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假说》
第1章
《泡沫假说》作者:葭月六十书【cp完结】
简介:
这是一起童话级别的恋爱事故——
得不到真爱的吸血鬼也会变成阳光下的泡沫吗?
傅莲身为纯种血族,却是个没有捕食能力的社恐。
母胎solo了300年,最大的爱好也只是弹弹钢琴种种花。
按照饲养员姐姐傅雪的话来讲就是——“除了长得可爱以外一无是处。”
傅莲: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陈清乔。
傅莲:贫僧这就还俗.jpg
陈清乔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帅哥,然而却有个不普通的失踪人口妹妹。
后来他妹妹陈西溪突然回来了,还给他买了个大别墅。
只是新家隔壁的邻居有点奇怪,怪可爱的。
直到某天晚上,长得人畜无害的邻居露出尖牙,嗷呜咬了他一口。
傅莲:对不起,其实我是吸血鬼哦………但是这个问题不大,只要你也变成吸血鬼就好啦!
陈清乔:???血族好可怕s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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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指南:人类大帅哥x血族小可爱 / 双向奔赴 / 一见钟情 / ※剧情多线进行(微群像) (叙事视角不固定) / ※有微恐怖悬疑要素及血腥表现(以上在男主线几乎没有)
排雷:本文副cp暗含gl线,请谨慎食用。
he、剧情、架空、甜宠、年下、悬疑、双向奔赴、情投意合
第1章 [00]
傅莲是一个血族,他的双胞胎姐姐傅雪也是。
人类通常称呼他们为吸血鬼,但与大多数现存于世的吸血鬼不同,他们姐弟是稀少的纯种,并非后来转化而成。
傅雪一直对自己纯正的血统非常自豪,不屑与普通的吸血鬼往来,这也间接导致了傅莲的血族朋友少之又少。
“不许和那些没开化的野兽一起玩!”
傅雪总是呲着牙这样警告她的弟弟。
傅莲则是有些畏惧他的姐姐,这与他们姐弟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姐姐傅雪优雅强大,在血族里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而相比之下弟弟傅莲就显得太过怯懦瘦弱,一张乖巧的娃娃脸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吸血鬼。
但他们姐弟的感情却出奇得好,而这要从一开始说起--
自古以来,吸血鬼家族如同狮群般强者为王,斗争不断。在傅雪姐弟尚且年幼时,他们的家族便被另一个家族屠杀殆尽,只剩下他们姐弟俩勉强逃出,相依为命。
不过这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现在傅雪早就已经为他们的家族报了灭门之仇,而且也成为了一个纯种血族家族的首领。
所以傅莲觉得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没什么不好,毕竟他胸无大志,是个喜欢弹钢琴和只喝血包而且要放糖的血族奇葩。
是的,傅莲活了四百年,从来没有喝过一口新鲜的人类血液。
但傅雪也乐意养着她这个一事无成的弟弟,从来没人敢置喙--那些敢嘲笑傅莲的吸血鬼早就被傅雪咬断脖子了。
傅莲就这样在傅雪的保护下安逸地生活了三百年,直到他遇见了陈清乔。
第2章 [01]
陈清乔是个人类医生,高大英俊,笑起来像是秋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偶尔陈清乔会戴眼镜,虽然傅莲认为心上人的那张脸没有任何装饰品也已然足够完美,但他不得不承认,眼镜在陈清乔的脸上是加分项,使他身上那种温柔的儒雅气质更加明显,这也是让傅莲对他心动不已的原因之一。
不过故事的开始,傅莲遇见他完全是个意外,坠入爱河也是。
那天晚上傅莲饿得睡不着,但冰箱里的血包也已经喝完了,于是他决定悄悄去附近的医院偷点回来喝。
纯种与普通血族的区别之一就是纯种血族能变成蝙蝠,而非纯种血族则没有这个能力。
对于傅莲来说,这个能力非常方便。
这次他也变成蝙蝠飞进医院的血库打算好好地大快朵颐一番时,头顶的灯管却“啪嗒”一声亮了起来。
傅莲吓得僵在了原地。
陈清乔走进来,看见一只蝙蝠在血库里不禁也愣了愣。
傅莲看清了来人,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如擂鼓:这个世界居然有比姐姐还好看的人!
接着他用翼爪挠了挠胸口--不对不对!吸血鬼怎么会有心跳呢?!
这时陈清乔走过来把窗子打开,对他轻声道:“来,快出去吧。”
傅莲歪头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陈清乔看了一会儿,不舍地飞了出去。
等傅莲回到家时,傅雪已经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去哪了?”
“我饿了……去医院偷点血浆喝……”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高贵的纯种血族喝点人类医院的血浆不能算‘偷’,”傅雪哼了一声,“再说了,有大把人类男人排着队等我享用他们的血呢!”
傅莲没吭声,摸着肚子坐到姐姐身边。
“你没吃饱?”
“不是,”傅莲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被人发现了,一滴血也没喝到。”
“……”
傅雪嫌弃地看着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等着。”
她从沙发上站起,变成蝙蝠后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傅莲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的姐姐回来,脑子里却全是那个年轻医生的身影,一时间居然连饥饿也忘记了。
第2章
等他再回过神来,傅雪已经拎着一个半昏迷的人类男人回来了。
她舔了舔殷红的唇角,满足地咂咂嘴,随手把男人扔在一旁的沙发上。
傅莲知道姐姐已经吃饱了,便向她投去期待的目光。
傅雪看了他一眼,抬起白皙小巧的下巴指了指那个男人:“你也喝那个。”
傅莲震惊地睁大眼睛,眨巴眨巴眼,看看男人,又望望自己的姐姐。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在人身上喝过血啊……”
“凡事都有第一次。”
“可我以前都是喝血包的……”
傅雪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她走过去搂住弟弟的肩膀。
“小莲,最近我们的对头玛丽安娜家族一直蠢蠢欲动,我得带人过去探探情况,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怎么办?”
“这几天多存点血包,我能应付的来。”
傅雪却摇摇头:“要是我再也回不来了呢?”
傅莲一愣,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强大的姐姐会对他说出这句话。
“姐姐你那么厉害……”
“小莲,”傅雪打断他的话,转过头垂下漂亮浓密的眼睫不再看他,“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我希望你在我离开之前能熟练地掌握捕猎技巧,至少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傅莲把想说的话在喉间滚了一圈后又咽了下去,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傅雪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她抓住沙发上男人的头发,使他的脖颈露出来,上面还有两个鲜红的牙印。
她对傅莲笑了笑:“从这个开始。”
傅莲盯着眼前这个一动不动的男人咽了咽口水,他又看了看傅雪--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傅莲已经饿得不行了,他的牙根开始发痒,深红色的眼眸也在黑暗中迸发出血一样的光芒。他露出尖牙,低头就要往男人的脖子上来一口,但就在这时--
男人睁开了眼睛。
“啊——”
傅莲和男人同时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傅莲吓得躲在了沙发后面,男人吓得又晕了过去。
傅雪无奈地看着沙发后面只露出一头卷发的弟弟,又低头看了眼男人,叹了口气拖着他往厨房里走去。
一个小时后。
傅莲满足地喝着玻璃杯里由他姐姐从男人身上抽出来的血,舔了舔唇角,又往杯子里放了几勺糖。
傅雪出门把男人扔在路边时,一个黑影从夜空中掠过,旁边的路灯闪了闪。
她头也不回,懒洋洋地发问:“打听到什么了,多维?”
停在树枝上的深蓝色蝙蝠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皮肤苍白的黑发少年。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说坏的吧。”
“我们派过去的情报小组被玛丽安娜家族的人发现了,”少年低下头,咬牙道,“茉莉被抓了,乔奇死了。”
傅雪皱了皱眉。
“好消息呢?”
“玛丽安娜的人被我们干掉了三个,”多维耸耸肩,“算是个好消息吧。”
“这么看来,”傅雪勾起嘴角,鲜红的舌尖舔了舔雪白的虎牙,“我们和玛丽安娜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
“您的意思是……”
“多维,你回去准备准备,今晚我们回巢。”
少年眼睛一亮,瞳孔里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他左手按在胸前,朝傅雪鞠了一躬:“是。”
傅莲喝完血浆后,把杯子洗完放好,坐到钢琴前开始谱新曲子。
每天弹三小时的钢琴--这个习惯他已经坚持了三百多年。
他把手指放在象牙白的琴键上,脑海里却又浮现出那个医生的笑容。
傅莲叹了一口气,他沮丧地发现自己今天连一个音符也写不出来。
“你怎么了?”
姐姐傅雪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傅莲转过身,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小莲,”傅雪弯下腰凑近弟弟的脸,危险地眯起眼睛,“别忘了我们是双胞胎,我可以感应到你今天有些反常哦……”
“那个……”傅莲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说了你可以答应我不生气吗?”
傅雪直起身,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钢琴上。
“看情况。”
傅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傅雪面无表情。
长达一分钟的寂静后,傅莲又小声地加上一句:“还是个人类。”
“什么?!”
傅雪咆哮出声,气得眼睛通红,露出细长的尖牙,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冲上去把傅莲撕碎。
傅莲吓得变成了蝙蝠,飞到空中转了一圈。
“你别生气!冷静一点!”
傅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一双血瞳敛去了摄人的光芒,平静得像不起波澜的湖面。
她收起长牙,盯着停在半空中的弟弟咬牙切齿道:“赶紧给我下来!”
傅莲变回人形,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姐姐。
“那个男人是谁?!我今晚就把他杀了!”
“不行!”傅莲急忙抬头摆摆手,“我其实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只见过我蝙蝠的样子而已……”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我以后不去找他就是了。”
第3章
傅雪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小莲,你知道吸血鬼喜欢上人类会有什么结果吧?你会被家族赶出去,还会被其他血族追杀至死,那个人类也会被撕得粉碎……到时候连我也护不了你。”
傅莲默默地点点头。
傅雪走过去摸了摸弟弟的脸颊:“总之这几天你先在屋子里好好待着,我会派人给你送食物,其它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傅莲不解地抬起头:“你要去哪里?”
“我们派出去的人被玛丽安娜那边发现了,我要回巢一趟。”
“……那你多加小心。”
第二天傅莲从床上醒来时,他的姐姐已经走了。
他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又叹了一口气,起身把落地窗的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
今天是个阴天。
傅莲眯着眼睛朝外面看了看,发现隔壁的空房子前停了一辆搬家公司的大卡车。
傅雪和傅莲两姐弟住的地方是一片新开发没多久的别墅区,住户寥寥无几,对于不想和人类打交道的血族来说还算合适。
除了这里之外,傅雪还在不同的地方买了好几套房子--他们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住太长时间。
毕竟对于活了四百年的吸血鬼来说,钱从来不是太大的问题。
同一个家族的吸血鬼如果没有血缘或转化关系也不会住在一起,但每个吸血鬼家族都有一个“巢”--那里是家族首领召集家族成员的地方。
傅莲对新邻居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把窗帘拉好,坐到钢琴前开始他每日的例行活动。
但如果他在窗前待得再久一点,就会看见刚从隔壁房子里出来的年轻男人,正是昨天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医生。
第3章 [02]
“叮咚--”
傅莲停下弹钢琴的手指,隐藏在柔亮黑发下的耳尖动了动--楼下的门铃又响了一声。
他走下楼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体格健壮,皮肤略黑的年轻男人。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颜色浅得发灰的蓝眼睛。
“你怎么来了?”
男人比傅莲高上半个头,傅莲只能抬头跟他说话。
“你姐姐怕你饿死在棺材里,”男人踢了踢脚边的冷藏箱,“让我来负责你的一日三餐。”
傅莲侧身让男人进来,想起昨晚傅雪的话,撇了撇嘴,嘀咕道:“怎么偏偏是你。”
男人听见了傅莲的话也不恼,反而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以为除了我以外还会有人乐意来照顾你吗?小~莲~”
傅莲一把拍下他的手,皱着鼻子露出尖牙:“不许叫我小莲!”
“好的,小莲。”
“……”
傅莲把男人带来的血包放进冰箱,转头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呢,”男人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呢。”
傅莲身体一僵,背对他冷冷地说:“你不应该把我当朋友,默克,我不需要朋友。”
“哦,是吗?”默克眸光闪了闪,走到傅莲身后把他半圈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是真的不需要我这个朋友呢,还是怕我跟你做朋友会被其他血族孤立?”
傅莲不自在地转身推开他,苍白的脸上浮上粉色。
“不用你管。”
默克双臂交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耸耸肩道:“傅雪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不适合做吸血鬼。”
傅莲一言不发地把他推到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上楼继续弹起了钢琴。
十分钟后,“叮咚--”。
门铃又响了起来。
傅莲气冲冲下楼地打开门,骂道:“默克,如果你再不走,我发誓--”
“……你好?”
傅莲看着门口眨着眼,不知所措的医生愣了愣,然后猛地关上了门。
“那个……”医生小心地敲了敲门,“我是今天才搬到隔壁的……”
傅莲这时又打开了门。
“对……对不起,”他的眼睛盯着地面,结结巴巴地说,“我刚刚以为是我朋友的恶作剧……”
“没关系,”医生把手里的礼物袋递给傅莲,对他笑了笑,“我叫陈清乔,刚刚搬过来,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这是一点小礼物,不介意的话请收下。”
傅莲接过礼物袋,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再见。”
医生又朝他笑了笑。
傅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内的,他把自己缩进沙发里,抬起双手捂住脸。
“这也太巧了吧?!”--他仰天长叹道。
傅莲从沙发里探出头,伸手拿起桌上的礼品袋,发现里面的东西是一小罐茶叶。
他盯着手中玻璃罐里的茶叶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跳起来,在客厅和房间里东翻翻,西翻翻,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后院的玫瑰花丛上。
那些玫瑰花是傅莲种的。
倒也并不是吸血鬼特别钟爱玫瑰花什么的,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傅莲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里,所以偶尔寂寞了他便会种些花花草草--这大概是他除了弹钢琴以外的唯一爱好了。
傅莲撑着伞小心翼翼地避开云层间隙里洒下来的阳光,在院子里折下来几朵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回到屋子里又拿出一张报纸仔细地把玫瑰花束包好。他做完这一切后把花束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
第4章
“我可没有特意去找他,”傅莲嘟囔着出声,“是他先来找我的。”
陈清乔打开门看到的便是隔壁的黑发年轻人抱着一束玫瑰花站在门口。
“你好,”他低着头开口,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深色的眼眸,他举起花束,“这……这是……”
“哇?!”
陈清乔来不及反应,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女人率先惊呼出声,一把接过玫瑰花,拍拍陈清乔的胸口说:“不错啊,第一天搬过来就有爱慕者了吗?”
傅莲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又看了看陈清乔,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些委屈:“你已经结婚了吗?”
陈清乔夺过花束,把女人拉回身后,朝他勉强笑了笑:“不是的……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妹妹陈西溪。”
傅莲眨眨眼,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我也有个姐姐。”
“那……”陈清乔看了眼手里的玫瑰,疑惑道,“这个是?”
“这是茶叶的回礼!”傅莲自豪地加上一句,“我自己种的!”
“……”
陈西溪一挑眉毛,笑出了声:“有谁会用玫瑰花作回礼呀!”
傅莲脸红了起来,他这下才想起傅雪曾经和他说过人类会用玫瑰花来表达爱意。
陈清乔看着傅莲局促不安的模样有些不忍,他轻声说:“抱歉,我妹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陈西溪闻言吐了吐舌头,对傅莲说:“对不起,你种的玫瑰很好看!”
“谢谢。”傅莲捏着指尖笑笑,接着又抬起头对他们说,“对了,我叫傅莲。”
“那我可以叫你小莲吗?”陈西溪凑近傅莲的脸,“哇噢,小莲你也太白了吧。”
“……”
傅莲对陈西溪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他略略退了一步,求助般地看了陈清乔一眼。
“西溪,”陈清乔拉住他的妹妹,“行了,你的游戏还开着呢。”
陈西溪像触电了一样跳起来跑回房间:“啊!我还没存档!”
陈清乔向傅莲露出一个歉然的微笑:“我妹妹有些自来熟,不要见怪。”
他又举起那束玫瑰花朝傅莲晃晃,“谢谢你的花,很漂亮。”
陈清乔注意到年轻人听了他的话后深色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揉杂了一夜的星光。
他感觉到自己的胃里好像有无数只蝴蝶在飞。
“以后有时间可以过来找我们,”陈清乔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我是说,我们刚搬过来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傅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再见。”
“再见!”
陈清乔目送着年轻人撑着一把深红色的伞离开。
这时房檐上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他抬起头,一个黑影从他头顶掠过--那是一只灰色的蝙蝠。
“最近好像总是能碰见蝙蝠啊……”陈清乔喃喃自语道。
第4章 [03]
“哇--”陈西溪夸张地惊呼出声,“老哥你做的菜也太好吃了吧?!我将来的大嫂有口福了!”
“你太假了吧?”陈清乔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饭了。”
陈西溪耸耸肩,拼命地往嘴里塞菜。
“话说回来,西溪,你这三年去哪了?”
陈西溪含糊不清地开口:“赚钱啊,要不然我怎么买得起这么大一个别墅。”
陈清乔狐疑地打量她一眼:“你大学一毕业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偶尔有电话打过来我都以为你被骗去传销了。”
陈西溪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菜,笑嘻嘻地说:“我是什么人?哪有这么容易受骗?你看,我这不就衣锦还乡了嘛!”
她拍拍陈清乔的肩膀,“放心吧,老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发财了肯定不会忘记你的。”
陈清乔盯着她:“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老哥,”陈西溪神情严肃起来,“我绝对没有骗你,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陈清乔犹豫了一会,最后叹了口气:“好吧。”
他又扫视了一遍屋内的摆设,“不过你做的是什么工作,三年就能买得起别墅?”
“这个嘛……”陈西溪咬着筷子,目光游移,“就是和it有关的工作,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陈清乔听完皱了皱眉,埋头吃起饭来。
“话说,老哥,”陈西溪放下碗眨眨眼,“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隔壁的住户有些奇怪啊?”
陈清乔回想起黑发男人闪闪发亮的眼眸,闷闷地问道:“哪里奇怪了?”
“他是撑着伞过来的吧?可是今天是阴天啊。”
“可能他对紫外线过敏吧。”
“可这么热的天气,他还穿着一身黑的长衫长裤呢!”
“……”
他抬起头,陈西溪正一副“对吧对吧我说的对吧”的表情回看着他。
“吃你的饭吧,”陈清乔敲了敲她的头,“别人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陈西溪揉着脑袋“哦”了一声,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饭桌上。
陈清乔却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客厅花瓶里的玫瑰花上--那几株玫瑰经历了一下午却完全没有萎靡的迹象,反而生机勃勃,红得发黑,如同血浆一样。
傅莲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隔壁房子,心里泛上了一丝落寞。
第5章
这四百年来,他太孤独了,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姐姐傅雪一人而已。
但傅雪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特别是她成为家族首领之后。
虽说傅莲是首领的弟弟,但家族里的吸血鬼从来不搭理他--除了默克以外。
他深知自己是一个奇怪的吸血鬼,被同族所排斥也无可厚非。只是他身为一个四百岁的纯种吸血鬼--其实还算年轻--还没有伴侣也未免太可悲了吧!
纯种血族是拥有繁殖能力的,只要两个成年纯种在一起,不论伴侣是异性还是同性都能繁育后代。
但是纯种血族的数量太过稀少且生性高傲,而非纯种的吸血鬼家族通过转化人类就能很快地扩大家族与补充战力,这种差异导致越来越多的纯种家族被非纯种家族屠杀毁灭--
就像傅雪姐弟当初的家族一样。
而如今傅雪所带领的家族是世上仅剩的几个纯种家族之一了,因此不免有像玛丽安娜这样的非纯种家族把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即便是身为强大的纯种,傅莲却依旧被其他同类嫌弃--连非纯种也看不上他,然而他双胞胎姐姐傅雪的追求者则从来没有断过。
有次傅雪曾半开玩笑地问傅莲要不要让默克成为他的伴侣,吓得傅莲直接躲进地下室的棺材两天没出来。甚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觉得默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其实傅莲从成年起就想要一个伴侣,但是伴侣对于纯种血族来说是非常神圣的存在--只要他们之间定了血契,直到化为灰烬也不能背叛对方。
不像非纯种--傅雪曾经说过:“他们像人类一样不忠诚。”
这大概也是纯种看不起非纯种的原因之一。
傅莲一直在等,直到几百年后的那天晚上,在看见陈清乔的那一瞬间,傅莲知道他就是那个对的人。
在傅莲看来,挡在他们中间的难题只有一个:陈清乔是个人类。
“这个也能解决,”傅莲喝着杯子里的血浆自言自语,“只要把他转化成吸血鬼就好了。”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丝:“虽然姐姐知道了肯定还是会生气,但是非纯种总比人类好。”
他把杯子里的血浆一饮而尽。
第5章 [04]
傅莲从来没有把人类转化成吸血鬼过--他就没怎么接触过人类。
但他知道谁有经验。
于是第二天默克过来送血浆时,手还没碰到门铃,就被一早等在门后的傅莲拉进了屋。
“哇噢,你今天很热情嘛?”默克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莲。
傅莲不自然地别开头,不去看默克那双蓝眼睛。
“默克,你知不知道怎么转化一个人类?”
默克挑挑眉:“你想干什么?”
傅莲眼神飘忽:“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了解一下。”
默克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一说谎眼睛就不敢看对方?”
傅莲惊得瞪着他:“才不是这样!”
默克没理他,径直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傅莲心虚地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我不想说理由……”
默克撑着脑袋看他,还是不说话。
傅莲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道:“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类,我想转化他,让他成为我的伴侣。”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傅莲却凭着直觉察觉到了一丝野兽般的杀意。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默克的一双蓝眼睛发着幽幽的光,如同冰川般深邃,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傅莲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但下一个瞬间,默克已经飞冲过来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尖牙离他苍白冰凉的脖颈不过几厘米。
“原来如此,”默克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傅莲的颈间的肌肤,他满意地看见傅莲的耳尖红了起来,“我猜那个人类是住在你隔壁的男人吧,嗯?”
傅莲怒视着他,也露出了尖牙:“你敢找他试试。”
“傅莲,你知不知道血族喜欢上人类可是重罪?就算我们同在一个家族,我现在侍奉着你的姐姐傅雪,我还是可以因为这件事咬断你的脖子而不受任何惩罚。”
“可是……只要我把他转化了……”
“别天真了,”默克冷冷地打断他,“就算你成功把他转化成非纯种,你一个纯种也没办法和他结成血契,这样的伴侣迟早会背叛你!”
“可我就是喜欢他!”傅莲咬着牙,声音却渐渐低下去,“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你不会一个人的,”默克眼神一暗,语气也温柔了下来,他的手抚上傅莲的脸颊,“我愿意当你的伴侣……”
傅莲惊讶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小莲,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的家族认你姐姐作首领?一百多年了……你还不明白么?”
傅莲却摇摇头:“默克,像你这么强大的纯种血族可以找到更好的伴侣……至少不会是我。”
“你拒绝我只是因为那个人类而已,”默克抓住想要挣扎的傅莲的手腕,眼神冰冷,“我已经等了你一百年,你觉得现在我会因为一个人类而放弃吗?”
“你要干什么?!”傅莲如同的受惊小兽般在默克的身下发出毫无作用的威胁,“你最好放开我,不然我姐姐是不会放过你的!”
第6章
默克把傅莲的手腕轻松地扣在他头顶,朝他笑了笑:“我不会告诉你怎么转化一个人类,但我会教你两个纯种之间怎么结成血契。”
傅莲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全身动弹不得。
就在默克俯下身,把脸埋在傅莲脖子里,尖牙即将刺破傅莲皮肤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怀里一空--而身下的傅莲已经不知所踪了。
默克啧了一声,眯着眼看着一只深红色的蝙蝠猛地从窗口飞出冲进阳光里,再也无迹可循。
“这次先放过你,”默克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有傅莲脖颈柔软的触感,“下次想逃就没那么容易了。”
傅莲在阳光下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他甚至闻到了焦味。
他忍住疼痛,看见前面屋子的二楼房间里正好有一扇窗户是打开的。他想也不想,在失去意识前冲了进去。
陈清乔正在书房里看书,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不明物体“砰”地撞在他的书柜上。
他合起书走上前,盯着地板上的那团黑糊糊的生物发愣。
“怎么又是蝙蝠……”陈清乔嘀咕着用笔戳了戳地板上的蝙蝠,后者虚弱地动了动。
陈清乔为难地叹了口气,转身在房间里翻出一个纸箱,又往里面铺了一条厚毛巾。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的蝙蝠,把它放进了纸箱里。
“你先在这里待着吧。”
蝙蝠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努力地抬起头蹭了蹭他的指尖。
陈清乔吓了一跳,收回手指仔细地打量了蝙蝠一番。
他这才发现这只蝙蝠的皮毛并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一种深到发黑的酒红色,细长的耳尖上竖立着两簇颜色稍浅的红毛,占据了半张脸的一双黑豆般的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看。
陈清乔检查完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口,只是蝙蝠背上的皮毛和翼膜上有几处烧灼的痕迹。
这时陈西溪走进房间,好奇地凑了过来。
“哥,你什么时候养了只蝙蝠?!”
“刚才它突然飞进来,撞到了书柜上。”
陈西溪闻言伸手摸了摸蝙蝠的背,陈清乔赶紧制止她道:“小心一点别被咬了,野生蝙蝠可能携带狂犬病毒。”
“我觉得它还挺可爱的,不过怎么感觉和普通蝙蝠长得不一样啊?”
“我也不太清楚,”陈清乔也有些疑惑,“它好像当初我在医院血库里见到的那只蝙蝠……总觉得这几天附近多了很多蝙蝠。”
“是吗……”陈西溪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蝙蝠,笑着说,“也许这就是你在医院里见到的蝙蝠,你上次放它一命,它现在回来报恩了呗。”
陈清乔忍俊不禁,也开玩笑道:“说什么呢,动物建国以后不能成精。”
“那你打算怎么办?养着它吗?”
“我看它应该是刚刚把蝠翼撞伤了,等它能飞了我再把它放出去。”
“既然这样,”陈西溪眨眨眼,撒娇道,“不如给我养吧?”
“……不行,这是野生动物,有很多细菌的。”
陈西溪撇撇嘴道:“好吧,到时候我看它还不乐意走呢。”
陈清乔看了躺在纸箱里歪着头好像在听他们说话的小家伙一眼,转身走向电脑:“我得查查蝙蝠吃什么……”
陈西溪则弯下腰撑着膝盖用手指点了点蝙蝠两耳之间的头顶,小声道:“你还真是喜欢我哥……怎么他走到哪,你就看到哪儿……”
蝙蝠闻言耳尖动了动,转头朝陈西溪眨了眨它湿润的黑眼睛。
半夜。
傅莲睁开假寐的双眼,动了动蝠翼。今天下午被阳光灼伤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但更让他觉得难受的是身体对血液的渴望。
多亏了默克的突然告白,他今天连一口血也没喝,更别说如今还受了伤。
陈清乔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面包虫干给他,但傅莲又不是真的蝙蝠,看着那些干瘪的昆虫只觉得反胃。
傅莲把头探出纸箱观察了一圈,随后小心翼翼地飞到书房窗户旁朝对面自家房子望去--客厅的厚重黑色遮光窗帘依然拉得紧密,让他有些拿不准默克还在不在那里。
但如果他再不进食,他怀疑自己就得饿死在今晚了。
傅莲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他绕着房子飞了一圈,却发现这里的全部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傅莲虚弱地落在沙发上--他得变回人形打开一扇窗户才能出去。
他用尽气力变回人形,胃里的空虚立马像附骨之疽一样死死地抓住了他。他甚至怀疑如果这时候有个人类出现,他会毫不犹豫地吸干那个人的血。
傅莲这才意识到,许多血族会在极端饥饿时失去意识大开杀戒这件事也许是真的,他现在只希望陈家两兄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现。
但根据墨菲定律,事情总会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傅莲头顶上的吊灯又“啪”的一声亮了起来。
陈清乔手里拿着水杯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的黑发青年,喃喃问道:“傅莲?!”
傅莲只是背对着他,低头用右手手臂遮着双眼不发一言。
陈清乔决定先把其它问题放在一边,因为眼前的年轻人明显非常不对劲。他注意到傅莲的手臂的皮肤上甚至有一大块烧伤的痕迹。
第7章
他上前一步问道:“你没事吧?”
傅莲低吼了一句:“不要过来!”
陈清乔在傅莲身后站定了脚步,傅莲却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他闻到了陈清乔身上除了清爽沐浴露之外的更深一层味道--香甜的、人血的味道;他甚至可以听见血液在陈清乔的血管里流动的声音,这声音大得像在他的脑内敲鼓,让他头痛欲裂;还有刺眼的灯光、疼痛的伤口以及最难以忍受的--胃里的空虚。
傅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牙床发痒,尖利的獠牙开始无法控制地显露出来,陈清乔的声音对他而言就像是从水面上传来--
“傅莲,你怎么了?”
“快走……”
陈清乔皱着眉想要听清傅莲的话,后者却突然转过身,以惊人的速度朝他冲过来将他扑倒在地。
陈清乔忍着后脑勺的疼痛,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双失去焦距的血色瞳孔和利刃一样的尖牙。他一时惊骇万分,发现原本看似瘦弱的青年现在却如同巨石般无法推开半分。
而就在这时,傅莲的尖牙一口咬上了陈清乔的手腕,陈清乔吃痛地喊了出来。
傅莲的耳尖动了动,瞳孔也有了神采,好像对外界有了反应,他愣愣地松开陈清乔的手腕,嘴角还淌着血丝。
陈清乔试探地叫道:“傅莲?!”
傅莲疑惑地看向他,像是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他的身体一僵,直直地倒在了陈清乔怀里。
第6章 [05]
陈清乔不明所以地半撑起身体,这才看见傅莲背后被人打了一支注射器,注射器里面的像是不知名生物的血液,又红又稠。
“哥,你没事吧?”
陈清乔抬起头,发现陈西溪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而她的手里则握着一把改装过的猎枪,傅莲显而易见是她放倒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清乔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觉得不可思议,而手腕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虚幻,“西溪你……”
“等会再说,我先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那傅莲呢,”陈清乔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你该不会把他杀了吧?”
“拜托,老哥,”陈西溪翻了个白眼,“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你刚刚被一只纯种吸血鬼袭击了!那注射器里的是死尸血,只是让他晕过去而已。”
陈清乔还没从被她妹妹震碎的世界观里回过神来,陈西溪已经熟练地帮他包扎起了手腕。
“吸……吸血鬼?!”
陈西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清乔,一字一句地说:“没错!就是吸!血!鬼!”
“可……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西溪看着哥哥语无伦次地样子叹了口气,正色道:“本来我是打算过段时间才跟你坦白的,不过我却没有料到傅莲会喜欢上你。”
陈清乔目瞪口呆,指指一旁的年轻男人,又指指自己,愣愣地反问:“他喜欢我?”
“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陈西溪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在这之前,先帮我把傅莲抬到沙发上来吧。”
陈清乔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帮忙把男人的身体翻了过来。
此时昏迷过去的傅莲阖上了血瞳,收起了尖牙。
微卷柔软的黑发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像墨一般深沉,蒲扇似的浓密睫毛轻轻抖动着,高挺小巧的鼻尖周围散布着零星的雀斑,玫瑰花般鲜红的唇瓣微微张开,露出了里面尖锐洁白的虎牙。
傅莲的睡颜看起来就像是沉睡过去的天使,跟刚刚面目狰狞的模样完全联系不起来。
“纯种的吸血鬼往往长得都很漂亮,”陈西溪看了一眼望着傅莲发呆的陈清乔,清了清嗓子,“这也是他们捕猎的一种手段。”
“嗯?”陈清乔回过神,“什么手段?”
陈西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说美色误人啊,老哥!”
陈清乔明白过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总之,他刚刚应该是被饿疯了才会无差别攻击人,等他醒来之后就没那么大的威胁性了。像他这种没有断过食的吸血鬼其实更危险,他们没有尝过饥饿的滋味,自然也没有办法抵抗饥饿。”
“西溪,你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是这样的,”陈西溪示意陈清乔坐下来,“我大学毕业之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赏金猎人!”
“……嗯?”
“在这个世界上的阴暗角落里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生物。许多人认为他们只是生活在传说和神话之中,是无稽之谈,但实际上这些生物许多都是以人类为食。而我们猎人的任务就是保护人类不受那些生物的伤害。”
“……”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老哥!”陈西溪气愤地扔过去一个抱枕,“我可没疯!”
“所以,”陈清乔挑挑眉,“你这三年都是去干这个了?”
“是的,其实……其实搬来这里也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你小时候明明那么胆小,半夜上厕所都不敢去,长大居然选择了这样的工作。”
陈清乔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妹妹,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你才胆小!”
陈西溪翻了个白眼,顺手又抄起手边的抱枕打了他一下。
“总之,”她托着下巴望向傅莲,“一开始我是冲着傅莲的姐姐傅雪来的,她是一个纯种吸血鬼家族的首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几天都没在家。”
第8章
“我们组织追踪这两姐弟很久了,只是傅雪非常谨慎聪明,只要被她察觉到一点,她就会立刻带着她弟弟离开。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这次打算先从傅莲下手。”
“不过嘛,”陈西溪叹了口气,“接触下来,傅莲这孩子也不算太坏,是吧?”
陈清乔摸了摸作痛的手腕,问道:“要是你现在抓他回去,会把他怎么样?”
“当然是作为诱饵把他姐姐引出来了,”陈西溪沉默了一会,“最后可能也不会让他活下来吧,毕竟对于人类来说,每一个血族都是潜在的威胁。”
陈清乔觉得喉咙有些干疼,他喝了一口水,尽量不去看傅莲的脸。
“你刚刚说他喜欢我……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说到这个话题,陈西溪突然眉飞色舞起来,“就是每个纯种吸血鬼成年以后都会有一个伴侣,无论是异性也好,同性也罢,他们可以在一起繁育下一代……”
“停停停!”陈清乔突然打断她,“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是两个同性在一起也可以怀孕?!”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陈西溪肯定地点点头,“不过纯种吸血鬼非常稀少,同性在一起的更加稀少就是了。”
“……你接着说吧。”
“本来我还在怀疑,不过今天我终于确定了,傅莲绝对喜欢你,而且想让你做他的伴侣!”
“可……我是人类啊?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其实你给他的那罐茶叶里被我放了窃听器,反正吸血鬼不喝茶的,”陈西溪耸耸肩,“今天飞进来的那只蝙蝠就是傅莲,他想把你转化成吸血鬼来着。”
陈清乔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傅莲。
”那……医院的那只蝙蝠?”
“应该也是他。”
陈清乔一时无言,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他没办法继续入睡。现在最重要的仔细想想他该如何面对醒过来时的傅莲。
他起身上楼,又忍不住回过头来问陈西溪:“那你会把他带回去组织么?”
陈西溪背对着他摆摆手:“放心吧,老哥,等他醒来后我会先和他好好聊聊的。”
当第二天早上陈清乔打着哈欠去上班时,陈西溪和傅莲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他本来想问问陈西溪发生了什么,但她也突然人间蒸发了。就在昨天陈清乔给陈西溪打了第二十一个电话之后,终于接通了。
陈清乔急忙地询问自家老妹的去处,陈西溪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去出差,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但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她就挂了电话。
话筒对面的陈清乔也只能握着手机颇感无奈。
他其实想问的,是关于傅莲的事。
自从陈清乔被傅莲袭击那晚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他手腕上的伤口开始结疤发痒,而傅莲一直不知所踪,隔壁的房子也似乎无人居住了。
这几天陈清乔越想越觉得憋闷,他发觉只有自己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人。
然而今晚他下班回到家时,意外地发现隔壁一直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突然亮起了灯光。
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问个清楚。
“要不然还是给西溪发个短信吧。”陈清乔按门铃前犹豫了一下,拿出了手机,“万一我要出不来了也好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当他打字打到一半时,眼前厚重的欧式大门就被人猛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曼妙,黑发肤白的年轻女人。
陈清乔不知所措地眨眨眼,那个女人也只是抱着胸一脸蔑视地打量着他,他仔细一看,才发觉女人与傅莲长得有几分相似。
“你就是小莲看上的那个人类?”女人哼了一声,“弱了吧唧的,我一口就能咬断你脖子。”
“……”
陈清乔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姐,你吓到他了!”
女人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后,傅莲那颗有着黑色卷发的头从女人肩后探了出来。
“傅莲!”陈清乔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喜悦,“我还以为你被我妹卖了呢!”
“嗯……我没事,”傅莲眼神游移,不敢与陈清乔对上目光,“我去找我姐姐了……你的伤好了吗?”
“好得差不多了……”
“对不起!”傅莲打断他,低着头满脸懊恼,“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
“小莲你道什么歉!”女人气得拧住他的耳朵,“你又没把他怎么着,我们血族不要面子的吗?!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现在整出那么多幺蛾子还不是得我帮你擦屁股!”
女人越说越来气,“还有那个默克,竟敢对你用强的,我真是看错人了,看老娘不把他一口牙给拔了!”
“那个……不好意思,”陈清乔试探性地打断女人的话,“你就是傅莲的姐姐傅雪吧?”
“是我,怎么了?”傅雪挑眉反问。
“你知不知道我妹妹陈西溪的消息?”
“陈西溪?”傅雪眯了眯眼睛,“就是那个追着我满世界跑的小丫头?你跟她什么关系?”
“我是她哥哥……”
傅雪突然凑过来仔细地扫视了他一圈,冷哼道:“怪不得,你们兄妹俩的体质还真是招吸血鬼!”
第9章
“……”
“她不见了吗?”傅莲在一旁问,“那天我离开前她还在房子里。”
“可能去追踪其他吸血鬼了吧,血猎就是这样,看到吸血鬼就像狗闻到了肉一样。”
傅雪别过头冷冷地说。
“如果我有她的消息我会想办法告诉你。”
傅莲趁傅雪不注意,悄声对陈清乔说了一句。
陈清乔朝他无声地笑笑。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傅雪皱着眉看了他们一眼,催促道,“走了,小莲,不然在黎明前就回不去了。”
“你们要离开吗?”陈清乔问傅莲。
傅莲低下头没有作答。
“关你什么事,人类?”傅雪不耐烦地说,“要不是我赶时间早就咬你了,所以你赶紧感恩戴德地滚吧。”
傅雪说完就转身变成了一只红色的大蝙蝠,落在一旁的铁栅栏上。
傅莲向他姐姐走去,陈清乔下意识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又像摸到了火焰般弹开:“你……你还会回来吗?”
“可能吧。”
傅莲垂下眼睫,抿了抿嘴唇,抬头飞快地看了陈清乔一眼,也化身成蝙蝠,与他姐姐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之中。
第7章 [06]
傅雪家族的巢,坐落于一处大山的深谷里。
那是一幢欧式庄园,从外表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了。
房屋的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地上堆着一层厚厚的落叶掩盖住了发黄的草坪,枯死的花木张牙舞爪地挺立在原地,四处都弥漫着腐败不详的气息。
但在傅莲看来,这里却是最让他感到安全的场所。
因为在纯种的传统观念里,始终还是更倾向于把巢建立在远离人烟的地方。
然而非纯种却截然相反,他们喜欢混迹在人群之中--据说玛丽安娜家族的巢,一家酒吧,就是位于城市最繁华的中心。
傅雪分析说,也许是因为非纯种经常需要靠转化人类补充战力,故而离人类越近,他们越方便得手。
不过傅莲倒觉得这是因为非纯种都曾经是人类,对于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来说,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回归人类社会吧。
傅莲边想边跟着姐姐飞进了庄园,只见远方的天际线上,朝霞已经缓缓蔓延开来,像是有人打翻了水彩盘。
傅莲心下一紧,连忙用力地挥动翅膀,赶在第一缕晨曦挥洒向大地之前,一头扎进了黑暗的窗户之中。
庄园的外表破落不堪,里面宽敞的客厅却金碧辉煌。
巨大的水晶吊灯照亮了维多利亚风格的墙纸,坠着流苏的厚重窗帘掩住了高大的落地窗,没让任何一丝阳光泄进来。
精美柔软的暗红色绣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房间的另一端,壁炉上的漆金陶瓷瓶里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火红茶花。
再往上,便是一对年轻男女的肖像画。
黑发血瞳的女人背脊直挺,端坐着望向前方,目光里透露出一种矜贵的高傲。她的身后是一位皮肤同样苍白的黑发少年,少年扶着椅背,脸上的神情还是一派天真无邪。
傅莲瞥了一眼画像,心里涌起几分羞愧。
这幅画大概是两百年前傅雪找人画的,每次换了巢,傅雪总是会将这幅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家族首领标榜地位的做法,傅莲对此并没有异议。只是那幅画上是他们姐弟俩,这说明傅雪将傅莲放在了与她同等的位置上。
可傅莲自认为从未给家族带来什么荣耀,其他家族成员也只是在傅雪的面子上接纳他,这让他始终觉得自己不配站在姐姐身边。
每次看见那幅画,傅莲心里就会越发自卑,他一自卑,便越发沉默寡言。因此他回巢的次数屈指可数,回来之后也是经常孤僻地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于是渐渐的,本来有心结交他的家族成员也避而远之了。
这次也是如此,傅莲进来一看到客厅里三三两两、或坐或站的血族同类,没来由地发慌,本想悄悄地跟姐姐说一声就开溜先回房间,没想到这次傅雪居然不让他走,反而一把将他推到了房间中央。
无数好奇的打量目光投向傅莲,压得傅莲根本抬不起头来。
不知所措间,傅莲感觉有道熟悉的火热目光在他身上缓慢地游巡,他不由打了个激灵,猛地扭头朝那个方向看去。
天鹅绒的躺椅上,默克衬衫半解,露出紧实的胸膛。他手执一个高脚杯,里面是半杯猩红的液体,浅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傅莲,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怀里搂着的是一个傅莲不太熟悉的女性血族,金发碧眼,手掌一边抚着默克的胸膛,一边旁若无人的仰头舔去了他唇边的血渍。
虽说这个画面过于旖旎,但一对上默克的眼神,傅莲只觉得不寒而栗。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傅雪按住了肩膀。
“姐姐?”
傅雪没有理他,而是冷着脸喝道:“默克!”
默克放下杯子起身,缓缓走到傅雪面前。
傅雪优雅地伸出手,他半跪下来吻了吻她的手背:“几日不见,我们尊贵的首领更加光彩照人了。”
说完,默克却抬眼看了看傅莲,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傅莲脸色苍白地别开头,傅雪感觉到傅莲霎时僵硬的身体,轻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寒意:“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首领,那你又是怎么侍奉我弟弟的呢?”
第10章
“首领是在指责我没有照顾好小莲么?”默克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道,“其实当时的起因是小莲问了我一些……事情。我担心他会误入歧途,一时没控制住脾气与他起了冲突……确实是我的错,首领责罚我吧。”
傅莲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生怕默克将他要转化陈清乔的事情抖落出来,正忐忑不安,脸色不虞的傅雪拧起眉质问道:“冲突?!你将我弟弟……”
“姐姐!”
傅莲突然开口打断了傅雪,所有人一惊,就连傅雪也愣了一下。
“默克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他也愿意领罚……”傅莲结结巴巴道,“就,就这样解决吧,不要再说了。”
傅雪看着他良久,叹息一声点头道:“好吧,如果你不愿意追究的话就这样吧。”
傅莲松了一口气,低头的瞬间看见默克的蓝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傅莲气愤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对傅雪道:“姐姐,我先回房间了。”
傅雪拉住他:“等等,你想怎么罚他?”
傅莲摇摇头,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你决定就好,我,我不太舒服……”
傅雪终于松开了手,担忧地摸了摸弟弟的脸:“那你先去休息吧,我晚点去找你。”
傅莲应了一声,匆匆走向门口。
期间他能感觉到默克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这让他如芒在背,干脆摇身变成了蝙蝠,飞快地离开了。
陈西溪从s市的机场出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傍晚了。
她穿过门口密集的人群,停在路边微微抬了抬黑色棒球帽的帽檐。
城市远处的天际线里,矗立着一排排摩天大厦。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其中,给灰暗的天空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眯了眯眼,目光在最高的那栋大楼上停留了十几秒。
那栋楼可谓是s市地标,楼顶上巨大霓虹招牌“m&a”昭示了它的主人--
玛丽安娜,名副其实的地下世界皇帝。
但陈西溪知道的远不止这些,玛丽安娜不仅仅在人类社会中有权有势,在血族中更是一手遮天。
臭名昭著的玛丽安娜家族,是一个在数十年间屠杀了许多纯种血族的存在。
相比纯种血族对玛丽安娜恨之入骨,其他非纯种却奉之若狂。
他们狂热地将玛丽安娜奉为他们唯一的王,这各自为主的血族中是从未出现过的。
根据她得来的最新情报,玛丽安娜这周五晚会现身于mad&aflame会所的拍卖会。
这是面向吸血鬼的一场拍卖会,里面展出的“货物”不言而喻。
她在那天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甚至连醒来的傅莲也没有顾得上,立马赶回了总部。
本来她接近傅莲的目的就是想引傅雪出来,可相比之下,玛丽安娜的突然出现对于她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她不可能白白放过。
何况她没想到那天傅莲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惶恐地向她道歉。
陈西溪追着傅雪家族跑了几年,大概清楚傅莲是一个性格奇怪的吸血鬼,他的进食方式与众不同且似乎对人类毫无恶意。
这让陈西溪感到很困扰为难,一方面她需要完成组织的任务,但另一方面,她内心深处是有些抗拒伤害傅莲的。
无论如何,这次玛丽安娜的事情让她有了借口放过傅莲。
傅莲离开后,她匆忙打包了行李回总部,也没有来得及跟陈清乔告别。
但很显然,阔别了几年,她的哥哥始终没意识到她已经是个能照顾好自己的成年人了,给她疯狂打了几十通电话,要求她说清楚去向。
陈西溪事先准备好了说辞,含糊地说了一通。陈清乔虽然半信半疑,但好歹是被糊弄过去了。
陈西溪放下手机后,心里涌上些许惆怅和不安。
她确实隐瞒了陈清乔很多事情,因为她自私地希望哥哥能过上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而如今她隐隐意识到,她在做的这份危险工作正将陈清乔也逐渐牵扯进来。
可她有不得不继续下去的理由。
她忽然想起了傅莲那张漂亮的脸蛋。
“这算是蝴蝶效应么……”
她不由喃喃出声。
路边停下来了一辆出租车。
陈西溪重新压了压帽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傅莲反锁上房间门,长长地松出了一口气。
整个房间黑漆漆的,但吸血鬼是诞生于幽冥的种族,他们最不害怕的,就是黑暗。
傅莲身为纯种,有着优越的夜视能力,他慢慢地挪步到房间的角落里,坐下抱着膝盖发呆。
他很后悔当初轻信默克,向他寻求帮助,甚至将自己的计划都泄露了出去。
默克现在永远捏着他的这个把柄了,傅莲想,他肯定会利用这件事来威胁自己。
傅莲一下子觉得很无助,而且他没有办法向姐姐开口。
他盯着从窗帘缝隙中渗进来的一线阳光,莫名想起了陈清乔的笑容。
如果他也是人类,或许一切都会变得更加容易吧。
正想着,屋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傅莲的耳尖动了动,却固执地把脸埋进手臂里。
但外面的人显然比他更固执,清脆的敲门声一直持续了几分钟,傅莲只好认输地站起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黑发金瞳的少年,傅莲认识他,他叫多维。
第11章
他的家族也被玛丽安娜屠杀殆尽了,只剩他一个幸存了下来。
傅莲其实挺喜欢多维的,他也算是傅莲为数不多比较亲近的家族成员之一。
因为傅莲每每看到他,总觉得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但实际上,多维在经历家族覆灭的时候年纪还很小,甚至不到100岁,奄奄一息地逃出来后被傅雪救了。
单凭这一点,傅莲就觉得多维比自己勇敢多了,如果他孤身一人,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也许是因为傅雪的缘故,多维对傅莲还算不错,不像其他人一样态度总是冷冰冰的。
“莲大人,这是首领让我送过来的血浆,”多维拎着两个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血包,“你肯定饿了吧?”
傅莲咽了咽口水,接过来朝他笑笑:“谢谢你,多维。”
然而多维看起来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傅莲眨眨眼,就听见多维轻声道:“我可以进去么?”
傅莲一下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
多维进来后掩上了门,傅莲不解地看着他,多维却笑道:“抱歉,有点唐突了。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有关默克的事情。”
傅莲听见默克这个名字,脸色不禁一变,多维打量了一下傅莲,说道:“刚刚首领处罚了默克,让他禁食一个月。我能看出来她很生气,所以我猜……应该是默克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吧。”
傅莲没有说话,多维便上前一步,悄声道:“默克就是个混蛋,你得离他远点儿。”
傅莲听见多维如此直白,不免吃了一惊,少年却弯了弯唇角。
“莲大人,你很少回巢,所以家族里一些事情你或许并不知道。但其实我们都清楚默克在追求你。”
傅莲脸上有些发烫,忙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而且我很高兴你拒绝了他,”多维金色的瞳孔眯了起来,“默克作风轻佻,你回来的时候也看见了他和碧翠丝搂在一起吧?不仅如此,他和其他很多纯种都有暧昧关系。”
傅莲懵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高兴--如果是这样,那么默克对他的兴趣应该很快会消退吧?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像他那样的纯种也会受到喜爱和追捧,”多维撇撇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忠诚,就像那些非纯种一样。”
傅莲也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因为默克很强大吧,他和我姐姐一样,连阳光也不怕。”
多维若有所思,但很快就回过神对傅莲道:“总之,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千万不要被默克骗了,你会找到更好的伴侣的。”
傅莲见他模样认真,明白多维的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心里不由受到了一丝触动:“我知道了,谢谢你。”
多维朝他一笑:“那我就不打扰莲大人休息了。”
傅莲送他离开,重新回到房间后打开了灯,他陷进沙发吸了一口血包,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甜度刚好,多维帮他放了糖。
第8章 [07]
傅莲进食完后又睡了一觉。
当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这幢荒废的庄园,却终于开始有了生气。
他洗了个澡,一从房间里出来就听见楼下的舞厅传来了悠扬的华尔兹。
傅莲忍俊不禁,那些活了五六百年的纯种,对舞会有着近乎执着的痴迷。他曾经也会跳华尔兹,只是缺少舞伴,舞技便渐渐生疏了。
傅莲走下旋转楼梯,隐约听见厨房那边传来几声闷响。他很清楚那里面关着什么,那是家族圈养的“口粮”。
就像人类圈养家畜一样,血族也用同样的方式圈养人类。
他压下心里泛起来的同情,因为这会让他感觉自己很虚伪。
他和其他同类没有本质的区别,即便他没有直接啃咬人类的脖子,但他喝的血包也是从人类身上抽出来的。
他回想起那晚咬在陈清乔手腕上时感觉,让他忍不住一阵口干舌燥。
他甩甩头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但却无法压抑体内的那股陌生的原始躁动。
傅莲害怕地意识到,也许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他不应该再对陈清乔抱有任何想法。
血族和人类是天生对立的猎手与猎物的关系,是不可能结合的。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回房间了。
这时,有个金发的女性血族从舞厅里走了出来,傅莲定睛一看,原来是碧翠丝。
她看见有些局促的傅莲,微微一笑:“莲大人,首领正找你呢。”
傅莲应了一声,匆匆与她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他闻到碧翠丝身上有种熟悉清冽的香气。
他吸了吸鼻子,哦,对了,他心想,这是默克的味道。
舞厅里有几对血族正随着乐曲起舞,角落里还有几对搂在一起耳鬓厮磨。
那些或是相互依偎,或是亲热调情的一对对血族,彼此都已经结了血契。
近年来大部分的家族成员都找到了伴侣,这对整个家族来说是件好事。
有些家族成员是从外面找的纯种伴侣,一旦结成血契后,很少血族能接受与伴侣分离,所以那些家族成员的伴侣大部分也选择加入了傅雪的家族,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纯种的结合能带来新的生命。
据傅莲所知,已经有好几对他们家族的纯种准备要孩子了。
第12章
新生儿对于纯种家族的发展存亡来说是息息相关的,有很多纯种家族就是因为一直没有孩子诞生,又不屑于转化人类,而逐渐没落,被非纯种家族一一覆灭。
因此,傅雪最近的心情很不错--特别是今天的舞会上,看起来简直光彩照人。
慵懒坐在酒水区的傅雪也发现了傅莲,她弯起艳红的唇角,朝弟弟招了招手。
傅莲走过去,一路上注意到他的血族恭敬却冷淡地行了礼。
傅莲鼓起勇气朝他们笑了笑,他们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你休息得怎么样?”傅雪温柔地撩开傅莲额前的黑色卷发,“以后不用担心默克,他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傅莲乖巧地点点头。
“我听多维说了,”傅雪皱起眉,“默克那家伙作风有问题,以前我并不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单独让他去照顾你。”
说着她忽然又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还好你没同意我当时提的那个建议。”
傅莲一下子想起傅雪曾经提议让他考虑考虑找默克当伴侣,不禁也觉得好笑。
“你会找到更好的伴侣的。”
姐姐把手搭在傅莲的肩膀上,语气轻柔却有力。
又是这句话,傅莲心想,或许吧。
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陈清乔的脸。
“还有一件事,”傅雪啜了一口酒杯里的血浆,淡淡开口道,“我明晚要离开巢去s市,你想待在巢里还是回家等我?”
傅莲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后愣了一下,疑惑道:“你去s市做什么?”
“玛丽安娜组织了一场拍卖会,”傅雪捏了捏弟弟的脸,她总觉得傅莲发呆的样子像极了一只仓鼠,“就在这周五。”
“届时肯定会有赏金猎人混进来,玛丽安娜必然会有所准备,所以我们能一举除掉玛丽安娜的可能性很小。可是茉莉还在玛丽安娜的手上……她是我们的家人,我必须要去。”
茉莉……
傅莲想起那个经常穿着白裙子的血族少女,她有一双漂亮的紫色瞳孔。
如此痛恨纯种的玛丽安娜会对她做什么呢?傅莲根本不敢想。
“那你万事小心,”傅莲压抑住内心翻涌的不安,朝姐姐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傅雪带着几个心腹家族成员在第二天深夜的时分离开了巢,默克也跟着去了。
就像傅雪所说的那样,默克在受罚后的几天里都没有出现在傅莲眼前,但傅莲在亲眼看着他离开后,还是忍不住长松出一口气。
趁着夜色正浓,距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傅莲也打算离巢回家。
这次傅雪留下来照顾他的人,是多维。
虽然傅莲很高兴多维能留下来陪自己,不过多维本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一直在等待着向玛丽安娜复仇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傅雪却不允许他去s市。
理由是他还不够强大,去了也只是送死。
多维无法反驳,只能认命地护送傅莲回家。
他们化身成蝙蝠在夜空里飞翔,多维一路恹恹地跟在傅莲身后,时不时地叹息一声。
傅莲想要劝慰多维,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多维在自言自语地嘀咕:“我什么时候能像首领一样强大呢?不对……首领是最厉害的,我能达到默克的水平就该知足了……虽然他是个混蛋,但能力的确很出众啊……不怕阳光的血族,可是很稀少的。”
傅莲耐心听着多维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突然,多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飞冲到傅莲前面,眨着一双亮盈盈的眼睛朝他征询意见。
“莲大人,你说,如果我请求默克当我的老师,他会愿意教我怎么成为更强大的血族么?”
傅莲吓了一跳,迟疑道:“可是默克他四处调情,来者不拒,我担心他会对你……”
多维大笑起来,乐得在空中翻了个圈儿:“莲大人,我才不怕他呢!他要是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跟他打一架!而且……”
多维暧昧地压低声音道:“他只喜欢漂亮温顺的纯种,像你或者碧翠丝那样的。”
傅莲盯着多维看了一会儿,其实在他眼里,多维也是个漂亮清秀的纯种,不过他的漂亮里带着一股子少年的桀骜不羁,默克似乎对太强势的同类并不感兴趣。
多维见傅莲不说话,以为他仍旧不同意,便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也不一定非要去找默克,像他一样强的血族还有很多呢。”
傅莲笑了笑:“其实你可以直接找我姐姐,她肯定愿意指点你的。”
多维点点头,淡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那就等首领回来再说吧……我们要飞快点,马上就要天亮了。”
他们飞回郊区的时候,坐落在地平线上的别墅区还在沉在睡梦之中。
傅莲飞进家门前忍不住往隔壁的房子望了一眼,虽然那幢房子此时漆黑一片,但从院子里被人精心打理过的花花草草看来,房子里还是有人居住的。
他说不清他应该感到是庆幸还是忧虑--或许两种感情互相交杂在了一起,总之,傅莲几乎像是逃一样躲回了家里,然后悄悄拉开客厅落地窗窗帘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着。
夜色渐渐褪去,傅莲家里特意选了背阳的方位开窗,即便天亮了,阳光也不会照进来。
第13章
多维疑惑地看着傅莲一动不动地坚持着这个怪异的行为到了早上七点,终于忍不住也凑过去朝外张望。
只见这时隔壁的别墅二楼的露台门被推开了,有个男人走出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撑着护栏看了一会儿风景,晨风拂过他有些凌乱的额发,阳光为他俊朗的侧颜镀了一层金边。
多维没太注意男人的长相,殊不知在傅莲看来,那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闪闪发亮的。
但不久他又折回房间,再出来时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他把手里捧的东西均匀地洒在露台的栏杆上,多维奇怪道:“那个人类在干什么?”
“那是小米,他每天都会洒些米粒在那里,这样那些路过的小鸟就不会饿肚子了。”
傅莲小声地开口解释,多维扭头看去,发现傅莲正眼神痴迷地追随着对面那个修长的身影。
多维思考了几秒,猛地拉上了窗帘。
“莲大人,你你你你……”
傅莲回过神,一把捂住多维的嘴,慌乱地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许乱说!”
话虽如此,傅莲还是忍不住在多维的注视下红了脸,他松开手,怯怯道:“我知道人类和吸血鬼不能结合……但我远远地看着他也不行么……”
多维眯起眼睛,再次拉开窗帘,仔细打量了一遍那个人类男人。
由于血族普遍长得都比较俊美,所以很少有长相符合他们审美的人类,但多维不得不承认,对面那个男人的样貌在人类中的确算是非常出众了。
可他不明白,在血族里还有长得比那个男人更好看的纯种,为什么莲大人偏偏看上他了呢?
多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对默克避之不及,原来是因为这个人类。”
“可是,”多维紧接着板起了脸,“这个人类可比默克危险多了,莲大人,你不能喜欢他。”
傅莲神情黯然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傅莲抬起头,忽然瞪大了眼睛,一下将多维飞扑在地。多维躲闪不及,疼得“哎呦”一声,傅莲连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接着匍匐着爬到窗帘后面,把拉开一道缝隙的窗帘重新拉得严严实实。
多维揉着后脑勺,不满道:“莲大人,你干什么啊?!”
傅莲眨了眨湿润如小兽的眼睛,紧张地吞咽口水:“他刚刚--他刚刚好像看见我们了。”
第9章 [08]
陈清乔的生物钟从大学开始就很准时,即便他今天休假,也会在七点左右醒来。
他洗漱完惯例来到露台上呼吸清晨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这片别墅区虽然地处郊区,去市内上班的通勤时间长了点,但好处就是环境比城市里好多了。
而且这里非常安静,陈清乔觉得自从搬家以来,睡眠质量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他撑着栏杆看了会儿风景,回身去厨房抓了一把小米洒在露台上。
他每天都会喂鸟,但却从来不会去打扰那些小生灵。
有一次,他甚至发现有只松鼠从他后院紧挨着露台的那颗树上爬了上来,他觉得很有趣,后来也经常会放些坚果在露台的角落里。
今天他撒完鸟食,拍拍手正打算回去,莫名察觉到有两道炙热的视线正注视着他。
他有些不舒服,正准备回去戴了眼镜再出来,低头的一瞬间却看见隔壁空了许久的房子拉开了窗帘。
他心里咯噔一声,想看得更仔细些,只是没戴眼镜,根本不清楚窗户后面有没有人。
他匆匆回去拿了眼镜,再出来时,隔壁房子的窗帘竟已经拉得严严实实了。
他心内有些疑惑,难道是他看错了么?
陈清乔在露台上站了几分钟,还是狐疑地回房了。
接着他换了身运动服,准备去晨跑。
绕了一圈回来路过隔壁房子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纠结了十几秒,还是决定上前去按一下门铃--
反正没人在家的话,也不会怎样。
他伸手按了按门铃按钮,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
陈清乔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房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愣了一下,却没有继续按门铃,而是转身离开了。
他默默地回到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能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傅莲已经回来了;二是傅莲不愿意见他。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低落,傅莲回来多久了?傅莲为什么要躲着他?离开前明明还好好的--
除非是他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陈清乔抿了抿嘴角,起身看向窗外隔壁后院那丛鲜艳的玫瑰灌木。
傅莲不在的日子里,他自作主张地替他照料了那些玫瑰花。
因为他觉得那些红玫瑰长势如此喜人,肯定是傅莲极其喜爱,用心照料的缘故。
当然还有一点,或许陈清乔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讨傅莲开心,他内心深处希望傅莲能注意到他照顾了这些玫瑰。
可是现在,傅莲也许不会注意到了吧。
陈清乔叹了口气,打开冰箱开始准备起了早餐。
傅莲忐忑地望着玄关,好像鞋柜后面藏着一只怪物似的。
多维挠挠头,飘忽的眼神略带歉意:“对不起,莲大人……怪我笨手笨脚撞到了餐桌,但是刚刚门铃突然响起来,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第14章
多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犹带着一丝希望问道:“刚才按门铃的,应该不会是隔壁的那个男人吧?”
傅莲处在一种很矛盾的心理状态下,他既希望是陈清乔按了门铃,又希望不是他。
于是傅莲摇摇头,将目光从走廊深处收回来:“我不知道,可是他在露台上也看见窗边的我们了吧。”
多维拍拍胸脯,出言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
傅莲无力地笑笑,他此时此刻迫切地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我累了,先上去休息一会儿。多维,你也飞了一整晚,要是累的话可以回客房。”
多维目送着傅莲上了楼,从窗户缝隙里渗进来的阳光投在雪白的墙面上,显得格外刺眼,多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难受。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遵循莲大人的建议,找个完全黑暗的房间好好睡上一觉。
白日的时间飞快地过去,对于沉睡的吸血鬼来说,一天与一百年的区别并不大--
何况纯种血族从来就对时间不敏感,他们有时会抱怨人类的科技发展太迅速,对智能机器产生一种天生的反感情绪。
无论如何,傅莲算是比较适应现代社会的纯种之一,他还挺喜欢智能家居的--至少那些洗衣机和洗碗机,不会像女佣和仆人一样需要交流。
他曾经还买了个扫地机器人。
在第一次开机的那天,傅莲跟在那个名叫“罗伯特先生”的小机器人屁股后头,看它从别墅的第三层打扫到了第一层。
这挺无聊的,不过对于傅莲过去几百年的日子来说,那天算是比较有趣的一天了。
太阳彻底沉入了西边的天际线,傅莲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一丝夜晚的幽凉萦绕上他的指尖。
傅莲盯着房间天花板角落的玫瑰花浮雕看了许久,忽然想起后院里的那丛活生生的,绛红似血的玫瑰--
他居然忘记了!
傅莲懊恼地冲到窗前,离开了好几天,他回来以后居然还忘记了去察看那些玫瑰。
他拉开窗帘,从法式的窗户往下望去。
淡蓝色的月光下,那些红玫瑰安静且生机勃勃地绽放着,娇艳得一如他离开前的模样。
傅莲不解地眨了眨眼,他从窗前离开,飞快地跑下楼梯,穿过厨房,推开通往后院的玻璃门。
他缓步走向玫瑰花丛,蹲下身托腮去看花瓣上凝着的露珠。
此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工具墙上挂着的洒水壶位置,与他最后一次使用完后挂的位置不一样。
他起身转头望向隔壁亮着灯的房子,胸腔内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忽然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陈清乔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坐在厨房的吧台上,一边吃着凉面一边在看书。
朝向后院的窗户忽然传来一声细响,就像是恶作剧的孩子往玻璃上扔了颗碎石子。
陈清乔本来没怎么在意,但是几分钟后,院子里又响起了悉窣的声音。
像是有小鸟飞过--或者是其它长翅膀的生物。
陈清乔放下筷子霍然起身,疾步朝后院走去。
他拉开庭院门,只见温柔如水的月色下,木栈露台的茶几上,放着一朵犹带露珠的红玫瑰。
陈清乔会意地勾起唇角,抬眼看见对面的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光。
他拾起那朵玫瑰,转身回了屋子。
而此时已躲在房间窗户后头的傅莲,目睹陈清乔拿起玫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傅莲恋恋不舍地看着陈清乔的身影消失在屋子里,正惆怅着,房间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傅莲打开门,门外刚刚狩猎回来的多维舔去了嘴角上的最后一丝血迹。
他将一个玻璃杯递到傅莲面前,里面盛满了浓稠鲜红的液体。
傅莲盯着玻璃杯咽了咽口水,接过来一饮而尽。
多维发现傅莲情绪低落,只以为他是没吃饱,柔声问道:“莲大人,你还要吗?”
“不,”傅莲把杯子还给他,“谢谢你,多维。”
多维不再多问,顺从地拿着杯子离开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袭上傅莲的心头,他忽然又想去把“罗伯特先生”翻出来了。
整整一个晚上,傅莲都显得闷闷不乐。多维思来想去,暗自觉得这跟住在隔壁的那个男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在多维看来,傅莲这是得了人类口中的“相思病”。
也许等首领回来,他该向她提议带着莲大人搬家,多维默默想着,血族的寿命那么长,换个环境,时间必定会冲淡一切。
第二日黎明,天色刚刚破晓,却是大部分吸血鬼们陷入沉睡的时刻,也是人类身为猎物最为安全的时刻。
陈清乔今天要去医院值班,起得比昨天还要早一些。他晨跑路过傅莲家门口时,再一次停了下来。
但这次他没有上前去按门铃,而是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弯腰塞进了傅莲家大门底部的缝隙中。
他盯着眼前紧闭的厚重欧式双开木门做了个深呼吸,说实话,他内心是忐忑的。
陈清乔昨天晚上临睡前查了很多有关吸血鬼的资料,阅读完那些资料后,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与吸血鬼扯上任何关系。
何况他的妹妹还警告过他傅莲想将他也转化为吸血鬼。
可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不停地嘀咕--
第15章
“或许有什么误会呢?傅莲是不一样的。”
他对傅莲的好感让他心怀侥幸,虽然傅莲确实咬过他,他手腕上的疤却已经慢慢淡了下去。
而且比起傅莲咬他时的疼痛,让他记忆更为深刻的,是傅莲道歉时那双泫然欲泣的黑亮眸子。
又大又圆,还湿漉漉的,总让他联想起某种毫无攻击性的小动物。
当然,如果让他的妹妹陈西溪知道他这些想法的话,她必然会叉着腰损他”被美色迷昏了头”。
既然提到陈西溪,陈清乔不得不承认,他主动找上傅莲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想打听妹妹的下落。
他翻看着手机里那个始终拨不通的号码,心里隐约觉得不安。他不否认陈西溪的自保能力,但自从知道了妹妹在做什么工作,说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地走回家。而在他身后的那栋别墅里,他塞进门缝的纸条被一只苍白的手捡了起来。
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这时还没有人知道,故事的转折,将从这几个数字中徐徐展开。
# first blood
第10章 [09]
傅莲把纸条翻转,看到了背面写的字。
当他意识到这是什么时,苍白的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不喜欢面对面交谈,我们或许可以偶尔发发短信?”
