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了人类的救星》 地铁   陆笛在沉睡中感到一股窒息的力量攥住了心脏。
  他被迫张嘴,开始喘息。
  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在地铁车厢里,周围挤满了上班族与旅游背包客。
  车厢里的空气略微有些浑浊,空调风在头顶呼呼地吹着,只是头顶的灯管不明原因地忽明忽暗,连同车厢门上方指示抵达站与行车路径的红灯也以不正常的频率快速闪烁着。
  注意到这些不寻常之处的人很少。
  车厢里太挤了,加上时间很晚,疲倦的人们刷着手机,听着音乐,跟随车厢一起微微摇晃。
  陆笛额头冒汗惊醒的反应,也只是让身边的人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这个人做了噩梦?
  他们漫不经心地想着:没准还坐过了站吧。
  陆笛的反应也很符合他们的猜测,他抓起放在腿上的黑色双肩包,往背后一扔,以一种非常灵活的姿态往车门处挤去。
  车厢很拥挤,但不是一点空隙都没有,沉迷手机的乘客只感到身体歪了歪,连头都没抬——这股力道的方向很明确,恰到好处也不粗横,还特别快,此时出现在大家脑内的认知即是有人想要下车,太常见了,所以懒得继续思考。
  只有原本坐在陆笛位置右侧的大爷惊讶得瞪大眼睛,他还没见过灵活得跟条鱼似的人。
  陆笛挤到车门前,屏息凝神。
  窗外是黑洞洞的隧道。
  “……喀……呼……”
  非常模糊的杂音,混在地铁运行的噪音里,正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在陆笛眼中,就像是一幅颜色规律的抽象画,忽然闯入了一根粗黑的线条,起初还只是在画面边缘形成锯齿状的印记,现在随着地铁的行进,这团阴影已经变得狰狞而庞大。
  陆笛的额头汗珠更多了。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趟无人驾驶地铁,前方即将抵达某一站台,地铁的速度开始减慢了,准备下车的乘客开始往门口拥。
  从陆笛惊醒一跃而起,到列车减速准备进站,总共也只过去了一分钟时间。
  “呼……吼……”
  车窗外的模糊叫声变得清晰了,像是有什么野兽探头往铁皮桶里吼叫一般,可是地铁窗户的封闭性太强,仍然有人没有注意到这个杂音。
  地铁的车速越来越慢,驶入了站台的灯光区域,率先闯入视野的是一块化妆品广告牌。
  紧接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鲜红洒上了广告牌上,女明星白皙的面孔变得血迹斑斑。
  一个站在陆笛旁边的女白领惊恐地睁大眼睛,脸上还残留着疑惑的表情,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尖叫声就响起了。
  分不清谁在叫,只要看到了车厢外景象的人都在惊叫。
  还有人震惊到没法发出声音。
  站台几乎是空的,地上满是杂物,有公文包、行李箱、帽子甚至是鞋,可以看出之前人们在逃跑时是多么恐慌。
  几个特别倒霉的人挣扎着在爬动,他们有的摔伤了、有的被踩踏无力站起,还有一些直接被吓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根本站不起来。
  他们面对的怪物,是一只两米多高,身长五六米,披鳞带甲的庞然大物。
  粗壮发达的后肢,略微短小的前肢,长长的尾巴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它在低头撕咬尸体。
  没人想知道这个不幸的人在死前遭遇了什么样的恐惧与绝望。
  地铁进站之后,怪物嗅了嗅,转过头望向这边。
  随着机械的报站音,车门缓缓开启。
  “不!”
  车厢里的人反应过来,拼命往后缩。
  到站停车开门关门完全是固定程序,现在这门堵也堵不住。
  “假的吧!地铁站里有恐龙?”
  说话的人是个大嗓门,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劝说别人,“肯定是假的,立体投影!网上不是有栋高楼的屏幕搞了个狮子扑出牢笼的影像吗?还有外星人的飞船,看起来跟从屏幕里冲出来的一样!”
  可是那只齿爪染血,甩动着尾巴,注视着他们的恐龙——太逼真了。
  属于冷血蜥蜴的瞳孔,还有口中喷出的腥臭热气。
  站台上战栗爬动的人眼底的绝望,还有不敢出声求救的惶恐。
  如果是投影,范围也太大了。
  如果不是投影,现代都市里怎么可能冒出一只货真价实的恐龙,这又不是拍电影。
  太荒谬了!
  荒谬到大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本能地向后拥挤,远离车门。
  很快平静就打破了。
  他们在地铁最后一节车厢,恐龙距离他们也最近,不管真假都被吓得不敢踏出去。
  前面车厢的人可不这么想,有害怕的,也有笃定这是一个恶搞投影跑出来看热闹的,还有戴着耳机毫无所觉的人到站下车。
  “好逼真啊!”
  “……是不是什么电影宣传?”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举起手机,咔嚓咔嚓地照个不停,还有人拍起了视频。
  恐龙听到声音,敏锐地跳转身体,后趾上的利爪挠在站台的地砖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噪音。
  这时下车的人也感到不妙,越接近他们的表情就越僵硬,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乱七八糟丢下的东西也是真的,如果是恶搞真人秀成本未免太大,也太夸张了。
  “啪。”
  一个高中生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这仿佛是信号,接二连三响起摔落东西的声音,恐惧占据了大脑。
  “救命啊!”
  喊声响彻了站台,下车的人惊慌地四散奔跑。
  大部分人冲向了楼梯,还有人冲回车厢。
  没人想到面对自然界的凶残捕食者转身就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食肉生物会本能地追逐猎物。
  恐龙跟着那群吓破胆子的人跑了几步,这时地铁车厢门口的指示灯开始闪烁,并发出急促的“嘟嘟”声响,停站时间即将结束,车门马上要关闭了。
  恐龙像是被惊动,突然一晃脑袋,猛地转身扑向了车厢。
  “啊——”
  绝望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明明是很远的距离,少说有十几米,怎么这只怪物一个踏步就近在咫尺了?
  对陆笛所在车厢的人来说,他们的心脏都快要停止,因为怪物是冲着这里来的。
  明明有那么多节车厢?为什么?
  人们想要咒骂,恐惧让出口的声音都变成惊叫。
  “砰!”
  恐龙奔跑时甩动的尾巴砸上了某节车厢,车窗玻璃出现了裂纹,惊叫声更响。
  血肉之躯硬怼钢铁的结果,意外减缓了恐龙的速度,对这只怪物来说,这一下也有点痛。
  平常赶时间的时候嫌车门关得太快,现在所有人都瞪着车门,不明白为什么关个门会这样磨磨蹭蹭,都嘟嘟响了半天,车门还纹丝不动。
  十秒钟的时间,俨然成了死神的召唤。
  带着斑斑血迹与碎肉的利爪已经探入了这节车厢,车门却刚刚开始合拢,慢得像蜗牛。
  陆笛的心脏狂跳,从刚才起他就直直地看着这只怪物。
  它很快就要冲进车厢了。
  挤满人的车厢,就像一个罐头,里面的人跑不了,只是一块块肉。
  被裹在其中,就算再有本事也很难发挥出来,可能还会被推搡、踩踏。
  陆笛闭了闭眼,然后抄起放在脚边的一个行李箱,砸向那只探入的利爪。
  “我的箱子!”
  有人惊叫了一声,然后很快意识到陆笛在救人,在救大家。
  瞬间有七八只手伸向放在车门附近的行李箱,齐齐发力往外丢。
  “吼——”
  带着腥臭气息的叫声震彻耳膜。
  被陆笛砸得身体一歪的恐龙愤怒地扒拉住了正在关闭的车门,漆面很快出现了深深的爪痕。
  迎接它的是一波箱子攻击。
  让众人惊恐的是恐龙被砸得松了爪子,可是车门也出现了损坏,好像没法关闭,红灯闪个不停。
  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可能是前面那节车厢玻璃碎了,这边车门又受到重击,没有办法关闭,程序认为列车故障,竟然没有按时启动。
  现在别的车厢门都已关闭,只留下陆笛所在的这一节车厢,车门卡顿,还留有可供一人进出的空隙。
  眼看那只被砸到旁边的怪物,发出愤怒的吼叫,再次扑了上来。
  陆笛耳边充斥着惊叫,很多人失去理智疯狂向别的车厢奔逃,却也有人冲上来跟他一起抡背包砸再度探爪进来的恐龙。
  他们不是勇敢,只是像陆笛一样知道,如果让这只怪物冲上来,会死更多的人。
  ——生死关头,有人脑子一片空白,也有人来不及害怕想到就去做了。
  这只恐龙体重可能有一吨,车厢发出可怕的嘎吱声,两层车门正被利爪强行扒开。
  一只会扒门的怪物,让人不寒而栗。
  恐龙,有这么聪明吗?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陆笛转过头,急促地喊:“消防斧!快!”
  旁边的人顿时醒悟,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率先冲到车厢另一头,敲碎玻璃,拽出消防斧跑回来,一言不发地往恐龙爪子上砍去。
  他的力气很大,动作也很准。
  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怪物被迫缩回了爪子。
  “砰——砰——”
  连着两声子弹飞出膛的声响,陆笛看见地铁向上的楼梯口已经拉起了一条防线,黑黝黝的防爆盾牌立着,似乎还有比较大的障碍物挡在那里,最前面的是几个手持消防管的警察。
  危急之下没有足够的火力,索性拖着消防软管来了。
  高压水流对准恐龙的后肢喷去。
  陆笛听见他们还在用喇叭大声喊:
  “车厢里的人不要慌,站台上的人绕向两边,进无障碍电梯,快进电梯!”
  恐龙前肢后肢都受创,又中了两颗子弹,痛怒交加,放弃车厢扑向楼梯口,结果上面又扔下了很多矿泉水饮料等瓶子,一看就是从车站自动售卖机抱出来的。
  恐龙跑动的时候可以闪避障碍物,但前提是它敏锐的感官已经捕捉到,这些不停滚动的装满了水的圆瓶子,踩到一个就会打滑,又被砸得不轻,怪物更加愤怒了。
  这时车门缓缓关闭了,尽管有点歪斜,看起来让人心惊胆战。
  紧接着地铁慢慢启动,驶出了噩梦一样的站台。
  陆笛站在车门前,隔着玻璃看着恐龙被水流喷得无法站稳,又痛又怒,同时还有那个站在掩体后,冷静地一发又一发扣动扳机的男人。
  他没穿警服,面容隐在黑暗里。
  子弹像是一条条飞旋的黑色螺旋线,稳定地前进,稳定地扎入恐龙的头颅。
  喷溅的血花与硝烟共同构成了瑰丽霞彩,一团团地充斥了陆笛的视野,恰好是个完美对称的图案。
  这只凶猛的捕猎者终究不是电影里子弹不入的怪物。
  稳定准确的六颗子弹将恐龙脑袋上的两个新月形冠状突起轰破了一个血窟窿,它失去了所有灵敏,晕晕乎乎地原地打转,然后第七颗子弹准确地钻入了恐龙的右眼眶。
  “轰!”
  恐龙倒下了,震得站台好像都抖了一下。
  因为是最后一节车厢,陆笛等人幸运地看到了怪物倒下的景象,然后视野被车站的广告牌取代,地铁重新进入了隧道。
  车厢里一片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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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鞠躬
  2021年也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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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一下主角,开局一只恐龙有什么感想
  陆笛:我能说脏话吗? 疑云   陆笛拉起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
  因为双肩包的带子断了一根,他只能提着背包走到旁边车厢,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很容易,因为乘客都挤到右边的窗户前张望,尽管外面只有黑漆漆的隧道。
  死里逃生后,人人都在狂热地交谈,或者拿出手机拼命地戳。
  虽然被网友嘲笑为异想天开,爆料地铁站有恐龙还不如说从海里爬出来一只哥斯拉,但是他们切切实实经历了这一切,有图有真相。
  一片混乱里,还是有人注意到了陆笛。
  “哥们太牛了。”
  陆笛瞅了一眼身边,是个穿皮夹克,腔调里带着北方口音的男人。
  男人在兴奋过后,遗憾地说:“我给吓呆了,后来想挤也挤不过去,就看见你带着大伙儿干那孙子。”
  陆笛原本不想搭话,遭了这一波惊吓,放松下来之后精疲力尽,只想靠着不动。
  他随口说:“那可不是孙子……如果真是恐龙,是化石祖宗辈。”
  皮夹克男听笑了,好家伙,还挺会逗乐。
  “……再说,救了这一车人的,也不是我,应该是警察。”
  陆笛半闭着眼睛,他在回忆当时看到的情形。
  ——那个人,枪法好,果断冷静勇敢,还善于利用地形创造机会。
  就是,有点奇怪?
  陆笛没见过那样的人。
  这时旁边的人一拍大腿,认真地说:“可不,要没那两枪,车门都给恐龙掰了。那个劲大的,就跟我家猫开罐头似的……不好意思瞎比喻,对了,后来那家伙死没死?我好像看它倒在地上,耳朵里就听到子弹啪啪响。”
  普通人在街上看到警察追凶都少,何况这种离谱的突发事件。
  要不是亲身经历,皮夹克男甚至觉得太遗憾了,怎么一条枪几发子弹就搞定了恐龙?
  恐龙的战斗力这么弱的吗?
  当然不是,陆笛在心里想。
  那只身高两米,体长六米的大家伙,是自然进化创造的顶尖杀手,能轻松地在十分钟内杀死上百人,它的利爪尖齿与擅长追逐奔跑的肌肉构造,远胜存活到今天的狮虎猎豹。
  如果不是被困在地下站台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如果不是遇到了一个聪明有本事的人,被它突围离去,估计还要再死几个人,最终恐龙在一片子弹的包围圈里扑地倒毙。
  血肉之躯,挡不住捕猎者的利爪,捕猎者同样也敌不过子弹。
  “我以为只有国外在闹乱子呢……”
  皮夹克男拿着手机嘀咕,陆笛猛地睁开眼睛问:“你说什么?”
  “哦,我说国外也有怪事。”皮夹克男一愣,然后点开一个社交网站页面给陆笛看,“你不知道吗?去年挪威那边闹狼人,美国德州也有人目睹像熊一样的怪物,还有这个丧尸,把人半张脸都啃了。”
  前面两个陆笛没听说过,但是丧尸那事他知道。
  早几年就有的新闻,是一种新型du品,搞得瘾君子大脑坏得更快。
  其实熊人狼人之类的消息也一直存在,相信美国有外星人跟研究外星人基地的人也不少,这是三流网站跟三流小报时不时拿出来炒冷饭吸眼球的玩意。
  换句话说,有脑子的人都不信。
  最多看个乐子。
  似乎感觉到了陆笛的怀疑目光,皮夹克男立刻说:“我表姐的邻居在国外留学,他亲眼看到的狼人,没拍到照片,听说在前面一个镇子闹出好几条人命……你看今天的事,发到网上不也没人相信吗?”
  那可不一定。
  虽然离谱,但是目击者太多,事态严重,还要看后续处理与官方态度。
  陆笛看了一眼列车线路图,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地铁呼啸着抵达下一站,工作人员与警察已经等候在列车外,客客气气地把所有人请下列车,询问是否有人看见事情的经过,是否有人受伤需要就医。
  这条地铁线被封锁了,这趟列车也没法再开下去,不过来了好几辆大巴车准备运送乘客。
  “……有个小哥带头,用箱子砸那只恐龙。”
  “对对,看着年轻,脸色苍白,没想到那么悍,我都吓傻了,对了同志,我的行李箱能找回来吧!”
  众人四处张望,竟然没找到陆笛。
  “奇怪,人呢?”
  “我还跟他说话了。”皮夹克男也举手发言,“好像就下车那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大家也没怎么在意,主要是急着回家。
  车站这里好几个接待处,把乘客送到不同的大巴车上,也有赶时间直接出闸口去坐出租车的。
  说是问询,也没费多少时间,大家都是倒霉遇到了这次意外。
  近距离参与这件事的人,留个身份证号与手机号码,也就走了。
  只有在拥挤里因为推搡受伤的人被送到了医院,就连崴脚的人都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喷了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毕竟都是打工人,明天还要上班。
  “请大家不要散播恐慌消息,事情还在进一步调查,有结果一定会公布。”
  每个人出闸口的时候都被穿制服的人严肃叮嘱,大家连忙点头,心里又惊又兴奋。
  没检查手机?
  没强迫删除视频与图片?
  没被带走关一晚上恐吓不许乱说话?
  众人仔细一想,也对,现实不可能是这样。
  一趟列车几百号人,全部扣下来才叫把事情往大里闹,不可能的。
  如果是动物园跑出的狮子老虎什么的,大家这会儿已经在骂人了,可是恐龙实在离谱,离谱到没办法按照正常逻辑去怀疑是谁失职了谁在搞阴谋。
  现实世界科学家复活恐龙干什么,真的搞侏罗纪公园?
  那种公园靠门票收入能回本?万一出个事不得破产?
  说起来,这里是海边城市,从海里爬出来一个哥斯拉……哦不,恐龙,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脑子里闹哄哄的,又是疲倦,又是兴奋,拿出手机开始了一轮新的猜测。
  ——不散播消息造成恐慌,说实话、灌灌水总可以吧。
  ***
  “袁队,有情况。”
  一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飞快地跑过来。
  发现队长在通话,他连忙原地立正站好。
  被他称呼为队长的人皮肤黝黑粗糙,手伸出来一道道的沟壑,像是在高原或者戈壁滩上蹲了四五年,看着非常显老,他额角有一道伤疤,那是子弹打出来的擦痕。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很旧的对讲机,外表看起来普通,却是能防窃听、自带干扰波的高级货。
  “……晏龙那边怎么样?”
  听完回复后袁队长点点头,放下对讲机,回头看迷彩服年轻人:“汇报情况!”
  “有个人在监控上找不到。”
  “什么?”
  袁队长深深皱眉,低声喝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迷彩服年轻人立刻把地铁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大意就是一个背着双肩包穿着黑色卫衣的人冷静地带着大家阻止了恐龙闯进车厢,但是下车之后,谁都没看见这个人,车站是被封锁的,摄像头也没拍到有用的信息。
  本来大家也没在意这个事,更没查车站摄像头,只是车站工作人员在调地铁车厢内部监控的时候,发现那节车厢的监控竟然坏了。
  然后又得知恐龙出现的那个站台,能拍到那节车厢的摄像头,无一例外的出现了异常。
  反正那几分钟就是拍不到。
  这就很离奇了。
  于是这边立刻重视起来,结果不查不知道,越查问题越大。
  “……我们查了一小时监控,没有发现类似形貌衣着的男人离开闸口。不对,他好像根本没下车,没有出现在站台上。”
  迷彩服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额头冒出了冷汗,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这样讲话好像很不负责任,停在站台上的地铁列车完全空了,除非那是个隐形人。
  袁队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有没有进入隧道的可能?”
  “没有,这边站台的监控是完好的,没有空白片段,也没有被破坏。只有其中一节列车玻璃被恐龙袭击有了裂纹,但是没有破,也不可能翻窗。”
  偏偏人就找不着,这不是出鬼了吗?
  迷彩服年轻人听到自家队长好像嘀咕了一句什么,又听不清。
  “没什么,你继续查。”袁队长恢复了往日的表情,严肃地下命令,“现在主要目标是查这只恐龙的来源,隧道里的一切痕迹都要保留,我就不相信城市地下隧道里还能长出恐龙来。”
  “是!”
  迷彩服年轻人敬个礼,跑着离开了。
  袁队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也不吸,他从背包里摸出来一个没有任何logo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出现了一个地球仪的形状,等到定格在红色的华夏版图上,输入一串长长的包含了数字与字母的复杂密码,进入一个空白页面。
  然后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动输入:
  “第三执行队袁仲夏报告,商都卫星城地铁突发事件,死亡一人,受伤二十三人,其中重伤三人,除了死者都是失足或者人群推搡踩踏受伤,死者系站台工作人员。
  “附,‘幽灵’疑似再度出现。”
  ※※※※※※※※※※※※※※※※※※※※
  为了避免大家在阅读中有误会,还是要说明一下,不是无限快穿系统主神做任务 奇怪   商都卫星城的地铁站出现了一只恐龙!
  活生生的,不是那种套了布罩来恶搞的霸王龙!
  这个消息让网络炸了锅,没有人知道恐龙是怎么出现的,据说这只凶猛的怪物闯进人群准备大肆杀戮,站台上的人惊恐四逃,几分钟后又有一列倒霉的列车进站,正面遭受了恐龙袭击。
  玻璃的裂痕碎片、差点被扒开的车门、布满乱七八糟物品的站台地面、隔着车窗拍下的恐龙身影……
  一张张图片被热转,甚至有一小段由下车的乘客拍下的视频,记录了拍摄者与人玩笑似的走近恐龙,等到发现这不是虚拟投影时,惊叫连连。
  清晰地看见恐龙的血盆大口,最后屏幕剧烈摇晃变黑,只能听见惊叫与拍摄视频的人爬楼梯狂奔的脚步声。
  网友们焦急地问视频来源,想知道拍摄者是否生还。
  幸运的是,拍摄者除了冲出地铁站时爬闸门摔下来磕掉一颗牙之外,没什么大问题,因为始终死死地捏着手机,这段视频也幸运地保存下来,第一时间被发布在了网上。
  因为消息太过荒谬,被各家社交网站删除了好几次,也遭到几次群嘲。
  随着照片越来越多,观望的人也多了,还夹杂着一些哄凑热闹的假图片。
  22点左右,商都警方发布了一条公告,简短地说了卫星城地铁线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袭击事件,造成一个车站工作人员死亡,有二十三人在奔跑推搡中受伤,肇事源头被击毙,事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官方通告用词一向很严谨,竟然都用了“匪夷所思”四个字。
  不到半小时,那条通告下面评论上万。
  “肇事源头?直接说恐龙不就好,遮遮掩掩干什么!”
  “楼上的,没人知道恐龙怎么冒出来的,大家都懵圈着呢,总得查清楚真相。”
  “就是,说不定是机器恐龙……”
  机器恐龙是不可能的,那是个心脏能跳动、有自主行为、能思考的生命体。
  陆笛放下手机。
  作为亲历者,他确定一些血腥的真实照片被删除了,一些过度恐慌的发言也是一刷就没,直接消失在了网络上。
  比起控制舆论,承认确有其事并且快速展开调查,等到有结果再出事故详细描述,这才是最正常情况。
  这里是华夏。
  陆笛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
  商都是东南沿海的一座大城市,它从发展到兴盛,只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多年前这里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市,人口也不多,周围都是山。
  随着新世纪科技大发展与政策的倾泻,商都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二十年就走完了别的城市一百多年的路,摇身一变成为华夏对外的名片之一。
  特别是地球联邦(这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搞不清为什么会有,反正根据新闻大家觉得跟联合国差不多的样子货)的成立,全球的能源与航空航天事业都在快速发展。
  商都是华夏第一座完全实行清洁能源化的城市,主要使用石墨烯技术与太阳能,对陆笛这种没房没车需要在卫星城租房的人来说,最大的改变就是手机充一次电能用七天,至于厨房里燃气灶换成了新能源灶什么的……他又不会做饭。
  卫星城是个流行词,不是正式说法,用京城打比喻就是六环之外的郊区,房价低,适合打工人。
  陆笛此刻站在一栋三十六层高的楼房里,每层十户,最大的一户面积还不到五十平方。
  即使这样,房价也是一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一个内陆过来的年轻人,没有高学历,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外加一个独立住处已经算是初步成功了,当然也很平凡、很不起眼。
  理想是没有的,陆笛最大的心愿是做咸鱼,爱好是睡觉,他是一个对社会没有任何价值只会哈哈哈的吃瓜群众。
  然而咸鱼不好当,因为——
  “总是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这就是生活。”
  “呸!”
  陆笛转过身。
  窗帘自动拉上,房间里顿时一黑,陆笛抱着手臂望向沙发,“你们管恐龙袭击地铁站这种事,叫生活的小意外?”
  如果这算正常的生活小意外,那失业可能是陨石砸地球的大事了。
  狭窄的布艺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穿西装打领带,女的看起来像个老师,戴眼镜一身书卷气。
  “陆笛,你小点声。”女教师的表情很无奈,“上次开会搞得邻居都去物业投诉了,房子就这么点大,大家一人吵一句,还不翻天?”
  陆笛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有一点迁怒的情绪在作祟。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当时情况很紧急,我顾不了太多,只能保证没留下可供追踪的痕迹……”
  “商都肯定又多了一条‘幽灵传说’。”
  西装男的脸色很难看,陆笛没搭理他。
  女教师瞪了同伴一眼,过来打圆场:“算了,债多不愁,今天这种情形,谁都不可能做得更好。”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在繁华城市里,过着普通平凡生活的人,一般都不太喜欢“意外”。
  这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有暴露的危险。
  “……今天你听到的那些狼人野熊之类的传闻,我刚才去外网查了,确实有些不对劲,不像编出来唬人的报道,只是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混杂其中,很难辨清事情的真正脉络。”西装男揉了揉僵硬的脸,然后低声说,“陆笛,也许你最近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我们需要你。”
  陆笛的反应很平淡,只是微微皱眉,没吭声。
  他的肤色苍白,月光透过廉价的窗帘,模糊地照出一个过度瘦削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抽条长个子的高中生。
  可是他的神情太过沉稳,眼底也像是藏着很多东西,完全没有毛头小子的浮躁。
  如果拿一根烟,就着这个姿势靠在窗边抽几口,倒像是一个疲倦又孤独的人,生活在这座冰冷的钢铁城市里,看不到未来,也没有未来。
  “大家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陆笛很平静地说,然后侧头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灯。
  对陆笛而言,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到闭眼就能说出下面街区的每家商店,陌生是因为这里并不是他的故乡。
  商都,这座繁华又人口密集的现代都市,每栋楼房里都住着异乡人。
  “……十一月,小镇在这时候已经下雪了吧?”陆笛若有所思地问。
  西装男与女教师先是一愣,然后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是啊,雪后的路冻得结结实实的,风冷得能冻掉耳朵。”女教师轻声回忆。
  西装男动了动嘴,没说话,因为他还是更喜欢商都,一个偏僻的小城镇与一座位于东南沿海的金融新城,在哪里能生活得更好不是很明显吗?
  陆笛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面无表情地说:“恐龙的事大家不要涉入,我们都是普通人,也没能力去管。另外这几天大家晚上不要随便出门,不要做多余的事,注意小区附近就行。”
  “你担心警察查到这里来?”西装男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不会吧?”
  “有备无患。”
  陆笛停顿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今天在地铁站,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什么?”
  西装男与女教师对视一眼,神情严肃。
  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这帮人已经够奇怪了,怎么还有竞争这个称号的?
  “……他好像是个警察,对了,就是他击毙了恐龙,子弹打得非常准。”
  陆笛一边回忆,一边若有所思。
  虽然他有生以来也没见过几个人扣机打靶,但是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镇定不乱,充分利用了地形与物件的优势,每一发子弹都没落空,这是人才啊。
  “他看到了你?”女教师急忙问。
  “可能?我不确定。”
  毕竟隔着一扇车门,还有掰车门的恐龙。
  然后子弹打痛了恐龙,恐龙转头扑过去,这时候应该没空去看地铁列车上的人。
  “也许他是个退伍的特种兵?”西装男始终没明白陆笛想说什么,毕竟这种情况下的“相遇”,想要再次碰面基本不可能,他疑惑地问,“所以这个人是怎么个奇怪法?”
