《嗅觉障碍》 楔子   民国八年暮春,纪樱随父亲上山狩猎,同行的还有钟家父子。
  起风了,山雨要来。
  纪樱不理身后催促,端枪瞄准追了一路的目标,发现那只狼的肚子很大。
  犹豫之间,勾住扳机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砰!”猎物应声倒地,一股浓血从右腹涌出,染红雪白的腹毛,可以看出腹内有明显蠕动,是条怀孕的母狼。
  母狼嘴里的兔子掉到地上,活不成了。
  “嚯,好大的家伙,可惜了。”钟易松开握住扳机的手,他可惜的是狼皮。
  纪樱回魂,也放下一直端着的猎枪。
  这么大的块头,带下山不方便,钟大业让随行屠户就地剥了狼皮,赶在下雨前匆匆下山,任血淋淋的狼尸暴于荒野。
  一行人刚走出山麓,大雨倾盆而下,一声凄厉的狼啸穿破雨幕,在空寂的山谷间久久回荡,纪樱打了一个冷战! (一)   今晚纪宅很热闹!
  失踪多年的纪家大少爷回来了,场面比半年前纪家小姐回国还要隆重。
  纪樱站在落地窗边打量大厅中央的男人,好奇大于惊喜。
  在她十岁时,十八岁的纪沣就去了军营,因是负气去的,最初几年很少回家,直到纪樱十六岁出国,对这个继兄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个清冷少年。
  是年各系军阀混战,北洋军分崩离析,纪沣就此失联,纪家动用各层关系查找未果,纪连盛病急乱投医,找知名大仙陈不语算了一卦,只得八字:不出三载,脱胎换骨。其余再不肯多说。
  纪连盛从这个八个字中获得一个最重要的讯息——人还活着。
  足够了,凭着这个信念,纪连盛撑了三年。
  如今,纪沣果真回来了,却对这三年的经历忌讳莫深。
  只要平安回来就好,纪连盛望着英气逼人的长子,除了庆幸,再无旁的念头。
  “守得云开见月明,江家小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不枉等这么些年。”
  “谁说不是,昨儿还嘲笑人家熬成老姑娘,今天就都红眼儿了。”
  “瞧,江小姐这眼睛都长人身上了……”
  “这么好看,谁不直眼。”
  纪樱视线调向那个清瘦女子,看她目光虔诚,紧紧锁在情郎身上,被人发现时,又含笑低头,耳垂红成樱桃。
  “终于肯露面了?”
  纪樱回头,钟易笑吟吟立在身侧。
  距离那次打猎,已经过去一个月,纪樱对钟易擅自勾她扳机耿耿于怀,不想理他。
  一个月以来,纪樱屡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那只母狼,还怀了狼崽,最可怕的是,她亲手剖开自己的肚子,将已成形的狼崽掏出来掐死了!
  “怎么哪儿都有你?”纪樱调回头,继续看向视觉中心,一对碧人站在那儿,真耀眼啊!
  “大舅哥回来了,不得表现表现。”
  “少套近乎,认得你谁?”
  “你还别说,咱嫂子……”看到她脸色,钟易很识时务:“照你可差远了!”
  江雨眠自然是美的,与纪樱的娇艳不同,她美得温婉,没有攻击性,是那种男女都欣赏的美人儿。
  纪樱才不在意钟易怎么看,她变脸是因为纪沣瞪了她一眼,从前天到家,算上今天,统共也没见上几面,他凭什么瞪她?他有家不回又不是她造成的!
  脸再好看有什么用,脾气这么臭。
  ……
  午夜,纪樱伏在桌前写日记,身下垫着狼皮。
  那张狼皮被钟大业找人处理成一块狼皮褥子,由钟易送到纪家,纪连盛看着文质彬彬,满脑子金融经济,却偏好狩猎,纯属人菜瘾大,了解的,都会以此投他所好。
  狼皮被纪樱披在圈椅上,洗完澡坐在上面晾身体,又滑又暖很受用,有淡淡的腥膻味儿,她也不觉得难闻。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洗澡又消耗了些体力,饿得睡不着。
  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这么晚了,对面的人早该睡了吧,他对她不屑,她也懒得理他,就像儿时一样,互不干扰最好。
  蹑手蹑脚摸到楼下,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客厅的大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月光从外迈进,随门风带入潮湿的土壤和青蒿味儿,两个人同时怔住。
  纪樱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或装作看不见直接去饭厅,门口的人已经大踏步走至楼梯。
  厅里没开灯,只有月光描出事物的轮廓,高大的身躯像一张黑网罩在头顶,给人带来压迫感。
  鼻息间的青蒿味儿更加明显,有点儿凉,也有点儿甜,类似覆盖甜瓜的蒲草,身侧的人似乎停了几秒,让纪樱觉得难熬,刚要张口,人已擦身上楼。
  含在嘴里的“哥”字,最终化为空气吐了出去。
  ……
  江雨眠来纪宅的次数明显增多,但纪沣在家的时候并不多,作为纪家唯一男丁,纪连盛急于将他引入金融圈,每天应酬不断,还请来老师强化他的领域知识。
  即便如此,江雨眠也会过来同纪樱亲近,提前搞好姑嫂关系。
  纪樱好动惯了,并不习惯和文静的人相处,于她而言,江家小姐完全是个陌生人,爱的力量竟伟大到让一个文静内敛的人主动迎合他人。
  对着那张容光焕发的脸,纪樱决定和平共处,又怕冷场,她叫来同学丁璐,三个人时常出去看戏,逛百货商店,钟易也来凑热闹,借机曲线救国,张罗着去河边露营。
  小满已过,日间气温逐渐升高,最适合在凉爽的河边消磨时光。
  纪沣能同去,却出乎纪樱意料,说是和江雨眠青梅竹马,在她看来,两人并没有情人间的亲昵,甚至还有点儿生疏,或许可以解释为多年不见,但纪沣整天绷个扑克脸,怪扫兴的!
  大家在钓鱼玩牌,他一个人杵河边看水,江雨眠本来心思就不在玩上,手里拿着牌,眼睛却瞄着河边,纪樱被她连累得一直输牌,胜负欲极强的人忍不了,又不好冲外人发火。
  “有些人比姜子牙还厉害,连鱼竿都不用,就能钓到大鱼。”故意很大声。
  “嗯?谁?”丁璐专心算牌,习惯性捧场,并没指望答案。
  钟易只对鱼感兴趣:“什么鱼?”
  “美人鱼!”
  纪樱扬头,下巴指向正盯着纪沣看的江雨眠。
  丁璐这才笑出来,她早就发现了,只为多赢牌,才装没看见。
  听到笑声,江雨眠转回视线,心里甜丝丝的。
  河边的人也听到,露出被打搅的神情,却把不满集中在某一处。
  ……
  半夜,纪樱又从梦中惊醒。
  两边的人睡得正熟,她出了帐篷朝河边走,老远还能听到钟易的呼噜声!
  河边有几丛芦苇,一轮明月在平静的水面浮着,眨眼之间,圆形的月亮融化了,漾出一圈圈涟漪,一个黑影从水里窜出,纪樱捂住嘴巴,瞪大双眼。
  一阵风吹得苇叶沙沙作响,纪樱有点儿冷,水中的人似乎毫无知觉,仰头对着月亮,纪樱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水只及胯深,露出上面一段蜜蜡色的胴体,视线顺着凸起的胸肌滑过深刻的腹线,汇入水中。
  她看过男性身体的,在卢浮宫,对《垂死的奴隶》和《喝醉的萨提尔》印象尤深,也画过,喜欢研究事物的肌理走向,却从未产生过色情之心。
  但此刻,眼前的躯体让她心跳加速,耳根发烫,这可是她的哥哥啊!
  纵然他的行为诡异,这种窥视也不够得体,她却忘记回避。
  河里的人抹了把脸,绷出贲张的肌肉线条。
  纪樱屏住呼吸,双腿有意识般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双手伸入水中,双臂开始有节奏地撸动,随着节奏越来越快,在一声低吼中,一道银线从水中射出。
  纪樱惊呆了,直到那人朝岸边走来,随着水位变低,一根粗大的东西顶出水面。
  她慌不择路掉头就跑,转头的刹那,注意到他脖颈上挂的一枚月牙形吊坠。
  兜兜转转返回帐篷,根本无法入睡,瞪着眼睛撑到天亮。
  深为睡相安详的江雨眠捏把汗!
  太可怕了,比那些西洋雕塑还要大!
  ……
  清早,纪家司机送来水和早点,钟易为大家现场烤制里道斯红肠,油滋滋的肠体闪着诱人的光泽,纪樱却再不能直视,满脑子都是昨夜看到的东西。
  视线控制不住朝某处瞄,鼓鼓囊囊一团,大嫂你自求多福吧!
  心灵感应般,江雨眠为她夹来一段香肠,纪樱身心都为之一颤,反应过于激烈,引得旁人注目。
  她心里有鬼,条件反射地看向前方,纪沣正望着氤氲的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在同一时间调头,与她视线相交。
  砰!
  她的心又开始狂跳!
  太可怕了,这个变态! (二)   五月初五,传说中的恶日。
  据说这一天出生的人,刑父母妻儿,纪连盛生母难产,青年丧父,又连死两任妻子,到长子失踪,已坐实这个传说,虽然失踪三年的纪沣回来了,也扭转不了根深蒂固的观念。
  但任何消极的定义也抵不上实际利益,银行大亨的地位让他的生辰宴门庭若市,纷纷恭贺他双喜临门!
  父辈的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小辈们尽可借机狂欢,给长辈敬过酒,纪樱便和相熟的小姐们去偏厅玩乐去了。
  另一边聚着各家公子哥儿,拓宽交际圈的同时,不忘对女士们品头论足,这本身也是有效的话题之一。
  但你得先弄清门道,像个愣头青样儿只图嘴痛快,等着瞧吧!
  “我还是更喜欢明艳美人,纪家小姐这样的最好。”
  “苏家的才适合做老婆,纪家的拿不住。”
  “我不挑,哪个都成。”
  “人家可不成。”
  “你说,纪小姐这屁股这腰在床上得多带劲儿啊!”
  “嘘……”
  提醒的话音未落,一记拳头砸下来,紧接着二三四五拳,若不是被人拉开,钟易能把那嘴欠的砸成烂柿子。
  也是那人倒霉,非要跟着堂兄出来见世面,偏偏还盯上纪樱。圈内没人不知道钟易追纪家小姐,也没人敢公然挑衅。
  这头的未婚小姐们也在八卦适龄公子,观点基本一致,论身材样貌,都不及纪家少爷,江雨眠与有荣焉,纪樱洋洋自得。
  她随她爹,自己家的东西再不顺眼,也不许别人诋毁,多少有点儿护犊子情节。
  算她们有眼光,纪家就没出过丑的。
  和谐气氛被对面的鬼哭狼嚎打破,在别人家地盘惹事,纪樱气冲冲将钟易拉到后院。
  纪家的院子很大,是纪樱母亲出嫁那年置的产业,整体建筑为西洋风格,前院百米长的甬路两边有浮雕喷泉,后院草木扶疏,除了凉亭荷塘,还有一座四季花房。
  “回你自个儿家闹去,在这儿撒什么野。”纪樱在荷塘边停下,同时松开手。
  “别不识好人心,他们在说你!”钟易重新拉住被她甩掉的手。“说得可难听了。”
  “我无所谓,又没当着我的面说,不用你操心。”她再次甩开。
  “我能不操心么?说你就是说我!”
  “你还是算了吧,净给我添乱。”
  懒得和他拉扯,纪樱转身要回大厅,被钟易一把抱住,此处静谧无人,只有荷塘里的花苞随夜风摇曳。
  “你做什么呀……”
  “好宝,给我亲亲,不就是一头狼吗,多久不给我好脸色了!”
  “你松手,我现在没心情。”
  “亲着亲着就有了……”
  “滚啊!”
  “别动,你身上有味儿!”
  “什么?”
  “以前是糖味儿,现在是奶味儿,奶糖味更好闻了。”钟易禁着鼻子,闻来闻去。
  纪樱不耐烦,错开凑上来的嘴脸,却不妨脚下踩空,连带着钟易一同跌进荷塘。
  塘水并不深,刚没大腿根部,但纪樱穿着轻薄的白色乔其纱,一旦从水里站起躯体一览无遗,被嗖嗖的小风一吹,又冷又臊。
  她已无暇生气,推开伸过来的手,爬上岸就往饭厅方向跑,那里有个小门直通楼上。
  后厨隔离了大厅的喧闹,大多菜式都是从饭店定制,招待也是饭店雇来的,后厨冷清,偶尔有人过来补充餐具,纪樱趁着无人空隙,慌张跑上三楼。
  三楼只住着她和纪沣,纪沣一定在楼下被众星捧月,此刻只有她一个,身心放松,推开门就脱裙子,沾水的衣料黏在身上,费了番力气才揭掉。
  西洋文胸和内裤也湿透,一并脱了。
  凉风吹得汗毛竖起,窗子大开着,惯常她只开半扇窗的,但她急于清理身体,关上窗就冲进洗澡间,也忽略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青蒿味儿。
  镜子里的身体发育良好,雪乳高耸,腰细臀翘,双手托住沉甸甸的乳房,脑子里却闪现出那夜在河边看到的景象,小腹生出一股酸胀,纪樱吓了一跳。
  从洗澡间出来,纪樱又坐进写字台前的椅子,发现椅圈处的皮毛是湿的!
  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身体生出的异样,没太纠结这个细节。
  噩梦不断加上睡眠不足,自鸣钟响到第十下时,纪樱便上床睡了,也不管楼下还有客人。
  迷迷糊糊中,被砰砰的噪音吵醒,一道闪电划过,急促的雨点伴雷声敲击着窗玻璃,风很大,隐隐夹着一声凄厉的长啸!
  纪樱打着冷战,这啸声像狼,此起彼伏呜呜咽咽,她觉得要崩溃了,也不顾纪沣是否烦她,跳下床朝对面跑去。
  对面的门没锁,里面漆黑一片,纪樱哆嗦着摸开墙上的开关,房内竟无人。
  “哥?”
  床铺平整,没有任何坐卧痕迹,依次查看洗澡间和厕所,连衣柜都打开看看。
  “纪沣?”
  虽然房间没人,恐惧却神奇地消退了,仿佛脱离魔窟的劫后余生般,此刻,她宁愿呆在这里讨人嫌,也不想回自己的房间。
  犹犹豫豫坐上床,又闻到明显的青蒿味儿,同每次在他身边经过时一样的味道。
  纪沣大概被父亲叫去谈话,纪樱打算等他回来就回自己房间,只要听不到狼声就没那么害怕。
  细密的雨声像催眠曲一样,没一会儿,就把瞌睡逗上来,接连打了几个呵欠后,纪樱伏在床头沉沉睡去。
  门口的人注视良久,最终将酣睡中的人抱回对面房间,大概被他潮湿的衣服冰到,噘着嘴嘟囔了一句,却没醒。 (三)   纪樱睁眼就看到椅子上的狼皮,推开窗,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儿扑面而来,窗框正有残雨滴下,如果是梦,未免太真实。
  对面的门关着,她没有勇气去证实关于昨晚的疑惑。
  磨磨蹭蹭下到一层,佣人阿华正从饭厅出来,端着一个空杯子。
  纪连盛刚喝完醒酒汤,昨晚喝了不少,儿女双全,再不愁后继无人,而他的子女样貌出众,加上他的财力加持,注定会成为人中龙凤。
  对面长子正襟危坐,仪表堂堂,他越看越舒心。
  “业务熟悉得怎么样,老师讲得还清楚吗?”
  纪沣放下筷子,视线微垂:“劳爹费心,老师讲得很好。”
  纪连盛笑着点头,又提起他的婚事。
  “江家姑娘不错,昨个他爹的意思想年底完婚,都老大不小了。沣儿,你的意思呢?”
  他的意思是尽快报仇,让他们也尝尝妻儿惨死的滋味,而不是耗在这里学什么金融经济,娶什么江家姑娘,吃这些难吃的草。
  但他做出思考的样子,很快这个话题就能错开。
  他的嗅觉和听力异于常人,几分钟前就听到楼梯的脚步声,这会儿身侧传来月桂味儿,有点儿甜还有淡淡的膻,熟悉又陌生,指尖仍残留着昨夜的滑腻触感,令他想到——交配。
  他还没能完全熟悉这具身体,狼尚且有固定的发情期,而这个两脚兽却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让他一个禽兽都觉得禽兽!
  “樱儿出息了,起这么早。”纪连盛的注意力转移到纪樱身上,打她回来这半年,第一次在早餐时间见到她人。
  “我觉浅,下雨天睡不着!”
  她接过阿华递来的羊奶,似听到一声轻哼。
  “昨晚钟易提前走了?又被你欺负了?”
  “谁知道,喝多了吧。”纪樱才不想说和他掉进水塘的事儿。
  说到喝酒,纪连盛的注意力又转回纪沣身上。
  “沣儿这酒量得练练,从军营里出来哪有不喝酒的,今后喝酒的场合多着呢,有些酒是躲不开的。 ”
  纪沣低头,不置可否。
  纪连盛就觉得是不是对他太严格了,这几年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若说军人的气势是有的,人只要站在那儿,不怒自威,可他不沾烟酒,不喜玩乐,也不屑于任何社交手段,从乐观方面来说,他品性端正,自带矜贵气度,是可塑之才。
  但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并不适合在这个环境下生存,人无癖不可与交,总要给别人一个讨好你巴结你的机会,至少看起来不能那么无懈可击。
  人都有多个面孔,纪沣家里家外都是同一个态度,始终隔着难以逾越的疏离感,这种表现,不是心机过重就是过于简单。
  也许是他太心急了,指望一夜之间补全缺失多年的亲情,指望他能完全敞开心扉。
  “昨个有人送了光华剧院试映会的票,你们青年人去吧,找些好朋友,钟易和雨眠也叫上。”
  “谢谢爹。”纪樱最爱看电影。
  光华剧院前身是个影戏院,年初开始动工,请葡萄牙设计师改造成专放电影的地方,座位增加到800个,一层有观众休息厅,也有吃喝可卖,二层加建贵宾会客室和盥洗室,力求打造成全市最大最火的娱乐场所。
  试映会当天下雨,因为一票难求的噱头,加上对引进洋电影《人猿泰山》大肆宣传,更有当红明星亲临现场的卖点,剧院内800个坐席爆满,即便如此,剧院外仍有等着买高价票的青年男女。
  试映会的票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诸如此类,总会搞得高人一等,非要体现一种阶级地位的优越性,满足和吸引一些青年人的虚荣心。
  同行的五人,五种心态。
  纪樱就是为的看电影,钟易因为纪樱,丁璐为了看新晋小生顾少扬,加映的是他的新片《小冠生》,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来看他的,江雨眠只为纪沣。
  纪沣的心态较为复杂,在没达到目的之前,他得学着适应这个世界,但他非常厌烦这里的一切,总要使些手段让他们尽快洞房才行。
  此刻他正被身边的气味困扰,纵然周围充斥着汗味儿,脂粉味儿和雪茄味儿,他还是能清晰分辨出那股特有的甜膻味儿,温吞,黏软,令他小腹麻痒,银幕上的每一个画面都成为一种煎熬。
  瞧吧,一个被猩猩养大的人,最终还是会选择人类,可见人类是最忘恩负义的。
  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看得如此投入,忘了她不久前刚刚杀死一对母子!
  但是,她的味道如此诱人,糅合了人类女子的馨香和母狼席芙的狂野!
  甜蜜而危险。
  中场休息时,钟易去给女士们买汽水和糖栗,纪沣在公厕里一直呆到加映结束,回贵宾席时《小冠生》的演员正在谢幕,丁璐借着坐席优势,拿到顾少扬和女主角苏子筠的签名照,见到纪沣,苏子筠转回脚尖的方向:“这位是?”
  丁璐热心做介绍,纪沣一贯淡漠,顾少扬却饶有兴味,递上一张名片并邀请他们参加晚上的答谢宴,纪沣收了名片,没有回赠,也没接受邀请。
  丁璐对这个接近顾少扬的机会求之不得,欣然前往,但她得在后台等剧组一起散场。
  其余四人趁着人潮没那么密集提前离场,未到剧院大门口,纪沣就听到雨里夹着喧闹的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纪樱正和钟易讨论《人猿泰山》的剧情,江雨眠静静随在他身侧。
  与生俱来的敏锐,让他放缓脚步,另外两个人的对话也在同一时间传进耳朵。
  “幸好是被猩猩捡到,要是被猪捡到可就惨了。”
  “那也比被狼养大乐观,狼子野心啊!”
  ……
  迟疑的步伐恢复了节奏,傲慢的人类,总要吃些苦头才能认清自己的渺小。 (四)   大钟棉纱厂连续高温作业,导致工人死亡事件发酵多日,在今天终于达到顶峰。
  兔死狐悲,厂里工友和事故家属联合其他工厂的工人组织罢工游行,抗议超负荷的工时和欠缺的劳动保护。
  随着游行队伍行进,不断有路人加入,队伍声势越发浩大,行至光华剧院大门口时,刚好与散场的人群撞上。打扮时髦的少爷小姐一手撑伞一手掩住口鼻抱怨,身上穿着他们日夜赶工的衣料,却对他们避如蛇蝎。
  引爆民众怒火,只需一句划分阶层的阴阳怪气,当冲突爆发那一刻,已没人在意愤怒的源头。
  钟易早被暴怒的人群冲到一边,眼镜也给踩烂了。
  他不该惹这些还在为八小时工作制抗争的劳苦大众,正看不惯整天享乐的公子哥,他偏偏戳人痛处,拿命说事儿,人家便和他玩起命来。
  也不乏趁乱泄愤的,据说光这身衣裳就能抵上几年工钱,而他们却在为一日三餐发愁,纪樱的袖子被撕掉,帽子也不知被谁抢了去。
  越闹越兴奋,群架演变成互殴,一个卖农具的停下看热闹,铁锹和镐头也被人抢去当武器,纪樱觉得她要命丧于此了,天旋地转间,倒进一个宽厚的怀里,随后又被整个托起。
  “哥——”眼见他脑后扬起一个锹头:“锹!”
  他听到了,但他腾不出手,躲开要害部位,硬生生挨了一锹,新锹没有开刃,不算锋利,但也切入肩膀半公分深,白衬衫瞬间变了色,纪沣转头,那人顿觉心寒,丢下锹挤出人群,跑了。
  周围的人回过味儿,纪沣已抱着人来到车前。
  “哥,你流血了。”纪樱吓得哭出来。
  她的肩膀和裙子也沾了血,混着雨水贴在身上,也贴在他身上,看着触目惊心,有人却觉得赏心悦目。
  纪沣对伤口无动于衷,所有的一切都比疼更难熬!
  甜膻混着血腥味儿,虽然是他自己的血,也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经,强行压住嗜血天性,将她放到后座驶离人潮,纪樱说去医院,他也充耳不闻,一路直奔纪宅方向。
  “还有他们呢?”纪樱想到丁璐几个。
  “管好你自己。”他在生气。
  早在剧院门前拥堵时,就有人报了警,说话间便看到几辆警车迎面驶过。
  纪樱一路心惊胆战,眼睛长在血淋淋的肩膀上,整件衬衫已被染成红的,仍有血水不断涌出,她哭得哽咽。
  纪沣装没听到,女人真烦,光会哭,之前受伤的时候,席芙总会默默给他舔,舔着舔着就好了。
  纪樱哭了一路,阿华见到血淋淋的两个人,一嗓子就把纪老爷从书房里吼出来。
  纪连盛也吓坏了,得知纪樱无事,多少松口气。打电话叫来私人医生潘光有,让他给纪沣看看。
  潘光有是英国人,身材细高,高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留两撇翘起的英式胡,三年前开始为纪连盛服务,刚巧是纪沣失踪那年,上月才在纪宅见过纪沣,印象极深,来中华这么久,第一次遇见比他还要高的人。
  嗯,也比他精壮多了。
  纪少爷颈肩肌肉比常人发达,多亏如此,即便露了肩骨,肌腱也没断裂,缝合却是免不了的。
  给伤口消毒时,潘光有问他有无过敏史,打过什么麻药?
  纪沣忍着不耐烦,他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伤他完全可以自愈,哪用这么麻烦。
  “直接缝吧!”
  纪樱在一边看着酒精棉球反复擦拭翻卷的皮肉,已经疼出一身冷汗,听说他不打麻药,眼圈又要红。
  纪沣心烦,将她赶了出去。
  潘光有打圆场,说手术期间不易围观,会感染细菌。他也怕这位大小姐万一大呼小叫,不太好看。
  大少爷不肯打麻药,想他在军营历练多年,潘光有也没再纠结,直接给他缝上了,像缝在胶皮上一样,连眉都没动一下,真吓人!
  保险起见,潘光有给纪沣打了一针盘尼西林,临走时嘱咐他别沾水,少活动,他三天后过来复查。
  纪樱一直守在虚掩的门口,把这些记在心上。
  晚间,她躺床上辗转反侧。
  他自己能洗澡吗?那如厕呢?睡觉时压到怎么办?
  他是为她受的伤,她都还没表示一下呢!
  “哥,你睡了吗?”
  没人理她,门缝里透出灯光,纪樱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什么也听不到。
  她干脆跪趴在地,头枕着地板,撅起屁股朝门缝里看。
  一束阴影靠近,门从里面开了。
  顺着袴裤往上,视线缓慢滑过赤裸的胸腹肌,停在右肩的白色绷带上。
  “你还想跪多久?”
  上面的人低头看她,并没有拉她起来的意思。
  纪樱从地上弹起,拍拍没沾到什么灰的裙摆,正要说开场白,见纪沣回身关门,她赶忙跟了进去。
  屋内只点着台灯,椅背上搭着沾血的衬衫和湿毛巾,空气中有肥皂水的味道。
  纪沣去关窗户,纪樱紧跟在后面,看到他后肩的纱布又在渗血。
  “你来做什么。”
  前面的人突然转身,潮湿的胸肌被橘黄灯光照出诱人的色泽,鼻息间萦绕着混了皂香的青蒿味儿,纪樱忘记她要来做什么了。
  “来帮你……”
  “帮我什么?”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纪樱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看不出情绪,也感受不到接纳。
  “对!”
  她第一次见他笑,很浅很淡,感觉像嘲笑!
  “你会什么?”除了吃喝玩乐和杀狼!
  ……
  “回去吧!”对面的人已错开身,朝床边走去,刚刚的笑成了幻觉。
  “可你为我挨了一锹……”她总得做点儿什么才能安心。
  他是为她挨的吗?
  他不过是为了她身上的气味儿,那是属于席芙的气味儿。
  正如她急得直哭,是因为她的哥哥,与他却没什么关系!
  “我要睡了!”纪沣抖开毯子,就要上床。
  “哥,”纪樱追到床边,还想找理由示好,被他脖子上的吊坠吸引住,米白色,月牙形,尖端锋利。
  “是护身符吗?”还是定情信物?一直不离身!
  她随口问的,手也不由自主伸了过去。
  但她没碰到,手腕被一只钳子般的手攥住,耳畔有呼吸萦绕,潮热粗沉,气压低得迫人。
  抬眼对上一双深若寒潭的眸子,她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他声音嘶哑,却有极强的共振,震得她心都跟着跳起来。
  “这个,你最好别碰!” (五)   一大早,纪樱就听到楼下父亲的笑声。
  江懋生携妻女来探望纪沣,在纪连盛看来,他们心里是不太舒坦的,一起出去玩,结果你家少爷只顾着你家小姐,抱起来就跑,压根儿不管旁人,又不好明说,只能一个劲儿夸他们兄妹感情好,到底血浓于水,这么些年不见,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家兄妹。
  纪连盛当然听出弦外之音,但他笑得真心实意,不愧是他儿子,哈哈哈。
  嘴上却明贬暗褒:“我就说他这兵白当了,不讲策略,多亏那锹没开刃,也是他体格好,不然半个膀子就废了。”也不提亲情那茬,只说当时迫在眉睫,可不就逮谁救谁么,幸好雨眠吉人天相,太太平平。
  江懋生再不舒坦,也只能见好就收,虚情假意安抚一番,夫妻二人告辞,江雨眠留下等纪家兄妹下楼。
  纪连盛要去银行上班,让阿华招待江小姐喝茶吃点心,江雨眠刚好趁这会儿琢磨纪连盛的话。
  逮谁救谁吗?明明她距离纪沣更近,他却撇下她直奔他继妹去了。
  她只是性情温顺而已,又不是傻和瞎,但她不好同亲缘计较,来日方长吧,终归她才是陪他一辈子的人。
  江雨眠在客厅喝了两杯茶,没等到纪沣下楼,却等来钟易。
  钟少爷换了眼镜,前额贴着膏药,下颚青紫未消,西装革履也难掩狼狈。
  他在纪樱下楼时一眼盯上她的手腕。
  细白的腕子上,环着一圈淤青,像戴个玉镯子,异常显眼。
  江雨眠也注意到了,心里居然有点儿好受。
  “还伤到哪儿了吗?”钟易以为她也是昨天受的伤。
  纪樱摇头,没被外人伤到,差点儿被救她的人迫害。
  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若不是她带了哭腔,能把她骨头捏碎。
  不就是一个破坠子么,看着也不像什么值钱的玩意,宝贝成什么似的。
  嘶~~疼!
  见她气色不错,钟易提起昨天那茬,说他们兄妹不讲义气,把他们丢那自个儿跑了。
  在纪樱听来,这叫反咬一口,火一下就点着了。
  “要不是你嘴欠,能惹出那么多事儿吗?我都快被撕碎了,你跑哪儿去了?要不是我哥,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我哥肩膀都裂开了,能顾上那么多吗?自己摆的烂摊子,等谁给你收拾呢?我哥……”
  叭叭一大堆,怼的钟易瞠目结舌。
  楼上的人睡得极不安稳。
  两脚兽不顶用,半夜纪沣发起烧来,迷迷糊糊他梦见席芙,梦见它们在白茫茫的雪野上奔跑,扒出那个埋在雪里的男人,男人睁开眼,张嘴喊他——哥哥哥哥哥哥!
  他被恶心醒了,生出一身冷汗,楼下传来纪樱的声音,一口一个“我哥”,说得正起劲儿。
  如果他真的是她哥,或许会感到自豪吧,可他不是!他只觉得烦!
  “哥?”纪樱跑过去,美得要飘起来,好像全天下就她有个哥。
  纪沣下意识后退,躲开她搭过来的手。
  “哥你怎么下楼了,肩膀还疼吗?要不要吃止疼药,潘先生说了,要是太疼的话,可以吃。”她也不尴尬,手极其自然背到身后。
  与这世间的一切相比,他最不在乎的就是疼!他就是要用疼来保持清醒。
  纪樱的火气被意外终止,钟易忙起身和纪沣打招呼,江雨眠也过来询问伤势,纪沣淡淡一句“没事儿”就往饭厅去了。
  他烧得浑身滚烫,口干舌燥,急需补充水分。
  阿华听到大少爷的声音,过来问他想吃什么,现给他做。
  锅里正炖着蹄膀,再做些爽口小菜就可以开饭。
  纪沣只是渴,什么都不想吃,喝掉阿华端给他的一碗蹄膀汤,又喝了好几碗凉水。
  自纪沣回来,家里真热闹。
  刚送走钟易和江雨眠,丁璐就带着顾少扬和苏子筠来了。
  昨天剧组退场时,外面的骚乱已平息,只有几个清道夫在打扫满街的旧鞋子和破帽子,他们还是从今日早报上知道的事故始末。
  丁璐自来熟,同谁都能打得火热,一场庆功宴下来,连顾少扬嘴里的烟味儿都尝到了。苏子筠有心结识纪家兄妹,怂恿顾少扬拉着丁璐一起来纪家做客。
  纪沣吃了东西便回房间,纪樱很喜欢热闹的,但她担心影响纪沣休息,便请几人到华茂饭店的咖啡厅去喝饮料。
  话题绕来绕去总离不开纪沣,苏子筠还赠她自己主演的电影票,纪樱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苏子筠长得挺好看,为人爽朗,性格是她喜欢的,但她已经有嫂子了,父亲也肯定不会同意。
  纪樱嫌丁璐冒失,明明知道苏子筠的心思,还把她领到家来,这不为难人么!
  对面丁璐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光顾着和顾少扬眉来眼去,小动作不断。大概是纪樱的幽怨太明显,顾少扬调整下坐姿,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咳,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天擦黑时纪樱才到家,阿华正送潘光有出门,手里提着药箱。
  纪沣伤口发炎了,刚给打了消炎针和退烧针。是阿华去楼上打扫卫生时发现的,隔着门听到里面说胡话,她不敢大意,给先生打电话,纪连盛就把潘光有叫了过来。
  父亲大概有应酬没在家,纪樱目送潘光有出门后便上了三楼,在两扇门中间纠结一会儿,还是推开另一扇门。
  室内没开灯,空气中满是她已经熟悉的青蒿味儿,床上的人呼吸沉促,一定很难受。
  纪樱停在门口,犹豫不觉,怕吵醒梦中人,又想进去看一眼,对了,她屋里还有几支洋蜡烛。
  回屋点了一支过来,借着影影绰绰的烛光一点一点挪到床边,纪沣躺得平整,上身光着,只在腰间搭着条薄毯,那枚月牙吊坠明晃晃躺在胸口。
  像做贼一般,纪樱的心又开始跳了,有点儿刺激,还有点儿——兴奋? (六)   纪樱盯着那枚吊坠,心痒难当。
  她将蜡烛举高,平日衣冠楚楚的男人,正轻拧着眉头,额角碎发被汗水濡湿,显得凌乱却平添性感。
  嘶~~
  她看得过于投入,手中的蜡烛慢慢倾斜,烛泪一滴滴全部浇到纪沣胸口和那枚小月牙儿上。
  啊——
  手腕猛然被扼住,蜡烛掉在地上,室内又陷入黑暗,纪樱身体失衡,跌向一个硬梆梆的“火炉”。
  脸也“咚”地撞上去。
  “哥?”她忍着鼻酸,脸伏在“火炉”中心,烫得难受,胸也被压得很不舒服。
  她单肘撑着肉垫,另一只还被人攥在手里,脑子里冒出那句“你会什么?”
  “疼!哥,你松手啊。”
  空气静谧漫长的几秒,手腕上的力卸掉,头顶传来的声音沉闷,带着初醒的沙哑。
  “出去!”
  “哥,咳,对不起!”纪樱想着起身开灯,但她的姿势别扭,又看不清位置,一把拄在一团硬物上,热乎乎的,随着她的摸索,瞬间胀成粗大的柱体,从她掌心中弹了出去。
  手腕也被再次攥住,攥得比刚刚狠,也比刚刚疼。
  河边的记忆涌现,她立刻知道这是什么。
  心跳和呼吸紊乱,声音也带了明显哭腔:“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啊…你松手呀,疼……”
  “出去!!”
  她整个人被单手拎起,哪里还顾得上开灯,转身就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喘了半天,她才感到手腕疼,果然又青了。
  嘶~她边揉边回味刚刚的——触感!
  虽然她平日口无遮拦,一副风流成性,对男人见多识广的架势,其实都是装的,因为她好胜,连这个都不肯输人。
  长这么大,第一次摸男人的生殖器,给她的震撼太大了!
  怎么会那么大,那么烫,还那么硬!
  这样的东西放到……的话,会把人撑爆炸吧!
  天哪,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中午,纪樱才挂着两个黑眼圈下楼。
  纪连盛难得中午在家,昨晚被钟大业一帮搞实业的缠住,说起来都是各行业的领军人物,却因钟家棉纱厂事件草木皆兵。
  迫于舆论压力,棉纱厂以缩短工时和提高工人福利平息众怨。钟氏皮革厂的工人却不干了,有人牵头组织工人代表团向钟家提出涨工资、减工时的要求,否则也将罢工。
  皮革厂的工人数量比棉纱厂更多,一旦妥协,钟家每月将多出一大笔支出,也怕开了这个头,类似事件就没头了,干脆把几个工人代表开除。
  结果,便真的闹起来。
  这群铁公鸡不整改生产模式,拉着他一个做金融的干什么?还不是为了风险分担,祸水东引。
  他打算抱恙几日,躲开这帮烦人的。
  心思就转回到一双儿女身上。
  “是哪不舒服吗?找潘光有过来瞧瞧。”
  大热天,纪樱捂着长袖,纪连盛看着都热。
  “没有。”
  身边有视线扫过来,她装作不知。
  “樱儿,和钟易玩得好吗?有没有约会?!”
  “没有,都烦死他了。”
  纪连盛只当她口是心非,除了钟易也没见她和哪个男的接触。
  “钟老板又得了匹夏尔马,哪天和钟易去看看,喜欢咱就留下。”
  纪樱有两匹伊犁马,寄养在西郊马场,一匹是钟家送的,另一匹是父亲送她的毕业礼物,但马又不嫌多。
  “这次又提什么条件了?”她知道钟家无利不起早。
  “我这宝贵女儿都给他了,还提什么条件?”
  “我就值一匹马?”
  “哈哈哈哈,谁说的,怎么也值两匹。”纪连盛今天高兴,难得开起玩笑。
  “我可没想嫁他。”
  纪连盛本来也没想让纪樱太早嫁人,她娘去得早,他没空管也不忍心说重话,惯得她娇纵任性,门当户对的免不了吃亏,小门小户又怕她受苦,陪嫁再多也改变不了门户偏见。
  “咱不急着嫁,钟家的意思先把婚事定了,下月起钟易去民政公署就职,就没时间陪你玩了。”
  “谁要他陪了,都是他上赶着。”见父亲没往心里去,纪樱再次表明态度:“我才不嫁他。”
  她态度坚决,纪连盛颇感意外。从她15岁起,两人就形影不离,后来纪樱出国,钟易又追到国外,这么些年一直对她百依百顺,如若选婿,钟易将是第一人选。
  “有旁的心上人了?”纪连盛探她口风。
  “什么旁的直的,从来就没有!”
  “不管有没有,这马咱要了。”又想给纪沣和江雨眠制造机会,两个孩子长大了,反而比小时生分:“等沣儿伤好一块儿去马场跑跑,人多热闹。”
  纪沣正对着盘子里的东西发愁,虾还勉强,这个芦笋和茭白看着实在难以下咽,这玩意是狼吃的吗?
  “哥,你多吃点儿青菜,补充维他命。”
  一只胳膊伸过来,纪樱以为他肩膀不方便,又给他添了一大勺。
  丝丝甜膻盖过菜味儿,又点着烧了一夜的火,除了忍受吃草,他还要时刻警惕禽兽本能,饱受欲念煎熬!
  维他命吗?要他命还差不多! (七)   西郊马场原是明代皇家猎场,民国元年转由私人经营,专为富家子弟馔养马匹也兼驯马,纪樱的两匹马养在这儿,来的次数却不多。
  她的手腕还疼着,纪沣肩膀却好了,不过一周时间,潘光有做过的缝合手术大小不计上千例,还没见过愈合速度这么快的,但也不可避免留了块疤。
  纪樱盯着对面的人和马,一贯活泼的公马乌聪被他摸得呆若木马,温顺的小母马素霜也异常焦躁,响鼻打个不停。
  江雨眠躲得远远的,若不是为了接近纪沣,她才不愿顶着烈日来这儿遭罪。
  她没骑过马,也不喜欢马,若是纪沣教她的话,又另当别论,但纪沣一直在那摩挲马头,都快把马摸睡了。
  纪樱牵着一匹灰色的高头大马过来时,两人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距离。
  “我哥真是不解风情!”
  “所以说,男人长得好看没用,得知情知趣。”钟易将头歪向她,对上她小巧的耳朵:“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我最讨厌落井下石的人!”
  “什么意思?”
  “就是我家的人我说可以,别人说不行!”
  “嗐,你不早晚都是我家的人。”钟易满不在乎。
  “我从没想过进你家门,你趁早……”
  “行了行了,咱先试马吧!”这话钟易已经听腻,只当她故作矜持,一进一出没往心里去过。
  夏尔马以身高着称,肩峰一米八的高度,把另两匹马衬得小巧玲珑。
  纪樱学过几天骑马,骑术不算精湛,跑几圈却不成问题,可这匹马她连马蹬都够不到。
  这正中钟易下怀,托住弹性十足的小屁股,将人掫到马鞍上,自己也跨上去从后面圈住她。
  夏尔马本情随和,尤其这匹还是驯养出来的,今天却逆鳞突起,一声嘶鸣过后,腾起前蹄竖起整个马身,试图甩掉背上的桎梏。
  纪樱此刻还觉得刺激,钟易拽紧缰绳,夹住马腹,避免被它甩掉,马便开始疯一般尥蹶子,把两人颠得上下起伏,任马越过马场大门。
  纪沣抱着胳膊站那儿看热闹。
  既然他们不急于洞房,就只能按他的节奏来了!
  天高云淡,草甸茂盛,正适合做交配的温床。
  可惜,钟易错失了这个机会,没几下他就被甩下马,夏尔马撒着欢儿冲出草场,瞬间就跑远了,只有纪樱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江雨眠没看清楚纪沣是怎么上的马,在她发现那匹黑马冲出去时,一人一马已不见影儿!
  纪樱整个人快被颠得散架,马肚子太宽,她夹不住,只能紧紧抱住马脖子,但马脖子也粗,没几下就把她手臂宕开了,情急之中,逮哪抓哪儿,一把薅在马鬃上,夏尔马马鬃很长,被揪住也疼,跑得便更快,马背上的身体荡成漂浮状,像片可怜的叶子,纪樱闭上眼,随时准备被甩出去,完了,马要亡她……
  “把手松了!快!”
  身后传来纪沣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手却不敢松。
  “快点儿,松了!”
  “我不敢——”听到他的声音,纪樱的恐惧就上来了,本来已经认命,现在反而惜起命来。
  马身一沉,纪沣从乌聪身上跃到夏尔马的背上,扯住缰绳,任马奔腾,纪樱跌进熟悉的怀里,憋了一路的惊吓才哇地一声释放出来。
  不管不顾,转身就抱住身后的腰,腿也撇到一侧,马的速度并未减缓,她被颠起来,尖叫着将双臂挂在纪沣脖子上,再不撒手,整个身体也转过来,面对面盘坐到纪沣大腿上,像个树袋熊。
  纪沣让她转回去,她也不听,抱住他哭哭啼啼,鼻涕眼泪都蹭他脖子上。
  纪沣只能腾出一只手揽住她,单手拽住缰绳,两腿暗暗使力,马吃痛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嘶鸣,终于撒着小碎步慢慢停下。
  “松开吧!”
  纪沣低垂着头,鼻息间充斥着令他迷惑的味道。
  “我不……”怀里的人哼哼唧唧,搂得更紧。
  一边的乌聪也跟过来,伸长舌头大口喘着粗气。
  “下来,你骑那匹。”
  “我不!”纪樱拧着身体,偷偷呼吸他颈间的味道,此刻已成为她的安全感来源。
  惊马危机解除,纪沣的其他感官逐渐复苏,怀里的人扭来蹭去,没几下就把他蹭热了。
  这把火原是他为姓钟的和她准备的,他绝不能自食其果,忍住身体本能,扳掉攀在脖颈上的手臂,纪樱不干,又挂了上去,还两手相勾锁紧。
  “你松不松?”
  “不松,就不松。”她得寸进尺,提起屁股往上蹭,都快骑到胸膛,两个软绵绵,香喷喷的肉团几乎贴在他下颌上。
  “纪樱!”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她的心情有点儿微妙。
  “哥,就驮着我回去好么,我现在腿都是软的,夹不住马。”
  说话的人点火而不自知,一剪秋瞳能溢出水来,却浇不熄他心头的火。
  “你转过身坐。”她黑亮的眸和鼓囊囊的奶,此刻都成了阻碍他的陷阱。
  但他只是想毁掉她未来肚子里的东西罢了,并没想伤害她。
  “好!”
  纪樱不太情愿地松开手臂,被纪沣提着腋窝给转了过去。
  “哥,你又救我一次!”纪樱窝进暖暖的胸膛,满心的自豪崇拜,没留意到臀下异样:“今后,我会对你好的。”
  纪沣低头看着那颗小小的头颅,黑长的发丝被风刮得凌乱,有一缕拂上他的脸,有点儿痒。
  可他不会对她好!
  回到马棚时,江雨眠和钟易都不在。
  钟少爷倒霉,脸上的伤刚好,腰又给闪了,马场不敢怠慢,直接把人送医院去了,江雨眠不好一个人在这儿干等,也一并跟去。
  “哥,如果——”
  “别动!” (八)   狼在求偶期间,会通过依偎、摩擦、舔舐彼此身体产生交配意愿,人也大抵如此吧!
  被纪樱蹭了一路,纪沣已骑马难下!
  他把这一切反应,归结于席芙萦绕不去的气味儿。
  纪樱回转身,见他拧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
  “哥,你受伤了吗?”
  纪沣不理她,兀自沉着脸,面色不太善。但纪樱感觉到了,一个又硬又烫的东西,正抵着她后腰。
  “哥……”
  “你自己下去。”
  “太高了,我下不去。”她腰已经软了,被烫的。
  他现在也下不去!
  “你往前坐!”语气有点儿冲。
  “哦……”
  马场工人远远看着,不知两人在干嘛,直挺挺坐在马上,不跑也不下马。
  纪沣招手叫来一个工人,让他抱纪樱下马,大小姐不肯:“我才不要别的臭男人碰。”
  纪沣耐心告罄,她这么难缠,哪个男人碰到她才倒霉。
  狼也不例外!
  纪樱遂了意,从马背上跳进他怀里,又挂上人脖子,对着他耳朵轻笑:“哥,你对我真好!”温润的呼吸吹入耳道,却痒在人心。
  纪樱曾经非常羡慕别人有哥,丁璐有,江雨眠有,连钟易都有,虽然她也有,不过是名义上的存在,看到别人的哥哥为弟弟妹妹撑腰时,她觉得她是全天下最穷的人。
  但如今,她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
  她的哥哥,比所有人都厉害。
  虽然他的某些特征有时会吓到她,可这是天性使然,能怪他吗?
  钟少爷在床上躺了两周,终于躺不住了,刚能下床就来纪家凑热闹,指望纪樱去看他是不太可能了,一贯的白眼狼。
  公休日,纪家人都在家,钟易张罗打麻将,人手不够,打算再邀几个过来,纪连盛怕他们拘谨,换上外套出门喝茶去了。
  纪沣人在楼上,说他不会打,会打也不打,钟易便叫来江雨眠和丁璐,进门时发现多了一个人,顾少扬。
  纪樱胜负欲极强,喜欢所有一决胜负的游戏,江雨眠佛性,本来她来也不是为打麻将,两男两女在那儿搓麻将,她坐在沙发上看书,时不时朝楼梯扫一眼,书是之前纪樱读的——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
  客厅的电话铃响,是找纪先生的,要是纪先生不在的话,找大少爷也行。
  阿华就把纪沣叫下来了。
  纪沣接完电话便没再上楼,远远地坐在一边,看几个瘾君子斗嘴。
  惯常纪樱玩游戏时是很认真的,也容不得别人溜号,今天却频频开小差,尤其看到江雨眠坐过去,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纪沣侧着头,神情专注。
  完全不似平日敷衍她的样子,心里就很不舒服。
  觉得他不正常,不正常的分明是她,人家小情侣在一块儿,怎么都不为过。明明她之前还觉得纪沣不解风情,现在反而认为他在卖弄风情,把江雨眠迷得像朵海棠花。
  “嘿?又胡了。”顾少扬牌面一推,对纪樱拱手:“纪小姐赏脸,改日请你吃茶。”
  纪樱轻哼一声,顾少扬以为她不高兴了,想着怎么找补,发现大小姐压根儿没听他说话,眼睛正直勾勾盯着那边沙发上的俩人。
  钟易也以为她在酸脸,赶忙打圆场:“请吃茶没用,你得请她打猎,弄张白狐狸皮啥的,保准她喜欢。”
  “那也太残忍了吧,死都死了,还扒人家皮。”丁璐接话。
  啪,钟易扔出一张牌:“活着扒皮不是更残忍?对不?樱儿。”
  他们说什么,纪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俩人到底在聊啥???手里还拿着她的书。
  终于聊完了,纪沣上楼前有意无意朝众人扫了一眼,纪樱的眼神没来得及收,刚好对上,她连傲娇的机会都没有,纪沣已经转身上楼了。
  哼,还说要对他好呢!
  晚饭时,纪樱让纪沣明日同她去看苏子筠的新电影,这票还是那日苏子筠特意送来的,纪樱本来不想去,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纪沣说不去,没空。
  纪樱问他是不是拉上江雨眠就有空了?
  纪沣瞄她一眼,没理她。
  纪樱就很生气,这让人怎么对他好?
  次日,她到底和丁璐去的电影院,反正家里也没人。
  片子她看得心不在焉,除了演员好看,剧情乏善可陈,没意思。
  看完电影又和丁璐两人去逛百货公司,偶遇周小姐和未婚夫在买东西,半个月前收到她的结婚请柬,算来距典礼还有一周时间。
  四个人一块儿吃的晚饭,还喝了点儿红酒,回到纪宅时已近八点。
  家里异常安静,阿华说先生在书房会客,纪樱问:“我哥呢?”
  “大少爷下午回来过,又同江小姐出去了。”
  江雨眠?两人竟背着她偷偷去约会!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打电话过来,大少爷开车去接的。”
  “去哪儿了?”
  “不晓得,大少爷没说。”
  不是说没空吗,还特意回来陪别人!
  也不知较的什么劲,她在客厅一直坐到十点钟,纪连盛呵欠连天回房睡了,她腿上的书已经翻到最末一页,一个字没记住。
  回到楼上也睡不着,一贯不喜开大窗子的人窗户大敞,她拥紧狼皮对着月亮发呆,鼻息间萦绕着皮毛特有的腥膻,杂糅了天然的野性,莫名令人兴奋。
  院里传来汽车声,纪樱撇开狼皮冲到楼下。
  纪沣关上车门,正迈上第一个台阶,被一个细细的身影挡住去路。
  “你去哪儿了?”她阴恻恻地,连哥都不叫了。
  纪沣懒得理她,错开身体连上两个台阶,又被她从身后拽住。
  厅内没人,也没开吊灯,只留一盏昏黄壁灯,暧昧的光线将混着清甜和腥膻的味道,催化成危险元素。
  “你去哪儿了?”她非要听到答复不可。
  “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儿宽?”他可不打算和她汇报去向,反手扯掉衣襟上的手,朝楼梯走去。
  纪樱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儿,不是说滴酒不沾吗?
  她犯起别扭,紧跟两步又挡在他前面,张开双臂不让人走。
  夜深人静,纪沣不想和她纠缠,俯身将人托起来,几步拐上三楼,纪樱顺势搂紧他的脖子,再不松手。
  闺房内没开灯,只有月光从窗口透进,为黑暗中的人镀上一层荧灰,纪沣将人放下,脖子上的手臂依旧缠住不放,形成荡秋千的姿态。
  “松手!”他沉着声警告。
  “你去哪儿了?”她仰头问他,踮着脚尖也未能着地,索性踩到他脚上。
  清甜的呼吸吹到脸上,纪沣有片刻失神,纪樱手臂勾得更紧,大胆直视他的眼睛:“你去哪儿了?”
  “你想怎样?”他盯着她,觉得她不太正常。
  “纪沣……”她嗫喏着,声音和眼睛都润得出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但她知道她不想怎样,她不想和别人分享他。
  纪沣没有耐心听她答案,一把扯下肩上的手臂,掉头摔门而去。
  纪樱仰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任月光照着脸,她没醉,全当她醉了吧! (九)   阿华儿媳妇生孩子,把女儿秀满叫过来顶替她几日。秀满之前问她娘要家用时来过纪家,姑娘人机灵,有眼力见,和纪家人相处也没感到不自在,唯独这位初次见的大少爷,让她想多看几眼,又不敢看。
  为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长得都这么好看,她也常被人夸好看,却生在那样的家庭,赌鬼爹,佣人娘,还有一个做苦力的兄长,老天爷惯会锦上添花!
  “小姐,钟少爷来了。”秀满隔着门说话,房门打开,大小姐还穿着睡袍,鼓囊囊的胸脯若隐若现,看得她脸红。
  纪樱瞄了一眼对门,才对她说:“让他等着。”
  纪樱姗姗下楼时,正看到钟易和秀满说话,不知说了什么,把秀满逗得吃吃笑。
  见她下楼,秀满忙收了笑,去厨房准备她的早餐去了。
  钟易嘴角仍漾着笑,却只为眼前的可餐秀色。
  认识超过四年了,每次见她都心旌摇荡,可惜只给看,不给碰,现在连看看都难了。
  好饭不怕晚,等着瞧吧!
  纪樱对他们说什么一点儿不好奇,越过矮几坐到钟易对面,带过一缕甜甜的奶香。
  “你怎么又来了?”
  “过几日我去上班,你想见我都难了。”
  “我可真想见你。”
  她靠进沙发,姿态懒散,随手拿起那本始终读到一半的书。
  “那就嫁给我,咱整日形影不离。”
  “没睡醒就回去睡,别在这儿做梦。”
  见她要起身,钟易忙说了来意。
  明日彭顺周乐怡大婚,一班损友圈拢新郎搞个单身告别会,钟易打算拉纪樱同去,一为显摆,二为宣示主权。
  纪樱没兴趣,说不去。
  “昨日我嫂子去“救牲会”募捐,你猜她看到谁了?”
  “你嫂子?”纪樱收住脚步,又坐了回去。
  “赵英兰,我亲嫂子。”
  纪樱有种预感,他说的肯定是她不爱听的,可她还是想证实一下。
  钟易反倒卖起关子,挟恩图报:“你答应今晚和我出去,就告诉你。”
  “爱说不说,谁想听似的。”纪樱抄起手臂,显得意态阑珊。
  钟易只得见好就收:“咱哥和咱嫂子!俩人一块儿募捐去了,真没看出来,咱哥还是个侠骨柔肠。”
  若是以往,纪樱多半会揶揄几句,说说笑笑就过去了,自从马场回来,她就听不得,也见不得这些,她不想分析这种心态变化的诱因,于她而言,只要一个理由就够了——她喜欢她乐意。
  原来他们昨天谈的是这个,为什么不带她去呀,她也参与过很多次慈善活动啊!
  纪樱到底没同钟易出去,第二天在婚宴上看到新郎的大眼袋和黑眼圈,就能想见他们昨晚闹得有多凶,钟易喝高了,连典礼都没来。
  明明是周家的婚宴,却逢人便问纪樱什么时候大婚,她烦死了,躲到后花园喝闷酒,丁璐不知跑哪儿去了,仪式结束就不见人影,她不想继续呆在这儿,想回家。
  身后的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侧耳细听,还夹杂着深浅不一的喘息。
  “少扬,唔,少扬……”是丁璐的声音,气喘吁吁,还有点儿妩媚。
  “这么快又想了?呃,舒服吗?”
  “唔…嗯…好舒服,再快些……”
  她听不下去了,回饭店大堂给家里打电话,纪连盛和纪沣都在家,她说她喝多了,让纪沣来接。
  庭院彩灯闪烁,她就立在台阶上等,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站得脚都疼了。
  院内车位已满,纪沣将车停在院墙外,远远看到大门口的一抹剪影,长裙曳地,纤瘦婀娜,见到他也一动未动,只等他走至阶前。
  “哥,你背我。”她伸出手臂,懒散至极,等着人背。
  纪沣看着偶尔进出的人影,对她的要求无动于衷。
  “我脚疼。”她穿着高跟鞋,新买的,脚踝已经磨破皮。
  纪沣觉得她在耍酒疯,不想惯着她,掉头就走。
  “哥!”
  前面的人充耳不闻。
  “纪沣,你再走?”
  人已经走出七八米远。
  她弯腰脱鞋,对着纪沣的后脑勺抛过去。
  鞋未及落下就被纪沣反手抓住,头都没回,将鞋子随手丢进甬路旁的树丛。
  她将另一只鞋砸去,同样被接住,“嗖”地丢到墙外。
  纪樱气坏了,光着脚追过去,大概踩到香槟酒的瓶盖上,一个失衡跌坐在地。
  眼见那人已走出雕花铁门,她坐在原地哭起来,为什么她哥这么坏。
  陪别人出去,对她不耐烦,还丢她的新鞋,害她摔跤,越哭越悲从中来。
  张灯结彩的千金订婚宴,失声痛哭的妙龄小姐,绝对劲爆的小报题材。
  纪沣看不下去了,转回去拉她,她较着劲儿不起身,仍在哭哭啼啼,纪沣蹙着眉,弯腰将人捞起,纪樱疯了一般,捶他,挠他,扯他头发,边打边骂只有她自己懂的混话,纪沣被她闹得不耐烦,兽性的压制本能,他低头咬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竟然奏效了。
  她终于老实,试探着回咬他,还发出咕哝的声音。
  “还闹不闹了?”他嗓音嘶哑,透着不愿为她所知的欲念。
  “唔……还要!”怀中人目含秋水,连声音都湿漉漉的。
  纪沣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已被她勾住脖子,甜软的唇瓣又送过来。
  明明清凉如水,却烧得他胸口发烫,体内生出一股汹涌的火来,不过七月,还没到发情的季节,人类果然是随时发情的低等动物。
  “哥!嗯,纪沣!”她搂紧他欲待离开的头,哼哼唧唧,贪婪地吸来吮去。
  他甩开头,抱着不老实的人大踏步走向汽车,将人丢到后座却脱不开身,纪樱勾住他脖子不放手。
  “你又想怎样?”
  纪沣盯着她,仿佛在看一只春情萌动的野兽。
  纪樱被他盯得口舌干燥,她想到冬青后面的声音,他比顾少扬好看多了,一定……很美妙吧!
  “纪沣……你摸摸我。”
  大手被小手拖住,按在那处明显的凸起,那么软,又那么弹,手指触到外露的皮肤,清凉滑腻,会织成捕获他的网。
  他紧咬齿关,甩掉那只手,将意乱情迷的人关在车后。
  纪樱自暴自弃躺下挺尸,借着酒劲儿耍赖,一个人絮絮叨叨,干打雷不下雨,直到贴上那具火热的身体,才消停。
  香槟酒后劲儿大,加上空腹喝酒,纪樱睡到午后才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光着,吓了一跳。
  看到地毯上染着褐色的白裙子,恍惚想起她好像吐了,还吐到纪沣身上。 (十)   每年孟夏,山里都会开出一种白色的小花,受伤时,席芙就把这花的叶子嚼烂,涂在他伤口上,等他伤好了,席芙总是极度热情地与他交配。
  后来,他才知道,她在嚼碎这些叶子时咽下太多汁水,是这水催得她情动,人类管它叫淫羊藿。
  马场的失败经验,让纪沣一度放弃外力,那就等着水到渠成,但昨夜的体验,令他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对她的恐惧,对自己的恐惧,对事态不可控的恐惧。
  钟易正式入职前包了华茂饭店的歌舞厅庆祝,除了驻场乐队和伴舞的女郎,其余都是自己人。
  钟家几代从商,终于有个吃皇粮的,个中款曲自不必说,在钟大业眼里,这就是光宗耀祖,寒窗苦读最终不也是为个一官半职。一个月以来,钟家大大小小的宴请不计其数,就这,还觉得不足以抒发他的激动之情。
  钟家高兴,只为场面,但凡沾上点儿关系,都被钟易招来,连不爱凑热闹的江雨眠也过来了。
  纪樱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来,因为同样不喜欢嘈杂的纪沣也来了!