--落款是“隔壁邻居陈清乔”。
傅莲有些眩晕,他本来是要上楼回房间睡觉的,只是感到有些口渴,便打算去厨房拿杯血浆,不料在玄关门口的地板上发现了这张纸条。
傅莲顿时睡意全无,但是他很快发现,他没有人类最基本的通讯工具--手机。
其实现在即便是一些老派的血族也会使用智能手机,不过傅莲没有,是因为他除了姐姐傅雪以外,根本没有需要联系的人。
如果现在不是阳光灿烂的白天,他绝对会冲去最近的商场将那种小巧的机器买回来。
但现在外头的阳光势头正好,他只能呆坐到傍晚,才能从这栋阴凉豪华的房子里出去。
傅莲把纸条藏在外套最贴近胸口的口袋里,坐立不安地回到客厅。他忍不住悄悄掀起吸光窗帘的一角,眯着眼睛打量外面闪闪发亮的花园,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或许他可以稍微冒个险……傅莲心想,这是很好的时机,多维正在二楼的客房里睡觉,他现在出去的话,谁也不会注意到。
他能赶在多维醒来之前回家,而且今晚多维不会出去打猎--
如果他现在不出去,就要等到明天晚上才能溜出去了。
可是人类商城的关门时间是几点来着,明晚他来得及吗?
傅莲焦虑地回忆着,但他已经太久没有试着融入人类社会,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他的大脑将一条条“应该此刻出门”的理由如数罗列出来,催促着他的双腿从沙发上站起,离开这个屋子。
傅莲拍拍额头,下定了决心。
他轻盈地跑回三楼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换上了他白天出门的“装备”。
他庆幸现在是初秋,即便将全身包裹起来,在人群中也不会显得格外突兀。
他不自然地扯了扯防晒服的衣角,依次带上渔夫帽、墨镜和口罩,在落地的全身镜面前翻来覆去地照。
最后他终于下了楼,拿起倚在鞋柜旁的长柄黑伞挽在手腕上。
一切准备就绪,他拧开了大门的锁扣,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他压下退缩的情绪,暗想如果今天是个阴天或者雨天该多好。
他打开伞,迈进阳光之前,他不由地想起,在一百多年前,曾经也有一个吸血鬼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人类。
可是故事的结局,她的人类爱人抛弃了她,而她最后也被家族的首领锁在山顶的岩石上,活活被阳光给烧死了。
就像是人类童话里为爱变成泡沫的人鱼公主,傅莲攥紧了手里的伞,忍受着布料下皮肤传来的轻微灼痛。
或者像是扑火的飞蛾,傅莲快步躲到公交车站的阴影里,松出了一口气。
然而傅莲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已经为了一个人类踏入了阳光下,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呢?
傅莲从公交车上下来,走进凉爽地铁的时候,顿时感觉自己如获新生。
在很多吸血鬼看来,地铁大概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了。
傅莲也不例外,他可以从地铁口直接去最近的商场,不必走到外面,这对他来说无疑轻松了很多。
而且他很庆幸今天是工作日的上午,地铁和商场的人流量比周末少了很多。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地铁上有不少年轻人类一直盯着他看,他垂着眸子,紧张地攥着背包的带子。
是不是他的打扮太奇怪太过时了?
他左右看了看,发觉他的打扮并没有落后于现在的审美潮流。
直到他到站走出车门时,他才听见身后的两个女孩子在窃窃私语。
“前面那个男生,长得好像很可爱诶……”
“你看他打扮得这么严实,不会是哪个练习生吧?”
傅莲不由笑了笑,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宽松的长袖卫衣,跟着人流搭上了扶手电梯。
傅莲费了好一番劲才在几层高的,如迷宫一般的巨大商场里找到几家连排的数码电器产品店铺。
第16章
他对人类手机的品牌并没有什么了解,刚走进去好奇地转了一圈,有个导购小哥立马迎了上来。
傅莲在对方一阵天花乱坠地介绍下买了他的第一部 智能手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导购所说地性能那么好,但是傅莲知道他手里的这个小东西却是全场最贵最新的型号。
傅莲在对方替他打包时仔细地阅读了一遍说明书,但他还是没搞懂怎么使用,于是他问了一个问题,几乎让导购呆住了--
“我要怎么用手机发信息给别人?”
傅莲一看导购的脸色,就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他的脸不由涨红起来,接过打包好的手机正想夺路而逃,却被小哥给拦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傅莲那张男女通吃的脸,又或者是小哥对这个金主给自己带来的提成很满意,总之他耐心地教了傅莲如何去办一张电话卡。
傅莲道完谢懵懵懂懂地离开了手机店,费了一番周折后总算得到了一部插着电话卡的手机。
此时,已经快到下午三四点了。
傅莲想要赶紧回家,他有些后悔出门前忘记喝一杯血浆,现在他已经有点饿了。
在他眼里,周围的人群都是行走的毛血旺。
但好在回家的路上也很顺利,他迫不及待地躲回别墅阴冷的房间里,摘掉帽子,墨镜和口罩后瞬间瘫倒在了床上。
多维还没有醒来,他现在可以下楼喝上一杯浓郁的血浆,然后再回到床上补上几个小时的觉。
傅莲望向床头柜上装着新手机的小纸袋,突然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傅莲满意地缩进被窝,他已经开始考虑发给陈清乔的第一句开场白该怎么写了。
今天的陈清乔很忙,他一整天都没有时间去看手机。
直到当他下班准备开车回家时,才发现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
通常来说,陈清乔不会去对一条短信多加关注,但他只扫了一眼,便发现这条信息是他的邻居发来的。
陈清乔看着对方短信里严谨的书面语措词,不由忍俊不禁,他甚至可以想象傅莲如何神色认真地打出这一个个字。
有时候他觉得,他的这位邻居的确很可爱,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张娃娃脸,更是因为他对待事物那种近乎天真的善意。
当然傅莲并不知道,他在观察陈清乔的同时,其实陈清乔也在观察他。
陈清乔知道他如何全心全意地照顾他的玫瑰花,也知道他会在傍晚时分弹奏《水边的阿狄丽娜》。
这与傅莲是否是吸血鬼无关,陈清乔透过身份种族,看见了真正的傅莲拥有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不过他咬起人来也很疼,陈清乔揉了揉手腕上的疤,开始给傅莲回短信。
陈清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但是他看见隔壁的房子仍然灯火通明。
他不知道他的邻居是吸血鬼之前,只当他们生活习惯如此,毕竟对于现在的大部分年轻人来说,十二点之前睡觉都算早。
可当他查阅了有关血族的生活习性以后,他很确定夜晚才是他们活动的主要时间。
“吸血鬼昼伏夜出,会在深夜时分出去捕猎落单的人类”--不论是资料还是都市传说,都是这么写的。
陈清乔有种莫名的直觉,他觉得傅莲不会出去捕猎。要不然他们初次见面就不会是在医院的血库里了。
傅莲不会主动伤害人类这件事,让陈清乔或多或少地如释重负。
所以他在回复傅莲的短信里提及了一下陈西溪的事,他不知道傅莲是否能告诉他想知道的,但他内心对妹妹的担忧与日俱增,他隐约意识到陈西溪在隐瞒一些事情。
他必须搞清楚,哪怕打破如今平静的生活也在所不惜。
而傅莲是他唯一的线索,因为陈西溪当初搬到这里的原因是傅雪姐弟。
当然,陈清乔还有一些另外的考量。
那时陈西溪说傅莲喜欢自己,是真的么?虽然妹妹说得信誓旦旦,可傅莲本人并没有承认过。
被同性喜欢是一种什么感受?
被吸血鬼喜欢又是一种什么感受?
陈清乔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从未遇到过上述两个问题,但现在这两个问题糅杂合并在一起跳了出来。
这件事也要解决,陈清乔默默心想,可如果傅莲真的喜欢他,又该怎么办呢?
陈清乔开始头疼,他喝了一点红酒,决定今晚早点上床睡觉。
多维伸了个懒腰,他今天睡得很沉,直到喉咙的干痒刺激起他对血液渴求。
他下楼从冷藏柜里拿出事先储存好的血袋,探出头朝客厅那边瞥了一眼。
傅莲正背对着他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多维吮吸着血袋,静悄悄地从绕到了傅莲身后。
“莲大人,你在干--”
多维话还没说完,傅莲猛地从沙发上蹦了下来,瞪着一双清亮的瞳孔惊恐地看他。
而他手心露出了紧紧捏着的机器一角。
“你居然开始用手机了?”多维以为刚才吓到了傅莲,只好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笑道,“真是稀奇。”
傅莲低低地“嗯”了一声,不自然地把手藏到身后:“在这里有些无聊……”
“我也觉得,”多维耸耸肩,没有注意到傅莲的不对劲,“你之前一个人,不会闷么?”
第17章
提起这个,傅莲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其实习惯就好了。”
多维后知后觉问错了话,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咬着血袋不说话了。
“多维,我问你一件事情,”傅莲突然道,“我听姐姐说,玛丽安娜后天的那场拍卖会,赏金猎人也会去。可是那里全是非纯种和纯种,他们不怕危险么?”
多维闻言笑了笑:“莲大人,赏金猎人怕什么危险?只要有钱拿,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
说着多维撇撇嘴:“那群家伙自诩为正义之士,实则还不是奔着金钱去的。”
傅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玛丽安娜拍卖的,是什么东西?”
“是人类,”多维诡秘一笑,“漂亮又甜美的人类。”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傅莲的意料,毕竟在血族之中,人类既是食物也是货币。
他曾经听说过,有些血族会饲养容貌美丽的人类男女当作宠物,在聚会的时候向其他同类展示炫耀,这样的人类,被称作“血奴”。
“我猜有些赏金猎人听到了风声,想去‘劫货’吧,”多维皱了皱鼻子,“估计玛丽安娜这次拍卖会的展品里,有几个身价尤其昂贵,才让那些不怕死的猎人趋之若鹜。”
傅莲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多维自顾自地说道:“比起玛丽安娜,我们家族对待人类算是很仁慈了。‘不许玩弄食物’,这也是首领定下的规矩。”
傅莲皱起眉,他没有注意听多维接下来的话。
陈清乔在短信里向他打听陈西溪的下落,傅莲回巢之前也答应过帮他查的……只是现在,他不确定该不该告诉他陈西溪或许会出现一个危险的拍卖会上。
还是查清楚再说吧,可他不能让傅雪替他留意,要是这样,他姐姐肯定会明白他还没有对陈清乔死心。
还有谁能帮忙呢?
傅莲灵光一闪,下一秒却又陷入了犹豫之中……
第11章 [10]
s市,周五夜晚九点整。
如果你此时恰好在某一架飞过s市上空的飞机里,透过机窗俯视,你会看见云层下,繁华城市中心的高楼顶端,m&a的巨型霓虹灯牌正如灯塔一般闪耀。
让我们把镜头拉得更近些,从mad&aflame俱乐部的高楼顶部望去,行人车辆川流不息,仿佛一条发光的灯带。
一辆崭新的黑色玛莎拉蒂平稳驶来,停在了厚软的红毯面前。
旁边穿着酒红色马甲的门童上前打开车门,一只穿着红底高跟鞋的纤细脚踝优雅地迈下了车。
傅雪穿着一身露背的天鹅绒火红色晚装,柔软的曲线尽显,肩带与腰上的蕾丝与珍珠将她蓬松的黑色卷发衬得光亮顺泽。
她涂了玫瑰色甲油的指尖搭在白皙的下巴上,目光略带挑剔地打量着眼前的大楼。
“这栋楼不符合我的品味,”傅雪断言道,“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太浮夸了,你觉得呢,默克?”
从另一侧下车的默克同样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晚装,英俊的脸上带着贵公子般的从容,他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把车钥匙随意地扔给了门童。
他浅得近灰的蓝色瞳孔闪过一丝促狭:“我不会这么早下结论,毕竟我们还没进去呢。”
“不过,”他环视了一圈,到处都是名流的车辆来来往往,他耸了耸肩道,“我的确挺怀念没有电力之前的生活,我猜我们活太久了,总是有点念旧。”
“确实太亮了,”傅雪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那些非纯种,就算见不到太阳,也要用这些灯光自欺欺人么?”
“或许玛丽安娜的品味不至于糟糕到这种地步,”默克凑近傅雪,曲起了胳膊,嗓音低沉轻柔,“而且我们要迟到了,亲爱的。”
傅雪勾起蔷薇般红艳的唇角,挽上默克的手臂,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她的一双血瞳,在霓虹灯下熠熠生辉:“哦,宝贝,希望玛丽安娜能给我们带来一点惊喜,那么今晚一定会比我们想象得更加美妙。”
与此同时,大楼对面拐角的一处隐蔽巷子里,停着一辆二手的破旧保姆车。
“奈尔,你进去了么?”
车内,一个顶着一头棕色乱发的年轻男人正盯着发光的手提电脑屏幕嘟囔:“拍卖会马上要开始了,你的gps怎么没动?”
“我知道,萨沙,我已经进去了,但是该死的,我不能带手机进去。”
陈西溪的声音从电脑里传了出来:“无论是宾客还是服务生,都不能带通讯设备进拍卖会场。这里禁止拍照和录像,看来玛丽安娜这次不愿意泄露‘货物’的品相。”
萨沙哼了一声:“猜到了,我有备用计划,记得带好你的耳麦,我会黑进拍卖会的监控。别担心,搭档,证据和点心都会有的。”
说完,他从电脑旁打开的外卖盒里拿出一个洒满糖粉的甜甜圈咬了一口。
“我就知道,”陈西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你又在我的耳麦里放追踪器了是不是?”
“你们中国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咽下甜甜圈,吸了一口冰可乐,“有备无患嘛。”
周五晚十点,拍卖会场内。
默克从路过的服务生托盘里拿了一杯血浆,这里到处都是陌生同类的气息让他有点不爽。
不过整个会场比外面昏暗多了,这稍微让他压下了心里的焦躁。
第18章
何况他昨天还接到了傅莲的电话,这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他不知道哪一件事给他带来的惊讶更多--傅莲联系他这件事,还是傅莲用手机这件事。
他记得很久之前他的确给过傅莲他的联系方式,但他没想到傅莲一直保留着。看来不经常换号码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傅莲在电话里让他帮忙留意拍卖会里的一个人类女孩子,中长黑发大眼睛身高167……默克叹了口气,他正在追求的这位大人喜欢的口味还真是多变,先是人类男性,现在又换成了人类女性么?
不过这里是为吸血鬼准备的拍卖会,怎么会有人类进来?莫非是某个展品么?
默克皱了皱眉,他承认他之前对傅莲做的那些事是过于急躁了,但他们认识已经这么久了,傅莲对他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个事实只会让默克想将傅莲变成自己永久伴侣的欲望更加强烈,但他决定要慢慢来,他想要的东西,迟早都会得到的。
思忖间,有个窈窕的身影逐渐向他靠近。
“你一个人?”
搭讪的那个女性血族有着一头漂亮的橘红色秀发,浅棕色的眸子像琥珀一般迷人,而她鼻梁和锁骨上零星散布的雀斑让默克想起了傅莲。
“英俊又强大的纯种独自一人,”她柔软的小手搭在了默克的胸前,“不会寂寞吗?”
默克笑了笑,眼前的女血族确实是个尤物。可惜是个非纯种,他虽然有些浪荡,可从来不跟非纯种厮混。
何况是这样的场所里,谁知道投怀送抱的,究竟是美人还是野兽呢?
“抱歉,”默克握上她的手腕,轻轻从胸口移开,柔声道,“我今天有伴,而且她的牙齿比你想象得还要锋利,你不会想让她看见我们在一起的。”
非纯种不屑地别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个柔媚的女声插了进来:“甜心,我咬死的非纯种恐怕比你见过的纯种还要多。”
傅雪忽然出现,挽着默克的臂膀靠在他的肩头,笑得极其甜美:“所以你现在最好去找下一个目标。”
那个女性非纯种看见傅雪时显然脸色一变,连忙匆匆离开了。
“如果我们真的是伴侣,”默克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血浆,“那我的前任情人估计都死光了。”
“你的前任太多了,默克,”傅雪松开他的胳膊,双手抱胸打量着会场,“我会选择一个更便捷的出气方法,比如直接咬穿你的喉咙就不错。”
默克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嘴角:“很高兴我们不是一对。”
“说起这个,”傅雪撩了撩额发,盯着他手里的血浆眯了眯眼睛,“我记得你还在禁食期吧。”
默克闻言放下了杯子:“我还以为你同意我表现良好就减轻对我的惩罚呢。”
“这次就算了,默克,”傅雪淡淡道,“但你以后不应该再对小莲有什么想法,除非……”
傅雪拿起默克放下的杯子,将里面剩余的血浆一饮而尽:“你先把你的情人们全部咬死。”
默克盯着傅雪看了一会儿,发现她是认真的,只好耸耸肩道:“好建议,我会考虑的。”
谈话间,已经有个穿着白西装的主持人走上了拍卖台。
默克低头看了眼手表,差十分钟十点半。
他搂住傅雪的腰,走向他们号码牌标示的桌子:“该入座了宝贝,我想尤里卡和塞西莉亚都就位了吧。”
“你知道他们的,”傅雪倚向他的怀里,风情万种地在他耳边道,“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陈西溪身穿服务员的制服,一手举着托盘,一手背在身后,从容地穿过后厨。
西点师沉默且麻木地将一个个酒心巧克力慕斯蛋糕摆盘放进餐车,陈西溪凑近瞥了一眼那些小巧精致的点心,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冲上了她的鼻尖。
看来那些蛋糕可不是“酒心”巧克力味的,陈西溪走出后厨,忍住喉间想要呕吐的欲望,她想知道为了这场拍卖会,玛丽安娜究竟抽干了几个人类的血。
“嘿,奈尔,已经十点半,你怎么还在乱逛?”搭档萨沙的声音从隐蔽的耳麦里清晰传来,“该回去会场了,你不会想错过第一件‘展品’登场吧。”
“萨沙,我们这次不是为那些可怜人来的,”陈西溪压低声音道,“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我相信有其他同僚会去解救他们。”
“你发现有其他赏金猎人混进来了吗?”
“暂时看见了几个熟面孔……要混进来还是挺容易的,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都是人类,除了……”
陈西溪说到一半,突然安静了下去。
萨沙耐心地等待着,因为他看见监控器的画面里,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正从他搭档的身边经过。
“除了刚刚那些打手,”陈西溪冷冷道,“他们应该是非纯种,不过看样子挺强悍。玛丽安娜虽然高调,但不会没有任何防范的。”
“你说得对,”萨沙也严肃了起来,“可正如你所说的,这里的侍者与厨师都是是人类,玛丽安娜这么安排,显然是给了血猎们可趁之机……“
陈西溪走进黑暗的会场,刚在角落里站定,宾客群中就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然而很快,这声惊叫便被吸血鬼们略带笑意的交谈声淹没了。
陈西溪见状不由紧紧捏住了托盘圆润的边缘,力气之大连指尖都开始泛白。
第19章
“我想你现在该懂了,萨沙,”她的声音低哑得仿佛耳语,却带着汹涌的怒意,“玛丽安娜可不是安排人类来干活儿的,这群吸血鬼也从未将我们视作工作人员。”
“看来我们才是点心,”她扫了一眼托盘里的慕斯蛋糕,“是给玛丽安娜的客人随意享用的。”
“玛丽安娜早就计划好了,恐怕这场拍卖会的人类侍者或者厨师,最后都难逃一死。”
陈西溪轻轻叹息一声:“这简直就是吸血鬼的狂欢晚会。”
萨沙盯着监控器里发生的事情,一时无言。
只见画面中一个金发的血族朝年轻的男侍者招了招手,侍者走过去俯身听客人说话的瞬间却被对方一口咬住了脖颈。
“希望你乱逛的时候已经决定好了撤退路线,”萨沙目光落在后排座位上的史密斯韦森m39,枪膛里已经装满了银弹,“或者你需要我在吸血鬼自助餐开始之前去接你?”
“算了吧,萨沙,我会没事的,我只需要你在监控里照看一下我的后背,”陈西溪弯起嘴角,“而且你知道的,你不适合出外勤。”
“好吧,搭档。”
萨沙转过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不满地小声嘟囔道。
第12章 [11]
“真是粗鲁。”
默克对刚刚那个金发非纯种的行为作出了评价。
他摇了摇高脚杯中的血液,语气里满是轻蔑:“不过想来也是,这些非纯种恐怕没有好好学习过餐桌礼仪吧。”
他注意到那个年轻男侍者戴着的面具被粗暴地扯掉,露出了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侍者深棕的眸子因疼痛和惊恐而睁大,眼角盈着几许泪光和红晕,唇瓣却因失血变得苍白,喉咙里泄出的气音似乎更激发了那个金发血族的兽性。
像这样漂亮的食物,应该值得被更加温柔地对待。
默克心想着,那个金发血族却从男侍者的脖子里抬起了头,男侍者无力地倒在他怀中,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个金发血族捏着侍者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旁边他的朋友们开始起哄:“诺兰,你要是吃饱了就留给我们吧。”
“我暂时还不想弄死他。”
金发血族懒洋洋地拒绝了同伴的提议。
他的朋友们对视一眼,暧昧地笑道:“难道你想把他收作血奴么……”
默克没有继续听下去,虽说人类自古以来都将血族视为不洁的物种,但他身为纯种有着对自己血统的骄傲。
在他看来,这些非纯种才是堕落不堪的。
傅雪也对那个金发同类引发的乱子没什么兴趣,她留意到会场二层那个唯一包间的红色帷幔正缓缓拉开,有两个高大的非纯种正守在露台两侧,警惕地盯着下面会场上的情形。
看来大鱼要出来了,傅雪与默克交换了一个眼神。
“欢迎各位尊贵的先生女士参加这场拍卖会,”台上的主持人显然也是血族,银色的发尾在聚光灯下泛着点点星光,“在拍卖会正式开始前,有请这次拍卖会的举办者,玛丽安娜先生致辞!”
话音刚落,二层的包厢里走出来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他胸前平坦,身形骨架与男性无异,却穿着黑红牡丹的刺绣旗袍。
男人额前与脸颊两侧的姬发式发帘一丝不苟,深红的发丝间仿佛流淌着葡萄酒般的盈润光泽,脑后的长发则编成了一条小辫随意地搭在肩上。
然而他的那张脸却与他的个人风格如此融洽,那是一张阴柔且雌雄莫辨的脸,苍白却又美丽动人,任何形容漂亮女人的辞藻都能毫无违和感地堆砌在他的那张脸上。
即便是在座的血族也似被他的美貌所震撼陶醉,偌大的会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玛丽安娜纤长浓密睫毛下的一双瓷蓝色眼眸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扫过会场,静默了几秒之后忽然展露了笑颜。
这一笑宛如春雪初融,百花齐绽,只是那双蓝瞳仍旧像是深湖一般冷冽。
“欢迎大家的到来,”他的嗓音像是花园里婉转啼鸣的夜莺,又带着些许属于男性的磁性,“希望大家都能买到喜欢的东西。”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被禁锢在金发血族怀里,垂着头微微发抖的年轻侍者,语调缓缓扬了起来:“今天晚上,你们可以支配这里的一切,祝各位玩得开心。”
会场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宾客也都全部举起手中的杯子向玛丽安娜致意。
傅雪做了个深呼吸,她的牙根有些发痒,她必须遏制住亮出獠牙的冲动。
默克浅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冷得仿佛无垠的冰原。
不远处角落里的陈西溪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她内心的恨意在翻江倒海,可她只能装作面无表情地盯着高处的那个男人。
时隔二十多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玛丽安娜。
但她还要耐心等待,今晚不是个好机会,她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几个月也不成问题。
陈西溪这么想着,再抬眼时,玛丽安娜的身影已经从二层的露台上消失不见了。
周五晚十点三十五分整,“m&a”大楼楼顶。
一黑一白徘徊在夜色里的两只蝙蝠飞掠过巨大的霓虹灯牌,落在了天台潮湿的地面上。
落地的瞬间,蝙蝠化作了人形。
“这一整栋楼都属于玛丽安娜,但是他有专门的楼层来关押犯人,”高个男人低沉地开口,“这个情报可以节省我们不少时间。”
第20章
谈话间两个人已经从灯牌的阴影下走了出来,刚刚开口的男性身穿黑色风衣,身形健壮高大,黝黑的皮肤上似乎遍布着大片的纹身,从裸露的脖颈一直蔓延到左脸。
他的瞳色比默克还要浅,几乎灰得近白,在肤色的映衬下仿佛没有瞳孔,眼里白茫茫一片。
他身旁的女性穿着米白色的皮夹克,与他对比起来,身形非常娇小,肤色即便是对于吸血鬼来说也太过苍白。
楼顶的风吹动女人挽在耳后的雪白发丝,从头到尾,从她身上找不出其它色彩,整个人宛如冰雕雪砌而成,唯有瞳孔里那一点幽深的红赋予了她一丝生气。
他们并肩站着,诡异又和谐,仿佛黑与白的化身。
“47、48、49,”女人淡淡开口,仿佛喃喃自语,“每一层楼至少关有80个人,茉莉会在哪一层呢?”
“我们可以一层一层找,她总会在某个地方。”
“这样动静太大了,尤里卡,”女人不赞同地转头看他,“而且浪费时间,我们应该找个知道的人问问。”
男人与她对视了几秒,耸耸肩道:“塞西莉亚,从出生开始,我们之间的意见就没有一致过,我们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合拍的双胞胎了。”
“当然不是,”塞西莉亚温柔地笑道,“我们可以很合拍的,只要你听我指挥。”
尤里卡似乎已经对这些话习以为常了,他没有回答,而是探出头往下看了看,接着对她道:“每个牢房楼层的管理员手上肯定有犯人的名单,我们应该去找这些先生们喝杯茶聊聊天。来吧,塞西莉亚,一起说个幸运数字吧,我们先从哪一层开始?”
“49--”
两人忽然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个数字。
“看来我们始终还是有些双胞胎默契在的,尤里卡,”塞西莉亚轻声道,“走吧,趁玛丽安娜和他的猎犬还在拍卖会,我们要找到那个孩子并把她带回家。”
他们在天台边缘纵身一跃,急速下坠的瞬间又变回了蝙蝠形态,紧贴着楼壁安静又迅速地攀飞上49楼。
乍一眼望去,他们一黑一白的飞行轨迹仿佛光与影的交替,在高楼之间飞快地穿梭,最终消失在49层一扇半开的窗户后面。
与此同时,拍卖会场内。
傅雪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以一种漠不关心的姿态地打量着台上的第一件“展品”。
金色的鸟笼里,关着一个年轻的人类成年女性。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丝裙,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身材凹凸有致,四肢被从笼子顶端垂下来的细金链栓住了,模样纯洁得像是被献祭的处女。
她眼睛上系着一条黑布,上台前也已经被注射了麻药,此时茫然无措地跪坐在台上聚光灯下,仿佛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掌握在台下这群吸血鬼手里。
有人开始出价,傅雪翻着展品手册,上面说这个女人有双湖水一样的碧绿眼眸。
“且调教以后性格乖巧,面对任何粗暴的对待也不会产生任何攻击倾向。”
--这行字加粗印在了这页的最后一段上。
傅雪合上册子,不感兴趣地扔到一边,悄悄地打了个呵欠。
默克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随即将注意力转向四周,默默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符合傅莲描述的人类女性。
他刚刚翻完了那本展品手册,发现并没有展品符合。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傅莲要找的那位小姐估计混进了这个拍卖会,这么说来,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个赏金猎人。
默克不清楚傅莲为什么会与血猎扯上关系,但这件事显然不能让傅雪知道。默克倒是很乐意为傅莲隐瞒这些小秘密,因为傅莲有求于他,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很快,默克注意到了会场角落里的一个女性服务生,身高一米六七以及长度中等的黑发……默克眯了眯眸子,看来他找到了目标。
不过这个女人,他心想,似乎有点眼熟啊。
陈西溪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有根针刺了一下她的后脖颈。
她敏锐地感觉到有道冰冷的目光正在打量她。
她果断地端起一摞空盘子,出了会场朝后厨走去。
萨沙在监控器上看到陈西溪的举动,开口问道:“怎么了?”
“我感觉不太对劲,”陈西溪低声道,“好像被人盯上了。”
“你的身份还没暴露呢,”萨沙揶揄道,“难得见你这么紧张。”
陈西溪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嘴里却吐槽道:“毕竟餐桌上的牛排也挺放松的,对吧?”
萨沙不由一笑,抽空瞥了眼监控器上会场内的情况:“一共有二十六个展品,我们的目标在后半场,耐心点儿,牛排小姐。”
西溪刚想说话,走进后厨却发现所有的厨师都不见了,刚刚出炉的糕点整齐地码在烤盘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分装进描金的骨瓷盘中。
偌大的厨房里,安静过了头,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的。
陈西溪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听见有人冷不丁地在她身后道:“你在干什么?”
她冷静地转过身,有两个玛丽安娜的西装手下出现在门口,正狐疑地打量着她。
她把怀里抱着的一叠脏盘子展示给来人看:“这是从会场上撤下来的,经理让我送到后厨。”
第21章
那两个西装打手对视一眼,沉默地等待着陈西溪接下来或许会因好奇而问出口的问题,比如说--
“大厨们都去哪里了?”
但是眼前的年轻女人没有问这些愚蠢的问题,她只是微微低着头,黑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漠不关心的神色。
打手们让开了道,其中一个警告她道:“回去会场,待在你应该待在的地方。后厨现在禁止任何侍者出入,不管你是端盘子过来还是端其它什么东西出去,懂了吗?”
陈西溪点了点头,飞快地从玛丽安娜手下们的身边经过,直到走出了拐角,她才听见耳麦里萨沙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太险了,”他语带笑意,“我真是为刚刚那两个吸血鬼捏了一把冷汗,要是他们不放你走,你估计已经准备好干掉他们了?”
陈西溪翻了个白眼:“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这么野蛮吗?我还没打算自找麻烦。”
“不过现在的情况跟我们猜测的差不多,”她的神情凝重起来,叹息道,“玛丽安娜已经处理掉那些厨师了……比我想象得还要快。”
说完她等了十几秒,但耳麦里一直没有传来萨沙懒洋洋的腔调。她不禁顿住了脚步,一股尖锐的焦虑感立即涌上她的心头。
“萨沙?萨沙!”
“抱歉,”萨沙终于回应道,他的语气有些古怪,“唔……你刚刚说什么?”
“上帝,你吓到我了,发生了什么?”
“看来今晚玛丽安娜要提防的不止是我们血猎,”萨沙快速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传来,“我注意到m&a大楼49层的监控画面被人篡改了,换成了循环播放的视频。我正在通过黑进49楼的其它通讯设备获取实时画面……我居然现在才发现,该死的。”
陈西溪皱起眉:“对方能瞒过你这个电脑天才,看来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瞒过我?”萨沙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还差远了,我只是没有及时发现而已。”
“好吧,你能搞定的,”陈西溪盯着正前方黑漆漆的拍卖会场入口,仿佛那是怪物张开的深渊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得回到自助餐的餐桌上了。”
第13章 [12]
尤里卡抬头了一眼亮着红色光点的监控器,对身旁的塞西莉亚道:“你确定这个电子眼不会拍到我们吗?它看起来还在亮。”
“尤里卡,别对人类现在的科技太过担忧了。它们只是……机器,就像电灯一样,是有开关的。”
塞西莉亚对着摄像头眯了眯眼,上面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而且你该相信多弗西斯,他还没出过错呢。”
“但是为什么把那个小小的东西……是叫u盘吗?插到大楼监控室的电脑里,就能屏蔽画面?多弗从来不解释给我听。”
尤里卡喃喃自语,塞西莉亚没有理他,她上前两步,地毯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非纯种。
她单膝半蹲下身,揪住非纯种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拎起,轻柔地开口:“我们需要这层犯人的名单,你已经领教过我弟弟的脾气了,如果你再不告诉我们,会死的哦。”
尤里卡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白色瞳孔淡漠地俯视着那个非纯种,仿佛是在看一只濒死的蝼蚁。
“杀了他吧,我们自己去找茉莉。”
“你太残忍了,”塞西莉亚转头朝他笑了笑,“还是交给我吧。”
塞西莉亚从大腿上绑着的束带中拔出雪亮的匕首,瞳孔里一点幽深的红色仿佛血滴落入清水,随着脸上笑意的加深逐渐充斥了整个眼眸。
她猩红的眼睛微微睁大,呼吸变重--尤里卡知道这表明他的姐姐已经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兴奋了,他转过身,听见刀锋划进肉里的声音。
“我先要把你的声带割断……对不起,我知道这会有一点痛,”塞西莉亚在他身后温柔地朝那个非纯种絮叨,“但是待会儿你叫得太大声会给我们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你后悔了吗?可惜太晚了,我们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哦。”
“作为惩罚,我会把你的獠牙挖出来……也许你再也不能说话了,但是别担心,你还有手,你可以把我们想知道的一切写下来,对吧?”
非纯种的呜咽声淹没在塞西莉亚的哼唱里,同类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让尤里卡有些作呕。
人类的血液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但是非纯种的血闻起来像是夏天午后被苍蝇围绕的屠宰场。
尤里卡盯着房间里的摄像头,心想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多弗说出他控制这些电子眼的秘密。
“尤里卡,拿纸笔过来,看来我们这位硬汉终于愿意告诉我们茉莉的位置了。”
塞西莉亚明快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尤里卡的思绪。他从办公桌上抓起纸笔,扔给地上满脸是血的非纯种。
塞西莉亚手里把玩着从那个可怜同类嘴中挖出来的獠牙,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獠牙是血族不可或缺的捕猎武器,更是他们的尊严。
尤里卡宁愿去死也不愿被对手屈辱地拔掉牙齿--但是有些非纯种往往在尊严与生命之中选择苟活下去,这是尤里卡所看不起的。
塞西莉亚痴迷于收集敌人的獠牙,大概从她三百年前杀死第一个同类时就开始了吧?尤里卡见过他姐姐的藏宝箱,里面装满了吸血鬼的獠牙。
有时候他会想,即便是人类中最优秀的血猎也不会有像他姐姐这样的赫赫战绩。
第22章
看着那个非纯种在纸上写下了47这个数字,塞西莉亚满意地起身走向窗边。尤里卡没有动作,塞西莉亚忍不住催促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尤基。”
塞西莉亚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叫尤里卡亲昵的小名,但尤里卡并不喜欢,他不满地看了眼姐姐,俯身伸手扭断了非纯种的脖子。
“他还没咽气呢,你就不能留他一条命么?”塞西莉亚啧了一声,笑着道,“你太残忍了。”
尤里卡也走向窗边,在他们跳出去之前,尤里卡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桌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摄像头正对着他们。
到处都是电子眼,尤里卡厌恶地想,总有一天,人类会被他们所创造出来的机器给囚禁。
他这么想着,纵身跟在姐姐身后,从窗边跳了下去。
傅莲躺在床上,看着隔壁房子里的最后一盏灯光熄灭。
十一点半,今天陈清乔睡觉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
这是因为刚刚他还在与傅莲发短信聊天,傅莲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晚安”两个字,搂着抱枕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今晚多维出去打猎了,傅莲一个人在家。
他反复看着与陈清乔的聊天记录,惊喜地发现他们有这么多重合的爱好。
刷着手机,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他想听陈清乔的声音,他想打电话给他。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需要打电话给他呢?
傅莲绞尽脑汁地想着,身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一下抓起手机,屏幕弹出来提醒,他有一条未读的信息。
难道陈清乔还没有睡着么?
傅莲急切地点进去,却在看见发件人时失落地撇了撇嘴角。
怎么会是默克啊?!
他无精打采地打开短信,却在看见内容时瞬间瞪大了眼睛。
默克发过来地是一张照片,一张陈西溪的照片。
果然……傅莲猛地从床上坐起,陈西溪居然真的在玛丽安娜的拍卖会上?!
他该不该告诉陈清乔呢?
傅莲皱起眉,神色凝重地盯着那张照片。
忽然铃声响起,默克的号码弹了出来。
傅莲思索了两秒,接了电话--
“小莲,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默克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无端让傅莲打了个寒噤。
傅莲从来就不擅长应付默克的调戏,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默克必然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却似乎有意逗弄,仍旧沉默地等待着傅莲的回应。
傅莲只好单刀直入:“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现在玛丽安娜的拍卖会不应该早就开始了么?我姐姐在你旁边吗?”
“放心吧,小莲,”默克对他紧张地提问回之一笑,“你姐姐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
暧昧的措辞让傅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刚刚找了个借口跟着‘你的朋友’到会场外面来了,不然我也没办法拿到手机跟你通话。不过她应该不是孤身一人,而且还在策划一些很危险的事情啊……”
傅莲心中咯噔一声,连忙道:“那个姑娘是我……朋友的朋友,你能帮我多留意一下她么?”
默克一言不发,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傅莲,你和血猎交朋友么?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姐姐?”
“她是血猎吗?”傅莲有些心虚,故作惊讶地反问,“我不清楚,只是我的朋友很担心她,所以拜托我帮忙……”
“我不喜欢你说谎,小莲,”默克语气冰冷,讥讽道,“你确定是你的‘朋友’很担心她,而不是你的邻居么?”
傅莲震惊地吸了一口气,默克怎么会知道的?!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你……”
“我还知道些什么?”默克的嗓音又低了下来,带着些沙哑的温柔,吐出的字句却毫无温度,让人不寒而栗,“我什么都知道,你身边的人,你身边的事,我知道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是你邻居的妹妹,我看见他们之前住在一起。”
“所以你不要骗我,”默克继续道,“如果他们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是那个女人是血猎,你的那个邻居也是吗?你交了不该交的朋友,小莲,你太单纯了,会被骗的。如果你是我的,我会把你关起来。”
傅莲听完既害怕又生气:“我不是你的,你没权利把我关起来,如果你想告诉我姐姐,你就去告诉她好了!”
“你确定吗?”默克忽然轻笑一声,语气轻柔地威胁他,“你已经答应过首领不再与那个人类医生来往了吧?她要是知道了,会非常生气。但是她是你姐姐,不会舍得惩罚你的,那她只能拿那个人类撒气了……这样也没关系么?”
傅莲咬着唇,心里万分后悔,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找默克帮忙?
“你究竟想怎么样……”
默克听见傅莲的声音软了下去,他甚至能想象出傅莲此时此刻的神情,像是一只炸毛却又无可奈何的小猫咪。
“我讨厌你!”
傅莲在电话里又大声说道。
默克笑了笑,淡蓝色的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小莲。”
陈西溪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在会场门口角落里打电话的英俊男人。
不,应该说是一个英俊的男性银发血族。
第23章
那个血族背对着她,只露出宽阔的肩膀与瘦窄的腰线,说话的语气极其温柔,大概是在与他的伴侣通话。
吸血鬼是恶魔的附庸,在人类眼中冷酷残忍的他们,也会对某个同类许下相伴一生的誓言,让陈西溪觉得很奇妙。
她甩掉无谓的思绪,回到昏暗的拍卖会场,此时台上展出的已经是第六号展品了。
耐心点儿,萨沙的话语犹在耳边,陈西溪闭了闭眼睛,把心里的焦躁压下去。
她以前出任务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她知道她的情绪被玛丽安娜的出现影响了……但她这次前来不就是为了见一眼玛丽安娜么?
该死的,陈西溪做了个深呼吸,她必须要集中注意力。
别在想那个红头发的混蛋了……陈西溪心里默默自我安慰道,会有机会的--
一定会有机会杀了他的。
“嘿,西溪,”萨沙的声音突然从耳麦里冒了出来,激动道,“你肯定猜不到我刚刚看见了什么!”
陈西溪回过神,轻声道:“什么?萨沙,你能别一惊一乍么?”
“我通过无线信号黑进了49楼的某台手提电脑里,结果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陈西溪耐心地等着萨沙接下来的话。
“呃,描述起来有点麻烦,”萨沙为难道,“你现在能出去拿到你的手机吗?我把录像发给你。”
“不行,”陈西溪叹了一口气,“我才回来,不能来回走动,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好吧,我长话短说,”萨沙飞快地说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追踪那对纯种血族姐弟吗?”
陈西溪心里涌起几分不好的预感:“你继续说。”
“简单来说,就是傅雪的家族成员在49楼出现了,那对诡异的双胞胎?你肯定记得。”萨沙有点语无伦次,“反正他们虐杀了那层楼的负责人,逼问出了他们一个同伴的下落。”
“傅雪……”
陈西溪脑子有些眩晕,难道她也在这里?
可是这鬼地方太黑了,没有血族的夜视能力,根本没办法找人。
此时,门口打完电话的男性血族交还手机后又走进了会场,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线,陈西溪对上了晚会面具下他那双浅色的眼眸--
是他!
陈西溪的视线追随着他进入宾客区,她知道这个叫做默克的纯种,她暗中调查了傅雪家族这么久,大概清楚默克是傅雪在家族中的左右手。
如果他出现在了这里,那傅雪一定也在。
“我知道了,”陈西溪冷静下来对萨沙道,“我刚刚也看见了默克。”
“哇,这下可有意思了!”萨沙嘴里好像嚼着薯片,口齿不清地兴奋道,“不过这也不奇怪,傅雪与玛丽安娜是仇人,玛丽安娜最近又抓了她的家族成员,她是来报仇的么?”
“不,”陈西溪否定道,“傅雪很聪明,虽然她有些易怒,但她不会蠢到潜入玛丽安娜的地盘向他宣战,我想她只是来救她的手下的。”
“唔……反正不会妨碍到我们执行任务,”萨沙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对吧?”
陈西溪点点头,隐约看见默克坐在了一个女人身边。
“最好是这样。”
第14章 [13]
“先生,49楼出事了。”
装潢华丽的包厢里,长相漂亮的男人微微从宽阔的椅背里侧过脸,他难耐地喘息了两声,眼尾和耳尖都泛着异样的春情。
“你们可真会挑时候。”
站在门口汇报的非纯种闻言把头压得更低,他能嗅到这间屋子里同类情动的味道。
玛丽安娜温柔地抚摸着埋在他大腿间那个帅气血族的棕发,淡淡地笑道:“下次吧,安东尼,现在好像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去处理。”
安东尼抬头眯起碧绿色眸子,直起身掐着玛丽安娜的腰,凑近往他雪白的脖颈上舔了一口,哑着声音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玛丽安娜摸着他左耳上的碧玉吊坠,瓷蓝色的眼里仿佛含着一汪春水:“这就取决于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完49楼的麻烦了。”
安东尼笑了笑,他站起身,身上的银灰色衬衫半敞着,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他对门口的非纯种挑了挑眉:“出去等我。”
非纯种立刻从门口消失了,安东尼把衬衣的纽扣一一扣好,从沙发上揣起西装外套,含情脉脉地看了眼正在拢头发的玛丽安娜。
“给我两个小时,”他单膝跪在玛丽安娜面前,吻了吻他的手背,“我将会把入侵者的头颅带过来给你。”
“在这期间,”他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强硬了起来,绿眼眸一眨不眨,流露出一种孩子面对糖果似的占有欲,“不许让艾维斯或者伊莱碰你。”
玛丽安娜闻言忍俊不禁,他从柔软的天鹅绒躺椅上起身,搂住了安东尼的腰,另一只手捏了捏他西装裤下的翘臀。
“安东尼,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比他们可爱多了。”
玛丽安娜仰头吻住了他的唇。
“今晚我是你的,仅限今晚。”
一吻终了,玛丽安娜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现在,”他抚着安东尼的胸膛温柔地笑道,“保护好我的小秘密,去杀死我的敌人吧。”
周五晚十一点三十九分,m&a大楼47层。
塞西莉亚和尤里卡的瞳孔在绝对的安静与黑暗中泛着奇异的光芒,塞西莉亚动了动她的耳尖,轻声道:“太安静了,简直像是……死寂。”
第24章
“也许玛丽安娜把乖巧的犯人都关在这层了,”尤里卡猜测道,他看了一眼他的姐姐,“然而问题是,茉莉算得上是乖巧么?”
“好问题,”塞西莉亚勾起嘴角,“我只知道我们的茉莉咬人很疼。”
隐藏在墙角的他们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忽然传来自动感应门打开的声音,清脆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个人,两个能打的非纯种,塞西莉亚在心里思忖。
尤里卡与她对视一眼,随即目光落在了她腰间的花纹繁复精美的银匕首上。
塞西莉亚微微挑起眉,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
“还没有到需要用武器的地步,”尤里卡能从他姐姐的眼神里读出这句话,“只是两个杂碎。”
尤里卡厌恶地皱起眉,他讨厌用牙齿撕开非纯种的喉咙。虽然这是个快速且能安静解决敌人的方法,但非纯种难闻的血液气息至少会在他的口腔里徘徊一个星期,这将很影响他的胃口。
脚步声逐渐靠近,尤里卡能听见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轻很多,而且步伐相比起另外两个人来说更加绵软无力--人类?
“做好准备,小公主。”
他在黑暗中辨别着塞西莉亚的口型。
管他的,尤里卡无声地抽出自己的武器,他用刀也能一击毙命,何况还能避免非纯种喉间喷涌出的肮脏血液溅到他的风衣上。
塞西莉亚无奈地摇摇头,拐角处已经露出了一抹纯白的衣摆。
“狩猎快乐。”
尤里卡无声地对姐姐说道。
傅莲思考了很久,他决定撒个谎--或者说,呃,半个谎?
他确实很讨厌默克,但他沮丧地发现,他不能否认默克提出的建议都是正确的。
他绝不能告诉陈清乔他的血猎妹妹混进了一个血族狂欢会,并且还在执行一个看似非常危险的任务。
何况这对减轻陈清乔的担忧没有任何帮助。
善意的谎言,傅莲心想,等明天早上醒来,他会告诉陈清乔他有一个朋友发现了陈西溪,她看上去一切都好……
可是如果陈西溪死在了拍卖会上呢?
傅莲翻了个身,或许他应该继续对他的邻居说“不知道”。
或许,或许……傅莲把脸埋在枕头里哀叹了一声,或许他应该对默克多一点信心。
他答应了会保护陈西溪的,傅莲呆呆地想着,而默克提出的代价是一个机会。
他要傅莲给他一个机会。
傅莲抱紧了床上的巨大兔子玩偶,他感觉自己正在滑向未知的深渊,他本来应该将默克和陈清乔都推得远远的。
推开默克是为了自己好;推开陈清乔是为了对方好。
可是现在呢?他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陈清乔,还允许了默克接近自己。
太糟糕了,如果他姐姐发现了这一切该怎么办?
“你太软弱了,你根本比不上你姐姐!拿出你对血统的骄傲来!”
幼时父亲的严厉的责骂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傅莲的耳畔,傅莲眼眶止不住地开始泛酸。
“对不起爸爸,我什么都干不好。”
他喃喃地说道,像是很久以前,那个笼罩在昏暗雨夜的庄园里,幼小的他面对父亲的当众指责,只能涨红着脸,紧紧攥着衣摆低头道歉。
三百年过去了,经历了家族覆灭,他似乎一点长进也没有。
为什么默克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呢?
傅莲疑惑地想,而他又凭什么能让陈清乔喜欢上呢?
楼下传来开门的响动,似乎是多维狩猎回来了。
傅莲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他该去给他的玫瑰花浇水了。
“你去哪儿了?”傅雪若有所思地看着再次入座的默克,“消失一段时间后衣衫整洁地回来……真不像你的风格。”
默克耸耸肩,目光打量着台上新展品近乎完美的肉体。
“可能是因为我认真考虑了你的建议,决定从一而终了。”
傅雪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瞥:“我们不是禽兽,至少不是像人类眼里的那种。随地发情,有害健康。”
“这句话应该打印成标语贴在玛丽安娜的床头上,”默克望向拍卖台旁边的小阁楼,调侃道,“他的情人恐怕比他的家族成员还要多。”
傅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棕发碧眼的年轻非纯种正带着一个手下从上面下来,他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系,露出了锁骨与胸前肌肉的漂亮线条。
“或者,”傅雪的语气带了些轻蔑,“他的家族就是由他的情人构成的。”
“很难搞清楚玛丽安娜的人究竟对什么忠诚,”默克压低了声音,“玛丽安娜本人,还是他的身体?”
“我们会知道的,”傅雪收回视线,淡漠道,“玛丽安娜能蛊惑人心,有让那些非纯种为他痴迷的力量,但绝不是单纯靠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人类科学家?”
尤里卡的疑虑只存在了三秒,随即便被脑中嗜血的暴力欲望所冲散。
塞西莉亚仿佛一条银狐,敏捷地从黑暗中冲出,在黑色西装打手拔出枪的一瞬间咬穿了对方的喉咙。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个打手已经将装有银弹的枪口对准了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朝他摊开手:“你在等什么?”
“你说得对。”
第25章
那个非纯种扣住了扳机,下一瞬间笑容却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抱歉,”塞西莉亚看着眼前非纯种的头颅缓缓从他的脖子上滑落,朝他身后的拿着细长砍刀的尤里卡笑了笑,“我刚刚在跟我弟弟说话。”
最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紧紧靠着墙才不至于因腿软跌坐在地。
被塞西莉亚咬断喉咙的非纯种还在抽搐,塞西莉亚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埋怨道:“味道实在太恶心了。”
尤里卡跨过他面前的无头尸体,揪住惊恐的女人推给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莞尔一笑:“尤基,你真贴心,我正好需要鲜血漱漱口。”
在女人发出尖叫的前一秒,塞西莉亚一拳将她打晕,咬住她的脖子开始吸血。
尤里卡将两具尸体搜了一通,在他们手腕处发现了玛丽安娜家族的刺青。
“他们的确是玛丽安娜的人。”
塞西莉亚随手将昏迷的女人扔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自言自语道:“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人类的保镖?”
塞西莉亚蹲下身在女人白大褂的口袋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了一张员工卡。
“走吧,”她朝弟弟挥了挥手里的电子卡,“我们看看玛丽安娜究竟在这里藏了什么秘密。”
“带上这个女人,”尤里卡低沉道,“她也许还有用处。”
塞西莉亚耸耸肩,捡起那两个非纯种的武器别在腰后,率先走出了拐角。
高大的尤里卡将昏死过去的人类女人抗在肩上,轻巧得仿佛只是将一个布袋甩上肩膀。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狭长的走廊,灯光很昏暗,两边的墙上嵌着一扇扇牢固坚硬的钢铁门,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
“欢迎来到*赖克斯岛。”
塞西莉亚朝尤里卡回眸一笑。
“每扇门后面都关着囚犯么?”尤里卡嘀咕道,“玛丽安娜究竟有多少仇家?”
塞西莉亚打量着离她最近的一扇门:“这上面可没有挂门牌,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去检查每个房间。”
说着,塞西莉亚将门上的小窗户拉开,眯着眼睛往里看。
里面的房间是完全黑暗的,而且安静得有些诡异。
“空的?”
尤里卡开口询问他的姐姐。
塞西莉亚关上小窗户,表情极为古怪地看了尤里卡一眼:“不,尤基,里面有东西,是一个衰老的纯种血族。”
“衰老的……纯种?”尤里卡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们纯种是不会衰老的,他们的样貌定格在了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或许有些纯种停止生长的时间会比较晚,但无论如何,他们的模样不可能超过三十五岁。
他们永葆青春,只会死亡,不会衰老。
然而非纯种不一样,他们的年龄定格在被转化的那一刻。
“你确定是纯种,而不是非纯种?”
“是的,尤里卡,”塞西莉亚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们辨别出我们同类的味道。”
尤里卡舌头好像打结似的说不话来,这怎么可能呢……
突然,他肩膀上的女人扭动了一下,尤里卡回过神,他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扛着一个人。
“我们带上她是对的,”塞西莉亚道,“她要醒了,我们得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赖克斯岛监狱:美国纽约市的一个监狱。
第15章 [14]
台上已经是第十二个展品了。
陈西溪低头看了眼手表,深吸一口气。
再下一个,就是他们的任务目标。
十三号展品。
她脚下踩着的这双小皮鞋并不合脚,稍微有些挤。原本尚可忍受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越发消磨耐性。
陈西溪心想如果现在她手里拿着一把冲锋枪,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吸血鬼通通突突掉。
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的任务并不是猎杀吸血鬼,甚至不是拯救十三号展品,她的首要任务是观察十三号展品被谁拍下,然后通知总部。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她无关了,总部会派其他小队去营救那个十三号。
有人花了一大笔钱要救出那个可怜人,但直接砸玛丽安娜的场子太危险了,于是总部决定先等十三号被人买走后直接从买家手里夺回来。
因此知道谁会拍下十三号是营救计划的中心环节。
按往常来说,陈西溪更喜欢参与营救的那一部分,但是当总部将任务指派给她时,她却一口答应了。
萨沙瞪大了眼睛,看那表情好像在怀疑陈西溪吃错了药。他小心翼翼地朝她说明在拍卖会里不能杀任何吸血鬼,一只也不行。
陈西溪没有表达出异议后,萨沙一脸不信任地嘀咕了几句,接着开始在她耳边唠叨十三号的身份背景。
她没听进去多少,十三号展品好像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孩子,又或者是哪个富家公子的情人,总之很重要。
当时陈西溪心不在焉地点着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玛丽安娜。
“三千六百万!恭喜维克多伯爵!”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随着拍卖槌的落下而引发一阵掌声,陈西溪瞬间回过神,萨沙少有的正经声音从耳麦里传了出来:“注意,目标出现。”
陈西溪抬眼看向拍卖台,一个黑布笼罩的,安装着滑轮的巨大金鸟笼被推上台,台下衣冠楚楚的吸血鬼们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第26章
“各位,请听我说几句。”
玛丽安娜性感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场内忽然安静下来,陈西溪循着声音望去,玛丽安娜那张迷人的脸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西溪屏住呼吸,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展品是我非常喜爱的一个孩子,希望无论是在坐的哪位有幸得到了他,都请对他温柔一点。”
玛丽安娜淡淡地笑着,语气像是将一个不想要的玩具娃娃丢给其他人之后,礼貌地请他们善待那个娃娃。
令人作呕,陈西溪忍住了喉咙的不适感。
有人粗鲁地放声大笑:“他是你玩过的吗?还是你被他玩过?”
话音刚落,人群里爆发出几声短促的笑。
玛丽安娜的笑容不减,目光阴冷地转向那个出言不逊的纯种血族。
倏然一声枪响,刚刚那个开玩笑的吸血鬼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一颗银弹射爆了他黄绿色的右眼。
陈西溪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四下张望了一番,狙击手?!
银发的主持人镇定自若地指挥两个安保人员将尸体拖了出去,躁动的血族们沉默了下来。
在黑暗的二层,陈西溪看见了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陈西溪抿起嘴,果然,玛丽安娜不会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公众场合,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地盘。
“抱歉,”玛丽安娜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歉意,瓷蓝色的眼睛不快地望向地上显眼的红色,“扫了大家的兴致,下一轮的血浆我请。”
说完,他转身隐入了帷幕之后。
陈西溪松开拳头,感觉到掌心被指甲刺得生疼。
“你过来。”
她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她。
“把这里清理干净!”
“令人作呕。”
傅雪看着台上笼罩在聚光灯下的巨大鸟笼,面无表情地作出了评论。
“他刚刚杀了一个纯种,”默克也冷着脸道,“在所有非纯种和纯种面前。如果是个非纯种说出那句话,你觉得结果会一样么?”
傅雪忽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假设并不成立,亲爱的默克,因为只有纯种才敢说出那种话。这里的非纯种,充其量都是玛丽安娜的狗而已。”
“你过来,”玛丽安娜的一个手下忽然朝着拍卖会场的某个黑暗角落喊道,“把这里的痕迹清理干净!”
默克看着某个熟悉娇小身影逐渐朝他们靠近,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只希望这些在场刚刚目睹了一个同类死亡的吸血鬼们,暂时没有进食的胃口。毕竟他没打算为了救一个女人而与其他血族起冲突,就算这是傅莲的请求也不行。
他的身份一旦暴露,麻烦可就大了。
默克收回视线,转头的霎那却发现傅雪正盯着那个女侍者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他轻佻地开玩笑道,“我倒不知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刚好相反,”傅雪也转过脸,神色淡淡,“这是我最讨厌的类型。”
陈西溪被一群吸血鬼围绕着擦干净了地板,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几乎没人关注她。
也许真的是像玛丽安娜所说的一样,这些血族的兴致经过方才那一幕已经荡然无存了。
但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陈西溪悄悄抬起头寻找着有一头漂亮黑发的女性背影。
可是这里太暗了,她必须打着手电筒才能完成清洁,而会场里仅有的灯光都贡献给了拍卖台。
他们的拍卖会应该在地下洞穴举办,陈西溪恼火地心想,如果有一天世界被吸血鬼统治了,那么他们孩子学的历史书里肯定不会出现爱迪生。
吸血鬼需要学历史吗?陈西溪想到他们无穷无尽的寿命,他们本身似乎已经足够古老了。
“玛丽安娜居然在这里安排了狙击手,我们性命都捏在他的手上!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你还记得他毁灭了多少纯种家族吗?”
陈西溪听见了某个极力压低的愤怒声音。
“小声点,安博,”他的同伴急急地嘘道,“冷静点儿,那个人是自找麻烦,我们不会有事的。”
那个名叫安博的纯种还想反驳什么,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压过了他们的争吵。
“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很抱歉刚刚的闹剧打断了我们拍卖会,现在,我将正式揭开十三号的面纱,请各位千万不要眨眼--”
“抱歉,”主持人故作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我忘记了,我等吸血鬼身为已死之人,本来就不需要眨眼。”
会场里响起稀疏的笑声,与此同时,覆盖在金色鸟笼的黑布滑落了下来。
陈西溪看向笼子里的人,瞬间忘却了主持人刚刚那个糟糕的冷笑话。
“真是人间尤物啊。”
她听见身旁的吸血鬼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感叹。
玛德琳紧张地盯着眼前漆黑高大的纯种血族,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伤口热辣辣地泛疼。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转,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塞进了万花筒。
她不知道这是由于失血过多还是其它原因--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不过纯种应该不屑于转化人类吧……最好是这样……她默默祈祷着,视线缓缓移动到观察室的桌子底下。
那里藏着一个警报按钮。
第27章
“你是说,玛丽安娜资助你们研发一种药,可以让被转化的非纯种变回人类?”
塞西莉亚来回地踱着步,紧绷的神色露出一丝不安。
“唔……是的,我们的实验室是由玛丽安娜先生提供的,”玛德琳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我只是负责这个实验的研究,其它的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求你们了,我有个未婚夫,我们今年就要结婚了……”
“不,”塞西莉亚转头,幽红的眼睛看着玛德琳,“你在说谎,因为这根本就说不通,玛丽安娜没有任何理由支持你的研究,这对他毫无益处,如果你知道他是个……”
塞西莉亚忽然停了下来,她皱起眉:“你不知道,对吗?”
玛德琳眨了眨她深褐色的眼眸,看来这招是有用的,她心想。
”知道什么?”
她怯懦地发问。
“玛丽安娜是个怎样的人你不知道么?”
尤里卡反问道。
“玛丽安娜先生或许是个黑手党,他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他对吸血鬼伤害人类的问题很担忧,所以他了解到我正在做的研究后主动找到了我,事情就是这样。”
“那你身边的那两个保镖是怎么回事?”
“‘你的研究成果非常重要’,玛丽安娜先生曾这样对我说过,”玛德琳解释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所以他派人保护我是很正常的,他知道会有像你们这样的吸血鬼找上门……”
塞西莉亚和尤里卡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涵括了许多玛德琳无从知晓的信息交换。
比如说,在尤里卡看来,他姐姐眼神里的意思是:“你相信她的鬼话么,把非纯种变回人类只是个他妈的借口,他们也在拿纯种做实验,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而尤里卡回应的眼神里则表达了如下意思:“可是她的说辞也有可信度,人类是很好骗的。她或许真的不知道玛丽安娜是吸血鬼。刚刚那两个非纯种用的可是枪,也没有露出牙齿。玛丽安娜有可能在骗取她的研究成果来对付我们。”
“那是因为他们在亮出獠牙之前我们就干掉他们了。”
塞西莉亚最后甩了他一个白眼。
这就是双胞胎的默契。
另一方面,玛德琳也在思索她是否能找到机会去按那个警报器的按钮。
“我们在找一个女性纯种。”
塞西莉亚说道,她与尤里卡似乎总算达成了共识,决定按原计划先将茉莉救出来。
“她是刚送进来没多久的,有一双紫色的瞳孔和一头浅金色的长发。”
“你最好见过,”尤里卡用平淡的语气威胁道,“这证明你还有一点用处。”
玛德琳举起双手,贴着墙根慢慢站了起来:“我觉得你们误打误撞来对地方了,这个房间是观察室,每个实验体初次被注射‘圣泉二号’后就会被隔离起来观察一段时间。”
“‘圣泉二号’?"
塞西莉亚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是我最宝贵的研究成果,”玛德琳朝房间内那块巨大的黑色玻璃移动,“很抱歉你们来晚了,但是她还活着,我保证。”
第16章 [15]
鸟笼里是一个身材修长,不着寸缕的黑发青年。
他长得很漂亮,陈西溪必须得承认这一点,但他与其他展品最为不同的地方表现在他的神情。
他脸上的表情是活生生的、普通人类在遭遇像马戏团里的动物一样被展出后所表现出来的正常反应--
害怕、惊恐、气愤,或者还有些羞耻?
而排在他前面的十二个展品,脸上的神情通通如同泥塑木偶一般僵硬死板。
陈西溪不由自主地将视线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滑。
“呃,西溪,”她的耳机里传来萨沙不太自在的声音,“我很确定老大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次任务目标的身体状况……他,或许我该说‘她’?”
“这些不重要,萨沙,”陈西溪回应道,“我们的目的是获取他买主的信息,我们最好忘记今晚所看到的。”
“你是对的,”萨沙嘀咕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想他会很抢手的,尤其是对于那些喜欢收集‘血奴’的非纯种来说。“
“等着看吧。”
陈西溪也叹了一声。
“这倒是挺新鲜的,”默克打量着台上的年轻人,“你觉不觉得,他的眉眼长得有点像小莲?”
傅雪甩了他一个眼刀:“不觉得。”
“或许是因为他的那头黑发和眼睛……”
默克若有所思,但笼子里的年轻人性格与傅莲并不相似。
如果用猫咪来比喻的话,傅莲显然是温顺的家猫,而眼前的这位看起来野多了,仿佛只要有人靠近就会立刻亮出爪子。
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知道塞西莉亚和尤里卡那边怎么样了?”
默克淡淡地问道,语气听起来似乎不怎么关心。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傅雪道,“如果他们暴露了,玛丽安娜早就让人封锁会场了。”
虽是这么说,但傅雪心里也有些不安,前不久带着几个非纯种离开拍卖会的那个玛丽安娜手下--或者情人,他急匆匆地会去哪里呢?
傅雪知道他们来这里是一步险棋,所以她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
第28章
可她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
凭着伪造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混入拍卖会后,恰好整个场地的灯光又如此昏暗,所有人带着舞会面具,只能依靠气味辨别坐在你旁边的是纯种还是非纯种,仅此而已。
或许那几个一起碰杯的吸血鬼是朋友,又或许他们分别来自敌对的家族,只是他们没有认出对方;有两个陌生血族在此相识,但这场拍卖会结束后仍旧是陌路人,可能过了两三百年也不会再次相见。
这大概就是玛丽安娜的目的所在,傅雪心想,这很符合人类一贯以来的恶趣味。
毕竟玛丽安娜在三百多年前,也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场内的拍卖越来越激烈,13号的竞拍价格也一次比一次高。
但让陈西溪感到惊讶的是,一位富有的男性纯种血族似乎最终能独占鳌头。
“我还以为纯种有多看重他们的尊贵血统呢,”萨沙嘲讽道,“原来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陈西溪没有回应,主持人将他手里小巧的拍卖槌敲下,清脆的槌音里同时夹杂着一片抱怨沮丧的嘟囔声。
她看向那个纯种,他的朋友们正围着他说着一些恭喜的话。
好吧,就是你了,陈西溪心想,幸运儿。
她该离开了,回到萨沙的车里,窝着等待这场荒唐的拍卖会结束。
也许她能睡上一两个小时,或者能吃点萨沙的零食--她这时才感觉到腹腔中的饥饿。
然后等这个买了13号的幸运儿出来后再跟踪他,找到他的家族,找到他的巢……最终总部会将13号救出来。
她记下这个血族的样貌特征,转身朝会场透着光亮的大门走去。
但就在她快要接近门口时,它忽然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她仰起头,黑暗的二楼开始密密麻麻地亮起了无数红点。
她很清楚那是什么,见鬼,那是巴特雷狙击枪。
”萨沙……”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耳机里就传来了静电干扰的滋滋声响。
会场开始一片混乱。
“shit!”
陈西溪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玛德琳打开了灯,黑色的玻璃一下变得透明,尤里卡盯着玻璃后那个密闭的雪白小房间,除了一张病床以外,里面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仪器。
但是茉莉就在那儿,穿着和房间墙壁同样雪白的手术服,躺在病床上。
她裸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和浅金色头发几乎要融进光里,像是一朵脆弱的白色小花。
这一瞬间,尤里卡突然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想将玛丽安娜狠狠撕碎,将他的头拧下来扔进火炉。
塞西莉亚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尤里卡回过神,面前的玻璃已经被他砸出了一个窟窿,玛德琳惊恐地缩在桌角。
“这里不是监狱,”塞西莉亚对玛德琳道,“这里就是他妈的一个实验室。”
“玛丽安娜不仅给你提供了资金,还提供了小白鼠给你,”塞西莉亚的眼神冰冷摄人,“对吧?”
玛德琳看着她,预感自己很有可能就要死了。
她曾经养过一条日本岩国白蛇,取名叫做小苹果。有天小苹果咬了她一口,小苹果咬人之前的眼神和塞西莉亚现在的眼神很像。
然而玛德琳背在身后左手已经摸到了隐藏在桌底下的凸起按钮。
“我的研究,是为了让人类的种族延续下去。否则,面对强大长寿的血族,我们迟早会趋向灭亡。”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你要知道,”塞西莉亚嗤笑一声,逼近她道,“人类与血族本就是不平等的。猎物可以反抗,这很有意思……但是这种能把吸血鬼变成人类的药?这种方式与非纯种转化你们有什么不同?你们人类总是想扮演上帝,这是种族之战,你给你的同类带来的不会是福祉,而是战争。”
玛德琳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塞西莉亚此时离她已经很近了。
“不过很可惜,你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塞西莉亚话音刚落,尖锐高亢的警报声猛然响起,灯光瞬间亮了好几度,远远超过了纯种吸血鬼眼睛能承受的程度。
塞西莉亚尖叫一声,玛德琳抓住机会用肩膀将她撞开,冲向即将闭合的电子门。
她能听见身后来自尤里卡的怒吼声,在她不顾一切逃到走廊的下一秒,紧紧锁住的电子铝合金门将尤里卡挡住了。
玛德琳扶着墙壁站起来,她听见电梯门开合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这次来得格外及时,玛德琳不由心想。
一个高大的阴影投在她的身上。
“他们在里面。”
玛德琳淡淡道。
“苏列诺恩博士,看到您没事真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安东尼的绿眼睛根本没有看向她。
“不过看您似乎受到了惊吓,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接下来我们会处理的。”
安东尼身后出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手下,领着玛德琳走向电梯。
玛德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有人将一柄黑亮的细长战刀递给了安东尼。
她走进电梯,跟进来的两个黑衣保镖仿佛两座大山挡在她面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听见枪支上膛的声音。
不知为何,此时的玛德琳忽然又回忆起了她的那条岩国白蛇,它在咬了她之后的当天就死了。
第29章
因为她拿着剔骨刀将蛇的头砍了下来--或许是用其它刀,她记不清了,当时她只有十二岁。
但总而言之,她的小苹果的确是死了。
“把门打开,不用留活口。”
在电梯门完全闭合之前她听见安东尼的声音遥遥传来。
拍卖台上的13号已经不知所踪,会场里的宾客们惊慌失措地聚集在一起,愤怒地要求玛丽安娜出现。
如果陈西溪此时此刻没有和一大群吸血鬼被关在同一个密闭场所里的话,她还是挺乐于欣赏这出好戏的。
然而她现在没有心情,假如她在两个小时内没有重新联系上萨沙,她毫不怀疑她的搭档会孤身一人前来找她。
那么事情会变得更糟糕,特别是当她有个枪法极其烂的搭档时。
“见鬼,玛丽安娜,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个叫骂声有点耳熟,是那个名叫安博的纯种,他一边骂着,一边神经质地朝他的同伴碎碎念:“你看,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今晚干嘛非要来这里呢?!”