  陆笛想了想,然后说:“很难形容……主要是他距离我太远了,又躲在掩体后面,实在看不清。我给你们形容一下,他像是一个黑洞,你拿着望远镜是看不到他的,与黑暗浑然一体,简直不像是有生命的存在。等到你发现他时,又发现他的存在感太强了,所有颜色与光线都投向了那个不见底的黑洞。”
  这段话说得乱七八糟,毫无逻辑。
  女教师与西装男面面相觑。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都说我没看清。”
  西装男的表情变得微妙。
  女教师欲言又止。
  “……总之,他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这还不奇怪吗?”陆笛反问。
  ※※※※※※※※※※※※※※※※※※※※
  陆笛:谢邀,我是个怪人。
  我今天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人,是真的 晏龙   如果西装男与女教师有千里眼这种超能力,能穿过半个城市准确定位到商都一处秘密基地,就不会怀疑陆笛说的话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躺在医疗床上,周围是戴着奇怪的厚重防护头盔的医护人员。
  旁边是一排仪器显示屏,各式各样的导联线连在男人的身体上。
  “脑电波正在恢复。”
  “血压、心跳、血氧饱和度、体温……所有生命体征正常。”
  “晏龙已脱离。”
  医护人员迅速给深度昏迷状态的男人扎了一针,撤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导联线,然后推着一台外表非常古怪的仪器离开了房间。
  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起初还分不清自己在哪里,随后身体条件反射,想要一跃而起。
  “你还需要休息。”
  医护人员非常有经验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消毒药水的气味也让男人的意识慢慢清醒。
  “我在哪里?”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手指上被导联线夹子留下的痕迹,又望向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医护人员。
  “地球联邦华夏商都第三基地,你的训练任务结束了。”
  医护人员刚说完,忽然听到墙上的通讯器响了,于是走过去拿起来。
  “……可以,没问题!袁队长,你有十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收拾好了东西,开启隔离门。
  袁仲夏走了进来。
  他的打扮很奇怪,脑袋上戴着一个跟医护人员相似的大头盔,跟宇航员一样厚重。
  套着一件干净的白大褂,穿着鞋套。
  这间屋子像是保护得非常严密的隔离病房,离开的医护人员也是先是进入一个独立的小房间,两边门是不允许同时开启的。又不像感染病房那样慎重,袁仲夏除了那个古怪封闭的头盔外,并不是穿防护服进来的。
  房间里没有凳子,袁仲夏一抬脚直接坐在了床边,笑着问:“是头晕,还是还没回神?行了,躺着说话吧。”
  男人尴尬地笑笑,指着四面墙壁上的白色海绵状软层说:“这弄得跟精神病院似的,让人怪不自在的。”
  “行了,这都是保护措施,你还要在这里住七十二小时呢。”袁仲夏没好气地说,“今天发生的事还记得多少?”
  男人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抬手敬礼:“报告袁队,全部。”
  “嗯?”
  袁仲夏有些意外,他打量了病床上的男人,带着笑说,“看不出来啊,陈岩你小子素质可以,要知道第三小队……不,整个华夏十八支特别行动队所有申请了训练的人里面,在晏龙脱离后,有一半人是吐得死去活来,还有人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想第二次接受训练至少要到一年之后,你现在没事人一样嘛。”
  陈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说:“比不上袁队,我听说袁队才是成绩最出色的一个。”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禁忌的开关,袁仲夏一下沉默了。
  陈岩隔着头盔都能看出袁仲夏眼中的复杂情绪。
  “队长?”
  “……哦,没事。”
  袁仲夏回过神,看着自己忐忑不安的下属,有些想抽烟。
  但是病房里不能抽烟。
  陈岩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袁队,我经历的一切是真的吗?”
  因为那种感觉像是做一个非常清醒的梦。
  陈岩记得自己从训练场返回途中忽然大喊停车,从地铁里惊慌奔逃出的人群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他记得自己带着几个训练辅助人员飞快地冲进地铁,打开了消防栓与自动贩售机,迅速定下战术拖拽杂物充当临时掩体;他也记得拔.出配枪对准那个怪物扣动扳机的感觉,记得那只恐龙狰狞的血盆大口以及扑面而来的腥臭气。
  “地铁站里怎么会有恐龙?”
  陈岩难以置信地问,还是在一座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
  袁仲夏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声说:“尸体血液里检测出了还没来得及完全代谢掉的麻醉成分,后肢还留有金属镣铐的痕迹,这里面的问题大了去了。”
  “咱们现代科技已经能复活恐龙了吗?”陈岩愣愣地问。
  袁仲夏没说话,陈岩虽然是他小队的成员,但是后续没去追查恐龙的来源踪迹,不能算在任务知情者范围内了。现在已经整体移交给更上一级的部门来处理,所以他不能多说,这是纪律。
  根据现有掌握的证据信息,恐龙是从一条还没有开通的地铁隧道过来的,距离出事的站台很近,就在那座站台的下方。隧道内部是连通的,有封锁的门可以出入,现在那道门被打开了,地面留有恐龙的足迹。
  新地铁线基本已经建设完成,不过前几天出了个小事故,被紧急叫停等待重新验收,未完工的站台上都是灰尘,还有堆着的集装箱,里面本来应该装着施工材料。
  其中一个箱子被恐龙的利爪破坏,箱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锁链,只散发着腥臭气。
  ——显然恐龙是被麻醉后,通过特殊手段运到这里来的。
  不是有人在新地铁线的施工方那边做了手脚,就是施工方内.部人员有问题。
  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把恐龙送到这里来的人有什么目的。
  袁仲夏不懂生化研究,不懂克隆基因,但他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出搞出一只活生生的恐龙需要花多少钱。
  费这么多钱,总不可能是为了把恐龙放出来闹点乱子逗乐。
  恐龙又不是病毒,就算有人想从实验室里偷出去也没那么容易。这背后要是没阴谋,袁仲夏心底嘿然一笑,他愿意把狙.击.枪啃了。
  不过现在“案子”已经交出去了,袁仲夏又不能去打听,干脆不再想这事。
  “陈岩,你是直面恐龙的人之一,当时又在特殊训练状态下,现在上面需要一份报告,口述就行。”
  袁仲夏说完掏出了一根钢笔模样的东西,打开之后,一道虚拟光屏从“笔身”投射出来,正映着陈岩的脸。
  “……第三执行队组员陈岩,编号037,十一月十日报告。”
  陈岩很熟悉报告流程,他呼了口气,然后口齿清晰地讲述起来。
  只是说着说着语速就放慢了,陷入沉思。
  那种全程流畅、直接被带飞的行动,实在太舒服了。
  陈岩最佩服的是晏龙在最短的时间内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连自动贩卖机里的矿泉水饮料瓶都派上了用场,这种处理接收“战场”信息的速度太优秀了,难怪每个参加过训练的人,都眼巴巴地期待着第二次。
  特别是自己不擅长的科目上,这就是比手把手教学更进一步的、由脑波控制的实操演示。
  如果不是人在隔离室,陈岩恨不得立刻上靶场打个几十发子弹,回味扣动扳机的时候,那种无所不能的自信……要知道面对的可是一只体长五六米的食肉恐龙!恐龙倒下的时候距离已经拉近到只剩一米了!
  “袁队?队长?”
  “……”
  袁仲夏猛然回神,这才发现陈岩已经做完了报告,录影笔都关了。
  “咳,你好好休息。”袁仲夏站起来要走。
  陈岩连忙把人喊住,忐忑不安地问:“那个,袁队,我有件事想问……”
  “什么?”
  “我以前听说‘晏龙’是我们国家华夏最先进的生物科技打造的ai,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但是我感觉他好像……”陈岩不好意思地挠头,“他好像是个真正的人啊!人工智能我也接触过,它们不是傻乎乎的辅助系统,就是毫无感情的电脑化身,可是晏龙……有点像袁队你给我感觉,是只要存在就让人觉得可靠安心的老班长,又像值得信赖的战友。”
  袁仲夏沉默。
  然后他走回床边,重新坐下。
  “陈岩,你今天的训练成绩很好,我想你很快会被纳入固定训练的名单,所以有些事你也有权限知道了。”
  陈岩被自己上级的肃穆态度惊得挺直腰板,屏息等待。
  “晏龙不是ai,他也没有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能力,他更像一个普通人……”
  看着陈岩满脸不信的表情,袁仲夏笑了。
  “晏龙曾经是失败品,是始终没法被激活的失败品,名字叫做‘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听说还有更准确的学名但是我不知道。大概在五年前,国家准备拿它去西伯利亚研究所换一门能用得上的航天技术图纸。”
  有第三方想要趁机窃取两国技术,不止在研究所有内应,还召集了超过一百人的雇佣兵。
  “……混乱之中,负责护送‘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的小队成功逃出了研究所,在茫茫雪原上与雇佣兵激烈交火,历经十七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援兵,但是整支小队十二人几乎都牺牲了,只活下来一个人。”
  袁仲夏看着陈岩说,“那就是我。”
  陈岩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袁仲夏喉咙有些发痒,他下意识地想摸烟,又忍住了,只是望着雪白的墙壁,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我腹部中了一弹在流血,还好不致命,我穿了全套的雪地作战服,气温是零下二十八度,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一手抱着枪,一手抱着密封的箱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觉老队长、我的队友就在身边,帮我寻找掩体,击退敌人,还把我带到了一个安全又隐蔽的冰洞里,最终靠身上的定位等到了救援。”
  “晏龙?”陈岩低低地说。
  “是啊,把我带出了必死的绝境。后来夏教授说这是奇迹,那是一个真正的智慧生命。一个完美的仿生物神经元的激活,来自我牺牲的战友们强烈的脑电波。他们想完成任务,想让还活着的我回到祖国……他们存在,然后消逝。”
  消失在西伯利亚雪原呼啸的狂风中。
  而人类意志力与智慧的结晶——
  “代号晏龙,有自己的思维,能进行自主思考,有一整支特种作战小队的技巧经验,他是我们的教官、战友,最强的单兵作战人员,除了没有真正的身体,他跟人类没有区别。”
  所以在华夏研究所与作战系统里的称呼是“他”,而不是“它”。
  “现在,晏龙应该也在给你写总结报告。”袁仲夏结束了回忆,他拍拍陈岩的肩膀说,“评价你的实力,指出欠缺,要加强哪方面的学习等等。总之,等着拿成绩单吧小子!”
  ※※※※※※※※※※※※※※※※※※※※
  晏龙,来自山海经,传说是天神帝俊的儿子
  ——就是用神话取代号 飞蛾   虽说猜到了平静的生活可能会起波澜,但陆笛也没想到第二次意外来得这么快。
  他站在一栋商业大楼前面的广场前,看着铺天盖地飞过头顶的黑云。
  这层乌云由数不清的飞蛾组成,它们不像是被灯光吸引过来的,因为现在是下午四点。
  其实规模远远达不到遮天蔽日的程度,它们飞得也不高,就三四层楼的样子,但是足够填充高楼之间的狭窄空间了,坐在街边咖啡店的人明显感到光线一暗,疑惑地抬头。
  “天啊,快看!”
  一时间,无数手机屏幕举向天空。
  无论是在店里,还是街上,人们兴奋地拍摄起这一奇景。
  这些飞蛾好像是在四面八方汇集来,数量越来越多,仿佛要到广场上方来个年终联欢会。
  商都可以算是全年无冬的城市,即使现在是十一月,仍有二十五度的气温,飞蛾是不会冻死,可是羽化成虫就意味着它们到了繁殖期,也确实会有大规模聚集的现象,但绝对不会是在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
  现在这个数量,估计已经达到三十万只了。
  商都又不是深山老林!
  陆笛悄悄地往后退,伪装成惊吓到之后被人群挤进了某栋商场的一楼。
  这时他才有空看手机,指纹解锁,迅速搜索关键词。
  果然社交网站上已经有了一波小轰动,商都许多地区都拍到了飞蛾反常聚集的现象。
  大群打飞蛾落下的鳞粉造成了一部分人出现了过敏反应、还有哮喘病发作,商都官方紧急呼吁市民避居室内,或者出行时打伞佩戴口罩,避免大量吸入后引起呼吸系统疾病。
  陆笛手指飞快地滑过屏幕,他能找到最早的一条记录,商都南边的一座小城。、
  “山里飞出来的?”
  这条发言下的评论并不多,热度也不高,图片还不清晰。
  陆笛不是黑客,作为普通人他没有人脉,也不可能马上搜集海量消息然后分析出数据。
  越来越多的飞蛾聚集在广场上,它们落到喷泉边缘,因为数量太多像是一条条黑灰色的带子,又覆盖了雕塑与绿化带。广场中间贩卖饮料与小吃的零售亭摊主匆忙地关上窗户,有的还要拼命拍打飞蛾,阻止它们污染食物。
  “昨天恐龙,今天飞蛾,商都这是怎么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看热闹的人群一点都没减少,还有人不在乎鳞粉,直接跑到广场上拍照。
  “搞不好是远古复苏……没准能看到更奇特的现象……”
  听着人群里的大嗓门,陆笛心想真要远古复苏还得了?恐龙时代的昆虫平均半米长,吓都能吓死人,如果肉食性的昆虫成群地扑过来,人就是一个大号移动肉块。
  “不好,过来了!”
  前面看热闹的人大叫一声,只见飞蛾纷纷扑到了商场的玻璃门上。
  一波波,一层层,短短数分钟内,鳞粉就染得玻璃出现了幻彩色。
  同时地面上堆积的飞蛾尸体已经有数厘米厚。
  众人惊得纷纷后退,原本在广场上拍照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旁边的咖啡馆里也传来惊叫声,这座商场俨然成了风暴中心,明明不发光却像是一个巨大的灯塔,引得飞蛾前仆后继。
  飞蛾杀不死人,就算数量再多也没法把人活埋,大家只是惊叫,倒也没有特别害怕。
  陆笛还看到有人拿出自拍杆,当场开了直播间,兴奋地对着屏幕侃侃而谈。
  陆笛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16:37
  上班要迟到了。
  他搭上了商场的扶手电梯,来到三楼,进了一家量贩式咖啡茶饮书店,门口的招牌是“诗与远方”。
  “小陆你来了?”书店门口的工作人员抬头看见陆笛,笑道,“我们还在担心呢,怕你被堵在路上,外面真有那么多蛾子?”
  “嗯,吓人。”
  陆笛简短又含糊地说,他去员工休息室放下了背包,拿了制服之后又去商场的卫生间更换。
  离开厕所的时候,一个穿着时尚的都市丽人抱着的小狗忽然挣脱扑到了他脚边。
  “不好意思啊,乖宝?你怎么了?”
  年轻女人发现自己的宠物有些反常,四肢蜷缩,瑟瑟发抖,像是受到了惊吓。
  她疑惑地抬头看陆笛,又看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吓到狗的东西。
  商场其实是不允许带宠物进来的,不过这狗很小,能装在手提袋,保安管不住也管不了。小狗受惊是会狂叫的,越小的狗叫声越响,现在它却像病了,无精打采,只会发抖。
  陆笛沉默地绕开路。
  回到店里他打了上班卡。
  今天书店里的客人不多,但是要干的活一点都不少。
  打扫卫生、搬书、查看网上平台,打包书籍等快递上门,注意店内不能让客人带来的小孩撕毁书籍,还要会做奶茶做咖啡偶尔拉个花。
  “……小陆,你今天怪怪的。”
  “没睡好。”
  “啊?”负责白班的同事奇怪地望着陆笛,“你上晚班不用早起,还能没睡好?”
  陆笛含糊地应了一声,同事急着下班,于是也没多说,把工作全部交接清楚后就走了。
  茶座里的两个客人拿着手机,兴奋地议论着,决定出去看蛾子奇观。
  陆笛过去收拾桌子,他的身体看似放松,其实时刻都在紧绷着,防止周围突发意外。
  这时离开的两个客人正好走到书店门口,她们的身体晃了晃,然后捂住了额头。
  “头好晕。”
  “我的耳朵……好涨啊!”
  她们摇晃着伸手扶墙,这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商场走廊上已经有人倒地不起了。
  “砰。”
  书店有个员工也将正在搬的书掉到了地上,就好像有一百个人在耳边拼命说话,又仿佛有根锥子从额头拼命往下戳,痛得钻心,更可怕的是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在陆笛眼中,一个看不见的怪物穿过了大楼的墙壁与玻璃,一下就填满了商场的十层楼,所过之处,人们纷纷倒下。
  陆笛:“……”
  靠着桌子滑倒,趴在地上,头冲着茶座的沙发背面。
  ——店里的监控拍不到那处。
  陆笛不是演员,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装出痛苦的表情,做到完美自然毫无缺陷。
  在地铁里,那跑了就跑了,没人知道他是谁。
  可这里是上班的地方!
  每个员工都认识,不能无缘无故的失踪。
  监控摄像头更不能忽然故障、损坏,那跟自曝没区别。
  该死,他的头也开始痛了。
  ***
  “警报,一级警报!”
  “商都检测到次声波攻击,具体地点是东海区两江北路……”
  红色的灯不断闪烁、转动,通报的声音急促又响亮。
  袁仲夏正在办公室里接电话,闻声一跃而起。
  “两江北路?不就是飞蛾奇怪聚集的地方吗?”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听到了警报,事实上这个警报器安装在所有机关的办公室里,一旦响起就会进入紧急状态,用于应对突发的灾难,包括但不限于地震、海啸、恐0怖0袭击。
  或者地球上的某个邻居脑抽了扔一颗导弹过来华夏还没拦截住这种理论上不会发生,但是必须要有预备措施的意外。
  “袁仲夏,我命令你立刻带齐装备,前往事发地点。”
  “是!”
  特别执行队的标准是向消防员看齐的,有时候还要更高。
  一分钟不到,所有人就在楼下集合了。
  车也开了过来,各种装备是提了就能走,可以在车上整理穿戴。
  声波武器是近年来出现的高科技,不需要杀死敌人就能打赢一场仗,被某些人道主义组织强烈推崇,并且应用在战乱地区。可是这些东西的不致命阀门,在流落到某些恐怖.组织手里之后,毫无悬念地被打开了。
  现在大部分国家都装有检测次声波攻击的机制,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发射声波干扰弹,在打击区域的上空炸响,瓦解声波攻击。
  但是现场必须封锁,越快越好,抓住搞袭击的人。
  像这种定点的、对小范围人群产生伤害的攻击,仪器通常放置都在一公里之内。
  ——如果戴好保护头罩,穿上防护服,就算在攻击范围内也不会受到影响。
  商都虽然是个人口过千万的繁华城市,但是不管怎么进城都有严密的安全检查,想把武器运进来,简直是国际雇佣兵常年研究的课题,华夏就是雇佣兵的禁地。
  没有十倍价钱,不是十分必要,绝对没人接华夏的单子。
  现在问题来了,次声波攻击,还是在商都市区?
  怎么做到的?
  在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别说坐地铁去医院进银行住酒店走高速了,就连去商场那门口都有个自动检测仪,谁能跳得过这么一遍又一遍的扫描?
  “……难道是所有物品分开,仪器全部拆散成零件,混在电子元件进来,再临时找个仓库组装?”
  特别执行队的一个成员提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猜测。
  袁仲夏没有说话,上车之后他就打开了车载的作战系统,输入自己的编号,等待下一步指令。
  根据权限,他能看见现在有多少人员被调动,点击还能看到所属番号与部门。
  东海区辖属的基层人员已经全部出动了。
  有的负责维护秩序,有的要去封锁现场、设置路障。
  “附近的酒店宾馆、浴场,所有娱乐场所都在排查,基地总部系统已收到近期入住人员信息,正在对比……各部门指挥人员注意,第一现场封锁范围为两江北路555号附近一公里,由地图标注为……重复一遍,救援受袭群众,注意相关可疑人员。”
  袁仲夏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脑里传来的一条又一条指令,他拿出对讲机,打开所属频道,等待专门的指示。
  在接到攻击警告的那一刻,所有系统都开始全力运转,包括后方的科研人员与基地参谋部。
  “嘟。”
  一声长长的提示音,袁仲夏立刻拿出对讲机:“第三特殊执行队等待指令。”
  然后他震惊地站了起来,“什么?晏龙已经到那里了?”
  他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距离两江北路还有二十多公里,初步封锁只能指望基层协助,晏龙是长了翅膀吗这就到事发地点了?
  随后的回复更让袁仲夏惊讶。
  “……发现那些飞蛾有问题,追着蛾子去的?”
  ※※※※※※※※※※※※※※※※※※※※
  有缘千里蛾子会【bushi】
  ————
  啊,水管冻住了,停水的第一天
  【仰头,不能哭,眼泪会冻住】 阴谋   商都地下基地。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点着虚拟屏上放大的飞蛾图片说:
  “飞蛾这种昆虫,有一个优秀的特性,它能察觉到蝙蝠捕猎时发出的超声波。”
  图片换成了仪器探测到的图像,只见在一圈圈回荡的声波里,飞蛾忽然改变飞行轨迹,用忽然下落、挪移等方式,精确地避开了蝙蝠这一轮超声波的探测范围。
  这不是生物个体的智慧,是千百年自然进化的结果。
  特殊的捕猎技能,特殊的应对策略。
  像飞蛾这样的小昆虫,它的神经系统相对简单,可是对人类来说,一样能挖掘出宝藏。
  “……夏教授,你的意思是这些飞蛾不是无缘无故聚集在商都市区的?有人在驱赶他们?”
  基地负责人也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腰板笔直,高大魁梧,如果戴上帽子看背影,很难猜出他的年纪。
  此时他眉头紧锁,因为商都基地只检测到次声波攻击,对于超声波,一座城市里能发出超声波的仪器有很多,比如说医院,比如用采用高科技粉碎固体的机器。
  如果一个个查,显然是一项大工程。
  夏教授摇摇头,继续解释:“情况比这个还要复杂,因为飞蛾对声波敏感的这一特性,在地球联邦科学院提出过要用基因编辑改造的生物里,飞蛾就名列其上。虽然最后没有实行,但是不能保证哪个国家哪个私人研究所没有这项计划。由于昆虫的神经元相对简单,只要掌握了相关技术,就可以把它们作为侦察兵使用。”
  “什么侦察兵?”
  “针对某个特定地点发动袭击前,飞蛾的反应可以证明那里有没有威胁……当然,这是我的猜测,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觉得一栋商场里有什么威胁。”
  夏教授的话说得别有深意,大家都领会到了。
  是啊,次声波攻击,为什么要先搞来一堆飞蛾呢?
  总不能是把人群逼进商场吧?
  “这些蛾子是怎么聚集到一处的?”
  “通过基因编辑的昆虫,非常好控制,只需要一台散发特殊信息波的仪器,像飞蛾这种羽化之后需要马上交.配的昆虫,会受到吸引直接飞过来。当然这种东西一般都放在高处,才能传播得足够远。”
  基地负责人点点头,命令身边的参谋去搜查商场大楼顶部平台。
  “还有呢?”
  “我们在发现飞蛾异常聚集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探测。”
  屏幕变化,出现了一张非常清晰的地图,旁边还有十几张雷达探测结果。
  红线是飞蛾的行动路线,可以看出它们是从数个方向飞来,最后汇聚在两江北路一处商业广场上。
  可是往前追索,飞蛾全部来自商都南边——
  “南云山?”
  指挥室里的众人都很吃惊。
  南云山的范围不小,海拔不高,加上地处亚热带,秋季是露营旅游的热门地点。
  至于稍微深一点、偏僻一点的山区,军队经常去拉练驻扎,所以对他们来说,南云山熟悉得就跟自家后花园一样。现在后花园闹幺蛾子了?!
  “……上个月确实听说南云山虫害增多的消息。”
  飞蛾在羽化之前是毛虫,除了林业部门,谁没事会注意毛毛虫啊!
  老教授把画面转到一间实验室,几个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正在忙碌,听到声音后,调整摄像头对准桌面上一个密封玻璃盒,里面装着灰黑色的飞蛾,有的已经死了,还有的在扑腾。
  “这是刚才捕捉到的飞蛾?”
  “是的,有一股飞蛾恰好从我们基地附近路过,晏龙通知我们有异常情况,在半小时前紧急出动了人员捕捉。”
  众人正想问是什么异常情况,毕竟商都基地在城郊,一开始聚集的飞蛾数量也没有那么夸张,特别是——
  “晏龙?”
  这可是商都基地最特殊的成员。
  “他发现了什么?”
  老教授严肃地指着复杂的波纹图形说:“由飞蛾细胞、神经元活动发出规律波动……来自飞蛾群体的短暂交流,这种交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会传递到每个蛾子,每次传递结束之后就会修改飞行方向,简直像一支行军的部队。正是这件事引起了我们的怀疑,晏龙申请执行任务,我授权跳过了正常流程,现在晏龙应该已经抵达双江北路那座商场了。”
  ***
  飞蛾的尸体铺满了地面与绿化带,广场上空荡荡的。
  商场大楼像是被鳞粉洗了一遍,泛着特异的幻彩,光怪迷离。
  站在楼顶往远处看,还有一些零散的飞蛾在徘徊。
  “啪。”
  在确定没有引爆线、没有危险物质的情况下,晏龙拿出一个小到可以藏在掌心的微型高清动态摄像机迅速按了几下快门。
  然后一只戴着防护手套的手拽开了像铅笔盒的外壳,银色金属壳外面裹住了一层橡胶,最大程度削弱了金属探测器的检查效果,外壳伸出一根长长的天线,内部是精密元件结构。
  这件东西被黑色胶带捆在避雷针下方的台子背面,如果想找,还真要费一番工夫。
  可是对晏龙来说,这种不间断发射着人造生物波、引诱飞蛾的东西,就像黑夜里的蜡烛那样明显。
  让这个玩意停止工作之后,晏龙拿出一个密封袋,将这东西装了进去。
  天台上的其他人松了口气。
  毕竟商都基地负责人姚将军亲自发话,如果天台上找不出东西,大家就要焦头烂额了。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作用是什么,但这座商城被次声波武器袭击了,任何可疑物品都不能放过,更何况是上面有交代要找的东西。
  晏龙穿着特别执行队的制服。
  严格地说,这是陈岩的衣服,在别人看来他就是陈岩。
  ——相貌周正,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一身刚从硝烟战火里走出来的摄人气息。
  “这位长官有点奇怪,他好像不喜欢说话?”