  纪樱很会跳舞,尤其华尔兹跳得惊艳,但她今天心思完全没在跳舞上,眼睛追着某人跑,对视线的约束越来越放肆。
  钟易始终不离她左右,不停挡掉各种讨人嫌的邀舞,一个个真没眼力见儿,没见他一直跟在旁边么。
  纪樱今天打扮得漂亮,一袭茜红色低胸洋礼服,配上白亮亮的胸脯,热烈张扬,像一团旺火炙烤的羊脂玉,所到之处,艳光四射。
  唯独有个人眼瞎,瞧都不瞧她一眼!
  此刻两人都不见影,不知道跑哪儿幽会去了,拦住扎着黑领结的酒保,她又拿了杯酒。
  “咳,你多少和我跳支舞吧。想喝酒,晚上我陪你喝一宿。”钟易也顺手拿一杯,说白了,想到包舞场,主要是因为纪樱,结果最爱跳舞的人,今天一支舞也没跳。
  一宿?这俩人该不会夜不归宿吧!
  纪樱又把钟易手里的酒杯夺过来,一饮而尽。
  “你这……”
  “钟少爷有人找,大门口呢,好像家里来的。”顾少扬端着两杯酒,晃晃悠悠走过来。
  钟易咽下要说的话,用食指朝纪樱点了点,掉头朝门口去了。
  “一直听说纪小姐人美舞更美,赏我个脸?”顾少扬递她一杯酒。
  纪樱接过,又是一口掫,随手把空杯子推给他,也没说拒绝的话。
  顾少扬心领神会,也将手里的酒掫了,招来酒保拿杯子。
  将醉意盎然的女人拉进舞池,上一曲已近尾声,纪樱伫在那儿不动,直到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响起,才跟随他翩翩起舞。
  纪樱最长的跳舞记录,是连跳四个小时不带停的,但今天她只旋了两个圈就感觉头晕目眩,胸口又燥又热,腹内好像穿梭着一团火,突然冒出的渴盼,让她顿生警觉。
  “你搞什么鬼???”她忍住发颤的音调,质问对面的人。
  “什么?”顾少扬的脸也涨得发红,额角已开始冒汗。
  “你敢?”纪樱猛刹住脚,扬手给他一巴掌。
  “什么啊?我没!”惯常在风月场打滚的人,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纪樱真冤枉他了,他今晚喝了不少,怎么偏偏赶巧拿的这两杯酒有问题,这下他几张嘴也说不清楚,最糟糕的是,他的小兄弟已经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
  这可怎么好!
  俩人的举动已经引人注目,纪樱掉头就跑,也不管方向,只希望赶快离开这里。
  顾少扬也是这么想的,跟着她跑过去。
  那头钟易刚出大门,家里管家来说姨娘把夫人气跑了,老爷打了夫人一巴掌,结果夫人也跑了,老爷一着急,高血压犯了,现在人还迷瞪着。
  包场时间一直到子夜,钟易也没和谁打招呼,直接跟着管家家去了。
  穿过层层迭迭的人潮,纪樱的心随着小步舞曲越跳越快,步履也逐渐凌乱,她已放弃寻找出口,见门就闯进去,顾少扬也闪身跟了进去。
  纪樱有点儿野性在身上,意识渐乱,也不影响她发脾气,脱下小皮鞋就朝顾少扬砸去。
  顾少扬真不敢对她怎么样,一个是他惹不起,再者他现在正当红,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就前程尽毁了。
  他跟进来也是为的躲旁人,边和她解释边躲躲闪闪,纪樱本来就晃晃悠悠,加之欲火焚心怒火攻心,一个跟头就跌向他。
  顾少扬怕她摔了,就没躲,手还没扶上人,就被一记铁拳揍懵了,刚想骂人,又挨了第二拳,然后整个人就倒地睡了。
  “哥……”纪樱视野混沌,嗅觉却灵敏,顺着味儿就扑过去,紧紧抱住,贪婪地闻来闻去。
  “哥,哥,你摸摸我,我难受……”
  纪沣看着她潮红的脸,水嘟嘟的唇瓣微张,呼吸出一阵阵混着酒香的清甜味儿,连她身上的汗,都透着诱惑。
  她又开始哼哼唧唧,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滚烫的身子一下下蹭着他,试图缓解身心的不适,却越蹭越渴,
  纪沣被她蹭得浑身燥热,不知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本来他决定将错就错的,只要能尽快达成目的,管她怀谁的种呢?是姓钟的自然最好,但别人的也无妨,他等不起了。
  他给全场的酒都加了料,至于最终谁会中招,全凭运气,能同她一夜春宵总是男人们的梦寐以求,却因他的一念之差再次功亏一篑! (十一)   据说,人与人之间的吸引,源自气味的吸引。
  气味相投并非说说而已。
  借着加料的酒性,纪樱得寸进尺揽上纪沣的脖颈,掌心被强劲有力的颈动脉震得发麻,贴近耳边的呼吸让她意识到,他也在闻她。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肆无忌惮,任由胸腔的野火肆意蔓延,殃及到他才最好。
  “哥……”她抬起头,视线掠过凸起的喉结和清晰的下颚线,再往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正幽暗地盯着她。“你也想的!”
  见他摇头,魔爪从颈项移到腹下,一把抓住顶在那里的硬物。
  感觉出他的战栗,手中物件也胀得更加粗硬。
  “可它想呢!”
  她已经热得爆炸,没耐心征求他的意愿,谁管他想不想,她现在很想,非常想,连曾经的恐惧此刻都变成了诱惑。
  细细的手腕被扼住,疼痛感袭来,巨物从掌心撤了出去。
  纪樱快被体内的渴望折磨疯掉,手腕又被他捏得生疼,痒感和痛感同时造访,她委屈得哭起来,哭得哼哼唧唧。
  见男人不为所动,她索性撕开领口,一对硕大的白兔弹出来,粉粉的两粒乳头像极了兔子眼睛,又像两颗娇艳欲滴的小樱桃。
  她扬起头,闭着眼,胡乱地揉搓,循着本能自给自足,边揉边哼唧。
  这是一间储藏室,存放着各种酒水和食材、餐具、酒具等物,还有一个装有自来水的料理台,随时会有侍应生进来的可能。
  纪沣去锁门,回身扫到地上的人,顾少扬闭着眼,手却插在裤裆里,纪沣去货架找来两条毛巾,用一条将他的两只手捆在背后,另一条绑在眼睛上,顾少扬敢怒不敢言,只能继续装睡。
  捆完地上的人,自嗨的女人已剥得精光,揉胸已不能满足她来势汹汹的欲念,小手正探入从未造访过的神秘领域,细白的手指却只敢在小丘边缘徘徊,那里白,嫩,还有淡淡的粉,是个光洁的不毛之地。
  只一眼,纪沣的防线便已溃败,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看人类女子的身体,上一次还是在窗外,隔着雨幕,已足够刺激眼球,遑论此刻明晃晃白花花地展露在眼前。
  女人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似哭非哭,却比哭更蛊惑人心。
  “哥,唔,帮帮我……我不敢!”
  纪沣太阳穴快要爆裂了,他将溜光的女体拦腰抱起,放到料理台上,纪樱却再不肯撒手,紧勾住脖子不放,两只调皮的大白兔一下下撞击他坚硬的胸膛。
  “不是要我帮你?”
  纪樱闭着眼,神志已近迷乱,却听了他的话,任其摆弄。
  其实纪沣也不知道如何帮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好受些,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本能,碰他想碰的地方,那些令他心痒难耐的地方。
  莹白的大兔子还有粉嫩的小花园,是他的梦魇,是一剂甜蜜的毒,将他困在无边的梦里流连忘返。
  一阵阵膻甜的奶香扑鼻,指引他前进的方向,要怎样形容,绵软,滑腻,弹性十足?
  仿佛触电一般,纪樱被捏得又疼又爽,身体后仰双手拄案,将胸挺得更高,压抑的轻吟,似求饶,又似邀请。
  有潮热的呼吸靠近,当乳头被滚烫的唇舌包裹,她的呻吟就像通了电,一声声没个完了。
  甜美甘醇,这就是女人的味道吗?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人还是兽,欢爱的天分与生俱来,技巧也是无师自通,纪沣含住这颗小小的红果,舔弄啃噬,辗转品味,越吃越不知满足。
  这体验石破天惊,纪樱早已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他是她的救星,能让她脱离火海,但远远不够,她还想得到更多,哪怕是疼,也好过这种从里到外的痒。
  “哥,我难受……”
  她扭着晃着,两条细腿不安分地荡来荡去,更浓郁的奶膻混着淡淡的腥咸便弥漫开来,这气味儿对纪沣来说,是引爆欲火的助燃剂。
  握住脚腕,将腿提到料理台面上,湿热的唇舌一路向下,滑过平坦小腹,在光滑的小丘处停住。
  与其说停住,不如说震荡,他曾经与席芙多次欢爱,却从未如此细致地观察过雌性的生殖器官,他匮乏的语言难以描述此处对他的感官冲击,樱粉的花蕊凝珠带露,在他的注视下,娇嫩的花瓣微颤,一缕蜜汁自花蒂间缓缓流出。
  这诱人的汁液,不知是止渴的甘露,还是绝命的鸩酒,只有尝到才会知道,而他,甘愿冒这个险。
  突如其来的快感令迷乱中的女人尖叫出来,她不知天堂多美,也不知地狱多苦,但不会比此刻更痛苦或更美妙,她无法确切形容她的感受,唯任身心在欲海中颠簸沉浮。
  “纪沣,纪沣……”娇软的嘤咛,为她带来更猛烈的侵略,与咕咚的吞咽声奏出淫靡的夜曲,狭小的孔隙间突然挤入一条灵蛇,当她意识到那是什么,爆发出又一声绵长的呻吟。
  有人来敲门,纪樱还沉浸在快感中不能自拔,肌体的神经却本能僵住,紧紧夹住进攻的舌头。
  敲门声暂停,也许是去拿钥匙,也许因为没了耐心而放弃,纪沣却不敢继续弄她,可纪樱不依,她初尝此等销魂滋味,正在兴头上,怎么也不肯松腿,两腿紧紧攀住他宽阔的肩膀,挺起小腹去够作乱的舌头,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
  敲门声再次响起,纪沣扯开肩上的细腿,将人抱起几步转到一排排的置物架后。
  两米高的金属架上摆满各种补给品,除非到里面翻找东西,还算是合格的隐蔽场所。
  但纪樱太不老实,被男人抱在怀里也不安分,像条蛇一样拧来拧去,还仰起头伸出舌尖舔舐他凸起的喉结,纪沣被她搅得呼吸紊乱,单手托住软弹的小屁股,教训了一下。
  唔嗯~
  这一下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开关,一种崭新的快感令纪樱闹腾得更欢,松了攀附的力,任身体抵向那只大掌,用力摩蹭。
  “哥,你再摸摸它……摸摸它呀!”
  耳畔娇喘连连,手掌盈满湿滑,纪沣觉得他又一次折在自己手里,对着她耳朵咬牙切齿:“你都不知廉耻的吗?”
  人类不是最注重这个吗?
  咔,门终于从外面打开,来人被到地上的场景吓了一跳,毛巾被揭掉,顾少扬眼珠子通红,说和人闹着玩的,不必声张。
  心里却止不住埋怨,多么难得的一场春宫大戏,被你丫搅黄了!
  乖乖,有钱人可真敢玩! (十二)   “你都不知廉耻的吗?”
  睡到半夜,纪樱被低气压憋醒,空气中有潮湿的泥土味儿,大概又要下雨了。
  雨下了一周,她也躺了一周。
  潘光有给她检查一遍,说她身体没病,可能是因为暑气太重,这么潮热的天气,建议她把狼皮收了,这种新制的皮毛极易滋生霉菌。
  纪连盛当场就叫人把狼皮收到后院的工具间,可她还是会觉得憋闷,尤其是在这样压抑的夜晚。
  她摸黑下楼去院子里透气。
  子夜的月亮被云遮得晦暗,借着微弱光线,纪樱看到纪沣,不过三五米的距离,她却再不敢向前,一周以来他都在刻意回避她,而她也没了之前的勇气。
  “你都不知廉耻的吗?”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梦里别人问她,醒时她问自己,只是一见到这个人,她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了。
  起风了,她只穿着轻薄的睡衣,被夹着湿气的风激起一阵战栗,可她不想上楼,就立在那里远远看着。
  夜空突然闪亮,云层里仿佛裹着一串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掉入人间。
  “咔嚓”炸雷响起,引出此起彼伏的轰隆声,暴雨倾盆而下,那人无动于衷,任大雨浇个透。
  纪樱冲出去拉他。
  “哥,下雨了。”
  他当然知道下雨了,他还知道她蹑手蹑脚下楼,悄悄躲在廊柱后面看他,但他不想离她太近,只希望她尽快上楼。
  但此刻,她抱住他的胳膊,轻薄的袍子紧贴着身体,女性的特征一览无遗。
  雨水淡化了她身上的腥膻,身体自带的清甜已盖过狼皮赋予她的特殊气味,而他,正因这种跨界的气息躁动不安,雨是凉的,他却越来越热,做为人类的意识和身体猛然觉醒,纪沣对此感到惊恐。
  “哥,进去吧!”她拉着他朝门口走,完全没意识到饱满的胸正蹭着怀中的手臂。
  纪沣再次经历做为人类的煎熬,为这属于人类的细腻柔软和清香,做为兽是多么自在,可以肆无忌惮地与配偶交配,而此刻他却只能克制,他已经浪费太多机会,不能再错更多。
  纪樱危险而不自知,还在强行拉扯悬在防线边缘的人,柔软的乳房与坚实的肌肉蹭来蹭去,撩人心火。
  他猛地甩开手臂,纪樱被甩得趔趄,她穿着小羊皮底绣花拖鞋,沾雨的鞋底更加湿滑,后退几步没收住劲儿,‘噗通’一声跌进水里。
  两个人都怔住了,隔着雨幕看到对方眼睛通红,一个是委屈,一个是烧的。
  雨越下越大,伴着雷鸣,地上的人索性不起来,不知在和谁置气,最后还是纪沣妥协,走过去拉她。
  她打掉他的手,就知道装好人,让雨淹死她好了。
  纪沣从不和她废话,弯腰将人托起朝门口走,她又开始发疯,边蹬腿边捶勾在腋下的手臂,却不敢出声,虽然有雨的掩护,也怕楼里人听到。
  得不到任何回馈,纪樱气急败坏,不管不顾,逮哪儿挠哪儿,给一张俊脸挠出条条血道子。
  脚步终于停下,脸上的血被冲成红水滴在她雪白的胸口,一道闪电划过,挂满血水的脸像索命厉鬼,纪樱被镇住了。
  厉鬼的脸越来越近,双眼仿佛吸魂的深井,她吓得闭上睛,嘴却被一团火覆上,湿润柔软,属于人的温度。
  她和钟易亲过的,却从未如此悸动,连指尖的细胞都为之跳跃,虽然他亲得笨拙,也不善用唇舌,惯爱用咬的。
  她开张嘴巴,引导他的舌尖探入,一旦上套,便被她的舌头缠住,直到他反客为主,将她勾回自己的领地。
  他该是天生的接吻高手,几个回合下来,便已掌握要领,把纪樱亲得情迷意乱。
  她浑身瘫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不知何时双腿盘上劲腰,臀下如火盆炙烤,暴雨仿佛化成焦油,将火浇得越来越旺!
  “哥……”纪樱像条溺水的鱼,承受不了强烈的情感冲击,男人的体温透过湿透的夏衫烫得她一阵阵颤栗。
  纪沣淹没于人类的爱欲旋涡,比兽更复杂,却比兽更热烈,可他不能再放任自己,他终究是要毁了他们的!
  放开她的嘴唇,又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又疼又爽,喘息与心跳声盖过雨声,纪沣躲开她火热的视线,将湿漉漉的人抱回房内。
  睁开眼睛,纪樱发现她正躺在浴缸里,哪里有纪沣的影子,若不是地面湿漉漉的睡袍,她会以为刚刚做了一场春梦。
  早上看到纪沣脸上的伤,她终于确定昨晚的一切不是梦,红肿的两道,交叉在右脸上,非常显眼。
  纪连盛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没事儿,便不再追问,早习惯他的淡然,心里却想——江家那孩子看着贤淑,没成想这么泼辣!但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别掺和了。
  饭桌上,话题又绕到纪沣的婚事,江雨眠已经26岁,江家等不得,执意年底完婚,纪连盛完全理解江家的态度,纪沣明年也28了,同样的人家早都儿女双全。
  意外的是,一贯对婚事持抵触态度的人,今天显得十分配合,对父亲的各项提议既不表态也没反驳,几乎等于照单全收。
  纪连盛倍感欣慰,觉得他终于开窍,了他一桩心事。
  纪樱就没那么高兴,可她没有立场说什么,那是她名义上的未来嫂嫂,也只有在提到江雨眠时,她才意识到她的行为和情感有多荒唐。
  但她胸口憋闷,非要说点儿什么才能纾解。
  “那我也要结婚。”
  ???
  儿女都开窍,纪连盛当然高兴,但婚姻不是儿戏,哪能说结就结。
  “有这个想法当然好,但你还是先定婚,不能便宜钟易那小子!”
  纪樱侧过头,盯着纪沣,他正慢条斯理地喝水,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明天就定!”
  “明天太儿戏了,下个月吧,立秋后也凉快些。”纪连盛看向大儿子:“沣儿,你看钟易这小子怎么样,还配得樱儿吧!”
  纪沣仍不紧不慢喝他的水,如果能让她断了对他的念头,办个婚礼又如何,他娶她嫁,最省事儿不过。
  “般配。”
  话音刚落,小腿就被狠狠踹一脚。
  纪樱心里萃着刀子,却无从发泄,她随性惯了,所作所为全凭兴致,没长性,来得快去得更快,她以为她对纪沣也是如此。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不够,并且发现,她一点儿反对的立场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纪沣起身,同纪连盛打声招呼离开饭厅。
  当晚纪樱就后悔了,后悔她在饭桌上逞口舌之快,她不能为置气把自己搭进去,辗转反侧,她又去敲对面的门,依旧吃了闭门羹。
  “哥,咱们谈谈吧!”
  意料之中的沉寂。
  “你别结婚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发现自己很卑微。“我也不会结……”
  “你爱结不结,与我何干?”
  ……
  “你就没有羞耻心吗?”
  又来了!
  冷冰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夹着嘲讽和轻蔑。
  纪樱懵了,是谁昨晚热吻她的,今天又化身卫道士了。
  “这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他只后悔没早点儿绝了她的念头。 (十三)   城东天后宫的七夕庙会,规模仅次于上元节,每年这一日,上工的和上学的,还能多放一天半天假,七夕的庙会便多了个盼头。
  钟易刚入职没多久,还在佥事见习期,除了公休日没有太多空闲时间,今日七夕,难得有一天假期,钟大业比他还积极。
  一直不肯松口的纪家,突然同意定亲,对于钟家来说,这就是仕途带来的好处之一,钟大业觉得他实在是太英明了。
  钟大业问儿子,纪樱是不是对他比以前热情多了?
  钟易没觉得,倒是顾少扬热情不少,这几次去纪宅都能看到他,今天也是他张罗一起逛庙会。
  庙会无非是看看热闹,吃吃喝喝,再买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若不是纪樱在,钟易才不感兴趣,赶巧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纪樱也没了以往的兴致,病恹恹强打精神,一边忍不住偷瞄身后那两位,纪沣一贯面无表情,江雨眠笑靥如花。
  吃了饭出来天还大亮着,很多摊贩从上午就来占个最佳位置,方圆几里熙熙攘攘,道路两边都是卖古玩字画,花鸟虫鱼,各种吃食的,空场儿大的地方又有杂耍,变戏法,拉洋片的,三层楼高的戏台已经布置好,只等开场。
  台下有个摄影师正在支三脚架,围了不少人,看得人多,照得人少,一张相片好几大洋呢,摄影师主要是为新开的相馆做广告,管你看热闹的,还是问价的,有问必答。
  打眼见到过来的六人,立马来了精神,这么漂亮的人,拍出来摆店里绝对是个好招牌。
  几人照片拍过不少,合影倒从未有过,顺理成章排成两排,女前男后拍了一张合影,只有丁璐和顾少扬又单独拍了张双人照。
  纪沣付钱,摄影师给他留了张名片,半个月后去东街16号双娇照相馆取相片。
  天色渐暗,一排排红灯笼亮起来。
  丁璐和顾少扬走最前面,在一个卦摊边停下,纪樱百无聊赖四处瞎看,被一个杂货摊上的挂坠吸住视线,乳白色,月牙形,和纪沣脖子上的那个很像呢!
  “看看吗?小姐?咱这可是正宗成年公狼牙,看看这颜色多漂亮!来一块吧,随身佩戴保平安,还能保姻缘。”
  纪樱随手接过,颜色比纪沣那块白,个头也更精巧些,摸起来温润光滑,原来这就是狼牙吗?
  “多少钱?”钟易就要掏钱。
  “这不是狼牙,是狗牙。”纪沣声音不大,周围的人却都听见了。
  货摊老板打量他一会儿,一边硬着头皮说:“好货只卖识货人,你不买也不能诋毁我的货啊,不卖你了成不成?”一边从纪樱手中夺过狗牙,出师不利,竟碰到个懂行的。
  纪樱本来也没想买,就是觉得好奇而已,即使真的又能怎样,又不是他那块!
  前面丁璐已经抽完签,招呼他们过去试试。
  丁璐抽到一支贲卦,中上,玩乐而已,她没往心里去。
  顾少扬抽了只下下签,大过之卦,无所谓,他从不信邪。
  江雨眠饶有兴致,也抽一支,雷泽归妹,仍是下下签。
  钟易走过去,却抽到支坎卦,卦象是这么解的: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当场就黑了脸,连说放屁。
  四人没有一支上上签,丁璐怂恿纪樱也抽一支,纪樱对这些不感兴趣,什么来世今生的,怎么痛快怎么来,余下的交给报应好了。
  她扫一眼招子,看到八卦图下写着六爻占卜,解签测字。
  突然心念一动,拿起毛笔,在毛太纸上写了一个“灃”字。
  吕不言看到此字,瞳孔地震,师傅让他等的人到了?
  这位大小姐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个字该怎么解?
  豆形为盛肉之器,群山峻岭一口锅,此女注定会沦为野兽的锅鼎!若再加水,有酒有肉,恐终身沉湎于此。
  怎么看都是孽缘,为何师傅却一再叮咛他,莫言吉凶,点到即止!
  如何委婉地传达,又不干扰她的意志和选择?
  他只有先按字面的意思,说些中规中矩的吉利话,然后才说:“万物有节,无论何种卦象,世人但凡戒痴,戒邪淫,坚守正道,必能逢凶化吉。”
  纪樱给了赏钱,对他的解读无关痛痒,果然竟是骗人的。
  这个字自然会令人想到人,丁璐和钟易觉得他们兄妹感情未免太好,江雨眠心情颇为复杂,只有顾少扬笑得意味深长。
  江雨眠捅了捅纪沣,让他也抽个签。
  纪沣一直在冷眼旁观,闻言摇了摇头,吕不言在他的笑容中捕捉到一丝轻蔑。
  此人有个好皮囊,气场也非比寻常,与这位测字的小姐倒像天生一对,就是此女有血腥之气,一看就是个魅人的,福祸真不好讲。
  目送几人走远,吕不言的使命也完成了,摊子一收回山复命去。
  灯火已通明,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拜月亭》,月亮也应景,高高升起来。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
  果然像一个钩子,勾得人心焦!
  *唐?李贺《七夕》 (十四)   有阵子没做噩梦,纪樱又被吓醒了!
  窗外正下着雨,夹了几声雷鸣,她条件反射地冲出去,连鞋都没穿。
  门从里面锁上了,门缝也没有光,她边敲门边叫:“哥,纪沣?”
  敲了半晌,没人答应,她索性靠着房门坐下,哪怕在楼道里,都觉得比自己房里更安心。
  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睁眼已回到自己床上。下楼时父亲和纪沣正在吃饭,见她过来谈话也没停。
  父亲对她笑了,纪沣装没看见,她就拄着下巴坐在那儿听。
  都是些银行业务上的事儿,她也听不懂,后来又绕到她身上,再过半个月就是她和钟易举行订婚典礼的日子,礼盒,戒指,仪式地点已选好,只差刊登订婚声明。
  纪樱完全没有紧张感,冷静得像个不相干的人。
  纪连盛让她多出去逛逛,再添点喜庆的衣服,家里没有女主人,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穿白婚纱他能接受,但做为中国传统,喜事不来点儿红总是不舒服,钟家倒是准备了几套吉服,纪樱一套也没相中。
  下午丁璐来找她借钱,她就顺便拉着丁璐陪她出去逛了。
  “你一个月开销这么大?”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问她借钱了。
  “我的零用钱都给顾少扬了。”
  “他的收入不至于问你要钱吧?”
  “嗯……”丁璐看着她,咬了咬嘴:“其实,是他欠赌场的钱,越滚越多,他也没办法。”
  “没办法?这话你也信!谁逼他去的吗?”
  “他说了,这次的窟窿堵上,就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纪樱最讨厌问女人要钱的男人,我可以主动给,但你开口要就变味儿了。
  “但凡出去赌的,就没有一个说话算话的,我劝你还是离他远远的,别再和这种人牵扯。”
  见丁璐不言语,她也点到即止,钱是给她了,但绝不会再有第三次。
  纪樱到底订了身酒红的旗袍,傍晚到家时纪连盛和纪沣还没回来,她的钱都给了丁璐,纪连盛书房的抽屉里有现金,供他们兄妹随时取用。
  她很少在父亲书房逗留,但她看得到桌上放的《搜神记》,便停下了。
  一个坚信唯物论的人,竟会喜欢这种志怪小说吗?
  她拿起书翻了翻,一张相片掉在地板上。
  弯腰拾起,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相片,父亲和纪沣站在一棵樱树下,两人的身高差还不明显,父亲手里拿着那支产自英国的石楠木烟斗,她记得是纪沣送的生日礼物,自从纪沣失踪后,父亲就再没用过。
  右下角有拍摄日期:庚戌年暮春,是他当兵那年。
  相片上的纪沣不苟言笑,样貌是好看的,清雅,文气,和现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也许是因为军营的磨练和岁月的洗涤,现在的纪沣眉眼更凌厉,轮廓也更硬朗,虽然举止得体,着装绅士,却难掩骨子里散发的野性,离得越近便越强烈,也越迷人。
  如果在街上偶然遇见,她一定会被他的外貌吸引,但绝不会认出这是自己的哥哥。
  饭后,纪沣回房,纪樱特意留在客厅和纪连盛聊天,已经戒了一年烟的父亲又拿起烟斗,替代之前的雪茄。
  “爸,那天去庙会看到有人卖狼牙,我哥说是狗牙冒充的,我哥的那个是真的吗?”
  纪连盛张嘴就开始咳,咳得眼眶都湿润,纪樱起身帮他顺气,让他少抽烟,不是已经戒了么?纪连盛笑笑没理会。
  “我都不知道沣儿还有那东西,不过他手里的,多半不是假货。”
  原来不是父亲送的,那一定是定情信物了,怪不得那么宝贝!
  虽然她生性放纵,可她也是有自尊心的,旁人说什么无所谓,被纪沣连说两次没羞耻,的确骂醒了她。
  就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又像被邪祟附体一样,如梦初醒时,终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赧然。
  如果嫁人能摆脱这种羞窘局面,她倒没那么抗拒了。
  订婚启事如期登报,请柬也都发出去,她才有了真实感。
  农历七月二十九处暑,伏天消,暑将尽,天气终于没那么难熬,纪樱却突然感到憋闷,今天是她举行订婚典礼的日子!
  意味着,很快也会迎来纪沣成亲的日子。
  两家宾客加一起近千人,包了华茂饭店三层楼,从穿上婚纱礼服那刻起,纪樱就浑浑噩噩,梦游般任人牵着按部就班,直到钟易为她戴订婚戒指时,她意外抖了一下,戒指落到地上,叮~叮~叮~弹了几弹,滚了出去……
  她真不是故意的,所以觉得不太吉利,现场响起轻轻的嘘声,钟大业的表情有点儿失控,司仪赶忙圆场:
  “哈哈哈,新式婚礼就要遵从新式风俗,在南非的某些地方,订婚丢戒指寓意丢掉旧身份,迎接新生活,来来来,咱们热烈祝贺新人婚姻美满,百年好合!”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司仪扬起双臂做指挥状,五官都跟着使劲儿,终于把气氛调动起来。
  圆得再好,没有戒指也进行不下去,钟易急得焦头烂额,见纪樱低着头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仪正发动大家帮忙找戒指,礼台下立时闹哄哄的,全都低着头看脚下,钟易抬起她的下巴,对上一双盈满雾气的眼睛。
  “樱儿,你怎么了?”他以为她是因为掉了戒指:“不都说了么,这是好兆头,戒指会找到的。”
  纪樱此刻心乱如麻,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顾虑,她的确把这当成儿戏,当做一个最省事儿的逃避方式,直到看到戒指的刹那,戴上,就是一辈子了吧!她能坚持下去吗?
  钟易抬手去摸她的脸,被一只突然伸过的手荡开,掌心躺着一枚戒指,刚刚掉的那枚! (十五)   早在那只手掌摊开之前,纪樱就已经闻到久违的气息,半个月以来,她和纪沣都在避免照面,吃饭,进出房间,都心照不宣地错开,此刻,她竟有种醉氧的醺然,但她不敢抬头,也不去拿那枚戒指,草草说了句去补妆,就走下礼台朝更衣室跑去。
  小插曲很快过去,准新娘的哥哥拾到戒指,等同于妻兄送嫁,意义非凡,反正就是强行吉利。待新娘调整好回来,仪式将继续进行,司仪先让人放段舞曲,活跃现场气氛。
  更衣室里无人,纪樱感觉自己要虚脱了,门也忘记插,直接趴在梳妆台上。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要去戴那个戒指吗?那么多人等在那里,商界,政界,多家电台报社,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怎么办?
  “恭喜纪小姐订婚。”
  厚厚的地毯隔住了脚步声,直到顾少扬的声音响起,纪樱才注意到有人进来。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有病吧,跑到女士化妆间来恭喜。
  “近来时运不济,想问纪小姐借点儿钱周转一下,纪小姐肯定不会拒绝吧!”
  顾少扬居高临下看着那张美艳的小脸,白得透明,眼圈却是红的,终于知道什么叫娇艳欲滴,太特么诱人了,可惜啊,什么都不及票子重要。
  纪樱哪有心思理他,却也想看看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借多少?”
  “对于纪小姐来说,不值得一提,对于我来说,却很能解燃眉之急,不多,一万块大洋。”
  纪樱冷哼:“我凭什么借你?”
  “要是钟少爷知道了咋办?”
  ?
  “你和你哥的丑事,钟少爷还不知道吧!”
  这么快就晾了底牌,他是有多缺钱。
  “你觉得会不会有人信呢?”
  “纪小姐这就没意思了,敢偷不敢认,小报一登,无风不起浪。”
  “一万大洋不是小数目,我没有那么多。”
  顾少扬盯着她,边欣赏美色边摇头:“这个不许讨价还价,你们家的话题值这个数。”
  “让我考虑几天吧!”
  “成,就一天,明天我来取银票,就不打搅纪小姐补妆了。”临走前拍拍她裸露的手臂,手感丝滑,触感细腻,真便宜了姓钟的。
  听到重重的关门声,纪樱更泄气了,她怎么开口问父亲要那么多钱,给了他就是无底洞,他真会说出去吗?只是吓她而已吧,空口无凭,谁会信呢?但的确有无风不起浪的嫌疑啊!怎么办,门外有人敲门问她准备好了吗,大家都在等她去完成仪式!
  她的胃开始绞痛,早上只喝杯羊奶,什么都没吃,此刻紧张,焦躁齐涌心头。
  丁璐推门进来时,看到纪樱伏在梳妆台上瑟瑟发抖,整个人像淋过雨一样,浑身湿凉。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睁眼便对上潘光有的大鹰钩鼻子。
  “我怎么了?”
  “胃痉挛,无大碍,你太紧张了,要保持情绪稳定。”
  “……噢。”
  “饿吗?想吃东西吗?”
  纪樱摇头,她饿,但是不想吃。
  她更想知道昨天的仪式算不算数,程序没走完,应该不作数吧!
  她想问潘光有,却不知如何开口,好在潘光有离开没多久,丁璐就来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丁璐就把报纸朝她手里一塞,先哭上了。
  她展开报纸——
  “离奇!当红小生演技精湛,订婚宴表演失心疯。”
  看来已经没人在意他们的订婚仪式!
  昨晚开宴时,顾少扬突然精神失常,捂住眼睛乱喊乱叫,撞翻了好几桌,整个二层闹得兵荒马乱,最后还是正在现场吃席的警察厅厅长出面,才找车把人拉走了。
  “拉哪去了?”纪樱松口气,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东山精神病院……”丁璐又呜呜哭上了。
  纪樱还挺佩服顾少扬的,才相处几天,就能让丁璐死心塌地,一往情深。
  “呜……我的钱啊!前天刚从我这拿走500块,还有你那800块,他说这些要还的,这还怎么还,呜呜……这个大骗子,我的钱啊!”
  纪樱突然想笑,到底没笑出来,她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而后又觉得这个念头荒唐,或许他有什么遗传的失心疯病,凑巧发作罢了。
  丁璐刚走,钟家三口又来了。
  钟家人对她可谓诚意满满,还带来上好红参和野生猴菇等滋补物,数落钟易不够细心,害她忧心劳神,已经教训过他了,完全把她当做儿媳妇的态度,纪樱就知道,这订婚算数了!
  她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再任性,也不能拿两个家族开玩笑,如此更好,死心了。
  婚期定在明年年初,纪樱打算收心待嫁,甚至开始和阿华学习厨艺,秀满也经常过来帮忙,同他们几个混得更熟,偶尔还能凑个牌搭子。
  丁璐向来洒脱,当纪樱说不用她还钱时,就已经把顾少扬抛到一边了,没几天就又拉了新宠过来,是她家新来的司机,又是细皮嫩肉的小生脸,又是纪樱最腻味的那一款。
  天清白露下,始觉秋风还。*
  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每天吃喝玩乐,无忧无虑,钟易对她依旧百依百顺,即使订婚了,也从不敢强迫她什么,纪沣几乎成了隐形人,只要纪樱不在吃饭时间出现,就可以一天见不到他人。
  意外的是,一直热衷纪沣婚事的父亲,不再提他的婚事,反而要提前纪樱的婚期,理由是她最让他不放心。
  纪樱好似心有所感,答应父亲考虑几天,但纪连盛没能听到她的答案。
  明明从一年前就开始戒烟,明明总是咳嗽,明明常常夜不归宿,她就相信了父亲说的应酬多,烟抽太多的理由,明明父亲舍不得她太早嫁人,如今却突然催她嫁人……
  她只顾着自己放浪形骸,恣意妄为,错过了那么多和父亲相处的时光,所以老天爷就用措手不及来惩罚她吗?
  *唐?李白《游溧阳北湖亭望瓦屋山怀古赠同旅》 (十六)   一周以来,纪樱都像个行尸走肉,又像个木偶,只负责跪在那接受各方默哀,一切事宜都由纪沣和钟家操持。
  终于一个人安静下来时,才意识到她真的无父无母了,她觉得这是对她的报应,都是由她引起的,是她克死父亲,包括自己的母亲,甚至纪沣的母亲……
  再也没有无条件庇护她的人,纪沣一定更厌恶她了,连这种时候都避她如蛇蝎,她有什么脸在众人面前哭。
  “小姐,吃点儿东西吧!”秀满进来时,纪樱正靠着窗口发呆,从这里看过去,刚好是花房的位置,是父亲专为她建造的,只因为5岁的女儿想要每个季节都能看到盛开的花。
  那里还有一株专为她种的樱花树,刚好在她每年生日时开花。
  “我哥呢?”她吃不下,好像从昨天起就没见过纪沣,全靠钟易以纪家女婿的身份周旋。
  “大少爷和吴律师在书房,让您吃了东西就过去。”秀满放下手中的托盘,将燕窝粥和水果盘一一摆在桌上。
  “嗯,你先下去吧。”顿了一下,又对着秀满的背影说:“去后院把我的狼皮拿回来吧!”
  秀满应声下楼。
  纪樱下床洗了脸,依旧穿着白绫素袍到楼下书房。
  吴展为纪家服务多年,从小吴熬到老吴,深得纪连盛信任。
  桌案上早铺开几页纸,两封信,只等兄妹两人到齐传达纪连盛的一应安排。
  相比纪沣,吴展和纪樱照面的次数更多些,心理上,对她也更亲近些,见她面色苍白,瘦得伶仃,安慰几句才直奔主题。
  纪连盛早在三年前就已拟好资产安排,三年期间修改了三次,最终这版是一个月前才确定的,纪樱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发现纪沣瘦了,也黑了,轮廓更清晰,眼神也更幽暗,更让她难以看透。
  当预感到他要抬起眼皮的刹那,她垂下眼睑,摩挲着父亲留给她的那封信,看到纪沣手里也拿着一封,方觉心安,至少她还有哥哥!
  ……
  “樱儿,我就去与你母亲相见,留几句话与你。
  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切记保持谦逊,敬畏生命。
  你向来太过好胜,极易为人所利用,切记自修处可强求,胜人处不可强求。
  保持善意,但不能胸无城府。
  无论亲人还是朋友,哪怕是丈夫和兄长,遇事还是要有自己的思考和主张,能明辨是非。
  弱肉强食本来无错,但不能以折磨生命为乐,要保持对生命的敬畏。
  造命者天,立命者我;力行善事,广积阴德,何福不可求哉?这是了凡对其子说的,现今,我也把这句话送与你,万望珍重!
  财产事宜已交付吴律师全权料理,有其他不决之事,也可请教于他……”
  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窝在狼皮里,纪樱也还是被吹进的夜风冻醒,掉在地板上的信纸也被雨水洇湿。
  她还有哥哥,真有什么事儿,她肯定会找纪沣啊,纪沣才是她唯一的亲人。
  抹掉脸上的水痕,她拾起信纸朝对面走去。
  无人应答,但门没锁,她扭开把手走进去,按亮吊灯,
  纪沣不在房内,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想认真的和他谈谈,失去了父亲,她不想再失去哥哥。
  一角信纸从抽屉露出,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随手将抽屉拉开一个缝隙,上面的字,便不受阻碍地映入眼帘,直到被她整张抽出!
  “沣儿:感谢你让我在最后的时光感受儿女双全的天伦之乐,虽然你不是真的纪沣!
  我并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会成为纪沣,但我知道你对樱儿并没有恶意,今后也请你如兄长般对待樱儿,她虽然娇纵任性,但天性善良,胆子也小,真心把你当做兄长般崇拜、爱戴,如果可以,让她永远这样相信吧!
  虽然相处未及半年,我始终待你如亲子,也一直这样坚信着,之所以产生怀疑,并不是你表现得不够好,事实上,你甚至比纪沣更像我的儿子。
  浮生半世,我必然有很多过错,如果你是因我而来,我已经得到报应,如果是纪沣和纪樱的过错,看在咱爷俩半年的缘分,也请一并算在我的头上,子不教,父之过,错都在我。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啰嗦了这么多,都是拜托你的话,果然至死不改自私本色。我也为你做了些安排,如果你仍然愿意做我的儿子,纪樱的兄长,我已拟订一份公平的财产分配详单,如果你有自己的打算,那些现金便做为对你的补偿,由你自由支配,如果你离开,就给她编一个远行的理由,让她知道这世上她不是孤苦无依,即使嫁人,她也有娘家人。
  最后,江家小姐是无辜的,如果你对她没有爱慕之情,就不必勉强。
  父?纪连盛,己未年秋”
  ……
  纪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房的,但她没忘记将抽屉恢复原样,也没忘记关灯,她觉得她比想象中更冷静也更理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基因吧!
  窝在椅子里,她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问,不可说,静观其变,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发抖。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是一个,而是若干个,自父亲去世,她再没睡过一个小时以上,但是如果能让父亲回来,她宁愿一辈子不睡觉。
  她就窝在椅子里,窗户大开,任秋雨被风潲进屋内,她努力回想纪沣,全当他是纪沣,回想他来纪家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怪不得她会对他产生异样的情感,怪不得他对江雨眠不冷不热,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纪沣呢?
  如果说是冲着她来的,他却实实在在地救过她两次,虽然他对她一向冷漠,甚至连父亲去世也没改变态度。如果是冲着父亲,他对父亲毕恭毕敬,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除了和她……如果是因为纪沣,纪沣已经——不在了吧!
  她想了一夜,仍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收获,是给自己的“变态”行为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十七) j izai 25.c om   雨一直下,天亮时纪樱终于支撑不住,上床睡了。
  但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过去的,现在的,甚至未来的,也梦到了好多人,而她只是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事态发生,却无能为力,和现实中一样。
  秀满敲门时,她正在一个山坡上看着一群野狼袭击头狼,头狼前腿已被撕得血肉模糊,当它龇出白森森的牙齿,四周的野狼蓄势待发,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希望那只被围攻的头狼胜利!
  “小姐,潘先生来了。”
  潘光有过来给她检查身体,一周以来,虽然她不哭不闹,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骗不了人,他给她挂了几次葡萄糖,又给她吃了次地西泮,用心履行和纪连盛的约定。
  ……………
  喝杯浓浓的橙汁,又洗了澡,身体和头脑终于清醒,她急需一个不被打搅的空间思考接下来的生活,便一个人去了后院的花房。
  温室花房占地1200平方米,呈长方形环绕结构,遍植南北植物,大到莲雾树,小到重瓣丝石竹,应有尽有,中央水塘养着水生植物和观赏鱼,由专门的园丁打理。
  她进去时,正值晌午,偌大的空间祥和静谧,沿着一侧碎石小径漫步,没有目的,只为思想。
  咕咚~~一条小鱼从水中蹿起又落了回去,她索性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不同颜色的鱼在金鱼藻和睡莲间游来游去,好久没进来,多了好多鱼呢。
  一双大手从身后蒙住她的眼睛,除了钟易没谁会这样幼稚。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扯掉眼睛上的手,抬头确认,果然是他。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 ai9. c om
  “问的秀满。”
  “我没和她说过我来这儿。”
  钟易挨着她坐下,单手从后面揽住细软的腰肢,歪头看她:“也许她是我的眼线呢?”
  纪樱觉得他在胡扯,不再理他,仍盯着水面发呆。
  耳边有热气贴上,钟易的嘴突然凑过来,纪樱偏头躲,被他强行吻住。
  纪樱边甩头边推他,推推搡搡间,两人又掉进水里。
  “你疯了?”
  “你才疯了,婚都订了,凭什么不让我碰?”钟易坐在水里没起身,抬眼看到被缎面裙摆包裹的曼妙胴体,胸口还挂着一株水草,莫名性感。
  “即使结婚,能不能碰也是我说了算!”
  “所以,你宁愿和自己的哥哥苟合,也不让我碰?”
  看到她震惊的表情,钟易生出一丝快感,他已经憋得太久,这么多年,终于能扳回一局。
  “好奇我怎么知道你们的丑事吗?”他狞笑着:“反正你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吧!向来如此。”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订婚。”
  “当然是爱你啊,即使这样,我也想娶你,也想和你子孙满堂,可你呢?你没有心啊,我不指望得到你的心,空壳子总得归我吧!”
  他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又把她拉坐到水里,水花溅得满身满脸,头发上也沾到细密的无根萍。
  “你出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当务之急,纪樱只想尽快脱身。
  “呵呵,今天必须得发生点儿什么才行。”
  坐下的水位在钟易胸部,却达到纪樱颈部,黑色长发已挂满绿色的浮萍,像个冶艳的水妖,这画面刺激得钟易热血上涌,不管不顾,扯住她的头发就吻上去。
  纪樱狠狠咬了他一口,在他松口的刹那,使出全身力气打在他脸上。
  “啪!”沾着水的巴掌,尤为响亮,也尤为火辣,这巴掌彻底打掉钟易的耐心,扑过去将人压到身下,也不管纪樱在水底会不会溺水,纪樱想呼救,如果她能喊出来的话,她仍会喊哥、喊纪沣,但刚张嘴就灌入一口口混着苔藓浮萍的塘水,在那一瞬,她几乎看到了父亲!
  她万万想不到一家人团聚得会这么快,就这样结束她短暂虚浮的一生反倒省事儿,但为什么结束前还要打她耳光啊!
  咳咳~
  脸被连拍了几巴掌,她反手甩回去,就是这么不吃亏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想着怎么还击。
  一只手被抓,又换另一只,毫无章法地乱打一气,直到鼻息间钻入熟悉的味道,才睁开眼睛,委屈地哭了出来。
  “哥——”她攀上纪沣肩膀,紧紧勾住脖颈,下巴正垫在那块疤上,这一刻,什么疑虑都烟消云散,无论他是谁,都又救了她一次。
  纪沣将她抱起来,低头看向地上的人。
  “若是不怕出你钟家的丑,尽可大肆宣扬出去。”
  “纪连盛平日道貌岸然,就教出这么一对孽障,哈哈哈。”钟易仰躺在地上,浑身湿透,青紫的嘴角正在淌血,他揩了一下嘴角,笑得自暴自弃。
  纪沣没再理他,抱着纪樱走出花房。
  雨后的阳光炙烈,虽然浑身湿漉漉,伏在熟悉的肩膀上,纪樱觉得温暖又心安,舒服得几乎昏昏欲睡。
  往常的这个时间,整个宅子都在午休,这次忙碌了一周,更是人困马乏,从后院到客厅一路回房,也没见到其他人。
  纪樱从上到下都是湿的,头发上还挂着水生植物,纪沣将她放到地板上,她不依,手臂仍紧紧勾着他,两条腿以前所未有的敏捷攀上他强健的腰腹。
  “松了。”
  她抬头迎视说话的人,不再躲避,也不再心虚,任自己坠入未知的漩涡,哪怕会被溺死,她甚至没良心地庆幸,他不是她哥,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若论亲疏,她同他相处的时间比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还要长,若论感情,还用论吗?她的渴求,她的依赖,全只因他而起。
  父亲留给她的信还放在枕边,让她明辨是非,不要相信任何人。
  可那又怎么样啊,现在她的身边只有他! (十八)   秋分者,阴阳相半。
  化形为两脚兽以来,秋天才是他最难熬的季节!
  如果说,之前的兽欲是在视觉刺激下萌发,进入秋季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和自己的天性抗争,尤其此时,除了令他迷惑的气味,还有水雾迷离的眸子,软若无骨的身子,甜腻的呼吸,无一不在勾惹他蠢蠢欲动的破坏欲,更遑论紧贴着他胸膛的诱人的女性器官。
  “不……”
  纪樱仰头亲上去,将他的话堵在嘴里,不知廉耻吗?
  同样的话在听到第三次时,就会免疫,更何况她已知真相,这种话再刺激不到她。
  不认账也没用,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就像两块磁铁,一旦吸附,就再难分开。
  当纪樱意识到纪沣在回应她时,便抛却一切顾虑,任这把火烧得更旺,此刻,无论火坑还是漩涡,她都会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头发和袍子还是湿的,并粘着浮萍苔藓,可谁会在意呢?
  像涸辙之鱼般,抢夺彼此口中的津液,唇齿相依,灵舌交缠,纪樱被亲到窒息,她抽出舌头,脸憋得通红。
  “你真不该惹我!”
  纪沣的肺活量惊人,再度咬住她红肿的唇瓣,纪樱呼吸不稳,晃着头躲避,唇舌便落在她小巧的下巴上,精致,光滑,细腻,堪比娇嫩的小羊,还有纤细的脖颈,白净的胸脯,她身上的每一处,都令他爱不释口。
  纪樱被他舔弄得整个人要烧起来,手指抠紧坚硬的臂膀,似推阻又似催促。
  神迷意乱间,她被抛到床上,她紧闭着眼,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粗浅相缠,暧昧蛊惑,有紧张,也有期待,却迟迟未等来任何动作,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块纹理清晰的腹肌,若不是有裤子遮挡,还会看到一度令她恐惧的男性器官,此刻却成为她的渴盼。
  顺着腹肌往上,是劲痩的腰线,蓬勃的胸肌,仅仅这样看着,已令她浑身燥热,血液奔涌,更别说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像狩猎者俯视猎物般,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危险却令人兴奋。
  “哥…”她咽了下口水,才发现嗓子沙哑,根本无水可咽,只是由于紧张的下意识动作罢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看出她在紧张,纪沣也不可能放过她了,做为曾经的群狼之王,他从未被任何人或兽牵过鼻子走,但他已经被她戏弄过太多次。
  如果说,他的目的只是以牙还牙,让她体验孕育又失去的痛苦,让姓钟的妻离子散,他完全不必拘泥形式,他同样也可以成为一个播种者,不过,嫁给钟易的人就得自认倒霉了。
  纪樱才不会后悔!
  性爱的默契与生俱来,在他覆上来的那一刻,她心甘情愿交出主导权。
  碍事的袍子不禁撕扯,双峰的沟壑中还夹着几瓣浮萍,纪沣已没有耐心品尝这对尤物,他憋了太久,又恰逢发情季,此刻,他急需释放体内积蓄已久的浓浆,用力揉两把雪乳,便把人翻了个身,将她摆布成跪趴的姿势。
  “唔~”三角形的小内裤被扯下,白嫩的小屁股瑟瑟发抖,在他眼里,女人已幻化成一头美丽性感的小母狼,正散发着浓烈的繁衍气息!
  “唔~嗯!”屁股被咬疼了,纪樱跪着朝前躲,又被拖了回去。
  腰被一只大手掐住,刚刚被咬的地方覆上两片湿热的嘴唇,舔弄片刻,又换另一边,像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纪樱被吞咽的声音刺激,感觉小腹发胀,下体又有东西涌出。
  当屁股上的唇舌撤离,她还意犹未尽地摇了摇,一根冒着热气的东西顶上来,又粗又硬又烫,紧紧抵在她下面,本来她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感觉和视觉的体验或许不一样,但她没想到感觉只会比视觉更惨烈,没有幻想中的旖旎景象,像被一个烧红的铁棒反复碾磨,只有疼和烫,她缩回屁股往前爬,又被迅速拽回,整个身体被覆在庞大的躯体之下,耳畔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她无法看到那双充血的眸子和贲张的血管,却仍被他的声音吓到。
  “啊——”下体被持续冲撞,几次三番,只是徒劳,顶得她疼死了,她哭着求饶,求他放过她,她再不敢惹他了。
  此刻却由不得她。
  纪沣已经失了神智,一切行为遵循兽性本能,但他对人类女性的构造并不熟悉,做为两脚兽以来第一次使用的雄性器官和雌性并不匹配,人类的搭配完全不讲道理!
  他撑起布满咬痕的白屁股,几乎将人弯成大头朝下的姿势,甩掉脸上淋漓的热汗,直起腰身,强行贯入,在一声凄厉的尖叫中,他终于将“头”挤了进去,却被卡在入口,仍有三分之二露在外面,即便如此,他已经感觉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酥麻直冲天灵盖!
  温暖,紧致,肉身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随着他的入侵,小嘴越咬越紧,伴着女人痛苦的呜咽声,更激起他凌虐的欲望。
  纪樱感觉被撕裂了,除了疼,什么知觉都没有,汗水和泪水糊了满脸,连哭声和求饶声都断断续续,可身后的人仍在试图挺近,她不在乎性命,却不想这样死。
  纪沣没有同人类女性交配的经验,他的性交行为完全是公狼与母狼之间的复刻,对于他来说,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的器官更狭窄更紧致,能带来更强烈的快感,但人类也更敏感更娇气,刚刚进去就哭哭啼啼,可他没有太多心思分析这些,娇嫩的身体有着超强的伸缩力,性器被肉壁绞得更紧,他快被挤爆了,抹一把额头的汗,猛然抽出又迅速顶入,在她突然高亢的尖叫中完成第一次射精,也是他交配历史上最耻辱的一次。
  射精持续片刻,抽出时带出一缕鲜血,粗壮的棒身也染成红色,粉色床单上淌满红白相间的混合物,糜烂气息刺激到兽欲正浓的男人,捞起塌向床上的人,打算再次挺入,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 (十九)   潘光有看着床上苍白的小脸,充满疑惑,半天不到的时间,纪樱就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具体原因不得而知,虽然病不讳医,他也不好在她昏迷时贸然揭开她的被子,纪家大少爷只说她下体流了很多血,不知是不是血崩。
  他先给她打了止血针,等人醒了再说。
  纪樱很快就醒了,肉眼可见的虚弱。
  “我没事儿。”睁眼看到潘光有,这已是今天第二次见面,她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本能逃避着。
  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睡袍,床单也变成紫色的。
  “明天去验个血吧,你现在已经严重贫血了。”
  她不吃东西,睡眠不好,现在又大量失血,再不重视,就很难补回来。
  潘光有记得他们一家都是O型血,输血是目前最快的补血方式,建议她输血。
  “不要,我怕疼,我会多吃补血的东西。”纪樱反应急切,就好像真的很怕针。
  她内心有个隐忧,他不是真正的纪沣啊,万一他的血型和纪家人不一致,那不就露馅了。
  潘光有没再勉强,问她出血原因,果然是月事过多,给她留下补血的药食清单便回去了。
  室内恢复安静,只有窗纱被风吹得沙沙响,原有的血腥味也被风中的桂花香冲淡。
  她静静地盯着门口,当门被推开的刹那,她觉得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下体还火辣辣地疼着,心里却突然很踏实。
  门口的人与她对视良久,才缓慢走向床边。
  能一笔勾销吗?
  望着她苍白的面孔,他竟生出这样的念头!
  不能!
  “哥,我不怪你,但你要对我好点儿。”
  他俯身看她:“怎么算好?”
  她也不知道,她想亲近他,但不想他再次那么对待她,一点儿也不舒服。
  大概是潘光有留了话,晚饭时餐桌上多了猪肝菠菜木耳,阿华还特意给她熬了杯浓浓的桂圆红枣汤。
  一顿饭没吃完,江雨眠过来了。
  近几天江家也帮了很多忙,江雨眠以准儿媳的心情热心参与,进出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纪沣让纪樱继续吃饭,他到客厅接待江雨眠。
  江雨眠的哥从西部矿区带回一对龙凤镯给妹妹做结婚贺礼,江雨眠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要提前与纪沣分享,很怕因为纪沣父亲去世影响他们的婚期。
  看着明晃晃的金镯子,纪沣难以理解人类对黄金的追求,金子对他毫无意义,尤其是被赋予了这种意义。但他的事情还没完成,在人类社会生存的这几个月,他已明白人类的身不由己,甚至代入了纪沣的角色,知道社会关系的复杂性,没有一口回绝,而是以先存在她处为由,委婉地推托了。
  纪樱本来就食欲不佳,此刻更没了进食的热情,江雨眠的到来,再次提醒她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无论真与假,她和他在外人眼里永远是兄妹关系。
  她无法堂堂正正地拥有他,而他还有婚约关系,且年底就要成亲,想到他会和别人亲近……
  她明明吃不下去,却迟迟不肯离桌,之前还可以大大方方地与江雨眠谈笑风生,此刻却不知该如何相处,磨磨蹭蹭数米粒吃,阿华累了一天,正等着打扫好餐厅回去躺会儿!
  “还没吃完?”
  见纪沣进来,阿华和纪樱都松了口气。
  纪沣拿了杯水直接上楼,吃饭前是他抱着纪樱下楼的,此刻丢下她不管,纪樱只能拖着酸痛的下肢,艰难地挪上楼,感觉很窝火。
  经历了下午的事儿,她以为他们的相处方式会改变,至少不会这么冷漠,哼!
  纪沣头枕着手臂,仰躺在床上,没开灯,但他没睡,就静静地躺在那儿,门被推开,他没动,仍看着窗口透进的月光,嗅觉敏锐地捕捉到一缕甜香。
  直到那个蹑手蹑脚的影子偷偷爬上床,将自带的枕头摆在他旁边。
  “啊……”
  对上他的视线,纪樱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极其自然地躺倒,还将头靠进他腋下,枕头成虚设。
  “又不疼了?”纪沣被她蛄蛹得难受,在这危险的季节和危险的光线里,她偏要自找罪受。
  纪樱不记得在哪里读过,一个成年男子如果不能在伴侣身上获得性的满足,就会选择在其他途径解决,这个途径也许是自己也许是他人,她便想起她第一次在河边看到的情景,他为何不找江雨眠解决呢?还是说,他们从来没有亲热过?
  这个猜测让她莫名欣喜,但很快又莫名担忧,如果他们结婚,总会亲热的,还会经历他们做的那些亲密事儿,想到这点,她就躺不住了。
  “你碰过她吗?”
  “?”
  “你碰过江雨眠吗?”
  纪沣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趣,腋下被她呵得直痒,收回脑后的手臂,顺便也将她的头格了出去,翻过身背对向她。
  在纪樱看来,这就等于默认。
  背对着她,就是心虚,虽然他无需对她心虚。
  可她就是不舒服,不管他以前如何,碰过她了,就再不许碰别人。
  她伸手扳他肩膀,想把他身体扳过来,无疑是螳臂挡车,她这时倒不顾下体疼了,起身想从他身上翻过去,非要和他面对面,但她起得太急,一条腿刚跨过去,就一屁股坐到纪沣腰上,疼得她“唔嗯”一声,便坐在那里不动了。
  纪沣要被她缠疯了,转身将她压到身下,双肘撑起上身,狠狠地盯着她,却在她清亮的瞳孔中看到狼狈的自己。
  “你别惹我。”
  纪樱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沉溺在他狂野的眼神里。
  “不许你碰别人,江雨眠也不行。”
  纪沣被人类的占有欲震惊了,他固然不会以交配的形式碰人类女性的身体,至于碰她纯属意外,可被人类要挟并俯首帖耳地服从,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但看到她严肃认真的神情,又觉得可笑,不由自主地“嗤”了一声。
  纪樱被他不屑一顾的态度惹怒了,她那么诚心诚意,他压根儿没往心里去,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动物,只要能满足,和谁都行是吗?
  “她能给的,我都能给。”
  “你能给什么?” (二十)   窗外纺织娘“轧织,轧织”地叫,纪沣想起山中的时光,想起那些尽情交配的日子,令他不安的是,他正在淡忘席芙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那缕独属于一个人的甜香。
  怀里的人已睡熟,仍在咕哝着:“什么都行。”
  如果他要的是她肚子里的东西呢?
  狡猾的人类,最擅长的就是不认账!
  清浅的呼吸吹得他颈窝酥麻,垂眼看到她秀眉微拧撅着嘴,不太舒服的样子,再往下,是一道深深的沟壑,侧卧的姿势,山巅堆得更高,他觉得再看下去,他的某处也会举得更高。
  他身体后撤,拉开距离,睡梦中的人无比敏捷,身体朝上蹿了蹿,用一只手臂攀住肩膀继续睡,冰冷的狼牙坠被呼吸熨得温润。
  一早纪沣就出去了,银行有太多堆积的事务要处理,只要他还顶着纪沣的身份,就不得不维系这个身份,或者说,他只要她肚子里的生命而已,并不想破坏其他秩序。
  但纪樱变得黏人,昨天还满满的安全感,醒来便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情感与理智开始冲撞,父亲去世了,她也该去总行露个面了!