有不少非纯种盯着二楼的狙击手,脸上也出现了怀疑的神情。
“请各位冷静!少安毋躁!”
银发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非常抱歉,我们不得已中断一下拍卖,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全着想……”
“噢,老天!你说‘为我们的安全着想’,就是指用装满银弹的枪口对准我们的头颅吗!”
一位仪态优雅的血族夫人的愤懑质问打断了主持人的话。
“当然不是,”主持人似乎有些无奈,“尊敬的夫人阁下,请先听我解释,我们刚刚发现有人非法入侵了m&a大楼。”
昏暗的灯光下,场内的宾客虽然戴着舞会面具,但此话一出,仍能感受到气氛顿时紧绷诡异了起来。
陈西溪心里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周围。
这次她很快就从人群中辨别出了默克的身影--
还有他身旁那个体型曼妙的女人。
“虽然玛丽安娜大人已经派安东尼先生前去抓捕入侵者,但我们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同伙在这栋楼的其它地方,甚至是混入了这个拍卖场。”
主持人话头一转:“所以现在,我希望大家能配合我们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我们会有工作人员一一确认各位的身份。”
“这真是我参加过的最侮辱人的拍卖会!”有人抗议道,“要我说入侵者多半是血猎,玛丽安娜居然怀疑我们与那些暴徒有关!”
“先生,清者自清,”主持人的声音冷了下去,“我们这是为了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如果哪位先生或者女士不想配合的话,我们只能当作共犯处理了。”
主持人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二楼。
红色的激光点回应般地闪了闪。
所有宾客沉默了下来,玛丽安娜始终没有露面。
场内的安保人员开始上前检查每个人,就连服务生也被赶到了一起。
糟糕,太他妈糟糕了,排在队伍最后的陈西溪心想。
鉴于她曾经在几场剿杀非纯种家族的任务中出过风头,她藏在兔子面具下的这张脸有三分之一机率被这些非纯种认出来。
无论如何,她血猎的身份一旦暴露,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虽然她什么也没做。
陈西溪看向傅雪的方向,该死,好像她俩一碰上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错误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
这次真是被这女人给害惨了,陈西溪不由郁闷起来。
第17章 [16]
傅雪与默克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看着默克轻松的神色,傅雪的唇边不由也浮起了几分笑意。
在他们踏进m&a大楼之前,他们就预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救人必然会伴随着风险,尤里卡和塞西莉亚被发现是一回事,但被抓住又是另一回事。
而听刚刚那个银发主持人所说--如果傅雪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叫洛卡维斯,也是玛丽安娜的家族成员之一--尤里卡和塞西莉亚还没有被抓住,甚至连身份也没有暴露。
就像其他人猜测的那样,玛丽安娜估计也以为入侵者是血猎。
只要双胞胎不被抓住,傅雪和默克就是安全的。或许玛丽安娜会对他们的出现有所怀疑,但只要他没有证据,他就不能在会场的其他血族面前对他们下手--
毕竟他们俩一直待在会场的楼层里,可从来离开过。
“你看清楚二楼有多少人了么?”
傅雪一边贴近默克,一边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堆侍者身上。
对了,傅雪眯了眯眼睛,她忽然想起了之前看见的那个酷似陈西溪的侍者背影,如果真的是她的话……
“不超过十个,”默克淡淡道,“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多给那两个孩子一点信心,”傅雪挽住他的手臂,侧过头时红唇几乎贴到了默克的脸颊,亲密得彷佛爱人之间的缠绵耳语,“他们会成功的。”
默克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并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尤里卡和塞西莉亚的能耐,不过……他看向陈西溪的方向,有人的确是陷入麻烦了。
前面还有两个人就轮到陈西溪了。
第30章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绷,不然只会引来更多怀疑。
她的面前有一桌点心,刀叉餐具随处可见,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
到处都是武器,但是没用。
她或许能杀掉靠近她的这两个非纯种,但是接下来她根本逃不出去。困在一大群血族之中、被拥有变态夜视能力的吸血鬼狙击手监视着、还有那扇该死的被紧锁住的大门--
还有谁能比她更惨?
她后悔没有对陈清乔说实话……她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的。
思绪几转间,很快就轮到了陈西溪前面的那个侍者,但是那个人却一直迟迟不愿摘下面具。
“摘下来,听到没有?!”
玛丽安娜的手下语气不耐烦了起来,其中一个上前扣住了他的胳膊想要强行取下他的面具,不料想他一下猛地挣脱,这个动静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陈西溪正觉讶异,那个男人紧接着忽然一把将她撞倒在地,开始朝会场的另一边跑去。
“别跑!目标朝玛丽安娜大人那边去了,六点钟方向!”
会场内的黑衣人纷纷掏出了武器开始追逐那个行为怪异的男人,二楼的狙击手也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新目标上。
几声枪响过后,会场混乱了一阵,陈西溪揉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来,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那个人是谁?难道也是血猎?!
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男人的左腿,他摔到在地,玛丽安娜的手下们将他团团围住,他已经插翅难逃了。
“都不要过来,你们这群畜生!”
愤怒地叫喊声盖过了看热闹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会场安静了一瞬。
陈西溪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视力远不及吸血鬼,她只能看见一团团模糊的黑影。
她看见那个高大的黑影撩开了衬衫,他的腰间似乎绑着一圈东西。
陈西溪心中一悸,糟了,那是……
“我还藏了很多炸药在里,你们要是过来,我就炸了这里!炸死玛丽安娜!”
男人高举着遥控器,声音悲愤交加,仿佛一只走投无路的野兽。
陈西溪注意到他中枪之前已经跑到了玛丽安娜阁楼的正下方,如果一旦爆炸,玛丽安娜第一时间会遭到波及。
实际上,如果他引爆了身上的炸弹,整个会场都不能幸免。
一直事不关己的宾客们此时终于开始惊慌,陈西溪脸色惨白,她立即掀开面前长餐桌的雪白桌布,只见黑暗中的桌下闪烁着一个红点。
她愣了一下。
“我靠。”
这就说得通了,他身上的炸弹是进入会场以后才绑在腰上的,这只能说明整个会场里还藏着更多的炸弹。
看来玛丽安娜的仇敌远比她想的更多。
如果她今晚无法逃离这栋大楼,陈西溪忽然冷静了下来,能看着玛丽安娜死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被远程程序锁定的合金门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黑暗中的地板上有无数的细碎亮光闪烁着,安东尼能看清楚那是玻璃和灯泡的碎片。
他本来也没指望里面的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会乖乖就范。
他朝紧挨着门边的手下点了点头,对方往身后一招手,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率先进去了。
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门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尖叫,也没有枪响。仿佛刚刚关在里面的只有虚无。
安东尼吐出一口烟,他很清楚他手底下这批人的能力和身体素质。
他们在被转化成非纯种之前有些是职业雇佣兵,有些是退伍军人,方才进去的一共有五个人,没有人能将一个小队的非纯种悄无声息地暗杀掉。
除非里面的不是人。
安东尼松了松手腕,掐灭了烟头。他身旁的手下紧张地看着他。
“老大,”这时从房间里忽然出来了一个人,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里面没有发现任何入侵者,只有一个实验对象。”
安东尼若有所思地问道:“哪一个?”
“编号000399,是苏列诺恩博士净化实验第三阶段的观察对象。”
“000……”安东尼突然轻笑了声,“我们进去吧,这下可有意思了。”
进入房间,安东尼首先注意到的是正前方那块碎掉的玻璃,亮光从玻璃后面的房间漏出,之前进来小队围在玻璃的缺口处,等着安东尼发号施令。
玻璃的旁边还有一扇金属单开门,那是连通实验体所处房间与观察室的唯一入口。安东尼径直走上前,门锁上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老大,他们是通过打碎玻璃进去的,没有破坏这扇门。”
要打开这扇门需要高级人员的虹膜认证,安东尼的权限能够打开这扇门。
透过观察室碎了一半的玻璃,安东尼看见编号000399实验体还在安静地沉睡着。
000代表着纯种血族,399说明在这个纯种实验体之前,他们已经在398个纯种血族身上做过这种同类型的实验了。
安东尼记得她,她是最近才被抓来的。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399号是俘虏,她来自于玛丽安娜家族的死对头--傅家。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之前无意间听到苏诺列恩对玛丽安娜说实验效果在000399身上很成功,她挺到了第三阶段。
第31章
在这一阶段,她几乎与人类无异了,所有纯种血族的天赋与兽性一点一点,如同潮汐一般从她体内退去。
苏诺列恩离开后玛丽安娜非常高兴,拉着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尽兴做了三次。
本来他们还能做第四次,只不过被突然回来的洛卡维斯打搅了兴致。
安东尼喜欢玛丽安娜的疯狂,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
或许这就是他选择从人间堕落到地狱的理由。
第一小队从玻璃的缺口处翻了进去,安东尼没有用虹膜认证解开门锁,他的左手搭在腰间配刀的刀柄上,抬起头缓缓环视了一圈天花板。
什么也没有。
“老大,入侵者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其中一个手下忍不住提出了质疑,“苏诺列恩博士当时确认他们就被锁在这里,整个房间没有窗户,他们不可能逃走才对。”
此时进去实验体所在房间的小队成员确认安全后朝安东尼点了点头,安东尼盯着000399思索了几秒,实验体猛地转头睁开了眼。
众人被吓了一跳,而安东尼清楚地看见她的脖颈上有一个新鲜的咬痕,手脚上的束缚带也被人解开了。
安东尼忽然明白了一切,黑暗角落的桌底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安东尼拔出刀的一瞬间,看见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朝他的脸飞扑而来。
一连串枪声伴随着火光响起,47层的长久以来的寂静终于被惨叫声打破。
走廊每扇门后的实验体都被惊醒,他们变得躁动不安,四肢上拴着的细锁链被拽得铛铛作响。
在这个夜晚,他们终于再次闻到了渴望已久的血腥味。
会场已经乱作了一锅粥。
宾客们大喊地要求着玛丽安娜打开门放他们出去,陈西溪安静地躲在角落里,心里不禁琢磨一个自杀式袭击犯和一群暴走的吸血鬼,哪个更恐怖点?
那个手握炸弹遥控器的男人早已如同惊弓之鸟,二楼的狙击手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玛丽安娜!玛丽安娜给我滚出来!”
男人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众人盯着阁楼的深红色帷幕,十几秒之后,玛丽安娜出现了。
玛丽安娜神色带着一抹慵懒的春情,然而眼神中却透露出了不耐烦。好像此时会场内的骚乱对于他来说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本不应该由他当面出场解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发现他腰间的炸药后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谁?”
第18章 [17]
“三年前,你把我的女儿像物品一样拍卖了出去,“男人的下巴颤抖着,表情痛苦地盯着玛丽安娜的脸,“她在被买走的当晚就死了……是你杀了她!”
“就因为这件事情吗?”玛丽安娜仿佛有些失望,他耸了耸肩,“抱歉,你为什么认为这是我的错呢?当初你把她买下不就好了吗?”
“如果你出的价格合适,我肯定会卖给你的。所以说到底,还是你没有钱,是你害死了你女儿。”
陈西溪抬头看向玛丽安娜,灯光下那张漂亮的脸蛋像一朵宁愿腐烂也不屑凋谢的花,让她几欲作呕。
男人也愣了一瞬,紧接着不敢置信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从我身边抓走了她……”
“这拍卖会里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不是我抓来的,”玛丽安娜冷冰冰地打断他,“我手里有他们,或者他们家属自愿签下的合同。”
“所以你觉得,”玛丽安娜嘲讽地对他道,“为什么你的女儿会被像物品一样抵押给我?”
男人一下面如死灰,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玛丽安娜见状往身后勾了勾手指:“艾维斯,把三年前那场拍卖会的资料给我。”
一个身穿高定三件套的年轻金发男人从玛丽安娜的阁楼里出现,将一个平板电脑递给了他。
陈西溪打量着那个金发非纯种,意识到他应该就是玛丽安娜的会计兼情人。
在总部有关玛丽安娜家族的背景资料里,艾维斯这个人本身出生于十八世纪的上流社会。父母双亡后年纪尚轻的他继承了大量遗产,是个富家贵公子,被转化成血族后掌握着整个m&a集团的财政。
换而言之,他也是玛丽安娜的一个心腹。
玛丽安娜滑动着平板,面无表情地念道:“你的女儿叫夏奇薇多珐,三年前借了我的钱无力偿还,所以自愿作为拍卖会展品,拍卖所得的金额无论多少都用作抵消她的债务。”
玛丽安娜将平板展示给那个男人看:“她为什么要借钱,我想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合同副本给你。”
男人缓缓放下了握着遥控器的手,失神地说道:“三年前,我被查出心脏病,要一大笔钱买药……我当时问她哪里来的钱她却不说……”
男人扔下了遥控器,跪在地上捂脸痛哭:“她为什么这么傻……”
陈西溪受到触动,心中除了泛酸之外更觉愤怒。
原来这就是玛丽安娜地下拍卖会的运作模式,他们的团队必定是专门挑选一些走投无路的底层家庭下手。
明知道那些家庭无力偿还,却还是发放巨额贷款给他们。一旦这些家庭接受了玛丽安娜的“好意”,最终结果也只能签这种卖身契合同,将自己或者孩子抵押给m&a集团。
此时忽然一声枪响,将陈西溪拉回了现实。
第32章
那个恸哭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倒在地,眉间的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鲜血。
陈西溪咬住自己的舌尖,把手握成拳头抵在嘴唇上,竭力阻止自己大喊出声--
那个人已经放弃了自爆,玛丽安娜居然还是让狙击手杀了他?!
“把尸体拖出去,”玛丽安娜不高兴地别开脸,“今晚这种事情真是层出不穷。”
一旁艾维斯公然亲密地搂住玛丽安娜的肩膀,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安慰的话。
二楼的狙击手暂时撤了下去,会场的大门重新开放,宾客们也松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
陈西溪转眼看向雪白的桌布,如果她能拿到遥控器的话……
这次陈西溪主动穿过人群,跟上其它几个惊魂未定的侍者去处理血迹。
他们拖走了尸体,而那个遥控器还躺在血泊里,没来得及处理。
陈西溪低着头跪在地上一边擦洗地板,一边朝遥控器的方向挪动。
那些处理尸体的人回来后才发现,原先丢在地上的遥控器不见了。
陈西溪拎着满是血水的桶正打算默默离开,在看热闹的宾客中穿行时却被猛地拉住了手。
她吃了一惊,还未回头,便听见耳熟的声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
“你就喜欢给自己惹麻烦,是不是?”
巨大的黑色蝙蝠在空中朝安东尼俯冲的瞬间恢复成人形,黑暗中银光一闪,短兵相接。
刃口相撞的一声脆响之后,安东尼生生接住了对方一记漂亮的回旋斩击。
然而这一击的威力不容小觑,安东尼虎口发麻,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他手中的长刀震飞出去。
纯种的力量吗……安东尼冷哼了一声,借力一甩,把尤里卡推了出去。
他看着这个距离只有几步远的魁梧的纯种血族,高领的黑色风衣几乎将他的下半张脸完全遮住,只有一双白茫茫的瞳孔毫无感情地盯着他。
纯种都是些什么怪物啊,安东尼啧了一声,他不认识这个纯种,这个纯种身上的气味也很陌生。
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讨厌他,不论是从第一眼的对视,还是这个纯种给人的感觉……冰冷得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他的身上甚至察觉不到杀意。
而这个纯种面对无数的枪口,似乎也并不慌张。要知道这些枪里都是特制的银子弹,即便是纯种,被击中的伤口也难以愈合。
“我要你给玛丽安娜带个口信,”那个一动不动的纯种忽然开口,声音极其低沉,让人听了头皮发麻,“他的计划不会成功的,这个实验一旦曝光,他将是所有纯种血族的敌人。我们会把他漂亮的喉咙咬断……其实我们早就应该那样做了。”
安东尼有些惊讶地挑起眉,这个纯种未免太过自信了,不过他的确有些事情需要问清楚才能下手。
“你可以亲自对他说,”安东尼笑了笑,“前提是如果你只剩一颗脑袋还能开口的话。”
纯种闻言却转头看向玻璃后房间里暴走的实验体000399,自言自语道:“太晚了。”
“你感染*了她,”安东尼冷冷道,“她本来应该退化成了普通人类,但你又咬了她一口,她现在成了感染者……为什么?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000399浑身浴血地扑倒最后一个观察室里的持枪队员,队员手中的冲锋枪在他惊恐的大叫中走火,射碎了那块本就满是裂痕的玻璃。
一阵撕扯的咀嚼声过后,000399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转过头,浅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脸上早已沾满了鲜血,一双淡紫色眼眸却安静地看向了站在安东尼对面的那个纯种。
安东尼叹了口气,抽出腰间的手枪,指向000399。
“如果你不回答我,那我只好先把她杀掉了。”
那个非纯种对000399对视了十几秒,缓缓回头对安东尼道:“我说过,太晚了。”
话音刚落,猛地一声枪响,000399应声倒了下去,她身后的白墙被一大片溅上去的鲜血染红,鲜艳得仿佛雪地里散落的玫瑰花瓣。
安东尼看见对面的纯种的额角抽动了一下,但仍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耸耸肩,示意身边的手下准备射击--就在这一刻,房间内忽然红灯亮起,门外的走廊里能听见起此起彼伏无数金属门开启的声音。
47楼整个楼层的警报都响了起来。
“队长,”靠近门口的非纯种朝安东尼大喊,“关押实验体的房间全部被打开了!”
安东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敌人。
那个纯种顺势上前一步,冷冷道:“你大概没注意到,刚刚我袭击你的那一瞬间,其实还有只蝙蝠飞出去了。”
陈西溪猛地转过头,精致的黑蕾丝刺绣蝴蝶面具后是一双暗红色的瞳孔。
傅雪长至腰间的黑亮卷发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柔顺蓬松,在火红晚装的衬托下,她的肌肤白得惊人。
她果然很适合穿红色,与傅雪对视的第一眼,陈西溪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个念头。
“怎么,不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吗?”傅雪眯起眼睛,凑在她耳边悄声道,“还是说你担心我会揭露你的真实身份?”
陈西溪心里一紧,就想把手从傅雪的掌心里挣脱出来。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默克也走了过来,轻飘飘的话更像是威胁,“你要是反抗的话,可是会引起其他血族注意的。”
第33章
“如果你想活着离开这里,”傅雪干脆搂住了陈西溪的肩膀,“就乖乖配合我。”
陈西溪瞥了她一眼,低下头放弃了反抗。
如果能跟着一个纯种出去,确实更安全。一旦她到了外面,再按下遥控器的话……
她反手主动搂上了傅雪的腰。
设定补充:
吸血与感染:这是两个不同概念,吸血是血族的进食行为,只是被非纯种/纯种血族吸血或者咬伤的人类不会受到感染。感染是血族通过口器将自己的血液与被感染者的血液进行相互交换,是非纯种血族扩大家族的有效手段。被血族感染后会分化成尸生人或者非纯种,在感染期的第一阶段为尸生人,感染期一般为48小时。感染期过后没有转化为非纯种则视为感染失败。
因为有失败几率的存在,一些非纯种的小家族有时会通过感染大规模人群从而迅速扩张自己的势力。截止至目前,有记录的大规模感染事件为137起。但也有发现称,不少非纯种血族会在吸食完人类的血液后将其感染,只是出于好玩的目的。相比起非纯种血族,有记录的纯种血族感染事件微乎其微,他们选择感染对象极其慎重,并且将感染的过程称为“恩赐”,有研究者认为这正是源于纯种血族看重自己血统所致,并由此推出了纯种血族比非纯种血族道德水平更高的结论,学术界对此一直争论不休。
第19章 [18]
血族和人类不同,同性之爱在他们之间非常普遍,尤其是纯种。
总部有研究血族的专家曾告诉陈西溪,这种现象的出现大概是因为纯种的繁衍并不仅限于异性之间。如果同性伴侣也能孕育下一代,那么整个种族对于同性恋的存在并不会排斥。
特别是对于纯种血族这种后裔稀少的种族来说,受到最多歧视的,反而是那些一直没有伴侣的同类。
所以即便傅雪对她表现出兴趣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她们亲密地走出了会场,在旁人看来也只是认为她们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亲热。
离开前傅雪转头朝默克递了个眼神,意思很明确:找机会出来会合。
默克点点头,看着两人远去,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傅雪居然挺在意那个女人,看来他这次不用犯险也能从傅莲那里免费讨个甜头了。
现在他需要尽快离开这栋大楼,不论尤里卡和塞西莉亚那边情况如何,他继续待在这个拍卖会都是不明智的。
今晚已经足够漫长了,不少客人失望地离开,还有一众重新入座的宾客等待着接下来的拍卖品。
默克看了一眼台上被拍卖出去的13号,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将关着他的笼子重新推回幕后。
四周都是乱糟糟的,一场拍卖会出现了这么多乱子,估计今晚过后会有更多的血族对玛丽安娜不满。
默克喝完了手里的最后一杯血浆鸡尾酒,把空的高脚杯随手放进了一个路过侍者的托盘里。
他走出拍卖会场,从前台那里拿回了手机。
在去找傅雪之前,默克想着就滑开了屏幕,还是先给小莲打个电话吧。
凌晨3点,傅莲心不在焉地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漫画。
他时不时往旁边屏幕漆黑的手机看上一眼,又爬起来检查一遍是否有收到新信息,但默克还是没有联系他。
为了摆脱内心的焦虑,傅莲干脆打开电视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起来。
傅莲迅速接通了电话:“默克,你们怎么样了?”
“如果我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能这么热情就好了。”
默克调笑着说道。
傅莲懒得理他,连声问道:“你们救出茉莉了吗?大家都平安无事吗?”
“你就不能也担心担心我吗?我和你姐姐已经出来了,”默克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尤里卡和塞西莉亚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
傅莲心里咯噔一声,默克很少这么正经,难道尤里卡和塞西莉亚遇到麻烦了吗?
其实傅莲对那对双胞胎并不熟悉,他们加入傅雪家族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
他从未听姐姐谈起过他们的身世,然而有流言说尤里卡和塞西莉亚两姐弟出生时就被家族抛弃,一直以来都是居无定所,四处流浪。他们不加入任何家族,不参与任何党派纷争,这种纯种在血族族群里是非常边缘的存在。
但就是这样无拘无束的纯种,居然会加入傅雪的家族,不仅其他家族成员,就连傅莲本身也很好奇其中的缘由。
因为傅莲觉得尤里卡和塞西莉亚跟他很像。他们与其他家族成员并不往来,关系也异常冷淡,他们从来不回巢,在家族里只直接听从傅雪的命令。
仿佛他们漫长的生命里只有彼此,就好像傅莲时常觉得他只有姐姐傅雪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尤里卡和塞西莉亚很强,非常强,这是他姐姐傅雪亲口认定的。
所以像他们这样厉害的纯种吸血鬼,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傅莲默默想着,又听见默克说道:“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那个人类女人,就是那个血猎,她也很安全,这回你放心了吧?”
傅莲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语气真挚:“谢谢你,默克。”
默克沉默了一会儿:“口头的感谢不够,不如用行动来表达吧?我很快就回去了,小莲,你要乖乖等着我哦。”
第34章
傅莲瞬间挂掉了电话。
要不然在门外装个防狼装置吧?傅莲忍不住心想,只要摄像头拍到默克就会朝他喷圣水的那种。
傅莲拉开厚重的窗帘望向对面的房子,等早上陈清乔晨跑的时候再给他打电话吧,他凝视着星光下的寂静车道,今晚真是一个长夜啊。
傅雪把陈西溪一把推进了黑色的玛莎拉蒂里。
“差不多得了吧,”陈西溪不满地坐起来,“有必要演到这个地步吗?”
傅雪关上车门,交叠起雪白的大腿:“拿出来吧。”
“你在说什么?”陈西溪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个自爆袭击者的遥控器,”傅雪瞥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快点拿出来。”
陈西溪坚持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拿那个东西。”
“你坚持的话,”傅雪打量着她穿的白衬衫,“我只能扒了你的衣服搜身了。”
陈西溪皱起眉,嘀咕道:“吸血鬼都这么流氓吗?”
傅雪欺身而上,一把扯开了陈西溪衬衣的领口。
“等等!”
陈西溪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腕,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傅雪的肌肤简直像白蜡一般光滑无暇。
陈西溪不由咽了咽口水。
“行……你赢了,但是你不想杀了玛丽安娜吗?”
“那个大叔在桌底下安了很多炸药,”陈西溪犹豫了一下,“如果……”
“你真以为玛丽安娜这么蠢吗?”傅雪冷冷地打断她,“他一旦发现遥控器不见了,第一时间肯定是把剩下的炸药找出来。我们现在正在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大部分炸药肯定已经被拆除干净了。”
陈西溪没有吭声,对啊,她想,是她心急了……
“就算炸药没有拆除,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杀了玛丽安娜,一瞬间的死亡几乎感觉不到痛苦……未免太便宜他了。”
傅雪继续道:“而且其他吸血鬼也会被卷进去,虽然那些非纯种死不死的无所谓,但其他纯种没必要给玛丽安娜陪葬。”
陈西溪惊讶地看着她,傅雪居然会考虑其他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傅雪又露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我又不是杀人狂,我的敌人只有玛丽安娜家族而已。”
“不过你倒是挺让我吃惊的,”傅雪脸上浮现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想到你这么不计后果,如果拍卖会场爆炸了,那些后台人类展品也会被炸飞吧?”
陈西溪猛地睁大了眼睛,心底瞬间涌出一股后怕。她忘记了这一点……她几乎被冲动的恨意蒙蔽了双眼。
“拿去吧,”陈西溪把手伸进衬衣,从胸前掏出了那个沾了血迹的遥控器扔给她,“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傅雪折断了遥控器的天线。
“如果不带你出来,你真的按下遥控器怎么办?你想死没问题,我可不想和玛丽安娜一起死。”
“那你可以告诉玛丽安娜的手下我偷拿了遥控器,或者干脆杀了我--”
“然后呢?玛丽安娜注意到了我?你在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按下遥控器?”傅雪耸耸肩,“你追着我跑了这么久,自以为很了解我,其实我更加了解你。”
陈西溪哑口无言。
“好吧,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我们再遇上,我会放过你,但下下次就不一定了。”
傅雪好像没听见,只是突然道:“你恨玛丽安娜么?”
陈西溪一怔,她很讨厌被人看透的感觉:“不关你的事。”
傅雪缓缓地上下打量她一番,陈西溪正被她盯得难受,傅雪忽然移开了视线,从随身的手包里翻出了香烟。
“你可以走了,”她望向窗外撩了撩头发,吐出一口烟道,“我的人很快就来了。”
陈西溪怔怔地看着她,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傅雪,你穿红色真好看。”
傅雪有些意外,转过头,朝她挑起了眉。
陈西溪瞬间低下了头,打开车门飞快地离开了。
傅莲第二天一早,在看见陈清乔出门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没有说陈西溪在哪里,只告诉了陈清乔他妹妹很安全,不久后肯定会联系他的。
虽然在陈清乔听来这更像是安慰的话语,但他还是感谢了傅莲一番。
让他没想到的是,几天过后,他那间歇性失踪的妹妹果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哎呀,哥,工作上的事情我也说不准,你别担心了,反正有空我会联系你的……先不说了,我还有事,拜拜!”
“等等,那你……”
陈清乔话还没说完,手机里就传来了一阵忙音。陈清乔心情复杂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叹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他提着一袋玫瑰花苗去敲傅莲家的大门。
说起来他其实考虑了很久该给吸血鬼送什么谢礼,普通的水果饮料他们都是不需要的,直到后来他想起傅莲那一院子的红玫瑰,下班后便开车去园艺市场转了一圈。
然而他敲门后在门口了等了五分钟,没有任何动静。
或许傅莲还是不想见他,陈清乔想着便有些落寞,回家给傅莲发了条短信。
一个小时过去了,傅莲没有任何回复。
陈清乔坐立不安,连做晚饭时也心不在焉地把盐当成了糖。
第35章
两个小时后,陈清乔收拾完碗筷,手机“叮”一声响起了提示音。
他赶紧擦干净手,滑开屏幕,看见了傅莲简短的一句回复:
“抱歉,我在老家,信号不太好,过几天我就回去啦。”
陈清乔如释重负,心里却又莫名的不太高兴--为什么傅莲没有告诉他回老家了呢?
可能是事发突然,他一时忘记了?
陈清乔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自己很奇怪,他对傅莲似乎有些过于在意了。
按道理来说,他们的关系只是邻居,他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告诉陈清乔。
陈清乔起身看向对面的房子,心里不免有点疑惑。难道说……他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对傅莲有了好感?
第20章 [19]
与此同时,傅雪家族的“巢”内。
傅莲偷偷摸摸把短信发送出去后,将手机放回外套的口袋里,开始换衣服。
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他能从其他家族成员间的气氛中感觉出来。
三天前,傅雪、默克和双胞胎都平安回到了巢,接到了消息的多维,当天晚上就带着傅莲动身赶了回去。
傅莲当时太过兴奋,忘记跟陈清乔说一声便和多维离开了。
回巢之后,他每天都要面对默克的纠缠,地处偏僻的山庄内信号又时好时坏,所有家族成员也一直显得惴惴不安,他便一直没有跟陈清乔联系。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论是傅雪还是默克都不愿意告诉他,但傅莲发现他们并没有带着茉莉回来,心里便有了大概的猜想。
血族是长生不老的种族,正因如此,对于傅莲来说,每当家族中一个成员死去,所带来的悲伤是异常沉重的。
他记得茉莉的年纪与多维相近,也是幼年时便失去了父母,因此与多维关系很要好。傅莲知道他们经常斗嘴,但多维在心里是一直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
茉莉的死去,肯定让多维非常痛苦。
傅莲一边沉重地心想着,一边顺着旋转楼梯往楼下走去。
很快,他听见了从客厅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是多维的声音!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茉莉死在你面前吗?!”
傅莲听见这话,耳尖一动,不由吃了一惊。
他站在楼梯上,后背贴着墙面,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继续往下走。
他并不擅长面对家族冲突。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经常被父亲责骂,即便现在成年了,每当家族成员吵架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选择回避。
此时,他听见一个女声打断了多维的质问。
是塞西莉亚。
“这件事不能怪在我弟弟头上,当时茉莉的那个情况……即便我们救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就算她不再是纯种,那她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茉莉,变成那样又不是她的错!”
“不再是纯种?”
傅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意思?玛丽安娜对茉莉做了什么?
“住口,多维。”
默克的声音忽然冷冷地插了进来。
“首领之所以没有把其他成员召集回来,就是还没有打算公布这件事情。我们告诉你,只是因为你与茉莉要好,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但你现在不能随便乱说!”
“没事的,默克,多维现在正生气,巢里也没有其他人,就让他发泄一下吧。”
是姐姐的声音,傅莲捂住嘴心想,茉莉的死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他似乎听到了不该听见的事情。
然而多维却沉默了下去,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没有人说话。
“我理解你的心情,”一个低沉的磁性嗓音响起,“你说的没错,茉莉变成那样,是玛丽安娜的错。我们本应该竭尽全力救她出来,无论她被改造成了什么。”
“但是,你考虑过茉莉的心情吗?”
多维缓缓道:“你是说,茉莉她……”
尤里卡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情况紧急,安东尼即将破门而入,我们只来得及跟茉莉说上几句话。”
“茉莉被玛丽安娜当作实验品改造成人类,可她仍有身为纯种血统的骄傲。那个时候是她对我们说,她即便变成*尸生人也不愿意以这样的姿态活下去,所以她让我感染了她,帮我们逃出去,临死前她杀了好几个玛丽安娜的爪牙。”
“她一开始就不打算活着走出m&a大楼,也不想被玛丽安娜当作威胁首领的筹码。”
塞西莉亚接过了话头。
“正因为她和尤基拖住了一些时间,我才能去主控制室打开所有实验室的囚笼。安东尼的注意力被那些逃跑的俘虏分散了,应接不暇,所以我们俩才有机会勉强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塞西莉亚苦笑一声,轻声道:“我们明明是去救她的,结果反倒被她救了。”
多维低低的抽泣声传了出来,傅莲贴着墙壁默默坐在了楼梯上,他抱着膝盖,一股难以名状的哀伤之情从心底涌了出来。
“无论茉莉死前变成了什么模样,她始终是我们家族的一员,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有异议,”傅雪的声音里暗含着怒气,“所以这笔账,我们一定要向玛丽安娜讨回来!”
傅莲从楼梯上站起,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没有特意放轻脚步,血族的听力比常人优异,他清楚客厅里的其他人肯定很快就能注意到他的动静。
第36章
傅莲走进来看见沉默的众人,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听的……茉莉她……”
“小莲,你先回房间,”傅雪一下打断他,转身挥挥手,“我迟点再跟你单独聊。”
傅莲站在原地没有动,傅雪转过头,略带不解地皱眉看他。
“为什么要瞒着我?玛丽安娜究竟对茉莉做了什么?”
傅莲没有经过思考就下意识说出了这些话,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才发现其他人脸上都带着惊讶的表情。
傅莲握紧拳头,忍住了想要转身逃回房间的冲动。
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有性格缺陷,家族里的其他人也包容了他的“没用”。
所以当自己突然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们才会觉得奇怪吧,傅莲心想道。
毕竟他是纯种里的异类,生来就对血统不怎么在意,也没有遗传到家族祖先的野性与勇气,心灵软弱得像人类,遇到问题和冲突只想逃避,甚至连喂饱自己也做不到。
茉莉身上的勇敢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可偏偏是他这种废物纯种,在强大姐姐的庇护下养尊处优地活着,而像茉莉这样优秀骄傲的纯种却凄惨地死在敌人的手里。
傅莲忽然感知到了命运的不公,那一刻,他冒出了想要为茉莉报仇想法。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若无其事地躲回阴暗房间,然后把一切都推给姐姐解决。
不能再逃跑了,傅莲下定了决心,不论是面对家族的问题,还是面对个人的问题。
“茉莉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傅雪走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有些事情我不让你知道是为了保护你。”
“但是我也想帮忙,”傅莲连忙说道,“姐姐,你不是说了吗?茉莉也是我的家人啊。”
傅雪盯着傅莲看了好一会儿,默克站出来道:“首领,我还是带小莲先出去吧。”
“不用了,”傅雪收回视线,摸了摸傅莲柔软的头顶,淡淡道,“你们可以先离开了,我和我弟弟有话要说。”
其他人顺从地离开了客厅,只有默克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傅莲。
傅莲看大家都出去了,率先对傅雪道:“姐姐,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也不够强大可以去和玛丽安娜家族战斗,但是我想为茉莉报仇的心情和你们是一样的。”
“我明白,”傅雪笑了笑,“小莲,但你和我们不一样。”
“还记得小时候和兄弟姐妹晚上出去狩猎,你总是饿着肚子回来,一口血也没喝到,那个时候父亲总是责骂你,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傅莲支吾了两声,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转换了话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有讨厌父亲。”
“其实你讨厌他也没什么,”傅雪松开傅莲的肩膀,走到沙发边坐下,“因为我也不喜欢他总是骂你没用。”
傅莲震惊地抬起头,傅雪瞧见他的神情也只是耸了耸肩,将笑容收了起来:“不过现在,我似乎有点理解他了。我想他那个时候可能只是害怕吧,害怕他的孩子没有办法独立生存下去。”
“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即便是我们,也迟早有一天会被杀死。或许是被人类,或许是被同类。虽然我还是不认同他的教育方式,但是父亲死了,终有一天我也会死去。”
“所以我现在也很害怕,小莲,”傅雪正色起来,“你有一颗温柔的心,这是我们所没有的。但作为血族,这种温柔却是致命的。就像你喜欢的那个人类男性,你绝不会伤害他,可你的喜欢迟早会害死他。”
听见傅雪提起陈清乔,傅莲不由一阵失神,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姐姐一直是对的。
他如果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话,他的这份爱意会伤害陈清乔。
傅雪见他听进去了,便继续道:“但是今天听你说的那些话我很高兴,你有在成长,总有一天可以独当一面,到那个时候我就能真正放心了。”
傅莲不赞同地摇摇头:“姐,你可别说这种话。”
傅雪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好了,关于茉莉的事情,我从头到尾跟你说一遍吧。”
晚上,陈清乔下班回到家,从包里拿出手机时发现毕业以来沉寂已久的大学同学群突然活跃了起来。
他点开99+的未读消息,翻到了最上面。
原来是他们专业的教授因为出差来了g市,有几个在g市工作的同学组织了一场师生聚会。本来只是少部分人的聚会,结果大家兴致却很高,有些人甚至打算坐飞机过去g市参加。
陈清乔看着聊天记录不由一笑,他对此倒是不惊讶,因为那个教授与每届学生的关系都非常好。
他记得那个教授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就评上了职称,平日里没什么架子,如果哪个学生有困难也会尽力帮忙或者给出有益的建议。
所以与其说是老师,那个教授与他们更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不过他们的教授如今早已经从大学辞职了,据说是去了一家私人大型企业工作,不知道是专家还是顾问一类的职位,具体陈清乔也不是很清楚。
其实g市里陈清乔所在的城市也不是很远,坐高铁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聚会的时间是在周末下午,如果他参加的话当天来回也没有问题。
只是他不太喜欢人多的活动,何况又是些三四年不见的同学,他一个人去的话多少有点尴尬。
第37章
想到这里,陈清乔放下了手机,打算去准备晚饭。
这时,桌面上的手机一阵震动,他看了一眼,发现屏幕亮起的名字是他读研时的舍友。
陈清乔记得这个舍友是g市本地人,也是聚会的发起人之一。
他迟疑了几秒,还是接通了电话。
“是清乔吗?好久没联系了……”
寒暄过后,舍友果然问道:“群上的消息你看了吗?你最近搬到g市附近住了吧,怎么样?聚会你来不?你小子,一毕业就失联,搬家了也不说一声。昨天我们和苏诺列恩教授出去吃饭,她还提到你了……”
陈清乔本想找个借口拒绝,没想到舍友最后来了一句:“你可是我们班长,不来多不给教授面子?”
陈清乔挂完电话后叹了口气,心想权当出个门转换下心情好了。
他读研期间确实受到了很多苏诺列恩教授的帮助,如果教授知道他离g市这么近也不过去的话,不免会怪他太薄情寡义了。
当然,此时此刻的陈清乔,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大学时的教授玛德琳s苏诺列恩会对他接下来的人生产生何种巨大影响。
无论是他那行踪不明的妹妹陈西溪,还是身处偏僻山庄的傅家姐弟,也都没有意识到,命运之网的阴影,已经悄悄地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头上。
设定补充:
*尸生人:被血族感染之后的第一阶段,处于“活着的尸体”状态,没有理智可言,只有渴望鲜血的强烈本能,不惧怕阳光。被非纯种血族感染的人类,大多数的结局是尸生人,转化成非纯种的几率只有27.54%,纯种血族感染成功率较高,为44.63%。
# first story
第21章 [20]
傅莲下定了决心。
如今得知陈西溪安全无恙,他和陈清乔之间也没有理由继续联系了。
在他把手机卡取出来之前,他思前想后给陈清乔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我要搬家了,这个号码我会停掉,请忘了我,再见。”
那晚,傅莲把取出来的手机卡放进盒子锁在抽屉的最深处,靠着房间的窗户看了很久的月亮。
对他而言,他三百年来的第一次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傅雪担心玛丽安娜迟早会追查到傅家,很快在邻近s市的郊外置办了另一套房子,他们从“巢”里出来后直接搬了进去,一些留在之前别墅里的物品,傅莲拜托了多维去帮他取回来。
傅莲要的东西只有两样,一架钢琴,一株后院的玫瑰苗。
玫瑰还好说,但是那架钢琴无论如何也只能找物流公司运过去。
于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多维来到傅家姐弟住过的房子,刚拿出钥匙卡,本来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
多维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在凌晨两点的深夜,出现在这个空屋子里的除了人类小偷,只有可能是玛丽安娜的调查小队。
多维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盯着漆黑的门缝,紧绷着身体,随时准备着一个后空翻变成蝙蝠逃离现场。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要他单挑玛丽安娜的一个非纯种小队,他一定会输,但逃跑成功的话还有机会活着把消息报告给首领。
多维思绪急转间,大门已经完全打开了,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多维瞪着那人略黑的皮肤和灰蓝色的眼睛,一下子跟舌头打结似的说不出话来。
“默、默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默克双手环胸倚在门框上,上下打量着多维,表情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小莲让你过来帮他取什么东西吗?”
虽说多维与默克平时没什么交集,但默克毕竟是家族成员,看见他多维莫名安心了许多。
“嗯,你呢?难道是首领吩咐你来的吗?”
“我过来帮首领处理这个房子,”默克一边说一边走回屋内,“你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先收拾出来吧。”
多维跟在他身后,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莲大人只是说要钢琴和玫瑰花。”
默克笑了笑:“我想也是。”
谈话到此为止,多维忽然觉得气氛安静得有点尴尬,于是说道:“那我先上去收拾莲大人的衣物了。”
默克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背朝他点了点头。
多维转身上楼,突然间,他想起之前与傅莲谈话,而后脑海中又闪过了茉莉的脸。
他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道:“默克,如果我要变强,该怎么做?”
几秒过去了,默克没有反应,多维窘迫地快步跑上楼梯,却听见身后电视里的声音停了下来。
他转过脸,看见默克侧过身子,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你刚刚,是在请教我吗?”
陈清乔很难描述他看到傅莲短信后那一瞬间的心情。
那晚正好是g市的师生聚会,结束后他开车回到家,看见那条信息弹出来,心里空荡荡得仿佛缺失了一部分东西。
屋内没有开灯,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浮尘在月光下飞舞,此时偌大房屋显得格外寂寥。
他与傅莲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即便傅莲真的喜欢他,他们也不可能有过多的交集。
吸血鬼的寿命如此漫长,或许人类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生命的过客。
陈清乔本来觉得自己会松一口气,然后回归原本的生活中去。
第38章
但两三天过去了,他还是会不自觉地关注对面房子的动静,他不仅没删掉傅莲的号码,还把当初想送给傅莲的那几株玫瑰花苗栽在了院子里。
直到第四天晚上,一辆银色跑车停在了傅家门口。
车上走下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轻门熟路地进了傅莲家里。
陈清乔感觉有些奇怪,这几天并没有搬家公司的人过来,那个房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卖出去了?
难道那个男人是傅莲的朋友吗?
陈清乔决定前去敲门问个清楚,男人很快打开了门。
此时,陈清乔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得极其帅气,只是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又格外冷淡。
“是你啊,”那个男人打量他一遍,抢先开口道,“来找小莲吗?”
小莲?
陈清乔心里有些不舒服,首先想到的是面前这个男人似乎与傅莲关系很好,居然叫的是昵称。
而后他反应过来,问道:“不好意思,你认识我吗?”
“你住隔壁吧,我上次来找小莲的时候见过你。”
男人在后半句话上加重了语气,莫名让陈清乔觉得对方有种挑衅的意味。
“这样啊,抱歉打扰你了,”陈清乔决定无视对方的奇怪语调,问道,“只是傅莲突然说他要搬家了……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他应该没事吧?”
“他没事。”
“那就好……谢谢你。”
陈清乔问完了打算转身离开,男人却忽然勾了勾嘴角,说道:“你不好奇小莲为什么突然搬家吗?他有告诉你么?”
陈清乔脚步不由一顿。
“他要订婚了,”男人轻飘飘的声音从陈清乔身后传来,“和我。”
陈清乔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向那个男人。
男人看见陈清乔的神情后忍俊不禁,而陈清乔也凭借着屋内灯光发现了男人的异常。
“你的牙齿……”陈清乔恍然大悟,“你也是血族?”
男人闻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舔了舔嘴唇,露出了锐利的尖牙。
“小莲和我才是天生一对,你快走吧,”男人冷冰冰道,“趁我还没有感觉到饥饿之前。”
说完,男人甩上了门,陈清乔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所以那个血族说的是真的吗?
傅莲要结婚了?!
陈清乔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手机上弹出来两个未接来电的提示。
陈清乔勉强收拾了一下情绪,发现一个电话是妹妹打来的,另一个电话的来电人则是苏诺列恩教授。
陈清乔打起精神先给妹妹回了电话,对方很快接通了。
然而陈清乔还没来得说话,却被好几天未曾联系的妹妹一通抢白。
“哥,”陈西溪含糊地说道,“我接下来……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
“又是因为什么任务吧?”陈清乔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无奈道,“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能告诉我吗?”
“抱歉啊哥,”陈西溪叹了口气,“你还是别问了,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不想你卷进来。”
陈清乔晃神了两三秒,有种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不安感。
陈西溪紧张地喊了几声,陈清乔低声应道:“嗯,这是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没有理由拦着你,注意安全,知道吗?”
陈西溪认真道:“好,等我回来后你要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陈清乔不由一笑,挂了电话后,他看着另一个未接来电,思索了一阵。
这么晚了,苏诺列恩教授有什么事情找他呢?
正想着,手机响起了一声提示音,正是苏诺列恩教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清乔,唐突来电,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休息。如果方便,明天周六下午三点能否在咖啡店见面?有要事相议,地址如下。”
陈清乔打开地图搜了下那家咖啡店,他开车去的话只要十几分钟。陈清乔不免感到诧异,苏诺列恩教授怎么会突然来到这座城市?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跟他当面说。
谨慎起见,陈清乔还是给教授回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就接通了。
一番交谈后,陈清乔了解到苏诺列恩教授后天早上就要赶飞机回s市了,临走前想给他提供一份新的工作机会,所以才特地来过来找他。
陈清乔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他没考虑过跳槽的事情,但教授特意来找他,他却推故不去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就算拒绝,也还是当面说清楚好。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陈清乔还是应下了邀约。
第二天下午,陈清乔提前到了约定地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久后便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高挑女人从出租车里走了出来。
那就是玛德琳s苏诺列恩,一头棕色的干练短发,从衣着仪态上完全看不出她有四十多岁,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苏诺列恩今天穿了件简约的米色风衣,气质比她还是教授的时候柔和温婉了不少。
陈清乔起身招手,苏诺列恩摘下墨镜朝他走去。
一阵寒暄后,话题进入了正轨,陈清乔本想找时机拒绝,苏诺列恩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清乔,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和工作很稳定,但你先了解一下我提供给你的这份offer也无所谓,说不定你会感兴趣呢。”
第39章
陈清乔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苏诺列恩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说道:“你知道我从学校辞职后就在一家私人企业工作,这家企业很有名,我相信你应该有所耳闻,我现在在m&a集团旗下的圣泉研究中心工作。”
陈清乔沉默了一下:“我听说这个集团的董事长非常年轻,是叫玛丽安娜么?”
“是的,我们在研发一种新药,”苏诺列恩压低了语气,将上半身凑近对面的陈清乔,“一种对人类极其重要的药。现在这种药的研发已经进入了后半阶段,但是我缺少一个助手,我相信你肯定能胜任这份工作。”
陈清乔听完喝了一口面前的拿铁,抿抿嘴道:“教授,我觉得你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但为什么把这个机会给我呢?”
第22章 [21]
苏诺列恩调整坐姿,将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我选助手当然是有要求的,首先,我的助手学历背景要真实,而且比起一个陌生人,我更希望能找一个熟识的、能够信任的人做助手。毕竟这的确是一项机密性的研究,如果是我的学生,那ta是商业间谍的可能性就有所降低。其次,我所在的实验室在s市--”
说到这里,苏诺列恩抬眼看了陈清乔一眼,莞尔笑道:“你应该还没有对象吧?”
这个转折让陈清乔愣了一下,点头答道:“是的。”
“那就是符合我的条件了,如果我聘请的助手成家了或者有对象,让他搬去s市有诸多不便的地方。虽然这么说有点直接,但是清乔,就算让你明天搬到另一座城市,你也无所谓吧?”
陈清乔垂下眼,脑海里傅莲的脸一闪而过。
“你是我的学生,”苏诺列恩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直直看向陈清乔,“我了解你在校时的优异成绩是毫无水分的。所以我信任你,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当然,薪资待遇这些你可以尽管提,在s市已经准备好住的地方了,你就算空手来也没问题。”
“教授,”陈清乔深吸了一口气,“很感谢您对我的赏识,但我还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苏诺列恩凝视着他,放下了杯子:“我理解。”
她停顿了几秒,忽然开口:“你相信吸血鬼这种生物的存在吗?”
陈清乔震惊地看着她。
“不管你信不信,吸血鬼是存在的。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团队,”苏诺列恩淡淡道,“我们正在研发的药,是一种可以治愈被吸血鬼感染的药。”
陈西溪从办公室出来,就看见躲在电脑背后的萨沙抬起头,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用下巴示意萨沙去走廊对面的茶水间。
萨沙在陈西溪离开后也站起来,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其他同事,慢悠悠地端起马克杯走了出去。
“搭档,看你这张臭脸,看来老大又交给你什么麻烦的任务了,跟我们的mr.13有关系吗?”
萨沙略带幸灾乐祸的语气在身后响起,陈西溪盯着杯子里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头也没回:“你高兴得别太早,或许你也逃不了。”
她转过身,加重了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对吧,搭、档?”
沙萨耸耸肩,开始洗他的卡通兔子马克杯:“如果这次我也有份,老大会单独叫你进去?不过绝对是个无聊的工作,要是老大让你扛着rpg去炸吸血鬼,你绝对两眼放光地冲出去了。”
陈西溪看着他的马克杯,上面的那只兔子正直直地瞪着她:“你为什么要买这个杯子?”
萨沙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因为我喜欢狗狗啊,而且总部办公室里的杯子都是一样的,我可不想我的杯子和别人混在一起。”
“嗯……但是你杯子上的不是兔子么?”
“不可能,这就是狗,”萨沙低头看了一眼杯子上的图案,坚持道,“卖杯子的老板也是这么说的。”
陈西溪觉得有气无力,她忽然没有了倾诉欲。虽然萨沙是个电脑天才,但在其他方面,他就像是个小傻瓜。
所以她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喝起了咖啡。
虽然总部的速溶咖啡难喝得要死,但很快,她可能就没机会再这么悠闲地喝咖啡了。
晚上六点,陈西溪从总部的停车场出来,开车前往郊区。
她的目的地是一幢藏在村子里的普通自建楼房,外表毫不起眼。
此时正值晚饭时分,霞光下的村庄一片祥和,周围房子里飘出阵阵菜香,格外有烟火气。
陈西溪停好车,朝小路深处的房屋走去。
屋前的门口有个中年农妇坐在板凳上择毛豆,见她来了,只是笑着稍微点了下头。
陈西溪走进去,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隔壁的饭厅微微亮着光。
饭桌前坐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背对着她,另一个很自然地朝她打招呼:“吃饭了没?一起吗?”
陈西溪摆摆手,走上前看了眼那个没说话的人。
他的侧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血族。
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让陈西溪心中一跳,随即忍不住暗嘲自己是否已经得了职业病。
正在埋头吃饭的那个年轻人抬起头来,好像此时才注意到陈西溪的存在。
他朝她笑笑,露出了两颗虎牙。
第40章
这个年轻男人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留得有些长了却没有打理,扎成一个凌乱的小辫甩在脑后,一双眼角上挑的清亮黑瞳不禁让人联想到撒娇的猫咪。
总的来说,这是个漂亮的男人,陈西溪心想,如今看来,他甚至有几分傅莲的影子。
毕竟在拍卖会场上时她没仔细打量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他当时没穿衣服,他奇特的身理构造很难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脸上。
大概是陈西溪盯着对方看了太久,坐在饭桌对面的另一个男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奈尔,我们出去谈吧。”
奈尔是陈西溪的代号,是她刚刚加入血猎组织时,随便从李商隐《西溪》这首诗里取的--虽然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她的英文名。
其实她搭档“萨沙”这个名字也是个代号,萨沙的本名是一串很长的俄罗斯名字,陈西溪总是懒得记。
她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走到屋外,坐在门口的农妇已经在收拾豆壳准备回厨房了。
男人点起一支烟,说道:“没想到老大会派你来。”
“我也没想到,”陈西溪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老大和你的小队都等着你回去开庆功宴呢,我会保护好十三号的。”
陈西溪转身进屋,男人却喊住了她:“他不叫十三号,他有自己的名字。”
陈西溪愣了一下,回过头时男人的表情却异常认真:“他的名字是季凌樱。”
“好吧,”陈西溪忍不住挑了挑眉,开玩笑道,“看来你这段时间倒是对他了解了不少。”
男人对上陈西溪意味深长的眼神,挠了挠头没说话。
最后男人还是陪季凌樱吃完饭才离开的村庄,农妇不与他们住在一起,是总部的人从村子里请来负责做饭的厨娘。
她无论对男人、陈西溪还是季凌樱的身份都一无所知,每天晚饭后收拾完碗筷就会离开,于是晚上房子里便只剩下了陈西溪和季凌樱两个人。
这就是陈西溪现在的任务,在总部确认玛丽安娜放弃寻找十三号展品之前,保护好他。
血猎总部得到了陈西溪与萨沙在拍卖会获取的情报之后,当天晚上的拍卖会一结束便派出了阿尔法小分队埋伏在十三号展品买家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伏击。
具体情况如何陈西溪并不清楚,但根据第二天萨沙与小队成员喝完酒后回来的转述,行动非常顺利,阿尔法小队轻而易举地营救了十三号--也就是季凌樱。
总而言之,成功被营救下来的季凌樱后来被总部秘密安置在了这个村庄里,期间一直由阿尔法小分队队长雀鹰亲自保护,这也是陈西溪今天才知道的事情。
老大要求她来接雀鹰的班,十有八九是因为又有其它重要任务分派给阿尔法小队了。
与此同时,她却只能待在这里执行这么无聊的任务。
等这个任务结束了,她一定要再向boss提一下调职的事情。
陈西溪叹了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发现季凌樱房间的灯光已经暗了下去。
于是她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又一次在深夜打开了那个加密文件夹里的档案。
陈清乔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他进门后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客厅,愣愣地往沙发上一坐。
今天苏诺列恩教授带给他太多信息而他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酒,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摁亮手机,然后看着屏幕渐渐黯淡下去。
反复几次之后,他还是抑制住了给妹妹打电话问清楚一切的冲动。
关于陈清乔没有十一岁以前的记忆这件事,苏诺列恩教授是清楚的。
可她突然间就把话题转到了这件事上。
--“我们正在研发的药,是一种可以治愈被吸血鬼感染的药……”
“你知道十七年前你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吗?”
为什么她要问他这个问题?
陈清乔的父母在他十岁的时候死了。那一年他妹妹陈西溪七岁。
“因为一场车祸……”
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包括后来抚养他们兄妹长大的叔父。
“当时我和我妹妹坐在后座,我为了保护西溪撞到了头,所以就失忆了。”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好像看见对面的教授露出了一丝转瞬而逝的笑意。
实际上他想不起来当年的经过,所以也不曾怀疑父母的死因。偶尔他问起来,妹妹则会安慰他记忆是痛苦的,遗忘了反而更好。
然而苏诺列恩那个奇怪微笑不免让陈清乔产生了无法打消的疑虑。
她是在暗示他父母的死亡背后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吗?
难道这十几年来他的亲人都是在骗他吗?
让陈清乔更为不安的,是苏诺列恩仿佛总是有意无意将他父母的死亡与血族联系起来。
“清乔,我提供给你的这个机会,能让你更加了解吸血鬼这个种族……那种药是全体人类的希望所在。”
“如果没有这种药,被血族感染的普通人要么像野兽一样依靠昔日同类的鲜血苟活下去,要么就会在渴望鲜血的欲望中活活饿死。”
“那些普通人,他们变成怪物以前或许有自己的朋友,爱人,以及……孩子,”苏诺列恩加重了最后那个词语的咬字,“对于被血族袭击的他们来说,如果我们不帮他们,还能有谁能够施以援手呢?”
第41章
说完这番话后,陈清乔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苏诺列恩却看了眼手表,似乎打算离开了。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好好考虑。”她最后递给陈清乔一张名片,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上面的号码,“想好了再给我电话。”
在她走后,陈清乔盯着那张名片上“m&a项目主管”的抬头看了许久,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第23章 [22]
这天晚上陈清乔几乎没怎么睡好,周日一早,他匆匆吃了点餐包,打算开车去找他母亲生前最好的朋友。
他的叔父在三年前因病去世了,自此他父亲那边便只剩下几个关系寡淡的远房亲戚。
而他母亲又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其他亲人,唯有一个小时候在孤儿院认识的姐姐。虽然后来那个姐姐被一户人家收养离开了孤儿院,她们之间仍旧保持着联系。
陈清乔还记得十几岁时那个名叫沈婉婉的阿姨经常会过来看望他和西溪,给他们买很多零食玩具。不过后来那个阿姨渐渐来的少了,叔父解释说她家里出了些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过来。
后来他们两兄妹长大了,叔父偶尔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带他们去拜访沈姨。陈清乔那个时候才知道沈姨其实嫁给了一个非常有钱的商人,却似乎一直没有孩子。
直到陈清乔上了大学,与沈姨来往的次数愈加少了,他们兄妹偶尔会打个电话问候,听得出来对方很高兴,声音却总是有气无力的。
某次学校放假回家,叔父才对他们说沈姨近年心脏不太好,让他们有空多去看看她。
叔父没深说,但陈清乔知道沈姨的心结多半是她的丈夫。据说沈姨的丈夫不满她生不出孩子,在外面有了人,那个女人后来还怀了孕。
于是沈姨与她丈夫的婚姻名存实亡,久而久之她也积郁成疾了。
西溪心里很同情沈姨,怕她孤单,每年的暑假都是在沈姨家过的。三年前叔父过世时,沈姨也担忧他们兄妹俩无依无靠,将西溪认作了她的干女儿。
只是这几年他们兄妹俩出来工作后,一直没什么空去看沈姨,陈清乔心里有几分愧疚。
从g市回老家,开车至少要五个多小时。陈清乔跟医院请了假,挂了电话后才奇怪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冲动了?
然而那时的他已经在去往老家的高速公路上了。
陈清乔苦笑一声,暗自希望沈姨能告诉他父母死亡的真相。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这个“真相”真实存在。
因为如果他父母的死亡另有隐情,他的叔父却宁愿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也不想让他知道,这种“真相”,是他所能承受的么?
陈清乔不由皱起眉,陷入了隐隐的不安之中。
其实这份差事比陈西溪想象得还要清闲。
主要是季凌樱乖巧得让人惊讶。毕竟他曾经在拍卖会上露出那样倔强的眼神,让陈西溪并不觉得他会是只温驯的小羊羔。
但实际上季凌樱不仅从未向她提过要求,甚至不曾出过屋子,最多只是傍晚在院子里活动一下。
而且阿尔法小队的队长雀鹰每隔两天就会来一次,她待在这里越久,越觉得自己多余。
每周一她要回血猎总部给boss汇报季凌樱的情况,所以这天雀鹰总是来得格外早。
陈西溪见他硬朗的脸上洋溢着坠入爱河的傻笑,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是公费谈恋爱,我要上报给老大的。”
雀鹰眨眨眼,嘿嘿笑了两声:“行了,下次请你吃饭,你快走吧。”
陈西溪与他打趣一番,回身时望见季凌樱正站在门口等着雀鹰上前,遥遥相望的俩人像极了热恋期间的小情侣。
她摇摇头,赶紧打开车门把背包扔进副驾驶,驾车离开了村庄。
回到总部后萨沙意外地给了她一个大拥抱,嘴里抱怨着没人陪他打游戏有多寂寞。
陈西溪敷衍了两句,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喝完一口后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当她端着咖啡来到办公区时,明显能感觉到同事们的眼神里散发出来的八卦欲望。
“咳,”萨沙用杯子挡住嘴,朝她挤了挤眼,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家都指望你爆料一些雀鹰的恋爱小故事呢。”
陈西溪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传到了总部,看来雀鹰倒是真没藏着掖着。
这时boss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陈西溪看到阿尔法小队的副队长冰苔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过她一向如此。
“回头再说。”
陈西溪把杯子塞进萨沙手里,抓起平板就往老大办公室走去。
与冰苔擦肩而过时,对方忽然面无表情地朝她点了点头示意。陈西溪回以礼貌一笑,快步上前敲了敲前台的桌面。
boss的助手托克正埋头整理一些文件,抬头看见陈西溪身穿夹克,风尘仆仆,指了指办公室门道:“老大在等你了,你直接进去吧。”
她闻言敲敲门,里面果然即刻应声道:“请进。”
陈西溪推开门,一位高大的银发女性靠在旋转椅上望向落地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大约四十到五十岁上下,五官不算柔和,体型锻炼得很好,贴身的丝质衬衣下能隐隐看见肌肉线条的起伏。
这是血猎总部第三十七任局长,艾维因希兰。总部里的人都叫她“老大”。
第42章
她是一个传奇的战士,陈西溪每次见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所有人都会同意陈西溪的想法,因为有关希兰的故事太多了,她受人敬仰,在血猎眼中简直是如同女神一般的存在。
“奈尔,”老大从窗户外移开了眼睛,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这几天季凌樱的情况怎么样?”
陈西溪打开平板递给了希兰,里面的表格里记录了季凌樱每天的一日三餐以及活动、睡眠时间等一系列细节--这当然是希兰要求她记录的数据,陈西溪总觉得自己像是隔着玻璃在观察季凌樱,而不是保护他,这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希兰看完后将平板还给了陈西溪,沉默了一会儿后盯着她道:“我听闻雀鹰经常去找季凌樱,这是真的吗?”
希兰的眼睛是很浅的蓝,像是冰山的颜色。在她的注视下,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
“是的,呃,雀鹰大概两三天过来一次。”
“他们……”希兰十指的指尖相抵,似乎在思索合适的词句,“言行举止很亲密吗?”
这是一个暧昧的形容,陈西溪不知道如何回答,便问道:“您是担心……”
“不,”希兰忽然打断了陈西溪的话,“这个问题我会和雀鹰直接确认,毕竟涉及到私人情况。我刚刚的意思是,雀鹰在工作中与季凌樱过于亲密是不合适的。在你看来,他是否曾无意中透露一些总部的信息给季凌樱?”
陈西溪很快明白了希兰的意思,但是这让她开始不安起来。
“在我印象中,是的,季凌樱有时候会问起雀鹰有关血猎的问题……不过雀鹰并没有告诉他太多事情。”
“我知道了,这几天幸苦你了,奈尔。”
希兰似乎打算结束这段谈话,然而陈西溪没想到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明白你对这个任务并不感兴趣,或许甚至有些不满,但是你依然做得很好。”
“等这件事过后,我会考虑你之前的提议。”
陈西溪本想起身,听到这番话不由一震,激动道:“真的吗,老大,上层也同意对玛丽安娜发起调查?”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希兰的严肃脸上扬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我看了你和萨沙写的那份关于拍卖会报告,我想这已经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了。玛丽安娜这颗毒瘤扎根在黑暗里太久,如果再放任不管,他的组织会趁机日趋壮大。”
“但这将会是很艰难的一段路,”希兰吸了一口气,“毕竟他在s城的势力非常之深。”
“老大,你放心吧,”陈西溪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如果一切顺利,届时玛丽安娜的调查小组我希望由你来带领,小队成员也全权交给你挑选。我还记得你第一天来这里时对我说过的话,”希兰朝她眨了眨眼,“不过这件事暂且只能我们两个知道,好吗?”
陈西溪只觉一股酸意涌上眼眶,她没想到希兰会因为她的私人原因帮她至此,她朝希兰鞠了个躬:“谢谢你,局长。”
希兰笑笑,低头继续投入工作之中。陈西溪拉开门刚要出去,忽然听见希兰在她身后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季凌樱有什么反常之处?”
陈西溪回忆了一下,谨慎地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如果他接下有异常,我会及时汇报。”
“我明白了,”希兰撑着下巴眼眸低垂,“你现在可以走了,奈尔。”
陈西溪回总部完成每周汇报后有半天假期,可以第二天才回去村子里。
于是中午萨沙和她去总部附近的快餐店解决午饭,刚一坐下,萨沙便神神秘秘地对她道:“你知道今天上午冰苔去找老大干什么吗?”
陈西溪咬了口培根热狗,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不知道。”
“好像是有关那个mr.13,他的背调有点问题。”
陈西溪稍微提起了精神,心想怪不得老大对季凌樱的态度有些诡异。
于是她追问道:“你听谁说的?又是铁棘?”
陈西溪知道萨沙与阿尔法小队里的狙击手铁棘是好哥们,他们常常约着一起去酒吧喝酒。而铁棘又是喝两杯就喜欢吹牛的人,基本上他的嘴里就藏不住什么秘密。
“你先听我分析,”萨沙摆摆手,“之前任务系统上显示的不是有个匿名富豪给了一大笔钱,要求救出季……十三号的吗?像这种私活,往往救了人之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哪次会大费周章去搞什么背景调查,而且还把救出来的人留这么久?”
第24章 [23]
萨沙说的没错,血猎总部的背后有一套独特的运行机制。
对于民间的血猎来说,总部的存在更像是一个中介。
总部每年都会接受社会上的委托,然后再将这些委托录进系统作为任务发布。每支血猎队伍可以选择他们感兴趣的任务,如果有某个任务实在没有小队愿意接,就由总部直接安排官方血猎下场。
每年这种“私活”的酬金数目可观,如果是自愿选择的任务,那么总部会从中抽百分之十的酬金作为中介费。但对于那些没人愿意接手的活计,总部不会有任何抽成,客户的酬金会全数支付给强制安排的那支官方小队。
对于陈西溪与萨沙这种在总部工作的血猎来说,他们虽然有“编制”,薪资福利稳定,偶尔还有奖金,自由却十分受限,而且经常会被分派执行一些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所以每年都有不少压力大的官方血猎辞职去了民间。
第43章
“所以呢?”陈西溪忍不住催促道,“你说得头头是道,倒是分析完啊。”
“这个任务,一开始没人接,最后还是总部强制安排阿尔法小队去的,所以我们才会被派去拍卖会上调查,对吧?”
“嗯……大部分血猎都了解从玛丽安娜手下抢人风险很大。而且相比起来,任务的酬金也没有高昂到可以让人忽视这种风险的程度,所以当初没人接也不奇怪吧。”
“没错,正是考虑到对手是玛丽安娜,所以总部的计划并不是让阿尔法小队在拍卖会上直接行动,而是等我们获取十三号买家的情报后才出手。”
“但是无论如何,这次行动会不会太轻松了点?玛丽安娜居然没有安排人手在运送十三号的车上……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陈西溪吸着大杯可乐陷入思索,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是抬杠,不过当时会场出了那么多乱子,玛丽安娜分不出人手来护送展品也很正常。”
“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萨沙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毕竟行动顺利也说明不了什么,阿尔法小队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可问题是……”
萨沙吞咽下嘴里的食物:“根本没有人来接十三号。”
“虽然酬金到帐了,但那个发起委托的富豪事主,却好像消失了一样,完全联系不到人。”
“什么?那个汇钱的账户呢?”
“国外的账户,”萨沙耸耸肩,“什么线索也没有。”
陈西溪皱起眉头,所以总部才一直将季凌樱安置在那个村子里?
这算什么?陈西溪迷惑地心想,季凌樱这是被抛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事主又为什么要花一大笔钱请血猎去把他救出来?
“后来,”萨沙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懂的,雀鹰不是跟mr.13好上了嘛。据铁棘说,雀鹰对他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所以才自愿向总部申请贴身保护他。”
“期间老大也让冰苔去做了十三号的背调,你猜怎么着?他还真是某个富家少爷!”