  “不知道,好像是那支特别执行队的怪癖,也许是不方便透露消息吧。”
  晏龙没有表情,径自走进楼梯。
  他在右手腕那块看起来像是表的东西上点了几次,立刻出现了一个小投影屏幕与一个虚拟键盘。
  “回报基地,东西已找到,现在执行第二项任务。”
  输入完毕后,他关闭腕式电脑,从安全通道进入商场九楼,目光依次扫过每个角落。
  商场已经被封锁,一群戴着防护头盔,全副武装的警察不断地往外运送昏迷的受害者,救护车就在路口等着,远处还有医护人员陆续赶到,忙着为昏迷的人做检测。
  次声波攻击发生之后,受害者首先感觉到头晕、恶心、然后是强烈的腹痛、肌肉痉挛。
  内脏器官会因为共振受到伤害,最后血管破裂,神经错乱,全身器官严重损伤而死亡。
  所以众人如临大敌,十分紧张。
  伤者一个接一个被抬出来,没有口鼻出血,也没有脸色青紫不能呼吸的。
  “这几个都是次声波二级伤害综合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有呕吐腹泻后遗症,送医院继续观察……”
  再后面就不是好消息了,有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有平时太过劳累的中年人,次声波诱发了心梗脑梗,被救援队发现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危急。
  飞蛾尸体被全部铲起来塞入麻袋,又放进一个个巨大的密封罐。
  商场附近的写字楼上,也有人受到了声波攻击伤害,但症状比较轻微,还保持着清醒,整片区域几乎在事件发生十分钟之内就得到了有效控制,所有后续处理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行。
  这对袭击者来说,代表逃脱难度加大。
  “真倒霉。”
  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男人还来不及进酒店停车场,就发现附近都被路障堵住了,不允许任何人通过,全副武装的人拿着不知道什么用途的探测器,到处检查,连垃圾桶都不放过。
  鸭舌帽急得额头冒汗,他是这场行动中风险最大的人员,撤退前要把仪器拆成零件,要把装着防护服的行李箱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虽然有详细的撤退计划,但要是在现场被抓个人赃并获,说啥也没用。
  鸭舌帽悄悄后退,拼命思索着有什么地方能让他放下箱子。
  东西被发现就发现吧,至少他不能在这里被抓住。
  鸭舌帽显然对这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他绕到一栋写字楼后面的巷子,这里乱七八糟停着一些共享单车,还有一个垃圾桶,里面装满了外卖餐盒,他把行李箱丢进去,再关上垃圾桶的盖子。
  绕到巷子另外一头,鸭舌帽回头看看,发现没有人,正要松一口气,就看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前方。
  鸭舌帽差点吓得跳起来,然后发现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双手插在兜里,衣服半旧不新的,脸色苍白,体格瘦小,看起来像个学生,可能还很穷,身上没有一件牌子货。
  “干什么?”
  鸭舌帽的底气回来了,他恶狠狠地瞪过去,嘴里骂道,“拦在路中央做什么,抢劫吗?”
  鸭舌帽也不等人回答,牛气冲冲地挤了过去,想把这小子推开。
  结果他推了个空。
  “……”
  看着自己手肘穿过了那个年轻人胸口,鸭舌帽一个激灵,然后慢慢张大了嘴,满脸惊恐。
  “你在找我,对吗?”陆笛偏过头,平静地问。
  “草!王八蛋!坑老子呢!”
  鸭舌帽胡乱地骂着,声音发抖,他以为那些话是唬人的,没想到是真的!
  “真的有鬼……你是他们要唤醒的恶鬼?”
  陆笛皱了皱眉,虽然他不喜欢幽灵这个称呼,但怎么也比恶鬼好听。
  ——时间不多,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家伙,问出有用的信息。
  “唤醒?他们?”
  陆笛压着怒意,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
  能搞到次声波武器的组织,绝对不简单。
  为什么会针对自己?自己又是怎么暴.露的?这些人想干什么?陆笛迅速分析着,他要判断自己的身份泄露到什么程度。
  鸭舌帽非常果断,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听身后的动静。
  ——鬼没追上来?
  鸭舌帽心底暗喜,埋头狂奔,忽然看到前方迈出了一只黑色高帮作战靴。
  “噗!”
  鸭舌帽还没弄清楚状况,腹部一痛,整个人缩成了虾米,然后右手像是被铁钳夹住那样动弹不得,被反剪在了后背,同时脸冲着墙壁,鼻子差点撞塌。
  “饶、饶命……”
  鸭舌帽痛得涕泪齐流,话都说不清了。
  晏龙一手按住形迹可疑的嫌犯,他盯着巷子后面,就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碰面   一条巷子有多长?
  约莫二十米,宽度就是两栋楼的间距。
  这里没有阳光,地面潮湿,还有一股垃圾箱里传出的淡淡臭味,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会面场所。
  然而人生总有意外。
  陆笛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在晏龙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晏龙。
  这次不像在地铁站那匆匆的一瞥,陆笛完全看清楚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震惊得张大了嘴。
  这感觉很难形容,就像你以为你特立独行是个奇葩,结果遇到一人,打眼一看,好家伙,对方已经把奇葩这一特性发挥到了极致,不仅完美无瑕,还奇葩到你根本看不懂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大字:懵。
  ……这是,什么东西?
  是人吗?
  好像不是。
  跟我一样吗?不,差别很大。
  还有这穿着打扮,果然不是警察,这是传说中的华夏特别执行队啊!
  普通人当然不知道特别执行队的存在,可是陆笛不一样,来商都三年,他跟穿着这种作战制服的人打过照面,并且仗着自身的特殊性偷听了几句谈话。
  所以陆笛知道,如果自己身份泄露,十有八.九要面对这些人。
  一个普通人,没有多么高尚的情操,也没有多么伟大的奉献精神,第一念头还是保全自己,于是遮遮掩掩,用各种方法躲避国家的调查,现在猝不及防就暴.露了。
  也许这就是咸鱼的代价吧,拖来拖去,还是出了问题。
  现在老底都要掉了!
  压力很大,想象一下在浩瀚宇宙里,那个黑洞注意到了你,“盯”上了你,你已经感觉到了它强大可怕的引力——肯定一身冷汗,马上想尽办法脱离!
  陆笛慢慢往后退。
  晏龙:“……”
  晏龙低头看自己手底下涕泪齐流的嫌犯。
  估摸了一下这人的体格,算了一下陈岩的肌肉力量,然后收了两分力,直接打晕。毕竟后面的谈话涉及到机密,不能被人听见。
  “等等,幽灵。”
  沉稳的声音,在陆笛听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很像贴着海螺听到的呼啸,规律而有力。
  那不是大海的声音,而是空气在沿着螺腔结构流动,一个隐藏的、从外表看不出的秘密。
  陆笛停住了,他在飞速思考应对策略。
  跑是好办法,可是一声不吭拔腿就跑,会不会造成什么误会?
  在闹市区使用次声波武器,可以算是恐.怖.袭击了,整个华夏都会震动。
  这个鸭舌帽看起来不像聪明人,他背后的组织看起来很极端很疯狂,还对自己有错误的认知,恶鬼是什么玩意?陆笛觉得自己充其量只是个都市怪谈!
  如果这种错误的认知影响了官方,麻烦就大了。
  陆笛拿定主意后,就冷静下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直直地注视着那个穿黑色作战服,精悍有力的男人。
  “……这不是你的身体。”
  晏龙没有回答,他在观察陆笛。
  “幽灵”是盘桓在商都的一个谜团,尽管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不过还是能总结出一些规律。幽灵总是能用难以理解的方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疑似拥有精神控制能力,还有莫名其妙的干扰能力,让监控摄像故障或者出现雪花点。
  用不科学的说法,就是闹鬼。
  在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什么人死之后大脑会减轻23克,失去的就是灵魂的重量这种谣言已经没市场了,地球联邦科学家早就证明过了,所谓的灵魂是怎么回事。
  人的大脑拥有很强的求生本能,在大脑组织没被破坏的情况下,大脑会为了求生残忍地控制神经切断对身体其他部分的营养输送,尽管这样做造成心脏以及其他器官衰竭,最终大脑还是得死,可是这种“我不要你觉得,我就要最后一个死”的本能就是存在。
  有些大脑在临死前仍然是健康的,有活力的。
  这种“不甘心被身体拖累”的大脑,会在弥留之际,由某个区域发出强烈的脑电波,这是最后的挣扎。从前人们捕捉不到这种信号,后来仪器发现了这种脑电波,甚至可以读取其中破碎的信息,百分之八十是毫无意义的词汇胡乱组合,也有百分之二十可以拼凑出完整的意思,能作为遗言保留。
  这个发现一度引起了社会轰动,最后被舆论强烈反对,一个是隐私问题,另外一个是脑电波被复制保留之后,研究时重复播放竟然在特定天气、特定地点下引起了仪器故障与物品莫名振动,还有研究员晕倒后发现多出了一小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种“闹鬼”与“鬼上身”的现象,经过科学研究,确认是那些死者的脑电波在作怪。
  好在可消除、可治愈。
  而且正常的脑电波不会出现这些异状,于是这类研究被大众玩笑般戏称为灵魂学。
  每个死者都有“灵魂”,但不是每个灵魂都能“作祟”,需要苛刻复杂的条件,加上地球联邦后来出台了未经允许,禁止复制濒死脑电波的法律,这类事情就越来越少了。
  总之,人死后,不会变鬼。
  所谓幽灵,只能是高科技,或者高科技暂时没法解释的“异常能力”。
  商都的这个幽灵传说并不出名,毕竟每座城市都有那么几件怪谈,就像每家医院每所学校都有几个鬼故事一样,听过的人都不当回事。
  可是在特别执行队内部,幽灵就是鼎鼎大名了,虽然没有造成过什么大的危害,但是这个不确定因素,就像是在大家神经上蹦跶的小猴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跳出来一下,挑战大家对现实与科学的认知。
  所以谁要是能把幽灵抓住,妥妥的立功升职。
  晏龙也思索过幽灵是怎么回事。
  但不是为了立功,升职对他没意义,工资拿了用不上。
  他会走入这条小巷,是搜捕袭击者。
  通常这种时候,袭击者极有可能在慌乱下丢弃没法处理的物品,他们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不敢冒险进入娱乐场所因为大堂都有监控,垃圾箱跟杂物堆是首选。
  关于在封锁范围内,一共多少巷道多少个垃圾点,晏龙只要打开腕型电脑拉出地图就能一目了然。
  晏龙在巷口不远处就盯上了行踪可疑的鸭舌帽。
  他跟踪这个人进了小巷,亲眼看到这家伙丢东西,用夹在前胸口袋上的微型摄像头拍下了全部过程,就在晏龙准备动手抓人时,忽然捕捉到了异常的生物波。
  不太像有机生命体产生的波动,只是近似,又有点像脑电波。
  反正没见过。
  结果撞上了幽灵!
  这是晏龙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幽灵。
  一次双方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碰面,在这条阴暗狭窄的小巷里,隔着七八米,近到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空气像是凝固了。
  陆笛的身体并不是半透明的,他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头发半长不短,衬衫上面两颗扣子都是解开的,衣服裤子松垮垮的没个版型,这种穷光蛋气息被他的长相大大地拉扯平了。
  陆笛脸嫩,嘴唇上没有胡茬,只有下巴微微泛青,这还是肤色太白才看得明显,气质阴郁,五官都挺不错,就是有点像小姑娘,但要说拉出去做偶像马上大红大紫就夸张了,毕竟眉毛没修眼角没开,而且看人的眼神很不对劲。
  虚无空茫,游移不定。
  像在注视人,又像穿透了所有障碍物。
  这让晏龙怀疑幽灵的视野与正常人不一样,在战场上,如果敌人能看到的东西比你更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晏龙戴的微型通讯耳机在陆笛接近之后也出现了故障,只有沙沙的电流声,他试着切换了频道,发现无论哪条通讯线他都接收不到,同时激光显像设备根本扫描不到陆笛的存在。
  幽灵比他猜测的更特殊。
  一个碰触不到的敌人,在充分了解其特性与本质之前,是很难抓住的。
  晏龙手上没有针对性的装备,他也不想自己“带”的学生陈岩陷入危险。
  现在需要以退为进了。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你能使用别人的身体?怎么做到的?”
  陆笛重复了一遍,他发现了晏龙身上的蹊跷。
  观察得越久,发现就越多。
  陆笛有好奇,也有警惕,但是最终好奇心压过了警惕,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眼前这个存在究竟是什么,与自己的异同点在哪里。
  这些想法,从陆笛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依旧是冰冷阴郁,又诡异的。
  ——幽灵如果不可怕,算什么幽灵!都市怪谈也是有尊严的。
  “他还活着,他是自愿的,愿意让你使用这个身体?”陆笛的语气越来越肯定,目光里隐藏着威胁,“而你不想这个身体受伤,是吗?”
  晏龙不惊不乱,用同样的语气回敬:
  “你不怕在我面前泄露长相,不怕事后调查,所以这不是你本来面目。也许次声波袭击时,真正的你就在商场里。”
  第二条猜测不是毫无根据,那些奇怪的蛾子,还有嫌犯口中呼喊的“唤醒恶鬼”,完美地解释了夏教授提出的疑问。
  这场次声波攻击,这群莫名其妙的飞蛾,都是冲着幽灵来的。
  陆笛惊而怒视。
  晏龙也看着他。
  精准推测,互揭老底,然后闭口不认。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
  作者:采访一下见到对方的第一个念头
  陆笛+晏龙:这是什么东西?
  然后——
  陆笛:这不是你真身吧
  晏龙:这不是你真脸吧
  来啊,互相伤害啊→_→ ←_← 对峙   这场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陆笛很快就听见了巷子前后传来的轻微动静。
  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没有。
  但陆笛并不依靠“听”来判断危险,他还能“看”。
  漆黑沉寂的巷子里两端冒出了一些浅红色泽,缓缓延伸,仿佛要把整个巷子兜住的大网。
  这种潜入方式,还有密不透风的围捕架势——显然是对方的支援到了。
  陆笛没想到人来得那么快。
  按理说,现在晏龙所有通讯都出现了故障,不可能联系到外面才对。
  陆笛深深地看了晏龙一眼,后背贴上墙壁,身体融入了墙体,原地消失。
  “……”
  很幽灵的消失方式。
  可惜瞒不过晏龙的眼睛。
  “幽灵”穿墙之后,不是跑到了这栋大楼里,而是真的不见了。
  所有异常生物波戛然而止,对通讯器的莫名干扰也停止了。小巷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拿仪器都检查不出异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根本没法追踪。
  不过没关系,追踪不是全靠仪器。
  就像医生诊断患者,也不是全部靠做检查,还得靠经验和能力。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晏龙转身望向垃圾桶,那里有嫌犯丢弃的罪证。
  他需要尽快处理这件事,然后——
  要一份袭击事件里的受伤者名单,找出幽灵。
  ***
  三分钟前,商都基地。
  夏教授背着手走了两步,忍不住问:“晏龙那边的通讯恢复了吗?”
  一排盯着屏幕、戴着耳机的人都没吭声,敲打着键盘,正在尝试用各种方法重建联络。
  虽然任务过程中难免出现意外情况,信号丢失与联络中断都很常见,但是这次任务本来就有未知的危险充斥其中,晏龙决定追踪蛾子,正是因为发现了它们的不寻常。
  作为这次行动的临时授权人,夏教授是需要承担责任的。
  夏教授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前程,他已经老了,退居二线了,他研究的全是那种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才能解密的项目,大概率等不到名利双收的那一天,让夏教授担心的只是晏龙而已。
  作为当年牵头构建、并成功培育出“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的小组成员,夏教授曾对这项成果满怀期望,结果却是“一号完成体”迟迟不能激活,反复检查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耗费的精力还是其次,这个项目花掉的经费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后续科研计划也跟着泡汤了——
  夏教授叹了口气,回忆起那段岁月,太让人唏嘘了。
  夏教授的头发就是那时候全白了的,还落下了失眠的毛病。
  多番挣扎挽救无效,科研小组宣告解散,人员很快分到其他单位。
  几年过去,就在夏教授以为这件事会成为自己午夜梦回的痛苦,深埋心底的遗憾时,忽然得到了通知,科研小组复立了!“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被激活了,他们的设计没有错误!
  虽然不怎么符合预期,却是一个完整的智慧生命体。
  夏教授喜极而泣。
  后来,尽管他有机会做这个重启项目的负责人去开展后续研究,可是夏教授还是选择了加入“晏龙”的日常维护组,帮助这个新生的生命。
  这个决定,大抵还是有愧疚情绪在内。
  科研失败是一回事,可是被迫放弃“仿生物神经元一号体”的事,在晏龙诞生之后,就变味了,仿佛因为太穷或者治不好病被迫抛弃了孩子,后来孩子被找回来了一样。
  这算是科研项目太成功带来的烦恼吧!
  毕竟大家原本真的只想做ai来着,没有做好准备真的迎接一个有感情、有抱负、有自己想法的生命啊!
  夏教授觉得自己老了精力不济,反正也被后辈赶超,索性退居二线,为“晏龙”量身定制各种辅助设施,帮他融入这个社会。
  ——既然将一个生命带到了世间,总是要负责的。
  这次背后策划者意图不明,夏教授忧心忡忡,恨不得联络马上恢复。
  基地的参谋长看不过去,来劝他。
  “夏教授,晏龙的作战能力你最清楚,几乎没他应付不了的麻烦……”
  而且这是在商都,随时都有支援的商都,又不是戈壁滩无人区、非洲大沙漠。
  城市里发生的恐.怖袭击就那么几种,最棘手的是生化病菌与次声波攻击,前者不会导致通讯中断,后者已经发生了一次,现在声波干扰弹随时可以升空,搞次声波二次袭击纯属浪费。
  大量的定时炸.弹也不可能,逃不过搜查侦测。
  至于防不胜防的自杀袭击,只要袭击者不是开着卡车横冲直撞,晏龙一个照面就能把人擒获。
  就算有什么意料不到的危险,晏龙又不是莽撞的性格,他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这可是王牌啊!
  王牌要是在商都市区执行任务遇到危险,他们整个基地的人都没脸出门了!
  夏教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忧心。
  “……晏龙一向很注意这些的,除了定位仪通讯器之外,还因为他的情况特殊,后方必须随时关注陈岩的情况,所以还多了几个生命体征与脑电波信息的微型收集仪器,每隔一分钟就会回传数据,现在这个也中断了。”
  “联络全部中断之前,晏龙在做什么?”
  “在追捕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晏龙怀疑那个拖着行李箱的人是这次的袭击者,箱子里装了拆散的次声波武器零件。”
  假如这是诱饵呢?
  假如对方的真正目标就是引出晏龙?
  夏教授脑子里一片混乱,倒是参谋长很镇定,看问题也比他清醒得多。
  “针对晏龙?不可能,对方怎么能笃定晏龙看到蛾子就会去追?怎样确定晏龙恰好赶到现场?怎样瞒过晏龙的眼睛装傻扮蠢地把晏龙骗入陷阱?这不止需要对方在我们基地有内鬼,还要有出色指挥协调能力,外加一个伪装本领可怕的间谍!如果不能及时脱身,还要有牺牲的觉悟……”
  可能吗?
  这时前方也传回了消息。
  “……已接近目标小巷,没有听见异常声音。”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根据晏龙定位仪最后出现的地点,分两边堵住了巷子。
  附近的楼层也出现了抱着狙.击.枪的人,还有人准备撤离这两栋楼的群众。
  几支录影笔被丢进了巷子。
  开关被设置在了三秒钟后,自动开启,然后把拍摄到的画面传到现场指挥处与后方基地。
  结果大家只看到一堆雪花点。
  “有强烈的干扰……”
  报告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干扰又离奇地全部消失,小巷里的画面清晰地送了出来。
  阴暗潮湿的地面,胡乱摆放的共享单车,打开了盖子的垃圾桶。
  晏龙一手拖着个昏迷的男子,一手从垃圾桶里拎出了一个行李箱。
  “呼。”
  夏教授松了口气。
  这时基地屏幕上也是一片象征通讯重新建立的绿线,嘟嘟哒哒的提示音陆续响起。
  画面里的晏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不等基地主动呼叫,他放下行李箱,按住了耳朵后面的微型通讯器:“已抓获袭击事件的嫌犯一名,根据便携式人脸扫描结果。
  “王兴,男,26岁,华夏国籍、商都本地人,无业,无前科记录。”
  然后晏龙抬头看向巷子两边正用标准战术动作摸进来的人员,他做了一个没有危险的手势,同时压低声音,快速地对着通讯器汇报,“我遇到了幽灵。”
  ***
  陆笛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简陋的担架与行军床上躺着十几个人正在打点滴。
  四周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医护人员。
  “你醒了?”
  陆笛眨了眨眼,没说话。
  那个医生也没在意,基本上苏醒过来的人都像陆笛一样,搞不清自己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姓名?职业?身份证号码记得吗?”
  医生拿着听诊器一边检查一边观察陆笛,这是在判断伤者神志是否清醒。
  受到次声波攻击后,有人会意识不清,还可能引发精神疾病。
  所以帐篷里的医护人员做好了准备,随时抢救或者随时制住忽然发狂的受害者。
  “陆云,量贩咖啡书店的员工……我怎么了?”
  听着这微弱但是还算清晰的话,医生点点头,继续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晕、恶心,没力气。”
  这个没装,陆笛实话实说。
  大家都在一个商场,不能别人出事他没事。
  但他也不会坐视灾难发生,如果商都反应没那么快,声波干扰弹没有及时发射,他也会选择直接脱离身体,冲出去干掉始作俑者,救人也是救己。
  结果却让他难以置信,那人口中的恶鬼是什么回事?
  看着周围躺着的昏迷者,陆笛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么多人,差点就没了。
  还是因为他?
  只是在这家商场里上班、购物、吃饭、闲逛……上千人就遭到了一场恐.怖.袭击?
  “呼吸器,快!病人喘不上气了!”
  陆笛身边的医生大惊,连忙高声呼喊,同时检查陆笛是不是出现了什么肺部并发症。
  “……大夫,我没事。”
  陆笛艰难地解释,可是身体不听使唤。
  医生二话不说,给他挂上了心电监护设备与氧气面罩。
  恰好有辆救护车回来了,医生立刻招呼人把帐篷里醒来的患者都送过去,所有受害者都必须到医院进一步观察,确定有无后遗症。 医院   商都市第七人民医院。
  夜已经很深了,住院部走廊上全是临时加的病床,床边的折叠凳上坐着满脸疲倦的患者家属。
  仪器的滴答声连成一片,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报警提示声,值班的医护人员来回跑动,把病情忽然恶化的患者送去抢救室或者重症监护区。
  虽然商都作为新兴城市,扩建过程中很注意医疗资源,医院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人口过千万的城市,但这种伤者人数逾千的突发事件,还是严重考验了这座城市公共急救中心的资源调配与运转。
  七院只接手了两百名袭击事件的受害者,但是许多当时症状比较轻的人,陆续出现了恶化情况。
  手术室的灯光一直亮到现在。
  “……受害者的情况都能在医院系统里查到,为什么还要跑一趟?”
  “基地的命令,不要多问。”
  两个特别执行队的人,站在住院部大楼下方的花坛旁边,在阴影里悄悄装了一个小仪器。
  “这是干什么的?”
  “叫你不要问,还问!”
  “刘哥,你也不知道吧。”
  “……”
  年纪比较大的队员扭头就给自己同伴一个爆栗,后者也不恼,只是小声嘀咕,“还有两家医院要跑,刘哥你快一点啊,我还想跟袁队去抓嫌犯呢。”
  “好了,我们撤。”
  他们有红外热成像仪,如果不是四周没人,刚才是不敢谈论任务的。
  即使这样,也不过寥寥讲了两句,没头没尾的,一般人听到也不懂。
  花坛位于灯光照不到的死角,就算在白天也是相当隐蔽的角落,何况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医院里没有流浪猫狗,这里安静得不像话。
  风吹过,树叶一阵晃动。
  突然,一个影子在黑暗里显现出来。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起来非常像成功人士,只是打扮得太过刻意了。
  换句话说,不是什么真正有钱有身份的人,最多是个办公室白领,或者必须穿西装上班的人。
  西装男抬头看了一眼住院部,然后绕着花坛走了两圈,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个手机大小的奇怪仪器。
  “那是什么?”
  问话的声音也是忽然冒出的,女教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树下了。
  “……嗯,好像是查找干扰源的东西。”西装男头也不抬地说。。
  仪器没有显示屏幕,没有读数指针,是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女教师不安地问:“你确定?”
  “这怎么确定?我又没法把它拆开,只能靠猜。”西装男没好气地说,“他们在找幽灵,幽灵最大的特征不就是干扰信号传输,造成监控设施故障与空白。”
  女教师被西装男的态度激怒了。
  “这就是你面对危险的想法?我们很有可能暴.露!”
  “啧,害怕的话,今晚不要出来啊!”西装男的语气轻蔑,表情却充满了焦躁。
  两人看起来像是要打上一架的样子,只是这里不够安全,只能强忍怒火。
  为防止仪器有录音功能,女教师率先转身,往另一个偏僻角落走去。
  估摸着距离已经足够远之后,两人同时停步,也不说话,就在黑暗里憋着生闷气。
  这股积蓄的怒气,在等到陆笛现身后,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陆笛,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去接触官方的人?”
  “难道你想被抓进研究所吗?”
  “我们信任你,你就把事情弄成这样?”
  西装男三连喷,女教师连话都抢不上。
  陆笛皱眉,面无表情地盯着西装男,后者一个激灵,闭上了嘴。
  气氛凝滞。
  “听到了吗?”陆笛指了指自己身后住院部大楼。
  “什么?”
  西装男没反应过来,女教师的表情微微一变。
  “垂死者的哀嚎,他们的大脑在呐喊,你没听到吗?”陆笛一手拎起了西装男,后者惊慌地挣扎,身影像水波一样闪烁,却始终无法脱离。
  “陆、陆笛你冷静。”西装男结巴巴巴地说。
  “恰好相反,我这么做,是想让你们冷静。”
  陆笛松开手,西装男狼狈地落在地上,他的脚背穿透了鹅卵石,身影也有点模糊不清。
  女教师满脸畏惧,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议论我,你们讨厌我,希望我最好消失,但很不幸!现实是你们必须要忍受我,并且活在我的阴影里!”陆笛目光阴郁,他的怒火像是有实质的刀锋,刺得在场两人连连后退。
  “有时候我懒得计较,也不想辩驳你们的虚伪,说什么需要我,你们只会在危险的时候把我推出去!”
  女教师动了动嘴,没能发出声音。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胡琴!你想说这就是我职责,我存在的根本原因!”陆笛的声音忽然由高到低,换成隐含威胁的平稳语调,“所以你们也最好明白,不要事后对我指手画脚。只有面对危险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可是你没能让大家避过危险。”
  西装男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在陆笛的目光注视下飞速消失,他咬牙坚持着把话说完,“今天有多危险,你心里不清楚?如果……我们就全完了!”
  西装男看似口没遮拦,却在涉及到某些部分时,及时闭嘴,省略掉了关键句子
  “总之,假如你在第一时间冲出去,解决掉凶手,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不可能的。”
  女教师忽然说话了。
  她用颤抖的手捂住脸:“次声波攻击的那个仪器,启动之后就不会停止,杀了摁下按钮的人有什么用?还得破坏仪器,陆笛脱离身体之后,你让他怎么快速解决一个没有生命的仪器?”
  “他可以控制凶手砸掉机器。”西装男坚持。
  陆笛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有人在我眼前倒下之后,我就控制着身体也倒下去,因为监控摄像能拍到这些,我看到了可怖的景象,并且感到头痛,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我准备脱离身体的时候,声波干扰弹到了,于是我意识到是次声波,足以让所有人死亡的致命攻击。攻击停止之后,我才听到垂死的哀嚎……就像现在这样。你这样质问我,看来是见识过次声波攻击?你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做出正确决断?”