  常喜载着大小姐去总行大楼时,不由为自家老爷感到悲凉,富家子女争产的事儿太多了,老爷安排得再周全,也没能阻止兄妹阋墙。
  纪樱已经很久没进过总部大楼,接待员是个新来的小伙子,初次见到这么个大美人,一时间呆愣住,刚好襄理从楼上下来,赶忙把大小姐引上二楼贵宾厅。
  纪樱要找纪沣,襄理说总经理去下面支行了,大概率下午才回。
  纪樱便去纪沣办公室等,襄理也不敢拦着,整个系统都是人家的,他算哪棵葱啊。
  纪沣的办公室在三楼,与行长办公室隔着一间秘书室,秘书章元正埋头记录着什么,听到襄理的声音出门看了一眼,随后给纪樱送去一杯祁红茶,还在碟子边放上两颗方糖。
  潘光有嘱咐她不能喝咖啡和茶,她便没喝,拿起一颗方糖塞进嘴里。
  第一次进纪沣工作的地方,她的心情有点儿雀跃,牵强地以为与他的距离更近了些。
  室内布置生硬,典型的公务办公室配置,实在没什么可探究的,她从会客沙发挪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看到笔筒下露出半张名片,是一个“筠”字。
  抽出整张名片,果然是苏子筠三个字,翻过布纹纸,背面用水笔写着几个数字,是她的联系电话吧。
  ……
  纪沣在支行查完账已是午后,谢绝支行的款待,直接和会计股经理返回总行。
  本来他也没有多擅长银行业务,心思又不在这上面,一直都靠几个经理协理。他没想到他会逗留这么久,更没想到纪连盛走得那么快,在明知他是冒牌的情况下,还能放心将这么大摊子交给他,既然他还顶着纪家公子的名头,就得先守住纪家的家业。
  回办公楼时,章元正在外面午餐,纪沣满脑子还是放款超支的问题,也没想吃饭的事儿,推开办公室的门朝里走,随手抓住迎面飞来的——地球仪。
  纪沣一手关门,一手拎着地球仪,看向办公桌后气急败坏的人。
  “你又发什么疯?”
  “脏死了,道貌岸然沾花惹草四处留情,呸呸呸,恶心!”
  纪沣将地球仪放回桌子,懒得理会她的歇斯底里,脱掉外套,松开勒死狼的领带,坐到沙发上。
  看到茶几上的红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他的态度又激怒纪樱,从桌子后面冲过去一把夺下茶杯,杯里的茶水洒了一地,也淋到沙发和纪沣的白衬衫上。
  空气静得出奇,纪沣不言语,就那么盯着她,看不出喜怒。
  “这是我的茶水,谁许你喝了!”盯得她心里没底,气势却不肯输。
  借着放空茶杯的机会,纪樱躲开让她发虚的眼神,但放置茶杯的手腕被攥住,随手一拉,她整个人被带了过去,跌坐在纪沣腿上。
  惊讶之余生出窃喜,碍于她正在生气,又装出不情愿的样子,作势挣扎。
  纪沣早吃透她贪恋肢体接触,他也恰好如此,尤其是她习惯性嘟起的嘴唇,昨晚就一直想碰的,想得他胀了一夜,最后只能在卫生间呆到天亮。此刻对着粉嘟嘟亮晶晶的唇瓣,他毫不迟疑地咬上去,还是那么柔软,香甜,胜过他吃到的一切美味。
  他猜得没错,纪樱就是喜欢与他肢体接触,只有他的气味才能挑起她的兴奋与冲动。刚刚还想着欲拒还迎,此刻便迫不及待地启开唇齿,与他的舌头勾缠不休,为什么世界上有如此美妙的事情,连口水都变得甘甜无比,她贪婪地吮吸吞咽,更加热烈地回应他的搜刮扫荡,兴奋得哼哼唧唧。
  屁股下的硬物挺起,顶到她肿胀未消的地方,她疼得叫了一声,抬起屁股朝里面躲,却将胸挺向他,纪沣抓住一只乳揉捏,她又疼又痒:“嗯……哥……”
  “你不知道廉耻吗?和你哥哥做这些?”纪沣用力捏了一下,疼得她声音都变了调:“纪沣,嗯,纪沣……”
  会计股经理进来时,见到沙发上的大小姐眼圈发红,神情不太自然,看来富家子女也有自己的烦恼啊!
  他是来给总经理送午餐的,幸亏他今天多叫了菜。
  “几点过来的,吃饭了吗?”待人出去后,纪沣问她。
  纪樱是十点过来的,一直呆到现在,只吃了一块方糖,但这句话又勾她想起桌上的名片,嚯地从沙发上蹿起来,暧昧的气氛一扫而光!
  “?”
  “哼,虚伪!”
  “没完了?”纪沣对她的无理取闹其实并不在意,反而觉得挺解闷的。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闹她的,纪沣一一揭开餐盘盖,按照他的口味准备了清炖羊肉,冷切牛肉,还有一盘卤猪心,青菜是经理擅自添的一盘百合西兰花。
  主食是面条和米饭。
  沾了这么久的人间烟火,他现在倒没那么排斥青菜了。
  “你吃不吃?”
  “不吃,你巴不得饿死我吧!”问什么问?一点诚意也没有,直接让人过去吃不行吗?
  纪沣不再理他,自顾自拿起筷子夹肉吃,他搞不懂雌性,席芙从来不耍性子,也不需要他猜,情绪极为稳定,纪樱是个完全相反的类型,目前来说,他只发现她的生理需求强烈,情感么,他不做感想,因为不能想。 (二十一)   看他吃得那么香,纪樱终于感觉到饿了。
  “你就想着饿死我好霸占家产,然后出去找女人。”
  “找女人不用饿死你,也不需要家产。”他夹了一朵西兰花,居然不觉得难吃。
  这句话彻底让纪樱炸毛,好像坐实了她的猜测,父亲刚走,他就原形毕露,想着出去花天酒地,她气得无言以对,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纪沣放下筷子,不明所以,让人来把餐具收了。
  章元从外面吃完饭回来,见总经理办公室门开着,拿来记录本汇报工作,纪沣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晚上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阿华问他什么时候开饭,他随口问小姐吃了吗?阿华说小姐一直没回来。
  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他没上楼,衣服也没换,找来电话本,给她相熟的几个人打电话,都没线索。
  他又和常有分头行动,开车在大街小巷和电影院附近找人,秋分过后,天黑得早,折腾一圈下来,已经快九点了。
  常有说报警,纪沣打算等明早再说,常有的想法又多了起来,该不是贼喊捉贼吧!
  纪沣觉得他从未如此疲惫过,一事无成还要操这份心,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呢?找姓钟的去了吗?他唯独没给钟家打电话。
  阿华在厨房守着,已经把菜热成了羹,结果大少爷不吃,直接上楼了。
  推开门纪沣就闻到了,看到漆黑的床上凸起个小包,吊着的心总算放下,掀开被子,里面的人正睡得香甜,白缎子睡袍戗到腰上,露出白色的小内裤,还有两条细白的腿,小巧的脚丫抖了一下。
  纪沣又把被子盖上,丢下外套去洗澡,跑了一身汗,他也变得越来越娇气了。
  草草冲了澡出来,床上的包依旧保持原状,他就猜到怎么回事儿。
  俯身连人带被抱起来,纪樱胡乱蹬着腿和他较劲。
  “回你自己床睡。”
  “这就是我的床,你不是找女人去了吗?还回来做什么,今后这屋子和床都是我的。”
  “行,那我去对面睡。”纪沣将她放回床上,就要往门口走。
  刚转过身,纪樱就跳到他背上,手臂勒住脖子,双腿攀在腰腹,像个壳儿一样,紧紧贴住不放。
  纪沣被缠得没脾气,问她到底要怎样。
  她就抽抽嗒嗒哭上了,边哭边控诉他想饿死她,然后和别人鬼混,说他始乱终弃,朝三暮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
  “走吧,下楼吃饭。”纪沣背着她往门口走。
  “我不去,饿死我好了,遂了你的意。”她不老实地撼他肩膀,自己也觉得难以收场,便更加焦躁。
  “那你说怎么办?”后背被两团肉蹭来蹭去,纪沣也有点儿心浮气躁。
  “你还敢问我?”她又拧了拧身子,终于把火擦着了。
  纪沣回手扳住她的屁股,一扭就将人转了方向,同样的攀爬姿势,只是变成面对面。
  “你就是欠咬。”他恨恨地盯着她,狠狠咬上去。
  惩罚她的嘴的确比所有废话都有效,但她还要装腔作势,忍一时快乐才能拥有更长久的主动权。
  “你亲苏子筠去吧,还要人家名片。”她边亲边躲,这口气不吐出来,今晚都过不去。
  纪沣早忘了名片的事儿,名片是大厅接待员交给章元,章元又送到他办公室的,好像是有天苏子筠去总行找他,他不在,便留下一张名片。
  他当时随手压到笔筒下面,再没看过。
  不明白一张纸片而已,怎么就扯到亲嘴上去了。
  “我亲她干嘛,她又没惹我。”他重新咬住她,将下唇吮到变形。
  “哦?噢!她要是惹你,你就亲她是吗?”她顾不得疼,扯出嘴唇,气更大了。
  “没完了?”纪沣终于没了耐心,捏住她的下巴就挤入舌头,将她多话的舌头死死缠住,直到她喘不过气来。
  又把气喘吁吁的人丢到床上,几下扯掉她身上早已松垮的睡袍,覆上去继续亲她,顺着下巴亲到脖颈,最后停在高耸的山巅。
  无论人还是兽,对乳房的迷恋与生俱来,尤其她的还这么大,这么美,这么香甜可口。
  他叼住一只小红果逗弄,将害羞的果子吸得挺立,在她不满的哼唧中,含住更多的乳肉吮咬,一只手捏住另一只乳,滑腻得像条鱼,稍稍用力就能从指缝间溜走。
  他爱极她的乳房,在白皙的乳肉上种下斑斑驳驳的咬痕,仿佛回到幼崽时期,为了争夺乳汁而如饥似渴,将小巧的乳头吃得红肿。
  狼牙坠像一块钓饵,一下一下被深沟夹击,又一次一次脱钩而逃。
  纪樱被吸得呜呜咽咽,明明被吸得是上面,下面却巨浪滔天。
  “下面,嗯,下面……”她也不知想表达什么,身体难耐地扭着,伸手推他。
  纪沣心领神会,狠狠吸一口乳肉,才恋恋不舍地奔往下一个乐园。
  这片私密花园,不久前刚经历过摧残,红肿未消的花瓣被蜜汁浸得剔透,闪着晶莹水润的光泽。
  纪沣凑近了些,奶香混着淡淡的甜腥飘渺出致命的诱惑。
  花瓣在潮热的呼吸吹拂下,阵阵缩合,又抖出一缕汁液来。
  他看得喉咙发燥,还等什么呢?纪樱急得抠他肩膀,刚好挠在右肩的疤痕上,这一下,仿佛触动模式开关。
  纪沣低头咬上微颤的蓓蕾,将摇摇欲坠的那滴露卷入口中,又将四周的蜜水舔舐干净,仍觉意犹未尽,灵舌挤入孔径,吸吸吮吮,试图汲取更多。
  那处却如泉眼一般,源源不断地涌个没完,足够他饱餐一顿。
  纪樱已被他弄得神魂颠倒,从最初的疼,到后来的痒,此刻全身都似浸在温泉里,要飘飘欲仙了。 (二十二)   一个黑影从天宇闪过,是夜游的仓鸮。
  屋檐下的女人正睡得昏沉,对瘆人的哀鸣充耳不闻。
  纪樱整个人蜷成一团,只露出光洁的后背,在朦朦的月光下像鬼魅般刺眼。
  纪沣忍住勃发的欲火,宁愿去卫生间释放,他不想在没收成之前把地给毁了。
  站在床边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上床将人圈在怀里,嗅着她沁人心脾的香味儿,心情复杂地阖上眼睛。
  ……
  火不知是什么时间起的,他的嗅觉出现障碍,当浓烟灌入房间,他才从温柔乡里醒来。
  怀里的人已被烟熏得昏过去,他匆忙为纪樱套上睡袍,接连响起两声爆炸,门口被烈火封锁,他抱着人走到窗边,一串火蛇从下面蹿进来……
  ……
  望海路被封锁了,据《华兴晨报》消息,已故友邦银行行长纪连盛家宅昨夜突起大火,起火原因为煤气罐泄漏,帮佣一死一伤。纪家大少爷和小姐离奇失踪,有目击者称见到一只庞然大物驮一女子从纪宅跑出,对此,钟家和江家联合悬赏,无论是找到纪家儿女,还是提供有效信息者,一律重赏。
  警署也发布围捕令,呼吁就近山区猎户见狼即剿,发现老巢并救出人者,政府予以嘉奖。
  此次事件将纪家的诡异色彩推到顶峰,一度成为坊间最热话题,一个月之间,接连发生老子去世,老宅着火,佣人烧死,儿女失踪,野兽入宅……简直比话本子还离奇。
  多亏后半夜下了大雨,主体建筑尚算完好,除了火势最猛的厨房炸毁,内部结构均在可修复范围,只是修复前不能住人。
  除了常有,其他人录过口供后都回家去了。
  常有知道纪家在城东还有两处房产,是老爷给少爷和小姐准备的婚房和嫁妆,他有两处的钥匙,但他只搬到后院的工具间里暂住,他不相信什么离奇失踪的玄学。
  纪家兄妹失踪,钟易做为纪家的未来女婿,是目前最有话语权的人,银行的业务也一并兼顾起来。
  江雨眠以泪洗面,觉得自己命太苦,刚盼回失踪三年的人,不到半年,怎么又失踪了!
  这下那些曾经嘲笑她的人一定又开心了。
  ……
  纪樱觉得冷,却睁不开眼睛,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沙沙的雨声,冻得脸疼,她似乎趴在某种动物的背上,双臂正搂着毛发茂盛的颈项,可这气味是如此熟悉,纪沣也在身边吗?
  “哥?”
  无人应答。
  咳咳,嗓子好干,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个梦太长了,颠簸好久,才在一个干燥的地方停下,她直起身体,扳住劲健的脊背,小心翼翼从上面下来。
  身上的衣服已被雨淋透,湿漉漉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即使是梦,她也不想为难自己,伸手脱掉袍子。
  她想继续睡,可没有床!
  磕磕绊绊找了一圈,发现这里好像是一个山洞,别说床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那股熟悉的气息一直萦绕在四周,青蒿里还夹了些焦糊味儿,从侧面过来一股凉风,她抱住肩膀,身上冰凉湿滑,啊?!
  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经过,毛发蹭到她的屁股,是驮她进来的那个东西!
  凭着感觉跟过去,绊在一个热乎乎的身体上,她顺势坐下,像靠着一个沙发,皮肤被半湿的毛锋扎到,痒痒的。
  虽然潮湿,但温暖,很快她就没那么冷了,她又朝它身上靠了靠,能感觉到皮下的脉搏在跳动。
  黑暗之中,她突然产生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像靠在卧室的圈椅里,像靠在狼皮上……味道和触感都一模一样!
  她困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家还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梦还是现实?
  只能等醒了才知道!
  ……
  被四声杜鹃的叫声吵醒,纪樱感觉耳朵湿乎乎的,她还靠在温暖的皮毛里,虽然光着身体,也没觉得冷。
  “哥?纪沣!”她终于感到害怕了,转身摸索身后的生物,触到柔软的腹毛,仔细摸,还有些焦糊的触感。
  疯了,如果是梦,这个梦也太长,太真实了!
  她不忍心掐自己,狠狠捏了一下身后的肚子,没反应?真的是梦吗?
  她又揪起一撮毛,用力薅扯。
  啊——
  脖子被什么东西咬住,有条湿滑的舌头顶着她后颈。
  “啊!我松了,你也松了,你快点儿啊!”
  她僵着脖子,不敢乱动,虽然它虚虚咬着,近于含着,动物的脾气她摸不准。
  那条舌头又舔了一圈她纤细的脖子,才缓缓松开。
  看来它能听懂人话,这就容易多了。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啊啊啊……”转头对上一个毛茸茸的狼头,吓得她魂飞魄散。
  她要疯了,跳起来就往洞口跑,出了洞才发现这处四面环山,她正位于峭壁之上,而且,她赤身裸体,连鞋都没穿。
  她对这种处境难以置信,狠狠掐住自己的脸,真疼!
  不是梦,竟然不是梦!
  她赤着脚在洞外转来转去,洞口距峭壁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探头看一眼就腿软得爬了回去,右侧好像有一条蜿蜒而下的小路,被荒草盖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雨后的空气夹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山风很凉,她抱着肩蹲在洞外瑟瑟发抖,地面的碎石硌得脚疼,这也太惨了!
  鼻涕都冻出来,她朝洞里探头,洞口与里面是倾斜的角度,光线幽暗,看不真切。
  她试探着朝里挪了一步,两步,最后整个人都挪进去,有石壁挡风,终于没那么冷。
  时间仿佛静止,除了山谷里的莺声燕语,荒无人迹。
  她强迫自己镇静,蹲在那儿回想她的遭遇,昨晚在纪沣房里睡的,夜里她被浓烟呛醒,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就是被雨水浇醒,被一个野兽驮到山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被一头狼驮到这里?纪沣去哪儿了?他会来找她吗?
  一只戴胜扑棱着翅膀飞上洞口的灌木枝,咕咕咕咕地叫着。
  听得她肚子也跟着咕咕叫,她饿了,非常饿!从昨天起,她就没吃过东西,只吃了一块方糖!
  纪沣再不来找她,就真的饿死她了!
  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这里只有她和狼,要是狼也饿了怎么办? (二十三)   洞里一直没动静,她不想再被动耗下去,全身赤裸又手无寸铁,逃也逃不走,还不如随遇而安。
  “你会吃了我吗?”她决定问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会就舔我一下,不会就别理我。”
  它应该不会害她,要吃昨晚就吃了,不用等到现在,而且,它还为她取了一夜的暖!
  她觉得她势在必得,所以,当她的耳朵被湿滑的舌头舔到时,发出极为惊悚的尖叫!
  她闭着眼睛叫,边叫边抬脚乱踹一气,踹完撒腿跑向洞外,慌乱之中踩到一块棱形的石头,尖锐的痛感袭来,脚心被划破了。
  太阳终于升起,刚刚还雾霭缭绕的群山露出底色,由洋洋洒洒的大写意变成了斑斑驳驳的印象派。
  她无心欣赏美景,饥寒交迫原来是这种感觉,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已经过去多久了,为什么纪沣还不来救她。
  和死亡比起来,此刻也没有多么乐观:“有吃的吗?我饿了!”
  她踮着一只脚朝洞里面喊。
  有轻微的脚步声移到洞口,她侧身贴在粗糙的外壁上,硌得胳膊疼。
  里面的野兽走出来,她才真正看清它的全貌,好大一只,比她见过的所有狼都要威猛,毛色灰白,四肢矫健,上面有些焦糊的痕迹,她唯独不敢看他的眼睛,据说与猛兽对视会引火上身。
  当狼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调开目光,故作淡定:“我饿了。”
  怕它不理解,她用手指指小腹。
  大概知道她反正跑不了,狼看了她一眼,就顺着右侧的小径逶迤而下,最后消失在野蛮生长的杂草中。
  纪樱趁着它不在,才有机会进洞观察地形。
  整个山洞呈葫芦形状,口小肚子大,最多8平方米大的空间内什么都没有,除了她的睡袍躺在粗砺的地面上,内壁的沉积岩已严重风化,随时有剥落的可能,想到她昨晚在这种地方睡了半宿,更可怕的是,今晚也许还会如此,脚心走一步疼一下,又冷又饿又疼,她觉得她快熬不过去了。
  她套上半湿不干的袍子,坐在外面的石头上晒太阳,头发乱糟糟垂在地上,感觉自己像个野人。
  山风送来熟悉的味道,果然片刻就见到灰白的野兽从右边拐上来。
  嘴里叼着几枝树莓。
  这玩意能顶饱吗?
  她的嫌疑过于明显,狼朝崖边走去,眼看就要松开狼嘴。
  纪樱没骨气地拽住狼尾,从它嘴里抽出几根枝条,一颗一颗摘着吃。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已经确定它对她没有恶意,她试着跟它沟通:“我会报答你的。”
  “天越来越冷了,我没有衣服穿会冻死的。”
  “我也吃不了这些东西,会被饿死。”
  “你既然把我带到这里,肯定不希望我死吧!”
  “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哦,你提不了。”
  “你是公的还是母的?我有一张母狼皮,坐上去可舒服……噢噢,对不起!”她突然意识到对着一头狼说它的皮不太好。
  ……
  “这里太无聊了,你驮我出去转转好不好?”
  在山下被找到的机会更多吧,她要寻求自救的机会。
  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同意,野兽盯她一眼,自顾自自回洞里了。
  外面太冷,权衡利弊,她也跟了进去。
  几颗树莓解除了她的紧张情绪,觉得这狼不会吃她。
  一人一兽,各占一隅,没有任何可消磨时光的玩意儿,做一只野兽可太无聊了!
  她无法分辨时间,天黑时,那只狼又出去给她叼了一枝梨树回来,上面挂着三颗梨。
  她更加确定它不会伤害她,破天荒连啃两颗梨,汁水丰沛,就是皮厚,啃得满脸满手黏糊糊,太难受了。
  “我想洗洗。”
  ……
  好吧,当她没说。
  寒露将至,夜里即使洞内也没那么暖和,白天她试着铺了些杂草,只是没那么硌而已,完全不抗寒。
  她冻得手脚冰凉,睡前还保持泾渭分明,睡熟后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靠近热源。
  她梦到她正窝在卧室的狼皮里,又滑又暖,脚仿佛踩进热乎乎的水盆,每个脚趾头都被浸泡得暖洋洋,湿滑的水流顺着脚心游走……
  “嗯~”她痒得缩回脚,水流追着她,从脚踝处继续往上走,顺着大腿内侧一路游去,最后停在漩涡中心,
  热热的令她想到纪沣对她做过的那些,呃——好舒服!
  穴口一缩,居然淌出东西来!
  “哥……纪沣……”
  她在梦里被一条舌头舔高潮了!
  那条舌头吧嗒吧嗒吸掉穴口的汁水,又在四周扫荡一圈,舌头很长,且很灵活,舌尖反复逗弄顶端的小花核,睡梦中的人被刺激出好多水,手不由自主摸向那处,贪婪的舌头,早先于她顶入狭小的缝隙,借着粘液的润滑,灵舌越探越深,纪樱的快感也越来越强烈,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软肉在上下蠕动,蹭遍每一个敏感的角落,爽得她低声抽泣。
  ……
  早上醒来,纪樱发现脚心已经不疼了,但下面有点儿酸麻,趁着狼室友出去时,她掀开睡袍,看到那里红肿斑驳,昨晚她是被鬼压床了吗? (二十四)   已经过去五天,寻人依旧没有任何进展,钟易从警察厅出来时,又去了纪宅。
  望海路路段已恢复正常通行,虽然火势并未殃及大门,一度华丽的门庭也略显灰败,钟易捏紧手心里的东西,幸好他第一时间发现这个,虽然目前他还没弄清楚渊源,但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上面。
  住宅的供电系统已恢复,常有正在处理残留的碎屑,陆陆续续处理得差不多了,见他进来,忙迎上去。
  钟易看他汗流浃背,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倒是忠心耿耿,可惜脑子不太灵光。
  望着洁白的帕子,常有慌忙摆手,抓起衣前襟抹了把黝黑的脸。
  “辛苦了,常叔。”
  “不辛苦,不辛苦。”常有又掸掸裤脚,将钟易引到正厅,里面壁纸已被烟熏得看不出原色,原来的沙发搬走了,暂放上两张太师椅。
  空气中仍有明显的烟熏味儿,钟易没坐,嘱咐常有但凡有什么新发现第一时间告诉他,常有应承,钟少爷人和善,没脾气,和纪家上下关系都不错。
  山中日月长,不过五日,纪樱感觉像五个月那么漫长。
  她觉得她已经变成个野人,白缎的袍子灰灰土土,头发乱乱糟糟,并开始习惯和野兽相处,虽然她还是不敢对视它的眼睛。
  她每天都饿,野果只会越吃越饿,狼室友贴心地为她捕过一只榛鸡,她觉得这鸡好看,而且她也不会引火,就把它放了。
  她对一头狼产生依赖情绪,白天眼巴巴等着它觅食回来,晚上也全靠窝在它身下取暖,并且发现,它是公的。
  她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梦,梦见她全身都泡在温水里,舒服得不愿醒来。
  此刻也是,湿滑的感觉又开始蔓延,酥酥麻麻的痒意让她止不住战栗,一声悠长的鸮叫划破夜空,纪樱猛然睁开眼睛,洞口的月光透不进来,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舔她脚心。
  她本能地躲,湿滑的舌头紧追不舍,甚至将她纤细的脚踝含入口中舔舐,利齿在它的动作中一下一下剐蹭她的皮肤,唔——嗯——
  她不知这是不是梦,鼻息间的味道如此清晰又如此熟悉,似乎被她的声音刺激到,那条舌头又蜿蜒而上,顺着小腿一路舔到腿根深处,像条蛇般钻入细窄的孔径作乱。
  她又陷入熟悉的快感之中,呜咽着扭动身体,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胯间的头颅,将舌头吸入得更紧更深,充塞感令她抓狂却反而觉得空虚。
  好舒服,好快乐,如果能短暂的忘记烦恼,谁管它是不是梦!
  她的反应已给出答案,身体被粗壮的爪子掀翻,当冒着热气的棍棒顶上来时,她打了个激灵,想逃,来不及了,被庞大身躯覆在身下,耳边是一阵阵粗沉的喘息,她跪着爬,膝盖被粗砺的砂石磨破,她来不及疼,就已经被更强烈的疼痛袭击,类似的疼痛她前不久刚刚经历过,虽然疼却油然生出令她心安的熟悉感,这熟悉感更令她觉得是在做梦,只是这梦太过真实,随着它持续侵入,热辣的痛感中多了一丝麻痒。
  仿佛有电流通到四肢百骸,啊啊啊~~~她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惊飞四野的禽鸟。
  喘息,呻吟,伴着肉体的撞击声,嵌在身体里的东西顶得更深,快要把人顶穿,纪樱感觉有热热的东西浇灌在体内,持续了很久很久,塞得她又烫又胀,既舒服又难受。
  她感觉到体内热浪翻涌,那东西却嵌在里面再不抽出,纪樱被撑得难受,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哥……我想回家……”。
  不知过去多久,“啵”,肉塞终于拔了出去,里面的浓浆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睡袍早被各种体液洇透,膝盖血肉模糊,地面斑斑驳驳,狭小空间内弥漫着香艳淫靡的气息。
  纪樱又被那只呱噪的戴胜吵醒,她浑身疲软无力,懒得睁眼,屁股在暖融融的皮毛上蹭来蹭去,直到被身后的烙铁顶上,才真正清醒过来。
  昨晚的一切竟不是梦吗?
  她被一只狼……弄得死去活来!
  她僵住了,这才感觉到下体热辣辣地疼,髋关节也酸胀难受,还有膝盖,脚趾头,哪哪都疼。
  她朝前躲,它朝前送,相处了几天时间,纪樱已经彻底消除对它的恐惧,骨子里的野蛮便冒出头来。
  她背过手抓住那根巨物,亢奋状态下的肉龙烫且硬,她的手掌根本无法合拢,将将握住个半径,想到这么大的东西曾在她体内塞了那么久,她吓得收回手。
  “我想回家。”她觉得她对不起纪沣,竟然把一头狼当做他,还高潮了!
  巨物撤了回去,半晌一只舌头舔上来,在她后颈流连好久才出了洞。
  纪樱赶忙查看自己的身体,刚起身便从下体淌出一股浓浓的白浆,顺着腿根滴到地上,妈呀……
  她用手指刮了一下,放到鼻子下面,腥中带酸,闻得她心跳加速。
  纪沣骂得没错,她真的不知廉耻,而且还禽兽不如,因为她觉得昨晚很刺激也很舒服,心理上或许有障碍,但生理上的舒适她不能否认。
  明明都很大,纪沣带给她的只有疼,可昨夜她的体验除了疼更多的是痒和爽,明明知道不对,却令她欲罢不能,这种感受,太惊世骇俗了!
  狼很快回来,给她叼了串山葡萄,经过昨夜,她更不敢看它的眼睛。
  之前是恐惧,现在是心虚。
  “我想回家。”她面向内壁,边吃葡萄边念叨,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离开,她才转过身,将错误归结为嗅觉的误导!
  昨夜折腾得太久,吃了葡萄纪樱又睡过去,睡得浑浑噩噩,被一声凄厉的鸟叫声惊扰,风正将几片落叶卷入洞内,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她走到洞外,天阴得厉害,又要下雨了吗!
  直到天黑,也没见野兽回来,纪樱的那点儿不自在被担忧替代,无形中,狼已是她在这里赖以生存的同伴,没有它她根本无法活到现在,无论从知恩图报还是现实需要的角度,她都盼着它能平安回来。 (二十五)   没有月亮的夜空,黑如锅底,纪樱蜷缩在洞口,什么也看不到,连四野的鸟鸣都显得诡异。
  一股咸腥味儿飘来,她冲出洞外,和野兽撞个满怀。
  她跪在地上摸索那只庞然大物,感觉到它肌肉紧绷,当手触到左前腿时,狼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她摸到满手粘腻,是血,它受伤了。
  好多好多的血,将她整只手都糊上了,纪樱控制不住开始发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揽上它宽阔的肩颈,试图安慰它,发现那里有道疤,被毛发覆盖在里面,视觉上看不出来,但是摸起来很明显。
  狼突然变得焦躁,竖起的毛发扎得她皮肤疼,很快,她的疑惑得到证实,小径上突然有火光闪现,几只猎犬狂吠而上,后面跟着一队人马。
  钟易也在其中,正举着火把看她。
  纪樱此刻的情绪万分复杂,终于被人找到,她原该欣喜的,但望着几只蓄势待发的猎犬,还有对面的几杆猎枪,她心口骤然发紧。
  几乎可以预见到的惨烈,她转回头,借着火光对上狼的眼睛,也是几天以来第一次直视它的眼睛,视线交汇的刹那,纪樱瞬间泪崩,这双眼睛她太熟悉了!
  容不得她百感交集,随着对面手势一挥,几只猎犬冲了上来。
  狼呲出利齿,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反扑过去,三犬一狼撕咬在一处,刹时血沫横飞,纪樱看得胆战心惊,眼前的景象和她梦中的某个场景重迭。
  “樱儿,过来!”钟易将火把递给身边的常有,又从他手中换过猎枪。
  “你不要杀它,它没伤我。”见他举枪瞄准,纪樱边哭边喊,起身挡在撕扯中的动物前面。“是它救的我,不许你开枪。”
  “樱儿,听话,你过来。”
  纪樱此刻神慌意乱,早失了主张,只知道不能让人伤它,身体随着黑洞洞的枪口移动,她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也没有余地思考,一切行为仅凭本能。
  无论它是谁,都不能让它被抓。
  身后的狼啸犬吠骤然紧迫,子弹在同一时间射出,纪樱转身看到狼和犬纠缠着滚落悬崖。
  她顾不得对高空的恐惧,奔向崖边,被钟易一把扯住。
  “樱儿,你醒醒,不过是只野兽。”
  纪樱踢他踹他,边哭边骂:“野兽?那你的狗呢?你的狗也掉下去了,为你卖命的结果就是被你一网打尽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她再野蛮,力气上也挣不过男人,钟易将她整个抱起,被她揪住头发不放,钟易示意常有拿绳子过来。
  “你敢?”纪樱瞪着常有,眼珠子通红,常有吓得不敢动。
  “常有,等什么呢?”钟易又对着另一个人喊:“钟宽,你过来捆。”
  “小姐,这都是为您好,钟少爷为了找您煞费苦心,您担待些。”常有抹了把汗,错开她的眼睛,同钟宽一起将她双手绑在身后。
  纪樱已经癫狂,手被捆住便用头撞,钟易躲闪不及被撞到鼻子,蹭了满脸血,反手给她一巴掌,把人打得昏过去,才老实了。
  ……
  “今年怪事儿真多,狼都成精了。”
  “万幸,多亏被常有发现,听说钟易赶去时,那狼正要吃人呢!”
  “有个卖山货的还说在西山半夜听到女人哭,该不会是……”
  “嘘……”
  “政府估计会嘉奖吧!”
  “嗯,报上都登了,说钟易有情有义,常有忠仆护主……”
  “唉……还不知道纪沣的下落!”
  “放心吧,不会有事儿,也许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
  纪樱闭着眼睛听江雨眠和丁璐说话,她早就醒了,从潘光有说她没病只是营养不良,到钟易嘱咐常有把她送回城东住,她都知道,但她不愿睁眼,也不想说话,便继续装睡。
  回到现实世界,她的脑子却更乱了,它还活着吗?为什么一头狼会是纪沣?真正的纪沣呢?被他吃了吗?这简直比她被一头狼弄到高潮更离谱。
  膝盖已经包扎好,下体依旧疼着,她悲哀地发现,无论真相是什么,她的天平都倾向了……一头狼!
  怪不得他一眼就认出狗牙冒充的狼牙,虽然骇人听闻,但她大概知道它回来做什么,因为它脖子上的狼牙不见了,而这,很可能是他变身的关键!
  所以他冒着被猎杀的风险潜回宅子,被常有射中前腿后,猎犬又循着血迹一路找到它们。
  而它回山洞时还是狼,也就是说,它并没有得到狼牙?!
  纪樱迫不及待想出院,并拒绝去城东住,常有没辙,直接去找钟易了。
  潘光有将她送回望海路,纪家失火的事他很遗憾,但爱莫能助,纪家大小姐一向执拗,我行我素,除非她自己撞破头,否则谁劝都没用。
  只能嘱咐她一切小心,可以的话,找些朋友同住。
  纪樱嘴里应着,根本没往心里去,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焦黑的外墙上。
  虽然已知家里遭了火灾,亲眼看到还是难以接受,等潘光有的车开出大门,她才走进主楼。
  原有的家具和窗帘都被撤掉,大厅显得空荡荡,主楼为钢筋水泥框架,但通往楼上的楼梯则是木质的,被火燎得残破不堪,摇摇欲坠。
  厨房与饭厅间的内墙被炸塌,碎砖已被清理干净。
  她绕到楼后面,窗框都已烧毁,空气中满是焦木的味道,墙角的几丛粉蔷薇也被殃及,枯萎的花瓣与地面余烬融成一体,即将腐烂成泥。
  忍着膝盖疼,她从后厨的通道拐上楼,这里的旋转楼梯因是钢架结构而幸免于火,也庆幸墙体足够坚固,才没被炸穿。
  密道的入口由内外两扇门夹成个储物间,只有父亲,继兄和她知道橱柜的尽头是三楼。
  这旋梯是当年为了让纪樱夜里偷偷出去玩,背着她母亲悄悄改建的,后来便做为安全通道掩藏起来,一直不被外人所知。
  但,“纪沣”一定不知道!
  三层楼道内壁纸尽毁,实木门板已熏成炭黑。
  她走进纪沣的房间,可以看出火是从窗户涌入的,窗帘和被褥早燃成灰烬,只余孤零零的金属床架,花梨木桌椅和衣柜虽然被燎得黢黑,木质依然完好。
  纪樱在窗台附近寻找狼牙,没有,又趴在床底看了一圈,也没有。
  衣柜的门紧闭,里面衣物得以幸存,只是熏得变了色。
  纪樱焦急地翻遍每件衣服的口袋,狼牙没找到,但是她找到一张名片——吴玆仁:东街16号“双娇照相馆”。
  她突然想起他们在七夕那天拍照的事儿,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大家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从大门口传来汽车声,她赶忙将名片塞进口袋里,顺着钢架旋梯从后厨出门,看上去像在后院徘徊。
  “是在找这个吗?”
  纪樱回头,看到钟易两指间夹着一枚乳白色的狼牙!笑得势在必得。 (二十六)   纪樱腾地冲过去,刚刚伪装的淡定全作废了。
  “还给我!”
  钟易躲过她的手,挑起眉毛:“凭什么给你?”
  “废话,本来就是我的。”纪樱踮起脚尖去够。
  “我还说是我的呢!”
  钟易抬高手臂,左右手来回换个儿。
  “不要脸,小偷,当心我报警抓你。”
  “呵,我现在可是为民除害的全民英雄,有情有义的纪家女婿,你这态度,典型的忘恩负义。”
  够不到,又说不清,纪樱脱掉鞋子砸过去,被钟易挡落在地。
  “端正一下你的态度,也不是不能送你。”
  “要你送?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脸皮真厚!”地面太凉,她不得不拾起鞋子穿上。
  “在谁手上就是谁的,这上面又没名字,你就是告到天庭也没用。”钟易将狼牙举到眼前,判断不出是不是庙会上看到的那枚,如果是的话,当时也没见她买,看她紧张的程度,这东西应该比他想象得更重要。
  有这个筹码,还愁拿捏不了她?
  “怎样才能还给我?”硬抢肯定是抢不过的。
  “让我想想。”这么大一个筹码,他可不能浪费。“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你先借我些钱。”现金在二层书房的保险柜,现在是二层上不来,三层下不去。
  她现在身无分文,连叫车去银行的钱都没有,身上穿的还是丁璐给她换的。
  钟易拿出钱夹,抽了几张票子塞进她手里。
  “你是我的妻,什么借不借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啪,纪樱甩手把钱扬到他脸上。
  “你做梦去吧!”
  “行啊,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和孤魂野鬼逞大小姐威风吧!”钟易低头拾起票子,抖了抖,扬长而去。
  ……
  丁璐在大门口为纪樱付了车资,又嘱咐厨房添几个菜,才拉着她回楼上卧房。
  “哎?说说,这一礼拜你是怎么过的?真和一头狼住在洞里?”
  “嗯……”
  “妈呀,这也太刺激了!街上已经开始有恶狼抢亲的话本子了,竟是真的吗?!”丁璐扯住她的袖子,难以置信,继而又兴奋不已。
  “……”
  “你不害怕吗?在洞里你吃什么啊,也吃生肉吗……”
  又问起她哥的事儿,纪樱不知该如何圆,直接开门见山。
  “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她有点儿难以启齿,如果她没给过丁璐钱的话,她说这话一点儿心理负担也不会有,她甚至会直接问她要些钱。
  但此刻这么说,会让她有种挟恩图报的小家子气。
  丁璐很爽快,把身边的钱都搜刮出来塞给她,还要去找她哥要,被纪樱拦住,只拿了十个银元。
  丁璐留饭,丁家待她很热情,让她暂时在这里住下,纪樱拒绝了。
  丁璐又和她哥把纪樱送回老宅,曾经火树银花的庭院一片漆黑,丁畾再次劝她回丁家住,纪樱主意已定,怎么劝都没用。丁璐只能千叮咛万嘱咐,有需要一定第一时间去找她。
  常有正在后院用木材烧水,他一个人住,便没买煤气罐。一楼的灯光把他引过来,纪樱现在见他就来气,即便他的初衷是为救她。
  “小姐,这儿没法住人,还是送您去城东住吧!”常有依旧这么劝她,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他立了功,却像犯了错,小姐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这是我的家,我乐意在哪住就在哪住,再说,你不是人吗?”
  “……”
  被怼了,也还是为她清理出一间专放家具的仓库,又拿来一套新被褥,纪樱不领情,将被褥搬至主楼大厅,万一纪沣再回来怎么办?
  常有只能又为她送去两暖瓶热水。
  空荡荡的大厅落针可闻,纪樱洗漱完便裹着被缩在太师椅上,她应该早点儿睡的,明天还要去银行和“双娇照相馆”,可她睡不着,有太多问题需要她想明白。
  房间里的狼皮已被烧成灰烬,气味为她带来的错觉也会一并消失吧!
  对这种可能性,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还有即将看到的相片,迎接她的是恐惧还是虚惊一场呢?
  胡思乱想一夜,早上常有为她送来早餐,是他一大早去华茂西餐厅买的。
  “你不用伺候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纪樱望着可颂培根和一杯牛乳,咽下口水,揣着十块大洋出了门。
  友邦总行的接待员这次第一眼就认出纪家大小姐,哦,是钟总代理行长的未婚妻,殷勤地将她往楼上引,纪樱摇头,直接去了柜台。
  她拿出印章,要从个人账户中取一千块,柜员在报上见过她,对她的身份毋庸置疑,但代理行长刚刚规定超过千元的款项需经他签字才可以兑现。
  纪樱让他去签,柜员先给章元打电话,得知代理行长人不在这里,让她明天再过来。
  纪樱的火就上来了,要找会计股经理,会计股经理去支行查账了。
  她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便先去了东街16号。
  吴玆仁正在馆内清理垃圾,明天就要关门大吉。
  说来也巧,那天在庙会拍完照刚回馆里,就接到老家电话,他老婆生了一对龙凤胎,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月。
  吴玆仁老婆体弱多病,两人成婚多年也没能孕育一儿半女,此次难得怀上,还是俩。吴玆仁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连夜赶回老家照顾妻儿,一直到今天才回来处理店铺,今后都打算在家乡发展。
  看到纪樱和她手中的名片,吴玆仁才记起七夕庙会那天的事儿,连声道歉,说她要是能等,这就给她冲印出来。
  纪樱能等,半个钟头的事儿。
  但她有个要求:“我能一起进暗室吗?一直很好奇相片是怎么洗出来的。”
  吴玆仁还沉浸在儿女双全的兴奋之中,急需和人分享他的喜悦情绪,便同意了,一边和她聊天一边鼓捣相纸药水。
  纪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全程专注他的一系列操作,直到显影药水中的黑白图像在暗红的安全灯下慢慢显现……
  啊——
  纪樱捂住嘴巴,吴玆仁吓得浑身筛糠,像被人扼住喉咙,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二十七)   纪樱把身上的余钱都给了吴玆仁,并要来底片,吴玆仁哪里敢收,连声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当场就把相片毁了。
  他东西也不处理了,连夜返回老家,再不敢踏上此地一步,连拍照的生意都不打算做了,改行做点儿安全的吧!
  纪樱攥紧底片,掌心被锋利边角扎得生疼,人力车夫见她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好心要拉她去医院,纪樱咬紧舌尖,勉强报了望海路的地址,就再说不出话来,她的所有意志力都在和那张相片拉扯。
  对于成像的结果,她有诸多猜测,有侥幸,也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可亲眼见到合影里的一头狼,还是不知所措!
  这个状况超出她的承受能力,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至于那个吴玆仁,刚得了一双儿女,应该不会想惹这个麻烦,他逃都来不及。
  “小姐,小姐?”
  纪樱茫然抬头,车夫示意她到地方了。
  她随手抛下一块大洋,也没听车夫说啥就僵着身体进了院。
  车夫对着门口发了会儿呆,一拍大腿,这美的,怪不得能把狼招来!
  钟易来送钱的时候,纪樱正缩在太师椅上发呆,脸比刚回来时还要苍白,被垂下的长发半遮着,看上去楚楚可怜。
  “又不是没地方住,何苦在这儿遭罪,心疼死我。”
  “连一千块都没有,我有什么可娇贵的?”纪樱白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吗?”
  “装什么好人,本来就是我家的钱。”
  “我也是为了守住岳父的家业,现在是多事之秋,不精细点儿,难保有人浑水摸鱼。”
  “还有我哥呢,哪轮到你守了?”
  “还真不好说,这都过去一周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你闭嘴,即使我哥不回来,还有几个经理呢?订婚早就不算数了,我家的事儿用不着你瞎操心。”
  “那可难说。”钟易摊开手,露出掌心的狼牙。“这东西,只能给我未来妻子。”
  “呸,做梦!乘人之危趁火打劫卑鄙无耻的龌蹉小人。”
  “随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你是我未来妻子的事实。”钟易将狼牙揣进内怀,拍了拍:“你可别惹我,我生气专爱砸东西,骨头砸起来一定很动听。”
  筹码奏效,纪樱眼睁睁看着他趾高气昂地离开,只要拿到狼牙,她一定立即登报解除婚约关系。
  次日一早,纪樱又去总行见汇兑股和会计股的几个经理,钟易看着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倒会笼络人心,几个经理对这位准姑爷赞赏有嘉,说他虚心好学,待人谦和,纪家不愁后继无人。
  纪樱“咣”地摔掉手提袋,怒形于色。
  “后继无人?你们把我哥放哪儿?我哥还没死呢,就算真有什么事,还有我呢,轮到他一个外人继什么?”
  把人怼得面面相觑。
  实际上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地认定纪沣回不来了,此事虽然蹊跷,但有先例,他们家的事儿就是邪性。
  纪家别无男丁,纪家大小姐娇生惯养不务正业,想当然地以为会由这位钟少爷主事,钟少爷是没有经验,可他肯学肯问,对他们这些老家伙还算敬重,只要个人利益不受影响,谁来都无所谓。
  从总行出来,纪樱又去找吴展。
  她想登报取消婚约,吴展不建议她大张旗鼓登报,无婚书,也没办婚礼,他们的婚约并不具法律效力。
  只要不结婚,钟易就没有办法名正言顺获得银行股份。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纪沣。
  可她怎么找啊!
  即便找到了,如果还是狼也无济于事。
  不,只要还活着,是狼也行。
  一想到钟易在坐享纪沣的福运,而纪沣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她就想狠狠扇他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钟易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风光,他正被各种麻烦搅得焦头烂额。
  本以为花钱买个肥差,结果连年征战导致政府财库虚空,看着比他家都穷,还要他们自己找人脉推行国债。他顶着友邦行长女婿的头衔,不得不首当其冲。
  还有那个秀满也终究是个麻烦,胆敢去公署大楼找他。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让秀满给他留门,还让秀满参与全程。
  他或许不该逞一时之气,但当时的局面,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怪只怪那晚纪樱睡在纪沣房里,还发出那种不知廉耻的声音,传言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他承认他嫉妒了,被刺激得失去理智。
  但他没想真的害她,只是想给她个教训罢了。
  他不知道硝石粉的威力会那么大,为了掩盖一个错误,不得不制造更多的错误,用煤气罐泄漏掩盖硝石粉爆炸,结果阿华倒霉被炸死,被秀满抓了个大把柄。
  纪家的补偿已经到位,秀满还不依不饶,非要他实现让她当电影明星的承诺。
  真能异想天开!
  若是死的是纪沣就好了,他会省去很多烦恼。
  他猜不透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两人做出那等丑事,对纪沣的失踪,纪樱却显得无动于衷,这其中一定有比他们苟合更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给纪樱施加压力。
  万一哪天纪沣真的回来,他就白折腾一场了。
  纪樱的压力也不少!
  除了纪沣生死未卜和银行的烂账,她发现她的身体变得奇怪,乳房胀得更大,体内总是有一团蠢蠢欲动的火,让她在每个夜晚渴念山洞里的那个销魂时刻。
  她以为失去狼皮,她对他的贪念会一并消失,身体却有它自己的意识,一旦尝过滋味,就再难消停。
  潘光有例行给纪樱检查身体时,她突然想到那个梦,还有她身体的怪异反应,她问潘光有:人能生出动物吗?
  潘光有端详她几眼,看她精神还算正常,便以学术的口吻回答她:“不能。”
  面对她求知的眼神,潘光有又进一步给她解释人与动物的染色体差异,以及为什么人和兽不能孕育出人或动物。
  纪樱听个一知半解,总算放心了。
  无论他是人还是狼,她都不想要孩子,更不想要狼崽。 (二十八)   己看黄叶惊秋老,渐觉繁霜逼岁寒。*
  霜降一过,天气骤冷,距纪沣失踪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
  纪樱的信念几乎要动摇了,江雨眠每天都过来,哭求纪樱告诉她真相,让她死也死个明白。
  江雨眠一度乐观地认为,既然纪樱已经平安回来,纪沣早晚也会回来,虽然纪樱对外解释她的失踪是一种梦游行为,她自身完全不知情,但他们兄妹同时失踪,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什么没人质疑,也没人去追查。
  纪樱被她哭得心烦,她比她更担心纪沣,为了不错过他回来的蛛丝马迹,她已经在一楼大厅睡了一个月,连房子都不肯修复,就怕人来人往干扰他。
  结果,除了秋风瑟雨,什么也没等到。
  她劝江雨眠不要再等,找个好归宿嫁了吧!
  即使纪沣回来,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每年入冬前,本地济生会都会发起几场社会募捐,款项用于为街头灾民建避难所和赶制寒衣。届时本地富商、各界名流、银行商号都会踊跃参与,所得善款数额非常可观。
  今年由民政公署牵头,与济生会共同发起一场筹建贫儿教养院的募捐活动,旨在为大街小巷流浪的孤儿和难童提供容身和教习之所。
  钟易做为执行人之一,早早拟出目标人群,计划在小雪那天举行一场慈善募捐酒会,他也可借机拓宽自己的有效人脉,而非那些和他一个德行的纨绔子弟。
  他让纪樱和他同去,他是承办方代表,纪樱则做为捐赠方出席。
  纪连盛生前一向热衷慈善事业,银行每年都预留出慈善预算,纪樱并不排斥做善事,往年也同父亲参加过各种慈善活动,但纪樱正为钟易擅自拍板买大量公债的事儿生气,一口回绝了。
  “我爹说过,绝对不能碰公债。你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你自己升职,拿别人家的钱送礼,要不要脸!”
  “我这是一举两得,双赢的事儿,你就等着超高回报吧!”
  “高回报个屁,我虽然不懂金融,也听过想倒闭买公债这句话,你这样孤注一掷……”
  “谁会孤注一掷,贷款这块……”
  “你还敢提贷款?又买公债又乱放款,你就不怕被人做空吗?”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是因为你爹保守,这么多年一直在原地踏步,你也不希望友邦被其他银行挤兑吧!扩张势在必行,买公债是最稳赚的路子。”
  “你懂个屁!”
  “女孩子家,别一口一个屁,不雅。”
  “滚!”
  ………
  小雪当天,纪樱还是同钟易一起出席了慈善募捐酒会。
  此时,距纪沣失踪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除了她和江雨眠,已经没有人指望他能回来。
  至于那块狼牙,对于纪樱来说,纪念的意义已大于实际需要,这是她能得到的唯一一个与他有关的东西。
  宴会厅内真假名流云集,满场一水的西装旗袍,只因酒会规定,女士要穿旗袍,男士务必西装。
  纪樱觉得这规定土不土洋不洋,若说搭配,旗袍不是和马褂更配?
  纪樱很少穿旗袍,她的胸过于饱满,腰又过细,定制了几件也穿不惯,太受束缚了。
  纪樱忍住撕开领口的冲动,腰肢是合体了,胸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偏偏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直勾勾盯着她,毫不掩饰眼底的垂涎。
  她太低估她的诱惑力,令人垂涎的何止是她的身体,她站在那里,头发像皇冠一样高高挽在头顶,姿态像女王,傲慢得高不可攀,冰蓝银旗袍裹着凹凸有致的身子,曲线固然傲人,无辜的眼神却像一只刚出海的小美人鱼,正准备自投猎人的罗网。
  在场的猎人很多,尤其是那些新贵公子。
  这种慈善酒会,历来都是社交大于捐款,酒会本来就是为了回馈善举给参与者提供的社交平台。
  钟易自觉风头一时无两,别人半真半假地恭维,他嘴上说岂敢,心底照单全收。谁说他不学无术,那是没有他施展的舞台,如今谁见了他不赞一声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总有一天他要把他所得的耻辱全部还回去!
  纪沣算个什么东西,他迟早会当着他的面玩死纪樱。
  他端着酒杯想入非非,面上却做出聆听教诲的样子,点头都带着拍子。
  主持人在台上公布今晚捐款的前二十位名单,大差不差还是往年那些人,今年纪连盛的名字换成了纪樱,排在她后面的是双吉牧业——季迎,季迎?没听过,可能又是什么后起之秀。
  但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就像别人把她的名字念瓢了!
  大概很多人和她的想法一样,她听到几声“噗~”。
  主持人面不改色地念完词儿,就赶忙跑后面修复内伤去了。
  钟易也有点儿摸不到头脑,双吉牧业分明是苏子筠和他签订的放款协议,想着今后也许能用上苏子筠,还批了好大一笔款。
  他没有机会细想,钟满气喘吁吁找来,说老爷恶疾又犯了,大少爷不在家,夫人和姨娘没主意,让他回去看看。
  可真会挑时间!
  钟易其实很享受当主心骨的感觉,从前都认为他胡闹,如今家里大事小情都和他商量,连他娘脸上都有光了。
  钟易一走,纪樱身边就热闹起来。
  之前碍于她的父兄,加上钟易把得紧,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如今,纪家即便再家大业大,也终究是别人的,没了父兄撑腰,她的容貌和身段便成了招惹麻烦的负担。
  一个自诩风流的贵公子拿着两杯酒贴过去,纪樱急于摆脱这些烂苍蝇,没理会递过来的那杯酒,众目睽睽之下,那人下不了台,手一抖,故意将整杯酒洒在她凸起的胸脯,红色液体渗入银色布料显得更加冶艳,刺得人眼球发胀。
  贵公子故作惊讶,忙抽出装饰帕给她擦拭,纪樱抬手挡开,心里已经气炸,不停地提醒自己:你是来做善事的,不是来惹事的,忍忍忍!!!
  她环顾四周,真正的业内大佬们叙旧的叙旧,碰杯的碰杯,体面而尊贵,爱凑热闹的纨绔子弟巴不得看热闹,没有人给她解围。
  忍不下去了!
  一个背影突然闯入她的视野,挺拔,高大,熟悉!在他身边是一个娇小的穿着黑丝绒旗袍的女子,正侧着脸对他说话——苏子筠?
  她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喜悦?忐忑?还是矛盾,迷惑!
  如果这真的是他,那狼牙的意义何在?
  如果不是他,啊,这个熟悉的感觉,怎会不是他呢!
  但仅仅因为鹤立鸡群的身高就贸然雀跃,也许会空喜一场。
  她捂住心口,仍无法控制心跳,连刚刚的尴尬都变得无关痛痒,一切感官都关乎那个背影。
  再抬头时,人却不见了。
  不会是她的幻觉吧!
  她不甘心,左右看了一圈,朝最近的一条走廊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丁字形,她停在那里想了一下,最后决定向左转。
  “呃……”
  未等她看清门上的标识牌,就被一只手臂拽入左侧的门内。
  *清?彭孙遹《九日同诸兄弟醵饮时霜降前一日也》 (二十九)   吻铺天盖地的袭来,堵住她脱口而出的惊呼!
  凶猛急切充满攻击性,熟悉的气息让纪樱放弃挣扎,任他的舌头在她口中兴风作浪,她热切地回应他,唇舌紧紧胶着在一起,像沙漠中的鱼渴念水源般抢夺彼此的津液,亲得快要窒息,却舍不得分开。
  当热吻搅湿了空气,她终于招架不住,扭开头,喘得断断续续。
  “哥?真的是你!”她实在难以置信,强烈的情感冲击让她浑身瘫软,被一只手臂捞回,撕开碍事的旗袍下摆,将她两条腿劈开挂在腰上。
  纪樱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幽深的眼底看到自己眼眶泛红。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
  走廊传来脚步声,纪樱才发现这里是卫生间的休息室,
  纪沣托着她进了隔间,反锁上门,吻又狂风暴雨地落下,憋得她哭出来,才放过被他咬肿的唇瓣,舌尖依旧在她下巴上流连。
  纪樱被亲得头昏脑胀,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他,也有太多的事儿想和他说,可所有疑问都抵不上生理依赖,最先涌出的是满腹委屈。
  “你坏死了,看着我被轻薄也无动于衷。”她勾紧手臂,对着他耳朵轻声抱怨。
  耳垂被含住,灌入耳道的呼吸,烫得她心尖发颤:“不说你站那儿招蜂引蝶?”
  远远就看到她站在那里,像一株冶艳的罂粟,明知道有毒,仍让瘾君子趋之若鹜。
  “哥,我好想你……”
  “嘘……”
  有人推门而入,水龙头被拧开,两人边洗手边聊。
  “……纪家这妞可以啊,比报上还漂亮,还有那身段儿,真是极品。”
  “不然姓钟的能抓那么紧,刚那几个都是下过注的,要是能上手,还能小赚一笔。”
  “要是能让我玩一晚,我宁愿少活十年,还要什么钱啊?”
  “姓钟那小子真特么有艳福,美人在手,还有整座银行陪嫁,好事儿怎么都让他摊上了。”
  “也不见得,天天抱着这么个尤物,几天身子就掏空了,只怕有命争,没命享。”
  “要是换作我,掏空也值了!”
  “别做梦了,掏空你都排不上号……”
  ……
  门一开一关,两个浪荡子终于走远。
  “我不在的时间,有没有人碰过你?”纪沣掐住她的细腰,哑着声问。
  “唔,没有。”
  “我检查一下。”
  “怎么检……啊!”
  一根手指划开内裤,从她下面捅进去,她刚刚流了些水,但因为距离在山洞那次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蜜道早已恢复得紧致如初,突如其来的异物感令她肌肉紧绷,死死咬住下体的闯入者。
  人类的构造如此神奇,前不久还吃入他整个分身,此刻却连一个手指都挤得水泄不通。
  纪沣抽出手指,牵出一丝粘液。
  当着纪樱的面,他将手指含入口中,品味片刻,除了她特有的腥甜,并没有其他味道。
  纪樱被他的举动刺激,下体又涌出一股热潮,眼睛也漫上水光。
  看得纪沣小腹发胀,声音也变得沙哑:“恐怕还得再检查一下。”
  “嗯?”纪樱感觉到身下的变化,无措中夹着期待,时间和地点都不够合适,但那又怎样,她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她只知道,她身心焦渴,而他是她的水源。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做为男人的纪沣,再次让她产生撕裂般的剧痛,完全没有山洞里那种欲罢不能的快感,更别说销魂了。
  “你出去呀,我吃不下!”她搂紧他的脖颈,疼得声音发颤,同时升起一直存在的困惑,他到底和洞里的那位,是不是同一个呢?
  “别谦虚,狼你都吃得下。”他低头叼住她粉嫩的小耳垂,故意朝上挺一下腰:“吃得还很香。”
  啊啊啊!!!真的是同一个!!!
  那他为什么会变成纪沣,又为什么来她家?他到底是狼变人还是人变狼?
  情绪上的震荡掩盖了感官疼痛,趁着她分神,纪沣深吸一口气,腰腹发力,猛然捅了进去。
  又立刻覆上嘴,把她的尖叫吞食入喉,待她痉挛过后,才试着一下一下碾磨肉壁,她肌肉过于紧绷,绞得他青筋暴凸,放开嘴,舔舐她满脸的冷汗,轻声劝她。
  “你放松点儿,堵在这儿更疼。”
  “呜……不要,疼,你出去呀。
  “多吃几次就适应了。”
  “我不,你快出去,你比狼还大!”
  “你放松,我才能出去。”
  嗯……
  她并不知如何放松,就像紧张也不是她刻意为之,都是身体自发的本能而已,但她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过程中便已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他果然抽出去了,但很快又捅了进去,而且一插到底。
  “啊啊啊,大骗子!”