“那总部直接让十三号联系家人来接他不就行了……”陈西溪说到一半,突然改口道,“不对啊,老大一开始没派人去问他的吗?”
“我说搭档,”萨沙突然认真地看着陈西溪,“你跟他朝夕相处待了也快有一个星期了吧,你有跟他说过话吗?或者,他有主动跟你搭过话吗?”
见陈西溪不语,萨沙便笑道:“你看吧,问题就在这,除了雀鹰以外,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于是冰苔让雀鹰去套他的话,不过他说的跟背调内容差不多,被玛丽安娜抓的细节他却不愿多讲,雀鹰又怎么舍得逼他?”
“根据冰苔的调查以及十三号自己说的故事,他应该是年少时自己离家出走的,而且说已经和原生家庭断绝了关系。冰苔找到了他的家,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而母亲则对他的死活完全不在意,也证实了他们断绝关系这件事,所以不可能是她发起的匿名委托……事情的发展到这里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不过还有更劲爆的,根据他母亲所说,十三号当时离家出走的原因是跟一个男人私奔了。”
“……”
陈西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自动脑补了一段合理的剧情:“呃,他该不会是被情人骗了,然后被渣男卖给了玛丽安娜吧?”
“有可能,”萨沙用吸管搅了搅饮料底部的冰块,“不过他不愿意说。”
“我说,你比我还了解十三号,早知道我向老大推荐你去保护他了。”
“开玩笑,你可是老大钦点的人。在调查清楚他身上的谜团之前,你是最适合待在他身边的。”
“为什么?”
萨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想啊,首先根据十三号的性取向,老大不能安排一个男员工在他身边……而且他的那张脸估计能把直男都掰弯。其次,你比较沉默寡言,喜欢封闭自己,应该说……你对其它的人事物都不怎么感兴趣,看上去也不好惹……”
陈西溪瞪了萨沙一眼,后者连忙解释道:“没有说你长得凶的意思,是说气场方面啦。总之,你是那种短时间无法和他人建立感情的人,对你来说工作对象就是工作对象,你不会对他们产生其它想法。”
陈西溪听着觉得好笑:“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怎么好像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啊?”
“我当然得了解你,谁让我俩是搭档呢。”
萨沙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眼前的女人看上去消瘦了许多,以往红润的脸颊凹陷下去,整张脸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唯有颦起的纤细眉毛下,一双杏眼温柔如初。
陈清乔看着沈姨这幅心力交瘁的模样,一时间不忍开门见山地直接告诉她来意。
“清乔,多谢你来看我,”女人笑盈盈的模样看起来气色好了几分,“看见你和西溪过得好,我以后下去了才好向你妈交代。”
“沈姨,您还有大半辈子享福,怎么就说这种话呢?”
女人的笑意弱了下去,叹了口气道:“是啊,往长了算还有三四十年……”
陈清乔见状握住了她的手:“您就是喜欢想太多,以后我和西溪多来烦你,您就没时间想其他事情了。”
“你可不要骗我,”沈姨高兴道,“我平日里就指望你们能过来陪我说说话。可是你们工作忙,我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你们有心,过节的时候能来看看我就好了。”
第44章
“说起来,西溪今天怎么没来?”沈姨心情一好,话也多了起来,“她这一个月都没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陈清乔忍俊不禁道:“她要是谈恋爱了,我哪能早比您知道。”
说完,陈清乔收起笑意,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沈姨。
“怎么了,”沈姨紧张地问道,“难道她在工作上遇到了烦心事?”
陈清乔此时忽然犹豫起来,他冒失地开车前来找沈姨,此时却起了退缩的念头。
他之前沉湎于自己的心烦意乱当中,太想搞清楚一切了。可是现在面对憔悴的沈姨,他又怎么能为了找人分担不安而自私地将她牵扯进来,让她担惊受怕?
于是陈清乔决定说个谎。
“没有,她最近到处出差,我偶尔也联系不上她,过段时间她有空会打电话给您的。”
“这样啊,”沈姨了然地点点头,“其实我觉得女孩子找份安稳清闲的工作就行,她这样太累了,身体搞垮了怎么办?”
“西溪要强,”陈清乔宽慰道,“何况她现在赚的钱比我还多,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只要你们俩兄妹能互相扶持,我就放心了。”
闲聊了一阵,陈清乔有意无意地问起他父母生前的事情,沈姨兴致很高,跟他说了许多她与他母亲少女时代的事情。
“您跟妈妈这么要好,她去世时,您肯定难以接受吧。”
“唉,”沈姨叹息了一声,哽咽道,“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你父母那时候感情多好,又有一双儿女,简直是人人称羡的四口之家。可你母亲小时候过得苦啊,好不容易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陈清乔喃喃问道,“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吗?”
沈姨愣了一瞬,随即在桌上抽出纸巾按了按眼角:“没错,就是车祸,你不记得了是件好事,经历了那些能遗忘伤痛是种幸运。我就是心疼西溪那孩子,她一个人背负太多了。”
“是啊,”陈清乔低下头,“有时候,我不理解她,她也不跟我说,我无法分担她的痛苦。我什么都不记得,对于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要这么想,”沈姨按住他的肩膀,“你是西溪唯一的亲人,如果她不告诉你什么事情,也一定是为了你好。”
陈清乔抬眼看着沈姨:“可是她为什么要选择向最亲近的人隐瞒?她明明可以信任我、依靠我。”
沈姨眼中似有泪花闪烁,却露出了温婉的微笑:“正是因为你对她如此重要,她才会害怕失去你啊。”
陈清乔在沈姨的极力挽留下,还是在她的别墅里借宿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他就开车回到了g市。
沈姨在谈及当年事故时的不自然说明他父母的死因确实有蹊跷,陈清乔无比希望这只是他的多疑心在作祟,可他知道在没有查清真相之前,他再也没办法回去之前平淡的生活了。
其次他也担心他的妹妹陈西溪,如果她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是为了不牵扯他进来,那他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她。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陈清乔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安然且无知地活在妹妹善意的谎言里。
即便真相只会带来痛苦,他也会承担起他的那一份。
他下午去医院辞了职,然后打电话给苏诺列恩教授确定了时间行程。
在他连夜打包行李准备搬家时,无意间瞥到了窗户对面那栋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子里。
陈清乔有些晃神,傅莲与他断绝联系,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却感觉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回想起与傅莲的第一次见面,想起他夕阳里的琴声,也想起他的玫瑰。
那个时候谁又知道他们的相遇仅仅是彼此人生轨迹的一个交叉点?
“好想再见你一面,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陈清乔不由自言自语地将心声说了出来,然而低语无法穿透空旷房子的墙壁,思念也无法靠着同一片星空传递。
所以他不会知道,那晚在遥远的海边,有个黑发的年轻吸血鬼靠着窗,也同样在向明月倾诉着自己无法传达的心意。
第25章 [24]
陈西溪这周二开车回村子的时候,心情早已经没有前几次那么轻松了。
她有些紧张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季凌樱。
面对不信任的人,心中的疑虑会暗暗滋生,即便嘴上不说出来,从眼神中也会透露一二。
该死,她要怎么装作一无所知?
现在她只希望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之前,雀鹰还没有跟季凌樱上过床--不过也许上周她离开的那晚他们就做过了,谁他妈知道?
陈西溪烦躁地把车内的音乐音量调高,瞥了一眼副驾驶上枪套里的黑亮手枪。
如果季凌樱真的有什么问题,那这枪可就不是用来保护他的了。
回到村子时还不到中午,总部雇的厨娘还没有来,这栋外形简陋的瓦房安静得有些异常。
雀鹰的越野还在,陈西溪下了车,背起包将武器塞到腰后。
她推开门,尽量像平常一样检查了一遍底楼和院子。
一切正常。
接着她走上二楼,季凌樱的房间虚掩着,陈西溪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于是她直接推开门,房间里整洁如新--窗户开着而且床单是新换的。
第45章
这是一个很重要且不言而喻的坏信号,说明他们绝对搞上了,随即她也确定了这栋房子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
“妈的。”
她忍不住靠墙低声骂了一句。
首先季凌樱绝对不能出这座房子,雀鹰是清楚的。
陈西溪深吸一口气,冷静地理清楚思绪:
所以现在有三种可能,一是雀鹰带着季凌樱逃了;二是季凌樱强制绑走雀鹰且逃跑了;三是季凌樱逃跑后雀鹰去追他了。
当然还有一种最糟糕的可能性,但陈西溪不愿去往那个方向想--季凌樱杀了雀鹰,然后逃走了。
雀鹰的车还停在下面,季凌樱当然不可能开他的车逃跑,这太明显了。
陈西溪尽量按照季凌樱的思路去推演他的逃跑方式,但让她不明白的是,这附近还埋伏着两个监视这栋房子的狙击手,季凌樱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在八倍镜的注视下从门口离开的?
陈西溪正想从包里拿出对讲机联系那两个同事,却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异响。
她瞬间停下动作,警觉地拿出了抽出了武器。
她紧贴墙壁顺着楼梯往下看去,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挡住了阳光。
这时她猛然想到,今天整个村子都似乎有种诡异的死寂感,连声狗吠都听不见。
她的背部有些黏腻,她发觉自己正在流冷汗。
陈西溪思考了两秒,回头望了眼扔在季凌樱房间里的背包。
她咬咬牙迅速且安静地退回去,锁上房间门,翻出对讲机开始联系周围的两个狙击手。
然而对讲机沙沙作响,始终无人回应。
恐惧感袭上了陈西溪心头,她喉咙一紧,明白自己现在大概率是已经孤立无援了。
季凌樱绝对不是独自逃走的,他有同伴的帮助。
即便现在陈西溪联系总部,他们也来不及赶过来支援了--
有脚步声顺着楼梯传了上来。
“吱呀”、“吱呀”……
这声音异常缓慢,陈西溪飞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萨沙,然后拧开房间的门锁,举握着cz75手枪躲在了门后。
脚步声停在了房间前,陈西溪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看见门被缓缓地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白臃肿的手,指头很粗糙,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紧接着是整只手臂以及手肘处挽起的深红色毛衫衣袖,上面已经起了许多毛球。
陈西溪一下从脑海中忆起,那个厨娘农妇坐在门口择毛豆的画面。
她当时围裙下穿的就是一件红色的旧毛衣,低头用粗糙的指尖揉搓着毛豆荚。
想起这个场景后陈西溪紧绷的神经霎时放松下来。
但她依稀记得那个农妇的手没有这么苍白,而此时农妇也已经走进了房间。
农妇没发现躲在门后的陈西溪,只是茫然地左顾右盼。
同时陈西溪也在小心地观察着对方,乍看起来农妇的背影并无异常,可她走路的姿势却十分怪异。
转瞬之间,陈西溪心里再次一紧,她举起了cz75,沉声喊道:“大娘,你在找我吗?”
话音刚落,农妇猛地扭过了头,咧开嘴露出了疯狂可怖的笑容。
只见她的下半张脸几乎满是鲜血,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亮出一对钢刃似的獠牙,青紫色的血管在她苍白到几乎半透明的脸皮下清晰可见。
农妇以不似常人的速度朝陈西溪猛扑过去,后者随即一个侧身翻滚躲开了她的袭击,在她转身的空隙间一枪崩飞了她的半个脑盖。
农妇霎时倒了下去,陈西溪却没有停手,她快步走过去继续对着尸体打完了一整个弹夹。
很快农妇的尸体开始焦化*,陈西溪松了一口气。
这个农妇显然是被血族感染了,在感染初期,她甚至不算吸血鬼,只是毫无理智的尸生人,不惧怕阳光,对鲜血有着野兽般的渴望。
更糟糕的是,陈西溪不确定这个村子里产生了多少个感染者。
但从现状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而这一切的灾难都是他们带给这个村子的。
陈西溪无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背包上她手机的呼吸灯正在疯狂地闪烁,一种宿醉的恶心感从她胃里蔓延开去。
陈清乔搬到s市后住进了苏诺列恩帮忙安排的一套高级公寓里。
从辞职到搬家,只花了他一天的时间。
因为之前所住的别墅是西溪的,陈清乔在那里时本身并没有多少东西,除了三四箱书籍以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大物件。
而且苏诺列恩教授替他准备的公寓家具一应俱全,连牙刷拖鞋这些日常用品统统都有,陈清乔完全是拎包入住。
据苏诺列恩所说,附近的楼盘是m&a企业为圣泉研究中心的工作员工专门买下来的。没有外人居住,安保系统也很全面,苏诺列恩自己就住在陈清乔隔壁的那栋公寓楼里。
陈清乔进来时观察过,公寓楼层里的监控头多得夸张,让人不由怀疑这些东西到底是用来保护住户的,还是用来监视住户的。
苏诺列恩离开时,邀请陈清乔明天一起吃晚餐,说是项目小组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
陈清乔点点头,送她离开后一股疲乏感油然而生。他松开衬衫领口的扣子,陷进沙发里继续拨通了今天打给妹妹的第十一个电话。
第46章
几秒后,手机里传来的仍旧是冰冷的电子女音,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陈清乔无奈地仰面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现代风的吊灯,一种恐惧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已经三天了,他完全联系不上陈西溪。
虽然她经常无缘无故玩消失,但这次他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都说兄弟姐妹间有些会有心灵感应,陈清乔不信这种说法,但自从他知道妹妹是个血猎后,倒是希望他们之间存在这种可以感知对方是否处于危险境地的奇妙联系。
之前他一直没问过西溪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职业,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妹妹虽然喜欢逞能,但胆子并没有多大,更没有拯救世界的伟大理想。
可没想到现在他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血族研究者,他们两兄妹似乎总是跟吸血鬼过不去。
这么说来,西溪成为血猎与父母当年的死因会有关系吗?陈清乔忍不住有了一种古怪的联想,如果所有的事情都绕不开吸血鬼……苏诺列恩一定知道些什么有关他父母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苏诺列恩用他父母作为诱饵,真的是单纯想聘请他做助手么?在陈清乔心中,以往恩师的面容逐渐变得可疑起来,整件事也变得更像是一个扑朔迷离的陷阱。
可他这只兔子既然已经掉进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另一方面,其实苏诺列恩当初的那番话有几分触动了他,假如她所说的“药”现世了,对于血猎来说是一种保障。
陈清乔无法阻止妹妹在血猎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可毕竟这种职业风险太高,血猎被吸血鬼感染的事例数不胜数,陈清乔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唯一的亲人身上。
如此说来,他们兄妹也算是某种意义下的同行了。
“吸血鬼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呢?”
陈清乔躺在沙发上自言自语,思考着便觉得困意上头,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当天夜里,陈清乔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回到了小时候,跟在父母身后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有许多黑漆漆小房间。
陈清乔突然觉得很害怕,他忍不住拉住妈妈白大褂的后摆,父母终于停下来回过了头。
可他们的面容却模糊不清,仿佛两团柔和的光芒,声音也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设定补充:
焦化:即尸生人/感染者死亡后,尸块会如同焦炭一般迅速黑化碎裂。经分析,尸生人/感染者的焦化尸体残渣与血族受到紫外线照射后的尸体残渣是同一种物质。
焦化现象是辨别尸生人/感染者/血族是否处于死亡状态的统一标准,在《国际血猎守则》中规定,只有在目击到受到攻击的尸生人/感染者/血族身体出现此现象后才可确认其死亡。
第26章 [25]
“清乔,没事的,前面就是出口啦,那里是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哦。”
“对啊,你不是一直想来这里玩的吗?来******里。”
“什么?”
陈清乔皱起眉头,他知道父母在说话,可是怎么也听不清楚。
那个时候,爸爸说的是什么?
他抓着父母的手,努力地往他们身边靠近,但是父母却离他越来越远。
不知怎么回事,他开始奔跑起来,父母身上的光芒消失了,四周变成了没有尽头的黑暗荒原。
孤独与恐惧感抽走了他的力气,他忍不住开始一边抽泣,一边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片黑暗里。
“你怎么了?”
清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陈清乔回过头,看见不远处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路灯。
路灯下有个黑头发的年轻人站着,似乎很困惑的样子。
“为什么这里会有个人类小孩呢?”他喃喃自语,接着又挥手喊道,“已经很晚了哦,你不回家吗?”
陈清乔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路灯下,年轻人的黑瞳里折射出了红宝石一样的颜色。
可是不知为何他并不感到害怕,反而脱口说道:“你的眼睛好漂亮。”
年轻人愣了一下,苍白的脸颊忽然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
“好奇怪的人类小孩,你刚刚为什么在哭啊?”
“我不知道,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迷路了吗……”年轻人歪头看着他,一副很为难的模样,“要是让姐姐看到你就麻烦了,可是我又不能乱走。”
“前面好像有个警察局,要不我带你过去吧。离开一下下应该没关系的……”
陈清乔乖巧地牵起他的手。
“你的手好冰啊,是生病了吗?”
“不是……原来人的掌心是有温度的啊。”
“哥哥你好奇怪。”
“你也很奇怪!小孩子在晚上乱跑会被怪物吃掉的。”
“这个世界上才没有怪物。”
“有的哦,不过有些是好怪物,有些是坏怪物……”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名字?我叫……”
“……”
“傅莲!”
陈清乔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缓了两秒后才发觉,他刚刚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喊出傅莲的名字?
“好像做了个梦……奇怪。”
他抓了抓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开始在沙发缝里摸眼镜。
第47章
找到眼镜后陈清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才早上六点。
他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手机,发现昨天凌晨有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他点开短信,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他妹妹陈西溪发过来的。
内容大概是说这个号码是她同事的,她的手机丢了所以这几天没能联系陈清乔,等她办了新号码会通知他。
总而言之是报平安的意思。
虽然短信里这么说,陈清乔还是尝试给这个号码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接通。
无论如何,知道妹妹平安无事,他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他换了衣服,打算先去外面吃个早饭。
陈西溪发完短信,将手机从窗口递出去,还给了那个不知名的年轻实习血猎,然后捂着脸做了个深呼吸。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七分,她正坐在萨沙的车里。
在她被单独困在村子中的那七个小时里,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因为她的手机在给萨沙发完消息后就被其他闯进来的感染者踩坏了。
经历了数次危险的逃亡和打斗,直到阿尔法小队出现并把她送上直升飞机之前,支撑她活下来的信念是想再一次听到哥哥的声音。
现在她活着从地狱里出来了,却没有了勇气拨通哥哥的号码。如果现在听见陈清乔的声音,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崩溃,然后把一切都说出来。
不可以,陈西溪仰起脸忍住眼泪,在心里默念道,绝对不可以。
此时,她身后不远处的村子亮若白昼,上空盘旋着两架军用直升机,模糊又密集的枪声从村子里接连不断地响起,很快消散在夜风中。
她的消息发出去后,总部前后派出了五支血猎小队,现在整个村子都处于封锁之下。
阿尔法小队是最先抵达的血猎队伍,根据他们传回来的实时画面可以推测出村子里的人百分之八十都已经被感染了。
虽说还有幸存者,但情况远比陈西溪预想得要糟糕。
“奈尔,吃点东西吧,”萨沙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三明治,神色一反往常地凝重,“我刚刚跟老大联系过了,她要我带你马上离开这里。”
“现在?”她摇摇头,“我不想走。”
“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萨沙拉开车门钻进来,“而且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
“我是认真的,搭档,”萨沙见陈西溪不说话,语气有点发抖,“你他妈今天晚上快把我吓死了,你从飞机上下来一身血的样子……听着,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萨沙说着发动了汽车,坚决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带你走,回我的公寓。”
陈西溪没有反对,她已经累得无法思考了。去哪里都好,只要不要留下她独自一个人。
后视镜里的村子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了一个轮廓隐没在黑暗里。
随着车子开上一条林间小路,吹进来的冷风也渐渐没有了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湿漉漉的青草香。
陈西溪觉得呼吸顺畅了一点,望着窗外对萨沙道:“谢谢你,萨沙,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搭档……”
萨沙没有回话,寂静的车内,响起了低低的呜咽声。
“西溪,”萨沙忽然开口了,这是他们搭档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喊她的真名,“其实我们只是普通人,无法未卜先知,也没办法保护所有人,所以不要太苛责自己了。”
“毕竟很多人成为血猎,也是因为想赚钱。但我加入血猎,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世界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存在,英雄总要有人来扮演嘛。”
“按照漫画书的发展,英雄总会打败恶势力,那么我们也一定会找到这次感染事件的罪魁祸首的!”
“……”
“怎么样,”萨沙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我刚刚的发言很帅吧?”
“……”
“嗯?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
陈西溪擦了擦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
“确实挺帅的。”
如果要让陈西溪来形容萨沙公寓的风格,她绝对会说--
“就算现在有个陌生人走进萨沙的房间,也能马上猜到他是个没对象的极客宅男。”
事实上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对萨沙说的,虽然萨沙提出了他的抗议,但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
萨沙打开灯,先把堆起来的中餐外卖纸盒用脚推到一边,然后又将衣服堆从沙发上挪开。
“呃,”他挠挠头,“今晚我可以睡在沙发上。”
陈西溪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房间里面的床上。
她皱了皱鼻子:“没事,我可以睡沙发。”
萨沙耸耸肩:“好吧,随便你,你饿吗?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吃剩的千层饼。”
对方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晚安,搭档,”他按了按陈西溪的肩膀,“一切等回去总部再说吧。”
客厅的灯光熄灭了,陈西溪听见萨沙关上房门的声音。
她瞥了眼柜子上的电子钟,凌晨三点多,如果她现在能睡着,还能拥有五个多小时的睡眠时间。
可她一闭上眼,看见的尽是可怕的画面,纷杂的思绪也一刻不停地在脑海中翻涌。
第48章
村子里怎么样了?
雀鹰还活着吗?
季凌樱究竟是什么人?
她睁大眼睛望着偶尔被路过车灯照亮的天花板,一种熟悉的无助感在她体内游走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八岁时的那一天晚上。
那天夜晚哥哥忽然把她摇醒,然后让她安静地藏在衣橱里不要出来。
“这是个游戏哦,”哥哥脸色苍白朝她笑了笑,她却从那双与自己相似的黑瞳里读出了恐惧,“如果西溪赢了我就用零花钱买巧克力给你吃。”
外面下着暴雨,她和哥哥拉了勾。接着从橱柜的缝隙里,她看见哥哥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后来她抱着膝盖等了很久,周围安静得只听得见屋外的雨声,好像这场夏季的大雨永远不会停息。
她无助躲在衣橱里,只有她怀里的那只兔子先生玩偶陪伴着她。
再后来,她开始害怕自己被哥哥遗忘抛弃,于是拉开衣橱门走出了房间……
一瞬的失重感惊醒了陈西溪,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后脑勺已经撞在了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妈的……好痛!”
她揉着头从地板上爬起,墙上电子钟的数字已经变成了7。
窗帘的边缘渗进了光线,陈西溪干脆一把将它们拉开,在清晨阳光的照拂下,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浑身酸痛。
她借萨沙的浴室洗了个澡,正打算煎蛋做早餐时,萨沙打着哈欠现身了。
“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觉吧?”
萨沙瞪着她手里的鸡蛋,好像在奇怪他家冰箱里居然会有快餐和熟食以外的东西存在。
“睡了,做了个不好的梦。”
陈西溪盯着锅里滋滋作响的鸡蛋,淡淡地说道。
萨沙穿卫衣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双手插进衣兜里,走过去靠着冰箱对她说道:”你知道老大可能会要求你去做心理疏导吧?”
陈西溪好像这才回过神,皱起眉头道:“什么?那季凌樱怎么办?我不可能扔下这个案子不管。”
“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我说的是‘可能’,回到总部老大找你谈话的时候你自己注意点。”
“不过……”萨沙从冰箱里拿出一袋苹果汁,咬着吸管小声嘟囔道,“也许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也好。”
“我跟心理医生合不来,他们的方法对我不起作用,”陈西溪语气意外地冷硬,“从来不起作用。”
萨沙没有回应,忽然“啊”地喊了一声:“鸡蛋要焦了!”
陈西溪手忙脚乱地将鸡蛋翻了个面:“这个待会你吃。”
“?”
“凭什么!过分,我不要!你给我煎个好的!”
“因为都怪你一直跟我说话害我分心,我才会煎糊的。”
“……”
第27章 [26]
从陈西溪走进总部的前台开始,路过的同事们就开始向她投来若有似无的同情目光。
但实际上,关心和嘘寒问暖是她现在最不需要的东西。
因为相比起来,村子里被感染的人比她惨太多,完完全全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她和萨沙刚放下包,万年衬衫配西裤的托克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请他俩去会议室。
“奈尔,你还好吧?”
托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镜框,侧头打量着陈西溪的脸色。
“你看起来气色很差,其实老大更希望你多休息两天再来总部。”
“我没事,”陈西溪看也没看他一眼,“多谢你的关心。”
听陈西溪语气冷淡,萨沙赶紧咳嗽了两声,朝托克解释道:“她就是有点累,昨晚只睡了五六个小时。”
托克点点头,停在了会议室门口:“老大就在这里,你们进去吧。”
陈西溪和萨沙敲门后走了进去,希兰坐在圆形会议桌的上位,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阿尔法小分队的成员居然也在这里。
不过小分队显然也刚回总部没多久,所有人都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围着会议桌上几个垒在一起的披萨盒子。
他们脱下来的背包和防弹背心全部胡乱地扔在角落的椅子上,有些堆得太高则掉在了地上。
队员们扭过头来,铁棘率先跟萨沙和陈西溪打了招呼,指了指那些外卖盒子道:“哟,你们来晚啦,不好意思这些已经被吃完了。”
萨沙走过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发了这么多消息你都没回,我还担心你嗝屁了。”
“手机没电了,兄弟,”铁棘摊开手,朝他眨眨眼,“我知道,我也想你了宝贝。”
众人似笑非笑,萨沙做了一个呕吐的鬼脸。
“你没事吧?”
陈西溪坐下后,冰苔突然发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聚集过来,陈西溪愣了一下。虽然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问候就是这句,但来自冰苔的问候可太罕见了,何况阿尔法昨天也救了她。
“还行,”陈西溪耸耸肩,尽量放轻松道,“在村子待八个小时不可能‘没事’,但我还行,昨天谢了。”
她注意到自己说话时希兰一直在观察她。
“别说奈尔了,我跟你们在村子里过了一夜也顶不住啊,”铁棘大声抱怨,“也不知道现在队长在哪儿,我就说那个十三号有猫腻吧。”
“少马后炮了,”开口的是个身材娇小的红发女人,看起来非常年轻,陈西溪记得她的代号叫做龙牙,“一开始你看见季凌樱还说他长得漂亮。”
第49章
“所以……队长真的协助季凌樱逃跑了吗?”
怯怯的声音响起,有着一头白金色直发的风铃问道。
“现在还没有证据,”冰苔皱着眉道,“不要乱下决断。”
“有没有可能是玛丽安娜找到了季凌樱的藏身处,才派非纯种将整个村子都感染了?这种情况下,队长只能带着季凌樱逃跑。”
说话的男人一头乱发,口音怪怪的,额前的黑发长得都快把眼睛遮住了。但仔细看去,依然能发现他的头发下藏着一双特别的鸳鸯眼。
他叫哈斯通,听说这是他的本名。
“我也希望是这样,”希兰终于开口道,“我不愿怀疑任何一个同伴。”
“但是说实话,感染整个村子的做法并不像是玛丽安娜的作风。以我们跟他周旋这十几年的经验来看,他虽然高调,但不会为了一个失窃的人类展品报复我们。”
“他很清楚血猎和血族之间的微妙平衡,也很清楚跟血猎开战的后果,他本质上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不到必要时刻不会站上风口浪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没办法找到机会打垮m&a集团的原因。”
陈西溪一直安静地听着,见众人都沉默下来才问道:“那我们现在的计划是什么?有季凌樱或者雀鹰的线索了吗?”
阿尔法小队的成员目光古怪地看着她,铁棘摸了摸鼻子想开口却被龙牙的一个眼神给怼了回去。
“我们在等实验室的结果,希望能从村子感染者的血液样本里找出是哪个非纯种族群感染了他们。”
希兰边说边十指交叉撑住了下巴。
“我想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萨沙回去岗位,阿尔法小队好好休息……”
铁棘吹了个口哨,在拖拽椅子的声音中,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至于奈尔,”希兰此时淡淡地抬眸看着陈西溪,“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需要去做心理疏导!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陈西溪刚想要争辩,忽然记起了萨沙“不要情绪失控”的告诫。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桌子对面神色如常的上级,冷静地阐述道:“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状况,我很好,不需要心理疏导的帮助。”
“奈尔,你要明白我并不是阻止你参与接下来的行动,只是如果你出现了问题,影响的不仅仅是你自己,影响的是整个小组,更是整个计划。”
“而如果行动真的因你出现了什么岔子,该负起责任的是我,因为是我明知道你有可能童年创伤复发了却什么也没有做,你清楚吗?”
希兰语气不急不缓地说完了这一串话,陈西溪茫然地抬起头。
“童年创伤?我没有……”
“冰苔说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情绪崩溃了,”希兰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你那个时候嘴里一直在喊‘哥哥’,这么说你不记得了?”
陈西溪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明白了冰苔突如其来的关心以及阿尔法小队刚刚看她的眼神。
然而更严重问题是,她的确不记得自己当时情绪崩溃了。
实际上,在她脑海中当晚的记忆存在有一定程度的断层。或许是因为大脑的保护机制被触发了,她在潜意识中忽视了记忆的问题。
“这件事,除了我和阿尔法小队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希兰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错,我想你在村子里独自遭遇的一切,让你回想起了……你童年发生的那件事情。”
希兰从手边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名片。
“你明天早上八点去跟这个心理医生聊聊,托克已经帮你预约好了。根据医生反馈给我的结果,我会考虑是否让你继续参加接下来的行动。”
陈西溪沉默地低头看着那张名片。
“作为局长来说,这是我给你下达的命令,”希兰把名片推给她,停顿了一下,“但作为个人来说,我这么做这是为了你好。”
希兰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陈西溪如雕像般坐着,一滴眼泪掉在了那张名片上。
第二天,陈西溪一个人开着车前往名片上的地址。
根据手机的导航,这个医生住在某个高档的别墅区。
陈西溪大概清楚私人心理医生的背景,因为她有百分之八十的病人都是血猎。
倒不是说血猎是心理疾病的高发行业--毕竟现在这个时代谁没有点问题?而是这个医生似乎对血猎的心理领域很感兴趣。
“她好像有本书要出版了,总感觉那些血猎都是她的素材或者研究对象?”
萨沙的评价如上。
昨天,陈西溪没顶住萨沙不厌其烦的询问,跟他说了要去接受心理疏导的事情,萨沙很明显地露出了“松出一口气”的表情。
但他一听医生的名字,便又换成了微妙的表情。
“听说她收费超贵,还好是总部出钱。不过嘛,她声誉挺高的,跟她聊聊会对你有好处的,搭档。”
陈西溪不置可否。
“前方二十米左转即将到达目的地。”
车内的语音导航冰冷地吐出这几个字,陈西溪停好车后看了看周围,心想不愧是高档小区,不仅绿化做得好,而且安静得好像这些房子都没卖出去似的。
她顺着门牌号找到那栋别墅,按门铃前看了眼里面的院子,风格非常整洁和现代化,一看就知道主人年龄不大且独居。
第50章
“请进。”
门铃下方的对讲机传来了女人温柔的声音。
陈西溪穿过院子,推开正门,来到玄关,一阵脚步声沿着旋转楼梯下来。
她抬起头,看见奶白色的一角裙摆。
下来的女人裹着深棕色的针织衫,心形脸上是一双姜黄色的瞳孔。
“你好,奈尔小姐。”
她挽起耳边的碎发,朝陈西溪伸出了右手。
“你好,埃尔金博士,”陈西溪跟她握了握手,“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吧。”
“没有,你来得刚刚好,我们去客厅聊吧,”女人笑着引路,“对了,请不要叫我埃尔金博士,叫我丽奥娜就行。”
丽奥娜埃尔金--陈西溪不曾想过这位心理医生如此年轻貌美,或许这么说有点刻板印象,但陈西溪第一眼看到她时觉得她更像是一位新婚太太。
碎花裙搭配针织衫?
反正跟她之前接触的心理医生太不同了。
紧接着陈西溪在客厅坐下后又发现,丽奥娜煮的花草茶和烤的黄油曲奇饼非常棒。
第28章 [27]
“唔,所以这个茶里面的原材料都是你亲自种的?”
“是啊,其实园艺能让人释放压力,”丽奥娜坐在陈西溪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交叠起大腿,“植物拥有治愈我们的力量,各种意义上。”
陈西溪抿起嘴点点头:“可惜我连多肉也养不好……那么说来,你是素食主义者?”
“不是,”丽奥娜果断回答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戒掉牛排。”
陈西溪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
丽奥娜看着她,也微笑道:“这是你进来后的十六分钟里首次露出笑容,奈尔,你最近过得很糟糕吗?”
陈西溪收起了笑意,她把茶杯放回桌子上:“我们这就算开始了吗?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你的书房或者办公室什么的。”
“任何地点都可以,我们现在只是聊聊天,你不需要有压力,”丽奥娜看着她,“我甚至可以带你去花园一边散步一边聊,只要你觉得舒适。”
“我不知道,”陈西溪也直视着她,“我不太习惯跟一个陌生人推心置腹。”
丽奥娜忽然低头一笑。
“抱歉,只是你们血猎普遍有‘trust issue’这个职业病。当然,你们必须谨慎……你喜欢听故事吗?”
“什么?”
陈西溪对话题的跳转感到疑惑。
“我从小到大都很喜欢听故事,”丽奥娜自顾自地说道,“我小时候每天晚上必须听我妈妈讲完一个睡前故事才能入睡。”
“社群主义哲学家麦金泰尔有一个观点,他认为人类是一种‘讲故事的存在’。‘你是谁?需要什么?想做什么?’*这些问题既是构成一个故事的要素,也是每个人的‘意义’所在。”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在你人生的故事之中,如果你了解你自己,找到了你的人生目标,你必然有故事可讲。”
“所以……”
丽奥娜俯身朝陈西溪靠近了一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她的侧脸上,她的一只眼睛通透澄澈。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故事吗?”
“这是你的故事,因此无论你隐瞒了什么、虚构了什么,今天第一次与你相识的我都不会知道。”
“真相的尺度由你掌握。”
丽奥娜微微一笑。
“只要故事足够精彩,我从来不在意它是否虚假。”
那年我八岁,我哥哥十一岁。
我记得当时因父母的工作变动,我们搬到了郊外的一所大房子里。
爸爸妈妈工作很忙,两三天才回一次家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们雇了一个保姆来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
他们的工作是什么?唔……这么说吧,他们是科学家。
总之,虽然不常见到父母,但我们两兄妹一起作伴上下学,也不算太寂寞,后来我们甚至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一切都应该正常的,只是……
事情发生在我哥哥刚过完生日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
那晚是个雷鸣交加的雨夜,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按平时来说,下大雨的晚上,保姆会留在房子里过夜,但那次的雨偏偏是等保姆回到家后才开始下的。
我莫名觉得有点害怕,就让哥哥打电话给爸爸妈妈。
但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我们两个人孤零零地像是被抛弃在了那个孤岛般的房子里,只好把房子里的灯全部打开,裹着毯子靠在一起看电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跟哥哥为了抢遥控器差点打起来,因为我想看动画片,他却想看动物世界。
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我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哥哥见状立马赶我去睡觉。我知道他是想趁机把遥控器抢回来,换台到他喜欢的节目。
不过那个时间的确很晚了,只是我不敢回房间。
我们的房间在二楼,楼梯的灯光是声控的,也许是因为我脚步轻,我一个人上楼时灯总是不会亮。
因此我小时候很讨厌那个楼梯,黑黢黢的尽头拐角,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口。
“如果我一个人上去的话,就会被吃掉的。”
--那时的我总是会产生这种挥之不去的可笑想法。
哥哥察觉到了我的恐惧,但他没有嘲笑我,而是每晚都会牵着我的手送我回房间……
第51章
没错,他除了喜欢跟我抢电视以外,他的确是个非常好、超级好的哥哥。
所以我才想保护他……经历那些以后,我觉得我一定要保护他。
那晚我只开了小夜灯睡觉,因为有哥哥在楼下,我觉得很安全。窗外的雨声也渐渐小了,很助眠,所以我马上就睡着了。
期间我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因为我听见汽车轮胎碾轧过泥土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一道车灯的强光从窗帘间的缝隙里晃了进来。
但我没有在意,因为我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现在想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心大地继续睡觉就好了……或许事情的发展就会不一样,不过也有可能什么也改变不了,毕竟当时我们只是两个小屁孩罢了。
后来……后来我是被我哥哥摇醒的,我不记得那个时候是几点了,外面的雨声还是连绵不断。
哥哥说要和我做个游戏,让我躲在衣橱里不出来,如果赢了就买巧克力给我吃。
很奇怪的要求对吧?
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居然并不觉得奇怪,或许我以为是在做梦吧。
我躲进了衣橱,离开前,哥哥把我的兔子先生玩偶塞进了我的怀里。
“我马上回来找你,”他说,“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然后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以为天都要亮了。
最终我决定离开房间出去看看。
我打开房门,外面静悄悄地什么也没有。
于是我走到楼梯口,看见楼下只有客厅亮着灯。我鼓起勇气走下黑暗的楼梯,接着就听见了“咚”、“咚”、“咚”的沉闷撞击声。
那个时候我依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我顺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发现从玄关到客厅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地毯被踩得脏兮兮,橱柜里的花瓶和许多摆设掉在了地上,楼下一片狼藉。
我仿佛被冰冻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
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丝毫没有察觉那诡异的撞击声已经停了下来。
于是,接下来我便看见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场景。
--黑暗的走廊里响起急速的奔跑声,然后“爸爸妈妈”冲了出来。
不……不对,那个时候的他们,已经不是爸爸妈妈了,他们是尸生人。
在那晚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即使过去了十几年,我还是会偶尔梦到他们朝我扑过来时候的样子……尖锐的牙齿、没有瞳孔的眼球还有那苍白且布满血管的皮肤。
我记得我当时被吓得没力气逃跑,仿佛双脚被钉在了地板上,只能一直尖叫、尖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过来将我撕碎。
但是突然间,我好像听见黑暗里哥哥惊慌失措地喊着我的名字,“爸爸妈妈”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这一瞬间像是魔咒被打破,我用尽力气把手里的兔子玩偶朝离我只有几米远的“爸爸”扔了过去。
兔子先生砸中了“爸爸”的脸,他低下头盯着玩偶看了一下。
我有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那一刻的他还记得……因为那个玩偶是他买给我的,我最喜欢的玩具。
可是,这只是我的想象罢了,尸生人是没有感情的,他们只是追逐鲜血的野兽。
所以,“爸爸”愤怒地将兔子先生的头扯了下来。
雪白的填充棉花落了一地,我飞快地转身朝二楼跑去。
然而小孩的速度不可能比尸生人的速度更快,他抓住了我的腿,将我从楼梯上拖了下去。
我想,如果没有我哥的话,我那个时候一定死定了。
他从“爸爸妈妈”身后的黑暗里冲了出来,举起手里厚厚的辞典朝“爸爸”的头砸了下去。
他之前肯定是躲在书房里,撞击声就是“爸爸妈妈”在撞门的声音。
许多腥臭的血液和脑浆溅了在我的脸上……我当时可能吐了吧,也可能没有。
总之,“爸爸”倒在地上,没有了生息。
但是“妈妈”紧接着反手抓住哥哥扔了出去,我哥的头撞到了玄关的鞋柜一角,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我跑过去蹲下捂住他头上的伤口,但是他紧紧闭着眼睛,怎么也摇不醒。
其实我哥只是晕了过去,那时的我却以为他死了……不,倒不是说不害怕,只是比起害怕我更多地是感觉到绝望。
绝望的时候,你就感觉不到恐惧了。
是的,我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绝望的滋味了。
……抱歉,我有点走神了。
后来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也是因为我哥,他躲在书房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叔叔了。
我的叔叔--也就是后来抚养我们长大的人,他是个警察。
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赶到了。
他翻墙从院子里的后门闯进来,朝“妈妈”头上开了一枪。
“砰——”,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援引自刘擎老师著写的《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第四章 36小节。
第29章 [28]
“那么你哥后来怎么样了?”
丽奥娜医生听得很入神,低头做笔记时忽然问了陈西溪一句。
但陈西溪似乎还陷在回忆之中,医生抬起头看见她恍惚的模样,又轻柔地重新问了一遍。
第52章
“总的来说,他算是没事吧。”
陈西溪回应道。
“因为撞击导致大脑的海马体受伤了,他失去了那晚以及以前童年的所有记忆,”她低垂着着眼眸,语气淡淡地叙述着,“我想,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亲戚长辈们也一致决定,为他编造一个父母去世的原因。”
丽奥娜做笔记的动作停了下来:“可是你却独自承受了这份真相所带来的痛苦,对吗?”
陈西溪双手环胸,缩了缩肩膀。
“这就是我的命运吧,其实无论我哥记不记得,我的命运都不会改变--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给父母报仇。”
“但我很欣慰我哥不用分担这份命运,他只要安安稳稳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好……”
--“而我已经无处可逃了,我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这是陈西溪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报仇雪恨,这是你选择成为血猎的原因吗?”
丽奥娜半边脸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似洒满夕阳的湖面。
陈西溪不置可否,可她的脑海里却不禁浮现了那个男人的可憎面容。
是的,陈西溪心想,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杀了他的话,就能结束了吧……
丽奥娜见陈西溪不回答,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不过这样不太公平呀。”
她看见对方朝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不告诉你哥哥隐情,对于你或者对于他来说,都不公平吧。”
丽奥娜正色说道。
“你想啊,你和家里的长辈剥夺了你哥哥知道父母死亡真相的权利。而相对的,你也被迫承受了双人份的痛苦与压力。”
“如果你哥哥有天知道了一切,他要怎么面对呢?那个时候你大概会想,如果一开始告诉他就好了。因为时间会冲淡悲伤,而压缩了十几年的悲伤突然爆发只会对一个人的精神产生无法承受的冲击。”
“那一天不会到来的,”陈西溪坚持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或许吧,”丽奥娜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遁入了阴影之中,“但是依我看来,你更像是在逃避这种可能性。”
丽奥娜说完,她们之间一时无言。
“我了解你被困在一个满是尸生人的村子里长达八个小时,也知道你在接受救援后情绪崩溃。”
几分钟的静默之后,丽奥娜重新开口了。
“希兰之所以让你来找我,是为了帮助你。”
她用手中的钢笔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至于我电脑里的那份评估表格则可以决定你是否能继续你的血猎生涯。”
陈西溪冷漠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不是这样的,”丽奥娜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希望你不要对我撒谎,也不要逃避问题。”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小时候经常跟心理医生打交道吧?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丽奥娜直视着陈西溪。
“我不是来治愈你的,你心里的创伤太大,已经无法愈合了。我是来解决你的问题--即保住你的血猎身份,让你有机会继续朝你的目标前进。”
“但如果你要解决问题,首先就要直面它--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情绪崩溃?”
陈西溪不由攥紧了双手,她低头看着泛白的关节,忍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她的胃里开始一阵阵绞痛,又来了,她咬着牙心想,好想吐。
“我认为,单独身处在尸生人的压力源之中,你当时表现出的心理状态,是小时候的自己。你渴望有人会来拯救你,所以才会无意识地喊出‘哥哥’。”
“但同时,你的理智也告诉你哥哥不会来救你,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你命悬一线,也不知道你默默为他付出的一切。”
“而他不知道这些的原因,正是出自于你也选择对他隐瞒真相。”
“你太矛盾了,”丽奥娜步步紧逼,“正如爱和恨是可以共存的,我现在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深爱你的兄长,所以不忍告诉他父母死亡那晚所发生的惨剧。”
“但同时,看着他无忧无虑、没有负担的人生,你是否,也曾因嫉妒而怨恨过他?”
陈西溪离开了丽奥娜的房子,回到车内。
她神色茫然地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好像还没从刚刚的谈话中回过神来。
车钥匙就在她外套右边的口袋里,但她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前方的草丛忽然传来轻微的悉窣声,一只肥硕的橘猫从里面跳了出来。它甩了甩头上的碎叶,伸了个懒腰,安静从容地与陈西溪对视了一眼。
陈西溪吃了一惊,因为它那琥珀般的瞳孔颜色像极了丽奥娜。
猫咪姿态优雅地缓缓离开了陈西溪的视线。
“你怨恨过你的哥哥吗?”
丽奥娜柔软动听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其实是有的吧,陈西溪心想。
那个时候,当绝望从心底的泥沼滋生出来的时候,她不住地想,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不能再次拯救我呢?
太不公平了。
如果她失去记忆就好了,只要不记得,就可以逃避这样的人生。
又或者,她在那个雨夜死掉的话会不会更好?
她跟希兰不一样,跟阿尔法小队不一样,跟萨沙也不一样。
第53章
成为血猎什么的,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不想当英雄,也根本没有那么勇敢。
可此时,陈西溪的脑海中却闪现过以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记忆里的父母面带微笑,与被感染后变成尸生人的可怖模样完全不同。
把父母变成怪物的,是那个人。
害哥哥失忆的,是那个人。
毁掉她家庭的,是那个人。
她该怨恨的,是那个人。
陈西溪擦去脸上的泪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启动了汽车。
没错,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她必须要了结这一切,陈西溪下定了决心,等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她一定会把全部真相如数告诉陈清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陈西溪都在家“休息”,这当然是希兰的说法。
但陈西溪个人认为她不过是被变相“停职”了。
这期间希兰会根据丽奥娜提交的报告,最终决定是否让陈西溪复职。
陈西溪其实也没有闲着,她除了翻来覆去地在电脑里浏览m&a集团的旧档案以外,几乎每天都有跟萨沙偷偷摸摸地联系--
她必须要忙碌起来,才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
尽管萨沙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不愿多提及雀鹰和季凌樱失踪的进展,陈西溪也或多或少套出了一些信息。
阿尔法小队追踪到了一条线索,有人曾经在某个俱乐部看到过季凌樱出没。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那个俱乐部属于m&a集团旗下,是玛丽安娜的产业。
季凌樱曾是玛丽安娜拍卖会的展品,如今频繁出入他的俱乐部,岂不是羊入虎口?
又或者,季凌樱其实一直都是玛丽安娜的人?
虽然总部派人给季凌樱做过感染测试,确定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但陈西溪也听闻过很多有关人类血奴疯狂迷恋上血族主人不愿逃跑,甚至自发坑骗其他同类给主人进食或感染的实例。
简单来说,那些对吸血鬼产生感情的人类多半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当然,那些本身心理不太正常,痴迷于血族强大美丽的外表而自愿献身的人也不在少数。
即便暂时无法确认季凌樱是哪一种情况,但他的行为绝对有蹊跷。
于是陈西溪那天晚上一直睡不着,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希兰允许她回总部。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翌日一早她反而率先接到了萨沙的电话。
“嘿,搭档,我有个绝顶的好消息要告诉你!”萨沙兴奋的声音驱散了陈西溪的睡意,“别赖在床上了,赶紧去换衣服,我马上就到你家楼下!”
但实际上,十五分钟后萨沙带来的其实是一个好消息外加一份早餐。
陈西溪坐在他的车里,一边嚼着司康,一边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他们此时正在前往总部的路上。
“虽然老大没给我看那份埃尔金博士的报告,不过根据结果来看你的状态并不是很糟糕,所以恭喜你今天重新上岗了!你根本不知道你不在的整个星期里我一个人快无聊死了……”
陈西溪并没有留神在听萨沙的抱怨,她在想丽奥娜,在想她们之间的那场谈话以及她发给希兰的那份诊断报告。
那天,陈西溪回答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后,丽奥娜居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真希望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离开前丽奥娜跟陈西溪再次握了握手。
“或许你自己不觉得,但我认为你是个勇敢的人。我结识过很多外表强悍,声名显赫的血猎,可他们也做不到像你一样敢于直面内心的深渊。”
“至于你自身的勇气来源于哪里,我想这是你值得去探索的事情。”
“当然,你的故事也很精彩,谢谢你。”
说出这番话时,丽奥娜的目光清澈、真挚且亲切。那一刻,陈西溪才发觉比起心理治疗师,她更像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倾听者。
也许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陈西溪转头望向车窗外侧,在他们经过的桥下,波光粼粼的河面于晨曦中安静地流淌着。
她如今只是有种直觉--
正如丽奥娜本人所希望的那样,她们之间以后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
陈西溪莫名地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第30章 [29]
他们来得尚早,希兰的办公室目前空无一人。
不过一向被戏称为“劳模”的托克倒是已经出现在他的书桌后面了。
若不是他身上那件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整洁衬衫和那头抹了发胶的服帖金发,陈西溪怀疑他昨晚根本没有回过家。
不过对于托克来说,即便半夜临时喊他出来,他也会西装革履地现身。
陈西溪有幸见过一回。
她记得那是某次夜场派对,萨沙担心他不来,便没有告诉他是聚会。于是当萨沙领着穿得像保险经纪人的托克进来时,其他同事脸上的表情可想而知。
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托克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快速地上下扫视了她一眼。
“看来埃尔金博士的诊疗对你有所帮助,至少你脸上的傻笑回来了。不过考虑到她的收费,我认为性价比并不高。”
第54章
陈西溪和萨沙对视一眼,前者收敛起笑容,后者耸了耸肩。
“所以我们在这里等老大来可以吗?”萨沙问道。
“请便,”托克冷漠地回答道,“你们在那边的沙发上等吧,总之,安静点就行。”
他们坐下后各自浏览着自己的手机,萨沙一直坐立不安,因为他想玩会儿游戏却发现自己没带耳机。
他悄悄往托克的方向瞥了一眼,心里盘算着如果公放,音量要多小才不会被托克臭骂一顿。
不过他很快便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了,因为他看见面色略显疲惫的希兰已经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陈西溪也注意到了,他俩站起身打了招呼,希兰朝他们点点头,托克跟着她进办公室后关上了门。
等托克再次出来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老大让奈尔单独进去,萨沙你跟我走。”
托克面无表情地说完后转身就朝走廊走去,萨沙跟在他身后,扭过头去看陈西溪时,对方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实际上,希兰单独找陈西溪谈话,的确是出于关心的角度。
当然另一方面,陈西溪也明白希兰是在借机观察她的精神状态。
聊了一会儿有关丽奥娜埃尔金以及心理治疗方面的话题后,希兰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陈西溪这时才发觉她眼角多了几条细纹,皮肤看起来也苍老了一些。
陈西溪有种古怪心情,仿佛第一次意识到永远冷静睿智、雷厉风行的希兰也会老去。
“上个星期,上层知道了季凌樱的事情。他们希望尽快解决,以免夜长梦多,所以我们顶着压力在有新进展后加紧制定了计划。虽然现在仍处于部署阶段,但我不知道你是否准备好加入这次的行动。”
接着希兰顿了一下,缓缓地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希望再休息一段时间,我可以理解,所有人都会理解……”
“我准备好了。”
陈西溪冷不丁地打断了希兰的话,迎着希兰探究的目光,她又冷静地重复了一遍:“我准备好了,我做不到在大家最需要我的时候置身事外。何况雀鹰和季凌樱失踪、村子被感染都有我的一份责任,当初是我太迟钝了,没有早点察觉到异常。”
“这些不是你的错,”希兰放柔了目光,“但我很高兴你回来了,西溪。”
陈西溪再次见到阿尔法小队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她此时躲在s市某家夜店对面破旧公寓的发黄百叶窗后,看见一个有着酷似季凌樱背影的男性走进夜店后门。
“他这几天都是单独一个人进出的吗?”
陈西溪头也没回地朝身后问道。
“没错,我们前几天一直没派人跟进去是怕打草惊蛇,”冰苔的语调毫无起伏,“虽然没有正面确认,不过根据大部分的照片可以断定就是季凌樱。所以我们决定今天实施抓捕计划。”
陈西溪闻言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低头看向桌面上散乱的一叠照片。
每张照片中,无论是正脸还是侧脸,男人都带着一副硕大的墨镜。然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男人那头浅亚麻色的短发。
没想到季凌樱居然将头发剪短还染了颜色,陈西溪心想,怪不得找他费了这么大劲。
毕竟黑色长鬈发曾是季凌樱的特征之一,就连总部给的照片里,他也是黑发黑眸。
这么想来,季凌樱还是非常聪明的,为了防止别人轻易找到他,率先改变了外形。但是这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季凌樱并不想被别人找到。
“幸好你和萨沙及时赶到,不然只有我们,今晚可有得忙了。”
风铃朝她友善地笑笑。
“因为上面好像不想把队长失踪的事情闹大,所以要求希兰老大秘密调查。除去了解季凌樱的有关人员外,其他人都没有参与这次行动的权限。”
“缺少人手导致希兰老大压力很大,我们也很累。上个星期一直没人跟我轮班,我总共才睡了不到35个小时。”
风铃说着打了个哈欠,以往那张圆嘟嘟的小脸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
陈西溪回想起希兰疲惫的神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要抱怨了,”冰苔板着脸插话道,“雀鹰是我们的队长,没有找到他之前,你能安心睡个好觉吗?”
风铃做了个鬼脸:“因为我相信队长还活着嘛,冰苔你才是,别总是这么悲观。”
陈西溪看着冰苔的这幅模样,不由想起总部里流传的某个她与雀鹰绯闻。据说冰苔暗恋雀鹰多年,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虽说这流言不知真假,陈西溪倒觉得多半是捏造的。
大概是冰苔身边一直没有恋人,又成天不苟言笑的缘故,才会有些无聊的人在她背后编造一些风言风语,只是冰苔从不在乎罢了。
何况与冰苔接触下来,陈西溪认为她是个能力优异且很值得尊敬的副队长,要是没有冰苔,失去雀鹰的阿尔法小队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某种层面上,陈西溪甚至觉得她与希兰有些相似,都是陈西溪希望成为的那一类女性。
冰苔此时轻叹了口气,看样子也没打算继续反驳风铃,转而对陈西溪说道:“萨沙那边怎么样,他看到目标了吗?”
陈西溪按了按耳麦开关,里面传来电流沙沙的声音。
第55章
“萨沙,目标十三号在三分钟前已进入你所在区域,收到请回复。”
“roger,呃,这边人太多了……等等,我好像看见他了。”
萨沙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信号不太好。陈西溪心中不安的情绪一直挥之不去--尤其是当她了解到这家夜店也属于m&a集团旗下之后。
她其实并不支持让萨沙单独进去那家夜店,因为作为好几年的搭档,她清楚地知道萨沙的身手以及枪法有多烂,毕竟萨沙当初是以技术人员的身份加入血猎总部的。向来出任务,萨沙都是担任她的chair man,他们之间分工明确——就像蝙蝠侠和阿尔弗雷德。
只是希兰考虑到季凌樱认识阿尔法全体队员以及陈西溪,唯一能接近他的只有他不曾见过的萨沙。
但更要命的是,没有多少外勤经验的萨沙本人对此似乎跃跃欲试。
最后在众人的商议下,希兰同意让龙牙乔装成脱衣舞娘混入夜店暗中保护萨沙;哈斯通和铁棘在楼顶担任狙击手;而陈西溪则被分配到与冰苔、风铃两人一起,负责监视夜店的入口。
陈西溪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她认为希兰始终放心不下她的状况。将她安插在这个位置,总让她有种被特殊照顾的懊恼感。
“我说,萨沙,情况怎么样?我和狼小子在这楼顶冷得要死,你可别把目标跟丢了。”
铁棘的线路切了进来,他总是叫哈斯通“狼小子”,原因是对方那双奇特的鸳鸯眼让他想起家乡的野雪狼。
陈西溪不由心想她从未见过鸳鸯眼的狼,她有道理怀疑铁棘这家伙把哈士奇和狼搞混了。
“没事,我盯着他呢。”
萨沙应该换了个位置,这回他的声音清晰了很多。
“他看起来好像跟这个夜店的吧台男应侍很熟啊,动作也太亲密了。”
陈西溪跟冰苔交换了一个眼神,目标跟玛丽安娜夜店的员工很熟稔?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信号。
“怎么个亲密法?”铁棘饶有兴趣地问道。
“一见面就贴脸深吻算不算?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拍了一下门口安保的屁股。”
“……”
“队长好惨哦。”
众人沉默之际,风铃忽然用天真的语气感叹了一声。
搞什么?陈西溪心想,这种举动完全不像是那个看起来很纯情的季凌樱会干出来的事啊!
冰苔似乎也有些疑惑,随即问道:“萨沙,你看见目标摘下墨镜了吗?能否确认他就是十三号?”
“不,他没有摘下墨镜,但是他现在跟电梯前的安保在说话……啊,他进地下负一层的vip室了。”
“跟上去,”冰苔冷冷道,“小心点,有什么不对劲。”
第31章 [30]
陈西溪皱紧了眉,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龙牙的声音率先从耳麦里传了出来。
“萨沙,等等。”
“我的权限没办法去地下vip室,如果你跟着目标下去的话,出了什么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陈西溪听见萨沙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缓缓说道:“我明白了,但是……看样子我们也没得选吧。顺便一说,龙牙,你刚刚上台跳舞时穿的那套内衣真不错。”
“哦,闭嘴吧,”听见龙牙的语气,陈西溪甚至能想象到她翻白眼的模样,“我上次听到这种话,还是有个处男想假装自己不是处男的时候。”
陈西溪听见了铁棘的窃笑声。
“别在意,龙牙,”陈西溪出言解释道,“萨沙一紧张就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缓解情绪。”
“真是多谢你替我‘解围’了,搭档,”萨沙咬牙切齿地小声咕哝道,“总之,我现在要下去了,托克提前在这家夜店办了张贵宾卡真是有先见之明……”
“萨沙,你注意点,”陈西溪认真叮嘱道,“有异常马上撤退,别想着扮演孤胆英雄,懂吗?”
萨沙没有回应,但根据耳麦传来的声音推断,他此时大概正与电梯前的安保交谈。
过了不久,萨沙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才重新开始说话:“这里的安保对新客查得真够严的,至少盘问了我三分钟。刚才目标跟他谈了不过一两句话就被放进来了,看来那家伙绝对是这里的熟客。”
“这个发展听起来不太妙,”冰苔说道,“下面情况怎么样?”
“这一层是个私密的小型水吧,人比我想象得少,而且跟上面乱糟糟的氛围完全不一样……只有从电梯出来后的走廊有监控,出入口有两个守卫巡逻,没了。”
“安保居然这么松散,”风铃喃喃道,“听起来越来越像个陷阱了。”
闻言冰苔和陈西溪同时望向了她,风铃眨眨眼,抬起手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合上拉链的动作。
“我发现目标了,他在房间右边那排的双人沙发卡座里,但我这个角度看不见坐在他对面的人……等等,”萨沙压低了嗓音,却抑制不住惊讶的语气,“我的天,他摘下墨镜了!不会错的,他绝对是季凌樱!”
萨沙话音刚落,风铃一下从靠椅上挺起腰,俯身紧紧盯着她大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快来,萨沙拍的照片传过来了。”
冰苔探头看向屏幕,陈西溪也立即起身凑前。
只见风铃点开大图,虽然距离有些远导致人物不太清晰,但经过风铃不断地放大,那张照片里摘下墨镜的男人五官渐渐明朗,一看便知,他显然与季凌樱有着相同的眉眼。
第56章
“这张照片已经足够证明目标就是季凌樱本人了,”冰苔的神色并没有放轻松,反而更加冷厉了起来,“萨沙,你立刻从目前场所撤离。铁棘原地待命,哈斯通下来跟我会合……龙牙,龙牙?告知你现在的方位,over。”
“副队,我在一层后台的演员化妆间,请指示。”
冰苔话音刚落,龙牙悦耳的嗓音便紧接着传了出来。
“确保萨沙安全离开后绕到后门待命。”
“收到。”
陈西溪明白这是收网实施抓捕的时刻了,她等待着冰苔下达命令,然而冰苔转过身,目光只是在陈西溪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即便对她旁边的风铃说道:“你去收拾装备,我们五分钟后出发。”
“我呢?”
陈西溪还是没沉住气,径直朝冰苔发问道。
“你留在据点继续监视,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冰苔没有看她,从风铃手里接过柏莱塔92f检查了一下弹夹,然后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陈西溪心中的不满此时已经可以通过脸上的表情看出一二了,冰苔却做了个手势,利落地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们需要有人待在这里及时与总部联系,萨沙出来后会与你会合,”她突然一顿,“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俩就是我们唯一的后路。”
“奈尔,我正是因为信任和认可你,所以才安排你留在这里,你的付出对阿尔法小队很重要。”
冰苔真挚的目光轻柔地落在陈西溪脸上,她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下哑了火,只觉有种略带刺痛的酥麻感蔓延上她的双颊。
陈西溪点点头:“祝你们好运,阿尔法小队。”
通道的自动感应门平滑地朝两侧分开,一队黑衣人走了进来。
陈清乔听见外面的响动,不由从电脑屏幕前抬起了头。通过实验室透明的玻璃墙,他能看见那几个黑衣人正抬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昏迷男人路过。
这已经是他本周第三次看到这样的事情了,而且那些被送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再次出现过。
他们好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那些黑衣人身上多半携带着武器,如果不是他们制服上缝有“m&a”的公司标识,他多半只会觉得他们是雇佣兵之类的团体。
但很显然,他们和现在的陈清乔一样,是为“m&a”工作的。
陈清乔成为苏诺列恩的助手已经快有一个多月了,他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日益浓重了起来。
因为据他目前所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他们这个实验室的确是在研发可以治愈血族感染的药剂--不过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他的权限能接触到的只有这一部分的工作。
他相信苏诺列恩很有可能正在进行另一项实验,所以她才需要一个助理来接手研发药剂的事项。
原本这是很正常的工作分配,而且由于药剂开发的进度已经偏向后期,陈清乔的工作量并不饱和,每天其实处于比较清闲的状态。
但自从他第一次看到那些黑衣人将昏迷不醒的人送进这所机构,便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另外实验室里的同事言行也让陈清乔有些在意,他们对黑衣人好像习以为常,从来不会去注意他们。可每当茶水间闲聊时陈清乔提及此事,他们却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把你手头上的工作做好就行了,不要问太多,好奇心害死猫啊。”
有次陈清乔在洗手间遇见了某个比较聊得来的同事,对方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想--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陈清乔考虑过去找苏诺列恩,可实际上他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她了。
今天是周五,又快到了下班时间,实验室里三三两两的同事都在收拾桌面准备回宿舍公寓。陈清乔心不在焉,心想今天最好也去苏诺列恩的办公室看看她是否在那里。
大家陆陆续续地跟他打招呼离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去吃饭。
陈清乔转过头,对方正是那个曾在洗手间里出言提醒过他的人。
他叫王显禹,三十多岁,模样端正,只是头发稀疏的程度已经到了亮红灯的状态,听说他还没有结婚,实验室里的人喊他的外号“咸鱼哥”,他也总是笑嘻嘻地没有反驳过。
陈清乔刚来实验室的那个星期,受了他很多的照顾。
“我手上还有点工作要收尾,你先走吧,下次我请你。”
听完陈清乔的话,对方也没有勉强,只是道:“那行吧,记得关灯!”
他离开后,四周只剩下了陈清乔一个人。
过了五分钟,陈清乔去更衣室换下工作服,回来后背起包关了灯,朝苏诺列恩的办公室走去。她的办公室在通道尽头的第二扇感应门后面,要用有权限的磁卡才能开门。
由于陈清乔的职位是苏诺列恩的助手,研究中心的人事考虑到他或许要频繁往返她的办公室,所以整个实验室只将他的磁卡提升到了二级权限。
陈清乔将磁卡放到感应器上,旁边的指示灯亮起了绿色,下一秒门便打开了。
惨白灯光下的走廊里空无一人,陈清乔不觉怪异,二级区域一般是主管的办公室,没有人很正常。
他来到苏诺列恩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后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刷卡进去,里面果然一片漆黑。
第57章
他猜想苏诺列恩也许出差去了,但是电话一直联系不上。身为助理,如果连他也不知道上级的去向,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说起来很奇怪,不过陈清乔发觉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怎么找苏诺列恩。
他挠挠头发,锁上办公室的门后决定回公寓做晚饭。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的感应门后突然传来一声撞击的巨响,把陈清乔给吓了一跳。
那扇门后是等级最高的一级区域,陈清乔的权限不够,他从来没去过那里。
而且那扇感应门是用厚重的金属制作而成,看上去像极了银行地下金库的入口,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居然如此大阵仗。
陈清乔冷静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有人在开枪。这回陈清乔脸色一变,他不禁想起武装的黑衣人队伍,难道他们把那个昏迷的男人送进了一级区域?
陈清乔来不及多想,因为如果等下感应门打开却被人发现他在这里,恐怕会引起什么误会。
他转身想要离开,忽然又有些犹豫,他要是现在走了,或许就永远不知道这个机构的秘密了。
而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个秘密与他父母的死亡有关。
思绪翻转之际,他听见感应门缓缓打开的声音,枪声越来越清晰,陈清乔一咬牙,干脆重新躲进了苏诺列恩的办公室里。
他倒不担心监控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前段时间工程部要更新整个机构的监控摄像头,前天三级区域的监控刚刚更新完毕,这几天轮到二级区域了,而更新期间整个区域的监控都是关闭的。
很快,他听见奔跑声传来,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朝外看去,惊讶地发现出现在拐角的人有些眼熟。
陈清乔努力回想,心头猛地一跳--
这个男人,不就是这周被黑衣人送进来的第二个人么?!
第32章 [31]
陈清乔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个男人被送进来时,宽松的实验服下裸露出来的肌肤缠满了绷带。
据陈清乔这些年做医生的经验目测,他的腰部甚至左边整条胳膊都存在很严重的伤口。
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但陈清乔觉得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普通市民。
而此时,眼前的男人正快速地接近陈清乔所在的苏诺列恩办公室。他依然穿着当时的实验服,光着脚,而且步伐很轻--应该说有些虚浮。
原因也显而易见,陈清乔一眼便看到了他紧紧捂着腰,而指间的淡绿布料已经隐隐渗出了血色。
看情况这个人绝对没办法逃出去,陈清乔不由心想,下一秒,他突然有了个可以救他的主意。
可紧接着许多顾虑也随之而来,陈清乔犹豫了。
如果这个男人是什么罪犯呢?他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个坏人吗?农夫与蛇的故事时常发生,何况要是被上层查到了,在这个实验室里能否待下去另说,就怕连他的下场也要像那些昏迷的人一样,被黑衣人关进一级区域。
踌躇之际,那个男人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完全是凭着意志在扶墙忍痛前行。
见他这般模样,陈清乔想起大学时期教授对他们的叮嘱。医生是一辈子的职业,救死扶伤是每个医者的天性。就算他现在离开了医院,也绝不能见死不救。
眼见那个男人身形开始摇晃,后面也有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陈清乔一咬牙,打开门冲了出去奔向男人身边。
那个人看见陈清乔先是一惊,然后便摆出了防卫的姿势。
陈清乔低声道:“我是来帮你的,赶快跟我走。”
男人半信半疑,扭头又看了眼黑影幢幢的拐角墙壁--那些黑衣追兵已经很近了。
他盯着陈清乔看了两秒,点了点头。于是陈清乔上前扶起他,千钧一发之际带他躲进了苏诺列恩的办公室并锁上了门。
脚步声逐渐逼近,幸运的是没有在办公室门口停下。陈清乔松出一口气,缓缓靠在门上,平复了一下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扭头关注起那个被自己鲁莽救下来的男人。
男人有一双锐利的眼,即便是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黑暗中的目光仍旧闪烁着坚毅。陈清乔看得出来他的体格健壮,宽松的手术服套在他身上反而显得单薄,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被抓进这个研究所里--是良善之辈还好,但如果是罪犯的话……
男人察觉到陈清乔在打量他后,彼此谨慎地对视了十几秒,最终男人才轻声开口:“你也是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帮我?”