  西装男:“……”
  这不废话吗?
  谁会忽然感到头晕、恶心,四肢无力的时候马上想到次声波攻击啊!
  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接受过专门训练,脑子里没这个概念,华夏更是从来没有遭受过次声波武器攻击。
  “抱歉,陆笛。”女教师艰难地开口,“是我们想当然了。”
  陆笛不说话,他在回忆。
  回忆那个巨大而无形的怪物,穿过大楼与墙壁,瞬间充斥了拥有十层楼的商场——次声波武器的威力,恐怖得让人做噩梦。
  陆笛的手指也有些颤抖,他轻轻吁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可是后来,你不应该跟官方的人接触交谈。”西装男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个装了仪器的花坛,焦躁不安地低吼,“以前他们是在商都几千万人口里寻找‘幽灵’,现在呢,只需要在一千多个人里面找了!你还能隐藏多久?我们还能隐藏多久?”
  陆笛像看傻瓜一样看他。
  在西装男再次爆发之前,陆笛慢悠悠地说:“在我去追袭击者,却不小心在巷子里跟那个家伙碰面时,秘密就已经泄露出去了,这个敌人注定要追着我们不放。既然如此,想办法了解敌人的破绽,也是武装自己的方式。”
  “你说什么?”女教师与西装男震惊地问。
  陆笛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怜悯,不知道是在怜悯同伴,还是怜悯自己。
  “不明白吗?昨天地铁站里,幽灵出现了,然后今天次声波袭击市区,幽灵又去追踪嫌疑犯。你觉得他们认为幽灵是漫画电影里的蒙面义警,是站出来保护民众的‘幽灵侠’的可能性有多高?”
  西装男:“……”
  女教师:“……”
  狗屁的幽灵侠,当然不可能,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们就是特殊一点的普通人,没有四倍血清,没有超级速度,没有发明家的智商,还不是富二代,拿头去当蒙面义警啊!一线城市的打工人能有多少空余时间,心里没数吗?
  陆笛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了,西装男与女教师还能不明白?
  既然“幽灵”行侠仗义的可能性很低,那么两次出事,“幽灵”都在现场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次声波攻击范围内的受害者被全部送到了医院,为了搜捕袭击者寻找有用消息,商场附近一公里的人员也是被筛查一遍之后再放回家的,这些全部有名有姓有据可查。
  地铁呢?商都地铁不是扫码进站,就是实名制地铁充值卡,或者使用实名制账号在售票机上临时购买的单程票。
  找出在那个时间段进入地铁闸口的人,对比今天救助、问询的现场人员,重合的能有多少?
  女教师打了个冷颤。
  ——不是实体,还会发抖,纯属心理因素。
  西装男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我估计是几十个,运气好没准有一百多。”陆笛倒不紧张,毕竟紧张也没用,他镇定地分析,“还得感谢当时是回家,从双江北路地铁站进的闸口,这可不比我们租住的小区,这里人流量大,又是两条地铁的换乘站。进闸口的人未必就搭上了那趟出事的地铁,地铁五分钟一趟,前一班后一班都有可能,也未必是那条出事的地铁线。”
  西装男刚松一口气,就听女教师忧心忡忡地说:“可是他们能查监控摄像,对照监控摄像找人。”
  “那就要看,他会不会被表象欺骗了。”陆笛神情微妙。
  被迫斗智斗勇,真是一点都不有趣。
  晏龙指出陆笛不担心暴.露真面目,可能就在商场受害者里面时,陆笛是真的心惊肉跳,也迅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所有道理,就是刚才他说给两个同伴听的那些。
  沉默对峙可不是互相瞪眼,还有试图发现对方更多破绽、同时掩饰自己的交锋。
  遗憾的是,陆笛并没有更多收获,他相信对方也是一样。
  “心存侥幸,或者等待最坏的结果吧。”陆笛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同伴,转身离开了。 商场   双江北路商场,灯火通明。
  已经是深夜,所有检查工作基本结束。
  袁仲夏踩着大门旁边的碎玻璃走进商场,看着空荡荡的商场,低头打开腕式电脑。
  ——地图定位显示他要找的人在三楼。
  袁仲夏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电脑放出的虚拟投影。
  打碎的化妆品瓶子、掉在地上的奶茶、滚到盆栽旁边的关东煮鱼丸,还有一个个躺在地上痛苦蜷缩的人。
  随着袁仲夏往前走的动作,投影也不断变化,始终与眼前地点重合,只不过播放的是十个小时前,救援人员冲入商场时看到的景象。
  这是救援队员头盔上的微型摄像头拍下的三百六十度全景画面,经过电脑整合之后,再配合后续调查人员的行动适时放出投影。
  在现实中的商场里,杂物不是被清扫就是装袋封存等待失主认领,受害者早就被送到了医院,地面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十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
  这门“还原事发现场”的投影技术,是新时代破案、调查公共安全事故的重要帮手。
  别说从小镇出来的陆笛,大部分普通人都不会接触到这些知识。
  一方面是这种技术不适合公开,另一方面则是科技发展太快,新技术应用一两年,马上又更新换代了,非专业人士根本来不及知道。
  袁仲夏在商场里走走停停,从安全通道上了三楼。
  他在一家运动鞋专卖店门口看到了晏龙。
  晏龙面前有两个投影屏幕,其中一个就是袁仲夏手上的“现场还原”,另外一个在滚动刷新着文字与图片资料,晏龙看着屏幕,似乎在沉思。
  数据光流映到了脸上,瞳孔反射着特异的光彩。
  那是陈岩的身体,陈岩的脸,但一点都不像陈岩。
  袁仲夏“认识”晏龙之前,是压根不信“气质”这种东西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就变得面目全非呢,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晏龙吧,如果有意识地“培训”学员的时候还好,一旦全神贯注地执行任务,或者像现在这样沉思,那真是给人“改头换面”了。
  让陈岩的爹妈来看眼前这个人,都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家某个没见过面的堂亲表亲,有点眼熟,反正不是自己儿子。
  导致袁仲夏每次遇上都忍不住研究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眉毛、眼角、嘴角下抿的弧度出现变化……而已。
  袁仲夏估摸着这可以给夏教授写个课题了。
  什么演技的具体表现?是精神面貌的巨大差异!如果不是现在抓逃犯基本靠机器的面部识别,单凭人眼看穿这种技巧,什么乔装改扮的逃犯抓不着?
  当然,晏龙这种无意识的“整容行为”,同时也增加了“辨识度”。基地里对晏龙比较熟悉的人,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不管晏龙用了谁的身体。
  “还没回去?”袁仲夏加重步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烟很普通,十块钱一包的老牌子。
  “要吗?”
  “……”
  晏龙没说话,沉默地接过烟,抬手夹在耳朵后面。
  袁仲夏又灵活地拆出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火,就含着过瘾。
  他含糊地说:“所有医院都装了探测器,这样做就能找到幽灵?”
  “不能。”
  晏龙回答得快而干脆。
  袁仲夏一愣,然后问:“基地在一小时之前,把寻找‘幽灵’的命令提高了序列,要求加急加快,出了什么事?”
  作为特别执行队的队长,有权限知道这些,只是袁仲夏这一天太忙了,到现在晚饭都没能吃上一口,机密内容又不能在通讯频道里交流,腕式电脑只能用来汇报任务跟处理资料,反正要跟晏龙交接任务,索性过来问问情况。
  “听说你抓住了一个嫌犯,他说了什么?难道这场袭击跟幽灵有关?”
  袁仲夏没有亲眼看到,照样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现在不是关心都市怪谈的时候,次声波武器的来历,袭击商都的目的,才是重中之重!
  幽灵又没犯罪,抓他干嘛,为了索赔损坏的监控摄像头吗?
  晏龙想了想,对袁仲夏说:“我抓住的那个人称幽灵为‘恶鬼’,其实他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恶鬼,直到亲眼看见幽灵。”
  袁仲夏眉头一皱,用粗口方言骂道:“什么瓢蛋子!”
  听起来像是信仰邪.教的恐.怖.组织,这种人最是棘手,也最麻烦,有一个算一个统统不能放过,否则遗患无穷。
  “所以幽灵是长了青面獠牙,还是血盆大口,让那个瓢蛋子看到之后大叫恶鬼?”
  “……那倒没有。”
  晏龙顿了顿,补充道,“不透明,但能穿墙。”
  很反科学,不愧是幽灵。
  “其他线索呢?我知道肯定有。”袁仲夏抱着手臂靠在墙上。
  晏龙沉默了一阵,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他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不是人,但又像人。”
  “咳咳。”
  这话从晏龙嘴里说出来,那是真的怪!
  袁仲夏从嘴里拿下烟,尴尬地问:“除此之外?你在看商场里的工作人员名单吧,怎么?怀疑幽灵藏在其中?”
  晏龙语调平淡地描述了一遍小巷遭遇幽灵的全部过程。
  这大概是ai的通病,晏龙也继承了,无论多么激动人心的战斗,只要被他说出来,都是平铺直述的打报告模式,让人听了想打瞌睡。
  值得庆幸的是,袁仲夏这方面的抗性很高。
  他咬着烟蒂,无语地想:互猜弱点这种事怎么听着这么搞笑,要不要给你跟幽灵一个空房子,让你们玩一二三木头人谁先眨眼?
  “他能看出你用了陈岩的身体暂且不提,那么你猜他就在商场受害者之中,是因为那个嫌犯说的话吗?”
  “他是一个脱离身体、碰触不到的‘幽灵’,只有确定自身绝对安全,他才会出来寻找凶手。”晏龙头也不抬地说,“按照时间算,救援队差不多把受害者都运出来了,不然他早就堵住人了……当然这只是猜测,他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袁仲夏点点头,指着投影屏幕说:“所以你搜集了昨天地铁名单与今天的商场受害者名单,对比重合?”
  幽灵三年前出现在商都,除掉这两天发生的事,它总共也就出现了三次。
  一次把抢劫犯的脑袋塞进垃圾箱,一次把深夜跟踪女性的猥.亵犯吓出神经病,还有一次让两个酒吧捡尸男当街果奔。
  袁仲夏参加过关于幽灵的分析探究,用流行语说,那叫侧写。
  幽灵应该是二十二岁到三十五岁的年轻独居女性,或者同情女性遭遇的男性,身高普通,外来迁入人口,于三年前或者四年前来商都,日常工作较为忙碌,单身未婚或者已婚未育。
  以上资料主要来自那几个遭遇幽灵的犯罪者,除了第一个抢劫犯,另外两起犯罪目标都针对女性。
  单身未婚已婚未育是个猜测,因为幽灵没出现在“针对孩子犯罪的案件”里。
  幽灵的外表很普通,如果是女性,不是看起来攻击性很强的类型;如果是男性,也不是犯罪者心生警惕,看到了立刻跑开的类型。
  幽灵的性格很果断,除了掩饰身份之外,一般该动手就动手,并不讲究手段。如果他或者她有稳定收入跟空闲的话,可能会一晚上让十个酒吧捡尸男当街果奔。
  毕竟抢劫犯不常能遇,猥0亵犯需要正好撞见,而捡尸这个恶劣风气正盛行,花费几天时间在酒吧街蹲点或者故意钓鱼,肯定能遇到。
  所以幽灵的出没踪迹,是很典型的“看见了”或“招惹到我”算你倒霉模式。
  现在幽灵连着两天出现,还能因为什么?
  “重合名单难道很多?”
  “五十七人。”晏龙看着资料说,“大部分是商场员工、网络平台的跑腿业务接单员、在附近写字楼工作今天提前下班的白领……换句话说,都是在事发地点附近工作的人,真正的商场顾客很少。”
  “能进一步筛选吗?”
  “我看了现场还原的全部投影,还在商场里走了一遍。”晏龙关上了屏幕。
  袁仲夏挑眉:“有可疑之处?”
  晏龙凝视着前方的玻璃,这个位置正对着扶手电梯,也正对着商场外面的玻璃墙。
  “三楼这一块玻璃上的蛾粉痕迹不正常。”
  “啊?”
  袁仲夏发愣,外面黑漆漆的,他走到玻璃幕墙那边一看,发现已经被风吹得差不多了,啥也看不出来。
  他又从腕式电脑里调出“现场还原”投影,放大了仔细端详,果然发现了被鳞粉糊满的玻璃墙上有一个奇异的纹路,其他地方的鳞粉由于次声波袭击,显得非常规整,像整整齐齐的麦田,只有这里出现了“麦田怪圈”。
  仔细看,还是对称的。
  是几何图形构成的抽象画,充满了奇妙的美感。
  “好家伙。”
  袁仲夏嘴里的烟都掉了,他吃惊又新奇地看着现实里那块玻璃的位置。
  晏龙认真地说:“应该是被某种电磁波搅乱了鳞粉排布,或者可以怀疑是一个能脱离身体、凝聚成形的幽灵。”
  “所以当时在商场三层的人……”
  “没错,需要重点怀疑。”晏龙表示自己的进度比这个还快,“我看了出事前后的地铁监控,确认昨天乘坐了那趟列车,今天又在商场三层的,只有五个人,其中两个人在恐龙出现前就转乘其他线路了。”
  至于剩下的——
  “一个在这家运动鞋店上班,另外两个是书店员工,都送到了市七院。”
  晏龙合上腕式电脑,转头对袁仲夏说,“再对照这几年发生的幽灵传说,幽灵的身份应该已经呼之欲出了,我去一趟医院。”
  刚迈出去两步,两人身上同时响起了紧急通讯的嘟嘟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立正,以相同的姿势接通联络。
  “这里是特别执行队袁仲夏!”
  “代号晏龙已收到。”
  下一秒,通讯传出的消息让他们吃惊得怀疑耳朵。
  “欧洲出现了次声波武器袭击?还有美洲?都在人口众多商业发达的城市?死伤惨重?” 你猜   “这不是一个针对幽灵的袭击事件,幽灵只是附带的。”
  晏龙急匆匆地下楼,一边走一边对袁仲夏说,“某个规模庞大的国际恐.怖.组织策划的连串行动,地点也不限于华夏。”
  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全球多地接连出现被次声波袭击的城市。
  袁仲夏脸色难看,低声咒骂:“地铁站下面那只恐龙估计也跟这帮鳖孙有关!我就说,一般研究所跟组织能复活恐龙吗?搁这拍电影呢!”
  恐龙与次声波袭击事件都发生在人流密集的地区,如果不是商都官方反应及时,不仅是死伤惨重,还会让这座城市里的人产生恐慌,继而出现混乱。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最期待的就是混乱。
  城市一旦乱起来,不管做什么,都比之前容易。
  “……他们策划了两次袭击都没有达成目的,可能不会轻易罢休。”晏龙目光深幽,神情冷厉。
  这座城市可能要进入战时状态了。
  “基地发出了紧急召回令……对,有意外情况。商场这边的封锁继续,没有任务的人原地待命。”
  袁仲夏抄起对讲机联系完了下属,回头一看,晏龙竟然没跟上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商场前面的喷泉广场上。
  袁仲夏吓了一跳,莫非是陈岩这个新人连续两天在脑子里“加载”晏龙程序,现在出问题了?
  这一出事就是两啊!
  袁仲夏正要过去看个究竟,忽然看到晏龙朝他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
  有情况?
  袁仲夏警觉地观察四周。
  夜风徐徐,带来一阵清浅的花香。
  商场灯火通明,广场上也有地灯,停在街道封锁带的车辆亮着警用红□□,各个单位的人穿着制服守在岗位上,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怎么回事?”
  “先上车。”
  晏龙只给了一个简短的答复,袁仲夏也不啰嗦,直接跑到广场边缘,启动了自己执行任务时开的那辆防弹越野车。
  发动机开始轰鸣,晏龙钻进了副驾驶座。
  他一坐定,就对袁仲夏说:“幽灵在盯着我们。”
  “什么?”袁仲夏吃了一惊,倒也没慌乱,嘴里笑骂,“好家伙,我小瞧了他的胆子,他在哪里?”
  “商场右边的那栋写字楼上,刚才隔着窗子在观察我们。”
  袁仲夏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些商厦写字楼比往常暗沉很多,只有走廊开着应急照明用灯,一个个窗户都是黑漆漆的。
  ——今晚的写字楼里没有加班的人。
  白天的袭击事件发生之后,附近一公里内的建筑被迅速清空,因为这种小范围、定向攻击的次声波武器必须在一公里之内启动,也就意味着这附近肯定会有线索。
  “他怎么进去的?”袁仲夏惊讶地问。
  “他是幽灵。”
  可以把身体丢在医院,意识体溜达出来,然后穿墙,穿玻璃。
  袁仲夏一拍脑袋,瞧他这几天熬夜熬得,这弯子都没转过来。
  “……把车往右边开。”晏龙直直地盯着那栋楼。
  要直接怼?
  袁仲夏心里无语,手上一点都不慢,方向盘一打就朝右边的路口驶去,同时启动了夜视辅助设备。
  “没用,红外线热成像捕捉不到,望远镜也看不见,这个幽灵有欺骗人类视觉的能力。”晏龙早就通过陈岩的眼睛确定这一事实了,他是通过“生物波”感知到的。
  袁仲夏倒抽一口冷气,欺骗人类视觉?
  他忽然看到马路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双手插兜,肤色苍白。
  就站在那栋商厦写字楼门口,歪着头看自己的车。
  这匆忙的一瞥,能把人吓得抱着方向盘狂踩油门。
  “见了鬼!”袁仲夏怒骂一声,问旁边的晏龙,“怎么办?再开回去?”
  “不用了。”
  晏龙的语气平稳,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忽然持枪瞄准后座,“他已经上来了。”
  “草!”
  袁仲夏一边怒骂一边想幸好自己是狙.击手出身的大心脏,扛得住,这车开得还挺稳!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晏龙肯定知道自己扛得住才这么干的!
  袁仲夏瞥一眼后视镜,没有。
  再悄悄扭头,后座上空荡荡的。
  不等他心生疑惑,就有声音冒了出来:“别吓司机。”
  “我……”
  袁仲夏努力咽回了脏话,想不吓司机就别忽然站在路边上直勾勾看车啊!
  “抱歉,我要确认一下,不然这车我可不敢随便上。”
  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后,陆笛显现了身形。
  他放松地靠在后座上,完全不在乎那柄指着自己的黑洞洞枪口。
  袁仲夏发现后视镜里的那个人模模糊糊的,只好略微偏头,用余光打量陆笛。
  ——很年轻,年轻到怀疑是不是有二十岁,头发不长不短,没染过,身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装饰品,没有任何花纹的白t恤牛仔裤,跟高中生相比就差一个书包了。
  完全符合昨天那班地铁上的目击者描述。
  学生模样的男孩子,站在车门前,当机立断抓起一只行李箱扔向恐龙,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果断。
  但晏龙说,这不是幽灵的本来面目?
  袁仲夏心里犯嘀咕。
  陆笛盯着晏龙,慢吞吞地说:“这把枪里,有特殊的子弹?”
  “你猜。”
  晏龙的手很稳,仿佛再举三十分钟都撑得住。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尽是揣测与估量。
  陆笛不敢赌,万一真有什么破坏脑电波的神奇子弹呢!作为普通人,难免要吃高科技的亏,于是陆笛决定率先打破沉默:“我没想到你会发现我。”
  “我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要准备从医院里逃跑了。”晏龙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目光就像是一个扫描器,不放过陆笛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
  “逃跑?跑去哪?为什么要跑?”
  陆笛一连三问,然后摊开手,“因为你快要猜出我的身份了吗?”
  晏龙不说话,袁仲夏继续开车。
  陆笛闭上眼,像是在感觉什么东西,然后看着袁仲夏,似笑非笑:
  “……他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关于我的事情。”
  袁仲夏一惊,随后清空思绪,紧盯前方路况。
  陆笛心里怎么想没人知道,反正他脸上一派从容:“他纠结了好几遍‘第七人民医院’,所以你们准备去那里?你们觉得真正的我在那家医院?”
  袁仲夏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只会开车的工具人,什么都不想。
  这时晏龙忽然笑了,低沉地笑。
  “你可能不知道,华夏每年都会发现三到五个异能者,说是异能,其实就是读取脑电波的能力,又称心灵感知力。他们只听得见一米范围内,被人类默读三遍以上的话。”
  这种心灵异能就是鸡肋一般的垃圾。
  试想,就算骂你,也得连续骂你三遍才能接收到。
  “你的读取能力也差不多弱,否则早就通过司机,知道我这把枪里的子弹是什么了。”
  “……”
  袁仲夏心想,等等,这我不知道啊!
  不对,晏龙是在诈幽灵!
  袁仲夏迅速反应过来,瞄了一眼表情阴郁的陆笛,后者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确实没什么可气的,垂死者的脑电波才会对外发散,祈求同类的救助,正常情况下脑电波不可能被“听”到的,天赋异禀也得来三遍以上。
  陆笛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弱点在哪了,对方那边有数不清的科研成就可提供答案,眼界广博。
  而自己呢,只能靠亲身经历!
  “好吧,你赢了。”陆笛点点头,然后看着袁仲夏警惕得好像随时都要暴起的样子,认真地说,“我不是来灭口的,即使你们发现我的身份,我也不会做傻事。如果你们死了,我的麻烦只会更多,而且这位——”
  他指了指晏龙。
  弄不死啊,连身体都是别人的。
  “我来这里,也不是因为身份暴.露,而是担心会发生第三次袭击。”陆笛很坦然,没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高科技,没有团队,没法用人像扫描知道白天小巷里那个嫌犯的真实姓名,也没办法根据嫌犯的行程记录找出与嫌犯接触的可疑人员,我只能在商场附近蹲守你们特别执行队的车辆,然后跟踪你们获得线索。”
  “你知道特别执行队?你怎么认出我们的车……噢,昨天地铁站门口停了几辆。”
  袁仲夏觉得幽灵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不止蹲到自己,还蹲到了晏龙。
  “你从医院赶过来,不少路啊!”
  面对袁仲夏的试探,陆笛根本不上当,他对着晏龙说:“我叫陆笛。”
  晏龙眉峰一皱,他怀疑的那个人躺在七院,名叫陆云。
  这是巧合吗?
  还是故意误导?毕竟有两个书店的员工,他们互相认识,都很年轻,也都在筛查出的最终名单上。
  陆笛无所谓地笑了笑,身影忽然淡去。
  袁仲夏急忙回头,赫然看见陆笛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朝他们摆摆手,转头离开了。
  “要追吗?”
  “追不了。”晏龙缓缓放下手臂,把武器收回背带。
  刚才这场对峙,一方面陆笛拿晏龙没办法,一方面晏龙也抓不住陆笛,只能看着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袁仲夏按了一下仪表盘旁边的某个按钮,立刻有投影放了出来,毫无意外,在陆笛上车之后就全是雪花点了,录到的也全部是奇怪的杂音。
  “没实体,可以随心所欲地凝聚成形,随时消失,还能干扰摄像与录音……啧,还真是幽灵啊!”
  晏龙定定地看着队友,忽然问:“你已经认定他没实体了?”
  袁仲夏一拍大腿,懊恼道:“这家伙故意误导我们?他真身还躺在七院吧!”
  “我不知道。”
  晏龙有种感觉,这是陆笛在回敬他的那句“你猜”。
  他抱起手臂,沉思着说:“他能欺骗人类的视觉,原理是干扰脑部活动,眼睛看见的图像要经过大脑处理,如果大脑不处理,那么就算看见了你也觉得什么都没看见。”
  袁仲夏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看不见,晏龙却不一样。
  “你看见的幽灵,他长什么样?”
  “哦,年纪不大,刚入社会没多久的样子,男生女相……”
  袁仲夏描述了一遍陆笛的长相,然后问,“有什么问题吗?”
  晏龙缓缓摇头,他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谜题。
  原本以为这道题没有多难,是他大意了。
  “那还派人去医院吗?”
  “去。”晏龙心想,他需要更多线索。
  袁仲夏有些不安:“我们现在回基地,他会不会跟踪?”
  晏龙摇摇头:“不会,他拿不准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他知道这不是我的身体,去基地可能撞见真正的我。这也是我的期望,毕竟困在人的身体里,我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你不是已经猜到幽灵的身份了吗?”袁仲夏不敢置信地问,“躺在七院的那一个鞋店员工,两个书店员工?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你推翻了猜测,改说不知道?”
  晏龙沉默了一阵,缓缓说:“科学研究早有定论,死者的灵魂是不存在的,所以他应该是个生命体,而人类活着就得有自己的身体。就算出现了一个天赋异禀,能脱离身体的‘灵魂’,在理论上也不能离开身体太远,离开时间太久。这也是我最开始说,没想到他今晚会出现在商场附近的真正意思。”
  市七院距离双江北路十几公里呢!
  “换个角度想,陆笛也可能是故意如此,他知道自己要暴.露,又知道我会这么推测,于是用这种方法让我产生怀疑,从而掩饰自己的身份。他在对我说,‘你猜’。”
  袁仲夏:“……”
  行吧,他今晚可能就是个开车的工具人,暗中交锋与他无关。
  “对了,你那颗子弹是什么高科技,能打幽灵?”
  “怎么可能有这种子弹,我骗他的。”晏龙平静地说。 新闻   陆笛回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还没进住院部大楼,就被路边一个原本播放公益广告的屏幕吸引了注意力。
  “……我市进入全面紧急状态,请广大市民注意,非必要情况不要离开本市,尽量减少外出,暂时取消一切公众活动与表演,直到抓住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陆笛有些意外,他停下来看屏幕。
  在一座人口过千万的城市,停掉大部分商业娱乐活动的损失可不小,社会各界也会有抵触,毕竟关系到很多人的饭碗。看来事情的棘手程度超出想象,比如还有一只恐龙没抓住什么的……
  陆笛正在思索,没想到新闻立刻给出了答案。
  “在过去的24小时内,全球一共发生了八起次声波武器攻击,其中欧洲三起、北美两起、南美一起、华夏一起、东瀛一起,全都是人口众多的繁华地段……”
  画面镜头一转,给出了遍布高楼大厦的街道,还有围在那里的警车救护车。
  伤者被抬出来,地面一片狼藉。
  视频还拍到了一些地标性的景观,埃菲尔铁塔、华盛顿纪念碑、科科瓦多山耶稣像、通天阁……
  陆笛慢慢张大了嘴。
  并非他不镇定,而是真的惊愕。
  跟这些著名地标景点比起来,商都双江北路商场太掉价了,用难听的话说,简直是不够格,让人怀疑它是怎么成为攻击目标的。商都是一座新兴城市,古老的人文景观基本没有,如果来个地标建筑大评选,按顺序数到九十九也轮不到双江北路这家商业广场。
  想到那个丢弃行李箱的鸭舌帽大喊着恶鬼的模样,陆笛眼神变冷了,阴郁气息更重。
  怒意在心口横冲直撞,找不到一个发泄的点。
  住院部大楼外的人慢慢变多,他们在滚动播放新闻的屏幕前逗留,震惊地窃窃私语。
  一个陪床家属拎着包子豆浆在陆笛身边走过,手里抓的手机正在播放相关新闻。
  “……这些城市在理论上都配备了应对这种袭击的声波干扰弹,为什么看起来死伤规模这么大?商都方面是否存在瞒报漏的现象,我们来听专家分析。”
  陆笛决定跟了上去蹭听,反正对方看不见他。
  “这是多种情况造成的,这里有一份统计报告,商都的反应时间是117秒,也就是说,触发警报之后两分钟不到,声波干扰弹就发射了,其他城市最快的也要在五分钟之后,高强度次声波对人的身体伤害非常大……
  “比如大阪,人口密集度太大,事发地点附近的商业街非常繁华,高楼后面的巷道众多,有些店铺的面积狭窄,给救援带来了一些困难。袭击结束后,很多饭店发生了火灾,是厨师失去意识无法管理炉灶引起的。
  “在所有城市里,唯一没能成功发射声波干扰弹的是南美,目前袭击范围内几乎找不到生还者,里约的官员互相推诿,城市重大灾害应急系统可能就是个空架子,该国政坛一向贪污成风……已经有人上街游.行抗议。”
  陆笛越听,越感到焦躁与纳闷。
  这是什么恐.怖组织,如此丧心病狂四处树敌?