  “不骗你,过会儿你就不想我出去了。”
  “呜……唔……”仿佛坐在一个烧红的铁钻上,纪樱抬起屁股,想脱离体内的纠缠,下体却像榫卯结构一样,死死咬在一块,随着她的动作上上下下,剐蹭碾磨,片刻后又疼中带酸,她被顶得哼哼唧唧,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她半阖着眼,低头看到紧密相连的下体,眼睛瞬间睁大,那么粗长的一根几乎完全嵌入她的身体里,只余一截骇人的龙根,提醒她这有多离谱。
  在她的注视下,最后一截也无缝掼入。
  啊——
  如脱缰野马般,性器在女人的疆域内纵情驰骋,进进出出搅起滔天巨浪。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快感自下往上蔓延,辐射到每个细微的神经末梢,纪樱爽得忘乎所以,任身心在欲海中颠簸起伏,早忘了何时何地,张开嘴就要叫,纪沣早发现她喜欢叫,舒服也叫,难受也叫,听着就让人发狂。
  他不得不再度咬上,嫣红的唇瓣已被他蹂躏得肿起,尖叫被封住,化为娇吟在耳畔荡漾,却把火燎得更旺。
  纪沣按住腰上的小屁股,滑腻的几乎脱手,他加快抽插的速度和顶弄力度,突破内壁的绞杀后,越来越多的粘液奔涌而出,随着极速的摩擦,发出叽咕叽咕的水声。
  剧烈的快感让纪樱发狂,却还是觉得不够,好酸好痒,就差那么一点儿,她主动沉下身体,将体内的肉龙吃得更深,如磐石坠入湖心,溅起的千层浪又汇成电流直击颅顶,轰然炸开,唔!嘴被封住,她无可释放,呜咽着将他的脖子挠出一条条血道子。
  “呃!”纪沣嘶吼着,一股股热浪喷薄而出,与她的蜜液混合,被封在密道之中。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两具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喘息良久,纪樱耳畔传来低哑的男声。
  “没骗你吧!” (三十)   又有一波人进了又出,卫生间终于恢复宁静,只有若有似无的喘息声撩人心弦。
  “唔~嗯……”
  刚刚泄过的身体,软成烂泥,靠在男人的胸膛里娇气得很。
  纪沣帮她整理衣服,旗袍下的腿间挂满淫靡的液体,一部分已经顺着大腿根滑至鞋跟。
  又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发髻,才把手覆上鼓囊囊的胸脯,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捏,若非时间地点所限,他铁定会剥出来吃个够。
  “哥……”纪樱被捏得酸痒难耐,不由自主地抬起屁股,蹭着身后坚实的大腿。明明知道他不是纪沣,很可能连人都不是,身体的渴望却不管不顾。
  纪沣的手从旗袍开叉处探进去,摸了一手滑腻,再往里伸,指尖立刻被湿热的小嘴咬住。
  她的穴弹性极佳,被撑到变形的蜜道,一旦脱离了充塞物,立刻又缩合成一条窄缝,让人萌发再次破开它的冲动。这样的身体和容貌,放在古代,注定是要祸国殃民的。
  尝到甜头的身体,简单的揉捏已不能满足,软肉贪婪地裹住手指,希望将他吸得更深些,手指却突然撤了出去,她转过身攀附上纪沣肩膀,水汪汪的眸子透着茫然。
  惹火的男人正气定神闲地垂眼看她,经历了那样一场欢爱,他依旧衣冠楚楚,只有凸起的局部,泄露了春光。
  肉体的欲望意犹未尽,纪樱开始和领带置气,纪沣身体前倾配合她,两手托在她屁股上,防止她跌倒。
  她想撕开他的衬衫,与他肌肤相亲,可手指都是软的,一直在做无效操作,急得吭吭唧唧。
  “还想?”
  他们已经在卫生间逗留很久,超出纪沣的预期,望着依旧困在欲海里的女人,他笑得有些复杂。
  “呜,你故意的。”把人的火燎上来,他却全身而退。
  纪沣单手拽下领带,又随手解开领口,性感的喉结便完全显露出来。
  纪樱踮脚去够,脚趾头也是软的,被纪沣一把捞起重新盘回腰上,对着她耳朵嗤笑:“软成这样,还吃得动吗?”
  纪樱不理揶揄,勾住他筋脉分明的脖颈,伸出粉嫩小舌头,像毒蛇吐信一样舔舐凸起的喉结。
  听说这里的神经很敏感。
  她舔得用心,男人却无动于衷,她索性张开嘴巴,裹住那块软骨吮咬,舌尖在里面一下下逗弄,却把自己搞得心浮气躁。
  她泄气地松开嘴,被纪沣一把掐住后颈,唇舌反攻她纤细的脖子,她能感觉到利齿在噬咬皮肉,刺痛反而让她兴奋异常,她的胸很涨,好希望他吃吃它。
  “晚点儿。”他用力吮了一口,在白净的脖子上种下一颗红心。
  “你会和我回去吗?”
  “不会。”
  她别过头,隔着衬衫抠他胸脯,硬得硌手。
  还说什么晚上,分明是敷衍她!
  吃饱就翻脸。
  “有件事儿得你去做。”他掰过她脸,看到她眼神幽怨,嘟囔着嘴。
  “……什么?”
  “为纪沣发一个讣告。”
  “?!”纪樱瞬间清明,终于从欲海中脱身。
  “你不是早知道我不是你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她发现这个秘密。
  当然是第一时间,在她鬼鬼祟祟从他房间出去,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恢复现场,可她留下的气味儿却出卖了她。
  “你呢?为什么不说!”他反问,手指摩挲她软嫩的耳垂。
  她咽了咽口水,为什么?
  最开始是因为父亲既然对她隐瞒,一定是觉得她不知道才最安全,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后来是为了私心,只有不说破,她才能肆无忌惮地缠着他。
  而且,她不想没有亲人。
  “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我家!”她将嘴唇咬到变形,终于问出来:“纪沣,我哥是真的死了吗?”
  他用拇指蹭着她红肿的唇瓣,视线也锁在上面。
  “死了,三年前就死了!”还是他亲自埋的,因果是一个循环,最终会重合成一个圆圈。
  “……他的死与你有关吗?”
  她即便再胡闹,也不会同杀害自己家人的人在一起。
  她盯住他的眼睛,心快提到喉咙,看到他缓慢摇头,才终于落了地,那就再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可以一直做为纪沣存在啊!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为什么非要死呢?那你要去哪儿?不要我了吗?”
  “纪沣活着就得娶江雨眠,这个理由足够吗?”
  ”……可你总不能不见人吧!”
  “所以我是季迎。”他又在玩弄她的耳垂,已经揉得发红。“我曝光率没你那么高,长得像的人多得是,就算一模一样,也没有证据。”
  她终于被说服,还有点儿沾沾自喜,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吧!连名字都是她的谐音,片刻又担忧起来:“那银行怎么办?都快被钟易折腾倒闭了。”
  “就是要它倒闭,银行早就是个空架子。”早在纪连盛去世前,他就发现信贷数据混乱资金流向异常,因为私心他没露声色,纪连盛去世后,他又去查几个支行的账,发现支行行长早与多家工厂暗渡陈仓,大额扶持的工厂建厂后便宣布破产,几乎全成死账,其中就包括钟氏旗下的几家新厂。
  到后来钟易接管,他急功近利高息揽存,又挪用储户资金盲目投资,倒闭是迟早的事儿,好在,纪沣留了后路。
  “银行现在库内空虚,一旦有大量储户同时提款,马上就会崩盘。”身上的人明显抖了一下,纪沣托住她的屁股揉了一把安慰她:“在现今世道也未尝不是好事儿,一旦打起仗来,银行的日子更不好过。”
  纪樱将脸贴向他脖子,想亲亲他,却从敞开的领口看到一根皮质的细绳!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她拽出绳子,果然是那枚狼牙!
  如果她没发现,岂不是一直被钟易牵制!
  “难不成看着你为了一颗牙嫁他?”
  纪沣捏住她小巧的下颌细细端详:“我碰过的东西,别人可就不能碰了。”
  “那你为什么会和苏子筠在一起?”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你碰过她了吗?”
  她听到一声极轻的笑。
  “你觉得呢?”
  她觉得什么她觉得,他突然这么会,把她弄得死去活来,让人深度怀疑他背着她和别人实践过,心理突然非常不得劲儿。
  “脏东西!”
  “你不专爱吃脏东西。”他挺腰撞她一下,瞬间就把她的眼睛和下面都撞出水来。
  他并不反驳,纪樱就以为他默认了她的脑补,红着眼眶挣扎,连腔调都变了。
  “滚啊,混蛋玩意,碰过别人的脏东西别碰我!”
  “咚”!她闹腾得忘形,头撞到隔间门板上,她把这个也归结到纪沣身上,又开始不管不顾连捶带挠,完全不吃半点儿亏,哪怕这个亏子虚乌有。
  纪沣已经习惯她阵发性无理取闹,但今天不行,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酒会大概要散场了。
  对付她的最有效方式是直接上嘴,将她满口混话堵在舌下,勾缠几个回合就只有喘息的份儿。
  “纪樱,别闹了。”他狠狠嘬她一下,充血的唇瓣红得潋滟,与眼尾的红晕汇成祸水,让人恨不能亲死她。“快散场了,你回去后什么也不要做,只需宣布纪沣死讯,记住了吗?”
  纪樱被亲服,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才难得乖巧,却还是忍不住问:“嗯,你那天是怎么逃出去的?”又是怎么找回狼牙的,狼牙与变回人有直接关系吗?你到底和苏子筠是怎么回事儿,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他。
  “你总会知道。”他抬手捏她腮帮,晃了晃,滑嫩得不想松手。
  “……那今晚还算数吗?”纵然她脸皮厚,耳根也不自觉地发热。
  “可没说今晚。”
  ……
  翌日,《华兴晨报》又爆奇闻,化工新贵冯楚辰醉卧街头,惨失右臂! (三十一) p o1 8 p ro.co m   小雪后的第七天,纪沣葬礼如期举行。
  全靠钟易张罗,有的是碍于面子,不想显得世态炎凉,至少银行明面上还是人家的。
  又因为纪家的事情太邪性,悼念者有之,更多的是以猎奇心态看热闹。
  没有人去关心纪沣死因,纪家唯一的男丁没了这件事儿,就足以引爆话题。
  坊间的风言风语有了新方向,之前认定纪连盛八字妨亲才导致纪家人丁冷落,如今这些变故都加诸在纪樱身上,此女容颜过于冶丽,俨然祸水投胎,沾者必亡。
  全场最悲伤的人,当属江雨眠,她以未亡人的身份跪在灵前接受宾客哀悼,红肿着眼睛哭得情真意切。
  她在为自己悲哀,她觉得这是她的葬礼,埋葬了她的青春和未来,她的心里装不下别人,也不会再有人敢娶她,她的余生将会生活在耻辱之中。
  钟易再次以妹夫的身份接待来宾,他勉强忍住内心窃喜,纪家的财富已遥遥在望。
  一周以来,纪樱将纪沣的股份转赠于他,又正式委托由他出任友邦银行董事长,其他董事早看出苗头,都忙着各捞各的,无人提出异议。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这泼天的富贵和美人,他定会好好享用。
  钟易瞄一眼纪樱,一张小脸几乎白过素衣,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幸好她没再提狼牙的事儿,他上哪儿去找个一模一样的狼牙赔给她,他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晓得。
  纪樱在想什么?看好文请到:ka nme ikan. c om
  她把这当做对继兄的最后送别,此刻也才真正感受到血缘的牵绊,为没能和他好好相处而遗憾,感谢他在离去之后为他送来纪沣,从此,她就真的只有他而已。
  丁璐离开后,她就一直神色木然地跪在那儿,仿佛置身事外,恰恰让人觉得她沉浸在无望的痛苦之中。
  唯一的亲人离去,她将会背负许多同情以外的流言蜚语。
  秀满不请自来,钟易面色不善地看着她行完礼,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先后离开礼堂大厅。
  江雨眠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之中,常有正在外面迎宾,纪樱跪得腿发麻,她想找个地方坐会儿,刚起身,就被迎面走来的男人吓到。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戴着礼帽和墨镜,做了必要的伪装,但高大挺拔的身材站在哪里都是那么显眼,他怎么敢来啊!
  纪樱呆立在那儿,心惊胆战地看他有条不紊地上香,脱帽,行礼,江雨眠只顾低头哭,周遭的人即便注意到他,大概也没人敢往更离奇的方面想。
  如他所说,他日常深居简出,从不做不必要的应酬,纪家大少爷对多数人来说,只是传说中的传奇人物,为数不多见过他的人,只有总行职员和支行管理层,那些曾在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今天又未必会来,所谓人走茶凉,到场的人多数都是冲江家和钟家的面子。
  经常出入纪家的吴展和潘光有最先来也是最先离开的,纪樱虚惊了一场。
  悼念完逝者,纪沣直接忽略江雨眠,到纪樱面前致意家属,纪樱例行还礼,纪沣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有安慰,也有些意味不明的情愫,即便隔着镜片,纪樱却读懂了。
  当常有来补位时,她转身去后面的更衣室,推门便闻到一股轻柔的香烟味儿,纪沣正站在窗前抽烟,帽子和墨镜放在窗台上,明明听到门响也没有回身,但他的背影仿若钩子,将她一步一步钩过去,脸贴向宽阔的后背,双臂揽在腰际。
  “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纪沣掐了烟,回身玩弄她衣领的带子。
  “你不喜欢吗?”
  纪樱想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可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卑微!
  他并没想得到答案,但亲自给出答案。
  “尝尝……”低头覆上她的嘴唇,不由分说抵开牙齿,将舌头送进她小小的嘴巴里,扫荡一圈,将温醇的烟味儿涂满整个口腔,最后又缠住香软的舌头不放,非要完全染上他的味道。
  纪樱不喜欢烟味儿,但她抗拒不了纪沣,一度嫌弃的味道因他的沾染便成了醉人的荷尔蒙,她不止不讨厌,反而吞咽掉来自他的口水,甘之如饴。
  谁说他是狼,分明是惑人的狐狸。
  很快亲亲已不能满足,绢衣与西装毛料摩擦出窸窣的火花,伴着女人的娇喘,到底谁是狐狸可不好说。
  纪沣稍微抬头,眼下的女人睫毛微颤,目光已逐渐迷离。
  “想继续吗?”
  她也用行动回应他,伸手摸向那处明显的凸起,即便隔着裤子,也胀得烫手。
  纪沣的眼睛像井,幽深,晦暗,吸魂摄魄,纪樱被蛊惑,但当那只手解向领口时,还是被她及时按住:“过会儿还要出去……”
  话没说完就被扭过身去,那只手从袍下探入,摸到半长的棉麻中裤,相比以往的三角内裤保守得多,显然没料到他今天会来现场。
  想到这点,纪沣不自觉挑起嘴角。
  中裤宽松,随手一拽便扯了下去,冰凉的小屁股被温热掌心摩挲着,纪樱舒服得娇哼一声。
  受悲怆氛围感染,她意志有点儿消沉,在这种情绪之下催生出的对肉体的渴求,与其说是生理依赖,不如看作一种情感转移更为符合。
  粗砺的手指划过臀缝,触到尚未开启的软肉,他试着伸入食指,立刻被两片嫩肉裹住,不同于体外肌肤冰凉,里面湿热紧致,将手指诱得更深,但她的湿度还远远不够,当手指冲破阻力一插到底,她疼得叫了出来。
  “疼……”
  纪沣试着抽出手指,指腹剐蹭到内壁软肉,被咬得更紧,他转动手指并弯曲指关节一下一下拓宽甬道,纪樱被刺激的两腿发软,吭地一声瘫坐下去。
  整个身体全靠一只手掌支撑,无形中加深刺入的力度,随着手指在体内上下搅动,疼痛悄然被酸胀代替,纪樱嘤了一声,溢出一缕甜腻的汁水。 (三十二)   礼堂逐渐安静,有的去偏厅吃席,有的提前告辞,江雨眠依旧跪在那儿哭,眼睛和嗓子都已经肿了,却收不住,她的命太苦了!
  隐约有另外的哭声从后面传出,触景生情的不只她一个。
  “呜……嗯!”纪樱趴在沙发背上,被男人劲健的腰腹顶得支离破碎。
  刚刚还干涩的甬道,此刻已爱液横流,肌肤相撞的啪啪声盖过粗浅相缠的喘,巨物入得一次比一次深,每一下都直捣花心,纪樱双腿打着颤,被男人勾住细腰继续攻伐,迭加的快感刺激得穴口极速缩合,又一股暖流奔涌而出,纪樱悲鸣着冲上快乐顶峰。
  虚挽的发髻已晃得凌乱,几缕发丝黏上汗泪交织的脸,身心仍在酥麻的余韵中浸泡,身体里的巨物硬度不减,又缓慢顶弄起来,“呃呃——”,她哆嗦着,反手扳住把在臀部的手臂,情迷意乱间触到一条粗糙的疤痕,两具身躯同时震颤,仿佛引燃了火线,极速律动后,一股股滚浪喷薄而出浇铸在刚刚开垦过的花心,纪樱控制不住,身体电击般剧烈抽搐,似嗔似笑地喊叫出来,盖过厅内江雨眠的哭声,唯一的亲也人走了,纪家大小姐哭到癫狂。
  和每次一样,射精后的性器并不急于拔出,而是如楔子般嵌在泥泞不堪的甬道里,纪樱被浓稠的浆液撑得酸胀,又开始哭哭啼啼,银丝般的粘液在紧密相连的肉体间摇摇欲坠,喷溅的蜜汁早把白袍染得深浅不一。
  江雨眠见到纪樱红肿着眼睛从后面出来,脸上有未净的泪痕,想来她的痛苦会多过她吧,她至少还有父母兄长,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想到这里,憋闷已久的心畅快许多。
  素袍下的双腿依旧是软的,穴内仍有丝丝缕缕的精液不断涌出,中裤的吸水量已饱和,被裙风一撩,凉丝丝的,她又打了个激灵,不知是冷还是因余韵未消。
  她没带多余的衣服,只得强忍着任其自然风干,可这却时时提醒她刚刚经历的一晌贪欢。
  自从山洞那日之后,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能接纳他的粗壮,每每疼痛过后便会衍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极为强烈的快感。
  开发过的身体,像初绽蕾苞,渴求更多的雨露滋养,也更加柔韧,让她体会到精神与肉体相融的愉悦,这种快乐令她耽迷不已,就如此刻,明明跪在肃穆的礼堂,脑子却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
  常有对大小姐的状态很是担忧,平时看着兄妹俩互不关心,此刻才体会到血缘带来的情感牵系,幸好还有钟少爷陪着她。
  钟大业并不迷信,不然也不会在明知纪连盛八字不善的情况下与其结亲,纪家就是再家大业大,也不值当拿命换。
  但现在他不敢不信。
  关于纪樱的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钟大业的耳朵里。事实上,他心理早犯起嘀咕,自纪连盛去世,他就有些疑神疑鬼,加上他突然染上怪病,最初是一颗一颗的水泡,随着水泡增多,逐渐蔓延成片,如今全身溃烂,又疼又痒还发出腐败的臭味儿,两房夫人都避恐不及,躲得远远的。
  钟易还是孝顺的,带他爹看遍中西医,也没确诊出是什么病来,无非开些草药软膏,消毒止痒而已。
  若说致命,倒也不至于,就是看着怪恶心的,闻着更恶心,钟易每次去他爹房里,都得保持空腹。
  这些钟易都能忍,但不让他娶纪樱过门可不行!
  无论是心有不甘还是利益所驱,他都不能轻易放过她。
  另一方面,他得尽快摆脱秀满那个定时炸弹。
  刚从银行回到民政公署大楼,办事员就殷勤地跑过来,告诉他家里一个叫常宽的打来电话,提醒他回个话,万一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儿呢?
  钟易现在是公署的红人,短短几个月,卖出大量公债,还组织了几场颇具规模的募捐活动,全署上下都要高看一眼。
  他是有些飘飘然的,又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喜形于色,如纪沣那样面无表情最好,纪樱不就是喜欢扑克脸吗?
  他对办事员点个头,说句“有劳。”
  便转进里间办公室给家里打电话。
  常宽大概一直守在电话旁,电话刚接通,人声就传过来。
  “怎么样?”钟易问。
  “船开走了,不出意外的话,一个礼拜就到了。”
  “人没闹吧?”
  “没闹,还盼着船开快点儿呢。”
  “行,没你事儿了。”
  挂断电话,钟易如释重负。
  那么喜欢当明星,就让她演个够,真被哪个大老板相中,也算她的造化。
  解决掉一个大山芋,钟易又想起刚才苏子筠找他放款的事儿,若说此前,因为失踪的纪沣突然回来,打破他继承纪家家业的美梦,加上钟家工厂连年出事儿,他不得已动了点儿坏心思。
  如今纪家的一切都是他的,只要他娶纪樱,纪樱顶着祸水的名声,不嫁他嫁谁?
  曾经能捞便捞的心态已经变成守住自己的产业,给苏子筠放款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她同意银行给出的超高利率,但这么短的时间内第二次申贷,不合理也不合规,诚然她给出诱人的回报,也无法让他完全放心。
  这个获利是他个人方面的,他便没办法同几个经理商量。
  钟大业被满身毒疮折磨得早没了志向,经历此劫,唯求平安,只希望钟易别沾纪樱的边,离得越远越好。
  离得确实远了,基本不给面儿见,不知道她在撑些什么。
  纪樱到底搬到城东的新房子住,丁璐把自家的女佣借给她,还陪她住了几晚。
  两人躺在床上聊天,纪樱刚洗了澡,潮湿的身体奶膻味儿很浓,丁璐凑过去闻,手无意中拄到纪樱的胸,丰盈的雪乳从睡衣领口滑出,触之冰凉软弹,即便同为女人,丁璐也被这绝妙手感惊艳,手欠地捏了一下。
  纪樱轻叫一声,也回手捏她,丁璐边躲边赞:“怎么感觉你胸又变大了,皮肤也这么好,被钟易滋润得太多了吧!”
  关钟易什么事儿?
  不过她身体确实有了变化,除了明显的肌肤更嫩滑,乳房更挺翘,私密处的变化也令她难以启齿,她觉得那里变得很敏感,有时只要一动念头就会酸胀然后自动淌出水来,将内裤弄得湿哒哒。
  此刻被丁璐这么一提,小腹又开始偷偷发酸,她想纪沣。
  从葬礼那天之后,已经过去一个礼拜的时间,纪沣再没出现,明明知道她搬到这儿住了,为什么不来找她! (三十三)   婉萍在丁璐家做了近十年佣人,手脚麻利,很会来事儿,尤其做得一手好菜。
  临来前丁璐特意嘱咐她纪小姐在吃食上没什么挑剔,但爱喝奶,如果没有羊奶,牛奶也是要喝的,每天早晚务必准备好一杯。
  婉萍给纪樱送来一杯牛奶,纪樱接过,让她先去休息,不用管她。
  婉萍边回房间边想,这纪小姐看着冷,脾气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坏,样貌倒是和传闻一样好看,也太好看了!
  已过十点,纪樱喝完奶便进浴室洗澡,当手指划过乳房时,心旌又荡了一下,奇怪,以前碰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任何不适,近来这种感觉却越来越频繁。
  她靠在浴缸边缘,低头打量自己的乳房,饱满莹白,即便没有内衣束缚,依旧有一条诱人的沟,浅浅的乳晕中央挺立着两颗红果,小小的一粒,嫩的近乎透明。她试着捏住一粒,闭上眼睛幻想成男人的手,又张开手掌,小小的手仅能覆住半个乳房,以食指和中指指根夹住乳头,想象着被纪沣吃在嘴里的感觉,她喜欢被纪沣吃,无论上面还是下面。
  她枕在浴缸里,整个人渐入佳境,粉嫩的乳尖仿佛正被火热粗糙的掌心碾磨,酥酥麻麻……好舒服!
  “嗯~”幻想中的手突然使力,疼得她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一只大手正覆在她另一只乳上,拇指已将乳肉捏得凹陷,抬头便对上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每次对视都会令她溺死其中。
  他就是纪沣,他说她早晚会知道他为何而来,她就等,他不解释,她就不问,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她能接受他的一切,哪怕他是狼。
  浴缸里的水已失去温度,他的掌心便成为她贪恋的热源,水中的花心又偷偷涌出一股蜜液,虽然被浴缸的水稀释了千万倍,纪沣仍然分辨得出。
  他的嗅觉正在发生一种奇怪的退化与进化,种族优势已逐渐消退,但对她的气味儿却更加敏锐,尤其是她情动时的味道。
  比如此刻,除了水里的奶腥味儿,溢满水汽的眸子和泛着樱粉的胴体都泄露出浓烈的交配气息。
  纪沣俯身将整个人提起来,纪樱脚下一滑,跌进他梆硬的怀里,湿漉漉的身体将白衬衫洇湿,透出布料下的胸肌轮廓,也拓出那枚狼牙的形状。
  “你怎么才来!”
  即使站在浴缸里,她的头顶也只及他眼眶,这样她就更加方便盯着他性感的嘴唇和轮廓分明的下颌,下颌上面还有淡淡的胡茬,看得人心痒。
  “等我了?”
  “嗯,我想要!”对,每天都在等。
  “要什么?”
  她将脸贴过去,用舌尖描摹他唇形的弧度,只是这样说出来,花心便已泛滥。
  “要什么?”男人非要她说出来,一只手探入腿间,却在腿根处徘徊,那里也挂满花蜜,触手即滑。
  “嗯,你明知道……”她不满地挺起胸脯蹭他,无意中与他坚硬的乳头相碰,她“呀”了一声,整个人便悬空了。
  渴念已久的吻终于落在乳上,她揽紧男人的脖子,希望被吞食更多,纪沣心领神会,含入更多乳肉啃噬吮咬,几下就在白腻的乳上种出朵朵桃花。
  “唔……”纪樱低头,看到他性感的嘴唇正把乳肉吮到变形,另一只手也把另一只乳揉得刺痛,痛痒直达小腹,仅此而已,下面又涌出一股热浪。
  透过已湿的衬衫,肌肤相黏。
  纪沣惊讶于她的敏感,不过入了几次,这具娇嫩的身体便已完全接纳了他,不是抗拒,而是渴望,肉体自发的吸引,爱液灼人,他不得不松开甜腻的乳,顺着胸腹往下,将她整个托起双腿跨在肩上,高挺的鼻梁刚好顶住花瓣,纪樱“嗡”地一下,差点儿仰倒,被一双手撑住臀瓣。
  她抱紧腿间的头,感觉到梦中的灵舌在剐蹭舔舐那处湿泞,时而嘬吮娇嫩的花核,时而挤入蜜径探幽,又将汩汩的汁水通通吸食入腹,但哪里喝得完,被吞咽的声音刺激,纪樱尖叫着喷出更多情液。
  纪沣抬头,嘴边挂满晶亮的汁液,头顶的女人紧闭着眼,满脸泪痕,长发凌乱地散在肩膀,几缕挂在高耸的乳上,黑白分明,令人眼热。
  心更热!
  他大概早就迷失,打着复仇的旗号,任自己沉迷人世间的鱼水之欢,此刻,他甘愿溺死在这汪春水里。
  那处已被嘬得红肿,微颤的肉蒂像两瓣婴儿唇,小巧粉嫩挂着口津,每缩合一下便溢出更多。
  跨在肩上的细腿颤抖着,几乎要夹断脖子,却将他的脸贴得更紧,她就是个馋嘴的婴儿,不知足地碾蹭腿间的鼻尖,将那里当做止渴开关。
  却触开男人欲望的闸门,狠命嘬一口,把她嘬到尖叫,
  人已被掐住两腋拎至地面,纪樱不依,软着腿重新盘到他腰上,继续拧着翘臀剐剐蹭蹭,嘴也不老实,把他整张脸舔的黏黏糊糊。
  受原始欲望支配,她早已抛开一切顾忌,本来也从不矜持,她的高傲皆为摆脱那些虚假的追捧,却不包括她的心驰神往,纪沣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总是这样缠人,纪沣被她缠得眼眶发热,下腹更热,可她连解裤子的时间都不给他,将她的双臂挂到肩上,才腾出手来放出贲张的巨龙,龙身青筋凸显已胀到爆炸。
  “嗯~”
  感受到臀下散发的热气,纪樱晃了晃屁股。
  纪沣固定住不安分的小屁股,挺腰送胯,对准濡湿的洞口直接顶入,掌心上的屁股明显僵硬,纪樱“唔嗯”一声便要起身,又被按了回去。
  虽然身心已做好接纳的准备,一周而已,尺寸的差异仿佛又回到最初。
  “疼,我要嘴,不要这个。”纪樱吭唧着耍赖,受不得一点儿苦,忘了山洞里的苦日子。
  开什么玩笑?
  纪沣恨死这个自私的女人,做什么都随她自己所欲,完全不顾他人死活。
  “疼也受着。”你自找的。 (三十四)   浴盆的水温已冰冷,室内的温度却逐渐升高。
  纪樱觉得身体被一根烧焦的楔子贯穿,腰都快被捅漏,依旧是那样,捱过短暂的深锐的疼痛,随之而来的麻痒激起新一轮的战栗。
  青筋环绕的性器摩蹭着腔颈内的层层褶皱,体验又与前次不同,软肉由推阻变为吸附,再不肯松,而退后是为更猛烈的进攻,拉扯感很妙,性器里的万马千军却忍不得,挣脱陷阱的挽留,又重整旗鼓直击目标,在一声高亢绵长的呻吟里,万箭齐发。
  纪樱觉得她要死了,快活死,捱过濒临死亡的僵直时刻,再度勾住侵略者的脖子,更加起劲地摇晃起来,一声声靡软的娇哼,搅乱了空气,也搅乱男人的心,谁都没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
  纪樱懒懒地趴在床上,浑身瘫软,躯体上余韵未消,光洁的肌肤泛着粉色的汗珠。
  纪沣草草冲了凉回到房间,床上的人已累得昏然欲睡,仍强撑着等他上床。
  人刚躺下就被她搂住脖子,将头枕进肩窝,整个身体也贴上,又被刚出浴的男体冰得弹出去,没想到他会洗冷水澡。
  纪沣又将她捞回来,故意贴紧她,在她的战栗中轻笑。
  “你坏死了。”语气抱怨却不再挣扎,甚至贴得更紧。
  “那你能怎样?”纪沣腾出一只手,摩挲她滑嫩的屁股,偶尔还掐一下,搅得纪樱再难入睡。
  “什么?”
  “我坏死了,你又能怎样?”头顶的声音慵懒随意,令人想入非非。
  纪樱想抬头,碰到他颈间的狼牙坠,便握住把玩起来。
  奇怪这个小东西如何实现人狼互换,但她不敢问。
  不是说她早晚会知道吗?
  她能等!
  “只要你对我好,我就能和你一起坏。”
  “要是对你坏呢?”
  纪樱想歪了,态度却大体一致:“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于是他们就在床上同归于尽了。
  冰冷的床成为波涛汹涌的海洋,他是狂风巨浪,她是汪洋中颠簸的小船,在一场场疾风骤雨中又一次次攀上巅峰,最后化成一滩水。
  骤雨初歇,已近拂晓。
  纪樱终于累得睁不开眼,连湿漉漉的床单都来不及换。纪沣却了无睡意,他的生物钟依然遵循着野外的习惯,这么久也难以改变,只除了那个爆炸的夜晚,让方向越走越偏。
  “近期不要和钟易见面,也不要让别人来家里,记住了吗。”
  再撑个把月,钟家父子也就完蛋了。
  “……唔,谁让你见苏子筠……”
  睡梦中的女人垮着脸,羽睫轻颤,嘴巴一会儿嘟起一会儿抿平,像在和谁耍性子,只有眼尾处的红晕泄露出她刚刚经历了床笫之欢。
  纪樱一直睡到中午才睁眼,身体已失去知觉,过度酸痛的后果是麻木,她连脚趾头都懒得动,婉萍也没过来打搅她,又在床上赖到午后两点才慢吞吞起来洗漱。
  床单依旧是湿的,纵横着淫靡的体液,纪樱闻了闻,下体便又有湿润的迹象,受念头刺激,残留的精液顺着腿根滑出来。
  每次都把她灌得溢漫,要一整天的时间才能陆续排净,幸好人兽不能受精,否则……想想都可怕。
  两个人快活一辈子就很好。
  昨夜她问纪沣为什么不来和她一起住,纪沣说还不到时候,又问他现在住哪儿,纪沣便说她不知道最好。
  可经历过衾枕之乐,让她如何适应冰冷的大床。
  她突然觉得她像个被随机临幸的妃子,完全没有主动权,发誓下次一定要吊吊他。
  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眼巴巴等着被他临幸。
  难得纪樱主动约人,丁璐二话不说就推了和别人的约会,同她去逛百货公司去光华剧院看电影。
  从剧院出来,天空飘着雪,纪樱拢紧大衣,将脸缩进暖融融的毛领里。
  今日大雪!又一年快过去了。
  昏黄的路灯点亮,丁璐提议去吃热乎乎的锅子。
  光华剧院附近就有几家新开的餐馆和咖啡厅,两人踩着今冬第一场薄雪寻找吃火锅的地方,丁璐有点儿近视,加上天黑,左顾右盼显得鬼鬼祟祟,把纪樱逗笑了,但这笑容很快便僵在脸上,怕丁璐发现异样,赶忙将她拉上路边停着的人力叁轮车,说这里没有火锅店,去老街口吃。
  丁璐说那吃别的也成啊,不非得吃火锅,纪樱只是一个劲儿催车夫开车。
  车拐出长街,纪樱呼出一团白气,却被更坚固的东西堵在胸口。
  他在她身体上留下的痕迹仍清晰可见,同一天,便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是他本来如此,苏子筠知道他是狼吗?为什么对已经“死去”的纪沣毫不意外,他这些天是同苏子筠在一起吗?
  纪樱快要被她看到的,想到的逼疯了!
  而她却还要忍着怒火帮他遮掩!
  身边丁璐兴致勃勃地讲明星八卦,纪樱随口问她:“苏子筠近来有新电影吗?”
  “有呀,她是电影圈的劳模,不挑剧本,有片就拍,十部电影她能占上六七部。”
  “哦?”
  “据说她家之前开矿,后来出事儿,赔了,他爹残废,她妈跟人跑了,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都得靠她养,能不拼吗?”
  “哦!”
  “以她的容貌找个靠山也不是难事儿,但她心太高,主要看脸,上哪找有钱又有脸的,哦,她看上你哥了……可惜没戏!”
  哼,谁说没戏?俩人都开始约会了!
  诅咒他那里永远硬不起来!
  ……
  纪沣突然觉得小腹发凉,有人出了又进,将门风带进来。
  窗外下雪了,一辆人力叁轮车骑过去,在灰白的路面留下凌乱的车辙。 (三十五)   山里的雪更大些,山麓下的一点光就成了雪夜最温馨的所在。
  吕不言用肩膀别开藏青的粗布门帘,端进叁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只放了盐巴和干菜,陈不语看着纪沣埋头吃面,内心感慨。
  “这些日子难为你了,肉也没得吃。”
  “习惯了。”纪沣放下筷子:“多亏居士收留。”
  陈不语嗯了一声,这才提起筷子,吃得慢条斯理。
  吕不言悄悄打量纪沣,一个屋檐下住了两个月,他还是忍不住偷看人家。
  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怎么看也不像是狼变的,尤其他还跟着他们吃素!
  师傅怎么不早说,还以为让他下山是为那女的,正主竟是这位。
  咳咳,野兽的锅鼎,合着他就是那只野兽啊!
  幸好当时没得罪他,不然,咳咳咳!
  烛影摇曳,叁人默默低头吃面,一碗面见底,纪沣给陈不语倒了杯茶。
  “放下执念还来得及。”陈不语望着水中翻腾的茶叶,第一次对眼中所见蒙昧不清。
  他在弱冠之年开的天眼,20多年来勘破人世悲喜,为人看卦,也只为修行。
  如今他正处于修行上升期,反而看不透纪沣的结局,对那位小姐更是捉摸不透,唯愿他顺其自然,可得善缘。
  见纪沣低头不语,陈不语呷一口茶,该说的还是得说,全为报答他爹当年为他丢的那颗牙,若不是那头狼用牙齿叼住他,他就坠入深渊粉身碎骨了。
  “凡事必有因果,愤懑只是因为时机未到,终有顿悟的一天。”
  “那什么样的因会让席芙遭受剥皮,胎死腹中的果?”
  纪沣眼神晦暗,连声音都沉下来,陈不语不忍看他纠结于此,也顾不得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只能道出前因。
  “席芙的遭遇只是偿还上一辈的果罢了。”
  席芙的娘当年为争夺与狼王的交配权,不惜将已怀孕的母狼咬死并吞食,虽然她也因产下席芙之后难产而亡,却不足以抵消她犯下的业障,余下的便落在子女身上。
  “如此,你还要执意复仇吗?”
  纪沣仍是不语,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的咒只能维持一年,你还有不到5个月的时间,届时你父亲的牙齿就化了,我欠他的情也还完了。”
  “我记着。”
  “还要记着你不能哭,那是属于人类的情感,一旦流过眼泪,你就再也回不来了,你的种族也不会接纳你,甚至会攻击你。”
  “是!”
  可惜陈不语并不知道纪沣早改变了复仇路线。
  纪沣也没细想“回不来”的含义。
  吕不言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师傅的嘴可真严,从没听他提过这些。
  ……
  纪樱很郁闷!
  本以为借着那天的由头耍耍性子,借机刨根问底,结果接连几天见不到面,早把一腔火气烧成怨气。
  常有来的时候,纪樱正在院子里喂鸟,天一冷,总有野鸟来院子里找食,她见到就撒把米,结果鸟越来越多,地上的鸟屎也越来越多,婉萍劝她几次也是白费口舌,便随了她,就是多了份清理鸟屎的活儿。
  常有过来给她送“金融同业客户沙龙”的邀请函,是每年年底都会举办的,帖子寄到银行,又由钟易转给常有。
  往年父亲参与的活动,如今都落到她头上。
  按照近期惯常,她会甩给钟易,反正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她只图省事儿,但此刻她正有火无处泄,全当分散一下难以释怀的愤懑情绪。
  常有要告假几天回老家,顺口提及前些天收拾仓库时翻出一箱子旧书,问纪樱还要不要,不要的话他回头就处理了。
  纪樱让他先放着,等她有心情的时候再看。
  冬至那天,钟易来接纪樱去五洲饭店参加同业会沙龙,纪樱没拒绝。
  钟易认为她终归还是服软了,在当今世道,她这张脸和财富反倒是怀璧之罪,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
  眼下他对纪樱势在必得,只能强忍住死缠烂打的心,终于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女人就得晾着。
  一旦上心,对名字都会变得敏感。
  纪樱在来宾签到台签名时,看到苏子筠的名字,她特意翻了前面的几页纸,并没有她期待又怕看到的那个名字。
  熬过冗长的致辞和总结环节,她找借口甩开钟易,终于在一个立柱旁看到苏子筠,苏子筠也看到她,和身边的人打声招呼便朝她走过来。
  “好久不见,纪小姐。”
  她看起来落落大方,毫无芥蒂。
  “苏小姐一个人?没和同伴一起来吗?”纪樱单刀直入,她没有耐心兜圈子。
  苏子筠笑了,对她眨下眼睛,有点儿心照不宣的意味。
  “纪小姐应该比我更了解季迎的行踪。”
  “?”嗤~叫得真顺口。
  苏子筠只当她在装糊涂,纪樱则觉得她在故弄玄虚。
  完全是无效讯息。
  她的郁闷加深了!
  沙龙散场后纪樱去了望海路,回城东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还不如看看常有说的那些书。
  书还在后院仓库,仓库里一直放着闲置的家具,有新的,也有用过几次就淘汰的,其中还有纪樱母亲用过的书柜。
  仓库里面没有采暖设备,纪樱想把书搬回楼里,可她搬不动,呵了口气,打算将一箱书分成几次拿。
  门开着,她鼻尖冻得通红,鼻腔里充斥着冷空气,以至于忽略了其他气息。
  直到一个庞大的身影罩在头顶,温热的呼吸吹得她脖颈热乎乎的。
  “谁要你来的?滚啊!找你的红颜知己去。”
  纪樱不由分说将人往外推,还以为他为她改的名儿,原来是为了做人家的蓝牙知己!
  女的就是好色,只要好看,连野兽都不在乎!
  既然如此让给她好了,她才不稀罕,反正都是她用过的!
  “为什么和钟易出去?”纪沣单手擒住她两只手腕,语气喜怒莫辨。
  姓钟的现在穷途末路,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管得着么?我乐意。”你不也和苏子筠出去,还脸对脸坐一起,越想越气。
  “你还乐意什么?”
  掌心稍稍使力,纪樱就疼得叫出来,更加得理不饶人。
  “就知道对我横,都没带我出去过,你一个狼喝什么咖啡,不就是为了和人家约会吗?既然如此还来找我干嘛,你倒是去她家做他哥呀,哦哦,已经去了对吧,难怪……”
  纪沣好像知道她为什么发疯,索性松开手,抄着肩膀静静欣赏。
  “噢——她连你是狼都知道了吧,所以和你约会,还非要叫你季迎!”
  “她不知道。”闷沉的男声不紧不慢。
  “噢!哦?遗憾是吗?你倒是告诉她呀,也让她体验一下和狼做有多爽!”
  “……你承认爽了?”他扳住冷白的小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废话,当然爽,爽死了!
  可这是重点吗?
  她才不要和别人分享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妒火中烧,对,她嫉妒了,只能是她,敢有别人,她就不要他了。
  “爽个屁,难受死了!”她别过头,却再度被他扳回。
  “我不信。” (三十六)   冬至夜寒,月色下的小屋却缱绻暧昧,热浪滔天。
  一声声压抑的低吟穿过门扉,回荡在空旷的庭院,似痛苦又似欢愉,听得人头皮发麻。
  “想要吗?”男人叼住红透的小耳垂,一只手揉捏水滴状的椒乳,性器依旧在穴口碾磨,任爱液泛滥也不急着进入。
  纪樱呜咽着,本想吊吊他的,结果被他荡在半空,心里想着爱入不入,臀瓣却紧紧贴住身后紧绷的腹肌,自动对准滚烫凶器。
  男人又撤后一分,记仇得很。
  “不是说难受死了?”
  没错,就是难受死了,你倒是进来呀!
  纪樱晃着屁股追过去,仅仅贴上硕大的蘑菇头,便已经爽得发颤。
  “要吗?”性器欲拒还迎被她吸附在入口,明明已憋到爆炸,却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纪樱快被体内的渴望折磨疯掉,全身泛着晶莹的水光,她恨死他了,若非体力相差悬殊,她恨不能霸王硬上弓。
  “哼嗯——”女人的耐心已告罄,耍起赖来口不择言:“不进拉倒,我找别人去!”
  噗~坚硬的性器直插到底,这该是最有效的邀请。
  “啊——”
  被突如其来的挺入刺激得僵直,但很快甬道便自动收缩,紧紧锁住体内巨物,再不舍得松口。
  “你还要谁?我喂不饱你是吗?”男人捞起软在身下的腰肢,挣脱桎梏后冲刺得更加勇猛,眼神也变得愈发狂野。
  “啊——不要!”
  被强大的冲击力顶撞,纪樱双手拄向桌上的书箱,书箱倒了,里面的书散了一地。
  她反手拽住男人的衣服,将皮质的吊绳也一并攥入,随着男人大幅度耸动,“啪儿”,绳索绷断了,随之而来的是布料破裂的呲呲声……
  纪樱眉头蹙起,表情痛苦,已被快感冲击得神智迷乱,她扬起汗湿的脖颈,放肆长吟,在灭顶的电流中痉挛,任身心堕入欲望的深渊。
  夜风卷起地上的衣服碎片,也翻开一本日记的扉页。
  随风飘进零星的雪花,有一片落在纪樱脸上,很快便被滚烫的体温融化,她也快被身后的狼毛捂化了。
  雪越下越厚,覆盖了通往主楼的甬路,也抹掉一些不为人知的痕迹。
  ……
  一夜之间,纪家老宅闹鬼的事儿又传遍街巷,每个人都像亲历者讲得头头是道。
  当丁璐去城东时,纪樱正在老宅接待一个意外的客人。
  “秀满给我的?”纪樱看着秀满她爹递过来的信,有点儿意外。
  “是,秀满说,若是她一个月没消息,就让我把这封信交与小姐。”
  秀根嗫喏,手仍局促地举着。
  长这么大,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家里之外的女人,尤其还是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姐。
  纪家给予他家的事故补偿,足以抵消他的怨气,老实巴交的男人,即便与纪家并不存在主仆关系,仍然紧张得不知所措。
  看出他不自在,纪樱接过信封,秀根像卸下千金重担,忙不迭地告辞。
  纪樱也没虚留他,忍着腿酸将人送到大门口,关上门才好奇地撕开信封。
  刚听秀根说,秀满被贵人推荐去南洋发展,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音讯全无,纪樱多问了一句南洋哪里,秀根想了半天说是菲律宾,纪樱没去过菲律宾,但听闻那里艳舞盛行。
  信封里面只有一小片纸,像是撕下的报纸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姐,纪家着火与钟少爷有关,想知道更多,去菲律宾救我!”
  秀满在留这封信时,大概会设想纪樱看到时的情景。
  但纪樱对此并没有很震惊,她早对起火的事感到蹊跷,只是当时一心挂念纪沣的行踪,后来又被重见纪沣冲昏头脑,就把这个疑惑埋下去了,今天再次被提起,她脑子里便形成了大概轮廓。
  如果没有人开门,钟易不可能大半夜进家门,恰好那几天秀满都住在家里,无论她当时出于什么心态,都摆脱不了帮凶的嫌疑,失去自己的娘也没见她多么难过,心硬得很。
  但她太过自作聪明,自以为留了后手。
  这种技俩纪樱怎么可能上套,既然已经点明钟易的嫌疑,何必漂洋过海去救一个白眼狼。
  想来,秀根口中的贵人,就是钟易了。
  收了信,纪樱回到后院仓库,满地衣料碎片和散落各处的书籍,回放着昨夜的纵情交欢。
  她拾起一片布料,想起早上纪沣真空穿大衣的情形,嘴角不自觉翘起,多亏楼上衣柜里面有他之前的衣服,不然可真叫好看。
  这些东西不好被常有看到,她弯腰一片一片收拾,最后触到那本掀开的日记——戊戌暮春记事。
  是她母亲的日记!
  她把这本日记抱在怀里,打算先带回城东看。余下的等常有回来再让他送过去。
  整理好仓库回到城东已近晌午,丁璐一直在客厅等她。见面就问她昨晚去哪了,婉萍说她昨天一夜没回来,那个传闻到底怎么回事儿?
  “又传什么了?我回我自己家怎么了?”纪樱脱掉大衣,浑身黏糊糊的,急于洗个热水澡。
  而且她还饿着肚子,见茶几上有咖啡和点心,随手拿起一块豌豆黄吃。
  “啊?你回望海路啦!外面都在传你家老宅昨晚闹鬼,又哭又笑的可瘆人了。你没听到?”丁璐用手挡着嘴,一副怕人听到的样子,厅内明明只有她们两个。
  “……”说得该不会是她吧!
  “你来就是为的这个?婉萍——给我拿一杯羊乳,要热热的。”
  丁璐这才想起她来的目的,自纪家出事以来,他们几个已经好久没聚在一起玩乐,明天华懋饭店举行圣诞节舞会,她特意来约纪樱同去,实则也是钟易求她来当说客。
  纪樱想到秀满的信,就决定去了。 (三十七)   国人是从不肯辜负佳节的,随着开埠一并涌入的圣诞节,又为追求时髦的青年人提供一个彻夜狂欢的理由。
  是日,租界内外的饭店聚会通宵达旦,百货公司更以此为噱头,巧立各种与之相关的名目,狠狠赚上一笔。
  华懋饭店地处法租界,提前几日便在大门口布置下一棵巨大的圣诞树,进出的洋面孔也比以往多了些。
  纪樱对见到钟易一点儿也不奇怪,倒是钟易没料到她真的来了。
  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是种妥协与示好。
  看吧,她到底认清事实,一介孤女只能抱住他这棵大树。
  破天荒和他跳了几支舞,看他的眼神都和以往不同。
  “在想什么?”钟易被她暧昧不明的眼神搅得心猿意马。
  “嗯——望海路的房子要修缮,我还看上法租界的一栋楼,可把我的钱都取出来也不见得够!”纪樱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和眼睛都润得出水。
  “嗯?”这是想让他补贴吗?他哪里拿得出那么多现金!钟家现在就是个空架子,而且,他爹也指定不能同意。
  “我真的很喜欢耶,怎么办呢!”
  一只小手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肩膀,钟易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骨头都酥了。
  “可我手头没那么多现金。”
  “不如这样,我把我的股权卖给你,这样你也不吃亏,还解了我的急。”
  这不早晚都是他的,还用买?况且他也买不起,账上的存款都让他放贷了,根本没有那么多可挪用的资金。
  “这些婚后也都是你的,有必要卖给我吗?”
  “那我现在手头紧啊,你又帮不了我。”
  霓虹灯下的美人,连皱眉都惹得人心痒。
  “我现在无依无靠,手里再没有房子和票子,心里不踏实。”
  “怎么叫无依无靠,你不是有我。”
  “那你倒是帮我呀!”黏黏糊糊的声音,与其说抱怨不如说是撒娇。
  钟易本打算把人娶到手磋磨一顿的,此刻像被灌了迷魂汤,若能博她一笑,冒点儿险也无妨。
  再者说,他们兄妹的股权一旦都在他手里,银行铁定就是钟家的了,若不说女人见识短,为点儿现钱,连家业都不要了。
  若是能把银行盘下来,他爹心情舒畅,说不定病就好了。
  “那我想想办法吧!”
  “嗯,还有,把我账户上的现金准备好,我要全部提出来。”
  “这么急?”
  “好房不等人,再说,望海路的房子都拖多长时间了?荒的都被人说闹鬼,那是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非修不可。”
  “你总得给我个准备的时间。”
  “我自己的钱存在自家银行,反而还难为到你了?”
  ……
  “那给我叁天时间吧!”
  “两天,还要一并把股权的钱给我。”
  对上这样一双从不知体谅为何物的翦水秋瞳,钟易再难说出一个“不”字,决定赌一次!
  反正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回本的机会多着。
  目的已经达成,纪樱再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但钱没真正到手之前,还是不能得罪他,便象征性地给他个内馅不明的甜饼,对着他耳朵轻轻吹气:“要说话算话噢,我等着你!”
  视线却在衣袂翩跹的舞池内外扫射,真没意思,她要回家,丁璐又不知跑哪去了。
  怕钟易纠缠,她今晚要同丁璐一起住。
  终于在一圈白人中间看到她,丁璐正用她的半吊子英语同几个洋人聊得热火,脸上已显出薄醉的红光。
  “丁璐在叫我呢!”纪樱只想尽快摆脱钟易,才不管丁璐压根没看到她。
  但钟易怎么肯轻易放过她,自从纪家出事以来,两人的关系还从未如此“和谐”过,便紧跟着过去。
  老远就听到丁璐夸张的笑声,见到纪樱过来,丁璐揽住她吃吃笑:“美国佬在讲他在菲律宾看脱衣舞,实在太逗了。”
  菲律宾?
  纪樱条件反射地看向钟易,在他闪躲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异样。
  纪樱全程紧盯钟易,没能及时回应那声英语问候,当她转到和她打招呼的方向时,那个美国佬正笑嘻嘻地望着她,看似很友好,却肆无忌惮地和身边人说话:“这东方妞儿够味儿,奶大腰细屁股翘,不跳脱衣舞可惜了。”
  钟易的心思都在菲律宾脱衣舞娘上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纪樱冲到一旁,“啪”地给人一记耳光,把现场的几位整懵了。
  “嘴巴这么臭,不挨巴掌可惜了。”非常地道的美式发音。
  那人惊讶却不生气,满眼透着兴致盎然。
  小巧的手掌打在脸上非但不疼,反倒把人的心打痒了,边摸着脸边朝她眨眼睛。
  “如果你能在我脸上跳舞,我甘愿死在你的脚掌之下。”
  轻佻的语气助燃了酒性,外国佬们轰然起哄,若是以往,钟易铁定会冲上去教训那个始作俑者,但现在是在法租界内,银行客户中也有很多洋人,他不敢轻举妄动。
  纪樱从来不管那些,有仇当场报,她弯腰脱下高跟皮鞋,对着那人的脸就甩过去。
  看你的脸硬还是我的鞋跟硬!
  当晚的场面异常火爆,饭店经理谁也不敢得罪,纪樱和丁璐是华懋常客,几个美国人刚从菲律宾到此旅居,最后将这个棘手问题抛给警署。
  警署值班警员边骂华懋缺德,边把美国人好生送走,将纪樱几人留下。
  在外人看来准是警署欺软怕硬为难自己人,几个美国人也这样以为,刚刚丢掉的面子在这里找回,才悻悻作罢。
  警署倒没为难他们,知道在这里出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得知眼前这位气势张扬的美人就是那位克死全家的纪家大小姐,态度更为克制。
  例行问询冲突原因,纪樱实话实说:“洋鬼子让我跳脱衣舞,不该打吗?”
  值班警员心说该打,嘴上却说:“类似情况你可以选择报警,不然很容易吃亏!”
  纪樱哼笑,现在吃亏的可是他们,报警你们又要说小题大做,我还是更信自己。
  最后还是丁畾去警署将他们几个保出来。
  丁璐和纪樱不以为然,丁畾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他不能显得过于纵容,只能强绷着脸说教几句,钟易便借机埋怨纪樱沾火就着,也不看看场合。
  “他们不就是在看场合侮辱人吗?我不过是在看场合回敬罢了。”纪樱摸了摸嘴角,真冤,被自己的皮鞋打到,谁能想到那人随手就把鞋扔回来,还刚好扔到她嘴上!
  最好别让纪沣知道! (三十八) seporn 8.co m   当一张光着身体的外国佬被绑在树上的照片登上早报,纪樱就知道纪沣知道昨晚的事儿了!
  幸好他们不是对手,否则两人一定会死得很惨。
  纪樱忐忑不安,怕纪沣生她同钟易出去的气,虽然她自认有足够的理由。
  但她没等来纪沣,却等来警察上门,有人举报在望海路的纪家老宅有恶狼出没。
  纪樱心内生疑,昨晚纪沣虽然变了狼身,但他并没有发出声音,早上离开时,已经是人身,进出也没见到其他人。
  她只得做出疑惑的样子,说她昨晚就在望海路,并没见到什么狼,又问是谁报的案,怀疑有人在搞恶作剧。
  警员说收的匿名信,不排除恶作剧的可能,但安全起见,让她尽量不要一个人回那里,近期会安排警力去附近巡逻。
  纪樱违心地表示感谢,送走两位警员后冥思苦想,真烦人,到底是谁?用心何在!闲着没事儿听别人家墙根儿。
  她有气没处撒,盼着纪沣来,哪怕被他数落也好,纪沣没来,晚饭前江雨眠倒来了。看好文请到:po18ar.com
  距离葬礼那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江雨眠更加清瘦,也憔悴很多,一个月仿佛过成了一年。
  纪樱生出恻隐之心,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个纪沣并不是她的青梅竹马,她没办法割爱。
  江雨眠看着纪樱神采奕奕,愈发光彩照人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理由比她过得好的!
  她是来约纪樱去救牲会做慈善的,但明日纪樱要去银行,只得和她相约下次。
  纪樱将她的邀约看作爱屋及乌,为死去的纪沣欣慰也为江雨眠感到遗憾,打定主意今后会当做嫂子一样待她。
  送走江雨眠,纪樱肚子疼,想吃甜的东西,让婉萍准备了栗子蛋糕和牛乳,打算回房间边吃边看母亲的日记。
  回房时才发现,她来月事了!
  她周期一向不准,也从不记日期,但这次月事来势汹汹,大概前晚过于放纵,加上昨晚在饭店和警署之间折腾影响了情绪,今天也没能休息,小腹冷痛血量也大,婉萍给熬了姜糖水也不顶事。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自怨自艾,纪沣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她都快疼死了,都怪他,之前从不疼的,和他做过之后才疼,呜……好难受!
  郁郁寡欢地睡过去,纪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整个身体浸在温泉里,小腹却被一团火烤着,在这怪异的水火交融之中,肚子暖暖的,再也不疼了。
  她舒服得哼出声来,被身后的硬物顶得睁开眼睛。
  小腹上覆着一只手掌,正在摩挲她的肚子。
  “纪沣,我疼。”她转过身,挤入男人的胸膛,明明不疼了,也娇惯得哼哼唧唧。
  纪沣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儿,他知道一旦受精成功,雌性便不会再出血,但并不知道人类月事时会疼的。
  他更为奇怪的是,已经在努力播种了,为何纪樱一直没能成功受孕,是他做得还不够吗?
  怀里的人很不安分,还在朝他身上蹭着,一条腿野心勃勃地攀上男人胯部,小腹紧贴向胯间热源,像依偎着一只滚烫的手炉,本来就受血腥味儿刺激,再被她如此碾磨,那根肉龙几乎弹入血淋淋的花心。
  “腿下去。”
  “哼,我疼。”她不干,还示威地挺一下腰。
  “下去!”粗沉的嗓音充满警告。
  “我不要,都怪你我才疼的。”纪樱觉得委屈,整个人都要嵌入邦硬的男性身体里。
  纪沣被缠得没辙,又不能使硬的,便把手挤入胸前那两团鼓囊囊的乳,似乎比以往更滑更软,握上便再难松开,纪樱被揉得声音都变了调儿,没几下就松了力,软瘫在纪沣怀里,感觉到一股血从下体涌出来。
  纪沣不舍地松开手,再揉下去他不确定会做出什么来。
  他不知道人类受精是如此漫长的过程,漫长到他经常忘记他的目的,完全沉湎于放纵的快感里,这种复杂的快乐是兽类之间永远也无法体会的,一度让他陷入对永生的怀疑之中。
  相比短暂的快乐,永生会更值得期待吗?
  “纪沣,不许抛下我……”
  他低头看怀里的人,纪樱又重新睡过去,整张小脸埋进肩窝,细微呼吸将衬衫吹得潮热,纪沣突然觉得,人间清欢未尝不是诱惑。
  若不是看到那张“好自为之”的纸条,纪樱肯定又会将昨夜的温暖当做梦。
  好自为之,是在警告她擅自与钟易接触吗?她知道他有他的安排,可她等不及,真到宣告破产那天,她的钱不也折进去了吗?他做为一头狼,或许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她却不能不为他们的将来做打算。
  于是,她如约去了友邦总部。
  银行的现状纪樱能猜出个大概,虽然给了钟易期限,但纪樱并没有十足把握能痛快提出账户内的全部现款,已经做好咬住不放的心理准备。
  结果钟易真的准备好四箱银票和大洋,但股权的钱要等婚后才能兑现,他的理由是怕纪樱变卦,实际是因为没弄到足够的钱。
  纪樱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在两天之内拿出那么多现金,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伎俩罢了。
  主要目的达到了,嘴上却抱怨:“最讨厌别人说话不算数,若是做不到,就别应承呀,你不买,还有别人呢!”
  钟易心道,想得美,谁敢买?
  见钟易装聋,纪樱更来劲儿。
  “别到时候又不算数,结婚了,又说要等到生孩子,生了孩子,又等孩子成家,孩子成家了,又说……”
  钟易赶忙打住:“怎么不算数,只要结婚立马儿兑现。”
  “这可是你说的,那明天就结。”
  ……
  “瞧吧!又想耍赖?”
  明明知道她的目的,钟易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反正早晚都是结,莫不如趁着现在她主动提出来,还能给他爹冲喜,他爹不同意又能怎样,现在他才是家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仓促是仓促了点儿,先把人弄到手再说。
  纪樱也是这样想的,结婚就结婚,先把钱弄到手再说。
  反正她这辈子也不会结婚,纪沣的本质是狼,才不会介意她的名声,她只需逃避洞房便可。
  就这样,钟少爷与纪小姐的婚期定在国历元旦节那天。
  钟易一边叫人把纪大小姐的家底装上车,连人带钱护送到家。
  一边联系报社刊登结婚启事。
  虽然院墙高垒,纪樱也不敢将这么多钱放在宅子里,尤其人尽皆知她现在孤身一人守着偌大一个院子,即便有纪沣在,他眼下又不住在这里,一旦被人发现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日下午,一辆福特汽车停在城东纪家门外,有人看到纪家小姐将四个箱子放进汽车,也有人看到远大银行那天接了四个箱子进去。 (三十九)   纪樱以为,纪沣如果知道她的计划一定会理解她。
  但纪沣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觉得她冲动,任性,所作所为全凭头脑发热,包括和他之间的一切,也就是说,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和任何人做同样的事情,所以,他永远不会认可她为了股份和钟易结婚的行为。
  正如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接近纪樱,里面有多少私心的成分他从不愿剖析。
  他甚至已经不那么急于让她怀孕,由此便可享受更多以复仇为名的鱼水之欢。
  纪樱的行为不能不让他多想!