陈清乔只能如实回答道:“我不知道,其实我才新来没多久,可我不救你,你肯定会死的。”
男人脸色苍白,闻言身形晃了晃,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陈清乔此时也放下顾虑,几步上前,说道:“你别乱动了,当初我看见你被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一跑动,伤口肯定又开裂了。”
“如果逃不出去,还不如一死了之,”男人苦笑着摇头,“总比被当成小白鼠要好。”
陈清乔神色不由一震:“你的意思……难道他们在你身上做实验?”
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所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了,我来这里不过一两个月,”陈清乔抿了抿唇,“不过你不相信我,也在情理之中。”
第58章
男人没有接话,紧皱着眉,露出痛苦的神色。
陈清乔明白当务之急是带他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场所替他疗伤。只是在这密布监控的堡垒,想要明目张胆地帮助一个大活人偷偷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如果他被发现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陈清乔犹豫了,他还没有在这个研究中心找到他需要的真相,而救这个男人也许会让他付出前功尽弃的代价。
面对道德的抉择,陈清乔只思考了十几秒,对他来说,寻找真相有第二次机会,但是生命从来没有第二次。
他直起身,对男人说道:“我想到出去的办法了,先给我看看你的伤口,我帮你简单处理下。”
男人喘着气扯开身上的手术服:“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如果我是个坏人呢?”
“首先,大部分坏人会伪装成好人,更不会提出‘如果我是个坏人’这种假设。”
陈清乔从柜子里拿出急救医疗箱,一边回答一边开始给他换绷带。
“其次,假如你真的是个足够聪明的坏人,那你早就应该在我带你躲进来的下一个瞬间将我击晕,然后换上我的衣服和拿着我门禁卡逃出去了。”
男人虚弱地咧了咧嘴:“有道理,你这个办法不错,那么我是个白痴坏人了?”
他似乎被自己的话逗笑了,猛地咳嗽起来。
陈清乔却没理他,反而在苏诺列恩的办公室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瓶白葡萄酒,递给男人道:“只有这个了,喝吧,至少能止点痛。”
男人干脆接过,灌了一大口。
这时,放在置物架边缘的纸盒被男人的动作撞到,里面彩色的回形针哗啦撒了一地。陈清乔刚好看见有个银闪闪的小东西混在其中,忽地弹跳进了桌下的阴影里。
他拉开办公椅,弯腰拾起那个小玩意儿--是个磨损得有些陈旧的u盘。
u盘的另一面用胶带贴着一张圆珠笔手写的纸片,从洇开的字迹和泛黄的纸张来看,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prometheus”——
“普罗米修斯,”陈清乔喃喃自语,“古希腊神话中从宙斯那里为人类盗取火种的神明……”
苏诺列恩为什么要把这个u盘藏在回形针之中?
陈清乔思索着,却听见男人的说话声:“普罗米修斯?好熟悉啊,我在里面的时候,他们好像经常念叨这个名字。”
陈清乔不由心下一凛,捏紧了掌心的u盘。他顺势将手臂放下,双手插进了西裤的口袋里,紧接着他的动作却忽然一顿,抬头将目光投在了书柜旁边绿意盎然的天堂鸟盆栽上。
男人已经将酒瓶喝得见底了,他面色微醺,扬起头问陈清乔:”对了,你刚才说想到出去的方法了,到底是什么?”
陈清乔看着有几分醉态的男人,说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你还赞同说很不错来着。”
男人呆滞地眨眨眼,似乎在回忆之前的对话。
他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下清醒起来:“你是说……”
“嗯,在我后脖子这边来一下,最好一击就能把我打晕,”陈清乔转过身,“你到了三级区域从紧急出口的楼梯出去,能通到园区后门。”
“还有,”陈清乔深吸了一口气,“给我留下衬衫和裤子,好吗?”
男人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沉默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陈清乔。”
“好,我记住了……提醒一下,我很少告诉别人我的真名,但我叫斯图尔特。”
男人口中吐出的最后一个音节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格外清晰,陈清乔不由自主在脑中拼写起这个单词来,然而下一秒,剧痛袭来,他眼前的世界骤然坠入了黑暗之中。
陈清乔睁开眼,一片白光刺痛了他的视网膜。他不由呻吟一声,转动脖子带来的眩晕感和钝痛让他一阵反胃。
“你现在最好别乱动。”
他听见自己的左上方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苏诺列恩的脸果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只是对方抿着嘴,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阴沉。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那个逃跑的实验品拿酒瓶在你头上来了一下,不过你该庆幸他没在你漂亮的额头上留下疤痕。”
陈清乔不确定她的语气是否带刺,说实话,他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苏诺列恩,这已经足够让他烦心了。
也许是陈清乔的表情多少出卖了他的内心,苏诺列恩叹了口气,起身说道:“这次闹得动静太大了,但我也知道你刚醒肯定不好受,上头派过来问话的人我先帮你拦着,你好好休息吧。”
陈清乔目送着她离开病房,撩开被子的一角,发现自己已然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根据刚刚苏诺列恩的反应看来,那个叫斯图尔特的男人应该是成功逃离了。陈清乔暗自庆幸自己没将那个u盘贴身带着,要不然按照苏诺列恩多疑的性格,他就是身上长了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他正心想着,低下头看见此时自己身上的病服胸口处缝着“m & a”的标识,这说明研究中心的人并未将他送去医院,他正处在中心的医疗部门里。
这个事实让他不寒而栗,他忍住想要下床往外跑的冲动,因为他毫不怀疑此时的自己正被监视着,要是表露出任何异常的举动恐怕很难圆得过去。
第59章
陈清乔只能闭上眼,将思绪勉强压下,但紧接着他便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响,一位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
陈清乔配合着做完了例行检查,其实他对自己的情况大致了解。斯图尔特还是控制了力道的,要不然现在他的后脑勺估计得缝上好几针。
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将u盘从藏的地方拿回来。
如今,陈清乔已经无法信任他曾经的恩师苏诺列恩,也无法信任这个研究中心了。
但是他必须看一眼u盘里面的内容,“普罗米修斯计划”会是解开谜底的关键吗?
趁着医生转身与护士交谈的瞬间,陈清乔扭头往门外瞥了几眼,只见两个安保人员一左一右地守着他所在的这间病房,像是看管牢房的狱卒。
陈清乔不由苦笑,现在他跟被软禁确实没多少差别。或许这两个黑衣人是上头派来“保护”他的,可他现在无法不往阴谋论的方面去想。
不久,医生与护士离开后的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才发现“m(and)a”这个词发上来中间的符号会乱码......抱歉影响观感啦,后文也会偶尔出现这个词,不过影响不大,提前跟各位说一声,大家知道就好啦hhhhh~
第33章 [32]
陈清乔阖上眼,脑子里却画面纷乱,无法入睡,他小心翼翼地侧了个身,这才发现右上方的墙角原来有个监控,冰冷漆黑的镜头正对着他的床位。
陈清乔心下一紧,背后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强装镇定地移开目光,忽然明白了这个庞大建筑如此让人不舒服的原因。
是了,回想起来,似乎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有无数只眼睛在或明或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个月后,陈清乔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在他出了病房的第二天,就被黑衣人带到了一个陌生的会议室。
里面的人除了苏诺列恩之外,陈清乔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很明显,他们是“上面”的人。
经过几轮审讯式的问询,陈清乔几乎精疲力尽。他坚持一个说法--他之所以会遇上那个逃跑的实验品,完全是因为运气不好。他去二级区域只是为了找上级苏诺列恩,不想却被挟持打晕,其它的什么也不知道。
由于当时二级区域的监控在检修,他们即便有所怀疑也找不到证据证明陈清乔的说法有问题,而苏诺列恩也承认陈清乔身为她的助理,的确经常去她的办公室找她。但她不会每次出去都告诉陈清乔,所以陈清乔去找她却扑空的情况经常发生,他在这方面的说辞没什么漏洞。
问话的人见翻来覆去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就此打住。
“这次的谈话我希望陈博士不要往外透露一个字。”
坐在陈清乔对面的男人脸上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陈清乔又觉得他脸上似乎什么表情也没有。
“当然,我想这次的事件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不过博士刚来我们企业不久,可能并不了解,”男人说着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将钢笔别进胸前的口袋里耸了耸肩,“我们的那位老板,最不喜欢的就是巧合了。”
陈清乔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十几秒之后,那人率先移开视线站起身,理了理条纹领带,礼貌地朝苏诺列恩点点头,带着几个黑衣人离开了会议室。
苏诺列恩紧跟着起身将那个男人送到了电梯口,折回来时她看见陈清乔仍坐在椅子上。
苏诺列恩见状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教授,抱歉。”
陈清乔只是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我想请一周的假,”他头也没回,“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投入工作。”
第34章 [33]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陈西溪的大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她的身体早已抢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但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她抬起手捂住脖子,感觉到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她扭头,发现十几秒前被她推开的萨沙已经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正红着一双眼呆滞地盯着她。
陈西溪很清楚此时她同伴眼中的情绪是什么--绝望,浓浓的绝望。
不远处被一枪爆头的非纯种尸体还在微微抽搐着,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焦黑的碳土,可他目不转睛地瞧着陈西溪,脸上却露出了讥讽笑容。
没错,真正输的人是她,她被感染了,这个事实反而莫名让陈西溪冷静了下来--或许从她踏上血猎这一行开始,在她内心深处就已经隐隐期待着会有这么一天。
这是她的终点,也是她的解脱。
远处的天际开始蒙蒙发亮,有螺旋桨的声音隐隐从高空中的云层传来。
“直升机马上来了,”她终于对萨沙开口说道,嗓音听起来格外嘶哑,“你要告诉老大,季凌樱与我们猜想的不一样……他比我们预估得还要危险。”
萨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陈西溪已经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简单地包扎起了伤口。萨沙沉默地走到她身边,微风拂过,那个非纯种的尸体散发出难闻的烧焦味。
她还剩下多少时间?陈西溪麻木地心想。
在那之前--她顿住脚步,望向身边的萨沙,对方好像明白了她的意图,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第60章
“不、不行,我们一起回去,会有办法的……”萨沙看着陈西溪递过来的手枪,泪眼汪汪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萨沙,我回不去了,”陈西溪朝他虚弱地笑笑,“这件事只能你来做,答应我,保住我的尊严……这次枪法准一点,好吗,搭档?”
萨沙还是拼命摇着头,透过泪水,眼前陈西溪的苍白面容逐渐模糊起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恍惚间,萨沙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发生的剧变--
“我准备撤了,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阿尔法。”
萨沙低声朝耳麦说完这句话,将最后一口金汤力灌进嘴里,然后从吧台的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瞥了眼右后方还陷在绿皮沙发里与一群男人调情的季凌樱,转身朝出口走去。
然而,萨沙刚走两步便发现门口的黑衣保安似乎远远就盯上了他。即便迟钝如他,也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危险气息。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重新开口阻止阿尔法小队的行动--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下一秒,他戴着的耳麦突然爆发出一股尖锐的噪音,萨沙头皮发麻,疼得脖子一缩,扯出耳麦丢到了地上。
等他再抬起头时,他已经被人包围了。
就连刚刚在季凌樱身边的男人也聚了过来,萨沙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啊哦,这下fuck up了,萨沙心想。
此时包围圈微微敞开一个缺口,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季凌樱本人翘着腿,手上正把玩着一个带按钮的小型遥控器。
是信号干扰器,萨沙愣了一下。
紧接着萨沙便明白了一切,这是个陷阱,妈的。
季凌樱倾身向前,撑着下巴,脸上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人畜无害。
他兴趣缺缺地打量了萨沙一眼。
“抓住他,”他顿了顿,随即语气淡然地补充道,“但别弄死了。”
冷冰冰的命令传进了萨沙耳中,当然也传进了那群虎视眈眈的黑衣人耳里。
看着周围一些黑衣人开始急不可耐地露出獠牙,萨沙才明白他这是掉进了非纯种的窝里。
萨沙见状几乎是两眼一黑,但事到如今,他更不能露怯,如果要死,他身为血猎怎么也得带上几个非纯种上路。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之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声枪响,瞬间打破了紧绷的氛围。
离季凌樱最近的一个非纯种猛地向前栽倒,后脑勺被轰出了一个大血洞,迅速焦化的伤口边缘还冒着白色的硝烟。
变故发生得太快,季凌樱看见尸体脸色一白,他身旁另外几个非纯种马上反应过来,瞬间将他团团围住。
”你还愣着干什么?我掩护你,快跑!”
龙牙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入口的方向传来,萨沙闻言拔腿就跑,一个非纯种朝他扑去,萨沙躲闪的同时在吧台顺手抄起一瓶香槟,反手甩向那个非纯种的太阳穴。
灯光昏暗,龙牙娇小的身躯在阴影里仿佛一条水蛇般快速穿梭,所到之处枪声四起,霎时间狭小的水吧乱作一团。
萨沙左躲右闪,推开又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非纯种后终于按到了出口电梯的按键。
电梯慢吞吞地开始运行,指示灯仍旧没有亮起,每秒钟都让萨沙觉得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身后还有非纯种不断靠近,萨沙明白如果他不找到武器,估计在这破电梯打开之前他就会被撕成碎片了。正想着,他瞥见了距离十几步的吧台。
萨沙灵光一闪,一般来说,像这种鱼龙混杂的大型酒吧,为了防止有人闹事,很多酒保都会在吧台后面放把枪作为威慑。
“上帝保佑。”
萨沙嘀咕了一句,瞅准机会就朝吧台跑去,在紧追不放的非纯种抓住他的衣领之前,萨沙飞身一跃跳过了吧台--
然后一头撞在了后面的酒柜上。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爬起来,只觉眼冒金星,恍惚间还仿佛看见龙牙朝他飞来一记白眼。
但紧接着萨沙就看见了吧台底部悬挂着一把tec-9轻型冲锋枪。
“哇塞,”萨沙眼神一亮,吹了个口哨,“20世纪的黑帮风格,我喜欢。”
与此同时,他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吧台后面还有个年轻酒保。酒保躲在角落愣怔地看着萨沙,似乎在惊讶他的突然出现。
萨沙没想到这里还有无辜群众,血猎的使命感一下油然而生。
“你别怕,我们会带你出去。”
话音刚落,酒保的神情却忽然狰狞起来,萨沙心中警铃大作,伸手便去摸冲锋枪,但还没摸到,便被酒保扑到在地。
萨沙看见酒保脖子后面两个已经结疤的淡粉色咬痕,明白眼前这个是刚刚转化不久的非纯种,可能一时因为害怕躲在吧台里,但在闻到新鲜人血的味道后还是让嗜血的欲望占据了理智的上风。
萨沙曲起一只手臂挡在酒保胸前,但对方尖锐的牙齿还是离得越来越近。在千钧一发之际,酒保的牙齿几乎就要划破萨沙脖颈的肌肤,萨沙的另一只手终于够到了冲锋枪。
眼前跳动的血管被黑亮的枪口代替,酒保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被子弹掀飞了脑壳。
无数液体肉块雨点般落了下来,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滴在萨沙的嘴唇上,一阵发苦。
萨沙止不住地干呕起来,忽然听见龙牙在用西班牙语大喊着什么。
第61章
“萨沙!电梯!”
萨沙只听明白了这两个单词,以为是电梯门终于打开了。他猛地从吧台后站起身,转头看向电梯,只见门是打开了,但是从里面涌出来一堆黑衣大汉。
萨沙眼前再次一黑,龙牙的脸上也出现了难色。
她与萨沙几乎隔着整个房间,他们对视一眼,龙牙用西语飞快地说道:“停车场,走安全通道去地下停车场!”
萨沙一咬牙,用蹩脚的西语回应道:“我掩护你!”
说完,他抬起手里的冲锋枪,闭上眼睛对着房间就是一通扫射。
直到打完了所有弹夹,萨沙才睁开眼,倒在地上的一些非纯种还在呻吟着,却没有看见季凌樱的踪迹。
一抹红色的倩影从沙发后面奔向他,龙牙眼神亮晶晶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上下打量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萨沙不明所以,龙牙展颜笑道:“走吧,mi héroe!”
萨沙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神,晕乎乎地被她扯着走。
直到来到了地下车库,萨沙才如梦初醒:“对了,季凌樱跑到哪里去了?”
“你开枪时我似乎看见有几个非纯种掩护他坐电梯上去了,”龙牙的脸色在停车场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我们耳麦的信号被屏蔽之后,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希望他们没事……”
“现在每个出口可能都有人把守,”龙牙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我们要从停车场绕到后门,不能就这么出去。”
萨沙停下脚步,看向周围琳琅满目的豪车。
龙牙也停了下来,他们对视了一眼,齐齐小声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龙牙拉着萨沙迅速翻身躲进了一辆暗红色的敞篷跑车里。
萨沙猫腰缩在副驾驶,小心翼翼地盯着后视镜映出的画面。龙牙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两条电线,正在尝试发动这辆车。
“说起来,你是怎么下来vip水吧的?我还以为你的员工卡刷不了那台电梯。”
“本来我是打算在上面等你的,”龙牙瞥了萨沙一眼,“不过怕你出事,我就偷了一位客人的贵宾卡。”
这时,车子的发动机响起了一声轰鸣。
“搞定!”龙牙打了个响指,扭头却看见萨沙惊讶的脸。
“哇噢,好酷的技能!”
龙牙耸耸肩:“如果你从小的生活环境跟我一样,你也会懂这些的。在我童年成长的地方,识不识字不重要,只要学会偷东西就能活下去。”
但让龙牙意想不到的是,萨沙并没有像那些曾经听到这番话的人一样,露出歉然又惋惜的神情,他只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那你下次能教教我吗?求你了。”
龙牙忍不住笑了一声:“真是搞不懂你们宅男,系好安全带坐稳了。”
没等萨沙如何反应,她已经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快地冲了出去。
第35章 [34]
陈西溪站在窗前,五分钟前,冰苔和风铃已经消失在了对面的夜店里。
楼下车水马龙,嘈杂的声音随着烟酒味一起飘进窗户微开的房间里,这个公寓本来就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陈西溪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身处下水道的老鼠。
耳麦安静得有些异常,焦躁渐渐转变为不安,开始从陈西溪心底蔓延出来,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轻轻挠着她的喉咙。
“萨沙,你出来了没有?哈喽……冰苔?龙牙?铁棘!有人在吗?!”
她调整着频道,没有人回应她。
她思索了几分钟,无数种好的坏的可能性从她脑海里飞快地掠过。
这时,她才发觉窗外似乎变得安静了下来。
她扭头看去,对面的霓虹灯招牌漆黑一片,半个小时前还熙熙攘攘的夜店入口已经落下了卷闸门。
陈西溪心头一紧,仿佛听见公寓单薄的门外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暴露了?
--陈西溪脑子里这个想法一瞬而过,她屏息凝神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但脚步声仅仅在她门前停留了两秒,紧接着酒瓶碰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脚步随着咒骂声逐渐远去。
“原来只是有个醉汉路过。”
陈西溪在心底暗暗自嘲,可她紧绷的神经还未放松下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一颗子弹划过她的头顶,陷进了发黄的墙壁里。
陈西溪迅速反应过来,瞬间蹲下身,一个贴地打滚从窗边离开,躲在了书桌下面。
她心跳如擂鼓,反手去摸桌上的手枪,手心碰到冰凉的枪身时她不由打了个激灵,手里的枪差点滑了出去。
一定出事了,她想着,一边听着窗外的动静,一边计算跑出门口需要多久的时间。
公寓门正对着窗户,刚刚射偏的那一枪似乎是阻击手的警告,对方是在戏弄她--就像是自信的猎手对待一只无处可逃的兔子一样。
陈西溪把枪别在腰间,做了个深呼吸,正当她打算一鼓作气地冲向房门时,不远处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陈西溪来不及多想,这正是个好机会,她决定赌一把--如果对方的注意力被外面的声响吸引了,哪怕只有五秒钟……
陈西溪像只羚羊般冲了出去,刚到走廊,身后子弹破空而来的声音便紧追而来。她不管不顾地继续朝楼梯跑去,但摸着扶手下楼前她听见有密集的脚步声从楼底传来。
第62章
这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一群醉汉了。陈西溪只能咬牙转身往楼顶的方向跑,这座老旧的公寓并不高,只有五楼,陈西溪推开通往天台的门,迎面的风里带着硝烟的味道。
她撑着天台边缘望向楼下,寂静的街道上一辆亮红色的奥迪横冲直撞朝公寓而来,车前盖已经凹下去了一大块,陈西溪很难不怀疑刚刚的巨响就是这辆奥迪发出来的。
敞篷车在公寓楼下停住,里面的人按了两声喇叭,陈西溪看不清车里面的人,但这辆车停的位置应该正好对着阿尔法小队租的那间公寓窗外。
陈西溪喜从心来,一时口快朝楼下喊道:“萨沙!”
喊完她才发觉这无疑将自己的位置也暴露给了阻击手,果然,下一秒,一颗子弹打在她的脚边,而被她关上的天台门此时也响起了撞击声。
时间紧迫,陈西溪往楼下四处张望,注意到公寓左侧的小巷子里有个大垃圾箱,里面的垃圾堆得溢了出来。
陈西溪干脆一个助跑,闭上眼从天台跃了下去。当然她跳下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然而半空后悔也无用,等她回过神过来时,她已经猛地扎进了层层叠叠的垃圾袋里。
难闻的酸臭味一下从陈西溪的鼻腔冲到后脑勺,她根本顾不上疼痛,挣扎着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扶着墙开始呕吐。
多亏有垃圾的缓冲,陈西溪竟没怎么受伤,她扶着膝盖直起身,一束刺眼的灯光照进了巷子里。
陈西溪用手挡着光,眯眼看去,那辆红色跑车里,萨沙和龙牙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天哪,搭档……西溪……你没事吧?”
萨沙从副驾驶下来,语无伦次地看着她。
“真是疯了……”
龙牙扶额嘀咕道。
陈西溪狼狈地上前拍拍车子:“你们也差不多吧?”
三人对视了几秒,突然笑作一团。
“听着,”龙牙严肃起来,“追兵很快就到了,我开车引开他们,你们想办法跟其他人联系。”
“如果……”龙牙沉默了一下,“如果找不到其他人的下落,你们就快逃吧,去向总部求救,千万不要单独再回来找我们。”
“龙牙,这太危险了!”萨沙抓着车门不松手,“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别傻了,”龙牙莞尔一笑,“我可是阿尔法的一员,而且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没实现,我不会有事的。”
龙牙朝萨沙抛了个媚眼,调转车头朝其它方向离去。
萨沙怔在原地,陈西溪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目送呼啸而去的跑车,怀疑地看向他:“不会吧,龙牙怎么会看得上你?”
萨沙摇摇头,目光似乎还舍不得收回来:“搭档,她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人。”
“看来你小子是傻人有傻福……”陈西溪耸肩道,“虽然我很想知道你们怎么回事,但还是待会儿再说吧。对了......你们遇见冰苔他们没?”
萨沙将陈西溪的左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支撑着她往巷子深处移动:“没有,估计所有人都分散了,季凌樱破坏了我们的通讯设备,我们得想办法先与总部联络上。”
“对,没错......这是冰苔临走前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先打给托克,让他派增援过来。”
说着陈西溪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却发现屏幕上多了一道蜘蛛网似的白色裂痕,她尝试着按了开机键,没有任何反应。
“妈的,肯定是刚才跳下来被压坏了,”陈西溪转头看向萨沙,“你的手机带了吗?”
萨沙摸了一遍口袋,拿出来的手机状况看起来并不比西溪的好多少。萨沙对上搭档的眼神,低头摆弄着手机嘟囔道:“嘿,我可是经历了枪战......居然还能用!”
陈西溪把手机抢了过去,萨沙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回去一定得让总部报销!”
一墙之隔的小巷外边枪声、车声以及尖叫声不绝于耳,m&a的雇佣兵在到处寻找他们。陈西溪清楚地知道,如果不保持移动,她和莎萨的位置很快就会暴露。
在这种紧张焦灼的处境下,等待通话连接的短短几秒钟仿佛极为漫长。陈西溪盯着手机屏幕,莫名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好在托克镇静的声线终于从另一端传了出来。
“萨沙吗?”
“是我,奈尔,我和萨沙在一起。”
“天啊,你们的讯号中断了快整整两个小时!发生什么了?”
“长话短说,季凌樱是m&a的人,我们中了埋伏,我们跟其他人分散了,需要支援!”
“了解,”托克的语气再次沉着起来,“正在通过这部手机的gps锁定你们的位置,beta小队以及后备队伍准备出发,已经安排了直升飞机过去接应你们,预计四十五分钟后到达。boss的新命令——前往距离你们最近的高楼楼顶等待撤退。”
托克ai般的冰冷声音如同一支强心针,使紧绷着神经的陈西溪瞬间恢复了理智。
“收到。”
“最近的高楼······”
莎萨看向不远处的商业写字楼,陈西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写字楼距离陈西溪与萨沙现在的位置大概有四百米左右,外面街道的动静似乎小了下去,现在正是出去的好机会。
从逼仄的小巷抬头望去,夜空黯淡无光,像是萨沙房间阳台上晾着的半干旧牛仔裤,低沉沉地压在陈西溪的头顶,让她觉得有种呼吸阻塞的难受感。
第63章
“搭档,你确定你没事,不用我扶着了?”
萨沙的话将陈西溪拉回现实,她摇摇头,身体的某处确实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没心思管这些。
他们翻墙离开了小巷,去往写字楼的路上还算顺利。现在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离酒吧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路上没有行人,只有阴暗的角落处或坐或躺着几个流浪汉。
萨沙不小心踢中了一个易拉罐,叮叮咣咣的声音传出去很远,有个流浪汉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皮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估计是把他们当成了半夜喝醉酒迷路的情侣。
陈西溪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高耸建筑,扭头对萨沙道:“马上就到了,我们加快速度吧。”
萨沙心有余悸地将目光从流浪汉那边收回来,跟上陈西溪的步伐,然而没走多远,他们就听见身后传来忽然一声闷响。
陈西溪立即抽出腿环上的手枪对准异响的方向,同时将萨沙护在了身后。
然而黑暗中再次安静下来,大约半分钟后,萨沙轻声开口道:“应该是刚刚流浪汉弄出来的声音,别管了,快没时间了。”
陈西溪皱眉摇摇头,有些不对劲,她很确定空气中多了一丝奇怪且让人不安的味道。
她侧过头飞快地说了一句:“待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第36章 [35]
陈西溪举着枪慢慢移动到那几个流浪汉的位置,看见刚刚还坐着的流浪汉已经倒下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她谨慎地朝那个唯一坐着的流浪汉打了个招呼,但对方似乎没听见,仍旧如同一尊雕塑般没有反应。
此时,陈西溪闻到空气中那种令人不适的味道更浓了一些,她感觉脚底踩到了粘稠的液体。
她低下头,即便在远离路灯的昏暗角落,她依然能辨认出地上微微反光的液体是什么——是一滩鲜血。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是血腥味。
就在这时,前方坐着的流浪汉老头动了动,下一秒就朝她仰面倒在了地上。
陈西溪紧握着枪快速上前两步,才发现眼前的老头其实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铁青色的脸干枯得如同树皮,眼眶里的两只眼睛死死往上翻着,发黄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杂乱胡须下的嘴惊恐地张大,露出残缺的黑牙。
怪异的是,他的手掌是合在一起,做出了祈祷的动作。
这个姿势使得陈西溪恍然大悟,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在乞求,乞求那个不管是谁,但最终还是杀了他的人。
——或许不是人,陈西溪敏锐地注意到流浪汉脖子上有两个牙印。
是纯种?非纯种?
她转身去检查其它两个流浪汉,果不其然,他们脖子上都有咬痕,但是这些尸体的皮肤都还带着温度和弹性,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
这时陈西溪注意到还有一个流浪汉躺在他们斜对面,那人身上裹着一条颜色肮脏的毯子,露出来的手背极其苍白。
陈西溪朝他走去,头顶却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出乎意料的是,原来不是蝙蝠,而是一只猫头鹰。
那只猫头鹰站在电线杆上,歪着头,一双大而亮的黄眼睛盯着她。
陈西溪浑身冰冷,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她重新看向流浪汉的霎时间,一股重力猛地将她压倒在了地上。
她吃痛地睁开眼,只看见面前一张血盆大口,尖锐的长牙带着腥风袭来,她屈起膝盖狠狠/顶/在了那个扑倒她的流浪汉肚子上。
被感染的流浪汉怪叫一声松开了陈西溪,后者一个侧翻闪躲,趁机举起手枪将子弹送进了他的右眼。
陈西溪开枪后几乎是立即起身朝萨沙跑去,她没时间去确认感染者是否焦化了,枪声太大,以血族敏锐的听觉来说,她和萨沙已经是暴露无遗了。
接下来会有很多的非纯种来追杀他们,他们只能拼命朝写字楼跑去。
陈西溪奔跑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他们飞快地穿过街道,拐过一个转角,听见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逐渐逼近,萨沙转头看了一眼,叫道:“他们来了!”
“别回头看,”陈西溪回应道,“跑就是了!”
话音刚落,萨沙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忽然响起,萨沙叹了口气:“现在?饶了我吧······”
他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托克的声音传了出来:“报告你们现在的位置,接应你们的救援飞机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了。”
陈西溪朝萨沙做了个手势,萨沙立即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抛给了她。
“我们现在有点忙,”陈西溪道,“五分钟后把定位发给你。”
托克听见她急促的语气似乎明白了什么,顿了一下说道:“明白,以及我刚刚联系上了龙牙,她跟哈斯通以及铁棘在一起,已经派遣人员去接应他们了。”
萨沙在一旁听见龙牙安全的消息,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后面的车辆穷追不舍,好在商业大厦就在眼前,陈西溪挂了电话,拉着萨沙横穿过绿化带,紧跟他们的黑色汽车一个急刹,从里面钻出来几个拿着冲锋枪的黑西装非纯种,片刻不停地也穿过了绿化带。
写字楼的大门就在眼前,陈西溪和萨沙身后的非纯种见状举起枪口就开始扫射,大门的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们只好躲在了门口旁边的花坛后面。
第64章
入口近在咫尺,陈西溪探头看向步步紧逼的追兵,一咬牙对萨沙道:“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冲进去。”
萨沙累得够呛,闻言喘着气也点点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痛快点,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西溪却被他逗乐了:“你中文学得可以啊。”
萨沙一笑:“那可不。”
陈西溪却收起了笑容,她低头看了眼手表,深吸一口气:“萨沙,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搭档,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当然,搭档。”
萨沙笑得更开心了。
陈西溪最后检查了一遍枪膛:“准备好了吗?”
萨沙用眼神给予回应。
“3、2、1!”
在他们冲出去的那一刻,所有的事物在陈西溪眼里都像慢镜头拍摄的一样,空气中子弹划过的轨迹,飞溅的石块碎屑,火药的硝烟味,耳边炸开的呼啸声······对了,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陈西溪重重地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一股剧烈的痛楚从左肩窜上她的大脑,她被击中了。
她感觉到萨沙的手臂正穿过她的腋下,拖着她往大堂的接待台后面退去。她看向门外,追击他们的非纯种中,有两个被爆头后的尸体正在开始迅速焦化,还剩下一个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撤退回去寻找支援了。
“我们做到了,搭档!”
萨沙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天啊,你打的那两枪,像电影一样。”
萨沙语无伦次地说着,脸上却毫无喜悦之情,恰恰相反,他的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按压着陈西溪的肩膀上的伤口。
“很糟糕吗?”
陈西溪笑了笑,像是在问天气。
“你不会有事的。”
萨沙颤抖着说道。
“先发定位给托克,快······”
陈西溪忍痛掏出手机给他。
萨沙满手鲜血接了过去,飞快地打了几行字。然后割下衬衫的下摆给陈西溪包扎伤口。
陈西溪知道这样止不住血,但聊胜于无。
很快托克打来了回电:“收到你们的定位了,直升机十分钟后到,你们现在是否位于楼顶?”
“还没有,马上到。”
萨沙简短地回答托克。
“明白,尽快前往指定地点。”
挂了电话,萨沙扶起陈西溪,朝电梯走去,边走便说道:“救援很快就到了,坚持住,搭档。”
深夜的电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最高层,走出电梯,萨沙看了眼时间,松了口气道:“我们在这等着就行了。”
萨沙将陈西溪靠墙放下,凉风习习,放松下来的陈西溪干坐了几分钟,失血的脑袋昏昏沉沉,几乎要晕过去。
萨沙见状一直聒噪地说着没营养的话,忽然“叮”的一声电梯声响,让陈西溪彻底清醒过来。
她扭头去摸枪,但萨沙抢先了一步,他举起枪指着电梯,门一打开,走出来一个让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人影。
“季凌樱?!”
萨沙惊讶地看着那个漂亮的年轻男人,他的身后只跟着一个持枪的非纯种。
“怎么了,不想见到我吗?”
季凌樱摘下墨镜,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眸使陈西溪忍不住心中一跳。
“你是玛丽安娜的人,你到底有想做什么?雀鹰在哪里?”
陈西溪紧紧盯着他,厉声问道。
季凌樱耸耸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可是诚心想跟你们聊聊的,你看,我只带了一个人,二对二,很公平吧?”
陈西溪与萨沙对视了一眼。
“聊什么?”
萨沙谨慎地开口问道。
“当然是······”季凌樱拿着墨镜的手抵在下巴上,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聊聊你们的死期了。”
季凌樱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两颗虎牙逐渐变得尖利,那张精致的脸蛋也开始扭曲,如同拂去的面具般,露出了残暴与嗜血的本性。
“你是······血族?!”
陈西溪喃喃出声,而萨沙好像太过震惊,呆若木鸡地僵在原地,季凌樱朝他飞扑了过去。
时间快转到现在。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陈西溪的大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她的身体早已抢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陈西溪冲上将萨沙一把撞开,萨沙摔倒在地,手枪也脱手滑出去一段距离。
季凌樱见状冷笑一声,没管萨沙,反而将陈西溪按倒在地,陈西溪顺势抽出匕首往他脖颈上刺去,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反手弹飞。
陈西溪还没来得及有其它动作,一阵钻心的剧痛便从脖子上传来。被咬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被感染了这回事,只是觉得吸血鬼咬人太他妈疼了,疼得好像脖子上连皮带肉被撕扯下来一大块。
萨沙撑起身子,侧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汹涌的怒火像海啸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去他妈的撤退,他现在只想杀了季凌樱。
他伸手去够枪,而那个站在电梯口的非纯种立即举起手里的武器对准了他。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信号——“站在原地别动,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萨沙不假思索,往前一扑拿到枪的同时精准洞穿了那个非纯种的眉心,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
第65章
突如其来的枪响吸引了季凌樱的注意,他抬起头,花瓣般的唇边还沾着殷红的鲜血。
萨沙调转枪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却只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没子弹了。
第37章 [36]
季凌樱看着萨沙灰白的脸色,似乎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物,他仰头笑得双肩颤抖,以至于笑出了眼泪。
而电梯门边已经开始焦化的非纯种也在痛苦中挤出了一丝讥笑。
陈西溪捂着脖子看向萨沙,没有人说话,反而是季凌樱停下笑声说道:“你们真是太有意思了,让我想起了那些蚂蚁······你们知道蚂蚁也会咬人吗?但他们最大的反击对于人类来说不痛不痒······你们血猎,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蚂蚁一样的存在呀。”
话一说完,季凌樱像是听见了什么声响,抬头望了一眼无垠的夜空。
他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我饶你们一命吧,新玩具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弄坏了。”
话着他便来到护栏边缘,忽然翻了过去,紧接着如同一只矫捷的猫,轻盈地跳到了对面的楼顶。
陈西溪和萨沙彼此相顾无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过了不久,远处的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色,蒙蒙晨曦下,似乎有螺旋桨的声音传来。
“直升机马上来了,”陈西溪终于对萨沙开口说到,她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嘶哑,“你要告诉老大,季凌樱与我们猜想的不一样......他比我们预估得还要危险。”
看着萨沙欲言又止的模样,陈西溪开始自己包扎伤口。
接着她走向那具烧焦的非纯种尸体,捡起了它身上的枪,萨沙好像明白了她的意图,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
“不、不行,我们一起回去,会有办法的......”萨沙看着陈西溪递过来的手枪,眼泪汪汪地摇着头。
“没关系的,萨沙......这次枪法准一点,好吗,搭档?”
萨沙看着陈西溪苍白虚弱的微笑,一时间泣不成声。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萨沙连忙接通,像是听见了得救的信号。
“报告你们的位置,直升机已经就位。”
“我们到了,托克......但是、但是西溪她......”
“发生什么了?你在哭吗?萨沙,冷静点,是不是奈尔出事了?”
陈西溪一把抢过手机,对托克说道:“我是奈尔,我们已到达指定位置,发现季凌樱是血族,种族不明,我被他感染了。请求老大向萨沙下达对我执行处决的指令。”
萨沙慌张地把手机抢回来:“不、不是这样的,情况复杂,请允许我们回总部详细说明。”
另一端的托克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大概是离开座位去寻求上级的指示了。
期间萨沙将手机护得死死的,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两个字--“没门”。
陈西溪叹了口气,她的力气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她之所以还强撑着,是害怕自己下次醒来后变成了怪物。如果是这样,那将成为她人生中最深、最深的噩梦。
大概三分钟后,手机里再次传来了动静,不过这次,是希兰本人的声音。
“驳回奈尔的请求,”希兰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坚决,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萨沙,带陈西溪回来,绑也要绑回来,这是命令。”
萨沙立即应道:“收到。”
陈西溪并不意外,可她快撑不住了,她无力地垂下眼睛盯着手中的枪,然后毅然决然地举起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不--”
萨沙猛地瞪大了眼睛,冲过去想要阻止她。
下一秒,枪声响起,陈西溪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枪却飞了出去。
他们抬起头,只见缓缓下降的直升机里半蹲着一个狙击手,那人摘下防风镜,露出一对罕见的鸳鸯眼。
接着后面又探出来两个人头,居然是冰苔和铁棘。
萨沙目露惊喜,朝他们挥起了双手。
听着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陈西溪头疼欲裂。她还想挪动双腿往前去捡落在地上的手枪,但一迈开腿膝盖便开始发软,走了没两步她眼前忽地一黑,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
在一片白光的恍惚中,她听见有无数脚步声奔向她,有人抬起了她的脑袋,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但她甚至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她能感觉自己被抬上了担架,在无尽的摇晃中,她彻底昏睡了过去。
夕阳的余晖在四四方方的建筑顶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远处有辨别不清种类的鸟群掠过黄昏的天际,像是上帝之手在这幅油画中不经意落下的几点黑色颜料。
在这一刻,陈清乔才发觉自由的可贵之处,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两个字显得有些遥不可及了。
他在审讯结束后虽然请了一周的假,却仍然得不到离开研究中心的许可。唯一能让他身心重归平静的地方,就是园区后山的这座小公园。
说是小公园,其实只是在人工草坪边上摆了几张露天长椅,不过他们在草坪的中间却建了个精致的小喷泉。
研究中心在郊外,基础设施很齐全,但娱乐设施几乎没有。可想而知,这里的员工生活有多么无聊枯燥,大部分人下班后都会选择来这里休息一会儿,当然这里也是情侣间的约会圣地。
第66章
陈清乔已经是连续七天下午独自一人来这里了,他有时会看会儿书,有时只是坐着发呆,什么也不干。
他知道“上面”还在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似乎让他们觉得索然无味了,从昨天开始他就能感觉到对他的监视已经松懈了很多。
他倒不是故意将自己的假期过得如此无聊,只是不能出去,他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
今天天气不错,他坐在喷泉的斜对面的椅子上读一本诗集,他前面的草坪上依偎着一对背对着他的情侣,他们应该也是在休假,不大的公园里只有他们三人。
陈清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很快就下班了,到时候这里也会变得热闹起来。
他偏爱小公园的宁静,于是他站起身,打算去饭堂吃晚饭。
路过那对情侣时,那两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陈清乔觉得他们的面孔有些陌生。他每天都待在这个小公园里,却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好笑,这么大的园区,有不认识的人很正常,何况这个公园又不属于他,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不可能都是他的熟人。
他这么想着,朝他们投去友好的微笑,可突然间脚腕骨莫名一痛,他失去平衡仰面摔倒在了草地上。
那对情侣似乎很惊讶,但也很快过来查看他的情况。陈清乔觉得有些丢脸,忍痛对他们摆摆手,起身便想赶紧离开。他们中的那个年轻男人见状却迅速按住了陈清乔的肩膀,使他一下动弹不得。
见陈清乔疑惑地皱起眉头,男人俯下身飞快地说了一句:“你妹妹出事了,我现在扶你起来,控制住表情不要出声。”
陈清乔闻言一震,瞬间绷紧了身体,听到男人的后半句话只好极力掩饰住自己脸上的情绪。
这对情侣一左一右地扶他站起来,全程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这是你的书吧,”情侣离开前,他们之中有着一头浅金色长发的女人弯腰从草地上捡起了陈清乔掉落的诗集,她朝他笑笑,“拿好了。”
陈清乔接过书,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
他翻开书,书的扉页上夹着一张小纸条。
陈清乔思索了两秒,若无其事地拍拍诗集的封面,朝食堂走去。
吃完晚饭,时间还不到六点半。陈清乔回到宿舍,打开纸条,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句话:“晚上八点,去b17实验楼一层的男厕所,左手边数起第三个隔间,储水箱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陈清乔默念三遍纸条的内容,然后将其揉成团扔进马桶冲进了下水道。
b17实验楼的使用权原本属于另一个大型项目的团队,但不知为何,从两个星期前开始,这个项目就被腰斩了。这几天陈清乔经常能看见有设备陆陆续续从那里搬出来,听隔壁宿舍的同事说,集团打算在b17的一楼开家面包店,过两天就会开始试营业了,很多人下班后会过去瞅一眼。
陈清乔本身就有夜跑的习惯,他的路线不太固定,所以今晚绕道去b17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打定主意后,他按往常的时间换衣服出门,宿舍门口的安保看见他离开,拿起对讲机说了些什么。陈清乔视若无睹,简单做了一些拉伸后就开始前往b17。
今天是周五,微凉的晚风吹得人心生惬意,一路上能看见不少出来或散步或锻炼的员工。快到b17时,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些人手上还拿着宣传单。
这时,有人喊住了陈清乔。
“听说你被实验品挟持受伤了,你住院的时候主管禁止任何人去看望你,你现在没事了吧?”
说话的人是陈清乔实验室里的同事,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是能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园区里收到关心还是挺让他感激的。
“头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辛苦你们还要分摊我的工作了。”
那人闻言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你还在休假吧?遇到这种事情也太倒霉了,何况你还是刚进来没多久的,趁现在多休息几天,调整下心态。”
陈清乔看到对方手里的宣传单,问道:“你也去了b17吗?”
“哦对,”那人把宣传单递给他,“明天下午就开业了,现在有试吃活动,他们的可颂还不错······你去试试吧,再晚点估计就没有了。”
陈清乔跟他道别后扫了一眼传单,上面的面包种类不是很多,但对于远离市区的他们来说,能有一家正经的面包店已经算很不错了。
来到b17实验楼的门口,面包店的招牌下围了一群人,陈清乔抬头看了眼店名,非常简洁明了——“风铃的面包屋”。
第38章 [37]
陈清乔挤进人群,明亮温馨的店面展示台里还空空如也,有个带着帽子系着烘焙围裙的高大男性店员正举着试吃的餐点盘,上面是一些分成小块的吐司。
这时那个男性店员转过身,沉默地从盘子里递给他一块用牙签扎着的吐司。
陈清乔本来没想着试吃,但别人递过来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低声说了句谢谢。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个店员藏在帽檐后面的眼睛是罕见的异色。
陈清乔有些惊讶,但等他看见收银台后面的女性时不由得更加惊讶了。
——居然是今天下午在公园遇见的那对情侣中的女孩。
紧接着后面库房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搬着纸箱的壮硕身影,当看见他的脸时,陈清乔沉默了。
第67章
但是他们俩人像是没看见陈清乔似的招呼着客人,陈清乔若有所思地吃掉了那块吐司。
他离开面包店,顺着头顶的指示牌来到一楼的卫生间,进去时他看了眼手表的时间,19:53分。
男厕所没有人,他想了想,没有去纸条上的第三个隔间,反而走进了第二个隔间。
当指针指向8时,陈清乔听见有人走了进来,他不由得有些紧张。那人没有停留而是走到他隔壁关上了第三个隔间的门,不久后传来冲水的声音,那人打开门离开了。
陈清乔从第二个隔间出来,走进第三个隔间,他关上门,打开了马桶储水箱的盖子,里面用防水的透明自封袋层层包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拆开自封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部年代有些久远的翻盖手机。这让他想起某些电视剧里特工用的那种“一次性手机”。
他摁下开机键翻开手机,蓝色的荧幕亮起,除了通讯录里保存着一个号码,其它一片空白。
陈清乔收好手机,又把自封袋扔进垃圾桶,处理好一切后,他洗了个手,再次看了眼时间,20:08分。他待在厕所的时间不算太长,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走出卫生间,离开b17时没有再接近面包店。
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地继续夜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跳动得有多快,他的呼吸变得有多紊乱。
他感觉到自己两侧的肋骨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陈清乔回到宿舍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那部型号老旧的手机,思索了一下是应该自己拨打那个号码,还是应该等对方打过来。
最终他还是谨慎地将手机放在餐桌上,盯着它,像是盯着一个没有倒数计时面板的定时炸弹。
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太奇怪了。
书上夹着的纸条、莫名其妙的面包店(以及里面的店员)、特工般的接头方式,还有这部古怪的手机......
而一切的源头就是下午那个男人如同魔咒似的一句话——“你妹妹出事了”。
陈清乔承认自己当时是关心则乱,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种话出现在诈骗电话里的频率可不低。可如果只是恶作剧,那对情侣是面包店店员又未免太巧合了,而且眼前的这部手机也不是幻觉。
这难道是“上层”对他进行的什么测验吗?
在这里如履薄冰、随时被监控着的生活让陈清乔都觉得自己的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了。
他尝试给妹妹打电话,但对方作为常年失踪人口,陈清乔联系不上她时,说实话并不感觉意外。
平常他不会放在心上,顶多过段时间再试试。但如今她不接电话,受那句“魔咒”的影响陈清乔总觉得惴惴不安。
如果他再打一个电话还是联系不上西溪的话,他就拨通那个手机里的陌生号码。
他刚下定决心,餐桌上一直安静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颇有年代感的铃声。
陈清乔立马起身,拿起看见手机翻盖的小液晶屏上显示的是未知来电。
“你好?”
接通后,陈清乔不知道为何想要压抑自己的呼吸声。
“你好,呃......是陈清乔博士吗?今天的事可能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长话短说——”
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比陈清乔想象中要年轻很多的男性声线。虽然对方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从微妙的口音可以听出来,这个人并非中国人。
而且这个声音,也不是下午公园里那个男人的声音。
“总之,我跟他们说过,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能联系上你。比如说,我可以黑进你的电脑,绕过你们研究中心的网络防火墙。顺带一提,你所在公寓的监视系统实在不怎么样,我随随便便就能......喂,干什么?等等!我还没说完!”
年轻男人絮絮叨叨的话被一阵刺耳杂音替代,不过还能听见他用英语抗议的细微声音,似乎是有人从他手里抢过了手机。
“长话短说?拜托,萨沙......”
有个女人在背景里说了句西班牙语,他们显然不止一个人,陈清乔推测着这群人所在的国家,欧洲?南美?
“您好,陈清乔博士,我叫托克,是您妹妹陈西溪的同事。”
现在说话的这个男人更加有条理,陈清乔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你们也是......怪物猎人?”
对方停顿了两秒。
“是,准确的说,是血猎,吸血鬼猎人。”
“我妹妹发生什么了?”
“陈西溪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受伤了。”
这句话将陈清乔的侥幸心理一瞬击碎,他感觉到天旋地转。
然而还没有等陈清乔回应,托克飞快地补充道:“我知道您现在很担心西溪的安危,但接下来请您在听我说完之前,保持冷静不要说话可以吗?”
陈清乔下意识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声说道:“好的。”
“首先西溪还活着,但她被吸血鬼感染了。现在她的情况很危急,变成尸生人的几率远超转变为非纯种血族。为了延缓她感染的速度,我们将她'冬眠'了,这是目前能拖延感染速度的最有效手段之一。”
“但是,如果不能终止感染,她最终还是会被迫面临我刚刚所说的两个结局之一。我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了。”
第68章
“我......”陈清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有办法可以救西溪,但是不一定起作用,我的意思是说......”
他压低了声音:“我所在的团队在开发一种血清,它可以逆转感染的进程,让感染者体内的血族血液失效。现在这个研究还在进行中,不过,我很确定我的上级隐藏了一些关键的东西......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去搞清楚的。”
托克听完陈清乔的话,却显得并不惊讶:“其实我们了解您团队的项目,或许比您了解得更多,总之,他们所研究的与您想象的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说到这个,我要代表血猎联盟向您表示由衷的感谢,因为您救了我们的一位成员。而且正是这位逃出来的成员,让我们得以联系到您。”
“什么?”
陈清乔一时间迷惑起来。
“是我,”电话中传来另一个熟悉的男声,“斯图尔特。”
“是你!”陈清乔激动地捂住嘴,“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有机会我请你喝酒,”说完男人忽然转换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现在你听着,你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们要把你从那个孤岛一样的研究中心里救出来,面包店里的都是我们的人,他们会找你的。”
“救我?”陈清乔觉得他们有些小题大做了,“如果我想离开,随时可以辞职的。”
“你太天真了,不说别的,你现在接触到了这么核心的机密研究项目,他们会轻易放你离开吗?”
陈清乔还想说什么,另一端的线路已经又切回了托克那里。
“抱歉,博士,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我们不能聊太久,超过五分钟会有暴露的危险。明天这个时间我们还会打过来,那么再见。”
信号随即被切断,陈清乔盯着手机屏幕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我没搞明白......”
陈清乔喃喃自语。
半夜,陈清乔仰面躺在床上,脑海里不停回想着托克说的一句话——
“他们研究的与您想象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们研究的与我想象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陈清乔心中重复念着这句话,翻了个身,看向黑暗中书桌的方向,那上面放着翻盖手机。
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紧紧抓住,西溪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所以明天,明天一定要把那个东西拿回来......
陈清乔这么想着,直到在入睡前,这个念头仍像梦魇般牢牢攀附在他的心中。
自从陈清乔被卷入逃跑实验品的事件中后,苏诺列恩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牵连。
现在上级要求苏诺列恩出外勤时一定要提前申请,要知道之前她即便一整天不在办公室也没有人敢找她的茬。而现在百分之七十的上班时间里,苏诺列恩都只能待在她的办公室里。
当然,她并没有将这一切都归结到陈清乔上。
他是她的学生,在陈清乔还在象牙塔里时,她就已经很了解他了。
她知道支撑着陈清乔行走的并不是他身体里的那二百零六块骨骼,而是他内心深处的良善。但苏诺列恩并不认为这是对他的褒奖,她反而觉得这是陈清乔身上最大的缺点。
所以在陈清乔是否协助实验品逃跑这个问题上,苏诺列恩还是选择了为自己的学生打掩护。
何况不管真相如何,陈清乔在她的蓝图里,还有很大的用处。
她得确保陈清乔始终在这滩浑水的中央。
苏诺列恩曾研究过他的家庭背景,但她不知道他家庭破碎的真正原因。她一开始模糊他父母的死因,只是个诱饵,没想到他却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钩子吞了下去。
可苏诺列恩并不觉得抱歉,她始终相信,作为一个科学家,要有为真理献身的觉悟。这意味着有时候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因为纯粹的理性不容掺杂一粒感性的砂石。
这一切都是为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如果它成功了,人类得到的,将是更美好的未来,是更稳固的生存地位。
因而牺牲是必要的......面向真理之神,苏诺列恩选择了献祭自己最爱的学生。
第39章 [38]
此时,毫不知情的陈清乔正在朝苏诺列恩的办公室走来。
今天是他回研究所上班的第一天。
苏诺列恩看见他出现时只是从笔记本电脑后面朝他投来淡淡的一瞥。
就好像他是邮递员或者披萨小哥之类的。
“十五分钟后要开一个视频会议,向上级复盘以及汇报现在的工作进度。你休假了一周,正好一起听听吧。对了,待会儿记得做会议记录。”
陈清乔点点头,离开前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苏诺列恩办公桌后面的那盆天堂鸟上。
蒲扇般油绿的高大叶子朝外伸展着,密集的根部却相互紧紧靠拢在一起,如同在守护什么秘密。
会议几乎持续了一上午,整个会议室里只有陈清乔和苏诺列恩。但笔记本的摄像头只对着苏诺列恩,这说明不需要陈清乔的入镜。
陈清乔坐在苏诺列恩的左手边,仔细记录着每一句话,因为在他离开的这七天里,研究出现了一个重大突破。
陈清乔记得在他加入这个项目之前,团队里研究的药物名为圣泉一号。
圣泉一号对感染者的作用并不明显,根据实验结论,圣泉一号只能减少百分之零点二六的非纯种转化概率。虽说聊胜于无,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在非纯种转化概率降低的同时会增加尸生者转化的概率。
第69章
此消彼长,这对于被感染者来说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研究就此进入了瓶颈。
然而就在陈清乔入职前一个月,m&a在北美那边的研究所却突然公布了一组新的数据,他们那边参与实验的被感染者,转化率低至百分之三十一点四。
他们研发出了圣泉二号。
圣泉二号阻止感染的效果是显著的,但与一号相比,二号的成分并没有多大不同。
唯一的差异是,二号并不是直接注射进感染者体内的,实验过程里,多了一个步骤。
他们先将二号与人类的血液样本融合,之后再将带着药物成分的人类血液注射进感染者的体内。
在陈清乔看来,这更像一种逆向的感染仪式。
人类可以重新感染被血族感染过的同胞,这种绕口令一般的事实让陈清乔感觉有种错位的不真实感。
“百分之三十一点四并不是一个高数值,可我们知道不能止步于此,”苏诺列恩说道,“根据两天前的实验数据,我们成功将感染率降低到了百分之二十三点六,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我们的研究走到这一步,与团队中每个成员付出的努力都息息相关。”
“降低感染率的关键点在于,人类红细胞的存活期。也就是说,越年轻的红细胞越能将圣泉二号的药效发挥到最大。”
苏诺列恩忽然看了陈清乔几秒,才继续说道:“之前实验用的人类血液样本都是从志愿者身上提前抽取的。我们先是不经意发现,如果使用新鲜的血液,能强化降低感染率的效果。到后来,我们不禁有了一个想法,如果直接把圣泉二号注射到志愿者身上,然后再抽取这个志愿者的血液注射到感染者体内会如何呢?”
陈清乔想起了斯图尔特,顿时身上寒毛乍起。
“我们进行了这个实验,然后得到了目前为止最低的一个感染率数值。但是,注射了圣泉二号的志愿者大部分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副作用,其中最明显的一个特征是,他们一闻到腥臭味就会诱发剧烈的呕吐。”
“当然......我们正针对这个副作用研发圣泉三号,我们打算将圣泉三号做成药片或者胶囊。”
一说到圣泉三号,陈清乔注意到苏诺列恩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普罗米修斯计划”会与圣泉三号有关吗?
陈清乔不由地将这两样东西联系起来。
他仅仅出神了一小会儿,苏诺列恩那边的会议也到了尾声。
从会议室出来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本来陈清乔还打算邀请苏诺列恩去吃午饭,但显然对方另有打算。离开前,苏诺列恩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了陈清乔,说是让他把电脑放回她的办公室。
她说着还一直低头看时间,似乎要去赶一场约会。
陈清乔很乐意帮她跑腿,毕竟这是个可以在无人时进入她办公室的好机会。
因为正好是午饭时间,去苏诺列恩的办公室路上,陈清乔没有遇到其他人,但他还是在进入办公室后将门反锁了。他把电脑放好,然后来到那盆天堂鸟面前,半蹲下来,从外袍胸前的口袋里取下一支钢笔,开始在他记忆中的位置往下挖。
他的鼻尖充斥着湿润泥土的味道,这使他不禁有些担心,只希望前几次的浇水不会把他埋在花盆里的东西冲出来。
但很快他就松了一口气,因为黑棕色的泥土中已经露出了一角透明的塑封袋。
他捏住那一角,轻轻将东西扯了出来。
吹落覆盖在塑封袋上的那层薄薄的泥土,里面那个银灰色的小东西总算显露了出来。
陈清乔将手里的东西翻了个面,透过发黄褶皱的塑封袋,可以看见有截胶带贴在银灰的表面,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模糊的英文字迹——普罗米修斯计划。
“博士,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朝你所计划的那样顺利发展,难道你有预言的本领?”
全黑的豪车内,苍白的男人交叠着双腿靠在真皮的软垫上,漂亮的锁骨随着他摇晃酒杯的动作在乌黑微卷的发尾里若隐若现,莫名让苏诺列恩想起夜晚海面上的粼粼月光。
“玛丽安娜大人,只能说,‘目前’的一切都在朝我所计划的那样顺利发展。”
苏诺列恩将目光移到男人的脸上,即便在晒不到任何阳光的车内,他还是带着一副硕大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
“好吧,”男人勾了勾嘴角,“要我说,你就是太严谨了,一般的男人可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苏诺列恩脸上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不过我看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了,”玛丽安娜耸耸肩,摘下墨镜朝坐在另一侧的金发人类少年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倒了一杯香槟递给苏诺列恩,“就当是我们提前庆祝吧。”
苏诺列恩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她下午还要工作,她不习惯在上班的时间喝酒。但她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更不喜欢别人拒绝他。
见她接过了高脚杯,玛丽安娜半举起自己手里的酒,笑道:“那么就为了可怜的傅雪家族即将迎来悲惨结局而干杯吧!”
陈清乔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将手里的u盘插进数据接口。
提示音瞬间弹了出来,他点开那个新出现在系统界面的硬盘,在看见里面名为‘普罗米修斯计划’文件夹一瞬间,他甚至不由屏住了呼吸。
第70章
但当他开始仔细阅览文件夹里的每个文档和照片时,从他的内心深处蔓延出一阵刺骨的寒冷,缓缓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们研究的与您想象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这句话再一次回响在陈清乔的脑海中。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是的,他一直认为这个研究中心里所开发的药物是拯救人类的火种,可屏幕里由数据所组成的一个个发亮字符却告诉他,那些保存在冰冷实验室里的药物,其实是毁灭血族的烈火。
“普罗米修斯计划”......
陈清乔闭上双眼,他早该想到这个名字里所蕴含的意义的。
传说中,普罗米修斯从众神之王宙斯那里盗取了火种送给人类,接着人类便能将火用于任何事情上了。
“圣泉三号”就是那个火种。
苏诺列恩欺骗了他,圣泉三号已经悄悄研发出来了。虽然仅仅作为1.0版本,却并没有做成药片或者胶囊。
他们将圣泉三号1.0做成了一种气体,一种在战场上针对血族使用生化武器。
据陈清乔眼前的这些资料所示,在多次实验中,直接吸入“圣泉三号”的纯种血族有百分之六十失去了部分力量,无法转变为蝙蝠;非纯种的力量短时间内被大幅削弱,与普通人无异。而如果以人类血液为媒介,“圣泉三号”能发挥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药效。
也就是说,那些食用了含有“圣泉三号”成分的人类血液的血族,绝大多数都完全转变为了普通人类。
根据这些数值,假如“圣泉三号”真的投入战争的应用中,将发挥非常显著的作用。
不过作为1.0版本,“圣泉二号”所遗留下来的副作用似乎还没有被完全克服。
陈清乔所看的这一页资料末尾写着:目前实验中,吸入“圣泉三号1.0”的人类志愿者全数产生了轻微头痛、眩晕呕吐等副作用,在腥臭环境下尤为明显。经研究,该症状持续时间与个人体质相关,短到十四个小时左右,长至半个月均有可能。
陈清乔摘下眼镜揉了揉山根,心想怪不得血猎那边会对这项研究了解深入。因为“圣泉三号”一旦上市,血猎在对付吸血鬼上无疑有巨大的优势。
陈清乔想起了他的妹妹,内心不禁沉重起来。
就在这时,他今晚一直等待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陈清乔连忙接通,不等对方说话,他先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们。
“陈清乔博士,看来您已经开始了解这个研究的秘密了,”托克叹了口气,“但仍然没有接触到它的恐怖与黑暗之处。”
“这个研究的目的确实与我起初被告知的有所出入,”陈清乔疑惑道,“但‘圣泉三号’还是可以用来阻止感染,算不上恐怖吧?”
“不,”托克严肃且果断地否决了陈清乔的话,紧接着他顿了一下,“稍等,我的上司想和您直接通话。”
陈清乔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端已经传来了一位女士的低沉声音。
第40章 [39]
“你好,陈清乔博士。”
“你好,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艾维因希兰,你叫我希兰就好。”
对方吸了一口气。
“陈清乔博士,首先我要向你说明的是,‘圣泉三号’研发与血猎组织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更不可能与‘m&a’集团产生合作关系。”
“你说什么?”陈清乔欲言又止,“可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血猎有充足的理由投资这项研究,这也是苏诺列恩教授一开始以为的。没错,苏诺列恩身为研发这种药物的狂热分子,她最初找上的就是我们。”
“不过我们拒绝了,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去找了玛丽安娜,‘m&a’集团的老板。从玛丽安娜那里,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所有支持。”
“而玛丽安娜,或许你听过他的名字,却不真正了解他。他是吸血鬼,一个非纯种,性情阴晴不定,为人暴戾。我们认为他投资苏诺列恩的实验,是打算将成果运用于血族之间的内战,他一直致力于消灭所有纯种,成为血族中唯一且永远的王。”
“你所在的这个子研究室,正隶属于‘m&a集团’旗下。说句不好听的话,博士,你在为吸血鬼工作。”
“天啊,”陈清乔不敢置信,“我真的不知道......”
“这很正常,玛丽安娜手眼通天,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虽然这在血族里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但对于不了解血族的普通人来说,确实难以理解。而且这也是我们不建议你提离职的原因,他们为了灭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教授......教授她知道玛丽安娜是吸血鬼吗?”
“是的,她知道。”
希兰斩钉截铁的话语击碎了陈清乔对老师最后的滤镜。
“我知道苏诺列恩是你的老师,但人是会变的,苏诺列恩对圣泉系列的研究已经到达了一种痴迷的执着程度。她坚信如果不消灭血族的存在,他们会反过来奴役所有人类。届时我们就会像农场里的动物一样被血族圈养。”
“她的担忧其实很有道理,但我们当初听完她的计划后,只觉得她是一个偏执的疯子。”
“因为圣泉系列的药物研发始终绕不开一块巨石,那就是它对人类所产生的副作用。可如果没有人血这个媒介,‘圣泉’又无法发挥完全的药效。”
第71章
“关于这个,我阅读过关于‘圣泉三号’的副作用,都是一些很轻微的症状。”
“是吗?”希兰淡淡地说,“看来他们向你隐瞒了最重要的副作用。”
“......那是什么?”
“猝死。”
“血液中含有‘圣泉’的人,全部由于心脏毫无缘由地停止跳动而死亡。目前最短时间的死亡记录是在注射了‘圣泉’一周后,而活得最长的人是在半年后死亡的。”
“这件事只有我们与苏诺列恩知道,或许她也告诉了玛丽安娜,但玛丽安娜不会在乎这些。”
“这么说来那些参与实验的志愿者也被瞒在鼓里?!”
陈清乔猛地起身,只觉得眼前发黑,他记得很多的志愿者都是年轻人或者大学生,参与实验能让他们拿到一次不菲的报酬。
“是的。”
希兰止住了话头,似乎在为给陈清乔造成的冲击留出一些缓冲时间。
“这个实验怎么能拯救人类?”
陈清乔两眼发直地盯着墙壁,喃喃出声,像是在质问自己。
“不能。虽然事物都有两面性,你们中国有句古话‘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但‘圣泉’的研究严重违反了人道主义,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对抗血族,不应该以人类的性命做赌注。”
“苏诺列恩曾告诉过我们她预想中‘圣泉’的应用途径,那就是在未来可能的战争中,由一群注射了‘圣泉’的人类作为诱饵,这几乎立刻被血猎高层全数否决。于是她提出,如果不将其投入战争,那么就作为疫苗开发,以后全部人类都要接受注射‘圣泉’,从根本上断绝了血族吸食人类血液的可能。”
“但在此之前,”陈清乔接过了话茬,“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死在实验里,而且猝死的副作用不能消除的话,这些牺牲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也是这样跟苏诺列恩教授说的,”希兰像是在回想什么,“有趣的是,身为老师,她给出答复与你这个学生截然相反。”
“她说——所有的牺牲都是必要的。”
当陈清乔把一份咖啡和牛角包放在苏诺列恩的办公桌上时,后者一挑眉,朝他投去探究的目光。
“多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我猜的,以前在大学里,你每次早上有课的时候,总是等到课间休息才从包里掏出一袋饼干坐在讲台上吃。”
苏诺列恩笑了笑:“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些。”
陈清乔也回之一笑:“你应该多笑笑,教授。你在课堂上的时候,比现在开朗多了。”
苏诺列恩没说话,她拿起面包,看着上面印着店名的标签贴纸。
“这是那家在b17新开的面包店?”
“是啊,您去过吗?”
“还没有,”苏诺列恩摇摇头,忽然问道,“你经常去吗?”
“还行吧,”陈清乔的目光平淡如水,“很多人都经常去。”
“也是,毕竟是这里的第一家面包店。”
“对了,他们提拉米苏做得挺好吃的,下次我带给您尝尝。”
苏诺列恩不置可否,只是又说了一句:“谢谢。”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陈清乔照例来到小公园。绿意盎然的人工草坪上,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头淡金色的秀发。
温蒂·贝尔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仿佛被一只蝴蝶吸引了注意力似的。她的视线飞快地扫过陈清乔,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去看平摊在大腿上的书。
她是“风铃的面包屋”的店长——当然这是个假身份,她和店里其他两个员工的真实身份都是血猎。这是陈清乔通过昨天晚上的电话才了解到的,而且他还得知,这三个潜入进来的血猎与逃出去的斯图尔特同属于一个小队。
虽然他的妹妹西溪并不是这个小队的成员之一,但在陈西溪出事的那个任务中,他们是一起行动的。
“我们和她不是队友但胜似队友,你可以信任我们。”
有次买面包结账的时候刚好店里没有人,温蒂曾悄悄跟陈清乔这么说过。
陈清乔路过温蒂,坐在她后方略左侧的长椅上。
此时从这个角度看去,夕阳如同头纱般轻柔地披在温蒂的发丝上,将其染上了一层晚霞似的颜色。
陈清乔拿出那本未读完的诗集,一时间耳边只有喷泉的哗哗声。
过了大概十分钟后,温蒂合上书本站起了身。陈清乔很清楚地看见今天她看的是一本绿色封皮的小说,这是个信号,说明陈清乔晚上该去买个面包了。
温蒂走后,陈清乔像往常一样在小公园里待到了晚饭时间。
他缓缓起身朝食堂走去,就在这时,公园路边驶来了一辆白色的奥迪。陈清乔觉得这辆车有些眼熟,不由放慢了脚步。
奥迪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贴了防窥膜的车窗摇下,露出了驾驶座上苏诺列恩的脸。
“你果然在这里。”
苏诺列恩开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苏诺列恩学着今天早上陈清乔的语气,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上车吧,我请你吃晚饭,赏脸吗?”
陈清乔犹豫了几秒,这个小细节被苏诺列恩捕捉到了。
“难道你有约会吗?”
她打趣道。
“没有,我们去哪里?”
第72章
“我订了城里的一家餐厅。”
“我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中心了吗?”