  同时攻击这么多国家与城市,到底想做什么?
  陆笛没有远大的理想,他就是一条整天睡觉的咸鱼,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被疯子盯上了,还是一群叫嚣着仿佛要掀翻全世界的疯子,这可真是够了。
  忽然,一个疑问冒出来。
  那些国家在袭击发生前,有飞蛾群聚的异象吗?
  如果没有,那就是只针对他布置的。
  这些飞蛾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陆笛有了一个决断。
  也许,他不该继续跟踪那些调查办案的人,而是应该沿着飞蛾行经发现寻找源头。
  陆笛记得他在社交网站上看到过,最早的目击者在城市的南面。
  ***
  南云山,茂密的树林之中,时不时可以见到穿着迷彩服的人影。
  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搜山行动。
  除了寻找可疑人员,主要还是针对数月前可能有人在南云山投放这批特殊蛾虫卵,这些飞蛾是基因编辑生物,不是本地品种,样本与活体已经紧急送往更权威的生物研究所了。
  商都方面不敢有丝毫松懈,昨天是蛾子,明天要是再来一批蝴蝶、一群蜥蜴呢?
  总之,在山里看到的垃圾,不管是空饮料瓶塑料袋还是废弃的箱子统统捡回来等待分类处理。
  有发现最好,没发现就当做排查隐患,清理环境。
  南云山是商都基地的驻军经常搞拉练演习的地方,熟悉得就跟后花园似的,大家熟门熟路,随手划分各级队伍负责区域,太阳一升起就准备完毕,展开行动。
  此时距离飞蛾进入城区,次声波袭击发生才过去16个小时。
  一辆辆卡车停在山路尽头,临时搭建的帐篷旁边,有大大小小的仪器与立起的卫星信号接收器。
  “夏教授,基地来电。”
  满头白发的老人放下地图,进了帐篷里。
  投影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奇特的金属球。
  椭圆形,外表光滑,正面有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扬声器,仿佛一个小音箱。
  然后音箱说话了——
  “我在商场发现了蛾子鳞粉的异常图像,图片已经传输到了电脑里,请速查看。”
  金属球音箱是晏龙的“辅助设备”。
  由于晏龙真正的身体不具备语言表达能力,虽然可以发出规律的生物信号,但是需要经过仪器翻译,很不方便,于是夏教授就研究了很多类似的转换设备。
  回到基地之后,晏龙立刻脱离,陈岩需要被送进专门的隔离封闭区待满72小时。
  隔离是为了保护陈岩的大脑。
  因为脑域接受了外来干预支配后,非常容易受到外来脑电波的影响,所以需要一段时间进行恢复。
  同时在加载、脱离的时候,基地的科研人员也要全程佩戴防护头盔,最大程度的避免脑电波干扰,所以袁仲夏去探望陈岩的时候,也戴着那个像宇航员的全封闭头盔。
  为了让晏龙在基地里随便走动,随时可以说话,夏教授制造了很多类似的小玩意。
  包括但不限于球形音箱、滚轮机器人、新一代电磁生物波定位雷达。
  最后一个算是工作岗位。
  这次飞蛾群聚时,就是晏龙正好在岗,他天生具备对生物波的感应能力,使结果分析快了一倍。
  夏教授非常信任晏龙,这次也不例外。
  “鳞粉上形成了一个异常图案?我看看。”
  夏教授从腕式电脑里打开加密邮件,然后戴上眼镜,放大了那张商场三楼玻璃图片。
  “……这是声波吗?不对,像是一个稳定的生物电磁场。”
  夏教授越看越入神,伸手在投影上比比划划,眼睛发亮地说:“这些纹路是生物微波!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有一个无形的生命体穿透了玻璃吗?还是一个高度聚合、粒子稳定、形态完美的生命体,看这对称的图案!也许我应该称作脑电波精神体?”
  金属音箱保持着沉默,好像知道夏教授会有这种反应。
  “晏龙,稳定的精神体竟然真的存在,太不可思议了!在这之前我以为只是个假说!人类或者智慧生物会在特定的情况下摆脱身体的束缚,像蛾子蝴蝶那样蜕变,进化为精神体生命。”
  “他是‘幽灵’。”
  “说是幽灵也很符合,没有实体,但作为粒子又能稳定传输……等等,你说幽灵?都市怪谈里的那个?”夏教授惊讶地扶住眼镜,发愣地看着图片。
  晏龙用音箱的机械音一板一眼地问:“所以不能确定‘幽灵’是否活着?”
  夏教授本能地回答:“对,不能,他可能是死了之后蜕变的,也可能是活着的时候,主要是没有前例,不好分析判断。”
  晏龙沉默地想,这就麻烦了,市七院的那三个商场员工,可能都不是幽灵。
  毕竟没人规定幽灵不能在白天逛商场,晚上坐地铁,结交人类朋友,为了人类朋友愤怒地穿墙而出找凶手。
  不过,地铁上的人也确实看到了陆笛第一个拎起行李箱去砸恐龙。
  在那么拥挤的地铁里,没实体的幽灵早就被“穿透”了,幽灵制造的假象只是欺骗,不能完全取代人脑思考。
  这种不合理的破绽是一定会被注意的!
  所以幽灵在那时必定有个实体。
  “那么,这种精神生命体可以附身人类吗?”
  “呃,理论上不行。跟你一样,这会影响那个人的大脑,脱离之后大脑容易受到干扰。如果外来的意识停驻时间太久,这个人会出现认知混淆。他搞不清自己是幽灵,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已经脑死亡的植物人。”
  夏教授还没说完,晏龙那边忽然有急促的声音响起。
  这是基地通知紧急情况的声音。
  椭圆形金属球一个利落地原地翻滚,离开了通话投影。
  没过一分钟,金属球又回来了,用机械音告诉夏教授:“外网出现了一个视频,有人宣布为这一连串的恐.怖袭击负责,教授有查看权限,视频正在传输。”
  夏教授一愣,他还沉浸在精神生命体的设想里呢。
  看到电脑跳出的提示,夏教授直接打开了视频。
  “……我们要向世界揭露一个可怕的真相,你们被蒙蔽得太久了!”
  模糊的视频,抖动的手持镜头,以及一个戴着红色小丑面具的男人。
  他挥动着手臂,身后是一架望远镜,他用电脑变过声的怪异音调念着英文:
  “世界就要毁灭了,这不是玩笑!有一块巨大的陨石过来了,我们的科学家,所有国家早就发现了它,然后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在秘密建造宇宙飞船!我、你、在座的诸位,以及更多的穷人一无所知!
  “等到灾难降临的时候,我们就只有死!抢夺逃离地球的名额吧,飞船不可能装得下七十亿人!杀死你仇恨的人吧,因为对方也会为了船票杀死你的妻子与孩子!”
  ※※※※※※※※※※※※※※※※※※※※
  阅读本文请注意,本文纯属虚构,一切瞎扯,不要当真
  ↑写末世题材专门加上的申明 陨石   这个视频在外网飞快地传播着,热度越来越高。
  不久之后,有人把它搬运到了华夏社交网站,还加了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图。
  因为视频是英文的,而且有十分钟那么长,画面又模糊单调,很多人没耐心去看。
  “求个翻译总结。”
  “emmm……大概意思就是世界末日要到了,船票不够,地球人口太多,杀掉一些,自己得到船票的机会就大了。”
  这个总结看得所有人脑袋一懵,连忙追问什么船票,世界末日又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些人看到这里就没兴趣继续关注了,末日年年有,今年又翻新。
  谁知道这个视频发布者,是不是脑抽想赶一波恐.怖袭击的热度。
  毕竟每次大规模伤亡事件发生之后,总会有人跳出来宣称为该次事件负责,而且大部分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博眼球,当然也不排除确实脑子有病的人。比如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这类□□之后,也有歪门邪道的宗教组织高喊着为此负责,认为这是神罚,是他们信奉的神降下的。
  不过这次的袭击事件太大,伤亡也格外惨烈,幕后策划者几乎是把地球上排得上号的强国一次得罪完了大半,究竟到是哪个恐.怖组织这么虎,成为了很多人包括地球联邦高官们心里困惑的谜团。
  现在看到这个视频,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如果该组织一门心思认定地球要完,当然不在乎得罪谁。
  “这是疯了吗?因为世界末日,就要疯狂杀戮?”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确实有点道理。”
  “楼上认真的?七十亿人要杀得剩下多少,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上船?就算世界末日是真的,飞船是真的,官员与资本家确实瞒着我们准备偷跑……人家凭什么带上你?你是科学家还是艺术家?是长得好看,还是特别会舔上司?真是够了,能不能照照镜子,或者把头浸在浴缸里冷静冷静,看清一下自己?”
  “就是啊,你杀再多人也挤不上去,除非重新投胎!”
  这时一些热度很高的帖子被删了,视频也是一刷没。
  大家也不在意,换个地方继续喷。
  比起外网沸反盈天的抗议,抨击政.府,华夏这边的画风有点不太一样。
  主要是这里没有肤色歧视,社区歧视,大部分人并没有“一出事就被放弃”、“孤立无援”、“执法时有区别对待”的遭遇,很难对视频里小丑的呼吁产生共鸣。
  更重要的是,大家并不觉得“世界末日”是真的。
  “怎么还有人拿陨石说事啊?好几年前的冷饭了,怎么又炒?”
  “敲黑板,当代天文观测技术,是可以搜寻太阳系边缘的小行星的,如果有一块比较大的陨石进入太阳系,又直奔地球而来,在它抵达木星之前,就会被发现!从上世纪末的彗木相撞之后,地球上每个发达国家都建立了对应机制,预防陨石撞击地球,对我们现有科技来说,这比预防地震还简单!陨石可观测,轨道可测算,可以用好几种方法可以让它提前避开地球轨道,引力牵引啦,用航天器撞击改变方向啦……除了费钱,没毛病。”
  跟地球的安全比起来,钱算什么?
  没有哪个国家会说太花钱了,城市毁了算了,地球灭了算了。
  “……不过我好像听说,确实观测到了一块比较大的陨石进入太阳系,地球联邦也是因此成立的。”
  “啊,如果牵引不成功呢?”
  “完犊子呗,哈哈,开玩笑的。”
  “不对吧,前年好像有陨石掉下来,就砸在西北荒漠上,也没发布过警告?”
  “楼上的,地球附近有很多小块陨石跟小天体的,很多是彗星解体之后的残骸,地球联邦航天局只监视对地球有威胁的那些。有的陨石太小了,也不发光,可能直到进入大气层才会发现……不过体积小,造成的危害有限,如果不砸到村庄城市,根本没啥事。这个视频发布人说的是外来大陨石,直径10公里以上,可以摧毁地球文明的那种。”
  帖子热度持续增加,相关讨论遍及每个网络平台。
  总的来说,气氛还算平和,没人要去大杀特杀争取船票。
  “每天一问,我对人类文明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吗?没有t_t”
  “船票是什么,是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不管是脑子还是家世。”
  “末日上线:杀人争取船票。看了地球七十亿人口总数之后,我表示这个游戏太肝,没钱氪船票的我选择了放弃。”
  沙雕网友今天也有沙雕的快乐,创造了新的沙雕段子。
  可是在商都基地,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袁仲夏坐在会议室里,想打哈欠,硬生生憋了回来。
  他的老领导脸色黑得吓人,正在跟团政委说话呢。
  再往上,基地负责人李少将拧了眉头看资料,旁边的参谋都不敢大喘气。
  这时袁仲夏听见自己身后有滚轮的声音,然后一条细细的金属手臂戳了戳他的肩膀,袁仲夏默默挪了个空当出来,一个矮墩墩的滚轮机器人占了这个接近门口的位置。
  “现在开会!”
  一声命令,众人齐齐起立。
  滚轮机器人维持原状。
  李少将环顾周围一圈,沉声说:“坐下,外出执行任务没能参加这次紧急会议的人员,返回基地后找参谋长报道,本次会议只允许纸面记录,不得留影录音。”
  警卫员去角落里的设备仪器合上盖子,然后转身关门。
  袁仲夏只睡了三个小时,照理说还犯着困,不过进会议室之前他用冷水搓了把脸,精神头就回来了,就是嗓子里有些干。他心里有微微的焦躁,看过那个视频之后就一直这样。
  比起普通人,他知道的事情更多,也更放不下心。
  “接下来说一条地球联邦航天局的最新消息,对陨石的第三次牵引失败了。”
  “……”
  众人迅速抬头,十分惊讶,如果不是纪律约束,几乎要在下面马上低声议论了。
  术业有专攻,虽然大家对航天技术所知有限,但是地球联邦科学院这些年秘密进行的工作,各国政府这样加大力度发展科研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一清二楚的。
  航天局那边进度也非常可喜,远程探测器在一年前已经降落到陨石上,大致测算了陨石的密度与质量。
  相关内容都是机密,不能随便打听,不过说实话,大家真的不太为这事发愁。
  其实摧毁这颗小行星的紧急方案都有,只不过炸碎了更难控制,那些碎块也会对地球上的城市造成重大灾难,还不能集中防御,所以没有选择这个方法。
  “航天局紧急通知各国首脑参加会议,更换新的方案,正是这条消息泄露出去,才导致某些恐.怖组织的丧心病狂。”
  李少将简明扼要地说完情况,所有人都领会了意思,要配合地球联邦特勤局抓拿策划了这一连串恐怖.袭击的首脑,逮捕境内的组织成员,同时帮助维护城市治安与稳定。
  按照经验,妄图挑事的视频肯定不会只有一个,接下来国外可能要乱一波。
  “商都必须尽快消除隐患,恢复生产生活……再一个,基地的工作还要继续展开,我们两手准备,才能不急不乱。”
  “是!”
  众人齐齐应声,心里一凛。
  商都基地整个位于地下,这是一处秘密基地。
  基地里的所有人,最大的任务不是守卫这座新兴城市,而是监造工程。
  ——陨石直奔地球来了,最需要的根本不是飞船,而是地下深处的避难所。
  以商都基地为入口的这座避难所,依托于清洁能源,是华夏规模仅次于首都的大型避难所,几乎与地面城市同步发展,规划合理,分区严整,储备丰富。
  没有使用普通工人,因为工作强度太大,位置太深,又需要保密的缘故,避难所是由各种大型机械与工程机器人完成的,工程师都是军方人员。
  就像很多年前架设高原铁路,凿穿大山,越过无人区那样,这就是商都基地执行的任务,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避难所位于三百米深的地下,可以躲避核打击、火山喷发、海啸等灾难。
  只要不是陨石直接砸在城市里,避难所都能撑住。
  华夏目前共有七十多处大大小小的避难所,还在不停增加与扩建。
  飞船肯定造了,每个国家都造了飞船,但是谁都知道,飞船不可能带走所有人。
  这些年来,各国并没有因为航天局进度可喜就放弃这些备用计划。
  避难所可以防止未来核战争的爆发,星际飞船可以进行探索跟星际移民,这是一场科技发展比拼,也是一场生存竞赛,谁落后谁就要挨打。
  现在想想,幸亏大家没有放弃备用计划。
  散会后,袁仲夏听到自己的老上司在那里低声叹气。
  “二十年前发现的那块陨石,原本是刺激地球科技大发展的源头,现在大家都很笃定,已经没把它当回事的时候,又出问题了……希望地球联邦航天局的那群人靠点谱。”
  不然,大家只能蹲进地底,祈祷地球能在几百年内重新恢复生机。
  或者,登上飞船,寻找人类的新家园。
  ※※※※※※※※※※※※※※※※※※※※
  1994年,苏梅克—列维9号彗星撞击木星
  木星巨大的引力拦截了这颗彗星,把彗星撕碎成了21块碎片,碎片仍然在燃烧发光,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珍珠项链”,在太空中非常美丽显眼。
  7月17日,21块碎片陆续开始撞击木星,这一恐怖或者说惊人的天文盛事,持续了将近六天
  特别是21日,第14、15、16块碎片在10个小时内撞击同一地区
  当年全世界的天文台都在关注,据说观测到了四个比地球直径还要大的撞击坑
  ——————
  感兴趣的亲可自行根据关键词“彗木相撞”搜索 发现   “……因为世界末日要来了,担心地球人口太多自己挤不上飞船,所以到处搞恐.怖袭击,还呼吁更多的人自相残杀?妈耶,这是什么疯子啊?”
  一个脑袋裹着纱布的年轻人躺在病床上惊奇地咕哝,床脚还搭着一件浅红色的t恤,映着“诗与远方”量贩咖啡茶饮书店的logo。
  “可不,早抓早好,什么玩意。”隔壁床的病人是个小胖子,也气得不行,去商场试玩最新款游戏手柄结果逛进了医院,找谁说理去?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提着热水瓶进来,见到那年轻人抓着手机,立刻恼了:“苗子,你把手机放下,医生说你脑震荡呢!只能卧床休息,你想再吐一回吗?”
  年轻人赶紧闭上眼,带着讨好地语气说:“不敢了杨姐,我就是听到外面有人谈起这个事,心里好奇,想要知道是谁一门心思把大家伙儿送上西天。就看了那么几分钟,真的!”
  杨姐叹了口气,看到挨着挨着窗户的那张病床是空的,随口问:“陆云呢?”
  “去交费了。”
  “胡闹。”
  杨姐脸一板,急急起身,“陆云的情况比你严重,护士说如果不是在救护车上处理得当,差点出现肺水肿,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交费急什么啊,医院只是通知又没催,你们这种情况是有赔偿的,包括床位费在内都不用自己掏钱……”
  说话间,一个头发很短,穿着病号服的人进来了,脸上毫无血色。
  “正说你呢!”杨姐怒视陆笛。
  陆笛挠挠头发,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去护士站给杨姐办饭卡水卡,不然天天在医院食堂打饭吃,老板也不给报销。杨姐专门从家里来照顾我们,也不容易。”
  “小陆,你真是……你的钱也是钱啊。”
  杨姐不忍心责怪,上去把人扶住。
  陆笛发现这次是真的倒了大霉,身体各种虚弱,使不上力。
  “就这一层的护士站,没几步路的。”陆笛躺回床上,额头冒了一层汗。
  “都歇歇,我去食堂给你们打点儿稀饭。”杨姐说着就出门了,揣着那张陆笛硬塞给她的饭卡。
  她一走,苗子就不好意思了,小声说:“办卡多少钱,我给你转账,我出一半。”
  “再说吧,还有其他人的份呢,主要是杨姐还背着房贷,能不叫她花钱最好。”陆笛闭着眼睛,一副困倦要睡的样子。
  这时病房里那个小胖子好奇地找苗子搭话:“你们是商场里的员工?我瞧见你床边的工作服了,刚才那位杨姐是你们同事啊?”
  “是店长,杨姐昨天休息,听到出事,昨晚就赶到医院了。”苗子显然是闲不住的性格,躺在床上没手机可刷,有人聊天当然最好,他摸着自己脑袋后怕地说,“我跟小陆是症状最轻的,还有两个同事在重症监护躺着呢!听杨姐说,昨晚的病危通知书是她签的,不合规矩,可是没办法啊!”
  “不是家属签字吗?”小胖子的母亲插了一嘴。
  苗子摇摇头,笑道:“都是外来打工的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的,阿姨你瞧我,店里的员工差不多都是我们这年纪呢,连对象都没有,哪儿有家属能赶来签字啊!”
  说到对象,小胖子就知道不好,果然陪床的母亲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哪里人,什么学历,一个月多少钱……
  苗子的表情逐渐僵硬。
  “……还有,那边的小姑娘,是小姑娘吧?头发也太短了,要不要加个微信?想处对象啊,就要胆子大,多主动,才能发现合得来的人,没准就能过一辈子呢!你说是吧?”
  陆笛躺在床上一句话不敢接。
  太难了,在外面跑了一天一夜,什么线索都没捞着。
  去南云山,发现自己来迟一步,大队人马正紧锣密鼓地封山寻找,还有各种亮着灯的仪器,陆笛搞不清它们的具体功用,也不想冒冒失失地跑去偷听结果被发现,只能放弃离开。
  陆笛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窗外,又闭上眼。
  他感觉有人在监视自己。
  监视这间病房。
  他刚才去护士站交费办卡的时候,也感觉到了这种隐晦的注视。
  好像是特别执行队的人。
  不对,还有一个充满恶意的气息。
  ***
  滚轮机器人用细长的手臂敲打键盘。
  房间里有三块投影屏,全是各种看不懂的线条、图像与数据。
  机器人大约一米高,靠近屏幕的地面上有一个小斜坡,让它可以顺利地滚上去。
  “……你一点都不急?”
  袁仲夏抱着手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急什么?”机械音一板一眼,毫无起伏。
  “那块陨石,我有不好的预感。”袁仲夏揉着太阳穴说。
  机器人停顿了一下,缓慢地说:“陨石还在很远的太空中,不管它砸不砸下来,我们都无能为力。但工作还是要做,愁也不管用。”
  袁仲夏打了个哈欠:“晏龙,你又给市七院调去了一队人,这么想抓幽灵?”
  “那些人不是去抓幽灵的。”
  “嗯?”
  “那个恐.怖组织会有针对幽灵的行动,不能让他们得逞,波及无辜。”机器人低着脑袋敲打键盘。
  袁仲夏一跃而起,神情震惊:“什么?”
  胆子也太大了,现在全城搜捕相关人员,这个组织竟然还敢冒头。
  滚轮机器人身上的眼睛闪了闪,提醒道:“想想恐龙。”
  没有足够的资金,没有过硬的渠道,可没办法把一只恐龙运到商都。
  几乎可以肯定,该组织在本地有巢穴、有势力、有资金。
  “一家或者几家资本雄厚、规模不小的公司。”晏龙挑明了说。
  袁仲夏摩挲着下巴,恍然:“所以上面让我把恐龙的事交接出去,是这个原因?”
  特种作战他可以,抓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没问题,可是这种从经济层面入手,查那些公司的账目,看出破绽,锁定并扒拉出大量流动资金真实去向的案子,袁仲夏就一窍不通了。
  “不止我们在寻找幽灵,他们也是。”滚轮机器人的眼睛又开始闪闪发光了,这是夏教授的特殊设计,在感受到“加载”的生物波变化时,会产生一些对应的效果。
  否则要怎么从机器人的金属大脑袋上看出情绪呢?
  智慧生命都有情绪变化,晏龙也不例外。
  但是冰冷的金属外壳会让人无意识地忽略这个事实。
  任何一个能自主思考的生命,如果长期在人际关系中被人忽视自己的情绪与感受,就会产生孤独与痛苦。
  理解他人,还得让别人有理解你的途径,夏教授就是这么念叨的。
  其实最初版还有颜色变化,然后在其他人的强烈反对下改良了。
  不然面对面谈工作一小时,眼睛可能被红橙黄绿青蓝紫闪一圈。
  ——晏龙明明是一个沉稳的性格,搞这样就很让人误解,还以为晏龙是那种表面沉默,内心狂野,上了战场抄起六管加特林就轰的人呢。
  袁仲夏遗憾地想:那样其实也不错。
  “你在走神?”滚轮机器人的眼睛光度再次自动调节,增添了滤镜一般的模糊纹路。
  这种“幽幽地注视”,仿佛班主任隔着窗户逮住了上课打瞌睡的学生。
  袁仲夏:“……”
  夏教授上星期又更新了机器人里的感知程序?
  “咳,我在想,审讯室那边有结果了没。”
  “那个被抓住的嫌犯?很难,他是被抛弃的棋子。”
  属于用完就丢的一次性外围人员,所知有限。
  “这个不知名的恐.怖组织对幽灵了解得很深,我从夏教授那里验证了一个消息,飞蛾真正的作用可能是确定‘幽灵’的存在与状态,那张蛾粉上形成的图案你也看到了。”
  “你是说?”
  袁仲夏反应很快。
  次声波袭击后,有其他人在第一时间拍下了玻璃墙上的照片。
  “没错,所以我查了商场附近。”
  晏龙先是调出一张地图,金属手指输入几个指令之后,房间里立刻出现了微缩版的高清三百六十度街景。
  双江北路的商场在最中间,只有一个水杯高,因为被选择锁定,正发出蓝色微光,很好辨认。
  滚轮机器人滑了过去,指着商场说:“观察玻璃幕墙上的印痕,并不困难,困难的是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图像再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把它拍下来。虽说这个图像长宽都有两米,但搁在这么大一面玻璃幕墙上很不起眼,商场四面都是这种玻璃幕墙,幽灵会从哪面墙出来,他们怎么知道呢?”
  “图像出现的那面墙不是正对着袭击来源点吗?幽灵准确锁定了方向。”袁仲夏随手一指。
  商场对面一栋酒店亮起了微光。
  被抓住的嫌犯,正是在这家酒店启动了次声波武器。
  “代入思考一下,住在同一个酒店被我们怀疑的几率很大,也很危险,他们称呼幽灵为‘恶鬼’。”
  滚轮机器人把金属手臂支在地面的斜坡上,摆了个不伦不类的沉思者造型。
  袁仲夏想了想,点头说:“结合这个组织的行事作风,有理由相信他们在期待‘恶鬼苏醒’造成更大灾难更多死伤,负责拍摄照片的人必须活着,才能完成任务。”
  他们陷入沉思,死死地盯着这个全景虚拟地图。
  忽然,滚轮机器人抬头,眼睛闪烁光亮:
  “一个可以戴着头盔,自由地在商场附近路段溜达,不管绕商场转几圈都不会引起怀疑的人……袭击发生前负责放哨,袭击发生后迅速找到有异象的玻璃幕墙拍下照片,你会想到什么?”
  “骑电瓶车的外卖员?”