  两人之间爆发了相处以来最大的一次信任危机。
  纪樱觉得她不过是在做自己份内的事儿,尽她所能守住自己的利益。
  纪沣一直在牧场和矿山两处奔波,为的就是给纪樱留条后路,即便他有一天离开也不至于让她受苦,她的那些小聪明完全不值得冒险。
  “你做事之前怎么不同我商量。”
  “我哪有机会同你商量,晚间来,天亮走,每次都把人弄得半死!”见他沉着脸,纪樱更不高兴:“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事儿,没有你我还不活了?我和钟易认识快五年,对他我心里有数。”
  这话有点儿伤人。
  “你要是敢和他成亲,咱们就算了。”纪沣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算就算,威胁谁呢?”纪樱拾起毛绒绒的拖鞋砸向那个冰冷的背影。
  纪樱才不相信纪沣能和她算了,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清冷,身体却骗不了人,每次恨不得吃掉她的架势,就是她的底气。
  然而直到结婚启事登出,也没见到纪沣的影子。
  钟大业早被满身烂疮磨得心灰意懒,溃烂已由身体蔓延至头部,剃掉头发的五官肿得更没法看。
  他是不同意钟易娶纪樱的,钟易便亮出利益和冲喜的理由,大夫人和他娘是无所谓的,只要不影响她们过好日子就行,钟源也没意见,显见的钟家产业是留给他了,早晚要分家,钟易娶个有钱的,才不会和他挣,而且,家里有个妙人进出看着也舒心。
  特殊时期,程序从简,排场却不能落下。
  国历九年元月一日,钟纪结婚庆典在城南东洲大饭店举行,男方父亲因病未能出席,由长兄代为致辞,女方由两位伴娘送嫁。
  相比上次订婚仪式,此次婚礼来宾以商界人士居多,纪樱的客人很少,除了做为伴娘到场的丁璐和江雨眠,还有几位相熟的小姐,吴起和潘光有也亲临会场道贺,本来结婚就是假的,纪樱并没想邀请二人,他们还是从报纸上得知的此事,冲着纪连盛面子,倒没怪她的疏忽。
  最让纪樱意外的,是苏子筠也来了。
  “恭喜结婚,纪小姐,哦——”苏子筠恍然大悟:“应该是钟太太才对!”
  纪樱条件反射地朝她身后看,影影绰绰人来人往,没有一个能让她驻足的身影。
  “感谢捧场,希望能早日喝上苏小姐的喜酒。”
  “那你恐怕会失望了,我从未打算结婚,今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苏子筠浅笑,一贯的温婉而坚韧。
  连纪樱都觉得被她吸引,焉知纪沣不会如此呢?
  哼!负心汉!都过去一周了,竟真的不来找她,真的不在乎她和别人洞房吗?
  婚礼仪式按照纪樱意愿采取西式风格,证婚人为英租界基督教堂的牧师鲍德温。
  纪樱有她自己的盘算,以西方的名义悔婚会让她更心安理得一些。
  在宣读结婚誓词时,她满脑子都是如何让钟易尽快兑现股权资金,以月事为由推迟洞房拖不了几天。
  终于走完过场,纪樱去更衣室换敬酒的衣服,为避免被打搅,特意把门锁紧,但婚纱还未来得及褪下就被人扣在门上,鼻息间的气味卡住她脱口而出的尖叫。
  “你还真敢?”沉而冷的声音,却令她心头发热。
  撑了一周,他终究还是撑不过她,谁说狼是最有耐性的动物,还不是一样被她拿捏!
  她当然敢,只有她想不想,愿不愿,从来没有她敢不敢。
  月事已经走了两天,被灌溉过的身体旷了近十天,此刻被身后的东西顶着,她突然很想,加之现场的喜庆氛围和浓郁的雄性气息熏染,纪樱身不由己地紧贴热源,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哥,我想要。”
  久违的一声哥,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潜藏的渴望,连四周的空气都弥漫着甜腻,纪樱感觉到身后躯体的变化,又叫了一声:“哥……”
  纪沣对她的技俩又爱又恨,她总是按照她自己的节奏行事,无论人生还是性爱,从来不管他人意愿,她想要就一定要得到,虽然这也从来都是他的意愿,但今天他不会那么快遂她的意,哪怕他比她更想。
  “晚上不就洞房了?这么会儿都等不得?”连腔调都透着他意识不到的刻薄。
  “呜,你明知道!”脸已经将冰凉的门板烙热,屁股开始不安分地拧着,一下一下摩蹭令她垂涎的硬物。
  “我不知道。”他弓下背,侧过头对上她的侧脸,白嫩的耳垂正肉眼可见地染上粉色,她的身体反应并没有语言上那么理直气壮。“你不是很期待吗?今夜的洞房!”
  纪樱气他明知故问,明明每次比她要得还疯,却总是惺惺作态要人求他,对他这种嘴比下面还硬的人,只能用激将。
  “你要是不给,晚上我就洞房。”
  空气骤然静得可怕,耳边的呼吸声消失,只有她自己的心在砰砰跳。
  明明被滚烫的胸膛压着,纪樱陡然感到脊背生寒,她竟有点儿害怕,他从不会真的伤她,不至于因为这句话而例外吧! (四十)   踢踢哒哒的脚步声交错着碟盘相碰的叮当声传入门内,外面开席了!
  再不出去的话,过会儿必定有人来找,纪樱被这诡异的静默搅得心焦。
  不给拉倒,没有他不也过了二十年!
  她脾气上来了,伸手握住门把手,与其在这里被他奚落,不如出去演好她的角色。
  大业未竟,想什么儿女情长。
  把手未及扭动,手便被一只大掌包住,整条手臂被反别在身后。
  “疼!”她吭了一声。
  纪沣从来不懂怜香惜玉,更何况此刻正怒火中烧,她是人吗?分明是只狐狸,狡诈,自私,贪婪,有着比狼还强烈的欲望,疼不过是她的保护色,只要她想,她可以让任何人疼。
  纪樱的确没那么疼,只是宣泄内心不满,她那么坦诚不惜抛却羞耻心与他求欢,不过是笃定他对她有情,可他竟不为所动,她总不至于连尊严都不要了。
  对于她来说,夸大疼痛至少能够掩盖情绪上的难堪,但探入婚纱下面的手,很快便令她酸痒难耐,所谓难堪早飞到九霄云外。
  情绪上的起起落落,风干了情动的证据,当粗砺的手指插入受阻,指腹划过阴唇,停留在顶端那粒娇嫩的小粉核上,弹拨揉捻,几下而已,便触了满手滑腻。她如此敏感,自然与他屡次造访脱不了干系,但眼下却成为让他不爽的原罪之一,狼性突然盖过人性,在嫉恨之中蓄意报复。
  感觉到两片湿热的软肉在明显缩合,手指却仍没完没了地逗弄早已肿成樱桃的肉蒂,强烈的酸胀感穿透耻骨,再由丰富的交感神经传遍四肢,纪樱被刺激得膝盖发软,难耐地娇哼起来。
  纪沣将人捞起,持续弹那处充血的小丘,纪樱酸得哭出来,边喊着“不要”边试图脱离他作乱的手指。
  “要还是不要?”食指更加用力地弹了一下。
  “不要——”随着一声尖叫,眼睛和下面同时喷出水来。
  “不要吗?”那只手终于放过对花蒂的凌虐,缓缓下滑至水汪汪的穴口,沿着软肉四周反复描画,酸胀逐渐被麻痒取代,穴口竟开始下意识追逐手指的轨迹。
  “不说话就是不要?”
  “嗯,要!”感觉到手指撤离,纪樱赶忙开口。
  “要什么?”手指在穴口试探,似入非入,时轻时重。
  “……要你进来。”
  声音含混不清,但纪沣听得明白,可他就是要折磨她,见她渴求,手指反而溜到尾骨处逗弄,此处为尾巴退化的残余,参与着分娩的重任,也是令女性欲罢不能的奇妙所在。
  纪樱快被他越来越多的手段折磨崩溃,身体重心跌坐在那只手掌上,迫切希望能将什么含入体内,她拧着蹭着,哼哼唧唧,眼尾已漫上红霞。
  “嗯……我要,给我!”
  “不是要等着洞房?”就着她的坐势,拇指继续按摩尾骨,中指刚好抵在穴口,立刻被贪吃的软肉吸裹住指尖,小屁股摇晃着,想吃下更多。
  “哥,我要!”
  下面的兄弟早被她磨得“器”宇轩昂,换个场景他会不顾一切地操弄她,但今天,不行!
  门外有脚步声停下:“樱儿?好了吗?开席了。”
  丁璐本来说要陪她一起换衣服,进了趟卫生间人就没影了。
  纪樱正被迷乱的情欲缠绕,像是一个缚在蛛网中的小虫,吃与被吃,只求个痛快,她尚且饿着,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开席与否,但丁璐一直在外面敲门,再不回应的话,万一拿来钥匙开门就不好看了。
  身后的人置若罔闻,手指还在那里撩拨逗弄,婚纱下的内裤大概早就湿透。
  “……我有点儿累,想休息会儿。”隐晦不明的语调,并未让丁璐多想,任谁也不会想到门内的新娘正被一只手弄得死去活来。
  “要紧吗?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唔……躺会儿就行,你先帮我应付一下吧!”
  “好,那你先眯会儿。”
  脚步声渐渐走远,纪樱终于绷不住,嘤嘤地哭起来,边抽嗒边控诉:“就知道折磨我,我不要了,你滚吧!”
  如她所愿,身后的压迫感消失,身下的手也撤出去,她却帐然若失,谁让他这么听话了!
  “啊——”悬空的身体被裙摆扫出一股凉意,她才发觉内裤湿透了。
  相比突如其来的惊喜,这点儿不适太微不足道,纪沣果然就是嘴硬。
  纪沣今天是带着气来的,也诚心想着和她作对,却不敢真的惹急她,以她的性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万一真和姓钟的洞房,他不知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纪樱服服贴贴任他抱至梳妆台上,台面有些凉,她也不介意。
  坦然迎接他锐利的目光,在他始终如一的注视下,看着他将裙摆撩开又分开她双腿,矮下身坐在梳妆凳上,直到那颗骄傲的头颅俯向她两腿之间,幽暗的眸子依然盯着她,不冷不热的姿态,却烧得她眼眶发热,连着下面也跟着沸腾起来。
  当舌尖抵上泉眼的一瞬,她抛弃最后的清明,任意志在他的戏耍中瓦解,任身心在欲望的筵席上狂欢。
  当又一次敲门声响起,纪樱必须得出去了,她慢吞吞换上旗袍,丢掉狼狈不堪的内裤,在纪沣暧昧不明的神色中坐到梳妆台前补妆。
  纪沣从镜子里看她,释放过后的女人,肌肤泛着浅粉,眼尾眉梢风情荡漾,本来就惊心动魄的脸蛋,绽放着更加耀眼的光芒,这样的女人,注定不能让人省心!
  再瞄向高高隆起的胯下,唉,这个自私的女人,他早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事已至此,今天的戏势必要演下去的。
  “晚上把这个放钟易酒里。”
  “噢!”虽然她自有主张,还是放下口脂,接过只有樱桃树叶大小的纸包。
  “私下里放。”纪沣又嘱咐一句。
  “我是傻子吗?”
  “怕你装傻!”
  …… (四十一)   钟易喝多了!
  醉因很复杂,很多人只看到他春风得意,终于娶到聚宝盆一样的纪大美人,嘴上都说红颜祸水,真若有这样的机会,比他还鬼迷心窍。
  钟易自然是得意的,惦记五年的人一旦到手,今后可就全由着他了。
  然而一喜解不了千忧,父亲的病绵延不愈,几家钟氏工厂摇摇欲坠,银行负债业务也未见收益。纪樱荷包捂得紧,声言整个银行都给他了,还要什么陪嫁,这么不吃亏,倒是个理家好手。
  最让他忧心的是,怎么把买股权的事儿赖掉,这钱他凑不出来,也不打算凑了。
  人都已经到手,其他的可以徐徐图之,可这难缠的女人扬言不给钱不圆房。对男女之事,他不是第一次,她也不是,但却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他尽可在以后的日子折磨她,却不想打破圆房的和谐。
  对她用强的,后果一定惨烈!
  喜忧参半,对各种名义的敬酒来者不拒,喝着喝着就飘了,却也没忘记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虽说不巧赶上纪樱小日子,不行房事亲亲抱抱也好,一想到把那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就更加上头,把人哄住,再学醉仙楼的窑姐儿给他舔舔那里,啧,克死他也愿意。
  唯一的遗憾是纪沣死了,不能当着他的面弄他妹,以解他夺妻之恨。
  既然以冲喜的名义结婚,新房就设在钟宅。
  钟家房子不少,并排的两座院子,一个四进,一个两进,钟戎婚后搬到东院,钟大业和两房夫人还有钟易住西院,如今西院的中院给钟易做新房。
  婚礼是西式的,新房却是传统的中式布置,整座院落所有门窗都贴上大红双喜字,新房内燃着龙凤烛,黄花梨架子床铺的龙凤锦被,上面撒满红枣桂圆等乱七八糟的喜果,喜庆氛围拉满。
  待其他人散尽,对上钟易通红的眼珠子,饶是纪樱再肆无忌惮也有点儿发怵。
  她借口去换月事带,就为提醒他今晚别乱来,钟易其实信了她月事在身,因为在她手包里看到备用的月事带,但就是控制不住轻薄的念头,伸手拦住人要做个检查。
  “你疯了吗?”纪樱打开他的手,跑到门外将纪沣给她的纸包攥在手心,本来想着他若自己醉倒最好,省得她费事儿,这下可是他自找的。
  再回到房里,见钟易坐在那儿给自己倒酒,纪樱过去截下酒壶,背对着他走到床边,假意抱怨:“都醉成什么样了,还喝!”
  趁机把那包东西倒进壶里,棕色粉末与琥珀色的绍酒混为一体,看不出异样。
  “交杯酒哪能不喝!”钟易晃悠着去够纪樱手里的酒壶,顺势扳住香香的肩膀,将满嘴酒气喷向她诱人的小耳朵。
  “醉成什么样也不影响那话儿,若不是赶上你小日子,我能让你快活得下不了床。”
  纪樱别开肩膀,松手让他拿走酒壶,满脸嫌弃。
  有人能让她快活得不想下床,哪轮得到他?
  钟易此时一心只想喝了酒上床抱美人,不关心纪樱怎么想,倒了两杯酒,分她一杯,勾上手臂喝起交杯酒。
  纪樱可不敢喝,趁着他仰头的功夫,手一歪,将酒泼了。
  钟易喝了酒,头一歪,就往纪樱身上倒。
  妈呀,这什么药?见效这么快,不会出人命吧!
  钟易没有纪沣那么高大,但也比纪樱高出半头,整个上半身的力量搭在她肩上,纪樱僵在原地,拖不动人,也怕把他推地上给摔清醒了,思忖之间,肩上一空,钟易已经被摔到红艳艳的锦被上。
  头顶传来阴恻恻的声音:“还抱上瘾了?”
  “……喂!你这什么药,他不会死了吧?”纪樱揪住纪沣的衣襟,眼睛依旧盯着床铺上的人。
  “心疼了?”声音更沉了一度。
  心疼个屁啊,这下可真坐实她克死全家的传闻了!
  “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偏偏赶洞房这天,这不是坑她吗?
  “耽误你今晚圆房了?”
  一连串的阴阳怪气,纪樱终于恍然大悟,他在吃醋!
  头次见他这么幼稚,纪樱觉得有点儿可爱,可这是吃醋的时候吗?
  她无言以对了,走到床边去查看钟易有没有气,手还没伸到鼻子那儿,就被人拦腰捞住,顺手一带,跌入硬梆梆的胸膛。
  纪樱急了,边扯着腰上的手,边仰头看他,看到两簇阴郁的火苗:“你疯啦,他不能现在死呀……”
  火苗越来越近,倏地烧到眼前,纵然有过多次肌肤之亲,他的凝视依旧会让她怦然心跳,中邪一般,任他覆上嘴唇,不自觉地启开牙齿,迎接他近于粗暴的侵入,你来我往,津液淋漓,酣战到红烛滴泪,纪樱再次缴械,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他死不了。”纪沣狠狠吸她一口,才漫不经心地瞄了钟易一眼。
  死就太便宜他了!
  纪樱早被他亲得七荤八素,经他一提,才逐渐回魂。
  “你怎么来了?”
  “怕我打搅你们圆房?”他盯着被他亲肿的小嘴,粉嘟嘟,亮晶晶,非常可口。
  纪樱气得掐他,她分明是惊喜,却被他故意曲解。
  纪沣将她整个托起,又叼住诱人的唇瓣,语气少有的温和:“来和你圆房。”
  “你疯了?!”
  “嗯!”
  她再没机会分辩,直接被压在婚床上,四片唇紧紧胶粘在一块儿。她也疯了,眼见着纪沣将钟易踹向床里,在床边将她剥个精光,烛火通明,身边还躺着别的男人,唰~她的身体先于精神紧绷,连汗毛都竖立起来。
  纪沣今晚耐性十足,温柔细腻地亲遍她整个身体,又在雪峰上流连忘返,吃得她肢体酥麻,很快便化成一滩春水,而他自己却衣冠楚楚,只露着硕大的男根。
  纪樱闭上眼睛,视觉的缺失掩盖了心灵的不安,鼻息间全是她熟悉的味道,当那根巨物挺入身体,她竟陶醉地喊了出来! (四十二)   今年冬天特别冷!
  钟宽钟广兄弟俩顶着寒风听窗根儿,听得浑身热血沸腾。
  少爷看着弱不禁风,床上竟是一员猛将,少奶奶都叫半天了,也没听他喘口气。难怪少爷对少奶奶紧追不舍,少奶奶不单人美身子妙,连声音都这么销魂。
  两个光棍汉不敢继续听下去,小兄弟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不如趁今晚空闲,也去醉红楼快活快活。
  听到窗外的声音走远,纪沣调转身体,将身下的人翻到上面,裤子不知何时已经褪下,结实的大腿与纤细的脚踝相碰,纪樱被突如其来的深入刺激得浑身发颤,本能地想逃开,男人两只手掌环住她整个腰身,用力按下的同时腰腹上挺,唔嗯~纪樱觉得那根东西正穿过腹腔捅到喉咙,她眉心皱起,疼出几分清明,张开眼睛看到男人仰卧着,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在她错愕之中,又一记深顶,两记,叁记,逐渐加速频率,啪啪啪——纪樱被颠得上下起伏,发髻飘散开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夜的魅影。
  身体晃得失衡,双峰像两团雪球乱飞,几乎打在男人脸上,纪沣腾出一只手抓住奶香四溢的乳揉捏,小腹持续发力,仿佛接通高压电极,纪樱被一股强烈的电流贯穿头顶,嗯哼——断续的哭声代替尖叫,嵌在体内的巨根胀得更硬更粗,快把她下体撑爆,尿意充溢盆腔,“不行,我……”来不及了,屁股被颠起的刹那,一股水柱奔涌而出,顺着巨根淌到床榻被吸入龙凤被中,留下边缘清晰的水痕。
  “呜……”难堪加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纪樱俯下身体吭吭唧唧地哭起来。
  那根东西还硬着,紧紧堵在体内,经历多次欢爱纪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还没得到满足!
  龙凤烛的火苗奄奄一息,当室内与夜色融为一体,新一轮的颠簸重新开启。
  泄过多次的身体逐渐适应激烈顶撞,黑夜撕破羞耻的外衣,纪樱终于尝到趣味,像女王般骑坐在男人腹上,仰起脖颈肆意驰骋,她过于忘形,脚踝蹬到一只手上,却忽略了纪沣的两只手都在她身上……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只有皮肤上的汗液闪闪发光,纪樱已被撞击得支离破碎,深埋在濒于死亡的快感里,可男人的东西还硬着,她真的支撑不住了,体液已经流干,在这样下去,她绝对会死在他身上!
  又一滩蜜水渗出,纪樱按住男人的性器,拒绝他再次进入。
  “不射出去我怎么走?”
  纪沣摸到她满脸是汗,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也奇怪今晚的身体,已经胀到爆炸,一发子弹也没射出去!
  “……只要射出来就行吗?”
  待呼吸平稳,纪樱才有气无力地问他。
  “嗯。”
  纪樱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中西方艳史,决定实践一次。
  但把那么骇人的东西含在嘴里,还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下面都塞得进去,上面应该也可以吧!说不准舔舔就能射出来呢?
  她身体后撤,摸索着跪在男人两腿之间,凭感觉抓住狰狞的性器,耳根也跟着发热,柱身湿滑黏腻,沾得都是她身体里的东西,腥膻之气恐怕也是她的!
  这岂不是自己舔自己!
  她有点儿犹豫,对着柱身纠结,性器感应到呼吸的吹拂,小腹微挺自动抵上热源,立刻被一种异样的柔软吸住,温暖,湿润,细腻,还有淡淡的痒,纪沣被这奇妙的体验震撼,不由自主加大力度,试图抵入更多,想被这个温热的肉洞包裹,入口太小,头都没进去就被细小的牙齿截住。
  纪樱放弃了,这么粗一根,怎么可能吞得下,都快把她嘴巴撑裂了!
  那个东西,非但没消肿反而更加趾高气昂,还在往上凑。
  纪樱气得打它一下,听到一声“嘶~”,后脑勺被按住,一只手捏开她的嘴巴,强行将那根东西往里塞,纪樱晃着脑袋拒绝,这绝对不可能,鬼才吞得下去,逼急了就咬上一口,男人发出痛苦的闷哼,谁会相信这野蛮的女人会受苦!
  “今后也不想要了?”他声音压得很低,火气却升得高。
  “下面要,上面不行!”感觉他真被她咬疼了,又补充一句:“我真的吞不下,太大了!”
  “下面你也说过吃不下,如今不是吃得很香?”
  “可我今天真的吞不下,你再逼我……”她清清沙哑的嗓子,带着点儿委屈。
  “就怎样?”
  “就舔舔行不?……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吞!”纪樱表现出少有的乖巧,她怕他逼她吞下那根巨大的玩意,更怕他再次进她身体,那东西固然为她带来太多快乐,令她神魂颠倒,但今夜的放纵已远远超过她的承受极限。
  纪沣低头看向胯间,黑暗中的眸子闪着光芒,她的眼睛一直很美,此刻却没来由地更加打动人心。
  “舔吧!”
  他阖上眼睛,随她折腾,半尺之隔躺着她名义上的丈夫,“睡”得大概并不舒坦。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所希望的,却莫名令他畅快!
  但仅那么一瞬,畅快便转为纠结。
  在没碰纪樱之前,他曾在心底起誓,要钟易妻子离散胎死腹中,碰过纪樱之后,他以为钟易的妻子会另换她人,只能算那人倒霉进门便守寡,谁知阴差阳错,偏偏又绕回到起点。
  他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矛盾的,他的初衷就是要毁掉纪樱肚子里的孩子,甚至不惜身体力行,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纪樱和他的孩子与纪樱和钟易的孩子份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真若有那么一天,他能做到对自己的骨肉无动于衷吗?
  或者说,他该如何收场?
  呃——一股酥麻感自腹下窜起,那张小嘴正在吸吮性器顶端的小孔,搅散他的胡思乱想,感觉到她笨拙而认真地舔弄,毫无章法,他也不知何为章法,只知道那条粉嫩的小舌头为他的身心都带来别样的快感。
  纪樱跪俯在那儿,舔得全情投入,顶端小孔中溢出水来,有点儿腥,也有点儿咸,但她不讨厌,她还活学活用收缩唇瓣吸吮,沿着渗出的液体轨迹舔遍整根棒身,连两个蛋蛋都没错过,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竟有一种微妙的成就感,是她乱了他的分寸呢!
  又一声闷哼之后,性器猛然弹动起来,一股浓浆不可控地从小孔中喷溅而出,她来不及躲开,弄得满身满头满脸,唇瓣上也沾到几滴,被她伸出舌尖卷进嘴里,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四十三)   曼陀罗的花语是爱,复仇和死亡。
  它的毒也如它的寓意一般浪漫得可怕,让人心跳加速、谵妄、昏迷,还有——不举。
  钟易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到他和纪樱圆房,这个梦过于逼真,他清楚听到女人的娇喘,似哭似笑的呻吟,甚至能感知女人情动时的战栗,癫狂到连床都吱呀吱呀摇晃……醒来时,他头昏脑胀,身下一片湿泞,空气中漂浮着难以描述的味道。
  昨天喝得太多了!
  笃笃!钟广的声音从门外传进:“少爷,家里出事儿了,您和少奶奶起了吗?”
  钟易转过头,身侧的女人眼尾泛红,整个人裹在被里睡得香甜。
  他坐起身,一阵天旋地转,难受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结婚礼服,被也没盖。
  单手扶额,哑着嗓子问外面出了什么事儿。
  “正院起火了……”这么兵荒马乱都没吵醒少爷,昨晚折腾得多狠啊!
  钟易这才隐约听见外面的嘈杂声,他没想到他会睡得这么死。
  “火怎么起的?我爹和我娘他们呢?没事儿吧!”
  “是西屋的香案蜡烛倒了,两位夫人没事儿,老爷昏过去了,已经送去医院。”
  钟广也是听下人说的,哥俩儿在醉红楼风流快活一宿,日始才往回赶,刚转进巷子就闻到浓浓的灰烬味儿,钟家大门口停着一辆消防水车,几名消防警察正在收队。
  他深知钟家底细,因为机灵,对着钟易时从来称他娘为二夫人,不像其他人一口一个姨娘,虽然说得都是事实,总没有夫人听着顺耳。
  “行了,你先过去吧!”
  钟广走后,钟易又栽回到床上,感觉全身无力,手脚瘫软,就好像昨夜真的圆了一宿房。
  不会是真的吧,纪樱没理由也睡得这么死。
  再看纪樱,嘟着嫣红的小嘴,一点儿醒的迹象都没有。
  她总是这样不知愁,钟易头更疼了。
  他爹在医院,他两位娘肯定也没心思喝公婆茶,本来她就有妨害之名,还是不叫她起了。
  钟易强撑着下床出门,气结于胸,没控制好手力,咣地一声摔上门,纪樱睁开眼睛。
  清醒了,也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还有一股潮湿的柴火味儿。
  天光已经大亮,不知道纪沣是什么时间离开的。这头恶狼不讲信用,明明说过射出来就行的,结果还是又按住她做个没完,她记不得射在她身体里多少次,此刻骨盆酸胀,下肢依旧呈痉挛状态,不用说,肯定又是一身淤青。
  若不是因为在钟家,她非得躺上一整天不可。
  “……邪门啊,少奶奶刚进门,家里就出事儿!”
  窗外有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楚。
  “就说她美得不正常,一个人怎么可能谁见都爱,肯定有妖气在身上,就说少爷,明知她那名声,还敢把人娶进来,连大夫人二夫人都没意见,大少爷还非常赞成,说不准……”
  “嗐,你刚刚没见大夫人那脸?都黑了。”
  “嘘,二夫人来了!”
  ……
  窗下的俩人走远,纪樱赶忙掀开被窝看,长吁一口气,纪沣临走倒没忘给她穿上旗袍。
  但很快又感觉下面不太对劲儿,探手一摸发现没穿内裤。
  那里依旧湿哒哒地,残留着欢爱的痕迹,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更多残余的精液从下体淌出来,挂在大腿两侧,更难受了。
  她掀开被子找内裤,内裤没找到,却发现鲜艳的被面上洇了老大一块水渍,摸起来又冷又湿,突然让她想到那壶加料的喜酒还放在桌上!
  顾不得满身腻滑,她忍着腿酸下床,揭开壶盖一看,里面是空的,已经被完美地处理了。
  刚放下酒壶,就有人敲门。
  “少奶奶,二夫人来了。”
  未及她回应,钟易的娘就推门进屋。
  纪樱一时间不知该称呼她什么好,昨天婚礼上随钟易含混叫了一声“娘”,此刻两人面对着面,这声娘她实在叫不出口,情绪感情都不到位。
  对面妇人也不主动说话,笑吟吟和她对眼,非等她先开口。
  呃——
  “您睡得好吗?”纪樱直接省略掉称呼。
  好得了吗?睡得正香起火了,烧坏她好几件貂皮大衣。心疼死了!既然有个有钱的儿媳,让她孝敬几件总不过分。
  “少奶奶,家里起火了……”小翠在一旁接口。
  “……”钟广敲门时,纪樱就醒了,但她不想掺合钟家的事儿,只能继续装睡。不知为何,纪樱觉得这事儿和纪沣有关,他也许早就知道纪家的火是钟易放的吧!
  可这么一来,钟易哪还有心思筹股权的钱,她不白折腾了,真烦人!
  “是吗,我昨晚喝多了,睡得死没听到。”
  也没问问家里人的安危和损失。
  曹三春嘴角当场就耷拉下来,在大院住了二十几年,也没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赶巧大房也是这性子,俩人明争明斗这么多年,她没少受大房的气。
  本以为儿子出息,有公职又娶个金库回来,终于能扬眉吐气,可眼前这位大小姐完全没有做为儿媳的自觉,想她当年进钟家,面对婆婆还得矮上几分,这位可倒好,比她还理直气壮!
  “你公爹入院,你丈夫和大伯都去医院看着,咱们虽是妇道人家,也该做点儿力所能及的。”曹三春毫不掩饰地从上到下打量这个妙人儿,茜红色云锦旗袍包裹着鼓囊囊的胸脯,往下是细窄的腰肢,顺着腰线又形成一条鱼尾的弧度,真是妖娆,她一个女的看着都眼热,更别说她那傻儿子。
  纪樱不接茬,无辜地看着她,竟把她给看局促了。
  曹三春清了清嗓子,没来由地恨起出身,若是她也有一个开银行的爹,何苦受这么多年窝囊气。
  “正院现在是不能住人了,修缮得需要一大笔费用,你和易儿的婚礼刚花了不少,家里没什么现钱,你看能不能凑一些贴补一下家里。”曹三春顿了一下,仍未等到回应,只得继续:“按说你新过门,我这个做婆婆的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既然是一家人,你肯定也希望……”
  “行,等我回去想想办法吧!”
  话说到这份上儿,纪樱觉得卖股权大概没戏了,既然钟家也烧了一个院,就算是一报还一报吧,她没有必要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刚好借这个理由脱身! (四十四)   曹三春是皮贩子家的三闺女,当年被前去收皮子的钟大业相中,一来二去直到珠胎暗结才敢让钟家知道。
  为了进钟家大门,一向急性子的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做低伏小两年,直到钟大业爹娘没了,才挺直腰板,结果又因为出身问题,一直受大房压制。
  这次终于因为儿子娶的媳妇比大房厉害,她势必要做出点儿让大家刮目相看的成绩来。
  钟家兄弟俩都在医院守着,家里留下钟宽钟广照应。大夫人将佛龛挪到东厢房,整天窝在里面念经,曹三春预感钟家由她做主的机会来了,按捺住雀跃心情,只等纪樱带钱过来。
  既然已经嫁到钟家,儿媳的钱就理应带到钟家,理应归她这个婆婆掌管。
  等了三天,却等来一封离婚协议书。
  在曹三春的认知里,只有妻子被丈夫休掉,哪有妻子提出离婚的道理,还美其名曰文明离婚,这不被天下人耻笑。
  纪樱深知和钟易协议离婚不太可能,直接委托吴起代理她的离婚官司,虽然结婚第二天就提出离婚有点儿骇人听闻 ,但她做的话就合情合理。
  处理完这些,纪樱才想起要把这事儿告诉常有,免得被人钻空子。
  老宅的电话线烧断后一直没修复,她亲自赶回望海路。
  到了大门口,见到秀满爹像个门神一样规规矩矩等在那儿。
  秀根在纪家门口等半天了,终于见到纪小姐,赶忙迎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昨天也来了,常管家说小姐今天可能回门。”
  纪樱点完头,突然又问:“你之前认识常有吗?”
  她不记得两人有过交集。
  秀根挠着脑袋,大冷天的,额头也渗着汗。
  “听秀满娘提过,上次来的时候,也在大门口见过。”
  “上次?”
  “哦,就是送信的那次,在门口遇见常管家,本想让常管家转交来着,常管家让我亲自交给小姐。”
  纪樱心里“咯噔”一下,常有不是第二天晚上回的吗,为什么早上就被秀根遇见了!
  他为什么要说谎?那封匿名举报信会与他有关吗?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打开大门问秀根来找她的原因。
  秀根是来问秀满消息的,他以为秀满既然给纪小姐留信,纪小姐肯定比他知道的多。
  纪樱并不知道秀满的具体情况,但多半不会太乐观,和他说于事无补,只能白白让他忧心,莫不如让他留个念想,便和秀根说秀满发展得不错,因为交通不方便回来一趟不容易,让他不用惦记。
  秀根走后,纪樱就坐在那儿发呆,一边等常有回来。
  冬至那夜,虽然纪沣没发出声音,但是仓库的门一直开着,即便灯光昏暗,也足以看到里面的场景,当时两人过于忘情,又下着大雪,极有可能被人窥视也没察觉。
  反正常有也看到了,纪樱现在最关心的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看了多少?如果他只看到纪沣化成狼身那一段她无所谓,若是全程看下来,就不太好解释了。
  常有去买菜了,天太冷,他割两斤羊腩又买一个白萝卜,打算晚上炖着吃。
  进门便看到大小姐坐在大厅中央直勾勾盯着他,大小姐还真回门来了,心里突然有点儿暖,可这眼神是怎么回事儿,比外面的风还冷!
  “小姐……”常有想邀请她一起吃羊肉,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算她唯一的娘家人。
  “三秒钟内回答我。””纪樱盯住这个看着她长大的男人,她一直把常有当做家人,从不认为他会做任何对纪家对她不利的事情,如果有,也一定是从他的角度为纪家考虑。“冬至那天夜里你在哪儿?”
  一二三……直到三十秒也没得到回应,纪樱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望着大小姐越来越冷的眼神,常有心里发毛,恐惧、尴尬、忧虑,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却在她的注视下无处遁形。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封举报信的确是他找人代笔写的。
  当他贪黑回到老宅,却看到一幕人狼交媾的画面,他拼劲全力才忍住拿枪射杀的念头,因为那样会伤到小姐,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可让他在那里一直看着他也做不到。
  不知道小姐是出于什么目的与一头狼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儿,但从她的表现来看,不像是被强迫的,联系到在山上时她也极力维护那头狼,说不准那个时候人狼之间就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交集。
  他猜不透小姐为何会被一头狼蛊惑,做为一个下人,又是一个男的,他不好插嘴,只得寄希望于警察。
  他真的只是担心大小姐的安危,但是信投递出去之后他就后悔了,那狼并没有伤害小姐,小姐一向荒唐,如果能让她开心,也没啥不行——的吧!直到后来小姐和钟少爷大婚,他就把这档子事抛到脑后了,没成想,今天又被扒出来。
  “小姐,我其实……”
  纪樱已经了然,就不会再给他辩解的机会,也怕他问出什么不该问的。
  “常叔!”虽然她下定决心,开口时还是没那么轻松:“您在纪家辛苦二十多年,打小看着我长大,现在我成人了,您也回老家享享清福吧!”
  “小姐,您别赶我走,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看着小姐就跟自己家闺女一样,就算我做了什么让小姐不高兴的事儿,但我真的只有为小姐好的心思,若是老爷在世,您让我走我一定走,可现在纪家就您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走。”
  “我不是还有丈夫吗?”纪樱违心没讲出她提离婚的事儿,但若从夫妻之实来说,她倒也没说错。
  这个理由,果然让常有无言以对,即便再不舍,也不好厚着脸皮呆下去。
  纪樱给了常有一笔钱,常有拒绝,这么多年纪家对他不薄,除了不菲的月银,房子地都给他置办得妥妥的,连老家的房子都是村里最气派的。
  但纪樱执意要给的东西,从来不容拒绝,到底强塞给他,算是给多年的主仆关系画个相对圆满的句号。
  “小姐,虽然我走了,但心里一直把这当成家,小姐也永远是小姐,今后若有需要常叔的时候,我一定义不容辞。”
  不会有那样的时候!
  但纪樱还是点了头,先于他离开望海路。 (四十五)   距津南300里有一座柿子山,柿子山并没有柿子树,之所以叫柿子山,是因为从山顶俯视下去,山坳像一片霜打的柿子。
  此处岩壁寸草不生,少有动物出没,纪沣做为狼的时候,曾看到有陆陆续续的人来这里敲敲打打,最后都不了了之。
  在纪家接触了金融业之后,纪沣才意识到,这里大概是座含有金属的矿山。
  苏子筠家有矿产开采的经验和渠道,由他提供信息和启动资金,两人一明一暗,既搞垮银行又能利益均分,目前来说合作非常顺利。
  因为要参加西北矿业展览会,纪沣在纪樱婚礼第二天便启程前往,与苏子筠在下榻的酒店汇合。
  此次展会规模宏大,数百家来自各地的珠宝商和能源业主齐聚一堂。展会除了罗列各类金属与非金属矿产品,还展出各种与勘探,采矿,加工等相关的工艺设备。
  纪沣此行目的主要是为寻求原石加工商,这样能省去最费时费力的提炼环节。
  此地与津南相隔千里,纪沣再不用顾虑被人认出,极为顺利地与几位业内人士互换了名片,苏子筠一直随在身旁,适时补充话题,侃侃而谈,在一众灰色系的人群中,两人很是惹眼,也引来一位故人。
  “苏小姐?”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过来打招呼。
  苏子筠正同纪沣筛选合适的合作对象,抬头见到来人,面色立刻沉下来。
  “真的是你呀!怎么?苏家东山再起了?”
  “是啊,让江先生失望了。”苏子筠挎住纪沣手臂,想尽快远离这个虚伪小人,被一条胳膊挡住。
  “这位先生和我那妹夫可太像了。”
  纪沣挑起眼皮,默默看着来人,他对江雨眠的兄长没印象,只听说与她是龙凤胎,此刻一看,两人的确很像,除了身高和面部轮廓更硬朗些。
  苏子筠这才想起,纪沣为逃避和江雨眠的婚约还有报钟易纵火之仇已经死遁,他不能被熟人发现的!
  本来当初刻意接近纪沣,就是为了给江家找不痛快,若是江家知道女儿被未婚夫以死遁的方式悔婚,肯定更加大快人心,但她已经答应纪沣,全当纪沣已经死了,于是赶忙替他遮掩。
  “你怕不是想妹夫想疯癫了,这位是我的合作伙伴,季迎先生。”
  “哦!”江风眠打量面前的男人,高大,英俊,贵气天成,不是纪沣是谁?世界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张面孔吗?连身高都那么一致。
  但纪沣又的的确确死了,连尸体他都见过的!若是能将此人介绍给妹妹,对雨眠不啻为一种安慰。
  便有了结交的意思。
  江家几代都做珠宝生意,从最早的饰品翻新到成品加工,自江风眠在东京大学地质学专业毕业,又把江家的生意范围扩大到原石加工和工艺设计,知名度也大幅提升,借此因由,便有了与这位季先生进一步接触的契机。
  “幸会幸会,我与苏小姐是老熟人了,希望今后咱们也能成为愉快的合作伙伴。”江风眠递上自己的名片,纪沣回了他一张,未置可否。
  苏子筠急于摆脱这个烂人,找个理由同纪沣离开会场。
  一路上她悄悄观察纪沣,想着怎么给他解释她与江家的关系。当初她并没有说她认识江雨眠,江雨眠也心照不宣,全当和她初次相见,作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纪家兄妹,唯一一个知道纪沣没死的人,纪沣会不会觉得她对他不够坦诚?
  但纪沣表情一切如常,没有疑问,也没有不悦。
  虽然她已经习惯他的沉默,还是忍不住问:“如果你想知道我和江风眠的关系……”
  只要他点头,她就可以全盘托出。
  “不想。”纪沣摇头。
  已经过去三天了,他此刻满脑子想的是纪樱如何应付钟家人,以她的难缠劲儿,一般人治不了,但男人一旦用强,再泼辣的女人也是纸老虎。
  那味药的剂量足够,只希望姓钟的有心无力。
  ……
  纪樱病了!
  至少她认为如此。
  昨夜就开始反酸,恶心,一早起来也没能缓解,还吐了。
  丁璐是从报上知道她离婚的消息,纪家的新闻几乎霸占了晨报一整年,谁成想,年末又爆出个大的!
  谁家小姐能在新婚第二天就提出离婚?纪家小姐就能!
  钟易眼镜都气歪了!
  气纪樱又耍他一次,更气他娘擅自放她回家。
  他娘这么多年没少吃自作聪明的亏,还是不长记性。什么都不懂,还偏偏爱发表意见,专爱替别人做主。
  他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但纪樱完全不给面见,没办法,他只能通过登报表达自己坚决不接受离婚的立场,纪樱也以登报回应非离不可的态度。
  广大民众兴奋了,追连载小说一样,当期报纸销售一空,一度突破同期报纸的发行量。
  得知纪樱已回城东住,丁璐又把婉萍送过来,还陪她住了一晚。
  “昨晚咱俩吃的一样,我就什么事儿都没有,肯定不是吃的问题。”丁璐给她拿水漱口。
  刚刚喝的羊奶已经吐光,纪樱开始干呕,寻思着该不是遭报应了。
  婉萍端来一杯蜂蜜姜汤,觉得纪小姐的症状怎么看都像害喜,但这刚洞房不过一周时间,她不敢贸然发表意见,脑子里却浮现出那夜在浴室门外听到的声音,对富人家的风流韵事,最好还是装聋作哑。
  “你这,该不是有了吧?”丁璐直接说出婉萍的疑问。
  ……
  纪樱也知道女人有喜会恶心难受想吐,她同纪沣做过那么多次,正常来说是极有可能的,但潘先生不是说,人兽不能受精吗?
  能和纪沣有更紧密的牵连当然很值得快慰,但万一生出一头甚至几头小狼崽子可怎么办! (四十六) p ose wu.co m   纪樱心存疑念,却不愿去医院或通过其他方式验证。
  她不知道她会以哪种情绪面对检测的结果,会是虚惊一场还是会空喜一场?矛盾至极。
  她既怕真又怕假,归根究底,其实是怕生出狼来。
  母爱果然是女人天性,才刚萌发这样的怀疑,就已经在担忧自己的骨肉未来可能承受的苦难。
  她不嫌弃狼,只是怕这种可能性会为它带来诸多不便,最乐观的情况是人狼参半,即便如此,这已经成为纪沣的弱点,她不希望她的孩子有任何弱点。
  可这是纪沣在她身体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记,她做不到心无波澜地扼杀它。
  在忐忑的纠结之中迎来小寒,半夜,纪樱被拥入一个挟着寒气的身体。
  “你又去哪儿了。”纪樱转身挤进纪沣肩窝,满腹委屈。
  “想我了?”语气是温热的。
  “嗯,想。”纪樱贴得更紧,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胸膛的热意。
  “想我,还是想我弄你。”男人的手探入睡袍,揉搓软弹的乳房,无论多少次,这对大桃子永远惹得他如饥似渴。
  “……都想!”看好文请到:hei swu.co m
  在那只手覆上胸口时,纪樱的眼眶就已经热了。一个多星期没见,加之一直紧绷着神经,此刻突然松懈下来,情欲就涌了上来。
  纪沣本来带着情绪,刚进津南界内,便听到关于纪家大小姐新婚第二天提出离婚的风言风语,他还是太低估她“折腾人”的功力,同时又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此刻被她甜腻腻的缠着,鼻息间奶味儿更浓,在寒冷冬夜抱住这么绵软的一团,突然让他觉得人间值得。
  一双小手正在解他的裤子,却不得其法,急得又开始哼唧。
  纪沣最受不了她这出,扯开睡袍衔住一只桃子,手指伸向她两腿之间,已经湿了。
  呛毛呛刺的人,一到床上便软成水,随你揉捏成任何形状,总会恢复如初,偏偏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淹死在她身体里。
  几下解开裤子,放出硬成棒槌的性器,在早已泛滥的穴口磨蹭几下,劲腰一挺,便顶了进去。
  一如既往的温暖紧致,在她的催促中,一插到底,两人同时发出满足的喘息。
  女人抬起腰肢,紧随男人进攻的节奏,在逐渐激烈的啪啪声中,撞击出一串串欢爱的旋律,也将她的疑虑撞到九霄云外去了。
  难得一夜无梦,纪樱闭着眼感觉到灼热的唇在亲咬她肩膀,她继续装睡,等男人的下一步动作,结果身后一凉,响起窸窣的穿衣声。
  她不高兴了,每次都是天一亮就走,想和他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又要去哪儿?”她腾地坐起来,露出赤裸的上身,雪白胸脯上遍布紫红的咬痕。
  纪沣正站在床边系领口,听到这话斜睨着她,仿佛她问了一个蠢问题,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他作恶的证据上,红白相间且饱满,太刺激眼球。
  “这天要下雪,没事儿别出去乱跑。”他系好衬衫,开始穿外套,被纪樱伸手拽住。
  “你都没带我出去过,我今天要和你一起出去。”
  纪沣视线一直没离开她的身体,此刻对上她的眼睛,水盈盈的眼底盛满坦诚,热烈和一点点幽怨,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
  为支开婉萍,纪樱说要吃鼎丰斋的点心,趁着她出去买,纪樱留张字条和纪沣出门了。
  纪樱并没有目的地,她只是想同纪沣呆在一起罢了,就这样并排走在路上,就觉得很知足。
  信马由缰地走过春秋大戏院,天真的开始飘起雪花,纪沣看着她冻红的鼻尖,拉她进了戏院。
  春秋大戏院最早由几个戏班集资筹建,后来几经翻建,规模越来越大,只承接戏曲演出的传统却没变。
  如今的戏院外观华丽宏伟,内部格局考究,戏台更为宽敞,戏台中心有一个可旋转的活动圆台,专供演出特殊效果的布景戏使用。一层正厅设池座,在戏台前、左、右三面还建了上下三层包厢,可容纳千人同时观看。
  今天赶上赤霞班头牌姚金锭扮演杜丽娘,一层池座早已售罄,连正中央的包厢也被人包了,纪沣买到三层的右侧包厢。
  纪樱对戏曲没什么鉴赏力,《牡丹亭》倒也看过几幕,就只会说——悠柔婉转,还挺好听!纪沣更不必说,用包厢内备好的手巾擦了手,坐那儿慢条斯理地喝茶抽烟。
  在座无虚席的空间中独占一隅,纪樱心里有点儿窃喜,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又不被打搅地同纪沣相处,她就是想让人知道,这个好看的男人是她的,他的身边有她了,谁都不许惦记。
  曲笛一响,便已开场。
  纪樱的目光却锁在身旁,从宽阔的额头到弧度优美的下巴,还有叼住烟蒂的性感嘴唇。他看似专注地望着舞台,却令旁观者心猿意马,他可真好看!
  纪沣摁灭烟蒂,转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的女人,大概是环境太过喧闹,纪樱没来由地心跳,她不止一次偷偷欣赏他,却第一次感到慌乱。
  他还是那么镇定,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直到她脸颊泛红,才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了句什么。
  台上正唱得缠绵悱恻,爆发出一阵喝彩,纪樱没听清。
  他靠近她,对上她的耳朵:“又痒了?”
  一只胳膊越过细窄的后背,穿过腰肢,落在平坦的小腹上。
  她不吭声,眼底漫上水气,红润的唇瓣张了张,又闭上。
  不对劲,不应该,不可以!
  当身体被拎到邦硬的大腿上,却暗自欢喜、紧张还有随之而来的兴奋。
  这太刺激啦!
  从其他视野看来,一对被戏文感染的情侣在耳鬓厮磨窃窃私语,而包厢的围栏之下,两具身体正紧密相连,律动起伏,纪樱咬紧牙关,死死压住滚在喉间的呻吟,汗珠却不可阻挡地顺着粉红的眼尾滑落。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在耳畔萦绕,纪樱在这一刻起,爱上了昆曲!
  当又一记深顶抵达宫口,她的视线逐渐虚无,却在闭眼的刹那,看到左侧包厢射来一束震惊的目光,那么冷,又那么哀伤! (四十七)   台上谢幕高潮迭起,场内掌声雷动,热烈的欢呼经久不息。
  借着这个时机,纪樱终于喊了出来,再睁眼,那道视线已经不见,原来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两人是最后离场的,里层衣服已经被汗水洇透,脸上潮红未褪,挂着余兴,该是本场最热情的观众。
  “这就不行了?”纪沣抬手擦拭她额角的碎汗。
  纪樱也觉得今天体力不支,大概是因为环境特殊,在众目睽睽之下欢爱,身心都已突破极限,心还在砰砰跳着。
  “我走不动,你背我!”
  外面的雪一直在下,街角有卖伞的,纪沣买了一把,一手撑伞,一手背到身后托住纪樱的屁股。街上人潮行色匆匆,只有他们在雪中信步闲庭。
  纪樱双臂交叉圈住纪沣脖子,脸颊紧贴在他耳朵上,考虑要不要和他说她疑似有喜的事儿。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和我一块儿住?”
  身下的脚步顿了一下,纪樱预感她听不到想听的答案。
  只得步步紧逼:“你还没告诉我你来纪家的目的呢,不是说早晚会让我知道吗?”
  “……”
  “还有狼牙,你和苏子筠的关系,现在住哪儿……”总得让她知道一件。
  “……”
  纪樱越问越泄气,关于那个疑似害喜的问题,再也没兴致提了。
  “那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必须回答。”
  纪沣停住脚步,整个街心只有他们是静止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化作流动的背景墙。
  “……你会跟我一辈子吗?”
  “……”
  纪樱当场不干了,松开手臂要从他背上下来,纪沣收紧放在她屁股上的手,改托为按:“雪厚地滑,别闹了。”
  “我就闹。”纪樱拄着宽肩挣扎,情绪瞬间降到冰点:“放我下来,臭无赖!”
  纪沣不再理睬,将她紧扣在后背,边走边寻找出租汽车。
  纪樱脾气上来,后背被擎住,就用悬空的两条腿踢他大腿外侧,双手也不老实,对着后脖颈又抓又挠,对别人没造成困扰,把她自己气哭了。
  “放我下来。”
  “不放。”纪沣偏过头。
  “救命啊——,色狼当街抢人啦!”气急败坏的女人张嘴就喊,如果他真的放下她,她反倒没趣,但此刻一心只想折腾他,折腾死这个大骗子。
  已经有个别人朝这头看,纪樱还扯着嗓子边哭边闹,真若闹到警署可不太好办。
  纪沣扔掉碍事的雨伞,将人从后背转到胸前,低头堵住她满嘴的莲花,将一腔怨气吞食入腹,死死缠住刻薄的舌头不放。
  纪樱拼命甩头,再也不吃他这套,别以为亲亲就能蒙混过关。
  力气上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的舌头总没有牙齿坚硬,利齿相碰,吭哧——咬死他!
  麻木不仁的禽兽,嘴里已经有咸腥的血味儿,仍毫不放松地缠着她,她想骂他阴险,狡诈,以色惑人,但挣不脱他的掌握,嘴巴和身体都被锁紧,连喘气的空隙都没有。
  唔~
  又一口,咬在他嘴唇上,非常狠,嘶~他回咬她一口,两股血汇成一股,顺着嘴角滑至下颚,又被激吻蹭得满脸都是。
  纪沣舔着伤痕累累的嘴唇,深吸一口气,再度低头亲住她,狠狠地,亲死她:“狼最嗜血,你是不想活了!”
  “哼,看谁先死。”她呲出细细的小牙,尽显狠戾,却绽放出狂野的美来。
  他情不自禁吮着她唇边的血,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说好同归于尽的。”
  纪樱莫名被这句话取悦,“同”不就意味着在一起吗?
  闹腾这么半天,伞和人都已经覆上一层薄雪,纪沣拂掉她头上的雪花,俯身拾起地上的伞,伞柄冻得冰凉,掌心却热的发烫。
  一手打伞,一只手托抱着终于顺毛的女人,连车也不坐了,一路咯吱咯吱走回家。
  纪樱将头抵在热热的脖颈,忽忽悠悠睡一路,脚步刚停就醒了。
  “到了。”
  纪沣站在大门外,时间已近晌午,他不太方便进去。
  “不行,你还要陪我一天!”纪樱突然很不安,也许是因为他的态度,也许是因为模糊的第六感,也许仅仅只是舍不得他,总之,就是不想放他走。
  纪沣也察觉到她的情绪,一切已然尘埃落定,就决定顺着她一回。
  “你先进去,稍后我再进。”将人放到地上,没忘帮她擦掉嘴边还有下巴上的血迹。
  “要是敢骗我?”纪樱眯缝起眼睛,一副不好惹的架势。
  纪沣矮下身体端详,她的确不好惹。
  婉萍没准备午饭,纪樱留字条说晚上回,中午突然回来让她措手不及,赶忙问纪樱想吃什么,现给她做。
  纪樱哪有心思想吃的,本来她就没什么食欲,尤其现在心里还惦记纪沣,怕他用缓兵之计,把她骗进来再偷偷走掉,而她连去哪儿找他都不知道。
  她给婉萍放了假,一直放到明天晚上。突如其来的假期,没有任何理由,但婉萍什么也没问,刻意忽略她微肿的唇瓣,离开前还把午饭准备好。
  正巧她有个同乡来津南一直没找到活计,她打算去和这个同乡见一面。
  纪樱也回房间换衣服,她担心纪沣和婉萍撞上,推门就跌进熟悉的怀里,她竟忘了,他出入根本不需要经过大门的!
  “算你识相。”她嘴上说得硬气,其实心里一点儿底气都没有,此刻真的见到人,才终于踏实下来。
  “你多不好惹啊!”
  “可我只给你惹。”纪樱说着说着,又踮起脚尖勾住纪沣的脖子。“不许你惹别人,永远都不许。”
  咕~~
  在戏院做了剧烈运动,又在街上闹腾半天,肚子终于抗议了。
  “原来这里也会叫!”纪沣手掌覆上她几乎凹陷的小肚子。
  纪樱却听出颜色来,啊!她才是那个色狼!
  婉萍已经离开,餐桌上摆着四碟小菜,中央砂锅里是热腾腾的松茸炖鸡。
  纪沣为她盛了一碗,自己也坐到她旁边吃饭,纪樱就想,若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不算计时间,也不怕被谁看到,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听到,亲他,抱他!
  他们已经亲密至此,可除了他特殊的体质,她对他仍一无所知,她的叁分钟热血在他身上早已失效,她靠什么才能将他一直抓在手里呢?
  “送我一个信物吧! (四十八)   “送我一个信物吧!”
  放下饭碗,纪樱语气郑重地问他要东西。
  “嗯?”
  纪沣被问住,他一向身无长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与他无关,而且,他来是为要东西而不是送东西。
  纪樱又哪里是真的问他要东西,她只是想试探他的态度。
  有什么能比自己的骨肉更牵肠挂肚?如果这能将他永远留在身边,哪怕生出的是狼,她也认了。
  此刻也才知道,她更怕检验的结果原来是空喜一场。
  “我也会送你一个。”
  “你想要什么?”纪沣神情专注地看着她,被浓烈爱欲滋养的女人,眼睛和肌肤都水润润的,越发诱人。
  “我要的东西只有你有。”她起身坐到他腿上,手也不安分地伸向他松散的领口。“你也只能给我。”
  禽兽就是禽兽啊,一根脑筋,纪沣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他的狼牙。
  外套已脱在房间,他此刻穿着棉麻衬衫,可以看出那枚狼牙的轮廓。
  “换一个,这个不行。”他一手揽在她腰上,怕她掉下去,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小手,阻止她进一步动作。
  贞洁烈狼的架势,纪樱奇了怪!
  隔着布料,掌心也被硌到,她才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
  就想吓吓他。
  她还没亲眼见过他变身呢,一定刺激死了!
  “你说,要是我戴上狼牙,会不会也变成狼,一头母狼?”
  手掌下的肌肉明显僵硬,连周遭空气都冷了下来。
  纪樱不认为她这话有冒犯的意思,但她感觉到纪沣的情绪变化,看似镇静依旧,却透着凉意。
  就像最初给她的感觉,戒备,疏离,压迫感。
  原来这就是野兽的气场!
  在一起这么久,她以为他们早就亲密无间,甚至经常忘记他是狼的事实,她都不介意他是狼,为何他此刻竟显得如此抗拒。
  “我现在只有你,不许你对我生气。”她盯着他的眼睛,用霸道掩盖心内慌张。
  让她灰心的是,他好像并没有生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杂糅了类似难过,失落,苍凉等情绪,最终一切归于漠然。
  相比生气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漠然!
  甚至在他扯出一抹笑容时,也能让她看出那种发自内心的苍凉。
  真的会有那么严重吗?
  她又想像每次那样,靠撒娇耍赖蒙混过去。
  将脸贴上贲张的胸膛,手偷偷伸到他腋下挠了一下,但凡他嗤地笑出来,气氛就没那么僵了,但他没给她继续作乱的机会,直接把人从腿上拎到旁边的椅子上。
  “哥,我冷。”纪樱还要往上凑。
  “冷就回房睡。”
  “你陪我!”
  “……走吧,上楼。”他已经完全没有进食的胃口,只想尽快逃开。
  “我累,你抱我上楼。”
  纪沣真的“嗤”了一下,被她厚脸皮的难缠劲儿搞得憋闷。
  最憋闷的是,他竟然不讨厌!
  靠着厚脸皮,纪樱又攀上男人的肩膀,只恨这楼为什么不多盖几层。
  到了床上也黏住人不放,非要窝在怀里睡,纪沣开始后悔最初的妥协,但已经晚了,胸口被热热的呼吸嘘着,心根本冷不下来。
  她的话突然提醒他,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席芙。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借报复之名满足他自己的私欲。如果把席芙的惨死归于钟易,那么相干的人已经各得其所,而他既然不能保证对自己的骨肉下手,那么,他还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他不属于这儿,终归是要回去的,这么久也没能让她成功受孕,也许是天意。
  他垂下眼帘,熟睡中的脸蛋褪去锐利,显出天然的稚气。
  忍住不该有的念头,纪沣将她翻过身去,下床去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衣尾从桌面扫过,“啪”,一个册子掉在地板上。
  低头拾起,缎面,宝石蓝底银色缠枝纹提花的外皮,能看出年月,但很精美。
  将册子放在台灯旁边,纪沣轻轻走出房间。
  纪樱没睡,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弥补悄然出现的裂痕,不想让他们的关系陷入僵局,就只能以这种最笨的方式逃避,虽然他没拒绝她黏人,但她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出现了。
  那种纵容过后的泾渭分明,尤其令人难受!
  她无情无绪地趴着,下面的粘腻还没来得及清理,温度转变得太快,她无法适应。
  而且,她还想吐!
  她真的吐了,把中午吃的东西又吐个干净,吐着吐着就哭了,她难受,身体和心里都是。
  哭着哭着就睡了,连晚饭也没吃,后半夜被一阵凄厉的嚎叫声惊醒,睁开眼又陷入一片死寂。
  室内没开灯,也没拉窗帘,只有冷冽的月光从窗口透进。
  她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又因为与纪沣有了亲密关系,对狼的排斥早已转为爱屋及乌,但此时陡然生出强烈的恐惧感,让她再难入睡。
  战战兢兢下床开灯,拉窗帘,桌上四明钟显示凌晨两点钟,纪樱不打算继续睡了,随手拿起那本从望海路拿回的日记,她还一直没打开看过,便翻开扉页——戊戌暮春记事。 (四十九)   戊戌年暮春。
  农历叁月十五清明,又是一年一度给母亲上坟的日子。
  同往年一样,一个仆随都没带,樊玉和父亲二人骑马上山。
  摆好供品,烧了纸钱,父亲一个人蹲在那里默默拔墓地四周的野草,樊玉去附近采野花,不知不觉走远了。
  “……救救我!”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荒山野岭,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又是她的“幻听”发作了。
  从小她就能听到各种动物的声音,但是别人都说她有臆想症,还劝父亲带她去看看病。为此,父亲每次都同人家闹得不愉快,时间长了,她就再也不和别人说她听到的各种声音,连父亲也不说了。
  “救救我们吧!”