见陈清乔面露讶异,苏诺列恩显得很平静。
“我带你出去没事的。”
陈清乔只好上了车。
然而正如苏诺列恩所说的那样,园区出口的警卫只是看了一眼他们的工作牌便放他们的车辆出去了。
苏诺列恩订的餐厅在市中心,陈清乔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么繁华的地区了。
在餐厅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后,苏诺列恩没有直接带陈清乔进去,而是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了一瓶白葡萄酒。
“这家餐厅可以自带酒水吗?”
陈清乔见状问道。
“一般来说,不行。不过这家餐厅的老板是我的朋友,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的经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苏诺列恩朝他展示了一下酒瓶的标签。
“而且,这瓶酒是我的珍藏,就算是他们餐厅里最贵的酒也绝对比不上。”
说完她就朝餐厅的负一层入口走去。
陈清乔留在原地,对着苏诺列恩的背影问出了他的疑惑:“教授,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值得这么庆祝?”
苏诺列恩头也没回:“今天的确是个重要的日子,我们边吃边聊吧,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进入餐厅后,前台的侍者询问了苏诺列一些信息,便将他们领到了预订的桌子前。
苏诺列恩刚一坐下,就向侍者要了个冰桶,把带来的葡萄酒放进去。
陈清乔见状,内心不禁更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她这么高兴。
苏诺列恩不再卖关子了,直言道:“今天下班前我收到了升职的邮件,从下个星期开始我就调离这个研究所去总部了,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第41章 [40]
陈清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恭喜您,教授。‘圣泉三号’研发成功有您很大的功劳,上层也是认可您的。”
苏诺列恩凝视着他,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压强,有一瞬间陈清乔甚至感觉她已经将他看透。
然而苏诺列恩只是摇摇头。
“首先,让我开心的不是升职;其次,目前的‘圣泉三号’还没有研发成功,甚至远远达不到完美的标准。”接着她的语气却莫名激昂起来,“但是它的出现是研究上的一道分水岭,我们终于朝‘火种’前进了一大步。”
火种......
陈清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陶醉在梦想中的女人,餐厅柔和的灯光下,她的模样看起来几乎没有变老,与她还是大学教授时相差无几。不过陈清乔可以看得出来,如今苏诺列恩眼神中的光芒跟以往已经截然不同了,那道光变得锐利、阴冷,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隐身于黑暗洞穴中蓄势待发的蛇。
陈清乔不寒而栗。
此时端着两个酒杯过来的侍者打断了他们两个之间有些沉默的氛围,陈清乔不想去看老师的脸,他把目光聚集到了面前带着一层薄薄白霜的玻璃杯上。
侍者拿过来的酒杯是冰镇过的,里面还有几颗冰块,倒入苏诺列恩带过来的白葡萄酒后,朦朦胧胧的像是起了一层雾。
他注意到,对面苏诺列恩的杯子里是没有冰块的。
“你平时喝酒吗?”
侍者离开后,苏诺列恩问道。
“平常睡前会喝点酒,不然会失眠。不过我对酒了解不多,好喝就行......这瓶酒价格很贵吗?”
苏诺列恩闻言居然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她举起杯子对着灯光端详着里面浅柠檬黄色的透亮液体,随着光影的变换,像是一颗流动的猫眼宝石。
她抿了一口:“是很昂贵,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喝到的。”
她见陈清乔一直盯着她手中的高脚杯,便又解释道:“一般来说,这种酒加入冰块更能激发它的风味,但我偏爱它常温时的味道。”
陈清乔闻言也尝了尝,入喉时葡萄酒顺滑的口感中夹杂了一丝奇怪的苦涩味,但很快就被馥郁的水果香气掩盖过去了。
“怎么样?”
“挺好的。”
听陈清乔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后,苏诺列恩放声笑了出来。
“清乔啊,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那你呢?”陈清乔下意识将内心的挣扎问了出来,“你变了吗?”
苏诺列恩敛去了笑容,再次注视着陈清乔。
“我只是明白了我的使命。”
陈清乔与她对视了几秒,开口道:“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教授。”
“说吧。”
“当初在咖啡店里,您提过我父母.....关于他们的死,您知道什么?”
“我听说他们是车祸去世的吧?”苏诺列恩扶额回想着,“我当初说那些话是因为你父母的工作,你不用过度解读。你的父母生前是科研工作者,但你应该不知道他们研究的东西是什么吧?毕竟在那个年代,不方便跟家属说这些,何况你们又还是孩子。”
陈清乔突然紧张起来。
“他们研究的是什么?”
苏诺列恩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所研究的与我们现在研究的是同一种东西,很惊讶吧?这个项目很早就开始了。这么说起来,你父母还算是我的前辈,他们也是在‘m&a’的研究所工作的。”
第73章
“我以为,你会对继承他们的事业感兴趣。”
陈清乔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甚至不知道桌子上都摆了什么菜,直到主菜端上来时他才略微回过神。
是一份三分熟的牛排,他有点这个吗?
陈清乔有些疑惑,但随着牛肉的香气迎面扑来时,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他摇晃着身体站起来,用餐巾捂住嘴,朝苏诺列恩说了句“抱歉”,就冲向了男士洗手间。
所以他没有发觉,当苏诺列恩看见他惨白的脸色时,露出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从餐厅出来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陈清乔不确定温蒂他们是否还在等他。他感觉很不舒服。
由于他们都喝了酒,餐厅的侍者替他们找了代驾。回去的路上,苏诺列恩一直看着窗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下周离开后,总部那边会安排人过来接替我的工作,你可能要习惯一阵子。”
陈清乔点点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公寓,陈清乔第一件事就是翻开那部旧手机,上面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
陈清乔想了一下,还是回拨过去了。
“博士,您不应该打过来的,”接通后托克虽然用了埋怨的语气,但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很高兴知道您没事,您今晚没有去面包店。”
“我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苏诺列恩请我去吃饭了,抱歉。我只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明天晚上我会去面包店的。”
托克却意识到了不对劲。
“博士,您还好吗?您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我没事,应该是太累了吧。”
陈清乔有气无力的说道。
托克闻言顿了顿,问道:“您今晚和苏诺列恩教授去的是哪一家餐厅?”
“市中心的枫梦林,怎么了?”
“稍等,”托克那边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很快他开口道,“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不过这家餐厅的股东是玛丽安娜。”
“怪不得苏诺列恩跟我说餐厅的老板是她的熟人,”陈清乔突然咳嗽了两声,“这没什么奇怪的,而且我也没事。”
“希望如此吧。”
托克忧心忡忡地说道。
陈清乔只记得他在昏睡中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当他惊醒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他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现在还是半夜时分,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他头痛得厉害,喉咙简直像烧起来一样。
于是他下床倒了杯水,连续喝完两杯才头重脚轻地朝浴室走去。他打开盥洗台镜子背后的橱柜,拿出温度计测量了一下体温,是低烧。
果然是感冒了,陈清乔心想,虽然他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此时的他无力思考,只想赶快躺回到床上。
他吃了些药,几乎一碰到枕头就睡过去了。
这次他又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身处于一片月光下的海滩上。
远处的海水仿佛深蓝色的珐琅玻璃,而头顶的星空是底下玻璃所投射出来的如极光般的绚丽光影,岸边背景里棕榈树模模糊糊,像黑黑绿绿的影子,但他脚底的沙子却如同细碎的金粒,散发着梦幻般的光芒。
陈清乔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望向四周,只见有条小径通向一块巨大礁石,这条铺满白色贝壳的小径闪闪发亮,像是夜空遗落下的星光。他沿着小径前行,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礁石的下方。
鬼使神差一般,他绕到了礁石的背面,有个年轻男性的背影坐在那里,他一时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他越走越近,这才听见这个男人在哼唱着一段悦耳的旋律。雪白的浪花拍打在礁石上,在短暂退下去的潮汐间隙中,陈清乔发现眼前的男人浸泡在海水里的下半身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小美人鱼?
陈清乔沉默了,好奇怪的梦啊。
但沉浸于歌声中的美人鱼没有察觉到身后的陌生人,他配合着节拍甩起尾巴,像是在跳舞一样。
这时,陈清乔终于想起了美人鱼哼唱的旋律是什么名字,这是当初傅莲经常弹的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傅莲......陈清乔打量着眼前的背影。
不会吧?
小美人鱼仿佛心有所感似的,转过了头。
陈清乔对上了那双清澈的、小动物般的灵动黑眸。
“傅莲?”
陈清乔明知道这是梦,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眼前的人。
对方却仿佛受到了惊吓,瞬间跳入了大海里。
然而歌声还在继续,陈清乔茫然四顾,面前风平浪静的大海忽然拔起数米高的海浪,朝他猛扑过来。
陈清乔睁开眼,耳边还回荡着《水边的阿狄丽娜》的旋律,他从床上起身,去寻找音乐的来源。
是他的手机在响。
陈清乔这才想起来,自从傅莲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后,他就把这首乐曲设置成了手机的来电铃声。
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怀念。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是苏诺列恩打来的。
“清乔,你怎么没来实验室?”
第74章
陈清乔连忙看向电子闹钟,居然已经快上午十一点了。
“不好意思,教授,我感冒睡过头了,我现在马上过去。”
苏诺列恩很大度地说:“没事,那你就下午再来吧。”
陈清乔松了一口气:“谢谢。”
挂了电话,陈清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走到浴室,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好似轻盈了许多,不仅头不痛了,就连嗓子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陈清乔暗自奇怪,但饥饿让他无法思考,他洗漱完后来到厨房,准备吃个早午餐。
第42章 [41]
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很少,因为最近的事情太多,让他根本想不起来去超市买菜。
他拿出一份速冻的鱼排和一盒蓝莓,想着随便吃点填饱肚子就算了。可随着鱼排的解冻,陈清乔在闻到鱼腥味的一瞬间,喉咙开始反酸,他的大脑神经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呕吐的欲望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他扶着马桶就差把胆汁都吐出来了,感觉胃部在一阵阵抽搐。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陈清乔一边打开水龙头漱口,心里一边思索着要不要找时间去医院约个检查。
吐过之后,他胃里的空虚更甚。回到厨房,他看着那块鱼排,想了想还是放回了冰箱。
算了,他想,今天中午就吃点沙拉和面包吧。
晚上八点,陈清乔来到了b17“风铃的面包屋”门前。
今天的客人不算多,面包也卖得七七八八,店里的两个男性店员已经在收拾东西,似乎要打烊了。
看到陈清乔出现,有着一双鸳鸯眼的男店员指了指柜台里面。
“剩下的面包都在那里了。”
陈清乔会意地走过去,温蒂正在盘点收银机里的钞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似随口推荐地说道:“那个乳酪包很好吃哦,今天只剩下一个了。”
陈清乔顺从地拿起那个面包。
结账时,周围正好没人,陈清乔便跟温蒂随意攀谈起来。
“你们的店名为什么叫做‘风铃的面包屋’?我还以为你是老板。”
温蒂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因为我就是‘wendy·bell’呀。”
陈清乔愣了一下,旋即会意后也淡淡一笑。
这时另一个店员正端着剩下的几个生火腿可颂从他们身旁经过,陈清乔一闻到火腿的味道,皱起眉头捂住了口鼻。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产生了想要干呕的冲动,温蒂见他脸色不对,关心地问道:“客人,你没事吧?”
“抱歉,我不太舒服,”陈清乔强忍着不适,“面包我待会儿过来拿。”
说完他便快步朝一层的男卫生间走去。
面包店里的三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高大的男店员放下手里端着的可颂,追了过去。
卫生间里,陈清乔刚刚吐完,正在洗手池漱口,那个男店员走进来,询问道:“博士,你还好吧?”
“我没事,艾恩,”陈清乔摇摇头,“就是这两天一闻到生腥味就难受。”
被称作“艾恩”的店员靠在门口的墙边,咧开嘴调侃道:“难道你怀孕了吗?博士。”
这本来只是句玩笑话,陈清乔却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呆住了。
对啊,闻到腥味就产生呕吐反应······他早该想到的,可是、可是这有可能吗?
陈清乔抬起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扶着洗手池边缘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努力思考回想着,最终脑海中飞速闪现的画面定格了,像是影像动画中暂停在某一帧。画面中,洁净的高脚杯中有几块透明的冰块,随着淡黄色的液体倒入,杯壁边缘像是弥漫了一层奶白色的雾气。
是那个时候。
陈清乔明白了一切。
被遗忘撂在一旁的艾恩凑上前,在陈清乔面前打了几个响指。
陈清乔回过神,对方正用古怪又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你真的没事吗?你现在看起来糟透了,博士。”
“我只是......”
陈清乔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忽然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他本想闭上双眼缓一下,不料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听见艾恩在呼唤他的名字,只是声音越来越远。
很快,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无边际的黑暗中往下坠落,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第43章 [42]
陈清乔醒来后看见的是熟悉的、散发着柔和莹白光芒的天花板。
这里是医疗室,他前不久还在这躺了半个月。
他不由苦笑,撑起身看了一圈房间内部,除了他以外没有其它病人。
他又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穿的还是昏迷前的那一套衣服,这说明距离他晕倒应该没有过去很长时间。
见门外似乎也没有医护人员路过,陈清乔穿上鞋来到门边,他的外套和随身物品都放在门口的桌子上,除此之外,桌面上还有一个棕色的纸袋,上面贴着温蒂面包店的卡通标签。
——是他买的那个面包。
这么说,是艾恩送他来这里的吗?
他穿好外套,把东西收好,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过道很安静,甚至除了墙壁上荧光灯发出的滋滋电流声外,没有任何声响。陈清乔这才想起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钟,怪不得这里像是被荒弃了一样。
第75章
他昏迷了将近十个小时。
他来到前台,值夜班的护士是位有些发福的中年女士,她戴着系有防滑绳的眼镜正盯着平板里的电视剧,直到陈清乔走到面前她才点了暂停抬起头。
“你好啊,陈博士,医生要早上八点才来,不过你被送进来的时候已经接受过检查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低血糖。”
说着她露出一个不赞同的眼神:“不过你应该更小心才是,还好这次你够幸运,摔倒时没有磕到你的旧伤口。”
陈清乔局促地笑了笑:“给你们添麻烦了,既然没事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如果你想离开的话,”她从身后挂着的一堆文件中拿下一个蓝色的资料夹,翻开递给他说道,“在上面签个名。”
陈清乔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快速地签了名,期间他低着头问道:“对了,你知道是谁送我过来的吗?”
“我看看”,她扶了扶眼镜,转身在背后的名册里翻找起来,“是个叫‘艾恩·布莱尔’的人。”
陈清乔松了口气,看来上层已经没有派人在监视他了,要不然他在晕倒之后绝对轮不到艾恩送他来这里。
“谢谢。”
“不客气,博士,”护士打趣道,“希望以后不用再见到你了。”
陈清乔回到公寓楼下,但他没有直接上楼,而是走向隔壁的那栋大楼。
他记得苏诺列恩就住在这座楼里,虽然他从没有去找过她,但还记得门牌号。
现在还是凌晨,他直接上门必然会将苏诺列恩吵醒,而且会显得很奇怪,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他一接近那栋楼就被门口的保安喊住了。
“我记得你不是住这里的吧?这边都是领导的宿舍。”
他狐疑地打量着陈清乔。
“我住在隔壁,”陈清乔解释道,“我是来找我的上级的。”
保安看了眼手表:“现在?”
陈清乔无言以对,只好说道:“是有关工作上很重要的事情······”
“行了行了,”保安听多了这种说辞,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来找哪个领导的?”
“苏诺列恩,”陈清乔顿了一下,连忙补充道,“玛德琳·s·苏诺列恩。”
保安翻着手里的名册,好一会儿才说道:“是有这个人,但是她三天前就已经搬出去了。”
“什么?!”
陈清乔不敢置信,保安却继续道:“现在那个公寓已经没人住了。”
“······”
陈清乔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一时间心乱如麻,直到看见餐桌上那个装着面包的棕色纸袋才似想起了什么。
他打开撕开面包外层的包装纸,然后把面包掰成了两半,松软的内里露出一截白色的纸条。
他将纸条抽出来,里面只有一行加粗的字体,写着时间和地点:二十六号凌晨一点三十分钟,小公园的喷泉。
陈清乔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马桶冲进了下水道。
这一直是他与温蒂他们交流的方式,应该说,是温蒂他们单方面与他交流的方式。
他每天下班后会先去小公园与温蒂碰面,当然他们从不接触。
他会通过观察温蒂手中书籍的封面颜色来判断那天晚上需不需要去面包店,如果是绿色或者蓝色的封面,那么说明他们有信息要给他;如果是其它颜色的书,这说明他晚上可以不去面包店。
他们会把信息像幸运饼干一样藏在某个面包里,等他到了面包店,再提示他应该买哪一个。
今天纸条上的信息,是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们打算在二十六号凌晨帮助陈清乔逃离这个研究中心。
但是陈清乔觉得他未必能撑到二十六号了,他的身体里,已经被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即便如此,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出去,因为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颗炸弹同时也是拯救她妹妹的解药。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苏诺列恩要这么做?为什么会选择他作为小白鼠?她给他服下的,是圣泉系列的哪个版本?
又或者,陈清乔心底里不愿承认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他在想,说不定上层已经知道是他帮助斯图尔特逃走的,如果是这样,发生的这一切就能顺理成章地说通了。
除开“圣泉”的真正用途,它的确是一种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证明了上层其实没有再怀疑他,不然他们不可能不派人盯着他。
还是说,他们相信他会必死无疑?
陈清乔叹了口气,多想无益,现在找到苏诺列恩才是要紧事,只有与她当面对质,他才能确定一些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上班的时间,陈清乔几乎是第一个来到实验室的人。
他没有逗留,直接前往苏诺列恩的办公室,然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办公室门口堆着几个纸箱,有个矮胖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着。
他冷静下来,敲了敲没有关的门,那个人影转过身,是一个陌生的欧洲男人。
这个男人大约五十岁上下,穿着条纹的衬衫,头发稀疏的大脑门下有一双精明但并不聪明的眼睛。
在陈清乔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陈清乔。
他用手里攥成一团的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挤出一个笑脸:“你就是陈吧?苏诺列恩博士跟我提起过你。”
第76章
见陈清乔还站在门口,他连忙跨过几个纸箱过来想与他握手,但却被笨拙地绊了一下,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陈清乔走上前扶了他一下,他忙不迭地道谢。
“你看,太不好意思了,我还没整理完办公室,要不你下午再过来?”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是来接替苏诺列恩博士职务的,现在我是这个实验室的主管了。我叫埃文·洛西斯,今天是我第一天上任······”
陈清乔已经没兴趣听这个人后面的话了,苏诺列恩再次欺骗了他。
她说一周后才离开原来是假的。
埃文盯着陈清乔的脸,注意到他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陈,既然你已经过来了,那我就提前通知你吧······”
“苏诺列恩博士,”陈清乔冷不丁地打断他,“现在在哪里?”
埃文被打断,不免恼火起来,只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而是回答道:“大概已经在去美国的飞机上了吧!”
陈清乔转头就走,埃文连忙拦住他。
“等等,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你被解雇了。”
“赔偿的条款hr部门会跟你聊的。”
陈清乔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那张通知单。
埃文转身打开窗户点了支烟,斜眼盯着陈清乔说道:“的确非常突然,但希望你理解,毕竟我之前的秘书与我共事了五六年了,她更懂得我工作的习惯,我也不需要两个助理。”
正说着,门外传来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一个身材娇小丰满的棕发美女抱着一箱文件走了进来。
“海伦娜,你来得正好,”埃文脸上堆起了笑容,“麻烦你请这位先生出去。”
陈清乔这时终于开口说道:“这是不是说明,我随时可以离开这个研究中心了?”
埃文耸耸肩:“当然,没人会阻拦你。”
陈清乔笑了一声,海伦娜放下纸箱看着陈清乔。
“陈博士,这边走,我带您出去吧。”
“不用了,”陈清乔淡淡地说道,“我自己会走的。”
陈清乔转身离开,他此时出乎意料地冷静。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陷入苏诺列恩的圈套里了,那么他与她见不见面都不再有意义了。
昔日的恩师在他心目中已然面目全非,但他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一种麻木感油然而生。好像他过去人生中几年间的大学生活都只是一场漫长的电影,现在曲终人散,他离开了放映厅。
陈清乔回到公寓,快速地收拾好行李。他的东西很少,大部分生活用品都是他入职时就准备好的,他只有两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他想起充满期待与不安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也只带了这点行李,现在想起来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离开这里后再与血猎那边联络。有件事他必须要知道,那就是他的血液里是否存在着“圣泉”,他相信血猎总部那边应该有特殊的设备可以做检测。
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给圣泉研究中心周围的苍白建筑更增添了一丝冰冷的阴霾。
为了工作需要,陈清乔曾经向部门那边申请了一辆代步汽车的使用权,但现在他被开除了,汽车的权限自然也被收了回去。研究中心地处郊区,没有车辆,他很难将打包的行李带走,何况又遇上了阴雨天气,他正准备试试看能否打到车,人力资源部那边发来了一条信息,说是已经派车到公寓楼下接他了。
陈清乔内心姗姗来迟的愤怒被这条消息点燃,从埃文的办公室出来后,他们肯定在监控器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观察一只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蝼蚁。
这种自上而下的傲慢使得陈清乔尤为恼火,他们的这个举动像是像是在宣布一种态度: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怎么做,我们都不在乎。
然而陈清乔现在的确需要交通工具才能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他也怀疑过这辆车是否会将他带去荒郊野外杀人灭口,但他没有其它选择。
他将公寓钥匙留在桌面上,来到了楼下。
这是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从他在后备箱放好行李到系好安全带,这辆车的司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出了研究中心的大门,司机才问道:“陈博士,你要去哪里?”
“市中心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来就行了。”
陈清乔不想多言。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漠然地点点头。
陈清乔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圣泉研究中心,门口的几个金属大字在雨水的冲刷下裸露出一种暗沉如血的颜色,看起来如此的阴森与不祥,可惜他最初并未察觉到。
这座惨白的建筑在陈清乔的视野里渐渐远去了,像是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老照片。
但他知道,这一切,也许只是刚刚开始。
# first love
第44章 [43]
希兰站在窗外,透过身前小小的玻璃凝视着躺在仪器里的女人。
那个仪器通体泛白,像是一艘雪白的小船,载着里面的人驶向未知的彼岸。
陈西溪已经进入冬眠十天了。
昨天总部的理事会已经派人婉转地向希兰表达了不满。
他们认为陈西溪只是一个等级不高的血猎,再继续冬眠下去除了消耗资源毫无意义。
第77章
冬眠这项技术目前还处于发展的状态,价格昂贵,只有少数身患绝症的有钱人才会利用冬眠来拖延时间,换取未来一线治愈的希望。
希兰当然明白维持冬眠的费用对总部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实际上,每年都有不少死于感染的血猎,但基本没有人有机会进入冬眠。
这是希兰为她争取来的。
当初在希兰提到她的兄长陈清乔后,上层终于显露出了一丝兴趣。因为考虑到陈清乔被骗参与了苏诺列恩的研究,或许真的有方法可以阻止感染。
希兰知道,上层中还是有人对“圣泉”系列的药物感兴趣的。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可能会使血猎联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了长远考虑,希兰不应该提起这个。
但她没有选择,即便她今天对“圣泉”闭口不谈,明天它依旧会在m&a集团的暗箱操作下流向市面。
掩耳盗铃只会让他们输得更惨。
然而现在援救陈清乔的任务进度缓慢,上层的耐心在逐渐流逝。
希兰还在硬撑着,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她不希望她的这个下属由于被吸血鬼感染而死去。
除此之外如果陈西溪在任务中因为其它各种原因濒死,希兰都不会向上层申请让她进入冬眠。
希兰盯着冬眠舱里陈西溪毫无血色的脸颊,抬起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轻轻说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距离希兰十几步远的托克看着领导的背影若有所思,从他的位置听不见希兰说的那句话,但他能看见希兰将手贴在玻璃上的动作。
他跟着希兰身边十几年了,早已看透在下属眼中这个理性刚强的女人有着怎样柔软的内心,所以他没有开口去破坏此时此刻的宁静。
然而他外套里的手机在几秒后发出了震动,他背过身走远了几步,看着发亮屏幕显示的来电人,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听。
“怎么回事?”
“......”
“明白了,他现在在哪里?”
“马上派专机去将他接来总部,记住,要快。”
托克挂了电话,他低下头,看见暗下去的屏幕中映出了他苍白的脸。
“发生了什么?”
希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她蔚蓝色的眼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泊。
“萨沙接到了陈清乔打来的电话,他刚刚被圣泉研究中心开除了,现在已经离开了那里。他还问我们总部是否有检测圣泉药性的仪器。”
托克冷静地转述着萨沙的话。
希兰垂下了眼,像是乌云在湖泊水面投下了一片阴翳。托克知道,这说明她在思考。
“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怀疑,”托克犹豫了一瞬,“苏诺列恩设计让他服下了‘圣泉三号’。”
陈清乔打量着眼前这栋坐落在河流旁拔地而起的高大建筑。
从远处看,它整体看起来有种旧苏联的粗犷感,而走近了,便发觉它设计现代,建筑本体是如同积木般层层堆叠起来的。
这里就是血猎联盟总部,血猎们一般直接称作hq。
接他到这里来的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女士,看长相似乎来自东欧。她自称莫斯,但在一路上,其他人都喊她“冰苔”。
“我们内部习惯用代号互称,”莫斯注意到陈清乔的茫然,便向他解释过,“博士你不是血猎,叫我莫斯就好,这是我的本名。”
陈清乔突然问道:“那我妹妹呢?她的代号是什么?”
“奈尔。”
莫斯的回答很简洁,陈清乔却露出了心领神会的一抹微笑。
“你知道这个代号背后的含义?”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另一位血猎这时摇头插嘴道,“她从没解释过。”
“我想对中国古诗有所了解的人应该能猜到吧,”陈清乔说道,“我们唐代有位著名诗人叫做李商隐,他有一首诗标题就是《西溪》,‘奈尔’两字出自这首诗里。”
“我还以为,”那个血猎用手指在掌心用字母拼写出“neil”,耸了耸肩,“这是她的英文名。”
莫斯一直看着车窗外,似乎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接下来的路上,莫斯都没有再说过话。
直到现在陈清乔下车站在血猎总部门口,她才终于开口了。
“陈博士,我欠你一句感谢。”
陈清乔的目光从眼前的建筑上收回,扭头去看她。
“你帮助斯图尔特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使他免于成为实验品,他曾经是我的队长。”
听到这个名字,陈清乔正想她问斯图尔特现在在哪里,开放式的拱门里却走出来几个人影。
陈清乔看着他们走近,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欧洲女性,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男性。其中一个发型着装一丝不苟,另一个却穿着宽松的卫衣和牛仔裤。
陈清乔大约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果然,那个身穿整洁西装的金发男性率先说道:“陈博士你好,我是托克。”
经过托克的介绍,陈清乔与希兰握了握手。而旁边的萨沙似乎在观察陈清乔,一言不发,托克见状清了清喉咙。
陈清乔注意到了,萨沙反应过来挠挠头,伸出手不好意思地说道:“陈清乔博士,第一次见面,我叫萨沙,奈尔是我的好搭档。”
陈清乔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说道:“之前第一次联络我的人就是你吧。”
第78章
萨沙眨眨眼,笑道:“是的,没想到你还记得。之前老听奈尔提起你,不过你比我想象中帅气年轻多了,不太像科研人员。我还以为你是个......”
托克及时用眼神刺了萨沙一下。
于是萨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博士,”希兰这时开口道,“我们去我的办公室聊吧。”
在转身离开前,希兰对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冰苔点了点头,然后领着陈清乔穿过拱门来到大厅。大厅的层高很高,雪白的墙体上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四个角落里摆着绿植,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很空旷。
但陈清乔注意到大厅中央立着块一人高的黑色花岗岩石碑,看起来很不寻常。
他走上前,粗糙的、没有打磨过的石碑表面上用英文刻着一句诗:
我们走出地狱之门,又望见满天繁星。*
陈清乔回到远远注视着他的希兰一行人身边,托克按下了电梯按钮。
接着穿过走廊,来到办公室,萨沙站在了门外没有跟进来。
“博士,您要喝什么?我们这里有咖啡和茶。”
陈清乔在希兰对面坐下后,托克上前礼貌地询问了一句。
“红茶吧,谢谢你。”
托克点点头,离开办公室时还带上了门。
宽阔的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陈清乔和希兰。陈清乔放松下来,也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希兰观察着他,说道:“博士,你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吧?或许我们应该缓一下再谈,你需要充足的睡眠。”
“不,”陈清乔立刻且果断地拒绝了,他坐立不安地直起身,“我想先去看看西溪,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可以,但是她还在冬眠中,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现在去看望她恐怕只会让你更让你心碎,我建议还是先做血样检测吧,我们这边的医疗人员都作好准备了。”
陈清乔沉默着,希兰没有催促他,她知道要面对最终的答案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那些参与实验后在无知情况下猝死的志愿者们与陈清乔相比起来还算是幸运的,令人痛苦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被死亡阴影时刻笼罩的人生。
托克的出现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氛围,他将散发着热气的红茶放在陈清乔面前的,然后将手里的另一杯饮料递给了希兰。
“boss,和往常一样,这是加了三倍糖的拿铁。”
“多谢。”
希兰微笑着接过了马克杯。
托克送完饮料后就离开了,陈清乔看希兰啜饮着杯中的拿铁,说道:“看不出来你是一个嗜甜的人。”
“我们这一行,压力很大,”希兰叹了口气,“装酷可不容易,甜食能让我的大脑放松下来。”
陈清乔终于笑了笑:“看来我也应该多吃点甜的。”
“托克,里面什么情况?”
托克一从办公室里出来,萨沙就立马在他身后问道。
托克转过头,看见萨沙正坐在他的旋转椅里,双手枕在脑后,左脚脏兮兮的帆布鞋蹬了一下他工位白色桌子的边缘以此滑到他面前,却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个残缺不全的黑色脚印。
“你又露出那种眼神了。”
在托克出声前,萨沙先发制人,他撇撇嘴,连忙从桌面上胡乱扯出几张湿纸巾将脚印擦干净。
“铛铛,完美如初。”
托克看着被萨沙弄乱的桌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巴掌甩在萨沙的手臂上:“赶紧给我起来!”
萨沙“嘶”了一声,揉着手臂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了起来。
“我就是想知道老大和他谈了什么而已。”
萨沙有点儿委屈。
“我不知道,”托克夺回了属于自己的旋转椅,但是上面还残留着萨沙的体温让他非常不爽,“你今天不是休假吗?可不是我叫你回来的,别想算加班。”
萨沙双手插进卫衣的口袋里,充耳不闻托克的牢骚,自言自语道:“不过如果他真的服用了‘圣泉’的话......”
托克正起身拿出酒精往椅子上喷,闻言立即朝萨沙飞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萨沙做出投降的手势。
几分钟后,希兰跟着陈清乔也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托克,麻烦你打电话跟那边说一下,陈博士准备好做血测了。”
“好的。”
见托克拿起桌上的电话,希兰将目光投向了萨沙。
“你跟我们一起来吧,萨沙。”
莎萨赶紧点点头,跟在他们身后,还不忘转身朝托克做了个鬼脸。
*出自但丁的《神曲》
第45章 [44]
陈清乔看见希兰按下电梯楼层的按钮才意识到,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地底。
“我们要去的部门是总部今年刚刚成立的,”希兰解释道,“出于谨慎考虑,对外界还属于保密阶段,所以将办公室设置在了地下。”
“这个部门主要是为了处理‘圣泉’事件而存在的,他们一直在默默收集那些‘圣泉’药物受害者的死亡案例。虽然大部分m&a都处理得很干净,但还留下了一些记录可以作为扳倒玛丽安娜的证据。”
“这么说来,其实温蒂她们被安排在圣泉研究中心也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关系吧?”
希兰点点头,看着陈清乔道:“是的,安插眼线到研究中心是很早就有的提案了,不过由于你的事情提前实施了。他们三人如今还留在那里搜集线索。”
第79章
陈清乔轻叹了一声:“抱歉让你们在我身上浪费资源了,我会将我在研究中心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你们,无论是录音还是整理成书面记录,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
希兰朝陈清乔投以敬重的目光:“谢谢。”
萨沙听到这些话,将手放在了陈清乔肩膀上:“博士,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会有希望的。”
陈清乔感激地笑笑,如果还有希望的话,他想,就留给他妹妹吧。
电梯来到了负三楼,门打开后,与陈清乔预想不一样,这里并不阴沉,反而非常明亮。四周墙面的漆都是纯白色的,在灯光下甚至有些刺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萨沙在陈清乔旁边悄声说道,“这里半年前刚刚重新装修过,以前跟地牢似的。”
穿过环形走廊,希兰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小型会议室前。
希兰推开门,一股陈旧的烟味扑面而来。与外面充斥着明亮的灯光相比,这里显然昏暗很多,里面摆着好几排椅子,却没有会议桌。门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幕布,右边放着一块占了半面墙的白板,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还有一些照片和文件凌乱地贴在上面。
这一切打破了陈清乔对这个研究小组的固有印象,他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会是一群严谨的高级科研人员,但现在看来他们更接近悬疑片里那些日夜颠倒的侦探或者警官形象。
然而现在整个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亚洲面孔的年轻女性。
她带着一副黑框的眼镜,身材矮小,看见他们进来微微鞠了一个躬。
“这位是青木小春,”希兰介绍道,“她是这次血样检测的负责人。”
“嗨,小春。”
萨沙从陈清乔身后探出头跟她打了个招呼。
“嗨,萨沙。”
小春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然后面向陈清乔。
“您好,陈博士,麻烦您坐到这边来。”
青木小春的声音很柔和,陈清乔坐到她指定的位置,看着她从身旁的箱子里拿出抽血的用具。
希兰低头看了眼腕表,对正在接受抽血的陈清乔道:“还有人没来,你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估计刚起床,现在正赶过来。”
“抱歉,博士,”青木小春也说道,“部长他们昨晚加班到很晚,所以部门里暂时只有我值班。”
“你们部门一共多少人?”
陈清乔有些好奇。
“包括研究人员在内,现在只有八个人。所以其实我们只是小组的规模,只是名义上的‘部门’而已。”
这个人数比陈清乔想象得要少很多,他们实际开展工作恐怕遇到了很多困难。
“我们一直非常想见您,陈博士。”
抽血结束后,青木小春说道,“因为您在玛德琳·s·苏诺列恩身边工作,不排除她对您有所隐瞒,但肯定能接触到一些‘圣泉’的最新资料吧。”
“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我手里确实有一些超越我权限的信息,现在想想,很可能是苏诺列恩故意让我看见的。我说不准里面有多少水分,这要靠你们自己辨别了,不过应该对你们有所帮助。”
“非常感谢,”青木小春白皙的脸颊因激动有了血色,她朝陈清乔再次鞠了一个躬,“感谢您做出的贡献。”
陈清乔摇摇头,喃喃重复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希兰闻言看向了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那么,我先去检测博士的血样了,大约只要三个小时就能知道结果了。”
青木小春最后鞠了一个躬,跟萨沙道了别,然后便背起器材箱离开了。
“格雷戈怎么还不来?”
萨沙坐在最后排,无聊地将两条腿搭在前面的椅子上。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了,有两个逆光的人影走了进来。
来者是两个男人,一个模样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另一个年轻些,跟陈清乔的年纪不相上下。
但是这两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冷酷,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外形,更因为他们的神态。
这俩人的眼神十分锐利,盯着陈清乔看时像是草原上盘旋的老鹰。
然而陈清乔此时不再感觉自己是兔子了,他平静地回望着他们。
“你就是陈清乔。”
那个中年男人点点头,脱口而出的是陈述句。
年轻男人没有说话,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更多是警惕。
显然,陈清乔在这里并未像他所想的那样受欢迎。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一直是苏诺列恩的下属,现在莫名其妙被开除,还说被骗喝下了圣泉三号,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这一切,何况这些人呢?
“博士,不要介意,”希兰淡淡地介绍道,“这是格雷戈,他是圣泉症候群反应小组的组长。他之前在情报机关工作过,把一些职业病带过来了。”
中年男人在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口袋里翻出一包烟,也没反驳,只是朝陈清乔点头示意。
“这位是孟驰,”希兰继续道,“他是副组长,曾经是法医,跟你算半个同行吧。不过近朱者赤,他也被格雷戈的偏执传染了。”
格雷戈这时表达了不满,他把点燃的烟夹在指尖,对着希兰的方向吐出一口烟道:“说我就行了,别说他,保持戒心是好事。”
第80章
希兰站得远,反倒是坐在格雷戈对面的萨沙被熏得不行:“老兄,你不在乎你的肺,我可在乎!”
格雷戈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萨沙:“你看起来也比我健康不了多少。”
说着他指指陈清乔又问希兰道:“小春已经在化验他的血样了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格雷戈拍了一下大腿:“好,那等结果出来再谈吧。”
希兰见状便对陈清乔道:“既然这样,博士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也还有工作要处理,需要上去一趟。”
陈清乔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跟这些人待在一起也确实不自在,于是他站起了身。
希兰递了个眼神给萨沙,一直站着没说话的孟驰却开口了:“我带你们去我的办公室吧,那里有沙发,躺着舒服点。”
见希兰和格雷戈都同意了,陈清乔跟在萨沙和孟驰的身后走出会议室。孟驰的办公室距离不远,里面很整洁朴素,陈清乔一眼就能猜到孟驰多少有点洁癖,于是他在躺下前先将自己脱下的外套平铺在了沙发上。
见到他这个举动,一直冷着脸的孟驰表情仿佛温和了一点。
“我要顺便过去看看小春的进展,你留在这里没事吧?”
孟驰的这句话是对萨沙说的。
“没关系,你去吧。”
孟驰快步离开后,萨沙长吁一口气,对陈清乔道:“这群人真是有够奇怪的,对吧?”
陈清乔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这群人”里面是否包括青木小春,只能模棱两可地耸耸肩。
“我以为你和他们挺熟悉的。”
“也没有,”萨沙回想了一下,“只有小春偶尔会到上面来,所以我们认识。至于其他人嘛......基本都窝在地下不出来。”
陈清乔没有回应,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原本以为在这折磨的三小时等待中他根本无法入睡,但当他合上眼的那一刹那,这几天来的疲惫瞬间淹没了他。
见陈清乔沉沉睡去,萨沙从他相似的眉眼中想起了还在冬眠中的陈西溪,这两兄妹让萨沙内心涌起一股悲悯之情。他从小就是无神论者,但在这一刻,他却祈祷着神能将奇迹降临在这对兄妹身上。
陈清乔醒得很快,他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他睁开眼,虽然脑袋还有昏沉,但仍能发现并不宽阔的房间内多出了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孟驰已经带着青木小春回到了办公室,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凝重的目光注视着他。
陈清乔清楚地明白这种目光就是死亡宣判,但他内心却燃起了另一种生的希望。
“结果出来了吧,我血液里的是‘圣泉三号’吗?”
“是的......但也不是。”
“是也不是?”
陈清乔困惑了。
“因为......”
青木小春托了托眼镜,语气中带着迟疑,她望向孟驰,似乎在请求对方的许可。
第46章 [45]
孟驰轻轻点了点头,青木小春这才道:“博士,你体内的圣泉三号应该是苏诺列恩研发出来的最新版本,甚至是‘圣泉四号’。我对比了目前实验室搜集到的所有血液样本,没有与你相似的。”
“也就是说,”陈清乔沉吟着,他感觉自己心中燃起的小火苗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灭,“药效找不到任何数据支撑,也许还会产生目前所不知道的新副作用。”
“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坏。”
孟驰总结道。
是的,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坏,陈清乔心想,现在他连兔子也不是,只是苏诺列恩的一只小白鼠。
“博士,”青木小春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他,“您看看检测报告,回想一下以前在研究中心中是否看过接近的数据。”
陈清乔接了过来,他越看心越冷,苏诺列恩肯定向他隐瞒了研究进度,也许她真的已经开发出了“圣泉四号”,而他就是四号的实验对象。
萨沙大概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安慰道:“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也许这个‘四号’已经对人类没有副作用了呢?这样不仅博士没事,也能救奈尔了!”
“真不知道说你是天真还是乐观,”孟驰冷冷道,“哪有这么容易,‘圣泉三号’的副作用发作率还高得吓人,‘圣泉四号’不可能完全没有副作用。你不是对电脑之类的很了解吗?你想想,就像一个游戏即便已经更新了数个版本,可谁也不能保证最新的版本完全没有bug。”
萨沙瞬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何况,”孟驰皱起眉头,“他可能是圣泉最新版本的首个实验对象......只是,为什么m&a会放你走?”
“除非,”陈清乔接过他的话,“m&a并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这只是苏诺列恩搞的鬼?”
孟驰笑了笑:“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为什么苏诺列恩要选你做小白鼠?”
陈清乔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我理解你怀疑我,但我真的不知道。”
“他可是受害者,”萨沙终于忍不住了,愤愤不平道,“你为什么老跟他过不去?”
孟驰毫不犹豫地反驳:“就是你们这种对弱者不设防的思维方式,让你们犯了一连串的错误,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这句话让萨沙回忆起了什么,顿时哑口无言。
第81章
“算了,孟组长,”青木小春站出来劝道,“我们先去会议室吧,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孟驰这才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对陈清乔说道:“跟我来吧。”
一行人回到原先的小型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只有格雷戈一人站在白板前思考着什么。
他拉了张椅子放在他旁边,上面摆着一个用来当作烟灰缸的纸杯已经被香烟滤嘴塞满了。
“哦,你们来了。”
格雷戈转身看见他们,指指空着的椅子,“坐吧,希兰也快下来了。”
青木小春用文件夹当作扇子扇着眼前的二手烟,萨沙躲在她身后,呼吸着净化后的空气。
孟驰显然也吃不消这满屋子的尼古丁,他走上前一把夺下格雷戈手里的香烟,熄灭后将它和那一纸杯的烟蒂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格雷戈摸了摸后脑勺:“究竟你是组长还是我是组长,抽根烟也不行?”
“等你抽烟抽死了,我就是正式组长了。”
孟驰面无表情地说道。
格雷戈心虚地坐在椅子上,翘起腿转移话题:“博士,你休息得怎么样?”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陈清乔忽然被点名,他愣了一下,回答道:“还好,谢谢关心。”
“好个屁,”格雷戈摇摇头,“你可能一分钟后就会死,也可能一年后才死,能好吗?”
“格雷戈,不会只有抽烟才能堵住你的嘴吧?”萨沙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不,他提醒的对,”陈清乔陡然说道,“青木,麻烦你再抽一管我的血,我随时可能猝死,但至少我的血可以救我妹妹。”
格雷戈满意地笑笑。
“但是,”青木小春有些踌躇,“我们还不清楚你体内的‘圣泉四号’,我们暂时把它称作‘四号’吧,逆转感染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来不及了,”陈清乔道,“如果不这样做,我只知道西溪变成怪物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坏。”
孟驰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好吧,”青木小春妥协道,“但至少要向上级报告一声?”
“我会向上面汇报的,同时你们得到了我的准许,出了什么事我负责。”
希兰的声音此时从会议室外传来,面对陈清乔,她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很抱歉这一切发生在你身上,博士。”
陈清乔心里空落落的,在青木小春第二次抽取他的血液时,他连针头扎进去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被子弹击中的人,巨大的痛楚还在震惊中被短暂的麻木所掩盖,只是这一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可他隐约有种预感,他麻木中的大脑此时屏蔽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知道当他想起时,撕裂的痛苦会像海啸般将他的身心席卷其中。
“萨沙,你送过去医院那边吧。”
希兰嘱咐道,“让他们那边终止冬眠后,立刻给她注射这管血液。”
“是的,一定要尽快,”青木小春也说道,“按以往的实验结果来说,越新鲜的血液能发挥越大的药效,阻止感染的几率也越高。”
莎萨提起冷冻箱点点头:“明白。”
离开前他看了陈清乔一眼,对上他鼓励的眼神,陈清乔有种无法言说的安心之感。
“那么我们就抓紧时间吧,”一直默不作声的格雷戈站了起来,他又像审讯犯人般盯着陈清乔,“陈清乔博士,麻烦你从头到尾说一遍你的经历,不要遗漏任何细节。还有,你之前所说掌握了一些信息,也请交出来吧。”
于是陈清乔从他参加的那场同学会说起,说到苏诺列恩约他在咖啡馆谈offer,又说到在圣泉研究中心工作的那段日子,将所有的经历包括“普罗米修斯计划”都向他们复述了一遍。
他说完这些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期间他喝了两瓶矿泉水,全场没有人打断他。
就在他以为可以结束这场审问时,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格雷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只说了一句话:“再说一遍。”
陈清乔有些不敢置信:“什么?”
孟驰走到他身边,将一瓶新的矿泉水放到他手里,冷酷地低语:“麻烦你再说一遍。”
青木小春同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陈清乔望向坐在门边的希兰,她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她默许了格雷戈对他的这种折磨。
这时陈清乔才明白为什么希兰要坐在最远的地方,这是一种放权的讯号,表明她不参与格雷戈的决策,她将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一切。
陈清乔只好麻木地又重复了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第四遍时,格雷戈说了第二句话:“倒过来再讲一遍。”
陈清乔强忍着喉咙的不适,哑着嗓子完成了格雷戈要求的第四遍。
此时距离最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
当他讲述完毕后,格雷戈说了最后一句话:“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格雷戈从椅子上站起来,快到门边时他与希兰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孟驰此时走近陈清乔,说道:“请将‘普罗米修斯’计划的u盘交给我,你应该随身携带着吧?”
陈清乔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那个银灰色的小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第82章
孟驰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即便现在他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愠色,只是平静中透露出一抹疲倦,不由让孟驰心下佩服。
“小春,你带博士上去找托克吧。”
语毕,孟驰也立刻离开了会议室,不知道是不是去追赶希兰和格雷戈了。
“博士,真亏你撑下来了。”
青木小春一脸担忧地看着陈清乔。
陈清乔无力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似乎在表示他现在已经不想说话了。
青木小春见状理解地点点头,将陈清乔带领到他之前随希兰下来的那部电梯前,然后按下了去往高层的按钮。
这部电梯从地底出来后可以通过透明的玻璃管看见建筑外面的景色,此时已近黄昏,不远处的河面波光粼粼,金灿灿的霞光融化着陈清乔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
在这绚丽夕照下,陈清乔思绪万千,他甚至感觉脑海中的那堵墙也开始渐渐融化、崩溃,墙后那些他原本不愿去思考面对的东西逐渐变得像眼前的玻璃般透明。
他想起了一个人。
与此同时仿佛是自我惩罚,他的心脏猛地刺痛了一下,然而就像打开阀门的水库,有关那人的回忆如同山洪般从他的心头倾泻而下。
陈清乔知道,他之前惴惴不安等待的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在遗憾与懊悔所带来的痛苦面前,他的故作镇定如此不堪一击。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第47章 [46]
陈西溪感觉她在一片黑暗的海洋里游泳。
她看不见距离她最近的陆地,甚至不知道前方是否真的存在陆地,只有身下那冰冷刺骨的海水无时无刻地紧紧依附着她。
她不懈地往前游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
就在她以为要这么沉下去的时候,远处原本是无尽幽暗的水面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烟雾般缥缈的线。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那个方向游去,但很快她的耳边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雷鸣声。
她周身的水流开始变得湍急,以至于裹着她前行。
陈西溪收起力气,心想这样随波逐流也不错,她被送到了白线的边缘。
紧接而来的,是突然的失重,她急速地坠落下去,像是从一片从枝头凋零的枯叶。
这时陈西溪才反应过来,这道白线是条水雾蒸腾的瀑布,她被巨大的压力拍进水底,争先恐后涌进来的液体将她肺部的空气全部挤了出去。
但在窒息的眩晕感中,她看见原本漆黑的水面渐渐透明起来,通过模糊不清的水纹,她似乎看见瀑布的上方悬挂着一道绮丽的彩虹......
萨沙发现躺在冬眠舱里的陈西溪突然睁开了眼,她像溺水者般用力拍打着全封闭的仪器。
房间内一旁等待着的护士立刻在操作台点了几下,冬眠舱亮起绿灯,玻璃舱门顺着轨道平滑地朝两边分开,舱内白色的雾气弥漫开来,穿着紧身衣浸泡在液体里的陈西溪艰难地抓着扶手半坐起身。
萨沙几乎是立刻冲了进去,他热泪盈眶地看着面前虚弱的女人,指着自己说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陈西溪注视着他,无力地吐出一串俄语:“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维亚泽姆斯基。”
萨沙一把抱住她,声泪俱下:“搭档!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会······好在起作用了!”
陈西溪不明所以地皱起眉:“这究竟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装束:“你们把我冬眠了吗?”
“我现在······”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的环境,“我记得我被感染了。”
“是的,”萨沙这才语无伦次地向她解释道,“但是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还是人类,没有变成怪物,懂吗?”
“为什么?你们怎么做到的?”
萨沙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能谈起这个,于是支吾道:“你刚醒来,现在先别说这个了······”
他刚一说完,门外正在观察着陈西溪的医生走进来,跟护士交流了一会儿,然后对萨沙道:“这位先生,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们要给病人做几个检查。”
萨沙见陈西溪欲言又止的不安模样,离去前给她留下一个抚慰的眼神。
因为都是一些小检查,医生的速度很快,在最后一项瞳孔检查时,陈西溪忍不住问道:“我现在跟正常人没有区别吧?”
医生关掉手里的小电筒收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回答道:“根据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跟普通人是没有区别的,具体还是得等48小时的感染期过去了才能知道。”
陈西溪点点头,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去了一半。
只不过,她是如何恢复的?
她刚要发问,医生却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明显不愿意多谈,急匆匆地离开了冬眠室。
留下的护士推过来一张转运床,让陈西溪躺上去,对她说道:“我现在要转移你去观察室,进去里面之后四十八小时内都不允许离开,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陈西溪摇摇头,顺从地躺在了那张转运床上。
另一边,出了电梯的青木小春和陈清乔回到了希兰的办公室门前。
托克从桌子后面起身,看向陈清乔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凝重。
“托克,我把博士交给你了,下面还有工作,我就先走了。”
第83章
青木小春再次朝陈清乔鞠了一躬,转身迈着小巧稳健的步伐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博士,你一定很累了吧。我已经安排了您下榻的酒店,就在河对岸,”托克说着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不过刚刚格雷戈部长通知我他还有话要对你说,可能会晚点过来。”
“我先带您去会客室休息一下。”
托克带他来到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面只有两张沙发、一张玻璃茶几和一台悬挂式电视机。然而整个房间色调明亮、很是干净整洁,空气中飘着淡雅的香薰味道。
陈清乔坐下来后才注意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一个打包用的纸质餐盒。
“考虑到格雷戈部长的时间观念,我估计今晚他会很迟才放您回酒店,所以我让同事去饭堂带了一份简餐回来,”托克缓缓解释道,“不过只剩下土耳其烤肉饭了,如果不合您的口味的话我再去另订外卖。”
在被格雷戈当作嫌疑人审问了几个小时后,陈清乔此时听到托克的话不免感到受宠若惊。
“谢谢,我吃这个就可以了。”
“好的,我就在隔壁,有需要时麻烦您喊我一声。”
托克退出房间,顺便替他掩上了门。
陈清乔摸了摸餐盒,还是温热的。他打开尝了一小口,吞咽后静静等待了几分钟,没有呕吐的冲动。
他松了一口气,看来他闻到荤腥味就会诱发呕吐反应的阶段已经过去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毕竟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正经的饭菜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在他体内的圣泉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前,他反倒先担心身体会因为缺少蛋白质从而导致抵抗力下降引发一系列毛病。
陈清乔半小时吃完烤肉饭,将餐盒收拾了一下然后扔进垃圾桶,他本想接下来靠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不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陈清乔还没来得及出声,门外的人就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
格雷戈进来看了眼垃圾桶,笑道:“吃完了?我们都还没吃呢,不过看来我们来的时间正好。”
希兰跟在他身后走进来,本来无波澜的目光中绽放出了一抹喜悦:“博士,抱歉让你久等了。等谈话结束,我就让冰苔送你回酒店休息。还有一个好消息,西溪已经醒了。”
“太好了!”陈清乔一时间喜出望外,他站起身,激动道,“那么她已经没事了吗?”
希兰严肃地摇摇头:“萨沙说,医院那边还要观察48小时,看看感染期的情况如何。”
陈清乔欣喜的劲头被扑灭了几分,他赞同道:“的确,还是稳重点好。”
此时,一直像是陌路人般冷眼注视着希兰和陈清乔交谈的格雷戈,突然打断他们道:“还有一件事,萨沙没跟你妹妹说你的情况。”
陈清乔的眼神旋即重新黯淡下去:“先不要跟她说,至少......至少等她出院以后。”
“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格雷戈冷冷说道,“这又不是他妈的什么肥皂剧,身患绝症了还要向最亲的人隐瞒,摊开来大家一起解决才是最好的办法。”
说完,他掏出打火机就想点燃在指间转动的香烟。
希兰对格雷戈投去风轻云淡的一瞥,格雷戈咂咂嘴,将打火机和香烟都收了起来:“总之,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没到没救的地步......”
“我们看过那个u盘里面的内容了,而且,根据你刚刚在会议室的表现,经过我们几个人的一致讨论决定,”格雷戈吊人胃口地顿住了,“暂且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所以,”也许是不让抽烟使格雷戈显得有些焦躁,他拉长语调,不耐烦地吐出一句话,“我们会救你。”
“你们......”
这回轮到陈清乔沉默了起来。
“你们怎么救我?”
“我们近期偶然间发现了一个方法——其实是孟驰发现的,”格雷戈说道,“当时有个参加了圣泉实验的志愿者,我们开始追踪她时大概是在八个月前吧,她是个单亲妈妈,在酒店做客房服务员,有两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五岁。她是为了钱去参与的实验,体内被注射的是圣泉二号比较早期的版本,副作用的外在表现不是很稳定。”
“但这个女人挺倒霉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说她很幸运才对。事情是这样的,在她离开圣泉研究中心后的第三天,她那天是晚班,下班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然后就被一个吸血鬼给盯上了。据我们推测那应该是一个非纯种,那个吸血鬼最初可能只是想喝点血,不过你知道那些非纯种的毛病——”
格雷戈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站在门口的托克见此五官立即拧了起来。
“他们就当人类是个玩物,何况感染一个人类也费不了多大劲。所以,那个狗娘养的非纯种就把女人感染了。这里暂停一下,事先说明,我们可没有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可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非纯种已经完成了感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了。那个非纯种喝了含有圣泉二号成分的人血,发生在他身上的痛苦转变都是他自找的。然而我们没想到那个女人身上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第48章 [47]
格雷戈原本浑浊的眼睛陡然锐利起来,他严峻的表情表明他接下来说的是本次谈话的重点。
第84章
“首先,你在圣泉研究中心工作的时间也不短了,我问你,你们是否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假如让一个吸血鬼,这里先不论ta的种族,去感染一个被注射了圣泉药物的人类,会发生什么?”
“注意,我说的是感染,不是吸血。你应该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吧?”
“感染是血族与人类之间双向交换血液......过程中,血族还是会喝下带有药效的血液,因此他们无疑会失去力量,但是体内有圣泉的人类被血族再次感染的话......”陈清乔似乎被他的假设吸引了,他沉吟了一会儿,“不过我没有见过苏诺列恩的实验室做这个实验,毕竟,说实在的,感染这件事全凭血族那方自身的意愿。”
见格雷戈频频点头,陈清乔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格雷戈神秘地咧开嘴角:“她活了下来。”
“没错,直到现在,这个女人还活着,她没有猝死。除此之外,她只遭受着一个副作用的困扰,那就是由腥味引发的呕吐——她没有克服这个。”
“可是、可是......”陈清乔大吃一惊,“我记得被注射了圣泉后,最长的存活记录只有半年。”
“是的,”格雷戈没有否认,“最先注意到的孟驰觉得很奇怪,于是他拿到了那个女人的血样,经过检测,她血液里的圣泉含量比一开始少了很多很多,但同时,她也没有被转化成非纯种。”
“所以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当初那个非纯种留在她身体里的血液与圣泉的药效在互相抵消、互相蚕食,不过圣泉是为纯种专门开发的,药效强劲,非纯种在血统上比不得纯种,所以不能完全消除圣泉遗留下来的副作用。”
陈清乔被彻底震撼了。
格雷戈欣赏着陈清乔惨白如死灰的脸色,面对这个男人,陈清乔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因为他从格雷戈鹰隼一般的黄绿色眼眸中,读出了一些他不敢去想、更不愿启齿的事情。
“老弟,如果你真的想救你自己,”格雷戈再次露出了那种冰冷的邪恶笑容,“你最好去找一个纯种。”
陈西溪终于安全度过了感染期。
这段期间,来看望她的人有不少,但是都不被允许进入观察室,陈西溪只能通过一扇全封闭的玻璃窗和床头的电话座机与墙外的人互动交谈。
虽然萨沙戏称这为“探监”,她却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因为目前让她感到最烦躁是每到夜晚就无法入睡这一问题。
也许是冬眠刚刚苏醒的缘故,她在这48个小时里只睡了不到7个小时,只是单纯的失眠,毫无睡意。
照顾她的护士说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身体的生物钟会慢慢调节回正常的状态,不过最短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失去睡眠的她,突然有了很多空闲来思考人生。
而她最经常想到的,就是哥哥陈清乔。
她曾经要求与陈清乔联络,因为她冬眠了这么久,陈清乔必定找她找疯了。可是护士在缄默中拒绝了她,没有原因。
于是她在萨沙来探望时让他帮忙给陈清乔发条信息,萨沙一反常态地推脱,理由虽是扯了一大堆,却没一个合理的。
另一件让她在意的事情,是在她苏醒后,希兰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她。陈西溪不禁怀疑这是否与她奇迹般地恢复正常有关,她很确定当时季凌樱感染了她,可她竟然没有变成怪物。
在这狭小房间数百次的辗转反侧中,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不对劲,陈西溪原本已经半沉下去的心又缓缓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耐心地等待。
在感染期正式结束的一小时后,陈西溪走出了医院。
在此之前,护士转达说萨沙已经在开车来接她的路上了,距离医院还有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
陈西溪站在医院的门口等他,午后的阳光对长时间冬眠的她来说有些过于刺眼了。可当她眯起眼看向路上的人群车流,一种重生的喜悦充盈着她的身躯。
离她不远处有一辆冰淇淋车停在路边,她走过去一口气买了五个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排在她身后的一个小孩看见她手中堆得高高的甜筒,顿时羡慕地瞪大了眼睛。
她吃着冰淇淋回到医院门口,一辆吉普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她面前——
这是萨沙的车。
陈西溪毫无防备地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正想向萨沙炫耀她手中冰淇淋,不料车窗下降,露出了一张带着墨镜的脸。
陈西溪后退两步,看了眼车牌,再次确认了这辆车的确是属于萨沙的。
“嗨!”
这时,开车的男人举起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个男人显然不是萨沙,陈西溪却觉得他的脸有几分眼熟。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回想,就从车上的后视镜瞥见在她身后的人行道上有个年轻的棕发男人正慢悠悠地靠近她所在的方向。
陈西溪瞬间警惕起来,她刚想拔腿逃跑,车内男人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掏出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她。
“别动,听话点。”
他的语气低沉,陈西溪毫不怀疑他会真的开枪。
那个年轻的男人也趁此机会快速接近,一下离她不过四五步的距离。
他们三人此时此刻的站位就如同一个三角形,周围有不少行人路过,但陈西溪意识到她没办法逃脱了。
第85章
因为她注意到,另一个年轻男人的风衣下大概率也藏着手枪。
如果他们开火,绝对会伤及无辜。
“你们是谁?你们把萨沙怎么了?”
陈西溪一边冷静下来,一边与他们周旋。
可惜她似乎低估了这两个人的专业程度,车内的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声重复让她上车。
陈西溪没有办法,只好顺从地打开左侧车门钻了进去。
那个年轻男人见陈西溪上了车,快步上前,拉开右侧的车门坐在了陈西溪旁边。
果不其然,刚一坐定,棕发的年轻男人就从风衣里掏出了枪对准她。
陈西溪举起手,她拿着的甜筒已经开始融化,黏糊糊的液体流了她一手,看起来极其狼狈。
那个棕发男人见状皱了皱眉,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湿巾扔给她。
他冷冷道:“擦干净。”
陈西溪受不了了,崩溃地大喊:“你们他妈的究竟是谁啊?”
滑稽的场面逗乐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他摘下墨镜,转头对棕发男人说道:“行了,孟驰,把枪收起来吧。小女孩儿手上的冰淇淋都要化干净了。”
陈西溪疑惑地看向说话的男人,见到他那双浑浊的黄绿色眼睛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像过电般记起了一切。
“你是......格雷戈·科斯莫?!”
男人摸着长着稀疏胡子的粗糙下巴,嘿嘿一笑:“被漂亮姑娘惦记着的感觉真不错。”
陈西溪震惊地看着他,紧接着又扭头看向棕发男人,“没错,你是孟驰......”
“不是,”陈西溪反应过来恼火地骂道,“你们有病啊?”
她开始望向车窗外,像在找什么人:“这是不是萨沙的鬼点子,你们特意合起伙来整蛊我是吧?”
“不是,”孟驰清冷的嗓音响起,“萨沙不知道这件事,希兰也不知道,整个血猎总部都不知道。”
“萨沙的车钥匙是我从他工位的抽屉里偷拿出来的,”孟驰一脸风轻云淡,“他不知道你已经出院了,从一开始他就没接到医院通知的电话,因为被我们拦截了下来,现在估计他还在办公室里找车钥匙吧。”
陈西溪端详着他们严肃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他们并非在开玩笑。
“那这是什么意思?”
她轻声问道。
孟驰没有回答,格雷戈一脚踩下油门:“先把你的冰淇淋吃完吧,小姑娘。别浪费了,很快你就没心情吃了。”
傅莲来到花园中央的池塘边,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旁放在地上的透明球形鱼缸,将里面的几尾小鱼全数倒进了池塘。
那几条小鱼被倒进去后先是转了几圈,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月光下的一朵朵淡紫色睡莲中。
傅莲怅然若失地盯着水面上残留的几圈涟漪,忧郁地叹了口气。
这些小鱼是多维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送给傅莲解闷玩儿的,可最近傅莲盯着鱼缸里这几条愣头呆脑吐泡泡的小鱼,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又想起了小美人鱼——有时他会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本他已经烂读于心的童话绘本,又或者会坐在电视机前,循环往复地播放那条红发小美人鱼的卡通。
今晚他本来是想将这些鱼儿放生到山上的小溪里的,但是默克总喜欢跟着他,他一点儿也不想独自与默克走进森林。
虽说与鱼缸相比起来,这个池塘大了许多,可傅莲也明白,那几条小鱼始终被禁锢着自由——
就像他自己。
第49章 [48]
他现在身处意大利北边一座远离人烟的偏僻庄园里,这是默克在归顺傅家之前买下来的庄园,现在早已作为礼物送给了他的女王傅雪。
然后傅雪又转手送给了她弟弟傅莲,因此傅莲是名义上的庄园主人,可他却根本无法阻止其他血族在这里进进出出。
就比如说现在,他明明是来这里躲清静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多维。可不知道谁向默克泄露了他在这里的消息,默克竟然就赖下不走了。
不仅如此,默克最近还恬不知耻地经常带一些纯种过来开宴会,每当这种时候傅莲只能无可奈何地躲进花园里生着闷气拔杂草。
多维站在露台,看着傅莲抱膝坐在池塘边的落寞背影叹了口气,他第一次发觉傅莲如此瘦小。
他明白傅莲生病了,病得连他之前喜欢的加了糖的新鲜人血也失去了吸引力。
他想尽办法让傅莲重新快乐起来,然而迄今为止收效甚微。他之前从未听过有血族绝食的事情,他束手无策了。但是这样下去,傅莲会越来越虚弱,他会死。
多维本想告诉傅雪这件事,让她过来看看傅莲。可是默克阻止了他,他说傅雪正在紧张筹备与玛丽安娜的战争,不应该用这种小事去打扰她。
“这难道是小事?他可是首领的弟弟。”
多维向默克争辩。
“我也心疼他,”说这话时默克手里正搂着另一个纯种的细腰,语气漫不经心,“可他必须过这一关,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他。等着吧,只是一个人类,他很快就会忘记他的。”
多维张了张嘴,还是没反驳。
其实他能看出来,默克也慌了。
傅莲按照承诺曾给过默克靠近的机会,默克尝试了、碰壁了,傅莲的心门从未为他打开过。
第86章
他每天纵情声乐,大概只是不想承认傅莲的确深深爱上了那个普通的人类男人无法自拔。
默克输得很彻底,这段时间他明白或许他再也无法挽回傅莲的心了。
只是他不理解,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风暴在他内心里翻涌,即便他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
多维很担忧,他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傅莲听见踩着草地的沙沙脚步声在靠近他,他的耳尖动了动,原本因紧张而绷直的脊背放松了下来。
是多维,他能辨别出来。
“莲大人,您今天还没有进食,”多维放低了声音,“我们回去吧,我把放了糖的血浆端到您房间里。”
“我不饿,多维,”傅莲摇摇头,“让我一个人待着,我想安静会儿,拜托了。”
多维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选择在傅莲身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其实默克他······”多维有些词穷,“他挺好的。”
“哪一方面?”
傅莲小声嘀咕道。
“他长得英俊、体格又那么健壮、力量强大、不惧怕阳光,而且······”多维绞尽脑汁,“而且您看他对他的情人多体贴温柔!”
傅莲含笑注视着他。
多维低下了头:“好吧,最后一点也许不算优点。不过如果您和他结合了,生出来的后裔一定强大又美丽。”
“既然这样,”傅莲将手心里揉搓着的草叶撒到水面上,“我跟姐姐说一声,让她将默克指派给你做伴侣好了。”
多维吓得连忙摇头:“别开玩笑了,莲大人。”
“你一下子说出那么多他的优点,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傅莲揶揄他。
“我只是,”多维的神色认真起来,“认为默克真的没有那么差劲,他是目前最适合你的伴侣了。等你们结了血契以后,他肯定会跟以前的情人断干净的。”
“你说这么多他的好话,是不是因为他自从愿意做你的老师后,你对他有所改观了?”
“有一部分原因吧······但他要是一直拈花惹草,就算他是我的老师,我也一定揍他。”
说着多维像是展示肌肉般举起了拳头,傅莲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淡蓝色的月光下,多维注意到傅莲的笑容中如影随形着一抹忧愁,多维的情绪也低落了下去。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莲大人。”
多维的目光里蕴含着他不曾在其他血族眼中看过的真挚,傅莲相信他的话。
“我真的很担心您。”
夜风吹拂过池塘的水面,一丛丛睡莲颤抖着从梦中惊醒。
庄园里面传来圆舞曲的悠扬音乐,厚重的白墙后那裙摆与肌肤间的摩擦、恋人们的欢笑与暧昧的舞步在如此寂静的夜晚,对听力敏锐的年轻血族来说历历在耳。
傅莲与多维坐在草地上,静静地倾听着离他们咫尺之遥却又无比陌生的这一切。
“你知道人类那个有关小美人鱼的童话故事吗?”
傅莲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消散在风里。
“美人鱼······没听过。”
“传说有一条美人鱼,她是海底王国的公主,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她救了从船上落水的王子,自此陷入了爱河。为了变成人类,她去找海底的女巫用歌声换了人类的两条腿,女巫说,如果她得不到王子的爱情,就会变成海上的泡沫。”
傅莲停了下来,多维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用人类的双腿走上了岸,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子上。就这样她一步一步来到了王子的城堡,却发现王子已经娶了别的姑娘。”
“她变成了泡沫。”
多维恨铁不成钢:“真是太蠢了,她还不如在海里当公主呢!”
傅莲眼底的悲伤一闪而过,喃喃说道:“可是她已经见到了王子,她能怎么办呢?”