  袁仲夏说完,立刻打开腕式电脑,“双江北路商场事发当天路口的监控视频,全部给我发一份,找一个在事件发生之后,形迹可疑的外卖员。” 表象   一个戴着口罩,穿黑色套头衫的男人在医院走廊上穿行。
  他的手插在衣袋里,埋着头,躲躲闪闪地走路。
  他跟着一群打饭打水的家属走出了电梯,因为样子有些古怪,还被人看了好几眼,不过在医院里戴口罩的人很多,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哎,你找谁的?”护士站的人看到了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探头问。
  “找人。”男人含糊地说。
  恰好这时走廊上跑过来一个患者家属,喊着病人输液没多久之后开始抽搐了。
  医院人手不够,护士急着叫人,墙上的召唤铃又响了,实在忙不过来。
  这个男人趁机溜走,一路走一边看病房的号码。
  病房里,苗子刚从卫生间出来,忽然看到有陌生人进门,下意识地以为是找隔壁床病友的。
  倒是小胖子的母亲,想到苗子说他们在这里根本没亲属,警觉地站起来问:“你找谁?”
  结果男人一声不吭,直接冲向了窗边那张病床上的陆云。
  “你——”
  苗子见势不妙想要拽住男人,却因为头晕目眩,手上无力,跌在旁边。
  他想张嘴大喊,却见病房外又冲入两个看起来就很强悍精干的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把“神经病”摁倒,还是那种标准的勒脖子,把人手腕往后掰,让人彻底失去抵抗能力的制服方式。
  “这是怎么了?”杨姐拎着稀饭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小心!”
  只见一个用布裹着的瓶子从那个陌生男人手里落下,砸到地上,汩汩地流出液体。
  滋滋作响,地面出现了腐蚀的痕迹。
  病房里的人被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同一时间,在医院大楼对面约莫一百米的一栋楼房里,一个戴着头盔,手拿高倍望远镜的男人恼怒地骂了一声。
  “废物!”
  头盔男放下望远镜,转过身准备离开。
  然后他僵住了。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写字楼办公室,曾经属于某个培训机构,大概是破产或者卷钱跑了,连办公桌都被人拖走,玻璃门被砸碎,日光灯也是坏的。
  像这样空置着收不到租金的某一层写字楼铺面很常见,然而此刻,头盔男却在这废墟一般的空屋子里,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幽灵。
  穿墙而入,缓缓从墙壁里拔.出右臂。
  苍白的脸颊,黝黑深邃的瞳孔,像是在笑,又像发现了猎物。
  “……”
  头盔男瞬间面无血色,张嘴就要大喊,却发现舌头不听使唤。
  感觉非常迟钝,像是被人装在了一个大套子里面,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抬起手臂。
  “嗯?”
  竟然还有反抗的意识?
  陆笛意识到这个人脑袋上的头盔,可以抵御精神控制。
  头盔男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冷汗很快浸透了衣服,他开始感觉到一阵阵剧烈的头痛,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直接瘫软在地。
  “恶鬼……”
  男人双眼血红,满嘴是血,使出了所有意志力在对抗。
  陆笛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些家伙都是乌合之众,疯起来什么都敢做,但是情势急转直下之后缺乏意志力与应变能力。
  小巷遇到的鸭舌帽与刚才医院里携带硫酸的男人就是这样,尽管他们竭力镇定,可就是没法保持冷静,就差在脑门上贴个“我有问题”“我就是个打手”的标签。
  陆笛没想到这个躲在背后的老鼠,颇有几分硬骨头的架势。
  ——脑域被冲击的痛苦,一般人可忍受不了。
  男人忽然抬起了手,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愈发愤怒,却无法控制地摘下了头盔。
  “砰。”
  防护一去,他直接昏倒了。
  几秒钟之后,男人慢慢抬起头,目光呆滞,表情僵硬。
  陆笛看着他掏出口袋里的所有东西,连藏在衣服内衬里的身份证都没放过。
  “韩光,东辉省人?”
  陆笛皱眉,他这辈子还没去过东辉省,而这个叫韩光的男人,那眼神好似跟自己有仇。
  陆笛懒得研究这个,直接控制韩光试着用指纹打开手机。
  手机是当代人的生活记录器,隐藏了很多秘密。
  韩光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他是个做事非常小心的人,通话记录已经被删空了,只剩下垃圾广告短信。
  app非常少,几乎卸载完了,相册是空的。
  没有社交网站,也没有聊天账号。
  支付软件可以登录,但是账单记录必须输入手势密码才能查看。
  “叮。”
  一条推送内容出现在手机上。
  陆笛盯着《时间管理大师app,帮您提高接单外送效率,下载只需3元》的广告内容,陷入沉思。
  ***
  商都基地。
  “找到了,就是这个车牌的外卖骑手。”
  袁仲夏兴致勃勃地关上手机,指着投影屏幕上一张被放大的截图说,“袭击发生后,在两分钟内连续四个街口都拍到了他的踪影,如果他是个急着送外卖听见防空警报都不跑的人,为什么要绕着商场转圈子?”
  那时商场附近的人已经被飞蛾惊走,路人不是躲进街边就是跑进商场,只要接近攻击范围的人都出现了晕眩不适的症状。
  “事后统计受害者时,没有这个人?”
  “对,没有,那些症状比较轻的,也带进临时医疗帐篷里观察了。”袁仲夏一捶桌子,恼怒地说,“他肯定是拍下玻璃幕墙的照片之后,就迅速离开了现场,也没有引起我们的怀疑。”
  “查车牌了吗?外卖平台上的信息呢?”
  “是兼职,管理很混乱,衣服跟车都是二手……不,是不知道转了几手的,现在查到的信息属于一个大学生,事发时他正在上课,现在正在查他把这些东西转手交易给了谁。”
  机器人挥动着细长的金属手臂敲打键盘,想从监控里找一张拍到正脸的图像。
  袁仲夏笃定地说:“肯定能找到,就是需要点时间……”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晏龙的电脑上也传来了通讯消息。
  袁仲夏拿着手机去了房间角落,再接听。
  “喂……什么?幽灵找上了你们?”
  电话那头的队员也是满心卧槽,捏着鼻子跟队长汇报他们守在医院附近,忽然有个人影显现出来,手里的包子差点吓掉,险些当场表演扔菜包拔.枪的速度。
  “幽灵说在医院对面的大楼发现一个可疑人,给了我们详细的地址后消失了,队长,我去不去啊?你给个指示!”
  袁仲夏嘴角抽搐,恰好这时他看见了晏龙那边的通讯。
  ——申请连线通话的也是袁仲夏手下的队员。
  “晏龙,医院出事了,有人拿着硫酸冲进那个叫陆云的书店员工所在的病房……哎,队长你也在啊?”
  袁仲夏:“……”
  因为这两拨人,一个是昨天半夜袁仲夏派去的,一个是今天早上晏龙加派的。
  虽然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可是一旦有情况,还是第一时间请示任务派发人。
  “现场,把情况通告一下。”晏龙指示。
  袁仲夏挂了电话,开了一个三方通讯视频。
  “……五分钟前有人闯进陆云的病房,一分钟前幽灵过来通知你们,他在医院对面的大楼里发现一个拿着望远镜偷窥的可疑人员?那陆云呢?”
  “没事,不过看起来受了惊吓。”
  那边的队员详细汇报了他们监视两个书店员工跟一个鞋店员工的结果,其他两个人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只有陆云遭遇了袭击。
  机器人听完之后,眼睛光度变暗,像是陷入沉思。
  “对了,幽灵还说,那个可疑人员名字叫韩光,可能以前送过外卖,或者以外卖员的身份做伪装出现在商场附近。”
  “他说什么?”
  袁仲夏差点跳了起来。
  晏龙低头想了想,给那边的队员传达了继续监视以及去抓韩光的命令后,挂掉了通讯。
  然后滚轮机器人骨碌碌地滑向门口。
  “等等,你去哪?”
  “申请离开基地,找幽灵。”
  机器人一板一眼地说。
  “你怎么找?如果他不露面呢?”袁仲夏忍不住问,“你觉得他想要与我们合作?”
  滚轮机器人停在门口,转头说:“幕后策划者的能量庞大,幽灵既没有钱,也没有人脉,更没有高科技设备,他做出这个选择并不奇怪。”
  “不行,这件事必须慎重!我们不了解幽灵,虽然他在商都住了三年,从来不搞违法犯罪活动,可能每天就是上班通勤赚房租,但他这么特殊却坚持过这种普通生活,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认为跟他接触会有风险。”
  袁仲夏表情难看地说,“你必须说服我,否则上面询问我的意见,我肯定投反对票。”
  晏龙平静地说:“夏教授看了那张蛾粉图之后,对幽灵的存在提出了一个新猜测,正是这个猜测让我再次肯定了幽灵的真实身份。”
  “你是说那个陆云?”
  袁仲夏不敢置信地说,“你刚才也听见了,幽灵出去抓那个窥视病房的人,携带硫酸的人冲进病房,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陆云也始终在病房里,没有失去过意识,陆云不可能是幽灵!”
  “不,你被表象欺骗了。”
  晏龙回答,“幽灵不止一个,特别执行队在几个医院安装的并不是什么干扰波检测器,而是生物波探测仪,七院的那个仪器在昨天深夜,捕捉到了三个很异常的波动,其中一个是我们昨天晚上遇到的陆笛。” 早点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暖洋洋的。
  在没有雪、也不会冷的冬季,盖着薄被,眼睛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无法睁开。
  “别吵。”
  陆笛嘀咕,耳边一下就安静了。
  他从脑袋底下拽出了一只柔软的毛绒熊,摸索着找到手机,睁眼看时间。
  11月18日,早晨九点。
  这一觉睡得很久,也是久违的好梦。
  没有消毒药水味的梦,出院真的太好了。
  陆笛伸了个懒腰,他没有从床上爬起来,而是选择脱离身体。
  只见一个短发牛仔裤的年轻人,慢悠悠地走向窗边。
  这栋全是小户型的楼房靠近小区门口,楼下有个卖豆腐脑的小摊,再旁边是个卖煎饼果子的北方大叔,摊主都是小区住户的家属,千里迢迢来这座城市给儿女带孙辈,因为房贷负担大,所以弄了个流动摊位,赚些日常开销。
  陆笛很喜欢这两家摊子的食物。
  价格公道,分量足,干净也方便。
  味道嘛,差了点儿,毕竟这世上没有占全了的好事。
  “呵,还真的找上了门。”
  陆笛意义不明地笑了。
  ——豆腐脑摊位前的长条凳上,坐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短外套马丁靴,五官轮廓分明,从气质到眼神都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路人都忍不住回头张望。
  流动的光,像金虹一样环绕着黑洞,同时又被不断地撕裂、被吞噬。
  没人能窥见黑洞深处的东西。
  “怎么样?这个家伙……很特殊,也很好看吧?”陆笛说完,回头发现女教师与西装男站在卧室门口,竟是畏缩着不敢靠近窗边。
  陆笛看到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有点好笑。
  “站在那里做什么?掩耳盗铃,躲着就能逃避现实了?”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指认‘陆云’有问题。”西装男咬着牙说。
  陆笛像看傻瓜一样望着他:“你们把我叫醒,就想说这句话?”
  “是你把官方的人惹来的,地铁与商场的那两次是迫不得已,可是后来你又离开医院单独去找他们了吧?还有病房闯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算硫酸的时候,你去了哪里?陆笛,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陆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西装男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啊,怎么不说了?”陆笛眼神变得阴郁,逼着西装男连连后退,“让我来告诉你们,表象的伪装可以欺骗大部分人,但是不包括楼下的那一个,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迟早也会得出答案。”
  看见西装男还是一脸不信,陆笛冷笑着说:“事关我们所有人,你们也该在场。胡琴,准备一下。”
  女教师一呆,还没反应过来。
  西装男看着床上沉睡的“陆云”,惊恐地问:“你要用‘陆云’的身份直接出去?你疯了?”
  ***
  晏龙捏着廉价的可分解方便勺,将最后一点豆腐脑送进口中。
  出门是执行任务,一般会随身携带补给,坐在路边摊吃东西是一个新鲜的体验。
  ——当然,这跟今天这个身体的主人喜欢吃豆腐脑也有关系。
  人有好恶,尤其体现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那么喜欢豆腐脑是甜是咸,是家乡的环境风气使然,还是舌头味觉给了大脑意见反馈?
  也许对别人来说,这个问题没有多么重要,喜欢就完了,谁还追根究底?
  但是晏龙不一样。
  一个没有身体的智慧生命,今天也在思考“喜欢”这种情绪,究竟是精神产生的,还是肉0体决定的。
  “来一份煎饼果子。”
  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头发很短,穿着滑板鞋,衣着打扮非常中性的年轻人站在摊位前。
  晏龙转过头。
  陆笛用手机扫码付了钱,然后安静地等摊主打鸡蛋灌进饼里。
  “我以为你不会来。”晏龙站起来说。
  陆笛扬了扬眉,双手插兜:“我也以为你能更早一点出现,在我出院之前。”
  卖豆腐脑的摊主与做饼的大叔忍不住抬头,不能怪,真的是这两句话听起来狗血。
  偏偏这两人再不说话了,直到陆笛接过热乎乎的煎饼果子,才招呼一声:“上那边走走。”
  这座小区有大约一百多栋楼房,绿化普通,环境普通。
  小区里有一座凉亭几处健身设备,不过全被人晒了被子,许多老人推着婴儿车在小区里转悠,看到两个年轻人遛弯,顿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想八卦但是八卦不起来,不认识。
  卫星城小区的人口流动大,尤其是住在小户型高层里的年轻人。
  陆笛家右边那户的就经常换租户,最长的一个好像也只住了三个月,大家都是早出晚归的打工人,一个月能在电梯里遇见五回就算多了。
  “你有多少身体可以换?”陆笛好奇地打量晏龙。
  今天这个样子没见过。
  晏龙平静地说:“反正都不是我的。”
  “有人在看我,没有恶意,可是感觉也不怎么好。”陆笛直白地说。
  “是我的任务搭档,也许你能发现他的位置,但请不要吓他。”晏龙直言不讳地说,“主要是我的老师与上级不太放心。”
  陆笛分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是那天晚上的司机?你说错了,他胆子很大,手也稳。”
  戴着耳机,能监听现场对话的袁仲夏:“……”
  “所以商都特别执行队的队员已经全部进入了小区,隐藏在暗处?”
  陆笛开始吃煎饼果子,语气轻松得让监听的袁仲夏都感到诧异。
  晏龙还是直言不讳:“没有,他们在外面接应,跟踪我们的只有司机一个。”
  袁仲夏:“……”
  行吧,司机就是我新代号了。
  陆笛深深地看了晏龙一眼:“你有很多靠得住的队友。”
  他们沿着小区的绿化带走了一段路,晏龙终于开口:“你刚才那么说,因为跟你的伙伴合不来吗?说实话,我很惊讶,我以为你不会出现的,至少……不是以这个身份露面,我以为我看见的还是能穿墙的幽灵。”
  陆笛不回答,在确认彻底暴.露之前,他是不会主动提供消息的,否则西装男第一个不服。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但是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隐约感觉到迷雾不可能遮住你的眼睛,后来的发展也跟我想的一样。一晚上不到,你就锁定了‘陆云’,所以有人带着硫酸冲进病房的时候,你们的人反应那么及时。”
  “你也发现了医院里监视你的人。”晏龙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就像跟一个朋友聊天。
  事实上这才是他们第三次碰面。
  前两次激烈的语言交锋,好像忽然不存在了。
  晏龙完全没有揭穿幽灵身份的得意,陆笛也没有身份暴露的惶恐。
  他们就这样沿着小区绿化带中间的鹅卵石步道,悠闲地散步。
  在五十米之外跟踪的袁仲夏:“……”
  袁仲夏有点纳闷,平时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晏龙可以在一分钟之内用逻辑或者出色的战斗力让大家心服口服,从来不耽搁时间,今天是怎么回事?
  “今天我们的谈话,决定了你的未来选择,我还是希望你阐述一下你的想法,这样我写报告就方便许多。”晏龙抱着手臂,然后认真地说,“不要省略,不要跳过‘你觉得我已经知道的事情’不说。”
  陆笛摸了摸油乎乎的嘴,拿出一张纸去擦,然后抬眼说:“巧了,我也这么希望。”
  “因为你的同伴不相信身份暴.露无可挽回的事实?”晏龙立刻接上。
  “呃,你真体贴?”
  “谢谢。”
  袁仲夏表情古怪,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那两个人的气氛越来越奇异了?
  陆笛把煎饼果子的纸袋扔进垃圾桶,转身说:“我先来,从那天我感觉到有人窥视病房说起吧,我抓住了那个家伙,在他的衣服暗袋里找到身份证,他叫韩光。”
  韩光是个非常小心的人,手机里什么都没有,陆笛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手机。
  “我没办法破解密码看不了他的账单记录,不知道他去过哪里,与谁联系过,也没有技术去恢复他手机里删除的部分,这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是没有后援没有技术支持,这任务没有攻略,这怪我打不下去啊!”陆笛沉重地叹了口气。
  谁想主动合作?还不是孤立无援!
  守着手机等别人打电话进来?他又不能控制韩光的思维,没法欺骗对方,只能得到一个电话号码而已。
  问题又来了,怎么通过一个号码继续追踪线索?
  他是幽灵,又不是午夜凶铃可以顺着电话线杀人。
  “韩光这个人,也只是个跑腿的小喽啰,幕后黑手有蛾子有恐龙有次声波武器,我却只能被动防御等线索送上门?”
  陆笛是真的气,他一条咸鱼,到底招谁惹谁了?
  “你们在找幽灵,那群家伙也在找幽灵。既然拿着硫酸的人都直奔陆云而来,韩光监视的也是陆云的病房,看来心怀侥幸是要不得了……”
  陆笛不慌不忙,从容地说,“也许你们需要证据,搜集资料,才能直接找上‘陆云’。对方可没有这种法律上的顾忌,我看他们也不在乎杀错人。我怎么办?我掩饰身份跟你斗智,跟那群疯子斗勇,我每天斗智斗勇疲于奔命,就为了隐瞒一个已经暴.露的身份,请问我傻吗?”
  晏龙眼中隐隐有笑意,他知道陆笛的最后一句,不是对自己说的。
  是说给“同伴”听的。
  “你怎么知道韩光乔装过外卖员?”
  晏龙的话让袁仲夏精神一振,没错,他也想知道。
  抓到韩光之后,手机是证物留存,人直接送审讯了,袁仲夏心里憋着这个疑问好几天。
  结果陆笛也很感慨:
  “韩光确实很小心,大概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万万想不到,就算他删光了app清除手机记录,网络大数据还是暴.露了他。一条推送让我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搜索什么,或者安装过什么软件。”
  陆笛给晏龙讲了那条用户群体明显是外卖骑手的广告推送。
  袁仲夏:“……”
  那边陆笛继续说:“对方选择商场作为攻击目标,又那么巧地在我上班之后发动袭击,加上蛾子……蛾子从南云山飞过来需要一个多小时,那时应该就小范围地锁定了幽灵的身份,知道‘陆云’的上班规律,蓄谋已久啊!忽然冒出一个可能乔装过外卖员的韩光,我不能不多想。”
  晏龙觉得投桃报李的时候到了。
  他给陆笛看了那张蛾粉版麦田怪圈,讲了一下他们的推测过程,通过图片与地铁监控锁定了“幽灵”就在三楼,嫌疑人缩小到三个,地点直接锁定第七人民医院。
  说他们怀疑幕后黑手放蛾子就是为了拍摄这张图,以确认幽灵的存在。
  说他们开始寻找可疑人员,刚刚在监控里找到一个外卖员,正准备顺着车牌的线索查呢,没想到阴差阳错,韩光直接被幽灵送上了门。
  陆笛:“……”
  虽然知道自己暴.露,但是这样暴.露也太夸张了。
  穿墙还能留下证据?
  晏龙咳嗽一声,严肃地说:“飞蛾的飞行高度只能到达商场的四层楼,五楼以上玻璃幕墙的鳞粉稀疏,所以我也想到了,幕后策划者可能真的知道‘幽灵’的身份。所以我去查‘陆云’的所有资料,那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引起了那个组织的注意与怀疑,认为你是‘恶鬼’。”
  陆笛没吭声。
  晏龙又说:“我还申请了量子计算机,用某个算法,精确对比目前能找到的,有你出现的所有监控视频。”
  小区门口的、商场的、医院的、地铁站入口的……
  这些监控一般是保存七天到半个月。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晏龙环臂而立,侧头看陆笛。
  ※※※※※※※※※※※※※※※※※※※※
  陆笛:卧槽,量子计算机这种神装你都用?你做个人吧!
  晏龙:…… 陆笛   五天前,商都基地。
  袁仲夏拦住了滚轮机器人。
  “……你说,幽灵不止一个,陆笛只是其中之一?”
  袁仲夏十分打震惊,难以置信地说,“这不符合之前对幽灵的侧写,如果幽灵的数量不止一个,他的行为模式会有明显的差异,可是根据几次幽灵出没的记录来看,并没有这种迹象。还有,如果幽灵是个群体,他们是怎么忍得住在这座城市里整天上班通勤一心一意过普通人的生活?单独一个还能说是性格问题,一群幽灵都是这样,难不成他们有一个《幽灵行为规章条例》,吓人犯法?”
  吓人显然是不犯法的,陆笛吓唬人的时候挺随意的样子。
  “咱们分析分析,就昨晚上我车的那个陆笛,他的态度言辞像是一个头顶有上司,背后有同伴,行动有束缚的样子吗?”
  袁仲夏觉得根本没有!
  “除非陆笛就是这个幽灵群体的头头,一切都是他说了算。其他幽灵都受到压制,不允许跟人类接触,也没有身体,只能在城市里游荡,所以我们发现不了这个群体。”
  袁仲夏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然后他对晏龙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要查清楚,陆笛的‘身体’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幽灵有身体!”
  既然别的幽灵可以进入“陆云”身体里,假扮陆云,岂不是说明这个躯壳并不属于陆笛?这个躯壳像是幽灵的一件共有财产,作为首领有第一使用权。首领不在的时候,可以授意别的幽灵使用。
  这不是一件小事。
  人命关天,真正的陆云在哪?
  华夏并没有生化人克隆人,一具躯体,就必定有一个本来属于这个身体的“灵魂”。
  “不行,在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强烈反对与幽灵接触!”袁仲夏加重语气强调。
  但滚轮机器人有自己的看法。
  “你可能把问题想得复杂了。”
  晏龙用机械音一板一眼地说:“在‘使用别人身体’这方面,我应该算是有些经验的专家?所谓幽灵只是一个习惯的称呼,世上并没有鬼魂。无论幽灵是什么样的存在,想要夺取别人的身体,都没有那么容易。”
  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组织器官。
  至今,人类都不敢说已经研究透了脑部的奥秘。
  “以华夏的科技,需要复杂的仪器辅助,才能进入一个陌生人的大脑。停留时间不能太长,次数也不能太频繁,我对学员的培训每次为期三天到五天,必须间隔半年。”
  滚轮机器人转过身,眼睛闪烁地看着袁仲夏,“当初在雪原上,你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你的意志力与愿望产生的脑域波动,与促使我诞生的那一个个脑电波是重合的,才有了我们并肩作战的奇迹……”
  袁仲夏沉默。
  是啊,没有仪器辅助,没有保护措施,长期受到外来力量控制与冲击,大脑是会死亡的。
  人体的排异能力很强,不管对身体有害还是有益,只要察觉到不对就会拼命排斥。
  “脑死亡之后,人的自主呼吸停止,瞳孔扩散对强光没有感应。我没使用过这样的身体,但我觉得我对坏死的脑神经与瞳孔状态也没有什么办法……”
  即使心脏在跳动,肌肉还有活力,可是脑血液循环停止,脑细胞死亡——接管这个身体就等于进入一个仪器全部损坏的操纵室。
  晏龙认真地说:“当然,也不排除幽灵进入了一个植物人的身体,植物人是有脑电波的,只是大脑部分受损。”
  坏了一点的中枢驾驶室,一个高级技师进去,勉强也能开得起来。
  “但这一样要面临‘占用时间久了,大脑死亡”的问题。”
  陆笛与他的幽灵同伴,有这种顾忌吗?
  没有!
  这很值得深思。
  夏教授上次与晏龙联系时,认为幽灵可以占据植物人的身体,可是他没有参与对幽灵的深度调查,不清楚详细情况,而晏龙就不一样了,幽灵的身份几乎是他一手挖出来的。
  滚轮机器人慢吞吞地说: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幽灵真的害死了一个人,抹去了身体本来的意志……那他根本不惧身份暴.露,再换一个身体就好了,不是吗?”
  袁仲夏:“……”
  对啊!他竟然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
  幽灵之所以被他们发现,现在又释放了合作意愿,不就是因为有真身的存在吗?
  “见了鬼,这什么谜团?”
  袁仲夏按着额头,手背上青筋直冒。
  袁仲夏希望此刻陆笛就在眼前,可以揪住衣领,直接质问答案。
  可惜不行。
  不是陆笛不在眼前的问题,而是答案必须由他们自己发现。他们要的是一个有理有据的客观事实,不能是主观表达。简单地讲,陆笛的话是不能作为事实依据的,即使根据他的话去寻找相关证据,这份报告的可信度也会大大降低。
  “所以,陆云就是陆笛,他只是天赋异禀,可以脱离身体而存在,就像迷信里说的生魂离体?”
  袁仲夏忍着头痛,一字一句地说,“然后他为了隐藏身份不被我们怀疑,制造不在场证据,找了同样天赋异禀的幽灵同伴帮忙管一下身体?”
  神特么的不在场证据。
  袁仲夏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硬核的不在场证据。
  “不,我感觉不是……”
  滚轮机器人若有所思,眼睛的光亮度忽高忽低。
  “我也觉得不是!”袁仲夏提高声音,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焦躁地说,“你也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陆云是女的!”
  虽然头发剪得很短,打扮中性,可是身份证上,实打实写着性别女!
  “你说过,幽灵可以欺骗我们的视觉,但是不能影响我们的思考。昨晚上我的车、跟我们交谈的那个自称陆笛的幽灵,不管是习惯还是说话方式,绝对是男性,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这世上确实有本事高得让人认不出自己性别的人,可那不是顶级间谍,就是演技高超的艺术家。
  一般情况下,无论是伪娘,还是性别认知障碍患者,在袁仲夏与晏龙这种接受过反间谍培训的人眼里,都会有不自然的破绽与反常的迹象。
  陆笛是男性,陆云却是女性。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晏龙缓缓说:“我查过陆云的档案,非常普通,或者说,是没有任何疑点。”
  ——性别之谜也好,不在场证明也罢,都是“表象”。
  堪破这层迷雾,就能解开这个都市怪谈。
  滚轮机器人拍了一下金属手臂,坚决地说:“我去申请借用基地的量子计算机,我有个猜测,目前只缺证据。”
  ***
  量子计算机当然没那么好申请,就算是晏龙与袁仲夏联名申请,也要走流程。
  不过,顺带把“接触幽灵”的事打了个报告。
  五天之后,商都卫星城某小区。
  袁仲夏听着耳机里的对话,表情复杂。
  他想着自己在基地核心机房的屏幕上看到的那一张张经过归类的照片,那一排排数据。
  ——分析完了从小区商场地铁站的监控拷贝来的数据还不够,晏龙又让量子计算机“蓂荚”自行搜索商都公众场合的监控记录,根据人脸识别来搜寻“陆云”,最后再加上档案里的学生照、准考证与学.历证.书照、身份证照片、体检照片等等。
  陆云是年轻的女性,她有过长发也有过短发,身高普通,五官清秀。
  来商都之后,打扮偏向中性化。
  对大城市的打工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短头发容易打理,超市的宽大衣服价格低廉,反正上班要穿工服。
  商都没有冬季,需要的衣物更少,租住的人随时可能搬家,没条件也没必要购置太多衣物。
  只要岗位没要求,就不愿化妆。
  不是化妆品贵,而是太费时间,早上少睡一个小时呢。
  陆云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个普通人,没有高学历,也没有天生丽质到被星探一眼看中。
  可是——
  看一个人的照片,是很难感觉到这个人特质的,只有动态的影像才是最好的参考资料。
  那么清晰又明了的结论。
  绿化带的鹅卵石小路上,晏龙侧过身,注视着面无表情的陆笛。
  “……其实‘陆云’平时已经很注意了,她不爱说话,不喜欢跟同事交际,埋头工作……在社区超市购物、在小饭店用餐的时候,习惯喜好都有确定的趋向,就像普通人那样。
  “可是陆云笑起来的表情,真的很特别,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有十几种不同的微笑,或许演技教科书上有。
  “换了别人,也许真的以为陆云是个天生的演员,但我们不同。”
  远处的袁队长默默地叼上一根烟。
  他们见过太多个像陈岩这样在“只是本人”跟“有了晏龙存在”切换的例子。
  但是陆云本身又不排斥这些意识,答案就只剩下一个,和晏龙猜测的一样。
  多重人格!