  樊玉起身,四野静谧,只有荒草和野花被风吹得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节奏被凌乱的马蹄声搅乱,几骑马从栎树林中窜出,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正举枪对她瞄准。
  “别挡道。”男人偏了下头,还拿枪管点她一下。
  这时,樊玉又听到急促的喘息声,在她身后的灌木丛里。
  不是和她求救了吗?她得管一下。
  “我先在这里的,怎么叫挡你道?”她边说边朝后退,刻意离灌木丛近些。“再说,这里也没道可走。”
  马上的男人眉目俊美,笑起来更加迷人,樊玉活了十七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别和我说,和它说。”他抖了抖肩上的猎枪,一副无赖样儿。
  樊玉打定主意不让过,干脆盘腿坐地上编花篮。
  她一身素白,清冷美艳,荒山野岭的见到陌生男人也不害怕,可把男人身后的几位吓到了。
  “纪爷,咱还是回去吧!”
  爷?
  樊玉瞄他一眼,才几岁呀就敢称爷?
  “沣儿这个月生日,我还说要送他一张纯白狼皮,到手的东西,你让我回?”
  狼?皮?她刚刚听到的是狼吗?
  樊玉不露声色,继续坐那摆弄野花,已经被她缠得七零八落,她会编个屁的花篮。
  她支棱着耳朵,一心捕捉身后灌木丛的声音,忽略了对面几个人在对眼神。
  “行吧!去别处搜搜,射中腿了跑不远。”
  樊玉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那人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撞上她的目光也毫不躲闪,她也不能输了气势,肆无忌惮地瞪回去。
  待一队人马走远,她才转头小声对着灌木丛说话。
  “出来吧,他们走了。”
  ……
  “他们真走了,我没骗你。”
  窸窸窣窣,一个雪白的狼头从树枝里露出来,虽然已有猜测,樊玉还是吓得把手里的野花扔了出去。
  “谢谢。”
  啊啊啊啊啊啊!它为什么也能听懂她的话?
  “刚刚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樊玉稳了稳情绪,试探着问。
  “是的。”
  “可你说你们……”该不是里面有一大群狼吧!
  白狼从枝桠间挤出来,晃了晃凸起明显的肚子,右腿正淌着血。
  “我和我的孩子们。”
  哦哦哦!
  第一次与狼靠得这么近,樊玉看到这是一头漂亮的母狼,它的眼睛是灰蓝色的,晶莹剔透,绽放着迷人的光彩。
  她瞬间就不害怕了。
  “可你为什么……”
  “能和你说话吗?”那双灰蓝的眼睛看着她,专注而温和。
  樊玉点头。
  “因为,你身上有同类的气味儿。”
  “……”
  她还来不及震惊,那队人马又绕了回来。
  “常有,还真让你猜到了,这女的果然是狼精。”
  “放屁,这狼是我家养的。”樊玉嚯地一下站起来,气得横眉立目。
  男人被逗乐,坐在马上抱着臂,上下打量,这女的脸皮真厚,把半路截胡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他才不相信怎么狼精狐怪的说法。只是奇怪,她竟然不怕狼!
  “还不如说是你同类更靠谱点儿。”
  “反正它是我的,你别想带走。”樊玉将母狼挡在身后。
  “怎么证明它是你的?”男人将兴趣转移到人身上,狼不狼的,反而没那么上心了。
  “凭什么要证明给你看?反正不是你的。”就是不上套。
  “和她费什么话,一颗子弹的事儿。”一个黑脸男不耐烦了,端起枪对上一人一狼。
  嘚儿,一匹黑马突然越过来,横在樊玉和那队人马之间。
  “爹!他们欺负我——和狼。”
  嗬,还反咬一口。
  “不知小女对诸位有何冒犯之处?”樊融勒住缰绳,视线扫过众人,看似恭敬,却不怒自威。
  “我们爷辛辛苦苦追了一路的猎物,被你家闺女截胡,还硬说是她自个儿养的!”一个小胖子从后面窜上来,抻着脖子说话。
  这……
  樊融回头看向女儿,忧心忡忡,她又听到什么了?
  “的确是她养的。”樊融肯定不能拆台,就是担心她真把狼领家去养着。
  樊玉得逞地翘起嘴角,被那人看到,只见他嘴一张一合做口型——行,我记住你了。
  转头改做文圆质方的君子做派,双手一拱。
  “素昧平生,在此相遇,是难得的缘分,在下纪连盛,请教伯父大名?”
  谁是你伯父!樊玉也还他个口型。
  “北岫樊融。”
  “幸会,纪某改日定登门拜访。”
  人走远了,樊融也下了马,樊玉冲上去抱住父亲。
  “谢谢爹!”
  “你打算怎么办?”樊融看着她身后的母狼,心情极为复杂。
  “它受伤了,还怀着狼崽,我想帮帮它。”
  “所以我问你的打算。”
  “嗯……先带回家去帮它包扎一下,腿里应该还有子弹呢,还有,等她安全生下狼崽再放它走?”
  “这么一厢情愿,你问过人家愿意吗?”
  樊玉看着狼:“你愿意吗?” (五十)   狼不愿意。
  但没拒绝二人帮它取出腿里的子弹,又敷上一层血见愁草浆,最后撕下一条包裹供品的粗布将伤口捆住。
  “我会报答你的。”
  樊融听不懂,只看着樊玉伸手抚摸母狼头顶,那头狼温驯地闭上眼睛,享受她的爱抚。
  “找个山洞呆着吧,别再乱跑了。”
  母狼一步叁回头地走了,直到那团白影消失在视野之外,樊玉才同父亲收拾东西下山。
  ……
  离好看的男人远点儿!
  樊玉五岁那年失去母亲。
  在她懵懂的记忆中,母亲总是窝在房里哭,偶尔出门眼睛也是红红的。
  母亲很少和她说话,说得最多的就是:离好看的男人远点儿!将来也不要找好看的男人。
  父亲不就是好看的男人吗?
  母亲去世后,父亲带她返回城里住,她这才知道她有祖父祖母,还有很多让她陌生的各种亲戚关系。
  只是没人提她的母亲,也不许她提。
  她不懂,她娘那么美,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连提都不许提。
  家里每天都有来给父亲提亲的人,但父亲谁也没见。后来那些人就来看她,祖母和姑姑领着她见不同的女人,那些人问她各种关于父亲的问题,还给她带来很多好吃好看的东西。她一律装聋作哑,最后抱着一堆堆五花八门的东西回房,被父亲骂她没骨气,为这么点儿破玩意出卖他。
  她笑嘻嘻地对父亲说,她只收酬劳没出卖情报。
  父亲说,那也不行,东西充公。
  被盘问,又落不到好处,再有人来樊玉也不见了,久而久之,父亲成了远近闻名的痴情种,为亡妻守鳏,甘愿一个人带着女儿过。
  今天在山上的遭遇,突然让樊玉想起母亲的话来,那个人也很好看!
  樊玉和大伯家的樊雪表姐去书局了,回来时见门外停着一架两匹马拉的四轮轿厢马车,马夫正靠在轿门上打盹儿,想来等得有一会了,门口围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儿。
  “小玉姐,你养的鸡快没魂儿喽。”
  “少胡说。”
  “我娘说的,姑爷进门,小鸡断魂!”
  ???
  姊妹两人面面相觑,她俩都没许配人家,谁的姑爷进门,敢杀她的鸡招待!
  “新姑爷可俊了,还带来好几口大箱子。”
  姐俩儿没耐心听他扯,齐齐进了院。
  刚转过影墙,就见大伯和父亲送着一个人出来,啊,是那个好看的男人,叫纪连盛的。
  那人也见到她,这会儿倒礼数周全,郑重其事地对她点个头,不苟言笑,像谁逼他来似的。
  “两位伯父请留步,不日再来拜访。”
  主人家还是坚持送出门外,樊玉和樊雪经过垂花门继续朝里走,樊雪终于忍不住了。
  “不知道是给咱俩谁说的?长得真好看啊!”
  “……”
  “唉……”十八岁的大姑娘,捂着脸往内院跑,要去问她娘。
  当晚樊家上下就都知道了,樊玉要嫁给一个长她13岁的鳏夫,和她娘一样不正常,光长得好看,家里有钱有什么用,他们樊家不缺钱也不缺貌,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非要给人当后娘。
  可她自己同意,她爹也同意,再多嘴也无济于事。
  农历六月初六,津南银号老板纪连盛喜迎北岫大户樊家小姐进门,婚礼场面极其盛大,筵席从院里排至长街,接连叁天,见者同喜。
  洞房之夜,樊玉翻旧账:“那天你还要拿枪射我呢!”
  “我就吓吓你,就我这水平,十次也射不准一次。”纪连盛喝得醉眼朦胧,看着红烛下的美人,第一眼就让他动了心思,此刻越看越爱,只觉得连命都能给她。
  “……”
  “别担心,今晚肯定射得准!”
  ……
  射得真准,但樊玉一直没能顺利受孕,反正她才十七,两人过了十个月的神仙日子。
  次年暮春,樊玉终于有了身孕,纪连盛高兴得又摆了叁天席,也不在乎别人说他娶新忘旧,不顾长子情绪,他承认,他就是被幸福冲昏头了。
  樊玉也被他的热情感染,兴冲冲返回30里外的北岫樊家报喜,但父亲显得并不开心,犹豫再叁,告诉她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她的母亲是狼,她是狼和人生出的孩子!
  因为人兽不能受精,当年樊玉的娘为了生她,吃了大量定魂草扰乱基因,导致后来体内毒素积蓄过量身亡。
  樊玉体内有狼的基因,不靠药物支撑就不会受孕,这也是樊融同意她嫁给纪连盛的主要原因。纪连盛已有一子,必然不会嫌弃樊玉不能生育,他原想把这个秘密一直烂在肚子里,没想到樊玉竟然怀孕了?!
  难道说,同时拥有两种基因的人,跟人和兽都能成功受孕吗?
  可万一,她生出的是狼怎么办?
  他劝樊玉放弃这个孩子,樊玉不肯,怀孕之前,没什么概念,一旦知道体内有了和他的骨肉,就再也放不下,她愿意冒这个险。
  乙亥年腊月初六,小寒,还有一个月过年,樊玉终于收到纪连盛的消息。
  二十天前纪连盛带着常有去外地收账,回程遇上暴雪,主仆二人同时感染风寒,收到信时已在津南界外二十里的小客栈滞留多日,信里让樊玉不要惦记,等雪化了就回。
  樊玉却待不住了,他肯定病得很重,但凡能起身,以他的脾气一定往回赶了。
  此去不过半日路程,她挺着八个月的孕肚,非要赶去和丈夫过冬至,虽然她去也无济于事,但只有看到人,心里才能踏实。
  家里下人谁也劝不住,只得让常乐陪夫人走一遭。
  为抄近路,常乐赶着马车从山路穿行,刚出津南地界天又开始下雪,两岁龄的小马没拉车经验,转山坳就掉进捕兽的陷坑,马在坑里,车身斜着卡在坑沿摇摇欲坠,樊玉抓住轿厢门框才没被甩出去。
  常乐吓坏了,顾不得脸上有血,踩着马背卸掉车辕,拼尽全力将车体掫出坑外。
  马头几乎与坑面齐平,靠常乐一个人不可能将马拉出陷坑,再过两日便是冬至,正是昼长日短的时候,原本预计天黑前能到,因为这场意外,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其他人路过。
  樊玉让常乐一个人先出山去找人帮忙,她穿得厚,轿厢也有床被子,可以在车里等。
  常乐不放心将她独自留在山里,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这种天气在山里呆一宿,半夜就得冻死,何况夫人还挺着个大肚子。
  他把猎枪留给樊玉,自己揣上匕首,借着微弱月光,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朝山外跋涉。
  冰天雪地的夜晚,穿得再多也不暖和,肚子里的小生命时不时地蹬着肚皮,樊玉有点儿后悔,她无所谓,要是折腾到孩子怎么办!
  嗷——呜—— (五十一)   吼声越来越近。
  马不安地打起响鼻儿,情绪上想奔腾,腿脚却被羁绊,樊玉窝在轿厢里也能感觉到马的焦躁。
  嘶——怎么办,狼来了,呜呜呜,完蛋了!
  这匹傻马!抻着脖子叫上了。
  弄出这么大动静,是怕野兽找不到吗?
  呃……
  一个什么东西伸进棉帘,樊玉抬脚踩上去,软乎乎的。
  因为听觉特异,惯常来说,樊玉是不怕动物的,尤其得知她有狼的血脉,但在这雪夜荒山,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万一是群饿狼……
  常乐把枪留给她,可她并不会使枪,父亲从不让她舞刀弄枪,成亲后,纪连盛把打猎的热情全部转移到妻子身上,樊玉接触枪的机会不多,特别是怀孕之后,更碰不得那些东西。
  此刻,她壮着胆子将枪管探出帘外,希望能把外面的野兽吓跑。
  “娘,她踩我!”
  樊玉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一个温和的女声:“樊姑娘,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让她想起去年暮春的奇遇,是那头母狼吗?
  樊玉用枪管挑起轿帘,借着月光,果然看到两个毛茸茸的脑袋,竟有点儿惊喜。
  “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这马太聒噪,近前才闻出是樊姑娘。”
  马:呼——终于不会被吃了!
  对于樊玉来说,能在大雪纷飞的山里遇见这对狼母子,无异于绝处逢生,有它们在,至少可以避免遭受其他野兽的威胁,她真希望它们能陪她一起等常乐回来。
  狼本来就想帮她,纵使不能帮她把马拽出坑外,但能保证她不被冻死。
  两狼一人挤进轿厢,樊玉被围在厚厚的皮毛之间,没一会儿,身体就像挨着火炉一样。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樊玉舒服地靠着,把脚塞到狼肚子下面,啊,好暖和。
  夜很漫长,足够她听一个关于狼的故事。
  初次遇见樊玉时,母狼刚刚经历丧夫之痛。
  狼王因为救了坠崖的人类而被整个狼群视为叛徒,又因为失去獠牙被群狼撕裂,怀孕的狼后只能逃离狼群独自生存。
  经历两个月的东躲西藏,狼后终于产下两只狼崽,遗憾的是,只有一只活下来。为避免被其他同类杀害,在幼狼成年前,狼后要一直远离狼群独自带着幼狼生活。
  再有半年,它的儿子就成年了,血气方刚的小公狼发誓要夺回狼王的位置,为了强健体能,它们每晚都要进行捕猎训练,山里连日下雪,附近的大型野兽几乎跑光,它们正考虑换一处山头。
  樊玉手抚着肚子庆幸,如果没有那次相遇,她今晚会不会成为它们的捕猎对象?
  “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孕期的母亲。”母狼像是读懂她的身体语言,夜色中的眼睛闪着绿光。
  咳咳,樊玉将注意力转到神气十足的小公狼身上。
  “你儿子好精神啊!”
  “是啊,它可厉害了,附近的野狼都怕它。”母狼很自豪。
  “它叫什么?”
  “还没有正式名字,因为狼王叫“季”,也一直这么叫他,要不,请樊姑娘给取一个吧!”
  “嗯……人类取名字都是随父亲的姓氏,那它就姓季,希望它能迎来伟大的胜利,就叫——季迎怎么样?”
  “太好了,这个名字我很喜欢。”母狼看向小公狼:“你喜欢吗?儿子,季迎?”
  ……
  季迎?
  那本来就是他的名字,不是为谁而改!
  纪樱合上册子,感觉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天呐!她竟然有一个狼外婆?!
  也就是说,她体内也有狼的基因,虽然到她这里已经微乎其微,但已能解释她对纪沣近于偏执的迷恋。
  此刻什么纠结疑虑都没有了,她更加相信她怀孕了,至于是狼还是人,已经不重要,她自己都有狼的血统呢!
  天还没亮,她按捺住激动的情绪,重新打开册子,继续看下去。
  后来,常乐带着一群人终于将马从坑里拽了出去,母亲如愿与父亲团聚,直到生下纪樱,日记里再没出现母狼和它的儿子,概因初为人母的忙碌和喜悦,日记也戛然而止。
  母亲一直把这个秘密隐藏得很好,至死父亲都不知道母亲有狼的血统,一生都热衷和狼过不去!
  而纪沣,可能也并不知道纪樱就是那个樊姑娘腹中的孩子。
  想到和纪沣的牵系更近一层,纪樱此刻迫不及待想见他,想把这个惊人的巧合告诉他。
  经过昨天的不愉快,纪沣大概率不会很快来找她了,可她又去哪儿找他呢?
  终于捱到天亮,婉萍要晚上才回,纪樱草草洗了澡出门,她不想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雪停了,院子里的脚印被覆盖,只有零零碎碎的鸟爪印,纪樱又转回厨房抓了两把米,刚撒向雪地便引来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看着它们吃得欢畅,纪樱也感觉到饿了,她决定先去吃个早饭。
  积雪的街道不好拦车,拉起羊毛围巾遮住脸,走出很远才找到一辆人力车,路过友邦分行时,纪樱看到银行大门口停了很多车,排队的人从门里一直排到门外。
  “怎么这么多人?”纪樱问人力车夫。
  “这不快过年了吗,正等着用钱呢!结果取不出来,听内部人说银行拿储户的钱放私贷,收不回来了。”
  “哦!”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不至于一窝蜂取钱,多半有人在背后煽动。
  “辛辛苦苦存的钱提不出来,谁不急啊,小姐您要是也在友邦存了钱,赶紧想办法取出来吧,别到头来血本无归。”
  “只是友邦这样吗?别的银行呢?”
  “别的银行没听说,友邦的所有银行都不行了,总部那儿堵得才厉害。”
  “那就去友邦总部吧!”刚刚还饿得不行,此刻却堵得难受。
  这一天终于来了,但她高兴不起来,这是父亲靠多年积累辛辛苦苦打拼出的事业,虽然金融业兴衰无常,风险和机遇始终并存,如此人为地加速一个品牌消亡,还是让她潸然泪下。
  这意味着父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越来越少,与之相关的记忆也会越来越少,最多会在业内综述时加注“已故”“破产”等字样儿,作为反面案例警示同仁。
  爹!对不起…… (五十二)   总部营业厅的人龙甩得更长,纪樱远远看到便打消上楼的念头。
  人力车夫问她现在去哪儿,纪樱才想起来,她是出来吃早饭的,正要说目的地,就看到从友邦办公楼后面转出一个人——江雨眠,她怎么会来这儿?
  揣着满腹疑惑,纪樱在法租界的梅菲咖啡馆下车,她需要安静地呆会儿。
  十点钟的咖啡馆人不多,她特意找个隐蔽的角落,等着她的热牛奶和杏仁蛋糕。
  “樱儿?”
  纪樱抬头,看到正朝大门口走的丁畾,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棕头发蓝眼睛的洋人。
  确定是她,丁畾同他的洋朋友一起返回来。
  “这位纪樱小姐,算是我妹妹,你不是在找西洋画老师吗?纪小姐去年刚从里昂国立美院毕业,你们可以聊聊。”
  纪樱的牛奶和甜点端上来,奶味夹着杏仁香,暂时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樱儿,这位是圣保罗艺术学校的校长,杜兰先生。”
  纪樱欠身问好,感受到那双蓝眼睛释放出好奇而友善的信息。
  “纪小姐有兴趣试试吗?”
  纪樱知道圣保罗学校,是天主教会创办的一所综合性艺术院校,在好多教区都有分校。
  但她从没想过给别人当老师,她只会画不会教人,她的叁分钟热血能不能坚持讲完一节课都是问题。
  纪樱看向丁畾,他该不会以为她和钟易闹离婚血本无归,要自己赚钱养家吧!
  直接拒绝不太好,她留下杜兰的名片,说要考虑一下。
  杜兰的蓝眼睛闪着热切的光芒:“如果纪小姐愿意接受,我会很高兴的,期待你的回复。”
  纪樱点头说好。
  “有空去找丁璐玩吧!”丁畾看着她,欲言又止,大概觉得有些话当着杜兰的面不方便说。
  纪樱应着,目送丁畾和杜兰两人离开,才安心享受她的——哦,应该算午餐了。
  从咖啡馆出来,街上阳光正好,纪樱安步当车漫无目的的闲逛,路过一家妇婴医院时,她下意识地摸着肚子,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测出来。望着进进出出的人,无论肚子大小,几乎都是成双成对,只有她形单影只,算了,反正已经打算留下它,就顺其自然吧!
  继续往前走,是撷英书局,纪樱来过多次,店内书籍类目繁多,以前她都是来寻找译本小说,今天鬼使神差地走向母婴类区域,翻阅很久,最终买下《新生儿护理大全》《让你的宝宝更聪明》和《狼犬饲养手册》叁本书。
  真微妙啊!连是否怀孕都还没有确定,只是将一包书抱在怀里,就已经觉得自己周身散发着母性光辉。
  被各种矛盾的情感充塞,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一直到小腿抽筋才发现已经走到光华剧院。
  大门口的预告牌上贴着苏子筠的大头像,纪樱甚至连电影简介都没看,买票就进了剧院大厅。
  距离正式放映还有二十几分钟,已经是午后叁点,她打算先买些吃的,又在洗手间门口遇见今天的第叁个熟人。
  也是纪樱最希望遇到的人,或许苏子筠知道去哪儿能找到纪沣吧!
  “纪小姐?怎么不提前问我要票啊,你哥哥呢?没一起来?”苏子筠热情地迎过来,视线朝她身后搜寻。
  “嗯……”纪樱正想问她纪沣在哪儿,不能被她的话左右,该问还是得问出来:“苏小姐知道我哥在哪儿吗?我有重要的事儿找他。”
  苏子筠怔愣一下,随后又想也对,纪沣现在还是“死”人,自然不能在纪家出入,只是他自己妹子都不知道他住哪儿,她一个外人更无从得知了。
  “这个真不清楚,我们很少见面。”她实话实说,除了需要她出面解决问题,两人从未无缘无故见面。
  纪樱眼神黯然,随机又清亮起来,那不就是说,他们两个并没有在一起,纪沣没有骗她,苏子筠真的不知道他是狼,她还是那个离他最近,知道他最多秘密的人!
  苏子筠却看呆了,虽然她在电影圈素以美貌着称,可每次见到纪樱这张脸都会移不开视线,怎么可以这么美,让她一个女人都心动,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配上她这张脸。
  当初她就觉得钟易配不上纪樱,他们结婚才奇怪,离婚反而不奇怪。
  纪家的基因太过完美,每次面对纪沣时,她也总会生出这样的感叹,但是如果她苏子筠都不配的话,别人就更别想了。
  之前她以为纪沣的冷漠只针对她,此刻看来,他对自己的妹妹也不冷不热,距离感十足呢!
  看来,她并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纪樱不知道苏子筠内心上演的感情戏,虽然没得到纪沣住哪儿的消息,眼下的形势却更让她舒心,连看着苏子筠都更加顺眼。
  “要是你看到我哥,让他联系我行吗?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他说。”
  “没问题,你给我留个电话吧,要是我听到什么信儿也告诉你。”苏子筠觉得她找到了能让纪樱接受她的捷径。
  纪樱没有名片,她去售票处借了纸笔写下电话号码交给苏子筠。
  苏子筠是与朋友一块儿来的,她邀请纪樱过去坐,纪樱婉拒了,卸下心头的一块大石,连看电影的心思都没有了。
  电影正式开演,她正式开溜,离开前看到银幕上出现的片名——《红颜劫》。
  纪樱到家时,婉萍已经回来了,躲开婉萍伸向她怀中那个牛皮纸袋的手,像个宝贝似的抱上楼。她还不想让人知道,她也没百分之百确认呢,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就会真相大白。
  纪樱对着镜子换衣服,小腹依旧平得凹陷,但是胸胀胀的,她撩起内衣,浑圆的乳房上斑痕未消,提醒她曾有人在这里撒野,才隔了一天而已!她闭上眼睛,用力揉搓着双乳,乳房已经认主,对她的抚慰毫不动容,只渴望被它的男主人吸吮把玩。
  “啊——”推开的门立刻又被合上。
  婉萍头一次忘记敲门,就看到这样一幕,饶是她冷静惯的,也禁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五十三)   婉萍是让纪樱下楼听电话的。
  却猝不及防看到纪小姐对着镜子揉胸,那么纤瘦的人,胸脯竟那样大,上面还全是男欢女爱的痕迹。
  一把年纪的人,看得也脸燥心跳。
  昨天突然给她放假,她就猜到个大概,在富人家里做工这么多年,对于主人家的私生活,婉萍早就修炼得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今天脑子里却一直晃着那两大团,真美啊!
  纪樱换好衣服下楼时,彼此都已经恢复淡定,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纪樱不问,婉萍也不解释,直接让纪小姐听电话。
  丁璐让纪樱去丁家吃晚饭,然后在丁家过夜。
  纪樱不想去,她已经在外面奔波一天,婉萍也回来了,她只想上床躺会儿。
  但她还是去了,因为她想问丁璐要一个人。
  丁家对纪樱一向热情,并没有因为纪家失势有任何改变,看着一贯快言快语的人变得沉默寡言,反而生出为人父母的怜惜来,实际上,纪樱只是在溜号想纪沣,
  怕他万一来找她扑个空。
  晚餐过后回到丁璐房间,丁璐递给纪樱一个信封。
  看着还挺厚的。
  纪樱不接:“至于吗?我就这么落魄!”
  “不是给你,是还你。”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收,丁璐才没让丁畾给她钱。
  纪樱肯定不收,也更加确信大家都以为她正闹离婚,银行又濒临倒闭,现状一定非常窘迫,虽然她完全不需要钱,对丁家的态度却心存感念。
  便借机提出把婉萍要过去,丁璐本来就是要把人给她的,之所以没明说,是怕她多出婉萍薪水的开销。
  纪樱也是这么说,付了薪水才叫自己的人。
  次日,丁璐留纪樱多住几天,纪樱早都归心似箭,哪里肯留,丁家不好勉强,只得让丁畾将她送回城东。
  纪家大门口停着一辆警车,院门大敞,纪樱的心沉了下去,冒出有一种不敢言说的预感。
  丁畾打开车门,同她一起走进院里,主路的残雪已清理干净,有山墙遮挡阳光,房侧的雪依然很厚,一串凌乱的脚印将两人引到楼后。
  围墙下站着两名警员,一个背朝外蹲在雪地上,一个站着和婉萍说话,见到他们,和婉萍说话的警员走过去,另一个蹲着的也站起身,纪樱看到他脚下的雪地是红色的,一直延伸到墙根!
  四周还有几个模糊的“狗”爪印。
  她听不到警员说什么,满眼都是刺目的红。
  丁畾拍拍她肩膀,将警员拉到一边了解情况。
  婉萍也赶过来揽住她人。
  “没事儿的,小姐。”
  “……出什么事儿了?”纪樱咬紧齿关,生怕泄露心内的慌乱,还有不断翻涌的呕吐感。
  “有人报警说咱院子里有狼!”
  婉萍瞄一眼那边的警员,感觉到纪樱身体越发僵硬,以为她是吓的。
  “哪有狼,要我说就是条路过的流浪狗,不知被谁打打伤了扔咱院儿里……”
  “你看到了?”纪樱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没有,半夜听到枪响,我还以为谁放炮仗,一早警察过来搜查才看到后院的血,说是墙外也有。”
  纪樱的心紧了松松了紧,就是说,婉萍没看到,警察也没看到,纪沣来了又走了,但他受伤了,伤的是哪儿,怎么受的伤,都一概不知。
  但她得知,是钟易报的警!
  丁畾和警员走后,纪樱一直窝在房间里冥思苦想,她想不透纪沣为何会变回狼,受伤后他去哪儿了,钟易为什么会大半夜在别人家墙外守株待狼,纪沣是他伤的吗?他到底知道多少?银行的事儿还不够他焦头烂额吗?
  既然是他看到的,为何当时不敲门告诉她,虽然她昨晚没在家住,但钟易并不知道。
  这说明,钟易选择报警,不是为了她的安危,只为和她作对。
  她到底当着钟易的面维护过狼。
  婉萍让她下楼吃饭时,纪樱才想起和她说把她要过来的事儿,婉萍说丁少爷已经告诉她了,她愿意留下。
  这是真心话,纪小姐事儿不多,她每日只负责叁餐和搞搞卫生,其他什么心也不用操,简直和养老差不多。
  忧心忡忡地熬了一夜,纪樱出门时发现大门外的警员正在换班,看来一直在纪家周围巡逻,如果是毫不相干的狼,她真的会感激警署的周到!
  “纪小姐,这么早出去?刚好我下班,稍您一段儿吧!”昨天的那名警员走过来,见她脸色青白,显然睡得极不安稳,要不要也在院内安排个值班的人呢?纪小姐一定会更加感动吧!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纪樱听了,差点儿谢谢他全家,可真有眼力见儿!
  不是说要稍她一段儿吗?
  纪樱让警车把她送到民政公署大楼,这一段,稍得有点儿远,几乎绕城一圈,足够她了解相关细节。
  按照钟易对警方的解释,他昨天去山上打猎回来,路过纪家墙外时看到一头恶狼,为避免野兽伤人,他果断扣动扳机,可惜的是,明明射中狼腰还是给它跑掉了。
  竟敢射他的腰!
  纪樱气得脸更白了。
  民政公署的人说钟易今天休息,纪樱白跑一趟,可她不会去钟家自投罗网。
  从公署大楼出来,警车已经开走了,纪樱站在路边拦车。
  一个报童迎着面边走边喊:“看报喽,看报喽!新鲜事儿可真不少,友邦宣布破产,储户当街饿昏。矿区伙食太好,把狼都招去了。还有龙凤绸庄的张大公子偷吃李家……”
  全都和吃有关。
  这报童怕是没吃过饱饭。
  纪樱叫住人买一份报纸,给了一块大洋,报童结结巴巴说找不开,有谁会拿一块大洋买报纸啊!
  “不用找,都给你了。”
  一年的报纸也用不了这么多,等报童反应过来,纪樱已经拦到车走了。
  报童追着车跑,激动之余把手里的一摞报纸都递过去,纪樱失笑摆手,报童也觉得不对劲儿,停下脚步拢住嘴巴对着远去的车屁股喊:“祝小姐和未来郎君顿顿吃撑!”
  ……我谢谢你!
  纪樱坐车里抖开报纸,略过友邦破产的头条,直接找到与狼有关那则,快速扫了一遍,大致就是新开发的柿子山金属矿区,昨日发生狼群伤人事件,该矿目前已封锁,受伤矿工和死狼已搬离事故发生地。
  文末发出悬赏令,并郑重提醒市民避免夜间出行,严防被恶狼袭击,近日多地野狼为患,已有目击者在市区见到野狼出没…… (五十四)   “你瞧啥呢?”
  陈不语换了盆热水进来,吕不言正对着狼肚子那处发呆,这玩意也太骇人了!
  “咳咳,师傅,这都一天一宿了,还有得救吗?”
  他接过陈不语手中的木盆,又拿块干净粗布洇上水,继续擦拭缝合处渗出的血珠。
  陈不语试了试狼肚子的温度,展开绷带,一时间不知从哪缠起。
  它身上的伤口太多,脖子、肋下、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撕咬伤,腰部的枪伤最严重,为取出子弹,都快掏到脾脏了。
  尽管如此,若不是他吸收太多阴气,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以它原本的资质,只需同他潜心修炼,守正笃行,必能脱凡胎之身,登永生之境,如今看来,因复仇之心而起的各种贪念,已经让它的得道之路越来越偏,不及时醒悟的话,恐怕连这条狼命都得搭上。
  可这就是他的劫,谁也扭转不了。
  “你去柿子山走一趟,把它的狼牙找回来。”
  “是,师傅。”吕不言放下粗布,立马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师傅对这狼跟儿子似的,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
  纪樱从报馆出来,雇了一辆轿车直奔距柿子山最近的圣天医院,上车前,没忘买些这个季节少见的水果,诸如梨子、苹果和葡萄之类。
  车开半个小时,才到救治受伤矿工的圣天医院。纪樱让司机在外面等,她去去就回。
  被狼咬伤的矿工住在一层,其中伤势最严重的两人还处于昏迷状态,另有一个轻伤的靠在床头看着纪樱进来,纪樱便朝他的方向走去。
  “可以说话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纪樱将果篮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又拿出一个信封表示慰问。
  她以事故调查员的身份询问事故现场的情况,这名矿工只是腿被划伤,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娇滴滴的大小姐,是哪门子的调查员,苏老板昨晚第一时间就同调查人员来过了,是个黑黢黢的汉子。
  但管她是什么人呢!
  人美,态度好,还给钱,他就尽可能详细地把现场情况说给她听。
  意外是昨天晌午发生的,因为天冷,老板派人运来一车羊肉给工人改善伙食,几口大铁锅露天炖肉,整个山谷都弥漫着膻膻的肉香,肉还没熟就把一群野狼招了去。
  到嘴的肉没吃上,工人不干了,仗着人多,手头又有现成的锤子镐头,当下上演一场人狼大战。
  狼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你们整日叮叮当当的把附近的吃食都吓跑了,分我们一锅肉又怎么了。
  有个工人用镐头将一头狼的脑袋砸爆,被血腥味儿刺激,群狼的进攻更加疯狂,铁锅被撞翻,肉汤和羊肉淌了满地,饥饿中的狼红了眼,攻击力锐不可当,血腥场面已经无法控制。
  一个工人的脖子被头棕毛狼咬住,眼见着不行了,突然窜出一头凶猛的白狼将那头棕毛狼的脖子咬断,工人保住一条命,此刻正躺在对面床上。
  “……后来呢?那头白狼怎么样了?”提到白色的狼,纪樱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片的白狼极为稀少,除了纪沣……好像还有一头……
  有什么信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她急于知道纪沣的情况,就放任它划了过去。
  “多亏那头白狼,把其他狼都引过去攻击它一个,我们也顾不上羊肉了,架起受伤的工友就躲进矿洞。等外面的动静消了才敢出去,当时地上全是血,还有两头死狼,白狼和其他的狼都不见了。”
  听完他的话,纪樱沉默不语。
  人果然是最自私,最不讲义气的,明明知道白狼是为他们解围,却在白狼被围攻时逃开。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人与狼本来就不是同盟关系,他们的行为无可厚非。
  “这些你同别人说过吗?”纪樱又问。
  “和报馆的人说过。”
  纪樱心内又是一冷,明明有这么多细节,报上却单单强调恶狼伤人事件,百分百定义了狼“恶”的属性。
  纪樱突然想哭,他受那么重的伤,奔波那么远的路去找她,却扑了个空,还被钟易那个龌蹉小人射中腰,她绝对不会放过姓钟的。
  “从这里去矿山还有多远?”
  纪樱想不出纪沣为什么会大老远跑矿山来,她要去现场看看。
  “小姐我劝您别去,至少还有四十里路,矿现在都封了,一个人也没有。”
  四十里开车不算远,就算远,她也要去。
  听说还要去矿区,司机有点儿为难,他也看到矿区恶狼伤人的新闻,就他们两个人过去,心里真没底。
  可是这位小姐给的车资实在诱人,够他跑半年了。
  思来想去,金钱最终战胜恐惧,反正天色还早,到了那儿也不过晌午,大不了不下车呗。
  好在柿子山没下雪,汽车沿着盘山道一直开到山顶,从山顶鸟瞰,整个矿区呈下沉式环绕阶梯形,最底下是一大片空地,立面凿出几个矿洞,洞口堆着橘红色的碎石,还有几个帆布帐篷,几架不知名的大型机器。
  入口处用铁丝网拦成警戒线。
  纪樱要下去看,司机劝她在这儿看看得了,已经都一目了然。
  话是没错,可她还是不甘心,正要顺着斜坡往下走,从身后走过一个人来。
  那人见到她也是一怔!
  纪樱视线被他怀里的东西抓住,那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还是她给纪沣买的,还有黑色高帮牛皮鞋,也是他最常穿的,那头白狼,果然是纪沣。
  “你是谁?这衣服和鞋是从哪儿来的?” (五十五)   吕不言找到纪沣藏下的衣物和狼牙准备回山,意外看到山顶停着辆车,便拐过来瞧一眼。
  咦?这女的不是狼兄的复仇对象吗?
  这么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他不会认错。
  她怎么也来了!还理直气壮地质问他,满脸警告,好可怕的女人。
  “呃——是我……”吕不言看着女人逐渐挑起的眉梢,底气渐渐不足:“是我一位兄长的。”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二哥?这些东西是我哥的,怎么在你手里?”纪樱伸手捏住大衣的一角,冷冷地盯着他。
  啊,这,吕不言被女人逼得哑口无言。
  “你知道我哥在哪儿?对不对?!”
  “我不知道。”吕不言开始同情狼兄了,虽然她长得好看,可和这样咄咄逼人的女人一起生活也太紧张了,要是他,一天都撑不下去。
  “他在哪儿?”女人抬手揪住他的领口,声调骤然凌厉。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怎么还带拉扯人的,师傅没说可以告诉别人,这个别人,也包括她吧,她可是仇人呢!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娇小姐逼到筛糠,同来的司机都看不下去了,不是说来看看就走,怎么又成找她哥了,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小姐,他哥怎么可能在矿上。
  还有这衣服和皮鞋,也不是矿工穿的东西。
  “不说你今天就别想走!”纪樱拿掉他怀里的东西,随手丢给司机。“给我放车里!”
  “我真不知道啊,要怎么说!”师傅,救命,这女的太难缠了。
  “哦?那你去哪儿?我跟你走。”
  司机:“哎?小姐……”别,我可不想跟你俩走。
  吕不言趁着女人回头和司机说话,宕开她的手,撒腿就朝山下跑,专挑汽车开不过的垂直野道,衫子裤脚都刮开线也顾不得。
  边跑边庆幸,还好他把狼牙提前揣兜里,不然,白跑一趟还得被师傅说没用。
  纪樱只得悻悻地抱着纪沣的衣服鞋子回城,坐在车里才想起这人有点儿眼熟,当时只顾着打听纪沣的消息,忘了问一句他是不是平安,只要他平安,她就可以等。
  因为纪沣存在的特殊性,她没办法报案,也没有人可以商量,只能被动地等。
  苏子筠也在奇怪,矿山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为何纪沣一直都没露面,惯常都是他负责现场这块儿,这都过去一周了,还没见到他人。
  她也没处问,合作初纪沣就说过,开矿和牧场的事儿对他妹妹保密,但今后的盈利分红却进到纪樱账上,真是奇怪的兄妹关系。
  早知道她那天就不心血来潮送一大车羊肉过去,结果好心办了坏事儿,直到现在还没解封。她怎会知道能招来狼,开工那么久也没听说有狼,还那么一大群。
  值得安慰的是,左右年关将近,全当提前放假了。
  婉萍不知纪樱在忙些什么,自打警察上门,就整天不挨家,还神神秘秘地往家拿男人用的东西,上次丁少爷送她回来,看着对纪小姐很上心,该不会……嗐,打住吧,不能犯忌。
  昨晚纪小姐回来就窝在房里,到现在都没下楼,婉萍想着上去看看时,同乡阿珠来了。
  阿珠和雇主请了半天假,过来还钱,多亏婉萍借钱给她,让她撑到找着活儿干,主人家还是个大户人家,活也不累,就是打扫个卫生,洗洗涮涮,比在老家享福多了,她非常知足。
  “你家院子鸟恁多,比乡下的鸟都多。”
  进门厅,阿珠边换拖鞋边四下打量华丽的大厅,听说整个院子只住着一位小姐,城里有钱人真是多。
  “这家小姐专爱喂鸟,整条街的鸟都把这当饭堂了。”
  婉萍将阿珠让到沙发上坐,纪小姐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大概不会计较有老乡来看她。
  “那鸟屎还不得把人埋了。”
  “一天不扫都不行,就这每天都得刷鞋底子。”
  “我家小姐有双鞋也全是鸟屎,但主人家院里又没鸟。”
  “你家小姐姓什么?”
  突然从楼梯上传来一个娇懒的女声,光听声音,阿珠就觉得晕乎乎。
  抬头看到正从楼梯飘下来的女子,盈水的眼睛能看到人心坎里,小脸和袍子一样白,只有长长的头发是黑的,她以为江小姐就够美了,这位美得简直不像人。
  婉萍碰了碰阿珠,小姐问你话呢!
  莫说是她,初见纪小姐的,就没有不直眼的。
  “小姐,我们家小姐姓江。”
  阿珠离开时,忧心忡忡:“我没说错话吧?你家小姐看着不太高兴啊。”
  “没事儿,纪小姐本来就不爱笑,不是冲着你。”
  “哦,我可别给你惹麻烦。”
  “不会,纪小姐看着冷,人挺和气的。”
  送出阿珠,婉萍回厨房给纪樱准备早餐,连日来每天早出晚归,看样子,她今天终于累了。
  纪樱真的累了,身心皆疲。
  她雇了一个向导,陆续翻找附近山区的山洞,连上次和他住的那个山洞都找到了,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她只能放弃这种漫无目的的搜寻,但阿珠的话,给了她新的思路,联系到那天在友邦附近看到江雨眠,她还得从钟易那里下手。
  友邦银行正式进入债务清偿阶段,纪樱终于逮到见钟易的机会。
  因为有司法参与,混乱多日的银行大厅终于清净,接待员无精打采地拄着柜台发呆,见有人进出也懒得吱声。
  纪樱直接上叁楼,一肚子火正蓄势待发。
  秘书室无人,纪樱停在行长办公室门外,正要推门,隐约听见门内的说话声—— (五十六)   钟易瘫坐在地,脚踝被装订锥穿透,恐惧和愤怒掩盖了疼痛。
  那张死而复生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依旧一副该死的专会迷惑女人的淡漠神情,呸,分明就是凶神恶煞!
  “你到底是谁?”他想保持镇定,却控制不住牙齿打架。
  “你说呢?”煞神盯着他的眼睛,食指与中指相错,噔儿~弹上露在皮肉外面的装订锥把。
  钟易闷哼出声,霎时冷汗如注。
  他到底是谁?
  江雨眠说她亲眼见到纪沣回来了,他本来将信将疑,但纪樱嚣张的态度,是谁给的底气?管他是谁,只要出现在纪樱家里,敢搞他的女人就一律该死。
  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可怕,他对那头狼的印象可是太深刻了,纪樱曾为维护那头该死的狼对他大打出手,和一头狼在山洞里住那么久居然毫发无伤,个中款曲,他不敢细想!
  真真假假听过许多人兽交媾的段子,可他从不会把这些和纪樱联系到一起,即使他半夜射中那狼,也还是残存着偶然凑巧的侥幸心理。
  此刻,对上那双震慑魂魄的眼睛,他的信念动摇了,或者说,他一直不敢想不愿承认的事实,以这种不容回避,不可拒绝的姿态显露出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明明就是纪沣!纪沣明明死了!
  到底是纪沣变成狼,还是狼变做纪沣?
  钟易崩溃了,呼吸逐渐困难,因为疼,因为疑惑,更因为气馁。
  “你……为什么要缠上我?”
  那人站起身,抻了抻袖口,长腿支地,坐到班台上,随手从笔筒里抽出一管签字笔。
  钟易心跳得更加紊乱,生怕这笔会插在他另一只脚踝上。
  “说反了吧!”
  “什么意思?”
  “呵,看来你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杀别人妻儿,剥死者的皮,既然如此,你也没什么可冤枉的,尝尝被剥夺的滋味,如何?”
  轰隆——信念终于坍塌,钟易张着嘴巴,像被人扼住喉咙,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死死盯着班台上的人,瞬间清醒,失踪叁年的人不明不白地回来,从这个人(狼)出现,他就遭遇各种蹊跷,诸事不顺。
  他的婚事,他爹的病,他家的火灾,银行破产……
  历经愤怒恐惧绝望等情绪之后,钟易最想要个结果。
  “你还想做到什么程度?就算我杀了母狼,与我爹,我家里有什么关系?打猎打猎,动物就是给人打的,怨只怨你没投个好胎,你们不也吃其他动物吗?怎么别人吃你就不行了!”
  “我们不会吃怀孕的生物,更不会以剥它们的皮为乐。动物界的弱肉强食是生存所迫,人类呢?仅仅为了乐子就能随便弄死一条命。”
  可恶,他依旧慢条斯理,仿佛再说别人的事情。
  “所以,我爹的病也是你搞的鬼?”
  纪沣不置可否,他既然能登堂入室把狼牙取回来,往钟大业衣橱、床榻撒点儿药粉也是顺手的事儿,他倒是佩服钟大业,妻妾成群仍一人独居,否则,钟家的癞皮病就不止一个了。
  “还有我家的火呢?也是你放的?”
  何止是火,洞房都是他入的。
  纪沣挑起嘴角,难得有了表情。
  “纪樱呢?她的代价是什么?她就一点儿错也没有吗?”
  “这不用你操心。”
  “呵呵,不说也能猜得出,按照你的歪理,故意搅乱我们的关系,把她肚子搞大,然后再杀死她肚子里的孽障?禽兽就是禽兽,只为报复,连自己的种都能亲手毁掉,你又比我高贵多少?”
  见纪沣不反驳,钟易颓丧之中又滋出拉人下水的畅快,他对纪樱有爱吗?有过!只是在目睹他们之间的丑事后,就只有欲,没有爱了。
  坚持与她结婚,也只为满足他的肉欲,哪怕她的心不在这儿,哪怕她的身体不纯洁,也不想放过,想狠狠地蹂躏她,直到把她弄烂。
  ……
  听不下去了!
  纪樱魂不守舍地走出友邦大楼,外面阳光和煦,她却冷得打颤,行尸走肉般在街上晃荡,早已忘记此行的目的,大脑承载不了过多的信息量,最后从嘴里奔涌出来,她几步跑至光秃秃的花坛边上,大吐特吐。
  即便只是个细胞,也会因为知道被扼杀而不安吗?
  这个月没来月事的喜悦一扫而光,她自以为聪明的捆绑计划,恰恰就是他努力达到的结果。他竟不惜蛰伏九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只为得到而后破坏,她以为他在床上的凶猛热烈是因为爱,因为对她痴迷,就像她对他一样。
  结果那只是他复仇在即的快感,看着她一次次在他身下癫狂到崩溃,一定很解恨吧!
  她吐了很久,最后只是惯性的干呕,一部分水从眼睛里流出,滑至口中,咸咸的,加重了喉咙的干涩。
  “小姐?还好吗?”一位陌生的男士走过来,语气充满关切。
  纪樱终于反应过来,这里距离友邦太近了,她要赶快离开,不能让那人看到。
  她谢过男人的善意,踉跄着拦住一辆人力车,催促车夫快走。
  爱的结晶令人欣喜,恨的呢?还有必要保留吗?
  她接受挑战,但绝不接受欺骗,尤其是欺骗她的情感。
  他狠,她可以更狠!
  不到半天的时间,纪小姐就变了个人,出门前还戗毛拉刺,回来倒平滑似水,闷头在房里呯呯嘭嘭,不知在鼓捣些什么,还问婉萍要了一个瓦盆。
  婉萍就站在楼下大厅里等,等着纪小姐随时吩咐,但她的门再没打开。
  纪樱也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看来她爱得也没有多么深刻,当务之急,考虑得最多的是如何让他更疼,因为她疼。
  她揭开床底下的地砖,取出几张银票和几块金条,预留出足够独自生活的数目,又找来一个小型行李箱,装些随身衣物和证件。
  晚餐时,纪樱破天荒吃了不少,婉萍的厨艺终于没被辜负,看来今天纪小姐胃口不错,到底知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清早,婉萍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儿,整座房子寂静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她犹豫半晌,还是去楼上敲了纪小姐的房门。
  “小姐,您起了吗?”
  里面没有动静儿。
  那股纸张燃烧的味道却更加明显。
  “小姐?”婉萍贴紧门板,门自己开了。
  房内无人,窗户大开,地中央的瓦盆里余烬袅袅,即使成了灰,也保持着书籍的形态。
  台灯下压着一页纸——
  我要离开一段时期,抽屉里是一年的薪水,家里就拜托了。
  (待续……) (五十七)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纪樱恹恹地躺在床上,回味昨夜的梦,真切,悸动,销魂丧魄。
  睁开眼,腿间已泥泞不堪。
  对这场荒唐的爱欲沉沦,她的意识已然觉醒,可肌体的记忆仍在。
  白天还好,每到夜里,一股难以名状的痒自体内深处蔓延至全身,久久萦绕不散。
  她不想就范,但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背叛她。
  精神有骨气,肉体不争气。
  可她得起床了,还要再上五天课才能休息。
  本以为是和小孩子打交道,实际上是一群小不了她几岁的女孩子,对于她来说,教学就是把她曾经学习的过程重新演示一遍,这能减少许多胡思乱想的时间,她感觉挺好。
  北岫校区没有津南的规模大,胜在安静,简单,不需要太多社交应酬。
  学校有宿舍,有食堂,还有佣工,能解决大部分生存难题。
  纪樱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天,再有一周就是除夕,尽管北洋政府提倡实施西洋历法,致力于推行新历新年,可普通百姓并不买账,还是习惯把农历除夕当成一年的最末,街头巷尾才开始有了年味儿。
  刚来时,纪樱在苦艾里租了套公寓,隔壁是一对新婚夫妻,每天子时准时“肉搏”,楼里人称之人体闹钟,她只住叁天就待不下去了。
  那些声音,只会提醒她旺盛的生理需求。
  前天她去医院检查身体,确认已怀孕八周,正是孕激素分泌增高的时期,所以,她的梦,肯定是因为生理需要,而不是因为想念。
  杜兰很有诚意,将她调至北岫校区,还特地赶来帮她安排住宿,北岫校区的校长是位华人,年近半百,待人和善,纪樱便打算先在此地安定下来。
  公寓已经交了半年租金,暂时闲置着,那里有个不错的大浴缸,她偶尔会回去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小纪老师,除夕回家吗?不回的话,去我家吧!我家人多热闹。”课间休息时,教版画的庄长生邀请她去他家过除夕。
  “不了,我回家的。”
  她不回,但也不想在别人家里和一群陌生人过年。
  她宁愿一个人留在公寓,借此机会逛逛她娘生活过的地方。
  那天夜里,坐上火车她才想起忘记拿枕头下面的日记本,忘就忘吧,里面的文字她已经倒背如流。
  他终究会发现的,就让他五味杂陈,不知所以吧,纠结死他。
  她就是笃定,无论从爱的角度还是恨的角度,他都不会放过她。
  恨,他会不甘。
  爱,他会不舍。
  既然如此,她没有理由不好好折腾他!
  摸到口袋里那张千里之外的票根,纪樱不自觉露出邪恶的笑,看呆一旁的庄长生,美人连坏心眼儿都那么动人。
  ……
  纪沣比纪樱预想得更快。
  在她前脚离开,瓦盆里的火将熄未熄时,纪沣就已经到达纪家。
  住宅附近的警力早已撤除,他轻易而举进入熟悉的闺房。
  半月不见,身与心的渴望已经冲破所有信誓旦旦的初衷,他迫切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哪怕什么都不做。
  当他得知她不顾一切去柿子山上找他时,就想这么做了。
  但迎接他的,是一室残烟和一枕衾寒。
  台灯亮着,他看到那页留言,完全不知所谓。
  跑到外面转了一圈,午夜的街道寂静无声,人不知已走了多久。
  再次返回房间,他缓缓躺在柔软的盈满香气的床上,忍不住心潮涌动。
  距离一年还有不到叁个月的时间,他不想浪费这最后的时光,总是说人类自私,其实他比人类更自私,他想抛下一切与目的相关的念头,无需考虑未来,受不受精也无所谓,单纯地,尽情地,与她享受身心交融的快乐,再不用顾忌时间和地点,狠狠地要她,还有——爱她!
  可是人类的情感如此复杂,他竟不知如何去爱,去表达,当他想学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没有方向,没有地点,也没有时间。
  纪沣将脸埋进枕头,狠命呼吸她的味道,甜,软,膻,致他命的味道,他掫起枕头两端紧紧贴在耳侧,手被枕下的封皮包边划到。
  缎面,宝石蓝银色提花外皮,是他上次看到的那本,中间露出一截票据——
  一《新生儿护理大全》
  二《让你的宝宝更聪明》
  叁《狼犬饲养手册》
  数目:叁册
  结算金额:肆圆陆角捌分
  结算日期:1920年1月9日
  津蒲路撷英书局
  ……
  更让他震惊的是夹着票据那页的内文——
  “你儿子好精神啊!”
  “是啊,它可厉害了,附近的野狼都怕它。”
  “它叫什么?”
  “还没有正式名字,因为狼王叫“季”,也一直这么叫他,要不,请樊姑娘给取一个吧!”
  “嗯……人类取名字都是随父亲的姓氏,那它就姓季,希望它能迎来伟大的胜利,就叫——季迎怎么样?”
  “你喜欢吗?儿子,季迎?”
  ……
  *唐?王昌龄《送柴侍御》 (五十八)   临近年关,大部分店铺已经歇业,只有几间西洋果子店仍坚守西历的营业习惯,门口挂着“除夕不打烊”的招牌。
  纪樱勉强能烧个开水,从来不会做饭,过年期间学校的食堂和佣工全都放假,她只能备些罐头和点心。
  今冬的雪特别多,从果子店出来天又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她忘记带手套,有点儿冻手。
  拐至街角,看到一柄伞下重迭着两个身影,女人撑伞趴在男人背上,距离不算近,纪樱也能感觉到女人嘴角的弧度。
  她突然觉得更冷,将点心盒抱紧,双手对插进大衣袖筒,嘴角不自觉地耷拉着。
  一辆黑色雪佛兰从身侧开过,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来,夹着半截香烟,手腕恍惚露出一块疤痕。
  纪樱闭上眼,用力甩开头,被刺激得出现幻觉了!
  今年冬天真冷啊,她将脖子缩进大衣领子里,绒毛的触感让她产生另一种错觉,烦死了。
  已经过去快两个月,还是那么阴魂不散。
  节日的公寓楼比以往更亮,只有纪樱的房间点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她舒舒服服洗了热水澡,裹在被子里看小说,依旧是杰克伦敦的小说——《热爱生命》。
  她觉得很讽刺,作者写出这样一部渴望活着的作品,却在若干年后选择自杀。
  她远没有小说的主人公那么热爱生命,能让她坚持活的信念只有两种,爱或是恨。
  无论白天如何给自己洗脑,梦里的反应却骗不了人,她又梦见那个血淋淋的场面,亲手剖开自己的肚皮,亲手掐死肚子里的生命。
  谁说梦是没有知觉的,她疼,太疼了。
  梦里还有叹气的声音,有湿热的舌头舔在脸上,吸掉眼泪,吮住嘴唇,味道如此熟悉……
  唔~她又做春梦了!
  非常逼真的梦,那条舌头离开嘴唇,顺着脖颈一路舔舐,睡衣滑落,乳珠被卷入温热的漩涡,激起熟悉又陌生的麻痒,她控制不住地挺起上身而后又缓缓塌陷,如此反复,似迎似躲,唔嗯!乳头被拽疼,她不满地哼唧出声,换来更凶猛的撕咬。
  情景太过逼真,她猛然睁开眼睛,想挣脱这甜蜜的梦魇,一簇烟花从窗外爆开,陨灭的瞬间她看到覆在胸脯上的头颅,还有再熟悉不过的宽肩阔背……
  身体与意志背道而驰,一股热流自小腹涌出,她本该挣扎的,但身体很叛逆,自发挺起柔软的肉丘蹭向男人坚硬的胸腹,暗夜最能消磨人的意志,身体比思维更坦诚,那里很想他,想被他填满。
  阖上眼睛,对欲望放任自流,她不愿违背本能,不想和身体需要过不去,先爽了再说。但她此刻是在“做梦”,只能克制住喷薄而出的欲望,以沉睡姿态跟随他的节奏。
  索性身上的人比她更急切,乳肉被含在口中吞咽,一只手已探入内裤,拇指熟捻地按揉阴蒂,几下而已,湿漉漉的泉眼又泄出一汪春水,她难耐地扬起脖颈,忍住对他的触碰,渴望被他更凶狠地戳磨。
  身体反应太过明显,根本无需多余前戏,胸口被放开的怅然若失,很快被耳边的湿热呼吸抚慰。
  “真狡猾,把我的腿跑断!”
  纪樱闭着眼睛,想笑,折腾死你个大骗子。
  他当然不会猜到,那张千里之外的车程她只坐一站便下车,而后雇一辆汽车转到相邻的北岫,她才不会那么傻,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想到他为找她来回奔波两千里,她的试探大概成功了。
  但,还不够,这才只是开始!
  她没有机会得意更多,内裤被撕开的同时,那根滚烫的棍棒便抵入穴口,又被横流的蜜液滑开,再顶,再滑开,几个循环下来,性器胀得更大,穴道缩得更窄,纪樱明显感到耳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也心生焦躁,不由自主地挺腰贴上,被一只手托住臀瓣,另一只手把持性器对准入口,嗵——仅入一半便被穴壁嫩肉卡住,久违的充塞感惹起初入时的胀痛,身体条件反射地后撤,又被大掌捞回,狠狠掼入,两具身体紧密相黏,扯都扯不开。
  呃——
  装不下去了,纪樱挺起腰腹,紧着喉咙呻吟出声。
  一旦突破阻碍,性器如困兽出笼,露出狰狞的面目,凶狠肆意地冲撞起来,高频的摩擦触动愉悦神经,心跳与血液飙升,甬道急剧缩合挤压,与侵入者紧紧胶着,全身血液涌入大脑湮灭残存意识,高亢的呻吟此起彼伏,盖过了窗外的鞭炮声。
  纪樱觉得体内也像烟花一样喷射出来,与他射出的东西融为一体,再难分出彼此。
  “还敢跑吗?”余韵太过绵长,喘了好久,粗哑的男声打破温馨假象。
  “不跑等着被你灭口吗?”被厚重的身体压着,女声喘得断断续续。
  “……我可没这么说。”
  “没说不等于没想,还好我命大,不然被你这只白眼狼吃了……!”
  “不是一直在吃?”他狠狠咬住她。“你不也挺受用。”
  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紧接着问:“多久了?”
  “什么?”
  “怀孕。”
  “我做掉了!”
  “?”
  “就是打掉了,不要了,在它还是细胞时人为地杀死。”
  “……你敢?”耳侧的脑袋抬起,满眼的不可置信。
  “凭什么不敢,我肚子里的东西我亲手解决,总好过被你弄死。”感觉他在发火,纪樱生出报复的快意。
  他终究还是不信,虽然她任性妄为,恣肆放纵,但她绝不会伤害与他共同孕育出的生命,他能感受她炙烈的情感,同她一样笃定,正如他看到那张清单上的书名那一刻,什么复仇,不甘,都烟消云散,只有突如其来的狂喜。
  她怎么可能舍得?就像他一样,怎么可能舍得!
  纪樱让他按亮桌上的台灯,又让他打开中间抽屉,里面只有两张孤零零的单据。
  一张是怀孕八周化验单,一张是流产手术报告单,日期是——同一天! (五十九)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在台灯按灭的同时,一簇簇烟花爆起,纪樱感觉到脸上有水滴落下,借着烟火的光,她看到身上那双深沉的眼睛,被一汪水浸得异常明亮,正有新的水滴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她嘴上,咸而烫。
  他,竟然哭了?