多维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把我送的小鱼放生了,你还是少看这些人类写的故事,他们对爱情可是很悲观的。”
“我就不信,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只有一条,凡事都有例外,那海底还有千千万万条美人鱼呢,难道就没有一条收获了爱情,过得幸福美满的吗?为什么不写那些好结局的鱼,偏写变成泡沫的鱼呢?”
“因为人类不相信吗?可是不相信,就不存在了吗?”
面对多维接二连三的疑问,傅莲愣愣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真是经不起推敲的故事,没意思,”多维撇撇嘴,“还好我们是吸血鬼,不是美人鱼。”
傅莲却像陷入了思索之中,他长久地沉默着,多维打了个哈欠,听见此时庄园内的舞曲声已经消失了。
“我们回去睡觉吧,莲大人,”多维强硬地将傅莲从地上拉起,拍干净他身上的草屑,“很快就天亮了。”
傅莲回过神,乖巧地跟着他回到房子里。
远处平原的地平线上,一轮金黄的日晕正探出头,太阳攀着山麓缓缓上升,将温暖的光芒洒向了大地。
半夜十二点多,正在酒店房间熟睡的陈清乔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打开灯,起身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第87章
陈清乔略放下心,不想刚一开门,萨沙就立马冲了进来。他一言不发地在整个房间内转了一圈,连浴室和衣柜也没放过。
陈清乔对他的行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问道:“发生什么了?”
萨沙这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陈清乔关上房间门,正色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刚刚在找什么?如果是小事你也用不着半夜来吧?”
“是奈尔,”萨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避开了陈清乔的目光,“她失踪了,我以为她会来找你。”
陈清乔顿时感觉犹如晴天霹雳,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是在医院里失踪的吗?”
“她在今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出院的,然后就不见了。事情挺复杂的,现在大家都在外面找她,本来老大是想找到人以后再跟你说,但现在......”
萨沙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陈清乔在地毯上踱了两步,无法理解地质问他:“西溪是我的妹妹,她出事了你们凭什么瞒着我?”
“不,不是这个意思,”萨沙赶紧解释,“因为我们查了监控,推测应该......应该是血猎内部的人带走她的。”
陈清乔皱起眉坐在萨沙身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下午的时候,因为奈尔的感染观察期已经结束了,但是医院始终没有消息,我只好自己联系了医院。但是对方却说,他们一个小时前就打过电话通知我去接人了。可我并没有接到那个电话,于是我便意识到不太对劲。”
“接着,我又发现我的车钥匙不见了,我在总部找了个遍也没看见。联想到医院那通我没接到的电话,我便立马向老大报告了这件事。”
“老大让冰苔开车送我去医院,我们到了之后,发现奈尔的确已经不在观察室了。于是我们去查了医院的监控,发现是她自己离开的,监控的录像只到门口,我们看见她站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第50章 [49]
萨沙说到这里,有些口干舌燥,陈清乔起身从冰柜拿了瓶饮料给他。
萨沙接过来道了谢,打开拉环喝了几口解渴,接着回想了一下说道:“后来,冰苔注意到医院的门口有辆冰淇淋车,或许看到了什么。幸运的是,我们向摊主描述完奈尔的模样后,他立即说见过,因为奈尔下午在他那里一口气买了五个冰淇淋球,所以他的印象很深刻。”
陈清乔不禁轻笑一声,因为这的确是他妹妹会干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那个摊主还说,他看见奈尔上了一辆橘黄色的吉普。”
“而我的吉普车,”萨沙耷拉着脑袋,“就是橘黄色的。”
“所以说,”陈清乔总结道,“你们之中有人偷了你的车钥匙去接西溪了。”
萨沙点点头:“我们是这样猜测的。”
“可是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萨沙摇着头,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
至少知道是血猎接走了西溪,陈清乔不知为何感觉还算宽心。然而萨沙却不这么想,此时他外套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看了眼上面的消息,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急匆匆地又要离开。
“我的车找到了!”
他回头朝陈清乔摆摆手,“打扰你休息了,博士,我们会把奈尔找回来的,你就安心睡觉吧!”
陈清乔送走萨沙,心想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刚翻开一本书,外面又响起了闷闷的敲门声。
难道是萨沙落下什么东西了?
陈清乔这么想着,开门时还转头看了一圈沙发,但当他回过神,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的女人。
陈清乔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就猛地扑向了他的怀里。
陈清乔吓得一哆嗦,推开女人时不小心将她的帽子打落在地,这时他才看清了女人的容貌。
“你是......西溪?”
陈清乔愣住了,与亲人突如其来的重逢所带来的激动和惊喜几乎要将他击晕。
“哥哥!”
陈西溪满脸泪水,再次扑到了他的怀中。
“你去哪里了?”陈清乔握住她瘦削的肩膀,紧张地上下打量,“所有人都在满世界找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陈西溪突然一反常态,正色起来。关上酒店的房门前她还警惕地往走廊左右两个方向望了望,确认没人看到他们才将门轻轻地反锁上。
“我已经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了,”陈西溪心痛地看着他,眼中有泪花闪烁,语气却十分坚定,“我有一个办法能救你,哥,你一定要听我的。”
陈清乔默默地回望着她,陈西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哀求,仿佛在恳求她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陈西溪还是毅然决然地开口了,她没办法,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陈清乔自我放弃,也做不到在明知道有一线生机的情况下却无动于衷。
“你要找一个自愿感染你的纯种,”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傅莲是最适合的人选。”
陈清乔的眼神黯淡下去,他脸上的失望让陈西溪喉咙发紧。
“你要怎么说服他呢?”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陈清乔只是朝她轻轻抛出了这个问题。
“不需要说服,”陈西溪咬了咬嘴唇,“他本来......本来就想感染你,他喜欢你。”
第88章
陈清乔闻言笑了笑,像是在耐心地哄劝一个固执的孩子。
“我不会去找他的,我不能这么自私,仗着他的喜欢,就让他为我牺牲一切。”
“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陈清乔的最后一句话像是触动了陈西溪脑中的一个开关,她崩溃地哭喊:“公平?什么是公平?他只是一个吸血鬼!一个吸血鬼!这对我来说公平吗?这些吸血鬼不仅杀了我的父母,还要害死我的哥哥!我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们夺走了!!为什么我的人生这么不公平!”
陈清乔不敢置信地听着妹妹说出来每一个字,他颤抖着抓住陈西溪的手臂,声音细若游丝:“你说什么?爸爸妈妈是被吸血鬼......”
陈西溪抹了一把泪水,脸上表情变了,陈清乔望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眼前的妹妹如此陌生,好像他是今天第一次认识她。
“是啊,爸爸妈妈被玛丽安娜手下的非纯种感染,变成了尸生人。那一晚,他还派人将已经感染的他们送回家,就是想杀了我们一家人!让变成怪物的父母亲手杀掉孩子!他这么做,只是因为爸妈在工作中偶然知道了他想灭绝纯种的计划,因为怀疑计划会被泄露,玛丽安娜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是一个魔鬼,吸血鬼都是这样的魔鬼,我恨他们!”
陈西溪恶狠狠地说着,眼泪不停地从脸颊滑落。
“就因为你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所有人就为你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没有,我不可能忘记......有时候我真嫉妒你啊,哥哥,要是我也不记得,我就能像你一样用天真、善意的想法去揣测那些恶魔,我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就不用站在这里,求你,求我唯一的亲人活下去。”
“我也不用由于你为了一个自以为了解的纯种放弃自己的生命而感到痛苦和可悲,现在你还认为,对傅莲公平的同时对我也是一样公平吗?”
陈清乔无言以对,任何话语对此刻情绪爆发的陈西溪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在发泄,将内心十几年的仇恨和痛苦化作一场狂风暴雨,陈清乔所做的,只有将妹妹紧紧搂进怀中,让她剧烈情感的雨点抽打在他身上,盼望着以此体味共情她一路以来的艰辛。
陈西溪在兄长的臂弯里放声大哭着,她知道也许下一秒陈清乔的身体就会失去温度,死亡随时会降临在他的身上,墙上钟表不停走动的时针让她感到恐惧。
“如果你不去找傅莲,”陈西溪幽灵般喃喃自语,“我就自己去找他。”
她推开了陈清乔,没有理会对方的呼喊,打开房间门便往外冲去。
陈清乔追到电梯前,可惜晚了一步,电梯门在他面前合上了。
于是陈清乔转身从消防通道下去,还好他住的楼层不高,很快就到了酒店大堂。但他始终没追赶上电梯的速度,他眼睁睁看着陈西溪的背影走出旋转门,门外有一个戴着黑色头盔的男人骑着摩托车在等她,陈西溪坐上摩托的后座,与男人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当傅莲从幽暗的卧室中醒来时,他能感觉到这座庄园令人舒适的静谧。
今晚默克必定是带着多维去北边的荒废墓园上课了。
傅莲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位老师,默克还是很负责任的。自从默克在这庄园住下后,每周他会抽出三个夜晚的时间来教导他的学生多维。
一直到破晓时分,他们才会回来。多维每次回来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偶尔身上还沾染着默克的气味。
由于多维总是倒头就睡,傅莲也不好意思问他学了什么,实际上,他甚至有些好奇多维是如何说服默克给他当老师的。
日子就这样平滑如水地过去,久而久之,就连傅莲也能看出多维的体格强壮了一些。
上次傅雪过来待了几天,夸了几句多维,他便兴奋地直傻笑。
傅莲真心为他这个朋友而感到高兴,但有时候,就像在今天这样荒凉如冬夜的晚上,傅莲会觉得喘不过气。仿佛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他一个人被扔在黑暗中原地踏步。
傅莲将床边的暗红色锁金边的帷帐掀开,来到卧室的露台上伸了个懒腰。
他将手肘支在粗糙的灰色岩柱栏杆上,撑着下巴望向远方深蓝色的树林,他闭上眼,盼望从万千生灵沉睡的呼吸中分辨出默克和多维扇动翼膜的声音。
然而他们离得太远了,不太可能听到。
傅莲静静伫立了一会儿,正打算去楼下的花园逛逛,忽然听见从森林的入口那边传来人类汽车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
他警惕地动了动耳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也许是路过的人类——偶尔会有研究动物的学者踏足到这片杳无人烟的群山,可是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傅莲从来没在晚上遇过人类。
人类害怕山林夜晚的黑暗,害怕黑暗中隐藏的危险,不会在太阳落山后出来。
这是他们纯种血族代代相传的经验。
傅莲的想法也一贯如此,于是他听着汽车的引擎声如同棕熊喷出的鼻息般逐渐逼近,心中泛起了不安的涟漪。
——他们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傅莲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傅莲的瞳孔因紧张而放大,要是那群人类闯进来了该怎么办?偏偏是今晚只有他一个人在庄园的时候遇上这种事情......
第89章
对了,他可以现在去找多维他们,傅莲心想,虽然他不曾去过北边的墓园,但大致知道路线。
他站上露台的边缘,正要跳向空中变成蝙蝠,庄园的拱起的屋顶后面骤然寒光一闪,一点银星以破风之势朝傅莲袭去。
傅莲的瞳孔猛地一缩,感觉有道锋利的气刃贴着他的颈边划过,留下冰凉的触感。他伸手摸了摸脖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丝灼烧般的久违疼痛。
他盯着指尖上的鲜血,转身看向身后的灰扑扑的岩石墙面——上面深深嵌入了一颗银弹。
屋顶上有狙击手?!
第51章 [50]
傅莲立即退回到了卧室中。
然而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露台,外面微风拂动,吹起一角浅金色的纱帘。
难道是血猎?血猎找上门了?傅莲思绪一转,可是、可是他没有闻到人类的气息......
随即,傅莲又意识到刚刚的射击可能是一种警告,警告他不要变成蝙蝠逃走。
可那个狙击手是什么时候潜伏在庄园里的?只有可能是默克和多维离开后,他们不像自己一样迟钝,傅莲心想,一旦有外来者的气息他们瞬间就能察觉。
这么说来,庄园里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躲在暗处?傅莲的胸口仿佛有千斤重,他被包围了吗?
傅莲集中精神,竭力想要避开干扰感受庄园中是否有陌生的气息,他很少做这种事情,这种雷达般的技能他已经很生疏了。不过,他还是在空气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那是......
傅莲睁开眼,顿时大惊失色。
虽然他见过的非纯种很少,但他能确定此时在他卧室上方的狙击手是个非纯种,他记得他们的味道。
那是一种野蛮的、带着很强侵略性的味道——像是猛兽身上的腥膻味。
他们比血猎糟糕一百倍。
傅莲止不住退了几步,直到他的后背抵在衣柜凸起的繁复花纹上。
紧接着,让他更为绝望的是,他似乎听见汽车已经穿越了山林,停在了庄园的门口。
有人从车里下来了,傅莲的鼻尖仿佛闻到一股浓烈得让人头晕的花香味。
不远处的屋顶传来猎豹般迅捷又轻巧的脚步声,即便拥有纯种的敏锐听力,傅莲也只能辨别出楼顶那个人的大致方向——他正在飞快地朝傅莲所在的房间逼近。
傅莲的视线跟随着那人的脚步声从天花板的吊灯一直到露台,真正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时,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面前的非纯种极其高大,与默克相比起来也许还要高上半个头。他上半身墨绿色的衬衫半敞着,露出健硕的酮体,傅莲注意到他下半身的腿环上只别着一把银灰色的匕首,刚刚狙击他的应该另有其人。
这也说明,这座庄园之中确实还潜伏着其他非纯种。
傅莲对上这个非纯种的眼睛,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野狼的莹莹幽绿,他盯着他,像是在玩味地看一只弱小的猎物。
傅莲忽然想起姐姐的话——
“如果以后你遇到敌人了,记得装装样子。那些非纯种,不可能毫无敬畏地面对一个纯种。”
于是傅莲挺起胸膛,装出一副无畏的模样。
可是这个非纯种却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伪装,他从容一笑,上前掐住了傅莲的脖子。
傅莲吓得像兔子般挣扎了几下,但马上他就发现这个非纯种没有用力,他只是抬起傅莲的下巴,看向他脖子左侧的那道小伤口。
“可惜了,”非纯种的声音像是红酒落入木桶,低喃道,“我明明告诉他们别伤到你的。”
他轻抚着傅莲的伤口,像在摩挲漂亮瓷器上的一道瑕疵。
傅莲颤抖着,他知道只要眼前的这个非纯种对他怀有任何敌意,就能轻而易举地撕碎自己。
“你们是哪个家族的?”
傅莲尽量平静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很快我家族的人就会回来,他们会......”
非纯种打断傅莲:“他们在离这里不远的北方,对吗?两个男性纯种。”
傅莲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我们有人在那里,没有接近,远远地观察着他们,只是保证他们不会突然回来,”说着非纯种又露出了笑容,“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的手指顺着傅莲白皙的脖颈攀上他的嘴唇,他的拇指按在傅莲的下唇,像是在揉搓一瓣玫瑰。
傅莲立刻感觉受到了侮辱,他不能接受一个非纯种对自己做出这样轻浮的调戏行为。
他一把拍开非纯种的手,愤愤道:“你怎么敢!”
非纯种哈哈大笑,他举起手,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们是玛丽安娜家族的,你比我想象得要漂亮,怪不得我的首领想要见你。”
“玛丽安娜”这个名字像一击重锤打在傅莲的胸口,他呆住了几秒,然后恍然大悟。
他奔向卧室的门口,鼓起勇气朝非纯种露出尖牙:“你们别想利用我来威胁我姐姐!”
非纯种似乎觉得傅莲的示威很可笑,他摇摇头:“你知道你的攻击力在我眼里与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猫差不多吗?”
“你......”
傅莲涨红了脸,不经常与人交流的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如何多维在的话,他肯定已经将这个非纯种骂得狗血淋头了。
第90章
“我不想伤害你,所以你还是乖一点。”
非纯种缓步靠近他,傅莲缩在墙角,警惕地观察着他的动作。
在对方伸手那一刻,傅莲立即想变成蝙蝠逃走,但是他的动作比傅莲想象得快多了,他几乎是在同时一把抓住了傅莲的腰。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傅莲发现他已经被非纯种扛在了肩膀上。
“放开我!”
傅莲又急又气,攥紧拳头用力捶打着非纯种的后背,对方却不痛不痒,好像每一下傅莲都是打在了钢板上。
非纯种打开房门,扛着他走向通往楼下大厅的旋转楼梯。
原本常年只点着蜡烛或壁炉的大厅此时灯火辉煌,这个强度的光线对于纯种来说太过刺眼,即便是默克举办舞会也不会开这么亮的灯。傅莲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光芒,他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但片刻之后,他就感觉被非纯种扔在了一张柔软的沙发上。
有双冰冷细腻的手顺着他的肩膀摸上了他的耳垂,傅莲吓得飞快窜起,一不小心从沙发上跌落,幸好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他仿佛听见了空气中爆发出了一声讥讽的笑。
他努力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笼着层朦胧光晕,仿佛是无数个太阳,刺得他的双眼生疼。
傅莲找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物体,攀扶着站起身,他的手掌压在物体光滑的表面上,响起一声短促刺耳的音调。
这是他的钢琴——傅莲揉了揉眼睛,他适应了一些,擦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后,傅莲终于看清了大厅中其他的几个人。
傅莲的目光扫过站在沙发后面的那个非纯种,他看起来不过刚成年,有着一头张扬的火红短发,右侧的眉尾处打着三个黑色的眉钉。他身着白色的休闲西服,脖子上的纹身一直蔓延到黑衬衫遮挡的胸膛处。
这个年轻的非纯种双手插兜正皱眉打量着这个大厅,这时仿佛感受到了傅莲的视线,便舒展眉头神色淡淡地回望着他。
傅莲连忙错开眼神,下一秒,他却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尤其是一双钴蓝的眸子像是雪山峡谷之中涌出的两汪清泉,澄澈、深邃,宛如上帝的神来之笔。
他就是玛丽安娜,傅莲心想,我们家族宿命里的仇敌。
其实傅莲之前只见过玛丽安娜的背影。
在家族覆灭的那晚,姐姐带着他变成蝙蝠逃跑时,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在火海中燃烧的城堡。在那地狱般的绘图中,玛丽安娜修长的身影如同堕天使般伫立在最高处,仿佛在欣赏他们姐弟飞越火海。
“你要记住,”姐姐当时充满恨意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耳边,“那是我们血海深仇的敌人。”
三百年过去了,如今眼前这个男人完全褪去了那晚撒坦般的邪恶气息,傅莲从他的眸中看不出疯狂的情绪,他坐在那里,雌雄莫辨,像是油画中的圣母一样平和。
“过来。”
玛丽安娜笑盈盈地对傅莲开口。
傅莲站着没动。
玛丽安娜叹息一声,转头对刚才那个将傅莲扛到大厅的高大非纯种说道:“安东尼,带他过来。”
安东尼走向傅莲,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傅莲时,傅莲躲开了。
“我自己会走,”傅莲朝沙发的方向移动了一小步,“玛丽安娜,你想怎么样?”
“瞧啊,”玛丽安娜笑道,“这孩子原来会说话。”
“再走近点,我就想看看你,这些年······你姐姐把你藏得真好。”
“不过也可以理解,换作是我,我也会把你藏得严严实实,温室里绽放的玫瑰总是更漂亮的。”
玛丽安娜用那双蓝眼睛打量着他,但空气中却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冷笑。
傅莲这时才发现,在壁炉旁边的阴暗角落中,还坐着一个身影。
从身材来判断他应该是个男性,他的脸虽然隐藏在暗处,可对于血族来说,看得比光线下还要清楚。
傅莲惊异地盯着那个人,他有种奇妙的错觉,仿佛是在照镜子——因为对方长得至少与他有六分相似。
傅莲皱了皱鼻尖,辨别着空气中的味道,这个与他长相相似的男人居然也是个非纯种。
“正好,”玛丽安娜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他兴奋地朝壁炉旁的男人招招手,“凌樱你过来,和小莲站在一起。”
季凌樱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到吊灯下,他的发色和瞳色都比傅莲浅,他们彼此对望着,像是一对陌生的双胞胎。
第52章 [51]
“小莲”?此情此景,傅莲在意的却是玛丽安娜——玛丽安娜如此亲昵地喊他,让傅莲心里泛起一股厌恶。
玛丽安娜满意地点着头,忽然间,他发现了傅莲脖子上的伤口。
他柳条似的眉毛蹙起,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安东尼,我说过不能伤害他一根头发丝的吧?”
安东尼走上前,带着歉意半跪在玛丽安娜身边:“对不起,首领,那个负责监视b区屋顶的狙击手没有瞄准好,他本来只是想发出警告信号的。”
“不用替他找借口,我不需要一点小事都干不好的废物。”
玛丽安娜不满的脸色在仰起头看向沙发后方的红发非纯种时烟消云消,他蔷薇般的嘴唇中吐出了毒蛇的信子。
“伊莱,好孩子,去杀了他。”
第91章
“好的,首领。”
名为“伊莱”的非纯种俯身在玛丽安娜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后,神情冷酷地离开了大厅。
玛丽安娜的所作所为震撼了傅莲的内心,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决定杀掉家族中的一个成员。这在纯种眼中是极其不可理喻的,如果一个纯种家族的首领像玛丽安娜这般行事,那么这个家族的所有成员都会在一夜之间背弃离开。
傅莲现在明白为何“玛丽安娜”这个名字在纯种中臭名昭著了。
伊莱的脚步声消失后,大厅里陷入了一瞬的寂静。
玛丽安娜重新绽开笑颜,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对傅莲招呼道:“过来坐在我旁边。”
傅莲心下厌恶,可是安东尼正盯着他,他没有其它选择。
犹豫了几秒,傅莲坐在了距离玛丽安娜最远的一端。玛丽安娜见状,脸上的笑意虽然未减,却多了几分僵硬的意味,像是一张雪白的石膏面具。
傅莲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坐过来。”
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安东尼微不可察地朝傅莲摇了摇头,而默默伫立着的季凌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眼神。
傅莲僵直地坐着没动,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因害怕而紧紧攥着。
他不想被非纯种呼来唤去,尤其是玛丽安娜。
可是下一秒,傅莲感到头皮上传来一阵剧痛,玛丽安娜伸手拽住了傅莲的头发,硬生生将他扯了过去。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玛丽安娜伏在傅莲的耳边,阴狠地说道。
傅莲活了这么久从未受过这种待遇,疼痛和屈辱将他的眼泪激了出来。玛丽安娜松开手,满意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欣赏着他目光中令人怜爱的惊惧,像是安抚般摸了摸他的脸颊。
也许是不知者不畏,又或者是傅莲无法忍受玛丽安娜这样践踏他的尊严,傅莲亮出嘴中的獠牙,用力咬在了玛丽安娜的手腕上。
令人意外的是,玛丽安娜只像是被宠物咬到般一把推开他,没有尖叫、也没有生气,而是盯着手腕上的两个冒血的红点宽容地笑笑。
安东尼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傅莲的后衣领,像是拎猫一般将傅莲带离了玛丽安娜的身边。
“没关系,安东尼。”
玛丽安娜用手势制止他,“即便是一只小雀儿也会啄人,我没事。”
他示意安东尼放开傅莲,傅莲趁机一溜烟躲到钢琴后面,暗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们,像只炸毛的猫。
“唉,真可惜,如果不是为了大局,我倒是真想把你带走,留在我身边好好调教一番。”
玛丽安娜一边说着,一边将受伤的手腕递给季凌樱,后者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像是小狗一样伸出舌尖舔舐他的伤处。
“毕竟假的总是比不上真的,图留个心理慰藉罢了。”
玛丽安娜淡淡说着,季凌樱的动作却因此一顿,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我让你停下来了吗?”
听到玛丽安娜的轻声质问,季凌樱立即低下头继续,玛丽安娜看向傅莲,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喜欢植物吗?我看见你的花园很漂亮。我问你,莲花与凌樱的区别是什么?”
凌樱似乎是一种多肉的名字,模样长得有点像莲花,但与莲花根本不是同一种类,傅莲疑惑地心想,他问这个干什么?
不过“季凌樱”这个名字刚好对应上了他的名字,他们长得又这么相像,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见傅莲不答,玛丽安娜笑着指了指季凌樱:“我当初找到这个孩子可以费了不少功夫,给他重新取名叫做‘凌樱’。可现在我才知道,凌樱和莲花真要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傅莲毛骨悚然,他看了一眼季凌樱,对方还在面无表情地机械般轻舔着玛丽安娜洁白的手腕。
玛丽安娜却似乎一下失去兴趣,将手抽了回来。
“说真的,一般来讲,我都很讨厌纯种,不过你跟其他纯种不一样,你可爱多了......自从三百年前无意间看到你我就这么想了。”
“那个时候,我曾经向你的父亲提议,如果他亲自把你送给我,我就不会挑起与傅家之间的战争。可他大为光火,不仅粗俗地回绝了我,还杀了我派去的信使。”
“如果他当时同意了,说不定你们家族还好好地活着呢,”玛丽安娜说到这里哧哧地笑了两声,幽幽说道,“只是没想到你姐姐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她以为把你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吗?”
傅莲如遭晴天霹雳,顿时睁大了眼睛,他回忆起平日里其他家族成员看他时的眼神......难道所有人都知情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他?
“小莲,我把第三次机会给你,”玛丽安娜粲然一笑,傅莲却觉得这笑容无比渗人,“如果你今天同意加入我的家族,我就不动傅雪家族的一根手指,你觉得怎么样?”
傅莲低着头,垂下的眼睑遮住了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
玛丽安娜误以为这是他示弱的表现,不由地走过去伸手想要抚摸他漆黑发尾中裸露出来的雪色脖颈,却被傅莲后退几步躲开了。
“我才没你想得这么傻,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相信一个覆灭我家族的残忍非纯种?”
傅莲注视着玛丽安娜那双蓝眼睛,神色满是小兽一样的戒备和不信任。
第92章
玛丽安娜却赞许地点点头:“很好,这样才有意思。”
“既然这样,”他递了一个眼神给安东尼,“我们还是开始干正事吧。”
安东尼微微颔首,旋即快步从大厅的拱门走了出去。
“凌樱,带上小莲,我们要回车上去了。”
傅莲心下一凛,急忙道:“我可没有答应跟你走,你不能这样。”
玛丽安娜耸耸肩,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我能做我想做的一切,而且你跟我走,不会后悔的。”
说话间,季凌樱已经钳住了傅莲的肩膀。傅莲没想到这个瘦弱的非纯种力气如此之大,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傅莲被连拖带拽地挟持着来到庄园大门,门外的小路上停着三辆黑色的越野,玛丽安娜上了最前面那一辆,季凌樱随即也将傅莲推了上去。
“老实点,别想着变成蝙蝠逃跑。”
季凌樱是最后钻进车里的,他紧挨着傅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这里面都是银弹,”季凌樱歪头露出恶意的微笑,“像你这么娇弱的纯种能承受几发呢?”
傅莲看向距离自己不过一个手掌的漆黑枪口,默默将身体紧贴着车窗。
玛丽安娜尚未给司机下达开车的命令,他们三人坐在车内逼仄的空间里,开着充足的冷气,安静得像是停尸间。
玛丽安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车窗外传来三声清脆的叩击,玛丽安娜打开车窗,只见一只手提着一个闭着眼的惨白头颅骤然出现在窗外。
傅莲惊惧地叫了一声,想起来这应该就是那个开枪射伤自己的非纯种。
玛丽安娜和季凌樱面色如常,拎着头颅的手放下了,车窗外出现了另一张面孔,是伊莱。
“尸体和头记得处理好,别让傅雪家族的人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玛丽安娜开口说道。
“放心,首领。安东尼那边的人已经全部撤出来了,现在正在派人消除遗留下来的痕迹和气味。”
“那就交给你们了,”玛丽安娜将手伸出车窗,将掌心贴在伊莱的脸庞上,“好孩子,别让妈妈失望。”
伊莱眼中的柔情深不见底,可他们情意绵绵的模样却让傅莲感到害怕。玛丽安娜像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外表美丽内在扭曲,像黑洞一样吸引着周围的人......
不过傅莲绝对不想列入其中。
伊莱敲了敲司机边上的车窗玻璃,汽车很快发动了,傅莲一刻不停地思考着逃跑的方法。在驶入森林后,玛丽安娜收回了注视着傅莲的视线,而是拿起了一直放在身边的平板,滑动着指尖,不知道在浏览什么。
片刻之后,他似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了然地笑道:“原来小莲喜欢这种类型啊。”
傅莲有些茫然,玛丽安娜却自顾自地说下去:“确实,他看起来就像是太阳,干净、纯粹......”
"我也喜欢这样的......但是,小莲,我们是吸血鬼,是见不得光的生物,像这种人会将我们灼伤的。”
“不过我教你,如果你要得到一个人,就先设法使他的心灵黯淡下来,最好把他弄脏,将污泥倒在他身上,最后再亲手帮他清洗干净。让他感激你、依赖你、离不开你,然后他就会变成你的娃娃,你的宠物。”
玛丽安娜仍旧是那副平和的神情,他用鲜艳的嘴唇吐出这一连串的话语时,庄重得如同一位主持弥撒的神父。
傅莲皱起眉,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
玛丽安娜将平板翻转,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是陈清乔的照片。
第53章 [52]
傅莲瞪着那张照片,颤抖的嘴角瞬间失去了血色。
“这不关他的事,别把他扯进来!”
傅莲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玛丽安娜品味着傅莲的绝望,忽的一笑,淡淡说道:“可惜就算我不出手,他也要死了。”
“你骗人!”
傅莲咬着牙,神情似乎要将玛丽安娜的眼睛挖出来。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玛丽安娜对傅莲少见的愤怒燃起了兴趣,“好吧,如果你愿意救他的话,他还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
傅莲慢慢冷静了下来:“什么意思?”
“他的血液里存在一种会让他随时猝死的药物,但你可以救他,”玛丽安娜勾起嘴角,“代价是你将失去纯种血统的力量,变成一个普通人类。”
傅莲震惊地看着对方如海洋般平静深邃的眼眸,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小美人鱼的童话故事。
啊,原来是这样,傅莲心想,此时此刻的他跟小美人鱼没有区别,或许从第一次遇到陈清乔开始,他就已经是小美人鱼了。
现在,他要用自己的歌声在女巫这里换取人类的双腿,上岸去找他的王子吗?
即便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即便得不到真爱就会化作泡沫消散于海面?
傅莲的心脏像是融化了,受伤了,流血了。
他忽然想起多维的话——
“凡事都有例外,那海底还有千千万万条美人鱼呢,难道就没有一条收获了爱情,过得幸福美满的吗?”
傅莲不知道,他不知道收获爱情、过得幸福的小美人鱼是否存在,正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为那个例外。
陈西溪坐在孟驰的摩托后面,城市中的夜风如同一双大手拂过,轻柔地揩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第93章
孟驰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陈西溪从酒店出来时的神情已经解释了一切。
陈西溪感激他此时此刻的静默。
在孟驰看来,他们兄妹俩的固执程度不相上下,果不其然,连陈西溪也劝不动他的哥哥。
要知道他原本就不太赞成格雷戈的这次行动,别的不说,单单瞒着希兰将陈西溪从医院偷偷接走这件事迟早会败露,一旦被上报,就够他们喝上一壶了。
然而孟驰与格雷戈共事了这么久,早已经摸清楚他的性子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想做的事情也一定要完成。
有时候,孟驰会觉得格雷戈像是一辆没有刹车的坦克,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勇往直前。
但也许正是他的这一点特性,成为了希兰向上层推荐他作为圣泉症候群反应部部长的原因之一,自此以后,格雷戈活着的目标只有一个:
找到圣泉的解药。
他如此费尽心思地想要救陈清乔,并不是因为他的良心——如果他有这个玩意儿的话,他只想不想放过这么好的观察对象,恰巧他还被一个纯种暗恋着。
这是极其难得的条件,如果那个纯种愿意感染陈清乔,他们就能实时检测到他体内血液的变化过程了。
如果格雷戈是豺狼,那么陈清乔就是一块扔在他眼前的肉,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的。
可惜这些天接触下来,孟驰发现陈清乔拥有格雷戈最厌恶的特质——自我牺牲。
他不愿意去找那个纯种,于是他们便劫持了陈西溪,将他哥哥命不久矣的真相告诉了她。一切都像格雷戈预测的那样发展,陈清乔仍旧拒绝,兄妹间争吵,最后陈西溪会替他们去找到傅莲。
“父母双亡的亲兄妹,”格雷戈那时正大口吃着墨西哥卷,朝孟驰晃了晃食指,“就跟他妈的连体婴差不多,一个出事,另一个就要死要活的。”
孟驰当时不置可否,比起格雷戈,他要谨慎得多。希兰识人的本领很强,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们凑在一起。
往往格雷戈提出一个plan a,他就要立刻考虑一个plan b。
希望这次确实如格雷戈所说的那般顺利,这样他的plan b也可以不派上用场了。
远远离开了酒店之后,孟驰问陈西溪:“你现在要去哪里?”
陈西溪仿佛如梦初醒,说实话,她也没有方向,她不知道去哪里。
虽然她告诉陈清乔要去找傅莲,但自从中断对傅雪的监视之后,她根本不知道这俩姐弟搬去了什么地方,或许在另一个半球,又或许在原始森林里,甚至有可能在地下几百米的山洞中——谁他妈知道?
她内心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沉默了片刻之后,陈西溪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一个地址。
孟驰没有多问,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个弯,穿梭在霓虹灯中疾驰而去。
凌晨三点多,起身喝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的丽奥娜回到床上,却失去了睡意。
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正逐渐清醒,困顿像云雾似的突然散得一干二净。于是她再次起身,来到书房的工作桌前,继续写她那尚未完成的稿子。
前段时间,有位代号叫做“奈尔”的血猎来过这里,她的经历使丽奥娜产生了不少灵感。
这就是她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形形色色的人类会聚集到她这里,她不介意人们将她当作情绪的垃圾桶,她喜欢观察感情的迸发,那时候在她的眼里这些患者就像烟花,他们绽放的光芒不尽相同。
悲伤是白色,嫉妒是黄色,愤怒是红色,绝望是蓝色,痛苦——即便是这种情绪也会发亮,说来奇怪,但在丽奥娜看来痛苦的确是彩色的,犹如一道彩虹。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她不禁坐在手提电脑的荧幕前思索着,回忆着那个被彩虹笼罩着的女人。
恍惚中,她仿佛听见了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门铃,像是一颗落入水面的石子,打破了属于她的静谧。
丽奥娜穿上外套来到楼下,在智能面板上调出监控,别墅的铁门外,有个身形熟悉的女人怀中抱着一只猫,似乎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她放大画面,立刻看清了这个深夜来访的女人面容。
“是她......”
丽奥娜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打开了门。
她站在玄关处,看着陈西溪走进来。
在陈西溪换鞋的空档,她怀中的猫咪轻盈地从她手臂间跳到木地板上,高高竖起尾巴,踮起脚尖朝丽奥娜快跑过来。
“它认识你吗?”
陈西溪看见那只橘黄色的猫咪在丽奥娜腿间来回穿梭,然后用小脑袋蹭了一下她的脚踝,甩着尾巴朝她仰面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丽奥娜将猫抱起,笑了笑:“它经常会钻进我的后院,我干脆在那里放了水和猫粮。”
“我想过收养它,”丽奥娜摸着猫咪的后颈,“但它总是吃完饭就跑了。你为什么带着它来我这里?”
“噢······”陈西溪像喝醉酒似的,舌头不听使唤。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孟驰说来这里,她下了车就让孟驰走了,来到丽奥娜的家门前,这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橘猫怡然自得地坐在路灯下,用舌头舔着毛。
于是她不假思索,上前抱起了这只猫。但奇怪的是,猫咪没有反抗,它躺在她的怀里,歪着头,一双琥珀似的圆圆瞳孔注视着她,轻轻地“喵”了一声。
第94章
陈西溪忍住把脸埋进它毛里的冲动,转身按响了丽奥娜的门铃。
“你看起来很不好,”丽奥娜简洁地说道,“需要聊聊吗?”
陈西溪似乎在纠结:“收费吗?”
丽奥娜淡淡地笑了笑,月光停留在她的嘴角。
“你今天很幸运,我不喜欢加班。就当是朋友间的girl's talk吧。”
丽奥娜放下猫咪,它在黑暗中轻车熟路走进客厅跳上沙发,伸了个懒腰。
“去客厅吧,”丽奥娜顺手打开墙边的开关,客厅的吊灯亮起了柔和的光芒,“我去拿冰啤酒。”
她说完走向厨房,陈西溪在客厅的沙发上局促地坐下。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晚香玉与苦橙的味道,让陈西溪莫名的放松。
她身下的布艺沙发很柔软,软得让陈西溪生出一股疲惫的睡意。如果这会儿丽奥娜还没有拿着饮料出现,她也许会倒在沙发上瞬间入睡。
“你上次怎么没有拿出啤酒招待我?”
陈西溪接过丽奥娜递来的瓶装啤酒,指尖上传来的冰冷让她清醒了几分。
“因为你上次是我的患者,我不会跟患者一起喝酒,这不道德。但今天······”
她耸了耸肩。
陈西溪注意到啤酒瓶身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标签,她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些啤酒不会也是你自己酿的吧?”
“哦,是的,我的后院里也种了一大片啤酒花。”
陈西溪半信半疑地眨眨眼。
“当然是骗你的,小傻瓜,”丽奥娜呵呵直笑,“我是去买的啤酒,不过是那种用塑料袋装的······你懂吧?”
陈西溪无精打采地扯了一下嘴角,灌入一口啤酒。
丽奥娜坐在她身边,说道:“那么,你想跟我聊什么?”
“我大概,只是想找个能给我建议的人,”陈西溪低垂着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来奇怪,这个时候陈西溪才想起,她的人生好像只由工作和哥哥构成。自从加入血猎后,她与大学的同学疏远了,生活永远是两点一线。下班后,她不社交、不谈恋爱、只想睡觉。
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也没有,所以她只能来求助她的心理医生。
她像是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茧里,同时又渴望着外面的光。
第54章 [53]
“你是不是,告诉你哥哥了?”
丽奥娜将手放在陈西溪的肩膀上。
“什么?”陈西溪抬起头,眼神茫然了一瞬,接着道,“哦,那个呀······是的,不过那个已经不重要了。”
丽奥娜有些惊讶:“为什么?”
“因为他快死了······”陈西溪忽然捂起脸呜咽起来,“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却会伤害另一个人,我可以为了他去伤害别人,但他不愿意······我该怎么办?”
丽奥娜沉默了良久,将手臂环过陈西溪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拥抱:“我很遗憾。但是你心底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矛盾了。”
陈西溪摇摇头,不愿承认丽奥娜说得是对的。
“重点是,如果你哥哥原谅你放弃他,你也应该原谅自己。”
“如果,如果我伤害的是一个吸血鬼呢?”陈西溪喃喃道,“有何不可?我的工作就是伤害他们。”
“你是恨一个具体的人还是恨一个整体?”
丽奥娜的声音在陈西溪头顶响起。
“如果就事论事,”丽奥娜朝陈西溪伸出一根手指,“那个吸血鬼是无辜的吗?”
她紧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你哥哥是因为他才快要死去的吗?”
“不,”陈西溪麻木地说道,“他跟这件事毫无瓜葛。”
陈西溪想起傅莲,旋即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傅雪。
她跟踪傅雪整整三年,像是不知疲倦追逐一只红隼的鸟类观察员。
陈西溪本来在第一年就可以结束对傅雪的追踪,将工作转移给其他同事,但陈西溪却向总部申请继续执行这个任务。
第二年、第三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搞懂傅雪身上的哪一点特质吸引了自己。
也许是她表现出来的高贵、兀傲以及对家族的爱护颠覆了陈西溪对血族的想象。毕竟她当初是怀抱着对玛丽安娜的恶意入行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吸血鬼都是无耻、贪婪、心狠手辣之辈。
最重要的是,她和她一样也憎恶着玛丽安娜。
所以有时候怪不得陈西溪觉得她与傅雪很相似,她们都是因为玛丽安娜失去了父母,而世上唯一的亲人也都是自己的兄弟。
但她们又是如此的不相同,陈西溪心想,她们就像月亮的正反面,月亮本身不发光,却能反射太阳的光,而相对的,它的背面则永远隐藏在黑暗里——阴冷、荒芜——像她自己。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陈西溪觉得她对傅雪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感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正因为傅雪如此疼爱她的弟弟,陈西溪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去找了傅莲,被傅雪知道后她和哥哥都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其实设身处地思考一下,她也不愿自己的兄弟为了别人而牺牲。
这种时候,陈西溪多想自私一点,她痛恨她自己,同样痛恨陈清乔。
她蜷缩在丽奥娜的身边抽泣着,好像宇宙在今夜终结。
第95章
丽奥娜一言不发,温柔摩挲着她的发顶,那只猫咪爬过她的大腿,像是攀越一座山峰来到她身边,凑近轻嗅着她脸颊旁泪水的气味。
陈西溪侧过脸,丽奥娜下巴的皮肤和丰满的嘴唇在灯光下像是雪地中绽放了一朵玫瑰花。
这让她想起了傅雪,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鬼使神差般,她将脸贴向了丽奥娜。
她们接吻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傅莲将视线从舷窗外收回来,他虽然能猜到一些,可还是忍不住想听玛丽安娜口中的答案。
玛丽安娜戴着一副墨镜,遮住了那双迷人心魄的蓝眼睛,但傅莲能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也许是为了让你痛苦,也许是为了让你姐姐痛苦,也许是为了让那个人类男性痛苦。”
他喝了一口香槟杯里的血浆,用手背撑着下巴。
“因为不管怎样,让别人痛苦能总让我感到快乐。”
傅莲的手紧紧抓着真皮座椅的扶手,力气大到连指尖都开始泛白。
最后他还是将情绪平复了下去,因为他知道玛丽安娜就是喜欢看别人发疯,傅莲偏不让他如愿,这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反抗。
傅莲面无表情地扭头再次看了眼窗外,飞机穿越的这片逐渐被晨曦浸透的云朵告诉他,黑夜已经过去,他该避开太阳的锋芒。
于是他拉上了遮光板。
漆黑的私人飞机内部,傅莲闭上眼,内心被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苦闷与哀愁萦绕着。
他想象着傅雪知道他消失后的反应,痛苦地发觉自己是如此的自私。
同样让傅莲琢磨不透的是,他在心底不曾怀疑过玛丽安娜是否说谎——又或许他只是希望当他走下飞机,来到陈清乔面前,发现他与往常一样健康,玛丽安娜只是做了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那颗一直想要见陈清乔的心哄骗着傅莲,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但他的理智又告诉他其实不会。
傅莲被各种念头拉扯着,有一瞬间,他甚至想拉开舱门变成蝙蝠冲向太阳,然后化作一堆焦炭坠向海洋。
升起的太阳再次落下,飞机平稳地滑行在晚霞的火烧云中。
玛丽安娜在两个小时前从睡眠中苏醒,假寐的傅莲听见他在另一个房间与那个名为伊莱的红发非纯种在耳鬓厮磨,渐渐地,那个与傅莲座位仅仅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又传出了其它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纯种的听力如此敏锐,何况玛丽安娜不加掩饰,那些淫荡的声音简直就像在傅莲耳边一般响亮。
更让傅莲无法忍受的是,他听见了还有第三个人加入他们,从那个人低沉的嗓音来推断,应该是安东尼。
他的脸庞绯红,如同窗外的一抹云霞。那些清脆的“啪啪”声像是化作了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傅莲忍无可忍地捂住耳朵,但他的鼻尖仍然能闻到同类情欲涌动的浓烈气味。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藏在春天草丛里的蚂蚱,周围尽是一群处于发情期的哺乳动物。
这时,他发现在房间另一端沉睡的季凌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傅莲,也穿过了他身后的那扇金属门,冷眼看着隔壁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我说,你们纯种应该很鄙夷非纯种对待爱情的随意与毫无忠诚吧。”
见傅莲不答,季凌樱嗤笑了一声,轻飘飘地说:“非纯种这种恶习延续自他们还是人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那个人类,也许不会像一个纯种伴侣那样誓死相随?”
“真可怜,”季凌樱怜悯道,“居然喜欢上一个低贱的人类,他迟早会背叛你。人类自己本身就不相信爱情,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为此谱写这么多故事。”
傅莲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一字一句道:“就算是人类,也比玛丽安娜好。他就像是个腐烂的果子,跟他待在一起,只会吸引来飞虫。”
季凌樱拧起眉毛,似乎想反驳,最后还是选择不了了之,只是嘀咕道:“真是个傻小子,我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傅莲见季凌樱不再搭理自己,心里暗暗松出一口气。
很快夜幕便降临了,在群星的闪烁中,他们乘坐的这辆飞机降落着陆在一个偌大空旷的停机坪上。
傅莲仍旧是被季凌樱押着走下飞机的,郊外寒冷的夜风吹起傅莲的发梢,他眯起眼睛,远处黑黢黢的绵延山脉像一副画卷似的在他眼中展开。
他知道这个城市,因为傅雪曾经告诉过他,那些血猎的总部就在市中心,这里的常住人口百分之六十都是由民间或者官方血猎组成的。
陈清乔和他的妹妹也在这儿,玛丽安娜要将他送进血猎的心脏。
从飞机上出来的那一刻傅莲便明白,玛丽安娜太擅长这种游戏了。他看似给了你选择,但实际上所有的选择都是一样的,你其实没有选择。
他将傅莲带到这座城市,就算傅莲此刻反悔,他也会将傅莲扔在这里。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纯被抛弃在血猎之都,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傅莲唯一的活路就是找到陈清乔,或许他会保护他,或许不会。
傅莲迄今为止还不知道陈清乔身上发生了什么,玛丽安娜只是告诉他陈清乔命悬一线,其它的没有透露。
看见傅莲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玛丽安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下巴:“小可怜,你别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会把你送到心上人门前的。”
第96章
傅莲别开脸,玛丽安娜身上的味道让他感到头晕恶心。
在飞机还未落地之前,停机坪外围便停着一黑一白两辆保时捷。随着飞机地安全降落,这两辆车缓缓驶到玛丽安娜他们面前,安东尼扯着傅莲的手臂将他塞进白色的那辆车,随即他也钻进了副驾驶。
傅莲看见玛丽安娜、季凌樱与伊莱三人则上了后面那台黑色的保时捷。
车辆开动了,黑色的保时捷一开始还远远跟着他们,到了后来忽然就消失在了拐角中。
第55章 [54]
而傅莲也很快意识到,他乘坐的这辆车并不是去找陈清乔的,因为司机穿梭在城市边缘的一条条肮脏小巷子里,这些巷口的路灯下站着些三三两两、衣着暴露的年轻男女。即便他们看不见车里的人,他们还是朝车内娇笑着,眼睛却盯着保时捷光滑的车身,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但司机目不斜视地开过这些巷子,最后停留在一个路口。
这个路口深处是一栋栋清一色的破旧楼房,仿佛眼睛似的一扇扇窗户中透出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让傅莲感觉很不舒服。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傅莲不解地问前面的安东尼。
安东尼轻笑了一声:“这里是红灯区,你知道什么是红灯区吗,天使?”
傅莲咀嚼着这个词语,他恍然大悟,脸红了起来。
“在这里等着,”傅莲抬起头,发现这句话安东尼是对黑衣司机说的,他朝后指指傅莲,“看好他。”
说完安东尼走下车,消失在路口深处。
傅莲忐忑地坐在车内,他不明白为什么玛丽安娜要让安东尼带他来这里,前面的司机是个非纯种,安静得像是一座雕塑。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安东尼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的女性身影。
安东尼绅士地替那个女人打开车门,女人钻进车,坐在傅莲身边。
傅莲立即闻到了浓烈的脂粉香气。
他转过头,这是一个年轻但艳俗的女人。她有着一头长长的、卷曲的铜棕色秀发,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湿漉漉的细长眸子,她的瞳孔是浅绿色,深情却无神,让傅莲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伦敦居住时买过的一个陶瓷娃娃。
“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少爷,”女人咯咯笑着,将一只柔弱无骨的白皙手掌搭在傅莲的大腿上,“我叫克丽丝。”
傅莲局促地拨开女人的手,不知所措地看向安东尼。
安东尼视若无睹,只是让司机开车。司机驶离了这个路口,那些五颜六色的窗户渐渐隐没在黑暗里,像是重新闭上的一只只眼睛。
“看样子你是第一次找女人吧,小甜心?”
克丽丝玩弄着自己的发梢,赤裸裸的玩味目光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傅莲。
傅莲端起脸色,指了指前面的安东尼,轻声道:“是他找的你,不是我。”
安东尼终于转过头,对傅莲晃了晃手指:“我可是为了你才特意找的她。”
“克丽丝,对他宽容点,”安东尼说着又对女人调笑道,“他还是个雏呢,总是动不动就害羞。”
女人闻言粗俗地放声大笑起来,傅莲看见她波斯猫似的蓬松卷发下,半裸的胸口像水波一样颤动,上面零星点缀着一小片雀斑。
“放心吧,我今晚会好好照顾这位少爷的。”
克丽丝用余光觑着傅莲窘迫的模样,忽然一把将他搂进怀中:“你瞧他多可爱,简直像是教堂壁画里的天使......也许我应该付钱给你共度春宵。”
傅莲一把推开她,感觉到冒犯的他生气地对安东尼说道:“够了,就算你们想戏耍我,也不必使用如此下流的手段。”
“下流?那你知道有多少上流社会的有钱人点名要求这位女士的服务吗?我们要做的事情也不下流,这并不是简单的皮肉生意。克丽丝将教会你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课......”安东尼措辞暧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女人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车内。
半小时后,白色的保时捷停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前,克丽丝走下车,将滑落至手臂的奶黄色丝质披帛往肩膀上拉了拉,用挑剔的眼光环视着酒店的大厅。
傅莲几乎是被安东尼强行拉下车的,傅莲胳膊扭不过大腿,狼狈地踉跄跟上安东尼的脚步。
前台的侍者一见到安东尼,什么也没问,只是恭敬地将一个精致的小金碟轻轻推向他,里面有张黑色的房卡躺在中央。
安东尼拿起房卡,吹了个口哨,紧紧扣着傅莲的肩膀径直走向电梯,克丽丝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金色高跟鞋的鞋跟清脆地叩响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
电梯很快就来到了指定楼层,进入房间后,克丽丝便开始在他们面前脱衣服,傅莲背过身不去看,安东尼却在她脱得一丝不挂时下达了命令。
“去洗澡,”安东尼淡漠地审视着女人曼妙的曲线,“然后穿着浴袍出来。”
直至克丽丝走进了浴室,傅莲才暗自松了口气,不再束手束脚。
安东尼打开窗户,自顾自地倒了杯红酒,他尝了一口,啧道:“真难喝,你知道吗,变成吸血鬼后,唯一让我觉得惋惜的就是失去了品尝美酒的味觉。”
“不过有得也有失,”他点了一支烟,“我现在发现人血是最好喝的,连世界上最昂贵的酒也比不上,你觉得呢?”
第97章
傅莲没理会他的话:“你还要卖关子到什么时候?”
“耐心点,天使,”安东尼吐出一口烟,翘着长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我问你,你知道怎么感染一个人类吗?你们纯种应该称之为‘恩赐’吧。”
他不屑地笑了笑:“真是傲慢。”
傅莲皱起眉,作为一个连人也没咬过的纯种,他自然不知道如何感染人类。要是知道,他当初也不会傻兮兮地跑去问默克了。不过,傅莲没想到玛丽安娜居然连这种事情也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跟克丽丝又有什么关系?”傅莲问道。
“因为等她出来后,”安东尼指了指浴室的磨砂玻璃,“我会用她作为例子,为你示范怎么感染一个人类。”
看着傅莲还是如坠云雾的茫然模样,安东尼解释道:“你不是想救陈清乔么?你要救他,就要感染他。”
陈西溪在柔软的被子下翻了个身,阳台外的暖风缓缓吹拂起纱帘,一缕春日的阳光悄无声息地停留在她的右眼睑,像是在她的睫毛上抖落了一层金粉。
此时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柔和的粉色,她不想起床,但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变得温热,有些痒痒的,如同一块即将要融化的黄油。
她将脸埋进铃兰花香味的枕头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察觉到了奇怪之处——她不是在自己的床上,可困意如同鼻尖若有似无的香气,紧紧缠绕着,让她动弹不得。
在她滑入梦乡的前一刻,昨晚的回忆倾泻而来,与梦境混杂不清。陈西溪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睁开了眼,她蜷缩起被子下的双腿,冰凉的触感仿佛在告诉她,昨晚的荒唐都是真实的。
她转过头,丽奥娜在她身边沉沉睡着,她橘金色的秀发遮住了光洁的肩膀和手臂,柔腻的胸脯在平稳的呼吸中上下起伏着。
陈西溪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也许是为了防止吵醒丽奥娜,也有可能是不想面对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干了什么?”
陈西溪在脑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质问着自己,她迅速捡起地板上散落的衣物,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一边放轻脚步走下旋转楼梯。
来到客厅,陈西溪看见昨晚的猫咪正懒洋洋地躺在落地窗旁边晒太阳,它漠不关心地目送她背起包,仿佛飓风一般逃离了这栋房子。
陈西溪走进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个热狗面包和一罐咖啡。
她坐在窗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热狗,宿醉的大脑还隐隐作痛。对于她来说,跟一个女人上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陈西溪在中学时期就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性取向有些过于广泛。
班上的这个男孩挺可爱,高年级的那个学姐也很辣,她正常地接受了自己的“不正常”,像是喝水一样自然,只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问题是,她不应该跟她的心理医生上床,她很后悔,并且相信丽奥娜醒来后会比她更加后悔。
“蠢货!”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这件事最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直到生命的尽头与她一起埋进坟墓里——不然绝对会给丽奥娜带来很大的麻烦。
她叹了一口气,将苦闷伴随着咖啡一起灌进胃里。
此时,她包中的手机嗡嗡作响,她拿出来,这是一部新手机,孟驰给她的,号码只有他跟格雷戈有。
她接通电话,格雷戈粗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嘿,孩子,没想到你办事速度这么快,你现在可以不用躲了。”
“什么?”
陈西溪不解地问。
“就是傅莲的事啊······见鬼,难道不是你把他找来的?”
“不,我没有······你的意思是他出现了?在哪里?”
“该死的,所有人都以为······那你昨晚都去干嘛了?”
格雷戈随口一问,在陈西溪听来却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我昨天晚上······呃······”
对方打断她的吞吞吐吐:“行了,回来酒店,快点!他在你哥床上呢!”
格雷戈说完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陈西溪呆若木鸡地怔了两三秒,放下手里还剩一半的热狗,跑到便利店外的路口开始拦截计程车。
第56章 [55]
陈清乔看着侧躺在房间大床上安静入睡的傅莲,心中一下百感交集。
萨沙在外面阳台上打电话,冰苔神情冷谈地双手环抱着胸,靠在墙边的书桌夹角,以一种怀疑的姿态将目光锁定在一无所知的傅莲身上。
同时,她右手的食指指尖轻轻搭在腰间别着的黑色配枪上,流露出了一丝警惕和焦躁。
陈清乔知道,那把枪的弹夹里,肯定排列着一颗颗流星般的银子弹,在这个距离,每一颗都能轻易地将熟睡中的傅莲置于死地。
想到这里,陈清乔不由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坐在床空出来的另一边,挡住了冰苔的视线。
冰苔欲言又止地与陈清乔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抬脚走到房间另一侧的扶手椅坐下。
也许是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侧的轻微震动,傅莲翻了个身,陈清乔转过头,看见他半张脸都藏进毯子里,露出来的眼睛紧闭着,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眉头紧皱,似乎正处于一个不安的梦境中。
陈清乔伸手触碰他的眉眼,想抚平他眉间的沟壑,睡梦中傅莲却像是感觉到了他手掌的温度,将脑袋偏向他的手心,像一只希望得到抚摸的撒娇猫咪。
第98章
于是陈清乔将手贴在他的脸颊上,他的脸很冷,凝视着他雪白不似常人的肤色,陈清乔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像是冰雕雪砌而成的。
傅莲舒服地轻哼了两声,松开了眉头,似乎睡得更沉了。
陈清乔回想起昨晚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因为西溪前一脚刚走,后一脚他就出现了。他那时就孤零零地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
当时他追着西溪跑出酒店,亲眼看着她坐上陌生男人的摩托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他下来得太急,手机和房卡都落在房间里了,他借用了前台的座机,凭借着记忆输入了萨沙的手机号码,将西溪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了萨沙。
他刚挂了电话,就感觉背地里有道灼热的视线在注视着他,陈清乔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沙发上似乎正坐着个年轻男人在盯着他瞧。陈清乔也没戴眼镜,他看不太清那个人的相貌,只觉得有些熟悉。
他走上前,那个男人慌乱地低下了头。
但来不及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陈清乔看清楚他的脸了。
陈清乔几乎不敢相信,二十分钟前,妹妹正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与他大吵了一架,而现在,正主就忽然活生生地出现了在他的眼前。
陈清乔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也许跑出电梯的妹妹恰好与他擦肩而过也说不定。
“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好吗?”
傅莲抬起头,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紧张地打量着陈清乔。
“我听说你生病了。”
陈清乔意外地发现自己很镇定,日久不见,他发现傅莲更瘦了。以往圆润的下巴变尖了,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像一株萎靡的玫瑰,不再鲜艳、娇嫩。
只有那双眼睛还是水润的,像一对打磨光滑的黑玻璃球,干净得能映出他人的脸。
“谁告诉你的,”陈清乔故作轻松地朝他笑笑,“我很好啊。”
不想傅莲却猛地落下泪来:“你骗人,我还希望他们才是骗人的......可是,一见到你,我就闻出来了,你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了......”
陈清乔赶紧安慰他,想要止住他的眼泪,然而傅莲却呜咽着哭得更大声了:“你要死了......”
虽然现在是半夜,酒店没有什么客人,但正是这种寂静的环境里,大堂门口的保安和夜班前台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不对劲。
眼见保安就要拿起对讲机,陈清乔没办法,只能带着傅莲向前台要房间的备用钥匙。前台是个年轻姑娘,从陈清乔追着西溪跑出酒店开始,到碰见傅莲大哭等一系列事情,她都尽收眼底。
她眼神古怪地看了陈清乔一眼,把房卡递给他时说道:“客人,不好意思。我们酒店这边有规定,晚上不允许带外人进房间的。”
陈清乔只好无奈地解释:“误会了,我的确是忘记带房卡了,至于我这位朋友,他是......”
他转头看了眼正在抽泣的傅莲,扯了个谎,“他是失恋了,连夜过来找我,我现在叫车送他回家。”
傅莲真以为陈清乔要送他离开,连忙拉住他的手:“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前台姑娘闻言太过震惊,睁大眼睛直接捂住了嘴,陈清乔一个头两个大,朝她尴尬笑笑,拉着傅莲往外走。
来到酒店外面,陈清乔才对傅莲说道:“你不是会变蝙蝠吗?你现在能变吗?”
傅莲愣愣地点头,委屈地问道:“我变成蝙蝠你就不赶我走了吗?我现在一个人没办法回去找我姐姐。”
“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现在先按我说的做,好吗?”
陈清乔话音刚落,眨眼之间,傅莲已经消失不见,一只深红色皮毛的蝙蝠飞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在问“然后呢”?
陈清乔拉开自己外套的拉链,说道:“进来吧,我偷偷带你上去。”
傅莲小心地藏在陈清乔怀中,用爪子轻轻勾住他的羊毛衫,尽量将身体平展开来紧紧贴在他身上。陈清乔不知道的是,蝙蝠形态的傅莲此时害羞得都快晕厥过去了。
他从未想过能与心上人挨得如此之近,某种柑橘和雪松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笼罩着他,让他觉得无比心安。
即便隔着一层衣物,他也能感受到陈清乔温暖的体温和柔软的肌肤,傅莲靠在他的胸口,聆听自己的心跳与对方的心跳渐渐重合,想象着两颗心融合成同一颗心脏,不分你我,无论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陈清乔重新拉好拉链,点了点探出脑袋的傅莲,告诉他藏好。再次进去时,保安瞥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陈清乔松出一口气,等电梯的时候,前台的姑娘频频看向他这边,陈清乔担心她看出端倪,只好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她。
回到房间,傅莲依依不舍地钻出他的外套,仅仅是陈清乔转身关门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变回了人类。
人类形态的傅莲脸上浮满了红晕,陈清乔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在衣服里闷太久窒息了。
傅莲摇摇头,接下来他们却一时无言,只是凝视着彼此。傅莲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鼓足勇气,红着脸抱住了陈清乔。
陈清乔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推开他,只好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傅莲努力回忆着安东尼对克丽丝做的一切,然后仰起脸,掂着脚尖将唇印在了陈清乔的颈侧。
第99章
当傅莲凑近时,陈清乔能闻到他黑发间溢出来淡淡的、清幽的龙脑和香根草气味。这让他仿佛置身于雪后的森林,他甚至有一刻怀疑傅莲也许就是从那个洁白且冰冷的世界中跑出来,翻山越岭地来到他身边。
傅莲柔软的发顶蹭在他的下巴上,让陈清乔觉得痒痒的,但很快他发觉受到撩拨的其实是他的内心,仿佛一根若有似无的羽毛在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心扉。
陈清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刚想与傅莲拉开一点距离,忽然感觉颈侧贴上了一片柔软且冰凉的东西,紧接着有条湿润的舌头害羞地轻舔了他一口。
他一下反应过来傅莲在对他做什么,陈清乔连忙按住傅莲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行为,往后退了一步。
对上傅莲困惑的眼神,他忍不住开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见傅莲点头,陈清乔犹豫了一下:“你如果饿了,我想想办法,但是你现在不能喝我的血。”
傅莲眨眨眼,这才意识到陈清乔会错意了。
他慌张地解释:“不是的,我......我是想救你,他们说,只要我感染你,你就能活下来了。”
陈清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你都知道了?‘他们’是谁?”
傅莲低垂着眼睛,说出了一切:“是玛丽安娜,他们昨晚把我从意大利掳来这里。路上他们告诉了我你的事情,说只有我能救你......我害怕你真的出事,所以我也没有反抗。”
“玛丽安娜的手下把我送到这个酒店的门口,告诉了我你的房号,他们很谨慎,不想被监控拍到,扔下我就走了......我不想吓到你,打算在大堂等到天亮再去找你。可没过一会儿,我就看见你追着你妹妹跑出去了。”
陈清乔一时无言,他相信傅莲所说的,也知道他不谙世事,不过却也没想到他会单纯到这种地步。
然而事情越发奇怪了,玛丽安娜难道会这么好心,特意让傅莲来救自己?这恐怕只是另一场阴谋吧。
这件事非同小可,陈清乔无法对血猎那边隐瞒,可傅莲怎么办?起初格雷戈他们连他也不相信,更别说一个纯种血族的说辞了。他不忍心让傅莲也受到折磨,陈清乔暗忖,看来这下可难办了。
傅莲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陈清乔不相信,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没有骗你。”
陈清乔朝他安慰地笑笑:“我知道,只是......你知道你与我交换血液后,会发生什么吗?”
傅莲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会变成人类,对吗?”
“可是,”傅莲急忙补充道,“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会死的。”
“人本来就是会死的。”
陈清乔突然发觉比起人类,对于血族这种近乎永生的生物来说,死亡是他们认知中最为可怕的事情。他不知道如何开解傅莲,抬起手本想揉揉他的脑袋,却又感觉太过暧昧,只好停在半空中放了下去。
“人类不像血族,拥有很长的寿命。就算我可以安稳地活到九十岁、一百岁,我迟早还是会死的。所以,你没必要为我牺牲那么多,救我的代价太大了。”
第57章 [56]
陈清乔温柔的话语像是触动了傅莲,他凝视着陈清乔的脸,想象他变老、枯萎的模样,像是一棵永远尘封在寒冷冬季里的树。而傅莲那时还是年轻的、鲜活的,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情。
傅莲的心脏开始感觉到刺痛,但下一瞬间,他好似顿悟了什么,脑海中的迷雾逐渐消散,他想通了。
想起最开始的时候,他是希望感染陈清乔,让他和自己一样,成为不老不死的血族,与他结成伴侣永远在一起;可是现在,只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同样可以感染陈清乔,却会让自己变成人类,与他一样,生老病死,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我喜欢你。”
傅莲说,“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可我不想你就这样死掉。因为你的死,会让我也像死去一样痛苦。”
陈清乔对傅莲突如其来的告白措手不及,他承认他对傅莲有好感,可是这么久不见,他需要时间来搞清楚自己的感情,他不想对不起傅莲。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傅莲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直白得让他直冒汗。
“变成人类的话,”傅莲眼中一派天真,“你会和我结婚吗?”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多维曾经跟他说过,人类的“婚姻”这种仪式就相当于纯种之间的血契。
“我......你......”
陈清乔罕见地结巴起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面对同龄人递过来的情书,舌头像打了结。
“可是你姐姐呢?”
陈清乔终于抓到了一个转移话题的借口,“你做这样的决定,好歹也要问问你姐姐的意见吧?”
傅莲沉思着,他想起玛丽安娜对他说过的话。
也许他变成了人类,玛丽安娜就会对他失去兴趣,不会再针对他的家族了。而那时,姐姐也不用担心他,反倒是能放开手好好与玛丽安娜做个决断了。
“她会理解我的。”
陈清乔能感觉到傅莲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再考虑一下吧。”
陈清乔摇摇头。
傅莲紧张地捏着指尖,红着眼圈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跟我结婚?要是这样,我也不会强迫你的......我不想要你因为愧疚跟我在一起。”
第100章
“当然不是,”陈清乔看见傅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口快,艰难地解释道,“只是,结婚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我们人类不会一上来就向喜欢的人提出结婚。”
“可是,我们纯种如果彼此喜欢,就可以马上结成血契生宝宝了,”傅莲皱起眉,“你们人类好麻烦。”
生宝宝......陈清乔在震撼中沉默了。
“那你们结婚前要干什么?”
傅莲好奇地问。
“嗯......我们会先互相了解,”陈清乔回过神,耐心地对他讲解,“这个过程叫做‘谈恋爱’,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发现对方不合适的话,就不会选择结婚。”
“我已经很了解你了,”傅莲像是抢答一样说道,“我知道你几点起床,几点睡觉,知道你喜欢小动物,喜欢自己做饭......”
傅莲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脸却越来越红。
糟糕了,傅莲心想,这下他肯定知道我以前偷偷观察他的事情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清乔的表情,却发现他正含笑注视着他,傅莲此时的内心像有头小鹿在乱撞。
“我只是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陈清乔缓缓说道,“我只知道你喜欢弹钢琴和种花,其它就不知道了。”
“我会告诉你的,从我小时候的事情开始,全部都告诉你!”
傅莲说着,试探性地牵住陈清乔的手,对方没有甩开,傅莲既高兴又害羞。
“你说,”他靠近了陈清乔一点点,“我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了吗?”
陈清乔忍俊不禁,他看着傅莲含羞带怯的神情,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忽然想逗逗他。
“算啊,不过你知道两个人谈恋爱还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
傅莲诚实地回答,他的眼神既像兔子一样湿润,又像是黑夜里雨雾蒙蒙的湖泊。
“他们会拥抱、亲吻、到了夜晚还会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陈清乔说这句话时声音低沉,落在傅莲耳中,像是情人间的私语,又像是天使的引诱,傅莲揉了揉发红的耳尖。
“那你可以亲亲我吗?”
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陈清乔的胸膛上。
陈清乔发誓,他说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只是开个玩笑。
但傅莲显然当真了,傅莲紧紧贴着他,连让他拒绝的余地也没有。
这样不对,陈清乔对自己说道,他有些内疚,感觉像是玷污了傅莲的纯洁。
此时傅莲正期待地闭上眼睛,嘴唇也因激动恢复了玫瑰般的血色。
陈清乔在内心抗争了一会儿,最终拨开他额前的黑发,在他眉间轻轻落下一吻。
傅莲疑惑地睁开眼,不满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是嘴巴,要亲在嘴上才作数。”
陈清乔也没想到傅莲会这样不依不饶,正为难着,傅莲盯着他看了十几秒,突然赌气说道:“如果你不想亲,那就算了吧。”
陈清乔看着傅莲闷闷不乐转身走向床边,一下心软了,他跟过去,只见傅莲拍了拍枕头,揉着眼睛问他:“我能不能睡一会儿?”