  由自体产生的多重人格。
  “我不知道陆云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件事真实的发生了……我很抱歉。由于结论太过惊人,我的导师强烈希望见到‘陆云’,被我劝住了。”
  晏龙慢慢后退了一步,身体看似放松,其实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
  揭穿幽灵的真面目,是有风险的。
  因为他们不知道,幽灵是否对自身有清醒的认识。
  夏教授对着量子计算机的数据,激动地抓着滚轮机器人的手臂,他认为陆云的每个人格,可能都像独.立存在的智慧生命一样有专属于自己的生物波。
  可惜仪器装得太远了,如果在陆云的病房里——
  但这不可能,因为住院部有各种救命的仪器,不能受到干扰。
  “……其中至少有三个人格,不,三个存在可以称呼为‘幽灵’,即脱离身体以独特的粒子形式存在。”
  晏龙放慢语调,让自己的声音与表情不带任何敌意,仿佛只是阐述一个事实,“那张蛾粉图片已经被我导师确认,你是一种完美形态的精神生命体。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生命起源于陆云,但你不是陆云。”
  陆笛静静地听完,他看着晏龙,眼神古怪。
  他从这句话里感觉到了很奇特的情绪……
  “你是在,跟我有共鸣?”
  晏龙不答。
  那边袁仲夏的心脏错跳一拍。
  袁仲夏犯过的一个错误,他在那件事后,难以接受战友全部牺牲的事实,试图在晏龙身上找自己战友的痕迹,跟晏龙聊那些并肩作战的过往。
  但晏龙不是那些战友。
  逝去的人就是逝去了,只是把经验与一部分强烈的感情留给了晏龙。
  “大家总会从小孩身上找他父母,也就是把孩子带到世上的人相似的地方,这很平常。”
  晏龙当时是那么回答的,他也让袁仲夏不用在意。
  直到今天,袁仲夏才忽然意识到,一个独.立的人格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得到承认,意味着有自己的人生。
  “抱歉。”
  那边晏龙又重复了一遍,“我之前以为陆云只有三个人格,而且除了你之外,其他的并不完整。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复杂。”
  陆笛感到脑中一片激烈的震荡,心跳的速度也快得吓人——这是群体的反应。
  “我真的很意外。”
  陆笛不像他的心脏与大脑那样惊慌,他的表情甚至是平静的,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准确地说,从你提到量子计算机开始。”
  那一刻,陆笛是真懵。
  满脑子都是卧槽。
  拿量子计算机破解都市怪谈,他也太有排面了。
  “不过好在,我应该还有最后一层马甲。”
  陆笛刚说完,就看到晏龙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笛:“……”
  到了这个地步还怕啥,他立刻手一挥。
  “有话就说!”
  “所有的视频记录,都没有你。”晏龙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犹豫,“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多重人格里负责‘面对外来危险’的保护者,所以你拥有最完整的力量。你们所有人努力维持这种普通简单的生活,是因为主人格陆云在某件事之后一直在沉睡,对吗?”
  陆笛沉默地看着他。
  一分钟后,他才缓缓地叹了口气,“你很会照顾人的感受。”
  袁仲夏在那头不明所以,果断拿出手机搜索。
  多重人格的发病原因。
  ——由童年创伤造成,尤其是性+侵+害。
  袁仲夏的表情变了,同时耳机那头传来陆笛冰冷的声音。
  “我不是保护者,我是毁灭者。
  “创造了我的是陆云,也是陆云与她的所有人格,他们无法抵御这种伤害,就产生了我。
  “在我出现的那一刻,那个渣滓的大脑就变成了一滩泥,我要杀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
  ※※※※※※※※※※※※※※※※※※※※
  陆笛:今天也像咸鱼那样躺着,生活很安宁
  陆笛:打工?咸鱼不打工,这不是我负责的事,除非打工途中发生危险 摊牌   一股无形的,常人难以察觉的生物波呈扇形向外扩散。
  袁仲夏腰间的微型感应器适时颤动。
  他立刻屏住呼吸,条件反射地把手压在腋下,那里有一个放着枪的皮套。
  枪与子弹都是特制的,价格高昂,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动用。
  袁仲夏抽空瞥了一眼感应器上的数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隔着这么远,竟然还测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这些以粒子形态存在的能量,可以在一瞬间从无害转为狂暴状态,然后攻击一切生命体的大脑。
  虽然是上班时间,小区里还是有很多人,路边随处可见散步聊天的老人与玩耍的孩童。
  千万不能出事啊!
  袁仲夏咬着牙关想,果然跟幽灵接触还是太危险了。
  相较队友的紧张,直面陆笛的晏龙依旧保持着冷静。
  “别吓司机。”晏龙说。
  “……”
  这话听着真耳熟。
  袁仲夏一思索,对了,在几天前的深夜。
  陆笛隐身上了车,调侃突然持枪瞄准他的晏龙,不要吓到开车的司机,防止袁仲夏手滑撞上马路牙子。今天晏龙把这句话还回来了?
  “司机要生气了。”
  陆笛嘴角抽搐,感觉自己与眼前这人搭了个相声。
  就,莫名的好笑。
  只一个呼吸的工夫,感应器数字直降到个位,袁仲夏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今天任务圆满完成,别说生气了,再来个幽灵上他的车都行。
  陆笛一直带着人在小区里闲逛,不肯停留在一处,其实都是在防范。
  防范埋伏、防范远程狙.击.手,他无意伤害这个小区的人,但身处人群之中勉强可算是立于不败之地,没有人想要不计伤亡地捕捉幽灵。
  “今天的摊牌程度超乎我的预计,我得履行一下职责,避免我的同伴过度恐慌,把陆云的身体吓出心脏病。”陆笛转过头,对晏龙说,“你应该可以理解我们隐藏身份、忌讳官方的原因?”
  晏龙点头。
  多重人格是一种心理疾病,也是精神疾病,需要治疗与监护。
  更何况还牵扯到了一桩命案——虽然陆云的档案记录里没有,但是那个试图侵犯陆云的男人,确实死了。
  于是不能被发现、不可以暴.露的想法就根深蒂固。
  “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合作的条件了。”陆笛明显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多么深入的与官方交流,因为很多隐私不是属于他的,而是陆云的。
  晏龙也看出了陆笛的态度与立场。
  事实上促成这次会面,以及基地方面愿意听一听幽灵的合作条件,正是因为“陆云”来到商都这三年的行为。
  多重人格是一个很特殊的心理疾病,每个人格有不同的喜好,有自己的性格与脾气,他们连脑电波都不一样。按理说他们的表现会非常特异与引人瞩目,人格越多越是如此。
  人格的切换有时是毫无逻辑、非常突兀的,旁观者会受到惊吓。患者记忆混乱,不记得前一刻自己说过的话。
  可是“陆云”很普通。
  她有固定的食物喜好,固定风格的穿衣打扮,固定的生活习惯。
  这是很罕见的协同现象。
  因为多个人格同时“清醒”的时候,他们会争吵,而分开掌管身体的时候,他们又一定会随着自己性子来。陆云表现出来的“理性”证明了陆云的人格具备沟通能力,并且具有一定的默契。
  这种沟通,始终在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外人的私密场合进行。
  ——以上结论在得到陆云租住的小区物业提供的,几份邻居针对陆云的投诉而确凿。
  邻居指责陆云在十点回家之后,大音量的播放视频,或者是几个人半夜吵架,每次都需要他们敲墙警告。
  陆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关系亲密的朋友,楼道监控摄像可以证明陆云家里没有房东以外的人来过。
  晏龙缓缓地说:“你们在努力维持陆云的生活,你们甚至遵守着主人格的习惯与喜好,所以你们才能达成一致,让‘陆云’看起来毫无异常……说实话,这个结论非常令人震惊。”
  不止夏教授震惊,对多重人格稍微有了解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简直是个非常理想的共识状态,所有副人格都对主人格有感情?表现出妥协与愿意交流的态度?
  也就是说,他们希望得到治疗,他们希望改变现状。
  不管是融入原来的人格,还是……脱离陆云而存在。
  “陆云是你们的共同利益,你们做任何事,都会先考虑她的安危……陆笛,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害怕,如果陆云死去他们还能不能继续活着。”
  晏龙忽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很难下这个决定,你的主张也遭到了同伴的一致反对,但是有件事,你们需要知道。”
  陆笛讶异地抬头。
  “陨石的情况,有点不太好。”
  “……”
  陆笛瞳孔急速收缩,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
  然后果断地说:“我希望你们能保护陆云,始终让她待在最安全的地方。”
  “可以。”
  晏龙回答得很快,这是一个早有预料的条件。
  然后陆笛闭上了眼睛。
  晏龙以非人的感知,察觉到那股熟悉的、属于陆笛的生物波离开了“陆云”的身体。
  陆笛的身影在远处被楼房遮挡的角落里显露出来。
  原地留下的“陆云”也适时睁开眼睛,满脸的局促不安。
  “你是?”
  晏龙看出这是一个女性人格。
  “我叫胡琴。”
  女教师胡琴勉强镇定心神,又看了远处的陆笛一眼。
  陆笛背过身,去逗弄小区的流浪猫。
  胡琴咬了咬牙,鼓足勇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华夏政府答应保护陆云,不拿她去做研究,在可能发生的灾难里尽量保护她,不让她被疯子与恐0怖分子找到,我们愿意接受监管。”
  “那些不违反伦理,能帮助到你们的研究呢?”
  晏龙的话让胡琴一愣,然后有些踌躇。
  晏龙不等她再次切换人格,马上说:“帮助陆云的主人格苏醒,帮助你们的其他同伴获得独.立存在的可能。”
  “其实我、陆笛、还有蒋竽已经能脱离这个身体长期存在了……只是没有陆笛那样的力量,是个货真价实的幽灵。”胡琴苦笑着说,“这样的人生有什么用?没有身体,就碰触不到东西,品尝不到食物。”
  “即使这样,你们还是希望独.立存在,不是吗?”
  没有人比晏龙更了解,独.立存在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那些具有完整人格,有自主思维,认为自己是“人”的幽灵。
  绿化带里,流浪猫愤怒地挥出爪子,结果穿过了陆笛的手背。
  猫不敢置信地看看爪子,又看陆笛。
  开始了重复抓挠、抓不到的循环。
  猫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表情与眼神都在怀疑喵生。
  “陆笛跟我们不一样……”
  胡琴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她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评价同伴。
  不过别的人格可不这么想,“陆云”表情丕变,清秀的五官显出凶恶的表情,声音也转为低沉粗粝,正是西装男的声音。
  “他只是想甩掉我们,甩掉陆云,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西装男蒋竽恶狠狠地瞪视晏龙,“那天在地铁站,他看到了你,回家之后就不对劲!我早该有所预料才对,陆笛是最后诞生的人格,陆云在那之后就沉睡了,所以他对陆云根本没有感情……”
  西装男忽然哽住,目光惊恐。
  陆笛站直身体,没用任何力量威胁,也没有语言恐吓,就是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西装男:“……”
  “你们没有反抗他的能力,惧怕他?”晏龙挑眉。
  西装男胡乱地点着头:“我们谁都没有那种破坏力。”
  他好像要努力纠正自己的形象,艰难地扯动嘴角,保持凶恶的姿态,“我敢发誓,一旦陆云被你们严密的保护,他就天天不回来了!”
  “有什么不好吗?”晏龙认真地问。
  西装男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他……他是保护者,是必须面对危险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危险呢?”
  没有的话,当然是一直沉睡了,就像这五天的生活。
  晏龙再次问:“既然没有危险,那陆笛在哪里,做了什么,重要吗?反正你们也不需要他。”
  西装男卡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这不对,不符合常理。”
  晏龙点点头:“那你们是正常的、噢,常见的那种多重人格患者吗?”
  当然不是了!
  谁的人格可以离家出走?
  “所以为什么要遵守人格必须在身体里的常理呢?你也好,陆笛也好,都已经拥有独.立存在的能力了,不是吗?”
  西装男张口结舌,晏龙却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说,“事实上我们能让‘幽灵’这种无形的存在拥有金属实体,你想做蒋竽,还是继续做陆云?”
  西装男顿时动摇了,这时胡琴趁机把他挤了下去,重新获得了身体的主导权。
  “你说的是真的?”胡琴急切地问。
  晏龙笃定地回答:“当然,具备触感与嗅觉,能表达情绪,但不能吃东西。”
  胡琴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
  “那也很好了,说实话,我们都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人,感情与责任就是枷锁。哪怕枷锁消失,我们依然不敢离开。我们对改变陆云的现状毫无办法,现在外界又充满了许多我们无法应付的危险,也许……真的是时候改变了。”
  “陆云一共有多少个人格?”晏龙适时地提出关键问题。
  这时陆笛慢悠悠地走过来了,他可以控制自身的能量粒子,随着他的意志行动。
  不会出现走到一半散掉,也不会站在二楼时掉进一楼。
  甚至可以决定干扰,还是不干扰录音与摄像设备。
  袁仲夏第一次在耳机里听到了真正属于陆笛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哦,有十七个。”
  “……”
  “不过我们三个苏醒的时候,其他人格只能被动倾听,或是只有一点朦胧的意识。”
  晏龙忽然问:“听说你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要查那件案子吗?我看过相关法律,关于多重人格里的危险人格犯下的罪,如果主人格一无所知或者没有民事行为能力,就会被无罪释放接受治疗,这不是正好吗?罪名归我。”陆笛语气轻松地说,“这座城市流传的幽灵怪谈,也是我干的,其他人想做也做不到!”
  胡琴心想这时候如果是蒋竽占主导地位,估计又要气得半死。
  “你的意思是,要以‘陆笛’的身份单独承担责任?”晏龙再次问。
  “没错,陆云是陆云,我是我,可以完全分离。”陆笛淡淡地扫了胡琴一眼,双手插兜打了个哈欠,“之前我提出的合作,也是由我执行,实话说,你要他们根本没有用,就让他们安安全全地待在你们的基地里,接受保护。”
  胡琴:“……”
  袁仲夏:“……”
  实话最伤人。
  袁队长确实想不明白,同样源自陆云的人格,蒋竽与陆笛的智商差距怎么这么大?
  ※※※※※※※※※※※※※※※※※※※※
  主角吧,他聪明果断又狡猾
  他离开身体,让晏龙认识认识其他人格,再飘回来
  陆笛:看到了吧,感受到了吧
  散了散了,上战场前安置一下亲属,我就这个要求
  ——————
  晏龙:计划招收陆笛进队ing
  陆笛:嗐,我就是这么想的
  ——————
  提问,这次碰面,参与人员总共有多少。
  表面上:晏龙、陆笛
  其实还有跟踪人员:袁仲夏
  又其实,还有两个编外人员:晏龙使用的身体,陆云
  真实的答案:陆云这里有十七个人(17包括陆笛,不包括主人格陆云) 日常   陆云的行李只有一个箱子,还有某个非常扎眼的毛绒熊。
  毛绒熊有一米高,陆笛随意地往肩膀上一扛,就这样出了门。
  这一路回头率极高。
  饶是见惯了搬家的小区保安,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越野车缓缓开到小区门口,下来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麻利地给陆笛开了车门。
  保安惊异地伸着头张望,可惜没有更多的信息给他八卦,车很快就开走了。
  且说陆笛第二次上这辆车,熟门熟路的给毛绒熊找了一个合适的座位,还顺手给系了安全带,转头也给自己系上。
  袁仲夏:“……”
  幽灵状态与使用实体就是不一样。
  副驾驶座的晏龙示意队友好好开车,别再看后座的毛绒熊了。
  “这只熊,是陆云的东西?”
  袁仲夏刚刚拎过行李箱,十公斤不到。
  这座城市的漂泊一族都是这样,今天房东说不租了,隔天拎着箱子就能走人,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个人物品少得可怜。
  仿佛是蒲公英,只有够轻,才能走得更远。
  “嗯?是啊。”陆笛瞄了一眼毛绒熊,随口说,“陆云有抱着玩具熊睡觉的习惯。”
  来到商都之后,大家也决定买一只熊,照样放在床上。
  可惜大部分人格没有这种习惯。
  而且出租屋的床小,每天睡醒这只熊不是在脑袋底下,就是地板上。
  还有一次吧,整只熊横着杠在腰后面,睡姿不对,起床之后腰酸背痛,气得那天起床的人格把昨天睡前最后一班岗的那个人格痛骂了一顿,差点迟到。
  这种吵架,可不是两个人格的矛盾那么简单。
  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有的没有主见,有的蛮不讲理,有的人格与有另外几个人格的关系好,集体排斥另外几个人格。那些抱团的内部也有问题,表面很好,实际上感情塑料。
  不夸张地说,人格内部的鄙视链都有好几条,搞理财的人格看不起打工的人格,打工的人格看不起负责承受痛苦的人格,负责承受痛苦的人格又看不起包括陆笛在内的所有人格,因为她才是对“主体”贡献最大的副人格。
  咸鱼陆笛:“……”
  懒得睁眼。
  你们十六个人快要有三十个群了,这还是在大家同住一个身体,隐私没有保障的情况下。这要是所有人都像他与胡琴蒋竽那样能离开身体,还不马上来个一百八十集的勾心斗角狗血剧?
  假如人人都像他那样有破坏力,可以干扰其他人格的脑电波,这得书写新时代的东周列国志了!小国互殴,合纵连横,斗智斗勇彼此吞并,最后剩下战国七雄,由并不想cos秦国的陆笛统一神州。
  但是——
  统一有个毛用?
  没了这十六个沙雕同伴,谁去打工,谁做家务,谁帮陆云洗澡上厕所?
  算了,人一多,就有矛盾,多正常!
  像陆笛就不喜欢蒋竽,经常给他脸色看。
  坐到车上的陆笛拍了拍行李箱,问:“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司机刚才用手持的小安检扫描仪试过了。”晏龙说。
  行李箱里肯定有不适合看的物品,比如内衣。
  不用问,收拾行李这活,肯定也不是陆笛干的。
  收拾完了,人格们再把陆笛推出来,应付这场他们完全没有准备的“搬家”,毕竟是要去一个完全陌生、也许还不能随便走动的地方。
  陆笛盯着袁仲夏,刚才他根本没发现那个所谓的小型安检扫描仪。
  军方的高科技这么多?
  “渡船任务完成,全体撤退。”袁仲夏把耳机调了个频道,对着埋伏小区外面的接应人员下令。
  陆笛若有所思,这个任务代号有点意思,引渡吗?
  “怎么不叫‘破除封建迷信’或者‘解密都市怪谈’?”
  “……任务代号,当然越简洁越好。”袁仲夏绷着脸,目视前方认真开车。
  陆笛看了看路,发现车往城外走,他也不急,先拿出手机,然后对车上另外两个人打个招呼。
  “我先睡半小时,处理一下私人事务。”
  袁仲夏一愣,没明白。
  结果往后视镜一看,“陆云”尴尬地对他们笑。
  好吧,换人格了。
  胡琴打开聊天软件,向房东表示要退租。
  房东很快发了一条语言过来,大意是合同到期还有两个月,现在走只退押金不退房租。
  蒋竽立刻冒了出来。
  他脱离了身体,显现在旁边的座位上。
  “太过分了,就不该告诉他,转手搞个短租,好歹能收回一点钱,今年股票形式不好,我有多难你知道吗?”
  蒋竽愤怒地指着手机。
  这时房东又发来一条语音,要求在第三方的陪同下一起检查房屋,确认无误后再上交钥匙。理由是陆云住得时间太长,肯定有损耗,像是水龙头、管道、墙壁之类的,需要扣除对应的押金。
  “你看好了!他绝对会把卫生间那几块瓷砖的开裂变形算在我们头上,他买的劣质装修材料,南方又潮湿,不变形就怪了!”蒋竽气愤地说,“三年了,我们从来没拖欠过房租,他就这个态度。”
  前排的晏龙想起调查的时候,发现陆云名下有个股票账号,还用手机购买白银等小额理财操作。
  因为原始本金不多,所以收益有限,不过大体上都在赚钱。这些钱除了继续充当本金之外,有一半收益都打给了房东的账号,填充房租缺口。
  否则就凭书店员工的那份薪水,加上各类生活开销,根本支付不了这个小区的房租,别看就差那么百八十的,可是这里房租一季度一缴,有时真的没法一口气拿出三个月的房租。
  所以像陆云的打工人,通常只能跟人合租,或者找更小更旧的房子。
  陆云的情况肯定不能跟人合租。
  晏龙若有所思,难怪蒋竽在所有人格里占了一个重要位置,没有他的话,陆云的生活质量会差一截。
  ——看来蒋竽就是负责管理财产的人格了。
  蒋竽情商不高,看着也不聪明,不过在金融这方面的嗅觉还不错。短线操作十分麻溜,没踩过大雷,也没被那些收益丰厚的杀猪盘迷住眼。
  晏龙不懂金融,不过没关系,量子计算机结论都给贴好了。
  蒋竽虽然一肚子气,但在胡琴“工作”的时候,也没敢干扰胡琴,身影一闪又回到身体里了。
  于是晏龙又观察胡琴,胡琴正与房东发语音。
  声音温柔,条理清晰。
  仿佛天生有一手打圆场的本事,更充分地利用了自身优势,带着房东回忆这些年她确实是个省心的好房客,然后见好就收,说明自己确实有困难,要临时赶回老家,钥匙已经放在物业了。
  效果也还不错,房东的语气好了不少,虽然还扣着两个月的房租与房子押金,但是答应尽快去房子里看看,如果本月底之前能租出去,房子也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就只收一个月的房租为违约金,其他连同押金一起都退回来。
  袁仲夏常年当兵,跟社会生活几乎脱节,听得津津有味。
  晏龙就更不用说了。
  “见笑了。”胡琴握着手机,苦笑,“虽然看起来有了不错的结果,但是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房东的良心。”
  良心这东西可不好说。
  “没事,活到老学到老。”袁仲夏笑着说。
  他觉得胡琴比陆笛容易相处得多,随即心生警惕,果然是人格有专攻。
  晏龙神情淡淡的,并不插话。
  胡琴察觉到空气不太对,她连忙说:“这些都是琐碎杂事,你们根本不用学这种东西,你们跟陆笛一样,需要面对的是更大的危险。如果没有你们,大部分人就连烦恼这些小事的机会都没有。
  胡琴说得真心实意,叫人生不出脾气。
  “麻烦再等等,我还要辞个职。”胡琴知道这两人真正想谈话的对象是陆笛,不过琐事太多,她得一步步来。
  二十分钟后。
  陆笛打个哈欠,看了一眼手机,上面一个长达十来分钟的已接电话。
  陆笛不用看就知道是店长杨姐。
  出院之后书店还没恢复营业,员工就先辞了职,杨姐又一向照顾手下的员工,于情于理都要打电话问情况。
  “嗯?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陆笛看了一眼袁仲夏。
  十几秒后,陆笛读完了全部记忆,恍然。
  原来是杨姐的啰嗦与详细的叮嘱让这两人长了见识。
  “……员工不露面要辞职,负责任的都要打电话问清楚,万一员工遇害了呢?被绑架了呢?”
  “商都的治安没有那么差吧?”袁仲夏嘀咕。
  陆笛懒洋洋地说:“你不知道,有很多绑架报不了案,比如父母把女儿带回老家结婚。”
  陆云忽然说辞职,她的身份证户籍又是偏僻的乡镇,三年都没回老家探过亲,杨姐不怀疑才怪。
  怕陆云身边有人监视,她要听一听陆云的言辞有没有反常之处。
  不过胡琴用的理由是商都危险,想去别的城市打工。
  杨姐少不得叮嘱一番,大概就是女性辞职再找工作能遇到多少种陷阱,询问陆云是不是有困难,千万不要随便在app上借贷等等。如果不是胡琴表现得很靠谱,这通电话十分钟都打不住。
  一样是人情交际,辞职这事占用的时间再长,也比退租房子轻松许多。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看运气,看遇到了什么人。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我们普通人的烦恼,你们不懂。”陆笛抱着手臂说。
  “你是普通人?”
  晏龙转过头问。
  陆笛第一次被这样反问,他寻思着怎么辩驳呢,没想到晏龙又说:
  “没关系,你很快就不是普通人了,努力啊。”
  语气平板,显得最后三个字毫无诚意。
  陆笛:“……”
  他觉得这人是在暗示自己做不了咸鱼。
  艹,相声搭子果然是错觉,斗智互怼才是日常画风。
  ※※※※※※※※※※※※※※※※※※※※
  陆笛的【我是普通人】终于被怼了 殊途   袁仲夏直接把车开到了南云山。
  南云山也有一个地下掩体,只是规模比较小。
  因为陆笛初来乍到,组织对他的情况还不算完全摸透,陆笛的性格品行更是有待观察,所以袁仲夏不能直接带他去商都基地,上面决定拿南云山做个中转站。
  陆笛看着窗外的景色,表情逐渐变得古怪。
  “来,签个保密条约。”
  袁仲夏在公路尽头停下车,递给陆笛两份文件。
  具体内容是关于南云山地下掩体的位置、作用、以及里面看到的东西,统统不能对外泄露。
  “两份?”
  “对,你一份,陆云一份。”晏龙说,又顺手从驾驶座仪表盘下的盒子里摸出一支笔。
  陆笛深深地看了晏龙一眼,拿起笔先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对着另外一份文件犯难。
  “陆云的怎么签?”
  主人格沉睡,副人格除了陆笛之外还有十六个。
  就算把“陆云”这个名字的笔画拆开,也才十一笔。
  袁仲夏有些尴尬,拿两份保密文件是晏龙的意思,他也不能拆队友的台,只好问:“你们没有专门负责签文书合同的人格?”