  纪沣已被失落、遗憾、惆怅等诸多陌生的情绪缠绕,最后汇成复杂的恨意,以至于让他忽略掉身体正经历的变化,一股暖流自关元涌出,持续向上滚动,经膻中最终汇入泥丸宫,他并没意识到纪樱脸上的水来自他的眼睛。
  反而觉得她又在惺惺作态,他再次低估她的放浪形骸,随心所欲,她的心远远狠过狼,是了,她体内本来就有狼的血液,却比狼更危险更背信弃义!
  愤怒冲散理智,他弓起腰身,将她瘫软的两腿掰开,毫无预兆地猛然挺入,在她的惊呼中,更狠更快地持续深顶,既然她做掉了,那就再做出来!
  纪樱从未被如此狠戾对待,即使在他恨意最浓烈时,摩擦的快感也曾令她心醉神迷,他也从未如此理智丧失,身心都被愤恨控制,无休止地穿刺、射入,看着她因疼痛扭曲的面孔也毫不心软,她疯起来比这还要闹腾,床第之间,远没有那么脆弱。
  不知道射了多少次,身下的人没了声息,啵~随着性器拔出,一股热流奔涌而下,不同于以往的粘腻丝滑,似乎有什么固态的东西掉出来。
  纪樱也感觉到了,仿佛有一团肉从体内滑出,那是她的骨肉,她纠结多日才下决心保住的骨肉!
  当子夜的钟声敲响,纪樱终于哭了出来,那么撕心裂肺,悲楚怅然。
  在喜乐的空气中异常刺耳。
  纪沣怔住,对眼下的状况不知所措。
  “怎么了?”他终于发现他的眼眶湿了,泪水顺着眼角滑入口中,和她眼里流出的一个味道,也感觉到胸口那团火越烧越热。
  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
  陈不语常以此劝他莫恋浮华,摒弃杂念,终将明心见性。
  而他再不必为此纠结,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这让他悲喜交加,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重新开始。
  他低下头,触到满嘴湿凉,按亮台灯,发现她脸色苍白,紧闭的眼睛里不断溢出一串串水滴。
  不再是颠寒作热的磨人,而是痛彻心扉的呜咽。
  再往下,洁白的睡袍与床单已完全染成红色,他的下体也血迹斑斑,但他顾不得了,穿上衣裤将人裹进被子里抱出公寓,在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满街寻找接诊的医馆,终于敲开一间教会诊所。
  纪沣远没有表面看着淡定,他的恨与爱都是波平如镜下的暗潮汹涌,却控制不住眼眶发红。
  大夫和护士见过太多类似状况,一切处理得有条不紊,当被告知患者因暴力性行为导致流产,眼眶里的水终于滑落,再难遏止。
  “患者醒后就可以离开了。注意别碰凉水,不吃生冷……”老大夫睡意尽褪,摘下眼镜揉着眼睛,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一个月内不要同房。”
  做为一个刚刚有了人类体温的野兽,纪沣并不会觉得性需求有何难以启齿,大大方方地回答一个“好”!
  而后又突然意识到他的行为恶劣,即使她真的自己打掉胎儿,也承受不了他昨夜的粗暴对待,看来人,并没有狼沉得住气。
  看来狼,还没能领悟“关心则乱”。
  大夫和护士回去补觉,纪沣跪在床边,床上的人拧着眉头,嘴巴紧抿,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到深重的绝望。
  纪沣覆上嘴唇,去吻她眼角的水珠,似乎永远也吮不干净。
  “滚……”
  嘶哑,疲惫,毫无威慑力。
  纪沣置若盲闻,反而将她整个上身拥进怀里,脸也紧紧贴着她的。
  “我不走,再也不走!”
  她无力挣扎,全身处于虚脱状态,心里的距离却随着他身体的靠近越来越远。
  阴差阳错,他终究亲手杀了它!
  不知是她的报应,还是他的,她都不想再违背天意。
  “要么滚,要么杀了我!”声线微弱却足够寒冽。
  纪沣撑起脖颈,对上她无情的眼睛,有野性,也有仇怨,让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我们可以重新……”
  “不可能!”
  父亲曾说她是个毫无原则的人,对人对事,没有规律可言,但其实,她的原则很简单,对无所谓的人,她连一次侧目的机会都不会给,可对于在意的人,总有无数个理由为他一次次破例,即便听到那样的对话,得知他来找她的目的,也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一再降低容忍的底线。
  事实证明,这个试探失败了,她不能再执迷不悟,她不知道这个决心能坚持多久,至少眼下,她已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能!”他抱得更紧,身体和声音都不自觉战栗。
  “谁要和你重新开始?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吗?即使死光了,也轮不到你。”
  “你说了不算!”他盯进她眼底,眼神是深情的,声音却透着威胁。
  一道银光划过,护士疏忽,将注射针管落在床头,被纪樱抓在手里,狠狠扎进纪沣肩膀,他发现了,没阻止,也没躲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她发泄个够。
  “真要同归于尽?”纪樱现在真的烦他,不想见到他,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调整情绪,对着他,只会更加烦乱。
  “好!”她拔出针管,又将针头对向自己的脖子,被他一把夺下。
  她狂躁起来,抬头朝他脸上撞去,又被他偏头躲过!
  负面情绪爆发,纪樱崩溃了,边哭边撕扯自己的头发,打不过他就打自己。
  啪,注射器掉在地上摔成两段,纪沣腾出手将她两只手臂压在头的两侧,语气低沉克制:“别闹了,你好了我就走!” (六十)   那年冬天异常寒冷,大雪封山多日,因为没有吃食,大部分动物都跑了,娘也带着他去别的山里找活路。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人类,人类香香的,软软的,为何会成为他们的天敌?
  他爹就是因为救了人类,而被族内视为叛徒,以至于他和娘也被驱出狼群,其他群体也不接纳他们,还抢夺他们的猎物。
  得益于厚厚的皮毛,天再寒他也不会冷,但是那个人类浑身冰凉,紧紧贴在他肚子上,他惊讶地感觉到女人肚子里有东西在踢他,每隔一会儿就踢他几下,是个不安分的小东西。
  纪沣垂下眼睑,看着怀里的人。
  眉心依旧拢着,鼻尖通红,大概睡梦中也在生气,嘴巴微张呼吸短促,两只手握成拳头紧紧揪在他衬衫胸口,随时玩命的架势。
  如果命可以用来玩,他乐意给她。
  她睡了很长时间,直到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楼道里开始有轻轻重重的脚步声,依然没有醒的迹象。
  纪沣用嘴试了试她的体温,应该不算发烧,昨晚大夫给拿了抗生素,嘱咐一旦发烧就得吃药。
  就在他犹豫是否需要吃药时,纪樱醒了,她明明很生气,却比以往睡得更深沉,大概是昨天折腾得太狠,情绪和身体都损耗过度,还有,她好久没在这么温暖的怀里睡过觉了!
  睁眼发现脸正贴在硬梆梆的胸膛,即使隔着布料,也能闻到明显的青蒿味儿,膻味儿却不见了。
  “醒了?”上方的声音低哑却清醒。
  彻底醒了!
  纪樱猛地别开脸,身体也转过去,将背朝向他。
  她伤口都还没愈合,怎么就忘了疼,还抱着他睡觉,真是没骨气。
  纪沣做为“人”的第一天,最大的变化就是感受到冷,无论外在还是内在,终于知道冷的感觉。
  为了配合她头部的高度,又怕盖住头把人憋死,被子搭在她肩膀的位置,纪沣整个后背都露在外面,纪樱转过身,将被子也一并扯过去,连腰部的那点儿温度也消失了。
  公寓楼每天夜里十二点到早上六点停止供暖,早上的暖气来了一会儿,但经过一整夜的消散,室内温度依然很低,当然他倒不至于怕冷。
  无论是人还是狼,他的体质都远超常人。
  可他突然更贪恋软香在怀的感觉,就像多年前那个雪夜,与她隔着肚皮相偎。
  他身体跟过去,将人和被子都揽进怀里,大夫说一个月内不能同房,他没想破戒,但下面却自作主张地抬起,隔着被戳在她两腿之间。
  “你真是禽兽!”纪樱气得骂他。
  “对,我就是,要杀要剐随便你。”身后的人将她揽得更紧,用下巴磨蹭她头顶。
  “滚,我再不想见到你。”
  她闭着眼挣扎,只是徒劳。
  “等你好了,我就走,我说话算话。”
  说完这话,纪沣就穿衣出门了。
  纪樱懵了,虽然她现在生气不想看他,可她这还没好呢,他的行为纯属出尔反尔,禽兽就是禽兽,根本不懂得遵守承诺。
  嘴上硬气,实际身心难受,快委屈死了,她什么都不会,干脆一个人饿死在床上算了。
  隔壁大概开着窗户,一阵阵笑声飘过来,她拉起被子包住耳朵,忽忽悠悠又睡过去,直到被一股泛着糊味的饭香熏醒。
  纪沣也什么都不会,但他愿意学。
  驱车十几里买回米和肉,最后把干干净净的厨房祸害得乱七八糟,终于熬好一锅飘着糊味儿的瘦肉粥。
  纪樱竟然被这种东西勾得饥肠辘辘,但她不能被区区一锅糊粥动摇,一锅粥可换不回一条命。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额头,她依旧闭着眼睛装睡,却控制不住睫毛颤动的频率。
  “醒了就起来吃点儿东西。”
  “……滚!”纪樱没好气。
  “你先起来。”
  现成的台阶,她不想和自己肚子过不去,可她浑身粘腻,有着明显的血腥味儿,以他的嗅觉一定闻到了,怪难堪的!
  纪沣很不识相,伸手就揭被子,又被她拽回紧紧裹在身上,自欺欺人而已,纪沣昨晚就什么都看到了,床单和被子还没来得及换,此刻满屋子都是血腥味儿。
  身体有了变化,但他嗜血的本性没变,依旧会因血腥而兴奋,区别在于他不会想着毁坏她了。
  “要尿尿吗?”他坐在床沿,一只胳膊越过她的身体支在床里,她的脸便在他身下无所遁形。
  “……?”当然要,她还想洗洗,可纵然她脸皮厚,也憋得满脸通红。
  问得人坦坦荡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还特意将她的脸掰正,非要和她进行眼神交流。
  纪樱闭上眼,有气无力:“你能不能出去!”
  “……你这门可挡不住我。”
  纪樱没情绪和他纠缠,体内残余的各种液体和膨胀的膀胱都让她忍无可忍,她偏头咬住撑在枕边的手臂,疤痕遍布的臂膀肌肉紧绷,硬得几乎咬不住,他依旧没躲,只稍微攥下拳头,就从她齿间脱离出来。
  纪樱脸涨得更红,嘴唇发颤,纪沣深深盯她一眼,才起身走到窗边面向窗外。
  窗台的雪上印着几只鸟爪印,再往远看,雪地上落满红色的鞭炮纸屑,一簇簇,像极了春花。
  身后传来细碎的摩擦声,开关柜门的声音,可以想见她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样子,当声音被隔离在卫生间内,他才转回身。
  床上的血迹被欲盖弥彰地盖在棉被之下,纪沣打开衣橱,没看到多余被褥,只翻出一条月白色的床单。
  纪樱在卫生间里磨蹭很久才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拢在脑后,又将新换上的睡袍沾湿。
  洗了澡,就感觉室内的血腥味儿更重,她冲到窗边想开窗,被纪沣一把捞住。
  “不想好了?”他清楚记得大夫说不能受凉。
  “你管不着。”
  他不理会,抽出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头发,纪樱想躲,被他抓住头发扽回,头皮一紧,疼得她眼泪汪汪。
  “少装好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
  “不需要你原谅,但也别想阻止我,没用。”
  “死皮赖脸真讨厌。”
  “克服一下吧!” (六十一)   纪沣拿着钥匙出门,还把她锁在房里。
  纪樱披着毛衣喝粥,是她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最难忘的粥!
  即便如此,她也喝了一碗,身体暖了,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她以为她不能与纪沣和解,其实是不能与自己和解,这个试探的代价惨烈,与其说是他的过错,不如说是她的,至少也算共犯。再往深究,是因为她“杀”了他的妻,虽然是被动完成,也是她先起的杀心,所以才惹来他的一系列欺骗。
  但就算回顾到最初,他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咳,床第之间除外。
  所以,她真的怨他吗?
  可她心有不甘,谁让他这次粗暴对待她了,即使她真的做掉孩子,也不该遭受这种虐待,有一就有二,不杀杀他的戾气,那就活该遭罪。
  于是,纪沣回来时被门栓挡在门外。
  “开门。”
  纪樱吃饱喝足钻回被窝,哼,这里是叁楼,光天化日看他怎么爬进来!
  不是说这门挡不住他吗?
  他要是再敲,她就拿这话怼他,但门外没了声音。
  已经过去十分钟,依然没动静儿。
  纪樱悄悄下床,连拖鞋也不穿,踮着脚蹭到门边,什么都没听到。
  咔哒~
  抽出门栓,将门拉开个缝儿,依旧静悄悄,她吸吸鼻子,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烟草味儿。
  她不信纪沣会就此走人,倒不是说她喜欢欲擒故纵,非要人家对她死乞白赖,单从他来回两千多里找到她这一点,就不可能因为被锁在门外而一走了之。
  这么想着,门已经彻底拉开,纪沣正靠着外廊慢条斯理地抽烟,在他脚边放着一个叁尺见方的红缎面包裹,纪樱耳根发热,大概猜到里面是什么。
  纪沣横她一眼,不言语,熄灭烟,提起包裹进了屋。
  又当着她的面解开包裹皮,里面果然是一套崭新的被褥,还有——几条睡裤,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
  “……多管闲事儿。”纪樱故意嘟囔给他听,却自觉站在一边,少有的局促。
  “这床也有我一半。”纪沣几下揭掉被褥,铺上新的。
  “不要脸。”嫌弃谁呢?
  纪樱看着满床大红缎被褥,皱起眉头:“难看死了!”
  纪沣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才将头转向她,似笑非笑:“是没你好看。”
  那当然了,这不废话么!
  纪樱正要还嘴,冷不防被他伸过来的手触到。
  她甩开头,一根食指举到眼前,指腹上黏着一颗饭粒。
  啊,气死了。
  刚恢复颜色的脸,秒变红色,和大红被莫名协调。
  “浪费粮食。”纪沣眼睛盯着她就要舔手指,被她冲上去铛开。
  “脏死了。”
  “那这样?”他直接把食指捅进她嘴里。
  动作转换太丝滑,纪樱没躲开。张嘴就要骂人,被他兜头吻住,舌头直接伸进去将那粒饭又勾回自己口中:“连自己都嫌弃?你身上哪处我没吃过!”
  “真恶心……唔……”
  余下的话被他堵了回去,四瓣嘴唇紧紧黏在一块儿,亲到变形。纪樱被他搅得身心都乱成一团,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她原该愤怒的,当下她最需要的是清醒,绝不能像一个沉湎肉欲的昏君,一再被肢体接触蛊惑。
  但那个“滚”字吐不出来,她只能用最下叁滥也最有效的方式表明立场,抬起右腿,膝盖弯曲,顶上去。
  遗憾的是,身高差距太大,膝盖尖刚触到大腿肌肉就被一只手勾住,形成金鸡独立。
  “你最好别惹那处。”
  他终于松开嘴,脸下的人被亲得睫毛轻颤,嫣红的唇瓣微张,一副陶醉样儿。
  无论她的嘴多么硬,身体却骗不了人,更骗不了他。
  两个月之久,若不是顾忌她的身体状况,一夜怎么能够!
  本来就在克制,哪受得了丝毫煽风点火。
  “少贼喊捉贼!”纪樱仍然一只腿站着,整个身体摇摇欲坠,便抬起双手勾住他脖子保持平衡:“你放开。”
  话音刚落,腿上的手就松开了,又在她惊呼中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到新铺好的红褥子上,纪沣整个人也跟着覆上去。
  纪樱躺在那儿,喘息不稳,发丝凌乱铺满枕面,原本苍白的脸仍挂着红潮,鼻尖浮起一层细密汗珠。
  当她看到上面的俊脸越来越近,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却听到一声“嗤……”
  这个禽兽,是在嘲笑她吗?
  睁开眼,上面的人正专注地凝视她,她在他眼底的光芒中看到一张绯红的脸。
  这个禽兽,是在诱惑她吗?
  “再睡一会儿吧!”纪沣从她身上滑到一侧,拉起被子盖住彼此。
  “我不困。”纪樱想起身,挣扎才是她该有的姿态。
  被他紧紧揽入怀里:“陪我睡会儿……”
  他一路马不停蹄,夜不能寐,昨晚又折腾一宿,此刻见她情绪终于稳定,他也有了困乏的感觉,势必要补个觉。
  但对她的脾性终究不放心,即使睡着,也要捆在身边才安心。
  他其实多虑了,纪樱嘴上说不困,比他入睡得还快。
  在大年初一零零散散的鞭炮声中,两个人在大红缎子被下一直睡到天黑。
  纪樱是热醒的,睁眼时,室内已经见不到光亮,室外也出奇安静,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一样,像梦境般没有真实感。
  纪樱突然想到爹,娘,还有逝去的继兄,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包围,感觉被整个世界遗弃,而她孤苦无依。
  一只手臂从腰间穿过,覆在她小腹上,轻轻抚弄。
  “饿了?” (六十二)   咝~咔!
  台灯与窗外的路灯同时点亮。
  纪樱抬手覆住眼睛,身体不由自主贴向后面的火炉,幸好有他!可他又能陪她多久呢?
  “怎么了?”沉哑的嗓音凑得更近,嘴唇触到她耳朵。
  她不想承认这突如其来的脆弱,随便找个由头搪塞:“我想吃鱼。”
  纪沣要出去买,纪樱在床上躺一整天,也想出去走走,索性安步当车满大街找鱼。
  附近饭馆要初叁才开门,街上行人稀少,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吃鱼的地方,纪樱累了,不想找了。
  纪沣蹲下身,扭头看她。
  “上来。”
  “汪~汪汪~”突然从巷口蹿出几只狗来。
  纪樱从来不怕狗,尤其她身边还有头狼,但今天的狗子们异常“热情”,冲过来围着她嗅来嗅去,有只狗头还得寸进尺地钻进她大衣下摆。
  她蹭地趴上男人后背,两腿一夹。
  “快!”
  “这么怕狗,还怎么养?”纪沣想起那本《狼狗饲养手册》。
  “自己生的怕什么!”说完把自己吓一跳,赶忙耍赖:“都是你,招来这么多狗。”
  纪沣瞥一眼腿下,一群狗仍跟在左右,人类的血液占上风,连狗都不怕他了。
  但这狗还真不是他招来的,多半是她身上的血腥气。
  不是很明显,对狗的嗅觉来说,足够了。
  昏黄路灯下,两个人和一群大大小小的狗,走走停停,气氛莫名融洽。
  “傻狗,当心被狼吃。”纪樱紧紧扳住纪沣肩膀,有恃无恐。
  纪沣刻意放慢脚步,怕狗群掉队似的。
  “狼只吃人,不吃狗。”
  纪樱想歪了,也许没想歪,但不再吭声。
  一阵蜜糖味儿随风飘过来,街边有个卖烤白薯的正在收摊子,当他们走近时,顺口推销:“先生太太买两个吧,热乎的,甜着呢!”
  纪沣被取悦,把剩下的几个白薯包圆了,摊主还殷勤地送了半包烤栗子,对粘腻的小夫妻说着早生贵子的吉利话。
  纪樱也被取悦了,但佯装不满,非要从纪沣身上下来。
  因为要付钱,纪沣就将她放到地上。
  摊主这才看清女人的脸,由衷赞叹:“二位可真是郎才女貌!”
  纪沣点头,坦然接受赞美,付了钱,接过一大包热乎乎的白薯和烤栗子。
  一包白薯只十个铜板,摊主拿着一块大洋犯难,找不开。
  纪沣正要说不用找,被纪樱抢了先:“别找了,早点儿回家吧!”
  说完掉头就走,嘴角抿成直线,生怕让人看出她心里受用。纪沣瞄她一眼,心照不宣,捧着纸包跟上去,狗子们也热火朝天地继续尾随。
  摊主握着大洋目送这支奇怪的队伍走远,才推起烤炉往家赶,刚刚的吉利话突然变得虔诚起来。
  “你慢点儿。”
  看着前面噔噔走的女人,纪沣低声提醒。
  “我乐意!”嘴角快要绷不住了。
  “会把整条街的狗招来。”
  “是你招来的。”
  “是血腥味儿。”
  前面的人停住,回身对他拳打脚踢,纪沣笑着承受,躲都不带躲的,四周的狗也跟着凑热闹,边叫边往纪樱身上蹿。
  纪沣拿出一个烤白薯朝远处一丢,狗群就喧闹着追白薯去了。
  又朝其他方向也丢一个,然后抱起张牙舞爪的女人往反方向跑,纪樱依旧不依不饶,又抓又挠,脸不知是冻红的还是气红的。
  纪沣难得笑出声:“养好身体,想生多少生多少。”
  “你倒不怕生出一群狼。”
  “不是有饲养手册吗?”
  “滚……!”
  纪樱的晚饭是一块烤白薯,纪沣是半锅糊粥,纪樱边吃边故意挑刺,对那本饲养手册耿耿于怀,纪沣照单全收,听得津津有味。
  洗完澡躺在床上时,纪樱觉得这是他们相遇以来最接近幸福的时刻。
  她承认她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但即便是疼,她也想让这一刻成为永恒,不需要堂皇的大房子,也不需要华丽的衣服,不用顾忌任何人和环境,只是这样和他一直生活下去就够了。
  但怎么可能呢!
  人兽是不能长久的,她的外公外婆,还有她爹和她娘,都是如此,如果仅仅为了和她在一起而失去生命,她宁愿天各一方的活着,也好过同归于尽。
  相比他们屈指可数的共处时光,她不想浪费在无休止的猜忌和谁对谁错上,但她不敢摊牌,怕他说出“这就要走了”或是“宁愿死”的话来。
  如果说,之前想要怀孕是为了留下他,当下,她单纯只想留下一个关于他的信物而已。
  无论狼还是婴儿,都好。
  万一是狼的话,也许会重蹈人与兽之间的覆辙,那就容许她自私一次吧!因为这将是她度过漫长岁月的最大寄托。
  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纪沣以为她睡着了,按灭台灯,将人拥进怀里吻了吻,屏住邪念,点到即止。
  他神色清明,毫无睡意,在想他们的未来。
  腰上搭过一只手,胸口被细细的呼吸吹得发痒。
  “你爱过我吗?”
  纪沣垂下头,四目在黑暗中交汇纠缠,良久,他吻住她湿软的唇瓣,做过很多更激烈的事情,纪樱却被一个吻点燃,她热切地回应,竟忘了等问题的答案。
  “难受!”她咕哝着。
  “哪儿难受?”
  “胸……”
  一只大手从睡袍下摆探入,饱胀,绵弹,滑腻得几乎脱手。
  纪樱被揉得嗯嗯嘤嘤,纪沣怕把她的火撩起来彼此都遭罪,待她消停了,就没再继续。
  “……爱,一直都爱!” (六十三)   纪樱梦见纪沣说爱她,喜欢得不得了,她睡懵了,以为还在望海路的老宅。
  睁眼时,床上只有她自己,突然有种醉生梦死的错觉!
  厨房传来叮叮咣咣的杂音,她第一个念头是不想再喝他做的粥了,但若以此作为永远在一起的条件,也不是不能克服。
  纪沣也不想再喝,何苦因为吃的两败俱伤。
  他一大早出去买鱼,当然买不到。凭着幼年记忆,他找到一条野河,用最原始的手段破冰捉鱼,还真让他叉到两条叁寸来长的河鲫。
  他吃鱼,但从未收拾过鱼,从刮鱼鳞到剖内脏已经忙活一个早晨。
  终于清理干净,直接放锅里煮上,连油都没放,当然厨房也没有油,即使有他也不认为煮鱼要放油,也没有葱姜蒜,只放了份量不详的盐,味道随缘。
  很快纪樱就闻到一股土腥土腥的味儿,半点儿食欲也没有,等她洗漱完毕看到那碗汤,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吃鱼了。
  纪沣知道自己的水平,没指望多惊艳,但也没想到是这样清淡的一锅黑水,做为人类他喝过的每一次鱼汤都是浓郁的奶白色,一定是这鱼不行。
  “……昨天的粥还有吗?”纪樱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
  纪沣提起她耷拉的嘴角:“咱可以有第叁种选择!”
  “你自己住的时候吃什么?”纪樱好奇:“该不是直接吃生肉吧?”
  他们之间的“吃”,总会引申出其他含义,纪沣脑子里闪现的是陈不语那里的粗茶淡饭,视线却在纪樱身上来回舔舐。
  年轻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苍白的脸已经有了血色,冲过热水的皮肤泛着诱人的光泽,如果她可以吃,他会是世界上口味最单一也最贪得无厌的人。
  “生肉味道的确更美。”他的目光定在凸起的胸脯上,隔着睡袍,也能感觉到两只蜜桃的甜美多汁。
  他并不掩饰他的垂涎,而纪樱向来沾火就着,比他还容易发情,鱼腥味儿中仍混着淡淡的血腥,他只得见好就收。
  “走吧,出去看看有什么能吃。”
  纪樱也只能望洋兴叹,地养好才能播种。
  他总不至于一个月之内就消失不见。
  那可不见得!
  当晚,纪樱去公寓一层给学校打电话请假,明日恢复上课,她感觉目前的状态不太行,决定再休息几日。
  第二天晚上,就有人来敲门。
  这套公寓是穿堂式布局,进门是厅,厅后是卧室,厨房和浴室都在前厅两侧。
  纪樱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带着香皂味儿,她进卧室找外套穿,纪沣去开门,门内门外两个男人同时愣住。
  庄长生是来探望纪樱的,从教员登记表上找到公寓地址,下了课就赶来。
  他一直以为纪樱独居,她年纪轻轻,下了课就窝在教工宿舍不出门,看着也不像成家之人。
  门内男子身材挺拔,英气逼人,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言语,让他无端生出强烈的压迫感。
  “您好,我是小纪老师的同事,我姓庄……”
  男人堵在门口,并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纪老师在吗?”
  纪沣调回头,纪樱已经披了毛衣走出来,见到庄长生也非常意外。
  他是怎么找来的?
  但这样杵在门口也不像话,她偷偷从身后拽纪沣衣服,客套地把人请进屋。
  庄长生没来由地冒出汗来,这男的是她什么人,明明长得不错,为什么有点儿吓人。
  “咳,听说小纪老师病了,所以,呃,这位是……”
  “哦,他是我哥。”纪樱将人让到沙发上。
  本来如坐针毡,听到此话立刻如释重负。
  这兄妹俩生得可是太好了。
  庄长生在英国留学叁年,和纪樱差不多同一时间来的学校,但凡他多回来半年,对纪家的事儿也会有点儿耳闻。
  纪樱感到芒刺在背,她知道纪沣对陌生人进他地盘不太痛快,可还是得走个过场,不然他直挺挺站在那儿,也太诡异了。
  “哥,这位是一起教画的同事,庄长生。”
  “大哥好。”庄长生刚挨到沙发的屁股又抬起来,欠身问好。
  纪沣坐到纪樱身边,淡淡地点个头:“你好,我是她哥。”
  纪樱对他的配合感到满意,笑吟吟去给客人倒水,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热水。
  得知两人是兄妹关系,庄长生心里踏实了,但纪沣一直坐在对面,也不和他寒暄,还是让他有点儿不自在。
  庄长生不好直接问纪樱为什么请假,也不好说特意来看她,只能打着代表办公室全体的旗号。又因为不知道她的喜好,便带来两盒正宗约克郡茶,只要没有失血的问题,送人万无一失。
  纪樱恰恰就是那一失,但她欢喜地收下:“谢谢,我和我哥都喜欢喝红茶。”
  说完丢给纪沣一个警告的眼神,生怕他拆台。
  因为他从不喝茶,即使喜欢喝,也极有可能因为不爽而否认。
  纪沣迎视她的目光,不置可否,纪樱已经谢天谢地,满意地瞟他一眼。
  看在庄长生眼里,还以为她们兄妹不合。
  庄长生是极力想和纪老师的哥哥搞好关系的,但这位纪先生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无从下手,倒把他爱喝红茶的事儿记牢了。
  场面话说尽,庄长生没理由待太长时间,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离开时揣着满腹疑虑。
  他对纪樱当然是有心思的,但她哥明显不好相处,哪怕不说话,往那一坐也存在感十足。兄妹俩看着疏离,关系好像不太好,希望他哥不会插手妹妹的情事儿。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美人儿,他不想错过机会。
  纪樱插好门,回身时脸上还挂着社交性微笑,纪沣见了,心里不舒坦,开始阴阳怪气。
  “这么急着给我找妹夫?”
  “噗~”纪樱横他一眼,喜欢看他为自己发酸,嘴角扬得更明显。
  纪沣却误会了,以为她在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
  他知道她的样貌招人惦记,也知道她向来置之不理,但之前一直在他眼皮底下,明里暗里他心里有数。
  如今的话,他们分开已近两月,纵使她性子泼辣,不肯吃亏,可她的身体需求强烈,若是她甘心情愿“吃亏”呢?
  “过来。”
  纪樱头发没干透,客厅温度比卧室低些,她正朝里间走,纪沣长臂一展,将人拉到大腿上。
  “这工作别做了,又不是没钱花。”
  “我又不是为赚钱。”纪樱勾住他脖子,仰头对上他暗沉的眸子。
  “那就更没必要,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就走。”将她耳侧湿发掖到耳后,手就放在那里玩弄她软嫩的小耳垂。
  “往哪儿走?”
  “哪儿都行,你喜欢哪儿,咱就住哪儿。”
  你在哪儿,我就喜欢哪儿!
  纪樱最终咽下这句话,不能因为她的喜欢,影响他的存在。
  相比不见面,消失才更令人绝望! (六十四) 2 w 9 6.c o m   隔壁的“人体闹钟”准时响起,纪樱恼恨地蹬着腿,她倒忘了她自己叫的时候,比人家不知高出多少分贝。
  “羡慕了?”纪沣在她耳边轻笑。
  “谁羡慕了,我嫉妒!”嫉妒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欢爱,而她却惨无人道地和身体需要抗争。
  “不是说心静自然凉吗!”
  “静得了吗?刚消停两天又开始,也不嫌累得慌。”纪樱更嫌他气定神闲,好像只有她自己一头热:“你倒是静,静得很!”
  嚯地转身,将头缩进被子里生闷气。
  纪沣的背又露在外面,他挺上去,腿间的家伙烫到她。
  “谁说我静?”
  “……”
  “怎么办吧?”
  “……什么?”
  “谁挑起来的谁负责。”
  “你敢进吗?”敢进就和他玩命,她现在把一切想破坏她生孩子计划的人都视为仇敌,也包括他。
  “看进哪儿了,又不是只有这里能进。”他又顶她一下,顶得她心头更热,也让她想起洞房那夜。
  她说,有机会再给他吞。看好文请到:2 w 8 9.c o m
  她以为来日方长,但来日可能并不方长。
  人兽本来不得善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他,那么,现在就是那个机会。
  被里没了动静儿,被子外面蠕动起来,慢慢鼓出一个圆包,纪沣配合着翻过身体呈仰卧姿态。
  那个包便停在关键部位,不动了。
  “等什么呢?”他隔着被子拍那个包。
  “你自己脱!”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你给我脱!”
  连脱都不肯,还能指望她吞吗?
  “……卡住了,脱不下来。”
  纪樱惯爱折腾人,但今天倒不是有意,那根东西挺得老高,还特别硬,里裤根本扒不下来,她不敢硬拽,怕给勒断。
  “自己想办法!”
  ……
  “呃……”纪沣嘶了一声,分身已被粗鲁地咬住,连着布料一起,小嘴包不住弹头,牙齿生生磕在上面。
  幸好有布料隔着!
  伸手将被里的人提上来,她好像真的只有那里能进!
  其他入口危机重重。
  纪樱憋得面色潮红,发丝糊一脸,眼角还挂着水气,看得他心里发痒。
  本来强忍着,被她如此撩拨,再放过就不是雄的了。
  有除夕夜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对她用强,那就先把她弄舒服再说。
  又一声高亢的尖叫从窗外传入,纪樱的幽怨快溢出眼眶,抬起手臂捂住耳朵,被纪沣扯下来。
  嘴巴凑上去,叼住她耳朵:“怕什么?你叫得比她好听。”
  “我知道!”
  “嗤~”纪沣没绷住,热气喷入耳道。
  哼,纪樱白他一眼。
  “想叫吗?”
  不需要她回应,热气顺着脖颈下滑,口舌与利齿并用,吮咬啃噬,所到之处泛起一阵阵酥麻,开出一朵朵桃花。
  睡袍被剥落,两只大桃子争相弹出,白一块,紫一块,遍布齿痕,全是他那夜留下的罪证。
  男人的头覆上去,使出浑身解数悉心侍弄,只为加深这些印记,由内而外,由情感到肉体,但其实根本无需技巧,仅仅肌肤相亲,缱绻的呻吟便冲破喉咙,声浪由低到高,此起彼伏,叫得人心如猫抓。
  床第之间,她娇媚,热烈,从不掩饰身心的愉悦。
  但她不是变态,乳头已被纪沣吃得晶莹剔透,他放过湿哒哒的胸脯,嘴唇一路下滑,扯下内裤,落在光洁的小丘上,浓重的呼吸和浅锐的胡渣刺激得纪樱腿间一热,有水淌出来。
  “不行,那里不行。”
  她叁天前才流产,里面一定不干净,她疯起来肆无忌惮,可也是有底线的。
  纪沣倒不会介意,那股淡淡的血腥反而令他更加兴奋。
  兽类之习性,从来不会嫌弃生殖器的卫生问题,对于它们来说,生殖器是传递情感,繁衍后代的神圣领地,是需要被顶礼膜拜的。
  纪沣的血液变了,观念仍在。
  但他怕伤到她,在阴阜外流连片刻,他掫起伶仃的双腿,舌尖顺着大腿内侧一直舔舐至脚踝,啃咬她小巧的足跟,吮吻细嫩脚心,纪樱疼痒交织,娇哼出缠绵的小调儿。
  肉体被取悦,纪樱的怨念也消了,闭着眼睛喘得气若游丝,大概是流产伤了元气,擦个边便力不可支,没一会儿就打上小呼噜。
  纪沣不忍心再折腾她,可他那处一直精神抖擞,完全没有萎顿的迹象。
  算了,来日方长吧!
  为纪樱盖好被子,他下床去了浴室。
  隔壁没了动静儿,纪樱睡得很沉,梦见他们生了一大群孩子,纪沣还嫌不够,压着她无休止地做,再没有离开的念头。
  可是时间到了,她眼睁睁看着他化成一滩鲜血,浸入红色的被单,连痕迹都没能留下……
  “——纪沣!”
  她把自己喊醒,杵在腿间的热物将她拉回现实。
  转过身,她将脸埋入熟悉的胸膛,紧紧贴住,心有余悸。
  纪沣发现她突然变得乖巧,话也没那么多,病恹恹的,早起床单上有深深浅浅的水渍,以为昨夜被他弄得难受,要带她去医院瞧瞧。
  纪樱身体没事儿,心里有事儿,想到他们时日无多,就垂头丧气。
  谁说的珍惜当下,便不会遗憾。
  越珍惜越不舍,遗憾死了!
  “我想出去走走!”
  “走吧,出去吃东西。”
  纪沣拿过围巾缠到她光秃秃的脖颈上,看到一朵显眼的小桃花,是他种的,衣服下面的桃花会更多。
  锁门时,隔壁的门也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
  纪樱在公寓住的次数不多,对隔壁唯一的印象就是每天午夜的叫床声,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本人。
  男的个头不高,白面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打着发蜡,显得整个人更白得发亮,生动诠释了油头粉面。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肤色比男人还暗点儿,五官不算出彩,但很会化妆,顾盼之间颇有风情。
  隔壁两人见到新邻居也很惊讶,不,是惊艳,一墙之隔竟住着这么漂亮的一对儿。
  男人笑意漾上嘴角,热情打起招呼:“早上好呀,也是去吃早点吗?”
  直勾勾的眼神令纪樱不适,她故意装作没听到,将围巾朝上拉,盖出半张脸,纪沣对那男人点个头,算是回应。
  “不如一起吧,素月斋的包子不错,我是那儿的常客。”
  “不了,我们和人约好的。”
  纪沣揽着纪樱越过二人,径直下楼。
  “又看上人家了?”女人打开手提包,拿出小镜子检查妆容。
  “甭说我,别以为我没发现,你那眼睛都长那男的脸上了。”
  “你又想怎样?”出门前刚化好的妆,一点儿没花,女人揣起镜子,开始想入非非,嘴上却故意抱怨。
  “你不想吗?换换口味,虽然我能力比他强,但人家个头比我高,体验肯定不一样。”他不提人家脸比他好看多少。
  “说得好听,你就是看上那女的了!”
  废话,这么个妙人,谁见了不动心。
  “玩玩而已,我永远都是你的。”
  “你就不怕你老婆知道?”
  男人撩起女人的貂皮大衣,手伸进旗袍捏到白花花的大腿,疼得女人尖叫出声。
  “倒是会挑拨离间,你跟我这么久,怎么不怕我老婆知道?” (六十五)   纪樱一整天都黏着纪沣,憋了一肚子话,却说不出口。
  他们仿佛一直都是匆匆忙忙,哪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候也是如此。
  如今终于不用去顾忌任何人,却更觉时间不够,那种可预见却不可控的突然消逝最能摧残人心。
  她就窝在纪沣怀里,对着他闻来闻去,从脖子到胸腹,把衬衫都弄皱了,纪沣被她缠得直痒:“你别是要返祖了。”
  那倒好了,她要是也变成狼,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她碰到那枚狼牙,想起上次发生的不愉快,打消异想天开的念头。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对于他们来说,当下的任何造访都是不速之客。
  纪樱搂紧纪沣,不许他理会。
  敲门声一直持续着,纪沣亲亲她,还是下床去开门。
  隔壁男人邀请他们过去吃鹿肉,说是特意托人从猎户那里买的现杀鹿肉,他站在门口说话,眼角却控制不住朝室内瞄,显见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早上见一面,这就开始套近乎,若不表明态度,怕是没完没了。
  “谢谢,我们吃过了。”其实并没有。
  “那就再喝点儿,远亲不如近邻嘛,二位不是本地人吧?贵姓?今后有什么需要肖某的,只管吱声儿。我在北岫这地儿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行吧,倒要看看他打得什么主意。
  纪沣同意了,让男人先回去,他们过会儿就过去。
  纪樱听到个大概,关上门就不乐意了。
  她讨厌那个男的,说不出确切理由,就是让人不舒服,尤其那双眼睛,带着笑却淬着毒,一看就不是善类。
  “不想每天被打搅,今晚就过去看看吧。”
  “你爱去就去,我反正是不去。”
  “嗯,你留这儿,我过去。”纪沣穿上外套,就要出门。
  纪樱突然又放心不下,那俩人看人色眯眯的:“我还是得去,万一他们占你便宜怎么办!”
  纪沣嘴角挑起,捏捏她粉嫩的腮帮。
  “除了你,谁敢占我便宜。”
  “万一他们使诈呢!”纪樱套上毛衣往外走,被纪沣拽住,又给她披了块羊毛披肩。
  隔壁房门大敞,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肉香,门内正探出个人头。
  “呦,过来啦!快请进,随便坐。”女人笑容满面,伸手要拉纪沣胳膊,被他轻松躲过,女人表情有点儿讪,又冲着里屋喊:“二哥,客人到了。”
  男人两手拎着四壶酒出来,赶忙招呼客人落座。
  方桌上已经摆好碗碟,正中炭火炉上炖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鹿肉,里面放了枸杞红枣,另有几盘切好的卤腊,无非是些鸡胗,腊肠,豆干之类,四人两两相对而坐,纪沣也不拿筷子,静等对方开口。
  “有缘千里来相会,难得咱们凑一起,鄙姓肖,肖家旺,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季,禾子季。”
  “季兄,弟妹?来,咱先干一杯。尝尝这绍兴的香雪酒如何。”
  壶盖揭开,一股甘醇酒香弥漫开来,纪樱瞪着杯中的液体,清澈透亮,泛着淡黄的光泽,手不由自主伸过去,被纪沣按住,握在手心再没松开。
  “内人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纪樱听到这话立马醉了,脸也染了色,红扑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身体不适,还能折腾那么久?
  肖家旺心里不屑,脸上满是关切之情。
  “二位感情属实深厚,肖某实在羡慕,弟妹看着年纪很轻,两位是新婚吧!”
  纪沣侧过头,纪樱正盯着他看,水盈盈的眸子里盛满期待。
  他捏紧手心里的手指,露出淡淡的只有她能领会的笑意。
  在对方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肖家旺干笑两声,举起酒杯:“来来来,这杯祝二位新婚愉快,早生贵子。”
  他身旁的女人也端起酒随声附和。
  纪沣没再回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杯酒打开局面,肖家旺开始口无遮拦,扯东拉西。
  借机炫耀自己的“背景”,不过是借着老婆的舅舅的关系,在警署弄了个闲差,便以为一步登天,不可一世起来。
  女人之前是春水堂的头牌,取名儿莲白,已在这里住了一年之久。
  纪樱不能喝酒,就静静坐在那儿,边吃东西边听他吹牛,那盘切片腊肠离她最近,她就一直可着这个吃。
  越吃心头越热,等纪沣发现她吃的是什么时,她已经香汗涔涔,看人的眼神也逐渐迷离。
  纪沣松开一直攥在掌心的小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热得烫手,被松开的那只手,不安分地杵着他那处。纪沣脸色不太好看,低头拿开那只作恶的手,突然看到桌底下有两只脚同时从对面方向伸过来。
  一只男人的,一只女人的,女人没穿袜子,脚趾染着鲜红的蔻丹。
  两只脚分别伸到他俩的腿中间。
  纪樱只是心热,神智并不混乱,她也发现腿间的那只脚,当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眉心蹙紧,就要爆发,被纪沣按住,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纪樱心领神会,他俩都记仇,区别在于,一个是当场报,一个是攒一块儿报。
  对面二人见他们没理会,又轻轻踢了一下,然后得寸进尺地顺着脚踝蹭上小腿。
  纪樱忍着恶心朝对面看去,肖家旺对她眨了下眼睛,心照不宣的样子,纪樱有气没地儿撒,狠狠捏住手下那处凸起,听到耳边的吸气声才慢慢松开。
  气死了!
  纪沣这边的女人脚也在向上移动,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更加大胆,摇着肩膀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本钱也跟着乱晃。
  纪樱看在眼里,咬牙切齿,胆敢这么明晃晃地勾引人。
  纪沣感觉到身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不知是气的还是鹿鞭的作用,他从桌下握住她一只手,又热又潮还微微发颤,看来真是气坏了。
  “感谢款待,这杯酒回敬二位。”他满上一杯,似笑非笑地盯着肖家旺。
  对面的人越喝脸越白,只有眼珠子和眼尾是红的,十足的酒色之徒。
  莲白的脸红,眼尾更红,投向纪沣的眼神愈发多情。
  桌底下那只脚已经放肆地爬上大腿内侧,感觉到那里肌肉紧实,当场就湿了。
  纪樱眼里能射出刀子来,伸手抓住那只讨厌的脚,莲白以为是纪沣,激动得连干了几杯酒,歪头递给肖家旺一个得逞的眼神。
  “怎么样?季兄,今晚咱俩家一起快活快活?”肖家旺以为遇见同道中人,兴奋得舌头都不会打弯。
  “这酒不错,都喝了吧,喝了才更能助兴。”纪沣将手边的酒壶推过去,另一只手伸到纪樱后背给她顺气。
  四壶酒喝得底朝天,莲白瘫靠在椅背上对着纪沣抛媚眼,肖家旺晃晃悠悠去卫生间放水,纪沣让纪樱先回去,锁好门,他不回来不许开门。 (六十六)   纪沣回来时已近午夜,手刚碰到门,门就从里面打开。
  纪樱软软的身子扑上去,纪沣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将她托起来抱回床上:“我身上冷,看冰到你。”
  纪樱不撒手,抱得更紧,她浑身火烧一样难受,纪沣身上混着酒气的凉意反而令她舒服些。
  “我难受!”
  纪沣只得抱着她坐到床边,纪樱攀上他的脖子,蹭他下颌,黏他一脸汗湿。
  “看你还敢乱吃东西!”
  “我以为是腊肠……”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戳来戳去。
  “腊肠也不能吃那么多!”
  “……你把他们怎么了?”纪樱才想起纪沣出去的原因。
  “在大街上表演吃腊肠。”
  ……
  “还想吃吗?”
  “什么?”
  “腊肠。”压低的嗓门让人听出弦外之音。
  纪樱更热了,洗过澡的身体又冒出一层汗,喉咙却燥得厉害。
  “你先给我吃。”她烦躁地撕扯睡袍,领口被扯到变形。
  纪沣故意吊着他,大掌隔着布料揉来揉去,把人捏的赖赖唧唧,就是不伸进去。
  “你先给我吃,都赖掉几次了?鹿肉我也吃了,正胀得难受。”
  拿过她的手放在他那里,果然硬得像烙铁。
  纪樱妥协了,原本她也没想赖账,可总是出意外有什么办法。
  如果说意外才是生命常态,纪沣绝对感同身受,当昂扬的性器终于被柔软的小嘴包裹,那种微妙的酥痒又顺着尾椎直冲脑仁,纪沣仰起头闭上眼,小腹不自主地向深处挺进。
  呕~
  纪樱干哕几下,被那根东西捅吐了!
  蓄势待发的爽感戛然而止,纪沣神色复杂地抽出家伙,堵在里面的呕吐物喷涌而出。
  纪樱哽唧着吐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净了,人也消停了。
  纪沣伺候完她漱口洗脸,才清理自己的下体,又换下沾满“祸水”残渣的床单。
  待她睡熟了,打开门去外廊抽烟,银月当空,夜凉如水,他却浑身燥热,有些滋味莫不如从未尝过,远好过这种浅尝辄止,不上不下!
  纪樱睡得神清气爽,看到窗台前晾的衣服,记起她昨夜被捅吐的事儿,吐相一定很丑,有点儿难为情,也有点儿过意不去。
  到底又出意外了!她真想好好做的。
  纪沣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刮胡子,她黏过去,紧紧贴在他后背上,讨好献媚:“下次一定让你舒服。”
  “忘了这事儿吧!”纪沣从镜子里瞪她一眼,见她心虚的样儿,到底忍不住将人揽到身前,狠狠嘬一口。
  “洗脸换衣服好出门。”
  “干嘛去?”
  “看戏去。”
  纪樱磨磨蹭蹭,出门时已经快十点钟,下了楼,楼前聚着几个公寓住户在聊天,纪樱站在一边等着纪沣去取车,听了一耳朵,直到纪沣将车开过来,仍毫无知觉。
  嘀嘀~
  听到汽车喇叭声,纪樱才恋恋不舍地上车。
  “戏怕是看不成了!”
  “?”
  “已经送去医院了。”
  天刚亮,警署值班的赵七出门吃早点,打开大门吓一跳,门前地上躺着两具——尸首?
  他蹲下身,看清是一男一女颠倒着被捆一块,男人下体赤裸,那玩意正塞在女人嘴里,半圈黑毛像女人长出的胡子,脸被撑得变形,已经昏死过去,估计这辈子都会对这玩意产生阴影。
  赵七挑起眉毛,被这不香不艳的场景惊呆,他扳正男人的脸,乐了,这不是署长的外甥女婿,肖二吗?
  本来就瞧不上他,当下也不着急解开,慢悠悠将两人拖进屋里,锁上门,仍去吃他的早点。
  比以往吃得时间还长些,回警署时人还没醒,看不惯归看不惯,赵七可不想闹出人命来,这才把人送到附近医院。
  恰好接诊的大夫就住在苦艾里公寓,也是值的夜班,正要下班就被拖住了。
  早就觉得这俩人不正常,这是被捉奸了吧!大冷天被扔在警署门口冻个半死,真够刺激的。
  “万一他妻舅来找麻烦怎么办?”纪樱兴奋之余,忧心忡忡。
  纪沣歪头看她,怕人找麻烦可不是她的风格。
  “多耽误功夫!”难得清静几天,终于可以安心和他腻在一块儿,纪樱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苟且的是他们,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纪沣说得没错。
  肖家旺骗她老婆说后半夜去警署值班,实际上是来苦艾里公寓和莲白鬼混,一来二去已经一年多,直到今天才露馅,她娘家人怎么可能饶过他,尤其这家丑还出在警署门口。
  肖家旺本来就惧内,更惧怕她那位任北岫警署署长的舅舅,刚从医院醒来就直冲署长办公室圆谎去了。
  关龙昨天刚刚收到津南发来的一份通缉令,据悉犯罪嫌疑人(狼)目前就在北岫地界,勒令他叁日内务必找到人(狼),他正为此事儿焦头烂额,当下把气全都撒在肖二头上。
  北岫说大不算大,但要找一个人狼随时化形的家伙,也没那么容易。何况他打心底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去年传得沸沸扬扬的纪家女被恶狼掳上山事件,他就觉得玄乎。
  这都过去半年了,又重提什么纪家少爷几年前就被狼吃了,回来那个是狼冒充的假货,怎么,整个津南没别的案子办了?逮到这个没完没了,赶明儿警局改报馆得了呗,专发志怪小说。
  再看肖家旺哆哆嗦嗦跪在那儿,更气不打一出来,有胆做没胆认的孬种,卷起刚印好的一摞布告照着他脑袋甩过去。
  肖家旺不敢躲,关龙手也重点儿,一摞纸散了满地,肖家旺跪着一张张拾起,顺便瞥一眼,怎么像昨晚坑他那个兔崽子,在他头像旁边还画了一头白色的狼?
  “哎?叁舅,这人我认得!” (六十七)   疾风卷起路面的鞭炮残屑,像在下一场红雪。
  今日破五,城里的饭馆餐厅全都恢复正常营业。
  戏没看成,他俩吃了顿饱饭,从餐厅出来见到一个卖梨的,黄澄澄的鸭梨饱满诱人,纪樱喜欢,纪沣便买了两个。
  纪樱还想再逛会儿,今天风大,纪沣怕她着凉,说回去给她削梨吃。
  但他没削过梨,家里也没有水果刀,用菜刀笨拙地比划几下,梨没削好,倒把食指削掉一层肉,他的血量充沛,一股血喷溅出来,吓得纪樱抓起手指就塞进嘴里吮住。
  纪沣自降生以来,对受伤出血早习以为常,这类无关痛痒的小伤口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自动愈合,却被她含在嘴里的样子刺激到。
  温软的小舌头一下一下挤压着指尖,伴随咕咚的吞咽声,竟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难以描述的冲动,这感觉很奇妙!
  纪樱却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指上,心疼之余全是自我埋怨,为什么非要买那个梨,她并没有很想吃,就是觉得好看而已,觉得好看就看着呗,干嘛非要吃,有皮不会自己啃吗?
  可他的血为什么这么多啊,已经吸了这么久,还冒个没完,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
  她急得不行,眼眶开始泛红,下巴被另一只手挑起,那人嘴角挂着笑,射过来的视线,灼炽热烈,把纪樱紧紧黏住,嘴巴也忘了动,那根手指便自己动起来,转着圈逗弄她的舌头,见她不抗拒,又探入中指……视线始终锁在她眼底。
  纪樱被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勾得心跳,怎么感觉有点儿色情?
  笃笃笃!嘭!
  刺耳的敲门声打破室内攀升的温度,纪樱紧张地合上牙齿,纪沣扬起下颌,示意她松口,她才缓缓张开嘴巴,手指撤了出去。
  “谁呀?”纪樱没好气地问。
  “警察!开门!”
  纪沣拍了拍纪樱肩膀,走过去打开房门。
  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走进来,后面跟着肿头肿脸的肖家旺,他本打算狐假虎威第一个进屋,想到这人可能是狼变的,又缩在后面,只探出个脑袋。
  两名警员从未见过纪沣,只听过纪家少爷失踪叁年又回来的事儿,此刻真人站在面前,比通缉令上的照片更气派,难以置信这竟是狼变的,无论是纪少爷本人还是狼,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礼貌客气地道明来意。
  纪家女婿钟易报的案,原纪家大少爷纪沣叁年前就被恶狼所害,这头恶狼又变成纪沣的模样回到纪家为非作歹,害死岳父纪连盛纵火烧宅诱拐妻子纪樱,诈死脱身后又在柿子山矿区行凶伤人,妻子纪樱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包庇凶手,钟易手中持有确凿证据,可以当场验证,恳请津南警局逮捕假冒纪沣,为民除害,为纪家上下报仇雪恨。
  钟少爷的深情厚义再度引发民众关注,对严惩恶狼的呼声也愈加高涨,北岫警署也是奉命行事,希望他能全力配合。
  钟易这个阴魂不散的臭狗屎!
  纪樱气得脸色发白,音调控制不住地升高,饱含嘲讽:“凭什么他说逮捕就逮捕,我还说他诽谤呢!警察自己没有判断力吗?被一个无赖牵着鼻子走?我自己家的事我不清楚吗?用得着他操心?警察做事这么雷厉风行,怎么不把我和他的离婚给判了,一直拖到现在……”
  “离婚这事儿不归我们管!”一名警员好不容易插上嘴。
  这就是传说中的纪大小姐吧,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个也赶紧接上话头,比她心平气和多了。
  “纪小姐您先别急,我们没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今天过来就是同,呃,这位先生回去一趟,呃,参与调查,我们并不会听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若真是钟先生造谣诽谤,我们也一定不会姑息,这点请纪小姐尽管放心。”
  “那行,我也一块儿去!”
  “理应……”警员嘴刚张开,就被纪沣制止。
  “她不去!她没有义务折腾这一趟,她也没有需要配合的罪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名警员没再坚持,本来署长就对这事儿有成见,要他俩速战速决。
  纪樱充耳不闻,转身就要回里间收拾东西,露出脚下的血迹,刚刚纪沣手指滴到的,还有桌上的一把菜刀!
  俩人瞧见,相互吐了下舌头,这都见血了还护着呐。
  纪沣拉住她:“你别去。”
  “我要去!”
  “听话,等会儿我们走后,你简单收拾一下,去那张车票的终点等我,事情解决完我去找你。”纪沣压低声线,他想的是,他既然回津南接受调查,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钟易现在穷凶极恶,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对于纪樱来说,津南当前危机四伏。
  “我不!”纪樱还在坚持,眼圈发红,她就不该买那个梨,果然不是好兆头。
  “纪樱!”他又一次叫她名字,语气严肃起来。“别忘了我是季迎,不是你哥,不会一再迁就你。”
  纪樱瞬间停止挣扎,呆立在那儿琢磨纪沣这话的意思,纪沣不再理会她,回身和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几人说话。
  “既然是接受调查,告密的也一块儿带去吧!”他指向缩头缩脑的肖家旺,以防他趁着纪樱自己在家找她麻烦。
  事情比预想中顺利,两名警员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咱这就出发吧,上头催得紧,早解决早安生。”
  “等一下!”
  “等一下!”
  纪沣纪樱两个同时说出口。
  纪沣穿好大衣,从内怀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纪樱却读懂了,默默接过信封,回里间翻找半天,拿着一条浅蓝色的发带出来。
  她情绪低落到极点,沮丧,自责、担忧,汇聚成强烈而陌生的无力感,曾经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她,那么不可一世,原来随便一件事儿都能摧毁她的信念,但她不能让外人看到她的脆弱,憋回眼里的潮湿,她拉起纪沣割伤的那只手,在他的食指上缠绕几圈,绑一个蝴蝶结,又轻吻了一下。
  “季迎,你一定要找到我噢!” (六十八)   钟易一早起来眼皮便开始跳,跳了差不多半个多月,已经见怪不怪,就是他左腿疼得厉害。
  外面下雨了!
  但今天是个好日子。
  上午出庭,下午去远大银行取东西。
  远大银行也破产了,清算盘点时发现纪樱存在那儿的几个箱子,联系不到纪樱本人,就找到她法律上的丈夫钟易。
  钟易觉得自己终于时来运转,纪樱算计得再精也不会想到,这点儿家底最终还是回到他手里。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钟易穿好衣服,戴上礼帽,让钟宽拿来手杖,消沉了几个月,第一次精神抖擞地走出家门。
  沸腾已久的狼吃人事件终于开庭,法院采取公开庭审的形式对民众开放,一审的民事法庭内外人员聚集,下雨天也不妨碍旁听热度,谁都没料到纪家的“话本子”能延续到今年,还越来越玄乎。
  动荡不安的年代人人自危,哪来那么多正义,多数都是打着正义的旗号满足个人猎奇心理。难以置信又心有不甘,非要亲眼见到,钟少爷不是说能当场验证?眼睁睁看着人变狼,想想都刺激。
  书记员宣读庭审须知,大法官宣布开庭,原告做完陈述后,审判员问被告是否需要法律援助,纪沣视线一直落在钟易身上,听到此话缓慢摇头。
  钟易自打进门就看到纪沣,没有预想中的灰头土脸,像个看客般,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
  装模作样,待会儿看他如何淡定。
  虽然对胜算成竹在胸,钟易也不敢长时间与野兽对视,错开目光,寻思着如何让他死得更狼狈,听到审判员问出这句话,才掀起沉重的眼皮。
  证据确凿,再多的援助也没用,马上就是他原形毕露的时刻!
  “那么,原告关于被告罪行的陈述,被告认可吗?”
  纪沣依旧摇头。
  审判员请原告当庭出示证据。
  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钟易露出久违的笑容,化身正义使者,声音都高了八度:“证据就在被告身上,请允许我为现场的诸位揭开这头恶狼的丑陋面貌。”
  征得法官同意,审判员让原告与被告一同站在法庭中央,为避免产生肢体冲突,两名法警分立左右。
  纪沣神情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置身事外。
  钟易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个死到临头的野狼,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以为没人知道他脖子上的秘密吗?
  早在那头狼出现在纪樱的院墙外,钟易就想起那枚无故失踪的吊坠,后来在友邦银行的办公室里看到他领口的皮绳,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还是不敢贸然伸手,左脚的疼再一次提醒他保持距离,钟易请一个法警解开纪沣衣领,翻出那枚吊坠。
  “秘密就在这个坠子上,只要摘下坠子,他就会现出原形,请法庭增加武力保护,以防恶狼伤人。”
  这……能是真的吗?
  现场气氛压抑到极点,同时又暗涌着期待、兴奋、恐惧、怀疑等各种情绪,当中也不乏惋惜的,这么体面个人,怎么会是狼变的呢?
  法官和审判员将信将疑,又调过来两名持枪法警,四名法警围住纪沣,紧张氛围爆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像被施了定身法。
  钟易紧盯纪沣,这该死的狼吓傻了吧!竟然挑起嘴角,对着他笑?
  “要我亲自解下来吗?”纪沣问一直贴在他胸前攥着狼牙发呆的法警。
  “啊?”法警吓一跳,他距离这么近,万一这个冒牌货变身,他岂不是最先遭殃。
  要是嫌犯自己解下的话,他至少还有攻击的机会,但万一他真是人呢?他不又成了当众行凶,知法犯法,哪个缺德的把他推上前的,现在换人还来得及吗……
  哒儿——
  一只手覆上法警手背,用力一扯,绳子断了!
  “啊啊啊——”
  法警闭眼甩掉手中的坠子,被纪沣扬手兜住,同时擎住迎面劈来的警棍,法警睁开眼,首先看到握着警棍的那只手,是人手!
  视线顺着手臂过渡到人身上,纪沣正啼笑皆非地看着他。
  现场一片哗然,气氛值已经拉满,结果虚惊一场,义愤填膺瞬间转为失望扫兴,就好像挂着羊头卖狗肉,被骗了时间和感情,真是大煞风景!
  审判桌后的法官审判员还算淡定,心里怎么想的不得而知,表情反正一言难尽。
  最震惊的当属钟易,怎么可能?他明明就是一头狼啊,连他自己都承认的,他也多次亲眼目睹他的狼身。
  钟易此刻也顾不得保持距离了,凑到纪沣身前,壮着胆子摸他腕部,热的,脉搏跳得强劲。
  当他试图近一步摸索袖筒内的疤痕时,手被打掉,纪沣掸了掸袖口。
  “摸够了么?”
  庭内有人嗤笑,钟易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一定还有其他未知的旁门左道,法官先生,肯请法医对其进行活体鉴定,另外,他冒充纪沣的事儿证据确凿,这一点,在纪沣葬礼上亲眼见过纪沣尸体的人都可作证。”
  “谁说我是纪沣了?”
  反转猝不及防,偌大的空间落针可闻。
  现场民众并没见过纪少爷本人,一直以来都只是道听途说,今日见到化身才具象了脑海中的想象,暗自赞叹果然名不虚传。
  钟易登时哑口无言,他预测过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唯独没想到他连纪沣的身份都否认了。
  “可……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像的人多了,能看成一模一样是你眼拙。”
  ……
  “那你是谁?”审判员打破嗡嗡的私语声,他其实倒为这人不是狼而感到庆幸,虽然他本来也没太相信。
  纪沣慢条斯理拿出一张对折的道林纸,法警接过递给审判员,审判员看过,又呈给法官。
  法官反复看几遍,觉得这个证据的可信度远比狼变人更靠谱,但他提出一个完全出于他个人好奇心的疑问—— (六十九)   “纪小姐或者说钟太太,怎么会同你在一起?”
  “对,我妻子怎么会同你在一起?她也眼拙吗?如果……”钟易捉到新把柄,顿时来了精神。
  “肃静!”法官重重敲一下法槌,最讨厌被人学。
  “因缘际会,我与纪小姐偶然相识,得知纪小姐接近我皆因我同他逝去的兄长相像,我深为他们的兄妹情义感到惋惜,愿以兄长之谊待她。在短暂的接触之中,我对纪小姐产生了超越兄妹之外的感情,但纪小姐说她的离婚申请一直未被受理,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不过纪小姐人美心善,谁不会对这样的女子动心呢?”
  听到这话,钟易表情管理失控,呸,心善?十足的蛇蝎美人!
  听在民众耳朵里,就成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悲情故事,这远比狼吃人更鼓舞人心!悬疑志怪变成风月小说,风向有逆转之势,看客也由主持正义的卫道士化身成人之美的红娘,更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剧情。
  鉴于此案的特殊性,休庭叁十分钟后,法官再次敲响法槌——宣判时间另行通知。
  看客意犹未尽地散去,庭审人员也相继离场,大厅中央只剩纪沣和钟易主仆二人。
  “你明明就是(狼)!”钟易面色晦暗,挂着掩盖不住的颓丧,不过两个小时,出门时的意气风发已烟消云散。
  纪沣提起狼牙的吊绳,任那枚狼牙在钟易眼前摇来摇去,语调漫不经心:“你还是见好就收吧,趁我没心思理你。”
  “你别得意的太早,还没有最终宣判。”
  “谁说不是!”
  纪沣走出法庭便看到苏子筠,她已经在大门口等候多时,早听说钟易对纪沣成见颇深,没成想他竟如此阴险,将纪沣和那头传言已久的狼联系到一块儿,得亏纪沣心思缜密,早早托她帮忙弄了份中葡混血的身份证明,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不然倒被钟易反咬一口。
  另一方面,她也有些疑惑,钟易现在能奈他何?难道他一辈子都不打算做回纪沣了吗?
  兴许是为了保护他的妹妹吧,纪樱至今还是法律上的钟太太。
  “这回不走了吧?”上了车,苏子筠问。
  纪沣从手套箱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一口,才吐出一个字:“走。”
  “什么时候?”
  “等结案,别问去哪儿,还没确定。”
  “这个月的收益已存入中央银行账户。”
  “嗯。”
  信封里的存单足够纪樱随意选择任何喜欢的生活,可他还是怕她会受到来自金钱的委屈,此前,他对金钱没有概念,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才意识到金钱的魔力,远远超过一顿饱饭带来的踏实感。
  “相比这个,我更想知道警方怎么会知道我在北岫。”
  “……你该不是怀疑我吧?不是我提供的线索,我也是才刚知道。”
  纪沣终于将目光调向苏子筠,在她脸上的停驻时长几乎超过相处以来的总和,苏子筠冒出不合时宜的粉红情愫,她发现他这次回来有些不同,具体哪变了也说不出来,如果非要描述的话,就是更让她心动了。
  苏子筠对纪沣的注视并不躲闪,眼神的意味逐渐丰富,纪沣调开视线,转头望向车窗外倒退的行人,很多是刚刚在法庭旁听的人,边走边聊得热火朝天。
  “最好不是!”
  钟易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野之外才坐进车里,还没到中午,他等不及下午,让钟宽直接开车去远大银行。庭审判决虽然择日公布,从法官和审判员的态度来看,他的胜算不大,不知道那个冒牌货出示了什么,证据不是该当庭公布吗?他严重怀疑法官被收买了。
  财能通神也好,破财免灾也好,这笔钱来得太是时候,
  他急需被这意外之财安抚。
  远大银行的财务主管将钟易二人领到一层仓库,四个黑漆樟木箱摆在地上,正是当初从友邦银行拿出去的那四个,上面都贴着特殊封条。
  钟易要当场查验,财务主管提前声明,纪小姐当初将箱子送过来的时候就是如此密封好的,她存的是物,需要支付保管费用,没有利息。
  协议之一,就是不得以任何形式和理由拆封,否则将视为毁约,不但免除保管费,银行还要赔付违约金。钟易虽然名义上是纪樱的丈夫,但仍属于第叁方,按照协议要求,钟易也只能代为保管,并没有拆封的权利,这个风险银行拒绝承担。
  钟易忿忿地让钟宽将箱子搬上车,对着银行大门唾了一口,都破产了,摆什么谱。
  几个月光景,钟家再没了曾经的风光,连表面的浮华也难以支撑。
  大夫人天天念佛,二夫人情绪不稳,一天之中风云雨雪四季转换,下人躲得远远的,就怕被她撞上当出气筒。
  钟戎妻子有孕在身,说是怕过了孕气对病人不好,其实是怕沾到衰气,东院大门紧闭,再不肯踏入西院半步。
  自己家人都不管,下人更落得清闲,院里惯常见不到人,钟大业缠绵病榻多日,除了吃饭时钟易过来陪他一会儿,但他根本难以下咽,只是想有个人在身边听他唠叨而已。
  曾经前呼后拥,如今床边连个人影都没有,这种落差比满身烂疮更让他难以忍受,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钟易身上。
  对于钟易来说,这四箱东西将是钟家复兴的稻草。
  经历了些事情,他没再大张旗鼓,搞得钟家上下人尽皆知。让钟宽将箱子悄悄搬到自己房里,遣走其他人关上门,怀着激动之情揭开一个箱子的封条——
  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又依次打开另外叁箱,四个箱子里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青砖,每箱都放着一张字条!
  “保管费照付,偷看是小狗!” (七十)   纪樱右眼一直跳!
  纪沣和警察前脚离开,她就去学校办理辞职,任凭校长如何挽留也不松口,校长说要同杜兰先生打个招呼,纪樱便先回宿舍收拾东西。
  庄长生听到消息,马上从办公室赶过来,对他来说,这不啻为噩耗,他憧憬已久的罗曼史,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不甘心啊!
  再多挽留也无用,纪樱边整理零碎,边信口开河:“有时间一起喝茶吧,不是还可以通过电话和书信保持联络么。”
  这话倒提醒庄长生:“对了,昨天有电话打到办公室找你,听说你不在,也没留言就挂了。”
  “……男的女的?”
  “孙老师接的,好像是女的。”
  说着话,一道阴影遮住从门口射入的光线。
  纪樱扭头看过去,丁畾丁璐兄妹俩正站在那儿。
  因为杜兰的关系,丁畾一直知道纪樱在北岫校区教画。除夕前一天,丁璐又打来电话让她回丁家过年,她说要留在宿舍提高教学技能,丁璐还调侃她渐入佳境,今天他们兄妹同时找到学校来,让纪樱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看来,昨天那个电话也是丁璐打的。
  在学校不方便,叁人去附近的茶楼说话,刚好借机从庄长生身边解脱出来。
  “你真的和……那头狼在一起?”才落座,丁璐便迫不及待地问。
  纪樱放下茶壶,思路逐渐清晰。
  警察找到苦艾里的时候,她就在奇怪,津南警署为何知道纪沣在北岫,如果是因为火车票的缘故,那也应该去太原找人,现在她大概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啊——?还真是啊!”丁璐抓住纪樱手腕,控制不住地摇来晃去:“我不知道,但我担心你被骗啊!整个津南都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哥早被狼吃了,后来那个纪沣是狼变的,又说你被狼蒙了心,已经六亲不认,神志不清。”
  “这你也信!”纪樱提起茶壶,继续给两人倒茶。
  “现在呢?还和他在一起吗?”丁畾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纪樱顿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他指的是他,还是它。
  和他们说,对纪沣有益吗?会不会给他添乱?
  他们当然没有恶意,但好心办坏事儿的例子并不少见,帮倒忙也是常有的。
  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说起来也未必相信,况且此事说来太过话长,她没有耐心也没有必要透露给旁人。
  “我和我哥来是因为……”丁璐放下茶杯,犹犹豫豫:“警察登门调查时,我说了你在这里的事儿,警察没来找你吧!”
  唉!果然是她!
  纪樱顿觉无力,她没法生丁家兄妹的气,他们一家都对她很好,所作所为也都是因为担心她,为了避免更多的猜测和麻烦,她决定将错就错。
  她说那人不是纪沣,也不是狼,他们是偶然遇见的,因为和她哥很像,她便一厢情愿地接近他。
  “那怎么办啊,万一警察找上他……”
  “反正他货真价实,没在怕的!”
  怎么不怕,她怕死了!
  万一别人发现狼牙的秘密怎么办?钟易是知道的,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
  “警察已经来过了,对吗?”丁畾也放下茶杯,神色凝重起来。
  纪樱不言语,丁畾即刻心领神会,便不再追问,只是从皮夹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这位是津南最有名的律师章大律,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打给他。”
  “谢谢。”纪樱接过名片,并不会打这个电话,律师她也有,但她知道纪沣肯定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她不想弄巧成拙,给他添乱。
  “刚刚听校长说,你要辞职?”
  “嗯,我想休息一下。”纪樱低下头喝茶,怕他们追问她辞职后的去向。
  丁璐果然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这是我娘生活过的地方,我想四处转转。”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对,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不放心,让丁璐在这里陪你吧!”
  “不用!”纪樱赶忙摇头,发现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又刻意显得轻描淡写:“也不算一个人,会和学校的老师一起。”
  丁璐想起刚刚在宿舍里见到的男老师,那人看纪樱的眼神明显不对劲儿,瞬间想歪,纪樱对丁璐的小动作再熟悉不过,也不解释,只要能打消她留下来的念头,想歪就想歪吧!
  丁畾丁璐当晚就返回津南,纪樱决定坐次日早上的火车去太原,她本该早点儿睡的,但她睡不着,她担心纪沣,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从哪儿得来那么多钱?会与金矿有关吗?她忘了告诉他,她不缺钱,他们有很多钱,足够他们在任何地方活得很好!
  ……
  依旧是一点烛光,叁碗素面。
  吕不言撤下碗筷,提来一壶热茶,纪沣接过,为师徒二人斟茶。
  “感谢居士一直以来的庇护,没有居士,就没有现在的我,此次离开不知何时能回,万望居士保重身体,居士的恩情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说罢,纪沣离开坐位,屈膝跪拜。
  陈不语示意徒弟,吕不言过去扶他,纪沣拜了叁拜才起身。
  “如今,你已与常人无异,再不适合来这荒山野岭,路是你自己选的,只希望你能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被外在的浮华蒙了眼。”陈不语深深为他感到惋惜,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纪沣郑重点头。
  “欠你父亲的恩情总算偿还,你我的缘分也到此为止了,一直朝前走吧,不要再回这里。” (七十一)   纪樱不想被打搅,她想在车上补觉,但即使头等厢也要两人一间,就把一个包厢内的两张卧票都买了。
  乘务员帮她把行李箱放好,又告诉她餐厅的位置后便客气地离开。
  昨夜几乎未合眼,火车启动后,纪樱忽忽悠悠睡得翻天覆地,乘务员过来敲门提醒她餐厅开饭了,她才终于感觉到饿。
  向来只提供西餐的餐车,今天意外还准备了刀削面,牛肉蒸饺和太谷饼等山西特色吃食。
  纪樱点一份什锦浇头的刀削面和一个太谷饼,太谷饼是现成的,她边吃饼边等面,边漫无目的地环视餐厅环境,一眼就看到前方那桌旁边走过一个穿着长褂的男人,那人顺手将桌边的女士钱包划到宽松的袖子里,纪樱坐在门口附近,那人经过她身边时,被她一把揪住衣袖。
  男人吓一跳,低头看到是位年轻的小姐又放松下来。
  “需要帮助吗?这位小姐。”对上这张脸,他也不急于离开了。
  “需要帮助的是你,把东西放下再走。”纪樱扫一眼他右臂的袖口,没耽误吃饼,这饼还挺好吃。
  男人做贼心虚,不自觉地左顾右盼,倒并没把一个妙龄女子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
  “东西放下,我不声张。”
  “你最好少管闲事儿。”
  “你最好见好就收。”纪樱不理会他的故作轻松,将袖子揪得更紧。
  “我要是不呢?”
  “你可别后悔……”纪樱盯着他,张嘴就喊:“啊——有人——非礼——啦!”
  原本谈笑风生的车厢瞬间鸦雀无声,不过那么几秒,立刻又沸腾起来,其实纪樱语气夸张,一字一顿,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成功引起食客的注意。
  自古以来对贞操的义愤填膺远超过其他罪行,有几桌人已经站起身,正端着一大碗刀削面的服务员首当其冲,差点儿将那碗面扣色狼头上,走廊的乘警也闻声而至,纪樱依旧盯着无措的男人,挑起眉梢:“傻了吧!”
  “我根本就没碰她,是她拽住我不放!”尽力展现出对胡搅蛮缠的无奈。
  “你说我为什么拽住你?”餐厅出口和四周都站了人,纪樱有恃无恐地松开手。
  她不喜欢多管闲事儿,但包容性差,尤其讨厌这种虚伪行径,缺钱你直说,最恨偷和骗。
  “我不和女人一般见识,打搅了,各位。”男人收回手,巴不得赶紧离开。
  “他袖子里有个钱包,谁自己丢了东西都不知道吗?”
  纪樱扫向正抻脖看热闹那桌,一个中年妇人和一对青年男女,不知是母子关系兄妹关系还是婆媳关系,妇人听到这话,看一眼桌面才拍打胸口。
  “喔呦,我的钱包,是我的!”
  叁个大活人看不住一个包,纪樱打心里翻个白眼儿。
  乘警果然从男人身上翻出一个雪青色缎面钱包,让小偷混入头等厢餐厅,这事故不算小,有人帮着乘警将男人架出车厢,钱包物归原主。
  那妇人拿回钱包打开检查一遍,终于把心放到肚子里,拉住纪樱免不了千恩万谢,非要给她钱。
  倒把纪樱整迷惑了,不就一个钱包吗,看她一身上等丝绸,衣着考究,何至于此。
  男青年看出她不自在,解释了缘由。
  他母亲有心绞痛,包里常年放着药,这药得之不易,每年固定那么几丸,一旦丢失后果严重,所以母亲才如此失态,望她不要见怪。
  他妹子也在一旁跟着道谢,并邀请纪樱与他们同桌进餐。
  纪樱没去,人家都快吃完了,她的面才端上来,而且她吃东西又慢。
  妇人便让儿子给她留张名片,热情邀请她若是到太原,一定要去家里做客,他们家闲屋子很多,随便住。
  叁人吃完饭,又走到她桌前道别,再次邀请她去家里,纪樱应允,叁人终于离开餐厅。
  纪樱这才拿起桌上的名片——普济医馆薛文礼。
  叁人走后,列车长带着乘警过来,对她勇于维护列车安全的行为表示感谢,特意送她一匣太原双合成的点心聊表敬意,纪樱正想着晚上不来餐厅吃饭,以免再次撞见薛家母子,又得不必要的寒暄,便接受了那匣点心。
  纪樱待人不够热情,也不喜欢别人过于热情。
  中午她吃了一整碗面条和一个太谷饼,晚上连点心也没吃就睡了。
  想到明早就会抵达太原,既兴奋又不安,翻来覆去终于熬到天亮。
  她已经刻意磨蹭到最后下车,还是在出站口遇上薛文礼母子叁人,得知纪樱是来太原玩的,更加热情相邀,纪樱借口说已经订好饭店,薛母就说让前来接站的薛家司机送她过去。
  可纪樱并没有订饭店,四下环顾,看到广场尽头有一个五层楼高的建筑,上面亮着“集英饭店”四个大字,豁然开朗。
  纪沣对她说的那句“我是季迎”,原来应在这里,此前为找她纪沣来过太原,对车站附近的环境已经熟悉,这个饭店标识醒目,又同时隐含他们两人名字的谐音,住在这儿再合适不过。
  淡泊的脸孔不由自主柔和起来,抬手一指:“我就住那儿,几步路而已。” (七十二)   作为太原城内首屈一指的销金之地,集英饭店是车站周边最显眼的建筑,楼高五层,下面叁层是餐馆棋牌房歌舞厅,四层五层是客房,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订好房间,纪樱狠狠睡了一大觉,第二天一早便去火车站等人。
  她并不知道纪沣什么时候会来,只是守株待狼而已,反正她除了等,也无其他事情可以做,也没心思做。
  从津南到太原的火车只有一趟,当然不排除纪沣通过其他途径来太原,但她宁可在这里空等,也不想一个人窝在客房忧心忡忡。
  今天已经是第五日,天阴沉沉的,刮着潮湿的风,随时要下雨的氛围。
  纪樱竖起衣领,没了几天前的忐忑不安,多半还是会空等一场,奇怪的是,今天出站口的大门一直紧闭,以往守在出口等着拉脚的车夫脚力也瞧不见。
  一阵凛风卷起路面的枯叶和碎纸片,酝酿多时的雨终于落下来,风止住的刹那,半张揉皱的报纸被逐渐急促的雨滴钉在地上——恶狼击毙,大快人心!底下配触目惊心的猎杀图。
  是一角残破的《津南日报》,纪樱只能看得清标题,她蹲下身体,试图从粗砺的地面上揭起报纸,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将报纸泡得涨发,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她拾起软塌塌的碎片,视线逐渐模糊。
  拾不起来,她又将碎片补到地面的空白处,膝盖着地,伏在地上看标题下面的小字,但雨太大了,很快积水又将地面的碎报纸冲散,抢在手里的那片已化成浆体。
  一个炸雷从头顶劈过,终于将眼底的水震出眼眶,与脸上的雨水相融后汇入混浊的积雨潭中。
  街上行人早已跑到背雨处躲雨,偌大的广场只有她一个人跪在那儿,低垂着头,被雨浇个透。
  雷雨交加,盖住一切自然之下的嘈杂,她却把呜咽声憋回肚子里,肩膀筛糠一样抖,除了眼睛,鼻子也开始出水,她哭得无声却毫无形象,流着鼻涕咧着嘴,什么也不在乎,因为已经没有她在乎的人。
  她闭着眼睛哭,连头顶的雨停都没察觉。
  “哥,这人是不是受啥刺激了!”薛文秀望着地上的女人,问正给女人撑伞的薛文礼。
  “嗯,先扶她起来吧。”
  薛文礼将手里的伞递给文秀,弯腰搀扶这个奇怪的女人。
  他们兄妹今天来火车站接父亲,两周前一家四口去津南给姑姑治丧,父亲担心母亲心痛症发作,便让他们兄妹先陪母亲回太原。
  父亲说好乘昨天的火车,今晨抵达,到了车站才得知津太铁路中段昨夜被不明团伙炸毁,现在整条铁路线已经全部封锁,津南至太原这趟火车被截在晋州。暂时与父亲失去联系,只能先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驱车离开时看到出站口孤零零跪着一个人,不知是什么样的打击,让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凄风冷雨中跪得“五体投地”!
  薛文礼扳住女人双臂,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在剧烈抖动,当那人抬起头时,薛文秀也蹲下身来。
  “纪小姐?怎么是你呀!你怎么了?!”
  纪樱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也听不清,只知道有人在说话,是女人的声音,不是他!她不想听。
  “哥,是纪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先带上车再说,雨太大了。”
  说完,也不顾纪樱挣扎,薛文礼托起湿漉漉的人朝汽车走去,薛文秀举着两把伞,身上已经淋湿大半。
  ……
  “……你那天在河里,我都看到了!”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
  “什么?”
  “你对着窗户,脱得精光!”
  “咚!”
  一粒石子被投入湖心,像极那个圆月之夜,她被诱进涟漪中心的光亮,却坠入深不见底的漩涡,四野漆黑,听不到看不到也喊不出来!
  有温热的手指按在腕上,暂时抚平她的恐惧。
  “哥,纪小姐没事儿吧!”
  薛文秀用毛巾揇掉纪樱脸上的汗液,她发烧了,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仍没有醒转的迹象。
  “无大碍,过会儿再喂她一次药。”薛文礼收回手,薛母亲自将桂枝汤端进来。
  “这孩子怎么还不醒?”
  “可能受了什么刺激,心理上不愿醒吧。”
  这句话纪樱听到了,她想醒的,或许已经醒了,可是为什么这么黑,是没开灯吗?
  她张开嘴巴,却嗫喏着发不出声音。
  “哥,她醒了!”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
  她闻到刺鼻的中药味儿,药味儿越来越近,最后一支温热的汤匙触到她干裂的唇上。
  “孩子,把药喝了吧,喝了才能好。”
  纪樱全身都在抗拒,她不想喝,只想知道她在哪儿,这么黑,如何知道她醒了。
  或许——
  她抬起手摸向自己的眼睛,睫毛是张开的,就是说,她的眼睛也睁开着!
  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是瞎了吗?
  “纪小姐,你怎么了?”
  床上的人神情惊恐,一滴眼泪正从眼角溢出来。
  薛文礼伸手在纪樱脸上摆了摆,那双清亮的眼睛波澜不惊。
  “纪小姐,能看到吗?”
  她看不到,她真的瞎了!
  与此同时也真正醒过来,她记起这个声音,是在火车上遇到的薛文礼,也想起被雨冲碎的那页报纸,纪沣死了!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顿时无暇纠结视力,也失去交流的热情,她原该感激他们兄妹的帮助,却不知如何解释来自他们的疑惑。
  她生出逃避的倦怠,能拖一时算一时,她还没能坦然接受她所面临的一切,如何能对旁人自圆其说。
  她更希望这是场噩梦,同以往一样,醒来是虚惊一场,最好能直接回到北岫的苦艾里公寓,她一定会跟他一起走,无论去哪儿,都绝不分开。
  “纪小姐,能听到我吗?”薛文礼低头看她,试图在她漆黑的瞳仁中找到答案。
  纪樱明明看不见,也还是闭上眼睛,因为不想说话,便继续“沉睡”。
  “大概魇住了,喝完药让她继续睡吧!”
  文礼交待文秀,和母亲出了客房。
  他知道她醒了,但是在抗拒清醒,适度的痛苦让人产生倾诉欲,过度的痛苦反而让人沉默。
  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自我调节。
  火车上的惊鸿一瞥令他念念不忘,他想不出这样美丽且富有的女子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烦恼,此刻的她,像一株凋零的枯蒿,透出对生命的极度厌弃。
  纪樱配合着喝掉一碗汤药,被苦涩刺激得更加清醒,薛文秀收拾东西离开后,她又缓缓睁开眼睛,依旧是漆黑一片,她咬住唇肉,拼命让自己保持镇定。
  此刻是在薛家,她不能在别人家里歇斯底里。
  绝不能垮下,她得尽快恢复视力,即使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她也要回到津南亲自验证。 (七十三) ye hua5.co m   “阿樱,眼睛好些了吗?”
  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过后,园子里的腊梅花开了,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有了暖意。
  纪樱依旧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光线的明暗,至少比一周前分不清日夜好多了。
  可远远不够,她有太多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做。
  薛文礼说她是因贫血和眼部血管扩张导致的暂时性失明,调养身心保持情绪稳定迟早会恢复。
  长这么大头回失明,她非常不习惯,连吃东西这件小事儿都搞得乱七八糟,更别说步行出门。薛家人对她不错,专门为她准备容易进食的粥和糕饼,薛文秀每天都会拉着她到园子里透气。
  见纪樱摇头,薛文秀想起他哥说她有心结,语气更加热切起来。
  “是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吗?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呢?即使我帮不了,我哥认识人多,总能找到帮得上你的人。”
  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是狼,不是神,他死了,她的整个人生都是难题。
  那些流言蜚语说得没错,她才是那个克死全家的灾星,与她相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既然如此,她更要尽快离开薛家,不能让他们因为友善而遭遇不幸。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 ed u7.co m
  她一点儿也不怕死,本来他们就约好要同归于尽的,但在遵守约定前,她必须要去对一些人和事做个了结。
  “没什么事儿,谢谢你。”
  这已是第二次回避,薛文秀不再多问,拉着她绕到前院,果然碰到从外面回来的薛文礼。
  他去打听父亲的消息了。
  那趟火车上的旅客已经疏散到附近农户,受伤人员也转到有救治条件的场所。薛文礼昨天早上出发去事故发生地,无论有没有结果今天都该回来了。
  “哥,爹呢?”薛文秀朝他身后探头,没有爹。
  薛文礼瞄一眼纪樱,才看向文秀:“没找到,听说有些人是提前离开的,也许爹在那群人里。明儿要是还没有消息,我就去警署查查。好些了吗?阿樱。”
  纪樱说好多了,劳烦他们兄妹照顾。
  薛文礼语气无奈又有些不满:“别这么客气,一点儿也不麻烦。”
  薛文秀已看出哥哥对这位纪小姐态度不同,从她出现的那刻起,哥哥和母亲的关系都缓和不少,若因此让哥哥彻底忘记那段不愉快,纪小姐简直是他们家的贵人。
  “对啊,你太客套了,不是说想尽快恢复视力吗?让我哥帮你按摩眼睛吧,我眼睛不舒服都会找我哥按摩。”
  纪樱不再言语,她自会回报他们对她的帮助,却不想和任何人扯上亲密关系,但要是能尽快恢复视力的话……
  在薛母眼中,纪樱就是她薛家的贵人。
  且不说纪樱帮她要回钱包,自打她住进来,文礼和她的关系都没那么僵了,尤其值得高兴的是,老爷今天安全到家,还带回个人来,是救他一命的恩人,小伙子的样貌,咳,让她有点儿替女儿想入非非。
  “感觉怎么样?”
  薛文礼拿下凉毛巾,纪樱缓缓打开眼皮,依旧看不见,但经过按摩和冷敷,眼周凉丝丝的感觉舒服很多。
  她如实说出她的感受。
  “慢慢来,这个急不得。”薛文礼盯着她白净的脸出神,随口问她:“等眼睛好了,第一件事儿打算做什么?”
  “铁路修好了吗?我得回津南。”纪樱不假思索。
  “……没那么快,即使修好了,一段时期内大概也会封锁铁路。”
  两人都沉默了,也都失望了。
  薛文礼以为她会说想去哪儿玩,她说过她是来玩的。
  纪樱沉默的时间太久,薛文礼却舍不得也不甘心离开,可又没啥可延续的话题。
  这时候,薛文秀呼啦啦跑过来,带着兴奋的息吁。
  “哥,哥,爹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回来,要你去接待呢!阿樱也一块来儿吧。”
  “对啊,今晚开饭可能会迟些,你也一块儿来吧!”
  “不了,我还不太习惯当众“瞎”吃,万一碰掉碗筷就不好了,再说是你们家的客人,我露面不合适,过后我再去问候伯父吧!”
  薛文礼觉得合适,他爹正愁他因为小翠的事儿和母亲不睦,若是知道家里来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定会感到欣慰。
  “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薛文礼试图说服纪樱,或许他太急了,但他真怕留不住她。
  纪樱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尤其是这种在她看来很唐突的行为。
  薛文礼见她态度坚定,只得作罢,闷闷不乐地同文秀离开。
  纪樱吃过晚饭就上床躺着,她还无法适应黑暗的世界,勉强能洗漱和如厕而已,她不习惯让陌生人帮她做这些,相比之下,磕磕绊绊反而更好克服。
  视觉迟钝嗅觉便更加敏锐,一阵阵肉味儿飘进来,疑似鹿肉的香气!
  “还想吃吗?”
  “什么?”
  “腊肠!”
  ……
  纪樱侧过身体,慢慢蜷成一团,紧闭上眼,虽然本来也什么都看不见。
  越甜蜜,越苦涩,那些曾经的无病呻吟,如今都成为难以奢求的幸福,随便回到哪一天都可以,任何痛苦都不会比现在更让她绝望,至死都没实现他那么小的一个心愿。
  如果能够重来,她一定会给他吃,他想要吃多少次吃多久都可以!
  果然真正的别离是没有机会道别的,甚至连天各一方的念想都不给她,是她的贪心害死了他!
  悔恨自责难以复加,纪樱沉闷睡去,哪怕在梦里实现一次也好。
  但她没梦见纪沣,却再次做了自己变成母狼的梦,清晰到能闻出身上那股特有的腥膻味儿,还有触感光滑的腹毛,与上次不同,她没再害怕,也不觉得这是噩梦,反而还有点儿遗憾。
  若是她真能变成狼,行动就不会受铁路限制了,或许会慢点儿,只要不停止,总会有到达津南的那天。
  ……
  即使看不见,纪樱也能感觉到薛文秀的兴奋之情,她变得话多起来,连脚步声都轻快了,开始与纪樱交流情感问题,问她恋爱过吗?
  纪樱眼前清晰浮现出那张英俊的脸,可那不算过去,而是一直存在,她的爱并没有消失,只要爱不消失,他就不会消失。
  “你恋爱了吗?”她问文秀。
  文秀懵懂,困惑,不敢言说,连暗恋都不能算吧,那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却让她20年来第一次知道心跳的感觉。
  “恋爱的滋味——怎么样?会很甜吗?”
  “很甜,也会很苦!”
  “那无所谓,苦的时候就丢掉呗!”
  “没有甜就不会苦,能丢掉,说明不够甜。”
  “呃……这个我难以理解,已经变苦了干嘛还不丢掉,这不自找罪受么?”
  纪樱垂下眼睑,摆弄起细白的手指,像能看到一般。
  谁说不是!
  可遗憾比苦还要苦! (七十四)   二月初二,龙抬头。
  罡风起,芳菲落,宜祈福!
  纪樱已在薛家住了多半个月,眼部按摩一直坚持做,配合每日两剂汤药,眼睛依然看不见,尤其让她焦虑和烦躁的是,她开始频繁做春梦,身体好了,情欲也开始复苏,不知是情绪影响梦境,还是梦境勾起身体的渴望,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感到绝望。
  往年这个时候,薛母都要去白龙庙拜白龙圣母,薛文礼让文秀拉着纪樱同去,纪樱实在憋得太久,也急需分散不洁的念头,便欣然前往。
  白龙庙街街面狭窄,从街口到庙门要步行一段距离,老老少少挤挤挨挨百十来米也得走上一时半会儿。
  文秀搀扶母亲朝庙门口移动,今年多一个行走不便的,薛文礼顺理成章揽住纪樱。
  纪樱条件反射地闪了一下,又被旁人撞回,便老老实实被薛文礼“押”着向前走,边挪边后悔,看都看不见,她跟来凑什么热闹!
  她从前不信这些,但如果能让视力尽早恢复,她宁可做些无用功,万一灵验,她一定为之前的偏狭衷心忏悔,随便怎么惩罚她都行。
  她连死都不怕!
  缓慢地随人潮移动,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香火味儿还有——淡淡的青蒿味儿,纪樱停下脚步,被这意外的错觉扰乱情绪,眼睛瞎,鼻子也失灵了么,一定是体内的欲望作祟!
  薛文礼体贴地为她挡来往路人,对她突然停住感到不解:“怎么了?”
  纪樱摇头,那股熟悉的味道仍未消散,无形中加深她视不能见的懊恼。
  轻轻重重的脚步声,絮絮叨叨的念诵,除了香火味儿,还有充斥鼻端的各种气息,她靠听觉和嗅觉感受周遭的一切,也像个废物任薛文礼揽着走来走去。
  “要拜一下吗?”潮热的呼吸靠近耳际,再度让她产生不应有的错觉。
  她别扭地转开脸:“要。”
  “蒲团就在你脚下。”
  纪樱踢到蒲团,顺势跪在上面,甚至没有人看出她视觉障碍。
  虔诚地叩叁个头,不敢祈求更多,只求能重新看见。
  薛家母女也行过大礼,便不再过多逗留一前一后直出大殿,行至庙门口时,薛文礼被人叫住。
  “文礼?来看社火?”
  是同窗邹林,成婚两年一直无所出,今日特意携妻子来庙里求子。
  他知薛文礼不爱凑热闹,也没啥信仰,类似拜神祈福之事向来不乐参与。
  “我陪母亲来的,这就回去了,弟妹看着气色比前阵子好不少。”
  “多亏你开的方子,刚吃叁副……就有感觉了。”邹妻面色微红,眼睛却一直盯在文礼身边那张脸上,真美,就是太冷。
  邹林也是,还对薛文礼挤眉弄眼,什么忠贞不渝,一往情深,但凡遇到个更美的,之前的要死要活便成了少不更事的荒唐。
  薛文礼只当没瞧见,拉起纪樱就要告辞。
  邹林得不到回馈,主动出击:“这位是?”
  “是文秀的朋友,下次再聊吧,家母和文秀还在前面等着。”
  净扯淡,妹子的朋友你搂那么紧。
  “这就回去?待会儿还有社火看呢!”
  “嗯,不看了!”
  纪樱低垂着头,心思一直被那缕熟悉的气息缠绕,也许是庙里的线香味儿吧。
  邹林夫妻俩终于带着未能满足的好奇心拐进庙门,薛文礼拉着纪樱继续朝街口走,情绪不自觉高涨起来,他知道邹林想歪了,但他并不想纠正。
  路边的小吃摊子熙熙攘攘,都是等着看社火的,就近边吃边等。
  薛文礼心念一动:“阿樱,累吗?”
  纪樱正要说“有点儿”,文秀的声音传过来。
  “哥,咱们晚些回去吧!等会儿东头有社火表演,阿樱,你累吗?”
  纪樱便说“不累。”
  他们找到一张四人桌坐下,要四碗“龙耳”打发时间,一碗猪肉荠菜饺没吃完,锵锵镗镗的锣鼓声翻滚而来。
  纪樱自成年之后再没看过社火,如今眼睛看不见,全凭四周的声音判断场景。
  文秀丢下一句:“哥,阿樱交给你吧。”就拉着母亲看热闹去了。
  薛文礼拥着纪樱,边走边给她解说,哪处舞龙,哪处摔跤,最热闹的那处在背棍,又给她讲解背棍的渊源……欢声笑语,闹闹腾腾,并没干扰她郁郁寡欢。
  当呲呲的烟花在天空炸开,纪樱感觉到光线由亮到暗的变化,不知谁喊了一声:“许个愿呗,今天准灵。”
  多愚蠢啊,寄希望于稍纵即逝的烟花!
  更何况,所谓灵验,不过是建立在原本就存在的概率之上,总不至于能死而复生。
  能让她眼睛复明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这还得靠薛文礼。
  晚上,薛文礼雷打不动地为纪樱做眼部按摩,与之相配的是一碗汤药。
  纪樱攒着眉灌下药汤,麻涩苦辣,感觉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尽了。
  “这药我不想喝了,都没啥效果。”
  她不想曲解薛文礼的好意,但这药太难喝了,对眼睛一点儿用都没有,小腹倒涌起一股股暖流,搅得那处蠢蠢欲动。
  “去病如抽丝,没那么容易,这才喝几天,你心态有问题,放松点儿说不定明天就能看见。”
  可身心煎熬她受不了,又说不出口。
  这什么药啊,副作用那么大!
  她张了张嘴,灯光下的脸像骨瓷白得剔透,眼仁和唇瓣仿佛浸了水,紧紧粘住男人视线,窗外传来一声犬吠,打破屋内诡异的静。
  “咳,很晚了,你休息吧!”薛文礼缓过神来,悄悄拾起桌上的报纸,托着空碗走出房门。
  纪樱插好门栓,换上睡袍,摸索着爬上架子床,小腹的热流已蔓延到四肢,她掀开被子,手被床里的一个硬物硌到。
  顺手抓起,圆润,弧形,系着皮绳……意识到这是什么,她惊呼一声,赤着脚跳下床! (七十五)   早春的夜依旧寒凉,除了风,只有此起彼伏的“苦苦~”声,沉闷凄楚,纪樱一直觉得像哭,后来才知道这是斑鸠在求偶。
  “是谁?还在吗?”
  她压着嗓门,胡乱挥动手臂,希望能抓到什么,随便什么都行。
  “苦苦~苦苦~”。
  回应她的,只有斑鸠。
  她不敢太大声,父亲对她说——保持善意,但不能胸无城府。
  这个东西必然是避开薛家人悄悄放在她床上的,薛家人并没发现,她问也是白问,反而会打草惊蛇。
  夜风萧瑟,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返回屋内,握紧手心里的狼牙,坐到天亮。
  自打薛士良回来,纪樱便没再搞特殊化,叁餐都和薛家人同食。
  “爹,后个儿我生日,这个月零用钱能不能加倍?”
  “你每个月都能找到翻倍的理由,你的生日是你娘受苦的日子,合该为你娘免一个月零用钱。”
  “那我可以给娘买礼物啊。”
  “我直接给你娘不更好,需要什么她自己会买。”
  薛母张嘴就要和稀泥,被薛士良用眼神止住,女儿家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学人家涂脂抹粉,穿红挂绿,到头来爱慕虚荣,贪图享乐,好孩子就是这么惯坏的。
  视线一偏,扫到一旁安静进食的纪樱,再一偏,薛文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姑娘看。
  姑娘话不多,知书达礼,模样俊俏,和文礼倒是个好姻缘。
  看不见怕什么呀,有文礼在,还怕治不好个暂时性失明?
  “樱儿生辰是哪天?”
  纪樱差点儿咬到舌头,不合时宜地想起除夕那夜的疯狂,那天,是她生日。
  也是她获得又失去的日子。
  “正月。”她笼统地答。
  “和文秀只差一月,你姐俩真是有缘。”薛母看出老爷的心思,她早就有这心思,若能来个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各种该有不该有的念头纷至沓来。
  “要不,给文秀办个生日会吧!家里总是这么死气沉沉,今年你我都得遇贵人逃过一劫,属实值得庆贺,文秀也大了,更该多结识些朋友。”
  一贯喜静的人竟没反对,薛母才继续:“把那小伙子也一并请来!”
  文秀听见,因零用钱没得到满足的不痛快一扫而光。
  “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空。”薛士良对那年轻人非常满意,可人家说来太原有要紧事,几次邀他来家做客都被拒,明显对文秀没那个意思,他怎好一再强求。
  早饭过后,文秀随纪樱回房,让她陪着去文礼那儿要零用钱。
  有纪樱在场,这钱一定得好要。
  从昨夜起,纪樱的心思都在那枚突然出现的狼牙上,她的情绪太复杂了,不敢相信能有什么峰回路转的意外之喜。
  她像个游魂被文秀牵着走到薛文礼住处,屋里没人,文秀喊了两声便自己动手翻文礼的抽屉,没找到钱,看到一张《晋阳日报》。
  扫一眼日期,十天前的,家里报纸向来随看随丢,这份报纸竟被哥哥收在抽屉里,文秀好奇地展开,想看看有什么特别的信息。
  翻过来掉过去,没发现什么特别,正要放回,第四版的一则寻人启事引起她的注意——
  “JY 等你吃鱼 JY
  见报速来集英饭店505号房”
  看得她云里雾里:“JY是啥?寻人就为吃鱼?玩得什么文字游戏。”
  “什么?”
  “一条奇怪的寻人启事,JY等JY吃鱼,要我说,这根本是无效启事,咦?505不是你之前住的房间吗?”
  纪樱茅塞顿开,再难吃的鱼,她也想吃一辈子了,声线有点儿不受控制:“……什么时候登的?”
  “都过去十天了。”文秀又确认一遍日期,随手将报纸塞进抽屉,注意力重回到找钱上。
  纪樱瞬间百感交集,几乎不能自已。
  “阿樱,你怎么了?”文秀翻遍几个抽屉一无所获,抬头发现纪樱眼眶发红。
  “……眼睛痒,揉得太用力了!”
  “啊,这是不是快好了呀,等我哥回来让他看看。”
  纪樱可不想等薛文礼回来,这份报纸被薛文礼放在抽屉里,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虽然他们帮了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务之急,她要去集英饭店确认一件事儿。
  可她不打算直说,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很快,这个理由就出现了。
  薛母到底将钱偷偷给文秀,让她添几件新衣服,文秀觉得鞋子也得买,她问纪樱要不要陪她去百货大楼,虽然她眼睛不方便,也比同母亲出去有趣得多。
  纪樱求之不得,这个机会太及时了!
  她带着手提袋出门,里面只放了银票证件和那枚狼牙。
  薛家司机将两人送到正泰百货大楼,纪樱跟着文秀楼上楼下转,最后提着一堆包装袋回到车上。
  纪樱说她想起有东西落在集英饭店,文秀便让司机将车开到集英饭店。
  “我陪你上去吧!”汽车在集英大楼前停下,文秀打开车门。
  纪樱没拒绝。
  大堂服务台对曾入住505号房的纪小姐印象深刻,纪樱刚步入大厅,就听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兴奋又紧张,声音不自主地发颤:“我来见505房间的客人,我们——约好的。”
  文秀在一旁听愣了。
  “505房客人留过话,若有人来找可直接上去。”
  听到这句话,纪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代偿机能锐减,虚脱得两腿发软。
  纪樱伸手拉住文秀,声音和腿一样软:“谢谢你,文秀,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今天不用等我了,过后我会解释给你听。”
  “啊?”
  “文秀,你先回去好吗?。”她显得很焦急。
  “哦,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文秀压下满腹疑惑,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刚刚还说落了东西,现在又不提那茬了,跟中邪似的。
  “嗯。”
  纪樱对服务台说她眼睛不太方便,请求帮助,服务台安排电梯员将她送上五层,又将她领到505门前才离开。
  咚,咚咚,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狂跳,手举到门边却不敢落下,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万一,万一,出门前的迫不及待突然变得举棋不定。
  吱咔——,一股气流拂到脸上,门自己开了。 (七十六)   傲慢,偏见,对一切未知事物的嗤之以鼻,在天旋地转间烟消云散。
  纪樱被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脸上压来湿润的呼吸,青蒿夹着淡淡烟草香,是她熟悉的味道。灼热的嘴唇堵回所有疑虑,有太多疑问需要解答,可一旦与他肉体相碰,便只存一个念头。
  她泪流满面,贪婪地吮住抵入她口中的舌头,踮起脚尖攀在他身上,当手指摸索到右肩上的疤痕,再没有丝毫顾忌。胸口和小腹被男性的体温烤得焦躁,她把手从肩膀撤下,伸向熊熊燃烧的火炉,烈焰灼人。
  已经素了一个多月,加之药汤的推波助澜,体内情潮暗涌,沾到火就沸腾起来。
  要窒息了,激烈持久的吻让她透不过气,她扭开头,哽咽出声,手指急切又毫无章法地撕扯男式皮带。
  “等等,你眼睛怎么了?”
  “我等不了!”
  她急得哼哼唧唧,又开始剥人家衬衫,像一头饿狼胡乱啃咬男人发达的胸肌。
  纪沣也等不及!
  将人抡到床上,纪樱紧紧勒住筋脉起伏的脖颈,甩都甩不掉,身体因渴望剧烈颤抖。
  她紧闭着眼,唇瓣微张,露出粉嫩舌尖,凌乱媚态勾得男人眼眶发胀,单手解开皮带,一只小手趁虚而入,急不可耐地掏出那根思念已久的巨物,滚烫,粗硬,里面装满让她快活的弹药。
  小腹比人更急切,抬起屁股挺向那处热源,内裤被扯开的同时,坚挺的凶器突破阻碍长驱直入……
  “啊——”抑扬魅惑的叫声穿透房门,门外服务员听得浑身酥麻,拖着酸软的两条腿逃进电梯。
  纪樱那里弹性极佳,一日未入便紧致如初,尤其旷了这么久,尺寸差异造成的疼痛盖过快感,痒感却并未得到疏解。有了倚仗,矫情泼辣等一切与知书达礼无关的品质全都死灰复燃,边哭闹边捶打身上的罪魁祸首。
  纪沣吻住她,哄她,宠爱他为之迷恋的丰乳,直到娇软的呻吟渐渐升起,才重振旗鼓,开启一场腥风血雨的酣战。
  文秀终究不放心,在楼下等到午后,一直未见纪樱出来,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想上楼去看看,服务台认出她是那天帮纪小姐办理退房手续的人,考虑到客人要求,只能公事公办。
  “505房客人打过电话,今天谢绝会客,请您改日再来吧。”
  “可她已经上去很久了,还没下来。”
  “这个,是客人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
  文秀没辙,只能让司机开车,回家找她哥想办法。
  整个楼道回荡着女人勾魂的吟唱,还有金属床架的吱吱呀呀,殷勤的客房服务员上到五层,想提醒客人餐厅的午餐时间即将结束,看到505门把手上挂着“谢绝打扰”的告示牌,又默默下楼,房内景象,瞎子也能猜得出。
  一室狼藉,地板上散满衣物鞋子洇湿的床单还有一只淡蓝色的女士手提袋,床铺,沙发,连窗台上面都遗留下交欢的痕迹,半湿不干,空气中充斥腥甜淫靡的气息。
  肉体折腾得烂软如泥,大脑血液逐渐回流,纪樱想起她最关心的问题:“报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儿?”
  还能怎么回事儿,津南警署总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结果真让他们找到一头倒霉的替罪狼,沸沸扬扬的人狼案终于落幕。
  “你是真的男人了?”终于不用担心他突然消失,也不怕被别人看到,可以随时欢爱,这实在是太爽了!
  纪沣一点儿也不爽,他重新压住她,弹药充足的武器又抵住湿滑的入口:“怎么,之前没满足你?”
  纪樱伸手握住遒劲的棒身,反复摩挲,爱不释手,兴奋得直晃:“我们有的是时间生孩子啦!”
  接着,又问他为什么突然可以不用依赖狼牙变身了。
  纪沣不想说,暂且饶过她:“等会儿再玩,你眼睛是怎回事儿?”
  “还不是因为你。”
  “现在呢?能看到吗?”纪沣拨开黏在她脸上的湿发,一下一下吻她眼睛,另一只手覆在遍布咬痕的乳房上揉捏。
  “哪有那么神奇!即使永远看不见,你也别想跑。”纪樱被捏得声音变了调,心又痒起来,抬手顺着他宽阔的额头滑至挺直的鼻梁,再往下,触到性感的嘴唇时,指尖被含入湿热的口中舔弄。
  “薛家宴请的贵客是你?那文秀喜欢的人岂不也是你?唉,她算白惦记了!”想起这个,竟有点儿于心不忍。
  “不然怎么着,你还想拿我送礼?”他咬她手指,给她逃了出去。
  “想得美,化成灰你都是我的,啊,呸呸,刚说得不算!”
  “晚了,可不许赖账!”
  他捏住她腰间的软肉,惩罚性地咬她脖子。
  “二月二那天,在白龙庙不是我的错觉了。”声音被咬得磕磕绊绊,可她还有疑问未解。
  “嗯,我去祈愿,听说那里的圣母很灵,结果给我看到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灵验了吗?”很会避重就轻。
  “你说呢?”纪沣放过开满桃花的脖颈,将脸埋入绵软的沟壑,用力吮咬甜腻乳肉,发出“啵啵”声。
  “唔,那你当时怎么不认我。”
  “我得明确你的心思,说不定你乐不思蜀呢!”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
  “我不知道,但我没那么高尚,我碰过的东西回不来就得毁了。”
  “真巧,我也是,可我更喜欢同归于尽。”
  她生出一股蛮力将人扑倒,像个色中饿鬼缠住精壮男子如饥似渴地采食阳气!
  ——噹——噹!
  广场大钟敲到第七下,五花八门的广告牌渐次点亮,暮色中漂浮着奶油点心米酒糖醋味儿……楼下餐厅迎来进餐晚高峰。
  身上女人依然如贪食的饕餮,在枪林弹雨中需索无度。
  “后劲儿这么大,还不长记性!谁给的东西都敢喝?”
  纪沣已从她口水中尝出地骨子和鹿茸的味道,按理说不至于有这么大威力。
  “你要做什么?”纪樱警觉地掀开眼皮,以他睚眦必报的脾性,薛文礼恐怕要遭殃。
  “心疼了?”他嗓音沉闷,透着明显不满。
  “他总算帮了我……”
  “怎么帮的?灌你一肚子催情药水?”
  ……
  “不是说等我吃鱼,鱼呢?”失而复得,她不想因为外人惹他不痛快,干脆转移话锋。
  “你不是正在吃!”
  胯下劲腰猛挺,那条穷凶极恶的鲨鱼攻入更加神秘的海域深处,呃,上下的人同时打个激灵,被汹涌的浪潮冲击得东倒西歪,适应了一会儿,上面的人便如一艘幸存的小船,在情欲的海洋里划来划去,乐而忘返了。
  “不喝药,我也行!”
  纪沣被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刺激得精神涣散,难以相信在这场体力的博弈中占了下风,他觑着通红的眼睛,看向身上兴致盎然的女人。
  月光从窗口透进,逆光中,女人头顶恍惚多出两只毛绒绒的耳朵。
  纪沣突然想起,现在,正是母狼发情的季节……
  (完了) 番外?戊戌年孟秋   七月初六,新婚刚过一个月,樊玉气囊囊跑回北岫樊家。
  管家开的门,半夜叁更看到门外的二小姐,牵着一匹马,横眉立目,脸色煞白,眼圈却是红的,以为见鬼了。
  “二小姐?您怎么……啊,您快进屋吧,我去叫二爷。”樊坚将马牵进院门,忙不迭地跑去找樊融。
  樊玉说不用,樊坚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她不想大动干戈,一大家子人,关心她的会担忧,看不上她的,会幸灾乐祸,可她除了这里,实在没地方去。
  房间同出嫁前一样整洁,她连衣服也没心情换,合衣倒在床上,气一点儿没消。
  胳膊肘朝外拐的负心汉,把别人气得睡不着,他自己倒睡得香,连她出门都没发现,说不定他发现了也装作不知,就是想气死她!
  啊,她真的要气死了!
  樊融进屋时,看到樊玉正垮着小脸自言自语,问她出了什么事儿,大半夜一个人赶回来,倒没往受气方面想,冲纪连盛对樊玉那个劲儿,不被他闺女欺负就得谢天谢地。
  樊玉嘴张了半天,把滚到舌尖的牢骚咽了回去,只说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显然不是,但樊融没再问,说怎么不差人说一声,家里好去人接她。
  樊玉恹恹地应着,明显心不在焉,樊融便让她早点歇息,寻思天一亮就去津南,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用他去,天没亮大门又响了。
  樊坚刚迷糊,还得起来折腾一趟,这回是新姑爷,也牵着匹马,还扛杆猎枪,额角的汗在月色中闪闪发光,联想到二小姐的红眼圈,吓得他睡意全消。
  “姑……姑爷,二小姐她没来。”
  纪连盛抬腿进院,把缰绳朝他手里一塞:
  “睡你的去,我这是防狼的。”
  对啊,从津南骑马过来走山路最快,但那片山窝有狼,姑爷对二小姐好着呢!怎么可能……嗐!
  连二爷也不通报了,直接要领他去二小姐闺房。
  “我认得路,你回去睡吧!”纪连盛提着猎枪和马鞭朝后院走。
  还睡什么睡,这天都快亮了。
  被你们两口子折腾得一宿也没睡。
  嘴上还得说谢姑爷体恤。
  樊玉房里亮着灯,她又困又累,可她睡不着,她就是想不通,纪沣发烧与她有什么关系,说什么打她一进门就开始生病,说得她像丧门星一样,最可气的是,姓纪的竟然不反驳,就任人家编排她,把他奶大怎么了,奶娘就能搬弄是非,挑拨人家夫妻关系吗?
  那个张氏还拿她和纪沣生母作比较,说她长得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个本分的,她知道个屁,长的好看就不本分吗?
  哼,还不是想把她那不好看的外甥女塞给纪连盛做小。
  哼哼,他不来找她最好,他要是敢来……
  “玉儿,开门。”
  ……
  嘡——
  门从里面插上了。
  “玉儿?别闹了,跟我回去。”
  “谁闹了?姓纪的,你给我说清楚!”樊玉更气了,他竟以为她在使性子?!
  “……我闹。”
  “回你自个儿家闹去,少来我家膈应人。”
  “进屋说话行不行?大半夜的,别影响旁人。”
  “贼喊捉贼,最影响旁人的就是你。”
  “所以先让我进屋啊!”
  “你走吧,我要睡了!”
  ……
  门外半晌没动静儿,樊玉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忿忿不平,耐心这么差,让走就走,之前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她再也不要回纪家了。
  要是大伯母问起来该怎么说呢?她可最爱打听别人的事儿。
  早知道不插门了!
  归根究底还是他没诚意,被区区一扇门挡住。
  唉,要是……
  她只顾贴在门板上自怨自艾,不防身后窗户开了,一个白影“咚”地跳进来。
  听见声音,樊玉调转头,纪连盛一身月白缎褂,风度翩翩,正神采奕奕地对着她笑。
  刚刚还遗憾没见好就收,看到人底气又足了。
  “你来做什么?”她转身掐上腰,带着点儿鼻音,眼圈的红尚未褪尽,一开口更红了。
  纪连盛见了直心疼,他知道她委屈,但张氏自他出生就养着他,连她自个儿闺女都不喂,奶水都给了他,除了没生他,就和他娘一样。
  在他眼里,樊玉虽然年纪轻,但明事理,看得透,以为她会一笑置之,谁成想她大半夜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回北岫,还拐走他一匹马。
  “我来给你送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中意的东西。”
  “?”
  “你总也吃不够的东西。”
  边说边欺上身,用那里顶她小腹。
  樊玉红了脸。
  成婚以来除月事那几日两人夜夜交欢,她情窦初开,又与他情在浓时,刚尝到鱼水之乐,被他这样一撞,又羞又臊,却止不住心旌摇荡。
  腿软了,嘴倒是硬的。
  “呸,下流。”
  “我只对你下流。”纪连盛将她撤后的身子按回到身前,一下一下顶弄,看着她脸越来越红,眼眶里的水都快汪出来。
  纪连盛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什么样人物没见过,何况她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但他就是被她拿住,愿意像个毛头小子哄着她。
  身体已经妥协,心理上过不去,樊玉佯装嫌弃:“和你的张妈妈一起过吧,少来惹我。”
  “你也知道她是妈妈,就别和她计较了。”
  纪连盛觉得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给了樊玉。
  “谁和她计较了,分明是她和我计较,你没见吗?她总是没完没了地挑拨是非……”
  “她挑拨她的,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在纪家生活叁十年,从感情上来说,已经把这当成自己家,我也愿敬她几分,当然若论亲疏,就是叁百年也比不过你我。你说她这把年纪,不缺吃不缺穿,图个什么?不就图个存在感,给她不就完了。”
  “她还想把外甥女塞给你做小呢!”
  “她给我就要啊?”他掰回她的脸,垂头与她抵额相视,胯部力度逐渐加大:“我只要你。”
  十七岁的大姑娘,像桃子一样鲜美多汁,撞着撞着就出水了,全身如粘到桃毛般酥痒难当,再撞,腿一软,“嗯呀”一声跌进纪连盛怀里,被他拦腰抱起放至床上,几下除了碍事的衣衫,霜白的蚕丝亵裤已经濡透,男人举到鼻下嗅闻,樊玉见到又惊又臊,伸手去抢,被纪连盛掸开,边将那处痕迹贴在嘴上亲一口:“真甜。”
  床榻之间,少女方才流露出天然娇媚,盖过日常的顽劣欢脱,任男人予取予求,兀自乐在其中。
  也唯有此时,叱咤商号的纪老板才找回主战场,宽衣解带,褪去亵裤,将自己整个送入她窄小却汁水丰沛的身体,看着她从癫狂到崩溃,几番云雨下来,足足洇湿了半张褥子。
  少女的怨气也随着情欲被撞得七零八落,若不拾起,日子便会一直太平下去。
  纪连盛摩挲着怀里绵软的娇躯,止不住后怕。
  “你可吓死我,叁更半夜,荒山野岭,万一遇到狼可怎么办!”
  “我不怕狼,你忘了?”
  “那狼遇到你可怎么办?”
  “噗——”,樊玉绷不住了,猫一样埋进他胸口,为了他,有什么不能忍的。
  樊玉晌午才醒,身边看不到人,若不是身下濡湿,还以为做了一场癫狂的春梦。
  招待姑爷的席筵上,大伯母酸酸溜溜,说樊玉年幼丧母,因没人教导,所以不懂礼节,一月之内跑回来好几趟,望姑爷多担待。
  看似通情达理,实则含沙射影。
  纪连盛从桌下包住樊玉的拳头,态度诚恳,斯文有礼:“幸亏有大伯母教诲,此次回来是我的主意,只因玉儿时刻惦念祖母的寒湿之症,日里刚寻得一匣天山雪莲干,兴奋到夜不能寐,直说祖母吃了定会心舒体畅,益寿延年,您也知玉儿向来说到做到,尤其事关长辈安康,便是连天亮都等不得的。”
  樊玉才知道,他原来是出门置办东西去了,就是不知他夸得这人是谁。
  祖母听了连连点头,赞玉儿不像他爹,比她爹有心多了。
  樊融连忙称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纪连盛,说玉儿像她娘,和她娘一样有眼光,会选男人。
  樊玉忙低头吃筷子,借以掩盖咧开的嘴角,那可不,她可太会选了!
  樊玉讨厌大伯母,当晚就要返回津南,纪连盛想着既然回来了,就让她多待几日,他过些天再来接她。
  樊玉不乐意,故意歪曲他想给“旁人”可趁之机,纪连盛本来就巴不得将她领回去,当下说好明日一早便回。
  夜深,窗口不时传出压抑的呻吟和喘息,房内春光正盛,两具潮湿的身体像藤蔓一样紧紧缠在一起。
  “玉儿,再来一次!”
  “……都多少次了,我没力气!”
  “又没用你出力,再说,不努力怎么生个和你一样有眼光的女儿。”
  “那是自然,我女儿的眼光准定错不了!只要她喜欢,将来选谁都可以,我决不干涉。”
  “谁都可以?那万一要是她喜欢狼呢?”
  “狼怎么了?狼有时候比人更有情有义。”
  “哦。”
  “你呢?”
  “什么?”
  “你喜欢狼吗?”
  “我……更喜欢狼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