  陆笛:“……”
  最后这个任务交给了胡琴。
  “应该还有别的协议要签吧?”胡琴没在文件上看到特别具体的内容,比如提供什么样的生活,需要履行什么义务等等。
  “噢,进去之后,你们就要跟陆笛分开了。”
  晏龙微微扬眉,解释道,“涉及的机密不一样,协议也不相同,等会儿再说。”
  胡琴不安地握住手指,退回陆云的大脑深处。
  “你吓到她了。”陆笛睁开眼睛,抬手揉额角。
  “不,她在担心你。”
  晏龙把两份文件收起来,语调平缓地说,“她知道蒋竽指责你的话都是假的,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陆云,对主人格没有一点感情,你早就离开这里了。”
  陆笛表情变换,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高看我了,我只是想要舒舒服服地躺着,不愿操心费神,做一条咸鱼才是世上最快乐的事。现在我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那些不长眼的家伙犯到了我的头上,选择跟你们合作,是因为可以最快速度的解决问题,我是个很在乎效率的人。”
  “嗯。”
  晏龙就给了一个字。
  已经打好腹稿,准备跟晏龙来个正方反方大辩驳的陆笛:“……”
  袁仲夏忍着笑,一脚油门,越野车来了个九十度转弯,颠簸着上了山路。
  南云山还是封锁状态,这一路都能看到全副武装的人巡山戒备的模样,还有一个个临时关卡。
  “你们在山里有发现?”
  陆笛从刚才就想问了,原来南云山就有个驻地,蛾子岂不是在官方眼皮底下冒出来的?
  晏龙也不避讳,直接说:“是几个可疑的空箱子,疑似有人当初用它装了虫卵或幼虫,然后投放在适合蛾子幼虫生长的地点。为了防止相同事件发生的,商都请了几位昆虫与生物学家对南云山进行为期半月的封闭考察。”
  越野车过了几道关卡之后,山路愈发颠簸。
  前方出现了一座伫立的山壁,附近地面有很明显的轮胎印痕。
  袁仲夏点开腕式电脑,又将虹膜瞳孔对准摄像头。
  “特别执行队袁仲夏请求返回‘幺洞拐’基地。”
  布满藤蔓伪装的山壁轻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底部的岩石悄无声息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黝黑通道。
  ***
  结束了三查五核验的复杂流程,越野车终于离开了这段路,进入了一个空旷的停车场。
  停车场的另外一头有几辆装甲车,车顶是陆笛看不明白的大型装置,有的像雷达,有的像炮塔、
  晏龙带着陆笛走进了停车场旁边的一个电梯。
  这部电梯的空间很大,几乎是陆笛见过最大的电梯,可以装进去一百来号人。电梯按钮很简洁,没有楼层数字,只有向上、向下、通话与一个闪电符号的红色按钮。
  “地下掩体有一百五十米深,有良好的空气循环系统,气压值也经过调整。”
  袁仲夏最后一个进电梯,他按了向下键,解释道,“我们用正常速度,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受不了快速下降。”
  电梯开始运行,失重感明显。
  陆笛定定地看着电梯门,好像能穿透这层厚重的金属。
  “叮。”
  电梯终于到底。
  一群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等在门口,看到三人出来时,很明显地愣住了。
  陆笛扛着毛绒熊,拖着行李箱,目光不知为何空洞迷茫,还站在人高马大的袁仲夏与满身彪悍气息的“晏龙”旁边,严重破坏了画风。
  了解晏龙这次任务详情的众人:“……”
  这就是幽灵?
  在这座城市流传了三年的都市怪谈?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晏龙冲着众人点点头,然后说:“分一下队,一部分跟我去找夏教授,一部分跟袁队去生活区,陆云跟袁队走。”
  陆笛也不拖拉,直接脱离躯体。
  于是所有人被迫目睹了一次“现场闹鬼”,眼睛都瞪大了,表情个个精彩。
  袁仲夏心说这才哪到哪。
  ——想知道开车的时候一个幽灵忽然出现在路边马上又在车后座现身的惊悚感觉吗?
  “咳,愣着做什么?上面还等着任务报告呢!”
  “是。”
  众人应得参差不齐,惊讶之后就是好奇,控制不住地打量陆笛。
  陆笛看着头顶的照明设施点点头,不是便宜货,电流很稳定嘛。
  他虽然能控制能量粒子,但是脱离身体时,普通照明灯很难不受到影响,总要忽明忽灭个几秒钟的样子,所以他跟蒋竽胡琴谈话的时候都摸黑不开灯,不然灯泡坏得快。
  接管了陆云身体的胡琴,默默地把毛绒熊改成抱着。
  这条走廊的前方,一左一右,仿佛命运的分歧点。
  走到拐角处,胡琴站住了,她看着远去的陆笛背影,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陆笛若有所觉,步伐慢了一拍,但他没有回头。
  ***
  陆笛原以为这个地下掩体,就像电影里的秘密军.事.基地一样,雪白的墙壁,冷硬的金属仪器,没有任何装饰,每个人都穿着军装或者研究员的白大褂,气氛严肃得好像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
  结果这里的格局,有一种令人意外的熟悉。
  “像你的家乡?”晏龙问。
  陆笛点头。
  没什么好隐瞒的,陆云的身份证上写着呢!
  兴覃是一个位于北方的乡镇。
  它的历史很短,约莫八十年前,兴覃因为附近的矿业与煤炭资源,搞起了一个大型炼钢厂。最早的一批乡镇居民就是炼钢厂的职工与家属,居民区跟厂区相隔不远。
  最兴盛的时候,镇上的幼儿园、小学、甚至医院都是炼钢厂开设的。
  这种老式的工厂跟生活区结合的风格,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在科技快速发展的现代,基本看不到了。
  四方形的楼房毫无美感,铁板跟几根扶栏随便拼一下就是工厂的楼梯,墙壁上写着红色的宣传标语。
  最有现代气息的是一连串像珍珠一样,呈椭圆形排开的圆形温室,有的是无土栽培的蔬菜,有的是爬藤生长的水果,还有成片栽在泥土里,叶子看起来很像土豆番薯的作物。
  陆笛不敢靠太近,他怕自己“穿”过去,也担心自己“干扰”到什么仪器。
  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陆笛靠近晏龙,用足够低的声音问:“那块陨石究竟是什么情况?”
  华夏虽然有深挖洞广积粮的传统,但是联系到那块远在太空中的陨石,就有别样的意味了。
  “牵引陨石偏离轨道计划失败了。”
  晏龙可没忘记自己之前就是用这个借口让“陆云”的十七个人格达成了一致,然后顺利地把“幽灵”拐了回来。
  “据说还有两三种方案可以解决陨石,不过……成功率最高、风险最小的就是牵引。”
  陆笛听完,深深地吸了口气。
  ——幽灵用不着呼吸,这只是心神不宁的习惯动作。
  “不能再试?”
  “……这是第三次失败。”
  晏龙沉默一阵,又补充道,“据说牵引方案的选择位置,是在陨石脱离木星的引力范围之前。一旦陨石越过了木星,再想让它偏离轨道,就得用上备用方案了。”
  陆笛从来没有这么愁过。
  他以为在地铁里遇到恐龙,以为上班的时候被次声波武器袭击,幕后黑手又是一个规模庞大敢在全球发动多次恐.怖0袭击的危险组织,这就是他人生游戏里最大的boss了,只要他选择正确的队友,就能打完回家继续咸鱼躺。
  结果一个消息当头砸下,告诉他,家要没了?人类文明可能要完蛋?
  他是不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陨石还有多长时间到地球?”
  “大概十八个月,它的密度高与质量都比预计中要大,速度也快。”
  一年半,竟然只剩下一年半,人类就可能彻底完蛋,简直难以置信。
  陆笛定了定神,又问:“所以保守计划是躲到地下深处?”
  “飞船装不下。”
  陆笛这才知道,原来真的有飞船。
  是啊,显然是需要做两手准备的。
  陨石撞击会引起一连串的剧烈灾难,地壳剧烈变动,火山喷发、海啸……那些喷发出的火山灰将遮天蔽日,持续长达数周甚至数年,地面上根本看不到阳光,也没有干净的空气。
  植被会快速死亡,然后是动物。
  这将是一场完完全全的生物大灭绝,躲在地底的人类,又能坚持多久呢?
  粮食、饮水、能源……这些都是问题。
  储备再多,能经得住多久的消耗?能跟地球拼生态环境的恢复时长吗?
  还有,大部分人的精神与心理状态,能捱过这漫长绝望的文明黑暗时期吗?
  陆笛心情低落。
  “你知道……你不会死吗?”晏龙忽然说。
  “什么意思?”
  陆笛一愣,随即意识到幽灵根本没有形体,也不需要空气跟阳光。
  “你呢?”
  陆笛盯着晏龙,他还不知道这家伙的真实形态是什么。
  “……差不多吧。”
  晏龙望向前方的研究所,轻声说,“但你与我,不是为了‘活着’才来到这世间的。” 溯源   陆笛见到夏教授的第一眼,感觉他是一位和蔼又普通的老人。
  有点像陆云家乡的那个老厂长。
  头发雪白,精神健硕,脸上的皱纹不是很多,笑容明朗似冬日暖阳。
  老厂长抱着六岁的陆云,手里还牵着另外一个男孩,他们背后是照相馆劣质的沙滩椰子树背景布。这张照片年头太久,已经严重泛黄,只有陆云身上的棉袄与男孩手里的糖葫芦还保留了鲜艳的红。
  那一刻,三个人都在笑。
  是幸福曾经停留的时光。
  “你们来了,等等,这种生物微波的图像……晏龙,你跟人说什么了?这是个悲伤与怀念的波纹图像?”
  陆笛身体一震,迅速回神。
  怎么回事?连情绪波动都能被仪器捕捉到?还有图像大数据做参考分析?
  第二个反应是——哦豁,终于知道了名字。
  “燕龙?”
  “……不是海燕的燕,是晏子使楚的晏。”
  晏龙解释,没提山海经,一般人也不会去看山海经。
  陆笛觉得晏龙的解释很有趣。
  “你想说就说。”晏龙挑眉。
  陆笛作势摊手:“哦,没什么,只是感到了你的回答很标准很教材……”
  海燕与晏子使楚,浓浓的语文课本味。
  “我看过九年义务教育、高中、大学的所有课本,是‘自己’读的。”晏龙加重了某个词的音调。
  陆笛:“……”
  咸鱼无话可说,知识都是从主人格那里继承的。
  这辈子就没上过学,一天学都没上过!
  夏教授神情古怪看了看他们,又看仪器上的波纹图。
  “咳。”
  两人迅速回神,夏教授已经关了仪器,伸出手说:“抱歉,听说你的名字叫陆笛?来,这里有好几份保密协议,是关于晏龙的,还有华夏特别执行队的,以及这次商都事件的调查结果,也就是我们马上要谈的事。你签一下,我们再接着谈。”
  陆笛看着文件,条款很清晰,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身体,他连笔都碰不到。
  夏教授变魔术一样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棕色手套。
  “来试试这个!可以感受生物微波,被脑电波操纵……这两天的赶工成果。”
  夏教授把导线贴片放在自己额头,然后那个手套就灵活地展开、握拳,然后像模像样地握起笔。
  展示完毕之后,导线一拔,夏教授兴冲冲地把手套推到了陆笛面前。
  陆笛:“……”
  总觉得像超市里的试用品推广。
  可是面对这样一位笑容温暖的老人,陆笛很难推辞,硬着头皮伸出了手。
  手套凌空漂浮起来,然后一个翻滚,当场表演了个五指弹跳。
  陆笛连忙控制住手套,抓起了笔,在那几张内容差不多就是题头名字不一样的文件上签了名。
  ——说起来,今天签的这些文件,竟然是他生平第一次试着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
  不止没练过签名,连字都没练过。
  只能缓慢书写,让字体看起来端正一些,像样一点。
  陆笛写着写着忽然又想到,他连身份证都没有,就算签了也没有法律约束力吧?是一定要走个程序,还是某人提议这样对待自己?
  陆笛心情复杂,瞥了一眼晏龙。
  夏教授领会错了意思。
  ——仪器图像终究只是图像,一个杂乱的波纹,可以是疑惑,也可以是复杂到本人都说不清的情绪。
  夏教授收起文件,开始为陆笛介绍自己的得意门生。
  “这是晏龙,负责培训袁仲夏领导的那支特别执行队成员。他是仿生物神经元的完成体……噢,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等以后有了机会,我们再详细补一下课,这涉及到很多科学知识,非常有意义。”
  虽然陆笛很想了解晏龙的底细,但是看到这位老人仿佛要化身图书架,准备把知识灌进他脑子的模样,陆笛还是感到了一丝丝慌张。
  “可以可以,日后有机会。”
  陆笛刚说完,就听到晏龙在笑。
  他恼怒转头,发现这人满脸严肃,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其实你的存在也很特殊……”
  夏教授望着陆笛,似乎想说什么,晏龙适时地阻止道:“先解决暗地里在商都兴风作浪的那群人,时间比较赶。”
  在进门之前,晏龙已经对陆笛说了现在要做的事。
  ——陨石远在外太空,暂时无能为力。
  不过,即使世界末日要来,藏在人群里的祸害还是要揪出来。
  陆笛当然赞成,毕竟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夏教授从电脑上调出一份文件。
  这五天,对陆笛来说,只是舒服饱满地睡了一觉。
  对陆云的其他人格来说,是担惊受怕,终于熬到出院。
  商都基地却是充分利用了这五天时间,不止晏龙借用量子计算机挖出了幽灵的秘密,分头调查案件的人都有了可喜的进展。
  “先说那个携带硫酸冲进病房袭击陆云的人吧。”
  夏教授不太擅长讲述案情,他把电脑让给了晏龙。
  “我们不认识他。”陆笛看着投影上的照片。
  那是个眼圈发青,头发乱七八糟的男人。
  “他有毒瘾?”
  “是的,有人给他一笔钱,报了陆云的病房号与床位,说陆云是骗了自己钱的女朋友,让他去帮忙报复,还说事后之后再给十万。”
  陆笛冷笑:“这个雇他的人就是韩光。”
  所谓事后尾款,是根本不会给的,直接消失。
  “韩光有乔装改扮,他很警惕,没有留下证据,被雇的人也认不出他。”
  晏龙从电脑里翻出几张脑部的检查图,“现在韩光在装疯卖傻,拒不配合,我们做了检测,发现他的脑部有部分血管淤堵死亡,像是受到了攻击,身体也有大量毛细血管受损现象……不过这不造成神智失常,他只是在装,你要见他吗?”
  陆笛坦然地指了指自己:“他的伤是我打的。”
  夏教授下意识地看陆笛的手。
  陆笛还戴着那个可笑的棕色手套,他干咳一声,准备脱下。
  “不用不用,送你了。”夏教授慈祥地笑着,“觉得哪里不好跟我说,再做改良款。”
  “……”
  陆笛担心下次这位教授塞给自己一件玩偶装,然后“幽灵”就成了“套中人”。
  晏龙不得不把话题正回来。
  “其实今天去见你之前,我们不止猜到你是副人格,也猜了你可能有难以想象的攻击力。”
  陆笛想了想,然后问:“跟韩光的过去有关?”
  旁边的夏教授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陆笛反应这么快。
  关于陆云的全部档案、幽灵出没的记录、晏龙的推测过程、量子计算机的结论等等,夏教授这两天也陆陆续续地看了。
  按理说陆笛只知道韩光的名字,乔装过的外卖员身份,仅此而已。
  这是怎么猜到的?
  “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陆笛回忆着那双泛红的眼睛,轻声说,“是仇恨的眼神,还有在我精神控制下表现出的极强意志力,都让我很在意。我想了很久,这大概跟‘恶鬼’有关。”
  幕后策划者很了解“恶鬼”。
  ——如果陆笛完全释放攻击力,他所造成的破坏,不亚于次声波武器。
  这一点,陆笛自己最清楚的。
  他连同源的伙伴都没告诉,那个组织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以前有过恶鬼?
  “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韩光遭遇过‘恶鬼’,陆云不是个特殊的例子,是不是曾经出现过像我这样的存在?然后造成了大量伤亡?”
  晏龙表情不变,陆笛从夏教授脸上的惊讶得到了答案。
  “大概在七年前,东辉省的一所中学发生了天然气爆炸事件,死伤七十多人,其中有三个学生还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这是新闻上的说法,不是刻意欺瞒,而是当时无法调查出真相,其实没有爆0炸,但是学校跟学校附近的人都说他们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后就昏迷了。”
  晏龙说完,望向陆笛。
  “可能吧,力量一下爆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陆笛没法确定,他是有破坏力,但也不知道受害者是什么感觉。
  “那三个当场死亡的学生,脑部严重受损。”
  这时投影放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穿着校服,长相丑陋,眼神畏缩。
  “事发地点在操场的角落,距离三个死者最近的人是他,送到医院时高烧不退,不停地说胡话,脑电波异常,救了三天没救过来,莫名其妙就脑死亡了。”
  在华夏,脑死亡就是正式死亡,不会再努力维持病人的生命。
  “当年的调查显示,这个孩子因为性格孤僻与长相的缘故,受到同班学生的侮辱与欺压,学校方面也不太重视。人死了尸体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归类为‘疑似异能爆发’。”
  虽然大家都怀疑,世上根本没有这种杀伤力巨大的异能,但是除了异能,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学校所有教学楼的玻璃都碎了,当时在操场上的老师学生都进了医院,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救了回来。”
  晏龙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韩光的妻子是这所学校的物理老师,他的儿子也在学校就读,一个正好路过操场一个正在上体育课,两个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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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光的妻子儿子在这一事件里属于无辜被波及的 套话   一个男人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冲着外面不断傻笑。
  “今天也还是这样?”
  “对啊,一直在装疯卖傻,问什么都不说。”
  袁仲夏摇摇头,正要进去,忽然被自己队里的兄弟拍了拍肩膀。
  “队长,那个……”
  袁仲夏抬头一看,发现晏龙带着东张西望的陆笛进来了。
  陆笛伸手摸摸墙,认真地说:“地下掩体的质量很好,我都穿不透。”
  众人:“……”
  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呢!
  知道幽灵能穿墙是一回事,跟幽灵住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谁都不想自己在公共浴室里洗臭袜子的时候,有幽灵从天花板、墙边穿过来跟自己打招呼。
  “陆云那边安顿好了?”晏龙代替陆笛问。
  “没问题,不过除了胡琴之外,其他人好像不太想接触心理医生,我走的时候在吵架,”
  袁仲夏一边说一边看陆笛。
  陆笛很淡定,那么多人格,走了一个他,也不会太平无事一家和睦。
  吵架什么的,老日常了。
  “来这里是要审讯韩光吗?”袁仲夏示意房间里其他人离开,然后说,“正好我也要进去,现在交给你了。”
  晏龙接过平板,看了一眼上面的审讯记录,随口说:“我带陆笛来看看,也许能让他松口。”
  袁仲夏显然看过韩光的调查记录,心里也有差不多的猜测,没准韩光看到陆笛之后,大受刺激,会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好吧,这么拖着也心烦,早解决早送监狱。”
  晏龙在提审记录上签了字,陆笛瞥了一眼,发现这两个字写得非常好看,笔锋遒劲有力,触屏书写都能给人一种气势雄浑、字严骨硬的味道。
  陆笛低头看夏教授送的手套,所以真的该练字了?
  袁仲夏退后一步,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被铐在房间中央的男人直直地盯着桌面,头也不抬。
  “韩光。”
  男人毫无反应,只是傻笑。
  陆笛看了看审讯室天花板上的监控。
  “没事,你别靠监控太近,这边的机器质量都很好……咳,当然坏了价格也高,你注意点。”袁仲夏说完就关上了门。
  韩光感到不对,还没等他抬头,一个棕色的手套正正地停在了他鼻子前。
  韩光大骇,下意识地后仰脖子,手套握成了拳头,紧跟而上,最后被迫面向天花板。
  随后他瞳孔收缩。
  ——那个鬼魂一般的幽灵,盘腿坐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
  韩光惨叫一声,身体从椅上滚落。
  这是本能,跟他胆子大不大没有任何关系,谁能受得了抬头撞鬼?
  “你!”
  韩光回过神后,脸色大变。
  他知道自己没法继续装傻了,索性不再掩饰,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陆笛。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晏龙抱着手臂坐在长桌前面,一言不发。
  陆笛飘在半空中,百无聊赖地托腮,控制手套在长桌上“走小人”。
  ——就是那种非常幼稚的,食指中指当腿的走来走去,还让手套掌心部位鼓出来一点,走出了趾高气昂的风格。
  在透明墙外观察的袁仲夏:“……”
  虽然知道陆笛与晏龙在配合给韩光施加心理压力,但是袁队长真的搞不懂“幽灵”的脑子是怎么个结构,这种诡异又搞笑还能气疯人的姿态,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晏龙,袁仲夏原本以为自己是除了夏教授之外,最了解晏龙的人。
  可是看看这几次晏龙与幽灵的相处,要说很好吧,一点也不是,要说不好吧,他们好像不用商量,就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自己又应该怎么配合。总之,就是透着一股让人挠头的奇怪画风。
  审讯室里,韩光直直地盯着陆笛。
  韩光的脑子里一团乱,愤怒与仇恨的情绪过后,就是巨大的疑惑。
  “恶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国家的地盘吗?抓自己的不是华夏的特别执行队吗?
  晏龙现在使用的身体,也穿着执行队的黑色作战服,与韩光这几天看到的人衣服是一致的。
  韩光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恶鬼发现,昏迷之后身陷囹圄的过程,面容逐渐扭曲。
  “原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华夏政府早就知道了真相?你们一直隐瞒消息,欺骗……”
  “等会儿。”
  陆笛故技重施,棕色手套竖起中指,抵在韩光鼻梁前。
  陆笛发现这个手套是真的好用,一米范围内如臂指使,
  韩□□得眼珠发红,想要摆头甩开这种侮辱,可是他的手被铐着,张嘴咬又咬不到鼻梁这里来,只能拼命喘气。
  “我作为被害人,想要问一下你为什么袭击我?”
  陆笛落到地上,平静地问,“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你见过每天通勤四个多小时,每月一个休息日的‘恶鬼’吗?恶鬼这么做图什么?”
  韩光一愣,随后怒骂:“你只是依附在人身上的恶鬼,辛苦工作的人是那个小姑娘。”
  “既然知道她辛苦工作,又觉得她只是被恶鬼附体,就要来杀害她?”
  陆笛停顿了一下,望向晏龙,后者顺势接话:“你的同伙,被你们组织抛弃的棋子王兴可是交代得清清楚楚,你们知道袭击地点有恶鬼,还打算唤醒恶鬼?”
  陆笛配合地继续说:“你们那个组织满世界的宣扬末日,要大家为了船票自相残杀,所以你是发现了恶鬼,准备用恶鬼来杀更多的人喽?就像你的妻子孩子一样……”
  “你住口!”
  韩光蓦然站起,差点把手套撞飞了出去。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瞪视着陆笛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陆笛砍了。
  “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
  韩光凄厉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着。
  陆笛表情不变,心里叹息,韩光果然认为“恶鬼”只有一个,自己就是七年前东辉省中学爆.炸案的元凶,认为恶鬼会不断地更换身体,隐藏在人群中。
  “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对付没有形体的你,但是有人会有办法!”韩光目眦欲裂,忽然哈哈大笑,“我已经把你的照片发出去了!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值钱,那张玻璃幕墙的蛾粉照片价值几百万!再强大的怪物,也逃脱不了人类的贪欲,他们会把你拆分,让你生不如死!”
  陆笛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韩光笑得直咳嗽。
  这时晏龙缓缓说:“其实你交不交代,也没什么区别。我们搜查了你租的房子,发现了另外一部手机,又查了你名下的所有银行户头……也找到了你买来的社交平台账号,所以你在想什么,我们都知道。”
  韩光停住笑,脸上肌肉抽搐,像是受到了无比的羞辱。
  “所有跟你有金钱交易的账号,我们都在查,不管中转了多少次,有多少掩饰。你的资金来源暴.露了,你的同伙跟你的指使者迟早也会暴.露。”晏龙的身体略微前倾,语带警告,“不管动机为何,你参加并且策划了一场恐0怖袭击,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我又不是有钱佬,我怕什么死?!”
  韩光猛然大喊,他又盯着陆笛,发出快意的笑声,“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死了?你脱离了她的身体,又没有吸取足够的生命力,虚弱的感觉不好受吧!”
  陆笛一头问号。
  晏龙低声告诉他:“韩光在社交账号上发过一篇文章,他认为‘恶鬼’潜藏在人类的大脑里,一旦宿主受到伤害或者强烈的感情刺激,恶鬼就会吃掉宿主的大脑,脱离肉.体,再吞噬掉周围所有人的灵魂。”
  陆笛面无表情地说:“我怀疑他脑子里面也有一个恶鬼……哦不,我觉得是僵尸,毕竟这种怪物挺爱吃脑子的。”
  “咳。”
  晏龙及时制止,毕竟审讯室有监控,有权限的人都能查看这段记录。
  韩光可能是被那个恐.怖.组织骗了,可能那些人对陆笛的认识本来就有问题,不管如何,韩光对自己的那套逻辑深信不疑,陆笛懒得为自己辩驳,他一个被人打上门的倒霉蛋,有什么义务为韩光解释,帮他认清事实?
  一场校园暴力引发的悲剧,在发生之前,没人当回事。
  发生之后,因为无法解释只能当做天然气爆炸来处理,所以还是没人重视,即使像韩光这样不甘心亲人死亡,拼命追查真相的人,最终也坚信是恶鬼作祟。
  毕竟小孩子的打闹欺负嘛,大人都不带干涉的,怎么会出人命呢?怎么会害死这么多人呢?肯定是被欺负的孩子身体有古怪,恶鬼躲在孩子的身上!
  陆笛懒得再看韩光一眼,冲着外面的袁仲夏打了个手势。
  袁仲夏望向晏龙,后者也点点头,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韩光瞅着他们的背影怪笑。
  审讯室的大门重新关上,袁仲夏发愁地说:“怎么事情越挖越离奇?”
  由韩光的口中,他们得到了“有人要抓幽灵”,“幽灵有巨大的价值”,不管是次声波武器还是飞蛾,显然都是有人提供的,韩光只不过是个执行者。
  虽然最后一点大家已经猜到了,但是最多以为是看上了“恶鬼”的杀伤力,对付陆笛是想要造成更大的破坏,现在陆笛本人有巨大的价值,会引起争抢是怎么回事?
  袁仲夏回忆着韩光发狂时说的那些话。
  值钱、贪欲、会被拆分、末日将至……
  “难道——”
  他抬头看到陆笛与晏龙的表情都不太好。
  尤其是晏龙,那种深沉的怒意几乎化为实质,在眼底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陨石的事,在地球联邦的富人阶层里不是一个秘密了。晏龙又告诉我,牵引陨石三次都失败了……末日危机发生的概率在逐渐增大。”
  陆笛忽然笑起来,这笑容让人心生寒意。
  怒火让他周围的空间出现了微微扭曲的现象。
  “看来有钱有势的人手握船票,却不太想来一场前途未卜的末日流亡,所以他们想要一步到位,脱离躯体变成像我这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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