陈清乔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没想到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很快天就亮了。今晚的事情接二连三,他也没怎么睡觉,如今听傅莲提起,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疲惫正一股脑涌出来。
他把床让给傅莲,拿了另一个枕头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下。不料傅莲一把拉住他的手,看起来有些难过:“你不想亲我就算了,为什么也不跟我一起睡觉?你不是说我们在谈恋爱吗?”
陈清乔僵住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心想。
本来还想着解释,可陈清乔一对上傅莲的眸子,就丢盔弃甲了。
只不过是两个人躺在一起,陈清乔躺上床时转念一想,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刚在内心安慰完自己,另一边的傅莲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了。
“你能把灯都关了吗?太亮了我的眼睛不舒服。”
陈清乔默默将枕头往旁边移了一点,然后关掉了所有灯。
整个房间瞬间沉入了黑暗,陈清乔背对着傅莲侧躺在床上。他明明很困,却因紧绷的神经无法入睡,万千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翻飞,甚至没有注意到床上另一边的傅莲其实也没有睡着。
一片漆黑中,傅莲痴迷地注视着陈清乔的背影。
在陈清乔亲吻他额头的时候,他就猜到陈清乔说他们在谈恋爱什么的只是玩笑话了。
但他还是很高兴,因为这个玩笑至少能证明陈清乔不讨厌他,没有由于他是血族而将他当作异类。
傅莲悄悄挪向陈清乔,在被子下伸出脚有意无意地碰了碰他的小腿。
然而陈清乔的背影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反应,傅莲咬了一下嘴唇,心想难道他已经睡着了吗?
傅莲失去了兴趣,刚想将脚缩回来,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猛地抓住了脚踝。
傅莲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急又羞,蹬了两下想要挣脱,结果反倒被对方攥得更紧了。
陈清乔掌心炙热的温度像是随着彼此接触的肌肤自下而上迅速蔓延到了傅莲的脸颊,傅莲放软了声音求饶:“放开我。”
陈清乔翻了个身,松开他的脚腕,笑道:“还玩不玩?”
傅莲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摇摇头。他蜷缩起脚趾,感觉那片被陈清乔触碰过的皮肤像被热毛巾捂过,有种酥酥麻麻的暖意。
第101章
“怎么了,”陈清乔像是感受到了傅莲的目光,靠近了一点,“是睡不着吗?”
傅莲被子下的指尖紧张地掐着床单,耳中心跳声如擂鼓,他迟疑地轻声问道:“你能不能......抱着我睡?”
陈清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抱我!”
傅莲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大声且理直气壮地说了出来,空气诡异地凝固了一瞬。
“求求你。”
几秒后,他又眨着眼睛弱弱地添上一句。
陈清乔简直哭笑不得,他想了想,妥协一般张开手臂:“好吧,但你不许乱动。”
傅莲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整个人滚进了他怀里。
陈清乔的肩膀被激动的傅莲用头撞了一下,听他闷哼一声,傅莲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伸出手歉意地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顺理成章地穿过手臂搂紧了他的腰。
陈清乔默许了他揩油的行为,然而傅莲的身体像是冒着寒气,陈清乔猜想吸血鬼大概是没有体温的,与此同时他忍不住摸了摸傅莲的后脖颈。
冰凉又柔软,像是某种绸缎的触感。
也许是陈清乔的动作弄痒了傅莲,傅莲抬起头看着他。陈清乔这才注意到,黑暗中的傅莲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有星光闪烁。
陈清乔的喉结动了动,其实自从重新见到傅莲后他就有件事一直想问清楚,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即便这件事多半不可能是真的,他却无法欺骗自己不在意。
第58章 [57]
“你知道吗,你从那个别墅搬走以后,我还去找过你。”
傅莲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嗯......然后呢?”
陈清乔笑了笑,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你搬走后,有个男人住进了那个房子里,他是黑皮肤、银头发......他认识你,也是血族。”
傅莲立即明白了陈清乔说的是谁,不由有点紧张起来。
“当时,他跟我说,你搬走是因为跟他订婚了。虽然我没有相信,但是......”
“不是的,他骗人!”
傅莲急切地打断陈清乔的话,“我那个时候只是害怕会控制不住伤害你,所以才不辞而别的。”
“我才没有跟他订婚,他乱说!”
看着傅莲努力辩解的模样,陈清乔不知为何心里轻松了很多,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是你的追求者,对吗?”
傅莲不情愿地承认道:“他可烦人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是吗,太好了......”
心里的疙瘩被解开了,陈清乔一不留神也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傅莲动了动耳尖,听清的刹那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在放烟花。
陈清乔还想遮掩过去,连忙说道:“快睡吧,待会儿天亮了。”
傅莲却搂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最喜欢你了。”
陈清乔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句话撩拨得起了反应。
他一言不发地拨开傅莲的手臂,再次转过身背对着他想要重新冷静下来。
傅莲却还不放过他,疑惑地在他身后追问“怎么了”。
见陈清乔不答,傅莲犹豫了一下,还是贴了过去,将手臂环在他的腰间。
陈清乔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转身哑着嗓子问他:“我刚刚欠你的那个吻你还想要吗?”
傅莲愣愣地点头,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清乔以吻缄口,堵住了嘴。
傅莲睁大了眼睛,这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电流流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傅莲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陈清乔注意到他的脸憋得通红,只好松开他的手,转而捏住他的下巴,低声命令道:“深呼吸,然后用鼻子。”
傅莲像是搁浅的鱼被抛回海里,然而刚喘了几口气,陈清乔就再次封住了他的嘴唇。
傅莲能感觉到自己的唇齿被温柔地撬开,有条柔软湿滑的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他生涩地回应着陈清乔,气息交融间,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变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只希望陈清乔能用力将他抱紧。
陈清乔也确实这么做了,可傅莲还是觉得不够,他的内心在渴望陈清乔能触碰他的每一寸肌肤——甚至粗暴一点也没关系,一股陌生的热流正涌向他的小腹。
可陈清乔却停了下来,他离开了傅莲的唇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袭击了傅莲。
傅莲凑上去想要继续索求,陈清乔松开了掐住他侧腰的手。
看着眼神迷离的傅莲,陈清乔及时刹住了车,他抚过傅莲泛红的耳垂和眼角,明白只能到此为止,不能更进一步了——即便此时此刻的傅莲看起来宛如一朵任人采撷的玫瑰。
他安慰似的在傅莲的嘴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哄他入睡后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陈清乔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天蒙蒙亮了,晨光顺着房间落地窗窗帘的缝隙倾泻进来,傅莲睡得很沉,被子却被他踢得横七竖八的。
陈清乔将被子给他重新盖好,凝视了一会儿他的睡颜,然后闭上眼尝试获取一些睡眠,好在这次他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清乔被一阵闷响吵醒,他睡意朦胧地撑起身,意识到是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很快,敲门声逐渐急促起来,陈清乔转头看了一眼傅莲,他只是翻了个身,仍旧睡着。
第102章
陈清乔下床走到门前,瞧了瞧猫眼,发现外面站着萨沙。他的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然而隔得有点远,陈清乔看不太清。
该来的还是来了,陈清乔心想,他既不想让血猎进来,却又担心吵醒傅莲。通过猫眼,他看见萨沙掏出了手机,似乎是准备打电话给他。
权衡之下,陈清乔打开了门,不过只拉开了一道手掌宽的缝隙。
“你一直不开门,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萨沙打量了一下陈清乔,奇怪道,“难道你还在睡觉?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快天亮我才睡着。”
陈清乔望向他身后,冰苔站在稍远的位置,朝陈清乔点了点头。
“好吧,”萨沙耸耸肩,“我们能进去吗?奈尔的事情有进展了,我们就是来跟你说一声的。”
“你们查到昨晚那个骑摩托的男人了吗?”陈清乔原本还有点昏沉的大脑彻底清醒了过来,“我妹妹现在在哪?”
“你肯定猜不到······”
萨沙还没说完,楼层的电梯门应声打开,有个客房服务员推着一辆布草车走了出来。
萨沙和冰苔站在并不宽敞的过道里,服务员礼貌地请求他们让开。萨沙见状便想推开房间门进去,却被陈清乔顶住了。
“怎么回事?”萨沙不解地看着他,“你没穿衣服吗?”
陈清乔正飞速思索着能用的借口,那个客房服务员看了看他的门牌号,突然说道:“对了,您是昨晚向前台要了一张备用房卡的客人吧?”
她扫了一眼门口的萨沙和冰苔,委婉地提醒道:“昨晚我们跟您说过,不能带外人住进来的。”
“不是,我们昨晚可没住这里,”萨沙替陈清乔解释道,“我们是刚刚才来找他的。”
服务员说了句抱歉,推着布草车走远了。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冰苔皱着眉问陈清乔:“你昨晚带人进房间了?”
萨沙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清乔:“博士,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也干这种事情啊······怪不得你不让我们进去,你还喜欢把对方留下来过夜?”
“你想到哪里去了?”
陈清乔无奈地说道,但他也明白现在是瞒不住了,他转头望向床,被子下傅莲的身形起伏着,像是被积雪覆盖的延绵山脉。
“首先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反应过度?”
陈清乔顿了一下,“还有,尽量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不然你们会吓坏他的。”
萨沙和冰苔对视了一眼,萨沙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哦,老兄,你可真贴心。”
陈清乔将门打开让他们进来,冰苔推开萨沙,率先走了进去。
床上的傅莲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头黑色卷发,萨沙用手肘戳了一下陈清乔,朝他做了个鬼脸。
而上前几步的冰苔已经看清了傅莲的脸,她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伸手立即想去摸夹克下别在腰间的枪。
陈清乔见状连忙按住了冰苔的手,低声道:“我说过不能反应过度的。”
他们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以冰苔将手放下而告终。
站在他们身后的萨沙一脸困惑,他走到床边,盯着傅莲的脸看了足有半分钟,然后才不太确定地轻声问冰苔:“等一下······他好像是······”
“就是他,”冰苔冷酷地说道,“傅雪的宝贝弟弟傅莲。”
“天啊,博士,”萨沙转过身面向陈清乔,脸色苍白得看起来像是要晕倒了,“我得去阳台打个电话。”
陈西溪从计程车上下来的时候,发现酒店门口的安保人员已经替换成了穿着总部制服的血猎。
她三两步走上前,却被拦了下来。
“嘿,”陈西溪不满地瞪着他们,“我也是血猎。”
那两个官方血猎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证件呢?”
陈西溪在挎包里翻了一通,总算在一堆经年累月的小票底下翻出了她的血猎证。
他们接过去看了看,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好吧,原来是你,‘麻烦’女士,”说话那人的神情似乎有点幽怨,“你们两兄妹真是闹乱子的高手,格雷戈在里面。”
陈西溪装作没听到他的嘲讽,若无其事地走进去,一眼便看见穿着泥黄色风衣的格雷戈正在大堂里抽着烟来回踱步。
“你终于来了,”格雷戈将指间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朝她走过去,“现在我们的麻烦大了。”
“我猜猜,”陈西溪说道,“老大知道了是你和孟驰把我接走,然后将我哥哥的事情告诉我的?”
格雷戈冷哼一声:“恐怕比这严重的多,我们都中计了。”
说完格雷戈也不继续解释,而是径直走向电梯:“上去再说吧。”
电梯很快来到陈清乔房间所在的楼层,陈西溪却放慢了脚步,格雷戈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头对她道:“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有个纯种爱你哥哥爱得死去活来,现在你不用去当这个坏人他也能得救了。”
陈西溪瞄了他一眼,只说道:“你不懂。”
格雷戈却仿佛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
“错了,是你们不懂。当你不顾一切朝着某个目标前进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为你让路,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很简单。”
“成功的秘诀是舍弃多余的情感。”
第103章
他说完这句话后收起了笑容。
第59章 [58]
陈清乔的房间门前也有一个官方血猎守着,格雷戈和陈西溪向他展示出证件,对方敲了两下门,很快就有人将门打开了。
“搭档!”
开门的人是萨沙,他见到陈西溪时兴奋的表情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在转眼瞧见了一旁的格雷戈后,他立即变了脸色。
“老大怎么会让你来?我的车都被你这个混蛋刮花了!”
“冷静点,”格雷戈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希兰派我来接人和要我写检讨,这两件事可不冲突。说起来难道你没有买保险吗?”
他拍了拍萨沙的肩膀,顺势侧身从他旁边的空隙里溜进房间,“如果没买,你还得感谢我提醒你呢。”
“王八蛋,”萨沙忿忿地低声念叨,“我就知道我跟他不对付。”
“抱歉,”陈西溪叹了口气,“让你们担心了一晚上,我的错。”
“算了,别说这个了,”萨沙摆摆手,“进来吧,你哥才是最担心你的。”
陈西溪迟疑了一下,她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此时她的心情就像小时候她发脾气陈清乔却来哄她时一样,心底明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偏偏还要借着哥哥给的台阶才肯下来。
她一走进房间,萨沙便在她身后关上了门,好像害怕她会随时逃走似的。
陈清乔坐在床边,看见陈西溪的那刻瞬间站起了身。
“你没事吧?”他快步上前轻声问道,“你一晚上跑去哪里了?”
陈西溪的脑海里闪过丽奥娜的脸,她注视着陈清乔的眼睛说道:“对不起,老哥,昨晚我不应该跟你吵的。”
陈清乔拍了拍她的背:“不,是我应该道歉,我不知道你这些年......”
他说到一半便沉默了,陈西溪心有所感,伸出手拥抱了他一下:“都过去了。”
那个夏日的雨夜永远不会过去,陈清乔心想,它是萦绕他与妹妹下半生的梦魇,像是一个烙印在他们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记——但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陈清乔甚至很高兴妹妹能将真相告诉他,现在她再也不用承担两人份的痛苦了。
而另一边的格雷戈对他们之间的兄妹情并不感兴趣,他走到床边,凝视着傅莲安静无瑕的睡颜。
“真是个睡美人,对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陈清乔走过去挡住格雷戈的视线,二十分钟前萨沙已经将全部真相都告诉了他,他知道是格雷戈和孟驰从医院带走陈西溪的,也知道昨晚的那个摩托骑手是孟驰。
他大概猜到了格雷戈策划这一切的背后原因,可是格雷戈的不择手段让他觉得反感。
“请你小声一点,等他睡醒我们就跟你走。”
格雷戈嗤笑道:“你知道为什么现代也有很多吸血鬼喜欢白天躲进棺材睡觉么?这可不是什么‘传统’,老弟,他们一睡着就跟死人一样,所以睡觉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为了自我保护他们才藏到棺材里。就算你现在请个摇滚乐队来开演唱会他也不会醒,懂吗?”
格雷戈说着将酒店房间内的“禁止吸烟”提示牌倒扣在电视机柜上,自顾自地点了一支香烟,继续道,“他们不睡到傍晚是不会醒来的,我们可没这个闲工夫。”
陈清乔皱起眉,他看向其他人,陈西溪站出来对他道:“哥,他说的没错。”
陈清乔沉默了片刻,妥协道:“我会叫醒他,但你们要先出去。”
格雷戈咧开嘴,朝冰苔吐出一口烟:“瞧啊,他让我想起了雀鹰,你觉得呢?”
冰苔冷冷地看着格雷戈,眼神里尽是厌恶。
“你真是个实打实的混蛋。”萨沙嘀咕道。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两次了,”格雷戈耸耸肩,转向陈清乔,下了最后通牒,“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之内你没带这个纯种出来的话,我就会踹门闯进来。”
其他人跟着格雷戈离开了房间,陈西溪跟在最后面,她抓着门把手与陈清乔对视了几秒,还是叹息一声关门出去了。
陈清乔将手放在傅莲肩膀上摇了摇,对方只是梦呓般哼了几声,陈清乔只好将被子掀开,将傅莲半搂半抱地从床上拉起来。
也许是大幅度的动作终于唤醒了傅莲,他没睁开眼睛,却感觉到了自己似乎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半梦半醒间他往陈清乔怀里蹭了蹭,陈清乔见他又要睡过去,连忙唤了几声他的名字。
傅莲费劲地睁开眼,打了个呵欠。
“多维,天黑了吗?”
没睡醒的他以为自己还在庄园,等看清房间内的装饰后才猛地清醒过来。
傅莲抬眼看着陈清乔,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很快,他就想起了那个吻以及睡前发生的一切。
“抱歉吵醒你,但是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直到陈清乔略带磁性的声音传进傅莲的耳中,傅莲还是一副怔愣的模样。
陈清乔帮他穿上外套,傅莲瞥到被拉开一角的窗帘,立即像是不小心瞧见太阳般别开了脸。
“现在吗?我们要去哪里?”
傅莲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睡意,陈清乔选择实话实说:“去血猎总部,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了。”
傅莲闻言像是被卡车灯光照射到后不敢动弹的小鹿,恐惧地看向陈清乔。
第104章
“你别害怕,他们没你想象中那么恐怖,”陈清乔细心地安慰他,“我在他们眼皮底下没办法将你藏起来,可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好吗?”
“而且,如果你想回到你姐姐身边,也许他们能帮助你,只要你把昨晚告诉我的那些事告诉他们就行了。”
“告诉他们玛丽安娜对我做了什么吗?”
傅莲小声地问道。
“没错,”陈清乔摸了摸他的头,“有我在,没事的。”
傅莲考虑了一下,他对血猎的了解不多,近距离接触过的血猎也只有陈西溪一人而已,他对她印象不错。不过他不知道其他血猎是否也像陈西溪一样好说话,可他明白现在除了按陈清乔所说的去做以外,他别无选择。
傅莲只好点点头,语气依恋地问道:“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陈清乔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只带崽的母鹅,他将傅莲柔软的手握在掌心里,像是攥着一团冰凉的雪。
“当然了。”
格雷戈低头瞧了一眼手表,然后不耐烦地在过道的地毯上蹭着鞋跟上的泥,而陈西溪用力盯着门,仿佛能穿透这扇门看到房间内部似的。
“我觉得,你哥好像对傅莲有点意思。”
萨沙看了眼其他人,悄声在陈西溪耳边说道。
“把‘好像’和‘点’去掉。”
陈西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你们进来的时候傅莲就在我哥床上睡觉?他们有穿衣服吗?”
萨沙挠挠头:“穿是穿了,不过也不能证明什么。”
陈西溪心底的烦躁更甚,傅莲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哥,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说实话,她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这让她毛骨悚然。
思索间,门打开了,傅莲跟在陈清乔身后,像是一只从藏身的洞窟探出头的兔子,紧张又腼腆地看着他们。
“你做到了,博士,”格雷戈恶意地揶揄陈清乔,“你是用真爱之吻把这位睡美人唤醒的吗?”
傅莲打量着眼前这个发福的沧桑中年男人,他看起来不太讨人喜欢。
陈清乔却没搭理他,对妹妹说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可以,但是......”
陈西溪欲言又止地看着傅莲。
“下去前我们需要他合作配戴一个东西,”冰苔接过陈西溪的话茬,平静地叙述,“只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说完,格雷戈从他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嘴罩扔给冰苔。
“这可不是故意针对他,”萨沙开口解释道,但显然在其他人听来有些多余,“毕竟要带他进去我们的总部,你能理解吧?”
冰苔拿着嘴罩走向傅莲,傅莲缩在陈清乔身后,露出抗拒的表情。
“给我吧。”
见陈清乔伸出手,冰苔将嘴罩递给他。
这是一个特制的栅栏式铁质嘴套,并不是很重,绑带是皮质的,摸起来还算柔软。
傅莲皱起眉头,他只见过一些体型巨大的狗狗带这种东西,是为了防止咬人,这些血猎是担心他咬人吗?可他只喝加了糖的血包,从来不乱咬活人,陈西溪应该是知道的,他看向她,对方却移开了目光。
“他要一直戴着这个吗?”
陈清乔问格雷戈。
“不戴也可以,”格雷戈面无表情,“那我们只能把他绑起来关进由人武装看守的货车运送到总部了,你自己选吧。”
傅莲可不想跟陈清乔分开,他连忙扯了一下陈清乔的衣袖:“我愿意戴这个。”
陈清乔动作仔细地将嘴套戴在傅莲脸上,调节绑带时担心会弄疼傅莲,更是放柔了力道。
傅莲摸着脸上冰冷的嘴套,觉得脑袋都变得沉重起来。
冰苔过去检查了一遍,在傅莲脖子后面的绑带搭扣处挂上了一个小巧的密码锁,接着又拿出一副银制的手铐将傅莲的两只手腕锁住,确认没问题后朝格雷戈点了点头。
格雷戈向守在电梯前的血猎颔首示意,后者按下了电梯按钮。
“走吧,今天天气不错,当心别把你的小心肝晒化了。”
格雷戈阴阳怪气地说道。
傅莲听了紧紧拽着陈清乔的外套衣摆,陈清乔牵起他的手,用眼神安抚他。
“我包里有伞,”陈西溪将遮阳伞递给陈清乔,“萨沙也会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接你们的。”
“谢谢。”
对上傅莲感激的眼神,陈西溪却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走出电梯,格雷戈让陈西溪与他坐另外一辆车先行离开。在陈清乔与傅莲进入萨沙的车后,冰苔也钻进了副驾驶,萨沙开着他的吉普跟在格雷戈后头。
第60章 [59]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放眼望去一派春天景象。
只不过苦了傅莲这个纯种血族,他正小心翼翼地躲避窗外洒进来的点点阳光,一下没注意直直撞进了陈清乔的怀里。
陈清乔见状,一言不发地脱下外套抬手遮住了他那边的车窗,这个贴心的举动不由让傅莲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然而车里还有萨沙和冰苔在,他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了陈清乔肩膀上。
车子在微微摇晃中平稳地行驶着,没有人说话,傅莲贪婪地闻着属于陈清乔身上的气味,昏昏沉沉地几乎要再次睡过去。
第105章
他闭上眼睛,突然希望这一刻能被无限拉长直至永远。
但十几分钟后车子还是停了下来,他听见众人解开安全带的声音,傅莲遗憾地睁开眼。
他们下车后朝停车场的电梯走去,陈清乔远远地看见妹妹和格雷戈站在那里等他们。
格雷戈见他们走近,按下电梯按钮,说道:“我们直接下去,希兰和其他人已经在会议室了。”
来到负三楼,路过一间堆放着废弃办公桌椅的房间时,格雷戈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指了指傅莲:“你进去。”
傅莲下意识地看向陈清乔。
“在处理你们的事情之前,”格雷戈也转向陈清乔,“我得先去开个会。不过要是你能参加的话,我们很欢迎。”
“我?”陈清乔困惑又惊讶,“你确定吗?”
“是的,”格雷戈目光犀利地看了傅莲一眼,然后别有深意地对陈清乔说道,“我觉得听听过来人的经验会对你有好处。”
“至于这个纯种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守着,会议结束后就放他出来。”
说着格雷戈撸起手腕上的袖子瞄了眼手表,用指尖敲敲玻璃表盘催促道,“快些决定,时间可不等人,我们要迟到了。”
这时陈西溪走到陈清乔身边低声劝他:“哥,在车上格雷戈跟我说这是个紧急会议,可能跟傅莲有关,我觉得你去听一下也有好处。”
陈清乔转头望向傅莲,对方又露出了那种令人心碎的湿润眼神。就像昨晚陈清乔在酒店大堂捡到他时一样,脆弱得如同一戳即破的美丽泡沫,让人连呼吸都不由谨慎起来。
“我很快就回来,”陈清乔将手按在傅莲的肩膀上,保证道,“很快。”
傅莲眨着那双水汪汪的漆黑眼眸凝视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傅莲进去空无一人的房间后,格雷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钥匙锁上了门。
“行了,我们快走吧!”
格雷戈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健步如飞地朝会议室走去。众人回过神跟上他的步伐,眼见前方的会议室虚虚地掩着门,他也不敲,大咧咧地就推开了。
坐在门边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抱怨了几句。
陈清乔是最后走进去的,只见狭小的室内塞满了人,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纷杂的低谈声嗡嗡作响,多出来的椅子被乱糟糟地踢到一旁。
然而在他出现的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突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几秒,仿佛房间被一个内部真空的透明球体笼罩了起来。
但紧接着,陈清乔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斯图尔特?”
陈清乔念出他的名字,语气显得有些不确定。
“我们总算见面了,”斯图尔特朝他走来,张开双臂与他拥抱了一下,“一听到你的事情以后,我就赶过来找你了。”
刚刚与斯图尔特正在交谈的几个人也聚拢过来,陈清乔虽然都认识他们,但还是惊讶他们此时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其中一个大块头勾住陈清乔的肩膀,挑眉说道:“博士,你看起来好像憔悴了不少。”
“我以为你们还潜伏在研究中心里,”陈清乔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最后看向那个大块头,“所以任务结束了吗?艾尔?”
“博士,在这里你要叫我铁棘,”大块头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嗓音道,“我们也是被突然叫回来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不过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风铃圆润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沉痛的阴霾,“很遗憾你要遭受这一切,博士。”
“如果我们能早点发现苏诺列恩计划对你图谋不轨就好了。”
一直沉默的哈斯通闷声闷气地开口。
“这怎么能算到你们头上呢?”陈清乔宽慰地笑笑,转头看了眼妹妹,“只能说是福祸相依罢了。”
“说起这个,”斯图尔特接过话茬,脸色严峻,“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吗?先是奈尔被感染,接着是你被骗喝下了圣泉······还有傅莲的出现,所有的事件环环相扣,简直像是有人精心设计过一样。”
斯图尔特刚一说完,他们就听见有人清嗓子的声音。陈清乔转过头,方才还在和希兰交谈的格雷戈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估计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雀鹰,好久不见啊,”格雷戈微笑着跟他打招呼,目光里却带着点辛辣,“我说,你真不该这么快辞职转行做民间血猎,我的部门还缺少像你这样的人呢。”
“我现在已经不是阿尔法小队的成员了,还是叫我的本名吧。”
斯图尔特神色淡淡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总得为我犯的过错承担责任吧,”斯图尔特望向了站在他身后的冰苔,“而且阿尔法小队的队长一职,冰苔显然比我更适合。”
格雷戈飞快地瞥了一眼冰苔,见后者面色如常,他才说道:“当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不过嘛,我知道希兰也是挽留过你的。也许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相信陈博士肯定能理解你。”
陈清乔虽然不明白格雷戈在说什么,但他听懂了这人话里饱含的讥讽之意。他想起格雷戈所说的“过来人”,难道指的是斯图尔特曾经也和某个血族来往密切吗?当初他被抓进研究中心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关联?
第106章
陈清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圈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行了,格雷戈,你少拿这两件事相提并论。”
陈西溪忍无可忍地呛他。
“这可难说。”
格雷戈耸耸肩,然后将一张离他最近的椅子拉到身边,踩上去用力拍了拍手,房间内的嘈杂声音瞬间像潮水般退去。
“各位,会议现在开始了,站着的赶紧找个位置坐下,在我讲话完毕之前你们都不许出声。”
他站在椅子上,尖锐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整个会议室。
“首先我要说明一件事,我们他妈的要有大麻烦了。”
“我们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目前为止只有少数几个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这一系列狗屎事情的开端,就是因为他——”
众人顺着格雷戈指尖的方向看去,陈清乔一开始以为格雷戈指的是他,但他很快意识到所有人目光望向的是他身后。
他转过头,对上了斯图尔特的眼睛。
“几个月前,阿尔法小队执行了一个任务,任务的目标是玛丽安娜卖出去的一个人类展品。这个人类的名字叫做季凌樱,后来我们得知他其实是玛丽安娜手下的一个非纯种,通过服用含有圣泉的血液转变为了人类,后来又再次接受了感染。整个任务都是玛丽安娜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从官方血猎的身上获取一些我们总部的机密信息。”
“而将信息透露给季凌樱的人,就是雀鹰,阿尔法小队曾经的队长······不过,现在他更喜欢我们叫他斯图尔特。对于我说的这些,你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面对格雷戈的质问,斯图尔特表现得十分平静。
“不,我没什么要反驳的,因为这是事实。我承认我见到他后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根本不曾想过他是一个间谍。”
“那晚我被他偷袭,受重伤后昏迷了过去。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关进了圣泉研究中心,沦为一个实验品。从研究所逃出来以后,我才知道他当时还通知了一群非纯种,趁着夜色洗劫了整个村庄······这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来赎罪。”
“这些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已经了解,现在,斯图尔特,你能当着大家的面再次说说你向季凌樱都透露了什么吗?”
斯图尔特皱起眉头迟疑了片刻。
“他······当时只是很好奇我所接触过的吸血鬼,我跟他说了纯种血族与非纯种血族之间的区别。后来他问我最多的是总部正在追踪监视中的一些纯种家族的信息。”
格雷戈此时莫名朝陈清乔的方向瞥了一眼,陈清乔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你有向他提到傅家吗?”
“是的·····”斯图尔特的脸色突然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告诉过他傅雪姐弟最新的踪迹,我还记得······”
他慌张地看向陈清乔,然后低下了头。
“我曾对他开玩笑说‘傅雪的弟弟是个奇怪的纯种,他最近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第61章 [60]
陈清乔愣了一下,陈西溪猛地站起来:“不可能,当初是我负责监视傅雪姐弟,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除非······”
她瞪着萨沙,萨沙连忙撇清道:“我发誓,我只告诉过铁棘一个人。”
被点到名的铁棘挠着头尴尬地呵呵干笑了两声。
龙牙扶额无奈地发表评论:“萨沙,你难道不知道把一个秘密告诉铁棘,跟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没有区别吗?他大嘴巴这个缺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知道,”铁棘还在尽力解释,“我当时可能喝醉了,而且我还以为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呢。”
陈西溪恼怒地盯着萨沙,格雷戈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他们之间的互相指责:“我不是说过,在我没讲完之前不许说话么?”
“总之,”格雷戈继续道,“玛丽安娜从我们这里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的死对头傅雪最疼爱的弟弟喜欢上了一个人类’。为了击垮傅家,他必然会想方设法从傅莲喜欢的那个倒霉蛋下手,也许就连那个人的家人也无法幸免。”
格雷戈这次指向了陈清乔。
“我说的那个倒霉蛋就是你,博士。”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陈清乔和陈西溪。
陈西溪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陈清乔却在仔细分析格雷戈所说的话,一脸坦然地接受了其他人的视线。
“我很乐意听一听你的意见,博士。”
格雷戈灌了一口孟驰递过去的水,眼神牢牢地钉在陈清乔身上。
“你的意思是说,”陈清乔缓缓开口,“西溪被非纯种感染以及苏诺列恩让我喝下含有圣泉的酒水,背后都是玛丽安娜一手设计好的?”
格雷戈严肃地点点头:“还有那个‘普罗米修斯计划’的u盘,显然是苏诺列恩故意让你发现的。里面的内容大部分都无关紧要,我猜她大概是想借此测试一下你对这项计划的反应,只不过你让她失望了而已。”
陈清乔沉默不语。
这时有个人举起了手。
格雷戈抿起嘴,示意他可以说话。
“可是,就算你推测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人提问道,“我还是没搞懂玛丽安娜的意图。他处心积虑让这对兄妹落入如此境地,能对傅雪家族造成什么伤害呢?”
第107章
“难道是通过陈博士的痛苦让傅莲感到痛苦,再让傅雪为她弟弟的痛苦而痛苦嘛?”
此话一出,人群立即里响起零零散散的窃笑声。
“何况,这只是血族内部的战争,与我们血猎又有何干?”
大多数人附和地点着头。
“各位,请听我说。”
希兰站起身,清脆的声音驱散了众人细碎的交谈声,所有人再次安静下来,翘首凝望着她。在他们心中,希兰显然比格雷戈更富威望。
“格雷戈部长将一系列的事件都梳理清楚,目的是为了揭示更深一层的阴谋。请大家不要浮于表面,而是深入想想:奈尔被感染只是一个引子,为的是将陈博士引入局。那么陈博士喝下的圣泉也肯定是另外一个引子,就目前来说,被引入局的只能是傅莲。”
“现在傅莲就被关在外面这条走廊拐角处的一个杂物房内,他就是为陈博士而来的。请你们想想,如果他的姐姐傅雪知道他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死寂之中。
“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孟驰悠悠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房间内沉闷的氛围。
“玛丽安娜,他的目的,是想借此挑起血猎与傅雪家族之间的纷争?”
陈西溪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喃喃道,“鹬蚌相争,他就能渔翁得利了......”
陈清乔不由想起傅莲所说的话,怪不得玛丽安娜要费尽心思将他从意大利绑走带到这里。虽说他没有同意傅莲感染自己,陈清乔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可就现在的情况来说,玛丽安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为什么还要将傅莲带到总部?”
有人急得站起身道,“赶紧将他送走才是啊!”
“晚了,”格雷戈冷冷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血猎之都!从傅莲踏入这个城市的土地开始,我们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而且傅莲身为纯种却力量弱小,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更是难逃其咎。”
“现在唯一的办法,”希兰说道,“只有先将他严密地保护起来,再想办法与傅雪谈判。”
听到这句话,众人神色各异,有人开始擦冷汗,有人开始脸色苍白地掏出手机打电话,而孟驰拨开人群走过来,问了陈西溪一个问题。
“我说,依你对傅雪的了解,她派人攻击总部的几率是多少?”
他看着陈西溪,“你监视追踪傅雪的时间最长,估计这里只有你能预测她的行动。”
陈西溪捂住脸,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傅雪至今还没出现总部外面,只存在一个原因——”
“那就是她还不知道傅莲在这里。”
“有没有可能,”孟驰罕见地止住了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能说服傅雪与血猎合作一起铲除玛丽安娜?”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陈西溪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你认真的?就凭我?”
孟驰笑了一下,耸耸肩道:“有何不可?”
“可是,”陈西溪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不由皱起眉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我觉得傅雪对血猎的厌恶程度,与玛丽安娜比起来不相上下,她不太可能信任我们。”
“不,重要的是你得让她清楚地认识到一点,如果我们与傅家纯种真的掀起一场战争,无论是哪边赢,真正的胜者都只有玛丽安娜一人。你觉得她会乐意被敌人当枪使吗?”
“当然我们还有一张底牌,”孟驰压低声音瞥了一眼陈清乔,确认他没注意到这边后才说道,“傅莲还在我们手里呢。”
陈西溪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你跟老大提过这件事吗?”
“哦,这其实是格雷戈的点子,”孟驰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跟希兰说了,但希兰似乎不置可否。”
陈西溪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冷笑了两声:“所以你才来怂恿我?听着,如果你们可以说服希兰,我就同意去跟傅雪聊聊。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别从她弟弟身上打主意了,你也知道,我了解她,我敢说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她。”
“很好的建议,”孟驰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会考虑的。”
“说实在的,”陈西溪见他这幅样子突然感到有些恼火,“你们待在地下室研究那些血清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指手画脚地干预我们上面的事情呢?”
孟驰闻言也不生气,却是看向斯图尔特的方向。
“要是你们这些‘上面的人’没整出这些破幺蛾子,能让我们安心研究的话,我们又何必费事呢?”
陈西溪哑了火,孟驰却还不依不饶地补上一句。
“对了,看好你哥哥。斯图尔特已经是个很好的前车之鉴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穿过人群回到了格雷戈身边。
萨沙凑过来,摇头啧了一声:“我懂,我也讨厌职场社交。”
“别说了,我正烦着呢,”陈西溪看上去肺都要气炸了,“你瞧见他们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了吗?”
“这也不怪他们,”萨沙说道,“他们这个部门本来就不被看好,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盼望着能看上一眼他们摔跟头的狼狈样子,所以他们才活得跟刺猬似的。”
陈西溪叹了口气,转头发现希兰正在不远处跟陈清乔交谈。她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连忙走上前,希兰抬眼看见她,一下止住了话头。
第108章
陈西溪正想发问,希兰身旁却有人过来在她边上耳语了一番。希兰拍拍那人的肩膀,对陈西溪道:“奈尔,会议已经结束,你可以带陈博士出去了。”
说完,她就在刚刚那个人的带领下往房间左侧的另外一群人走去。
陈西溪见状,只好问她哥哥道:“你们聊什么了?”
陈清乔似乎一直在沉思,陈西溪的话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没什么,她只是问傅莲有没有感染我。”
提起这个,陈西溪也忍不住说道:“哥,我知道你不想让傅莲感染你,但是......傅莲他本人看起来并没有不情愿啊。”
陈清乔眼含笑意地注视着自己的妹妹:“我以为我们已经谈过这个话题了。”
陈西溪对他不温不火的态度感到挫败:“算了......不说这个了,希兰还跟你谈什么了?”
“她希望我带傅莲先去某个小岛藏上一阵,避避风头......等你们找到傅雪后之后再回来。她说那里很安全,玛丽安娜的人不会发现我们。”
“什么小岛?”
“好像叫什么斯旺拉芙岛吧。”
“斯旺拉芙岛?”
萨沙沉默了一瞬,“嘿,这个地方不是南边的那个......情人岛?”
陈西溪和萨沙坐在一家甜品店靠窗的位置上,此时一个编着浅紫麻花辫的年轻服务员走过来询问他们需要什么糕点。
萨沙点了一份牛油果夹心芝士挞和一杯热巧克力,陈西溪看着菜单上的花果茶,却点了一杯青柠气泡冷萃。
第62章 [61]
“你说的情人岛,是指五年前那位老富豪临终时捐赠给总部的一个小岛吧?”
陈西溪抿了一口她的咖啡,发觉与自己想象中的味道不一样,便又放下了。
“对啊,这个小岛包含在他当初捐赠的那一批遗产里......”莎萨吃着他的芝士挞,嘟囔道,“说起来,因为一直没人知道该拿它来干什么,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
“为什么叫做‘情人岛’?”
陈西溪问他,“听起来怪怪的,像是那种有钱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你懂我意思吧?”
“我知道,但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只是个昵称。”
萨沙小心翼翼地啜饮着那杯冒着白气的热巧克力,还是被烫了一下。
他皱起眉,向服务员要了根吸管。
陈西溪总觉得,他这个习惯有点娇气。
“我听说,”萨沙用吸管搅着热巧克力,“这是因为岛心有个湖泊,形状既像是天鹅交颈,又像是个爱心,所以才叫情人岛的。”
“是吗?”陈西溪看起来有点不感兴趣,敷衍道,“那还挺浪漫的。”
“不过这个岛很小,那个湖在山顶,山麓建了个挺现代的别墅。”
萨沙继续说着,“要我说这种就是最容易卖给上层阶级的岛屿,面积不大,性价比高,建个房子依山傍海就能使劲显摆了。”
“听起来不错,但是我不太想让我哥带着傅莲去那儿,那毕竟是个小岛,孤立无援的......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实那个小岛距离最近的陆地不远,开快艇只要半个小时吧,”萨沙安慰她,“你放心,安保这方面老大肯定比我们谨慎。”
陈西溪没有回答,他们之间安静了片刻,只能听见金属勺子与陶瓷碟碰撞的声音。
萨沙吃完了他的甜点,再次开口说道:“而且比起陈博士,你自己的麻烦也不小。我觉得格雷戈已经快说服那些人了,他们会派你去找傅雪。”
“没关系,”陈西溪小口喝着咖啡,神色淡淡,仿佛事不关己,“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们选择在夜间出发,是陈清乔要求的。
于是托克租下的这架私人飞机,在凌晨时分低调地载着一行人出发了。
他们在飞机上度过了一整个白天,直到走出机场时才看见远处地平线上残留的一抹余晖。
这个国家离赤道很近,即便在深春的三四月份,气候也已经有些炎热了。
感受到热浪从沥青路面上缓缓升腾而起,傅莲忍不住扒拉了一下高领防晒外套下的项圈。
陈清乔看到他的小动作,牵起他的手安抚道:“等会儿会有车来接我们,车里有空调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傅莲冰凉的指尖在陈清乔的掌心里画着圈圈。
他知道陈清乔为了他能在旅途中舒适点儿做了很多努力,本来他是要带着嘴罩和手铐上飞机的,但在陈清乔的坚持下,血猎后来退而求其次,同意了傅莲可以只戴追踪项圈。
然而这个项圈佩戴在脖子上也并不舒服,何况项圈除了定位的作用以外还有电击功能,要是傅莲一有逃跑或者咬人的倾向,剧烈的电流会使他立即倒地不起。
至于护送他们前往斯旺拉芙岛的人选,希兰本来仅仅指派了陈西溪以及哈斯通两人,格雷戈却硬要插上一脚,安排孟驰也跟着来了。
傅莲喜欢陈西溪,认为那个沉默寡言的大个子哈斯通也还算性格亲切,就是唯独害怕那个瘦高得如同白鹤一样的孟驰。
他说不清楚,或许他只是不喜欢孟驰的眼神,让人感到阴郁和疏离。
一路上,孟驰都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
而且在飞机上时,他还不小心听见陈西溪对她哥哥说,控制他脖子上项圈的遥控器就握在孟驰手里。
第109章
想到这里,傅莲忍不住悄悄瞄了一眼孟驰修长的背影,却不料他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扭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傅莲吓了一跳,连忙缩在了陈清乔身后。
“怎么了?”
陈清乔像是察觉到了傅莲的不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傅莲摇摇头,向他撒娇:“为什么车还没来?”
“应该快了吧,”陈清乔说道,“我们的飞机提前降落了,所以要等等。”
傅莲紧紧贴着陈清乔,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能感觉到陈清乔温暖的大手正搂过他的上臂,像是给小猫顺毛一样轻轻摩挲着他衣物下的皮肤。
如果忽略那道孟驰朝他们投来的锐利视线,傅莲觉得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嘿,我刚刚给当地的血猎分部打过电话了,”陈西溪晃了晃她拿着的手机,走过来说道,“今天是周五,他们派来接应的车在出城路上被堵住了,估计还得二十分钟呢。”
“真不走运,”哈斯通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话,“我已经饿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公共大厅等着吧,”陈西溪耸耸肩,“吃点东西再说。”
陈清乔点点头,对站在不远处的孟驰招呼一声,指了指机场的入口。
重新回到机场,趁着孟驰去点餐的时候,陈西溪向其他人吐槽道:“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一整天都板着脸的?又不是我们求着要他跟过来。”
在傅莲好奇的眼神下,陈清乔递给他一根沾了番茄酱的薯条。
见傅莲接过去吃了,陈清乔才道:“别在意太多,他也只是在完成工作而已。”
陈西溪撑着下巴翻了个白眼,哈斯通嚼着嘴里的汉堡,忽然说道:“你们不知道吗?孟驰厌恶吸血鬼的原因。”
其他人看向他,哈斯通放下了抵在嘴边的汉堡,瞟了一眼傅莲。
“我也是听铁棘说的。”
“太棒了,”陈西溪哈了一声,嘀咕道,“又是铁棘,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据说孟驰还是法医的时候,”哈斯通没理陈西溪,而是慢吞吞地说道,“他有个女朋友,已经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但是有一天他的女朋友下班之后就失踪了,直到一个星期以后才发现了尸体。”
“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女朋友身上的血几乎被吸干了,全身赤裸,似乎还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而且,”哈斯通的声音低沉下去,“听说是孟驰亲手解刨了他女友的遗体。”
众人沉默了许久,陈西溪问道:“最后害死他女朋友的吸血鬼找到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哈斯通说道,“反正他在女友的葬礼结束后就辞去了法医的工作,转头来总部面试了。”
傅莲听完哈斯通的话,一股强烈的羞耻和内疚感油然而生。他低下头,为孟驰死去的女友默默哀悼。
他一直知道,无论是纯种还是非纯种,视人类为玩物的血族有很多。在他们的道德观念里,人类不过是一种用来饱腹的食物,即便偶尔残杀几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傅莲做不到在面对人类的惊恐或者祈求时无动于衷,傅雪有时候会恨铁不成钢地责怪他心肠太软。
久而久之傅莲也怀疑自己是否拥有一个与纯种血族这个身份不相匹配的灵魂,或许他只是家族里的寄生虫。
偶尔他甚至会梦见自己是一只普通的小蝙蝠,整天倒挂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喜欢吃树上的新鲜水果--醒来后他不免怅然若失,心想若是能像梦里那样,可就太好不过了。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陈清乔,又暗自庆幸自己并非是一只真的蝙蝠。由此得知,有时爱情的恰当出现,或许可以拯救一个迷途的灵魂也说不定。
拿到食物的孟驰回到他们的桌子,他在哈斯通身旁坐下,发现大家的目光和蔼,诧异道:“你们发什么神经?”
陈西溪吸了一口橙汁:“我们在聊下次聚餐的地点,你来吗?”
孟驰看向她,露出他惯有的那种冷漠神情:“你知道我们不在同一个部门吧。”
“部门联谊吗?好主意,萨沙肯定喜欢。”她说道。
哈斯通也赞同地点着头。
孟驰像活见鬼似的皱起眉,没再搭理他们俩个。
用餐即将结束时,陈清乔发现傅莲还在眼巴巴地盯着其他人剩下的洋葱圈,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虽然如此,血族的味觉在人类食物上却不起作用。傅莲一开始尝了薯条,发觉像是口感酥脆的秸秆,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类对它。
但说实话,看着其他人进食,的确让傅莲也感觉到了饥饿。
在被玛丽安娜绑架期间,他们曾提供过新鲜的人血供傅莲饮用,然而傅莲为了在玛丽安娜面前表现出一个贵族纯种的气节,硬是滴血未进。或许是玛丽安娜觉得好玩儿,便也由着他去了。
不过当他在血猎总部被单独关进杂物间的时候,希兰有派人送血包进去给他,那些血包并不新鲜可口,勉強可以饱腹。但仔细算算,距离他上次喝血,也有差不多二十四个小时了。
陈清乔见状朝妹妹使了个眼色,陈西溪瞬间会意,心想这个时间也到了要喂傅莲的时候了。
倒不是说他们故意饿着傅莲,只是他们必须遵守一条明确的血猎规定:在押送途中,不能使被捕的血族过饱或过饥。
第110章
吃饱的血族力量回复很快,不容易控制;太饿的血族又有几率引发嗜血症暴走,导致节外生枝。
因此总部分派给他们的血包数量都是固定的。
陈西溪将行李中的一个密码手提箱递给陈清乔,陈清乔俯身在傅莲耳边说了几句话,傅莲站起身跟着他往外面走去。
这时哈斯通也站了起来,沉默地跟在他们俩人身后。
陈西溪目送着他们走进了拐角后的一个更衣室,低下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再次拨通了当地血猎联络员的电话。
第63章 [62]
此时的更衣室空无一人,哈斯通背对着傅莲和陈清乔输入密码打开了手提箱。在冰袋的保温下,血包摸起来像是冷藏过的果冻。
“我在外面等你们。”
哈斯通将血包递给陈清乔时说道。
陈清乔推开一个没人的隔间,侧身让傅莲进去,然后关上门拉上了插闩。
更衣间还算宽敞,一面的隔板上安装着试衣镜和置物架,角落还有个黑色的滑轮凳。傅莲坐在上面,低头用虎牙把陈清乔给他的血包撕咬开一个小口,吮吸着里面的鲜红色液体。
陈清乔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傅莲的耳尖忽然开始慢慢变粉,他扭腰在滑轮凳上转了个圈,缩在角落里背对着陈清乔,企图挡住他的视线。
可即便如此,傅莲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陈清乔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他的后颈,然后缓慢地往下移动到他的背部、后腰。
傅莲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此刻的他未着寸缕,而对方不加掩饰的凝视正如一根鹅毛般轻柔地扫过他的整个腰背,肌肤上电流窜过似的酥麻感使他不禁并紧了双腿。
“你不许看!”
傅莲忍不住扭头,放轻声音红着脸窘迫道,“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陈清乔笑了笑,转过身说道:“抱歉,我不看了。”
傅莲将信将疑,却还是感觉怪怪的,他抬起头,恰好与镜子里陈清乔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傅莲又羞又恼,却还担心外面有人听见。
“让你别看你怎么还偷看?”他低落地小声嘀咕道,“难道你看到我喝血不觉得害怕恶心吗?”
陈清乔原本只是想逗逗他,如今见他这幅模样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傅莲见他不回答,满以为自己说中了,心底自卑的情绪开始莫名发酵,他难过地别开脸道:“你要是讨厌就出去。”
可下一瞬间,他就被两条温暖有力的手臂环抱在了怀里。
“没有这回事,”陈清乔贴在他耳边喃喃说道,“我刚刚只是在想你太瘦了,回过神来视线就不知不觉黏在你身上了。”
傅莲顿时睁大了眼睛,简直害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陈清乔揉了揉他的发顶,“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恶心,小莲很可爱。”
小、小莲······可爱······?!
头回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的傅莲一时间幸福得飘飘然,他咽了咽口水,甚至连刚刚喝下去的血液是什么味道也忘得一干二净。
可惜陈清乔很快就放开了他:“你要是不自在,我还是出去好了。”
“等一下,”傅莲赶紧拉住他的手腕,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羞怯地闪躲,“别走······我马上就喝完了。”
陈清乔微笑着放下了要去拉动插闩的手。
正当哈斯通想要敲响更衣室隔间的门板时,陈清乔拉开门出来了。
傅莲寸步不离地跟在陈清乔身后,苍白的脸色已然变得红润。
“接应的车来了。”
哈斯通对他们说道。
“好,西溪他们在外面了吗?”
见哈斯通点点头,陈清乔也不再耽搁,与傅莲一起跟着他来到了机场外面。
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西沉,点点繁星在红橘与绛紫交织的天空中闪烁。
陈清乔看见妹妹和孟驰站在一辆蓝绿色的本田suv前,车里的人似乎也看见了他,车灯调皮地闪了两下。
很快,在陈清乔接近suv前,一个棕皮肤穿着花哨衬衫的男人打开车门钻出了驾驶座。
他们彼此打过招呼,陈清乔得知这个男人叫巴奈特,是一个本地的民间血猎。
巴奈特有着一头毛茸茸的蓬松黑色卷发,他似乎对傅莲很感兴趣,一边打量一边惊叹:“抱歉,我还没见过真正的纯种血族呢。”
傅莲紧紧拽着陈清乔的外套,显然对巴奈特的热情和好奇招架不住。
陈清乔悄悄将傅莲往身后带了带,用身躯挡住巴奈特的目光说道:“我们先上车吧。”
路上,巴奈特絮絮叨叨地给他们介绍着风土人情,可惜车上的其他五个人都不是活泼多话的性格,孟驰和哈斯通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为了不让巴奈特冷场,陈清乔和陈西溪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如果我那个搭档来了,他肯定跟你合得来。”
陈西溪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
“是嘛,”巴奈特嘿嘿一笑,“也许你们下次度假再回来这里,我可以当你们的导游。”
“来这里旅游的人应该很多吧?”
陈清乔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接。
“那是当然,我们政府的财政支持全靠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所以这里大部分的血猎都是为了防止出现吸血鬼袭击游客这种负面新闻而存在的。”
第111章
“不过由于地理位置的因素,我猜血族都不太喜欢这里的气候和温度,他们很少出现,尤其是纯种。”
说着巴奈特又从后视镜瞧了傅莲一眼。
“听起来真不错,”陈西溪有些羡慕感叹道,“那你们的工作岂不是很轻松?”
“还行吧,工资肯定比不上你们。”
巴奈特爽朗地笑起来。
“不过有一点好处,即便是我们这种民间血猎也能拿到政府补贴。”
“如果这里没那么热就好了,”默默听着他们聊天的哈斯通突然插话道,“我喜欢冷一点的地方。”
陈西溪还想说什么,却被一直闭目养神的孟驰冷声打断。
“还要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巴奈特回答道:“快了,看到远处那片海滩了吗?送你们上岛的人不是我,不过我会跟着的。”
傅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的海滩呈现出一种奇妙的乳白色,像是一滩倒在地上的牛奶。
下了车,傅莲闻见拂面而来的晚风中夹杂着海水的腥味。他觉得很新奇,已经想不起上次来这样低纬度的地区是多久以前了。
陈清乔习惯性地牵起他的手,他们之间这样亲昵的举动似乎让巴奈特惊讶不已。
夜色如水,通向海滩的小路两旁有许多高高的棕榈树,拔长了身子垂头注视着他们走向码头的一艘白色游艇。
游艇上亮着灯,甲板上站着一个衣着清凉的年轻女孩。
她和巴奈特一样是棕色的皮肤,眼睛像是水灵灵的黑葡萄般动人。她的右手拿着一杯饮料,高高举起挥动的左手朝他们打招呼。
“她是莉娜,我俩一起长大。她虽然不是血猎,但绝对值得信任。”
“至于这位美人,”巴奈特指了指游艇,“是她爸爸的船,她家是开游艇租赁公司的,这一片的码头都归她管。”
“哦,对了,”踏上游艇前巴奈特低声嘱咐他们,“我没透露你们的身份,只告诉她你们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们也别向她提什么吸血鬼之类的话,好吗?”
话刚说完,莉娜从舷梯上走下来,叉起腰对巴奈特说道:“你还在等什么呢?快叫你的朋友们上来呀。”
走近一看,陈西溪才发现这个女孩非常漂亮。而且她大方热情,就连面对孟驰的冷淡也毫不在意,这使得陈西溪不禁心生好感。
这时,莉娜发现了人群中显得特别安静的傅莲,她像是愣了一下,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傅莲有些被吓住了,困惑地呆呆站在原地,莉娜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看见皮肤这么白的女孩子。”
其他人的沉默瞬间蔓延了整个游艇。
陈清乔轻声解释道:“他不是女孩子。”
莉娜的脑袋往后仰了一下,惊讶道:“啊?”
巴奈特也眨眨眼,一副受到冲击的模样,指着傅莲不敢置信地问道:“哈?他是男的?”
傅莲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陈清乔与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陈西溪无奈地耸耸肩,转头悄声对孟驰道:“我说,这里的血猎到底靠不靠谱啊?”
孟驰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凑合着用吧”。
经历了这场乌龙,莉娜忽然变得拘谨起来,她转移话题谈起了斯旺拉芙岛。游艇平稳地破开水面前行着,远处的那个小岛在夜幕的笼罩下,飘渺得像是一个影子。
“这个小岛以前是我叔叔的。”
莉娜开口惊人。
“他没有子嗣,去世后好像捐给了什么机构,你们怎么会租下它呢?”
莉娜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我们......”陈西溪绞尽脑汁编着理由,“我们跟那个机构的老总认识,他租给我们......呃......”
陈西溪看向其他人求救,在目光扫到与陈清乔坐在一起的傅莲时,她忽然灵光一闪。
“他租给这两位度蜜月。”
陈西溪指向陈清乔和傅莲。
巴奈特正在喝莉娜给他特调的鸡尾酒,闻言一口喷了出来。
陈清乔面带僵硬的笑意看向自己的妹妹,陈西溪赶紧扭头避开他的眼神。
傅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思索着“度蜜月”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记起了这个人类词语背后的含义,一张小脸顿时红艳得如同熟透的番茄。
第64章 [63]
“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莉娜一掌拍在巴奈特的背上,埋怨他道,“不然我就会把叔叔的别墅好好布置一番了。”
说完她看向陈清乔,目光真挚道:“我原以为你们只是来游玩的,所以只叫人把房子清扫了一遍,早知道给你们准备个惊喜了。”
“不用麻烦,”陈清乔说道,“你能送我们上岛我已经很感谢了。”
“不过那个小岛真的很适合度蜜月呢,”莉娜像是记起了什么,“小时候我经常去那里玩,后山的山顶有个湖泊,我们本地人叫做爱情湖。大人们常说,只要在凌晨两点二十二分喝下那里的湖水,就能和恋人长相厮守。”
她飞快地瞄了眼在一旁卖力开椰子的巴奈特,笑着道,“虽然现在知道了只是传说,但我小时候可是深信不疑,喝了不少湖水。”
傅莲侧耳仔细听着莉娜的话,在心中默默记下。
不久,游艇靠了岸,有个举着手电的高瘦人影正伫立在码头边上等着他们。
第112章
“那是我的管家,我让他今天过来检查一下别墅。”莉娜解释道。
众人走下游艇,远远看见山脚下有栋亮着灯光的房子。
管家是个衣着整洁的老者,他似乎不太懂英语,莉娜用本地语言向他介绍其他人,他一边听一边朝他们点头微笑。
小岛上的别墅距离码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遥远,一行人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便来到了别墅的大门。
傅莲首先注意到的,是从黑色铁栅栏里伸出来的一簇簇鲜艳热烈的美国杜鹃。
它们长得既高又密,像是爆炸后凝固的烟火。
走进前庭,他发现这里还种植着许多类型的鲜花,从长势来判断它们应该被人照顾得很好。
“这些花真漂亮啊,”陈清乔问莉娜,“是一直有人在打理吗?”
莉娜点点头,笑着看了眼一旁的管家:“是的,自从我叔叔去世以后,这里的花草都是他在照顾。除了刮风下雨的天气,他都是自己开船来岛上的。”
“那接下来老人家可以休个假了,”陈清乔的目光落在傅莲身上,在外人看来满是柔情蜜意,“他也很喜欢园艺,他会好好照顾这个花园的。”
正在凑近观察花朵生长的傅莲听见陈清乔的话,转身朝莉娜和管家抿嘴一笑,开口说了上岛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会用心对待它们的。”
莉娜将陈清乔和傅莲的话翻译成本地语言给管家听,管家笑眯眯地朝傅莲竖起拇指。
另一边巴奈特领着陈西溪他们走进别墅内部,这个别墅占地面积不大,装修设计却典雅别致,只是许久没有人居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道。
“这个房子一共就上下两层,卧室都在楼上。从后面出去还有个泳池和庭院。”
巴奈特说道。
“一共几个卧室?”
陈西溪问他。
“一个主卧一个次卧,”巴奈特摊开手,“莉娜的叔叔没结婚,他生前来这里度假都是一个人。”
说话间,哈斯通穿过厨房和餐厅从后门出去了,而孟驰则上了二楼。
“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全屋检查过一遍了,很安全,没问题的。”
陈西溪环视了一圈挑高的客厅,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架旧钢琴。接着她回到玄关处又往书房转了转,出来后,哈斯通和孟驰都已经回到了客厅。
“那么就这样了?”
陈西溪问孟驰。
孟驰点点头:“把你哥叫进来吧。”
陈清乔看见妹妹从黑色的行李袋中掏出一部笨重厚实的直板手机,顶部还附带着一条可伸缩的天线。
“这是什么?”
“卫星电话。”
陈西溪言简意赅地说道。
陈清乔接过去,她开始解释:“这个岛上没有信号,如果有什么问题,用这个联系我们。”
见陈清乔低头捣鼓着手里的仪器,陈西溪焦躁地咬了咬下唇。
“听着,”她说,“巴奈特每周三会过来给你们送一次生活物资和血包,有什么需要的你跟他说就行了。我和其他人今晚就要坐莉娜的船回去,因为一大早还得赶飞机回总部,托克已经安排好了时间。”
“这么快?”
陈清乔诧异地抬起头。
陈西溪拢了一下额前掉落的碎发。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不想再谈这个,”陈西溪深吸了一口气,“但我还是想拜托你再考虑一下......”
她骤然压低了声音,将手搭在陈清乔的肩膀上担忧地看着他,“关于傅莲感染你的事情。”
陈清乔叹了一口气,拨开她的手,背过身沉默了片刻。
“西溪,我......”
“我没说你必须接受,只是考虑一下.....就当是为了我。”
陈西溪说着,语气里便带了些哽咽,“我不希望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
“怎么会呢,”陈清乔不忍地转过身安慰她,“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陈西溪摇摇头,落寞地看了他一眼:“就这样吧,我走了,哥。”
陈清乔一时无言,这时孟驰走进房间,用眼神催促着陈西溪下楼。
见妹妹背起了包,陈清乔跟着他们一起下楼,送他们走到了大门口。
傅莲从客厅出来,跟他一起并肩目送着其它人离开。
莉娜跟傅莲道了别,他们的手电在黑夜里闪烁,仿佛一队愈行愈远的萤火虫。
一时间,整个别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本来不大的房子却显得无比空旷。
陈清乔凝望着妹妹的背影,可是直到他们走远了也没等来她的回头一眼。
陈清乔感觉胸口仿佛有千斤重。
“你和她吵架了吗?”
身旁一直陪着他的傅莲忽然开口问道。
陈清乔愣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西溪。
“她好像不太开心。”
傅莲补充道。
“没有,”陈清乔摇摇头,反问他道,“你累不累?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
“还好......”傅莲犹豫着问他,“只是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带我去找我姐姐?”
“情况有点复杂,”陈清乔跟他一起回到客厅坐下,“他们不希望跟你姐姐起冲突。”
“哦,”傅莲皱起眉,仿佛不太明白,“可我会跟我姐姐解释的呀,她一定会相信我的。”
第113章
“还有我脖子上的这个东西呢?”
傅莲扒开领口,那个项圈亮着淡淡的绿色灯光。
他显然对这个东西很紧张,孟驰在飞机上跟他说过,在上岛之后,这个项圈就由总部那边通过卫星远距离控制了。他讨厌这种玩意儿,冰凉得像是一条盘在他脖子上的蛇。
“别担心,只要不离开这个岛,这个项圈就不会变成红灯的。”
陈清乔一脸歉意,将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让你受委屈了。”
傅莲闭上眼睛感受着陈清乔掌心的温度,心中的不瞬间烟消云散。
“我不委屈。”
紧接着,傅莲却听见陈清乔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睁开眼,陈清乔凑近了一些,指尖抚过他的脖子上一处淡粉色的细小伤疤。
“什么时候受伤的?”
陈清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懊恼,“我怎么一直没发现?”
傅莲用手捂住那道伤疤,不在意地说道:“是那时被玛丽安娜的手下射出来的流弹划伤的,没什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们血族的恢复能力比你们人类强很多。”
陈清乔闻言笑了笑:“恢复能力就算再强,受伤了也是会疼的。”
傅莲无暇说话,因为陈清乔此时已经离得太近了,他连呼吸都不禁急促起来。
他回想起那晚酒店床上的吻,在此刻暧昧氛围的推动下,傅莲有些情迷意乱。陈清乔注意到傅莲微微颤抖的身躯,没多想便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了,不舒服吗?”
陈清乔的触碰和柔声询问像是催情剂,让傅莲无法抗拒,但同时他也苦恼地心想,如果每次自己都动不动就向对方投怀送抱,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清乔会不会对他感到厌烦?
想到这里,傅莲用手撑着沙发往后退了退,小声道:“我没事。”
说完他朝陈清乔眨眨眼,盼望着他意会到自己的暗示。
然而陈清乔只是盯着着他泛红的脸颊看了一会儿,起身揉了揉他的发顶,说道:“那好吧,我上去收拾一下行李,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
傅莲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陈清乔离开了客厅,内心万分后悔。
早知道就亲上去了,傅莲把下巴埋进抱枕里,闷闷不乐地心想。
陈清乔把行李箱打开,将里面的衣物拿出来重新整理放进房间的衣柜内。
他手上不停,脑海中思绪却飘散得很远。
刚才在客厅里,注视着傅莲的脸,陈清乔有那么一瞬间就差点情不自禁地亲下去了。
一靠近傅莲,他身上的气味总是勾起陈清乔那晚在酒店里的回忆。他记得傅莲嘴唇的柔软和冰凉,也记得他们呼吸交缠时傅莲藏在半睁眼睫后的湿润眸子。
这段记忆如同沼泽,陈清乔已然沦陷其中。
如今他们身处于一个无人的小岛,只有他和傅莲两个人生活在这里,接下来的日日夜夜,他该怎么面对他?
值得庆幸的是房子里有两个卧室,陈清乔心想。傅莲习惯在白天睡觉,他们的生活作息是交错的,如果互不打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陈清乔将最后一件衬衣叠好,听见门外传来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第65章 [64]
傅莲探进来半个身子,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们的行李很少,因为大部分都是陈清乔的东西。离开血猎之都时,他们甚至没得及替傅莲买几身换洗的衣物。不过这个问题不大,毕竟他们来到这里后缺少什么物品都可以告诉巴奈特,让他帮忙解决。
“不用,我快收拾好了。”
陈清乔对他笑道。
“嗯.....”傅莲支吾着,“其实我想去洗个澡。”
碰上陈清乔的眼神,傅莲紧张地垂下头,“但是我没有衣服可以穿。”
陈清乔早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短裤,递给他道:“不介意的话,你先穿我的吧。”
傅莲接过去,却还磨蹭着不肯走。
“还有......内裤呢?”
傅莲吞吞吐吐地说完这句话,内心羞耻得简直想撞墙。
陈清乔眨眨眼,转身找出一条灰色的四角内裤。
“这是全新的。”
见傅莲没反应,陈清乔开玩笑道:“难道你想要我穿过的吗?”
傅莲听到这话差点没像兔子一样蹦起来,他慌乱地道过谢,然后低着头一把夺过陈清乔手里的布料,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陈清乔见他一溜烟地逃走,不知为何心情却变得愉悦起来,他哼着歌,把行李箱中剩下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傅莲跑进隔壁房间,将门关上后长吁出一口气。
他的心脏还在胸腔内剧烈跳动着,他捂住脸,心想刚才那一幕真是丢死人了。
傅莲平复了一下心情,在黑暗中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陈清乔将主卧让给了他,次卧留给了自己。这个房间有个露台,而且视野极好,傅莲将陈清乔给他的衣物放在床上,推开落地窗站在露台上。
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小岛边缘的沙滩和银光潋滟的大海。在月色下,一切都是那样静谧,傅莲的心境也变得逐渐平和起来。
他回到房间走进浴室,发现里面的浴池是三角形的,表面的马赛克瓷砖在夜色中反射着柔和的光。
第114章
傅莲将浴池墙壁上的热水龙头拧开,泡了这几天以来最放松的一个澡。
泡完热水澡的他开始感觉到困倦,出来穿衣服时他盯着那件宽松的纯白色短袖,忍不住将脸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
傅莲回过神后不由为自己的这个举动感到羞涩,而衣服上的淡淡香气也莫名让他感到一阵空虚。
他赶紧将衣服套在身上,这才发现陈清乔穿的尺码比他预想还要大。t恤在他身上空荡荡的,长度几乎到他大腿的一半,遮住了整个臀部。
傅莲却意外地喜欢这种感觉,他躺在床上,将手交叉环在双臂上阖起眼,幻想着自己正躺在陈清乔的温暖怀抱里。
昏暗的大厅内,随着玻璃碎裂的一声脆响,花纹繁复的浮雕高脚杯重重落在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而杯中的暗红色液体顺着奢华的地毯流淌,它们静默地蔓延着,仿佛一条条细长的蛇;散落的晶莹碎片反射着壁炉中跳跃的火光,犹如一颗颗在血海中凝结的泪珠。
许多身影在摇曳的光焰中若隐若现,他们并排如石雕般伫立,低垂着头颅却无人敢发出声音。
“已经好几天了,还没有人查到他的下落吗?!”
默克站在木桌旁,即便他竭力压抑着怒火,说话间的音调和额角鼓起的青筋却出卖了他。
那个被他摔碎的酒杯残骸躺在他的脚边,溅出来的腥红液体星星点点地沾染了他灰白色的裤脚和洁净皮鞋,默克却似乎没有注意到。
有个微弱的声音从众多的身影之中传来,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默克大人,并非我们不用心,只是线索太少了······”
默克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说话的人,后者谨慎地补充道,“他们处理得很干净。”
默克急躁地来回踱了两步,他紧盯着壁炉,眼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藏在黑暗里的女人说道,她清越的声音里透露出淡淡的疲惫和忧心,“对此我很感激,我的孩子们。”
“然而傅莲是我唯一的弟弟,一日没有找到他,我便一日无法安睡。”
一截纤长雪白的手臂隔空伸向他们,食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在虚弱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为了我,请你们不要放弃。”
自一排排的身影中走出一个瘦高的年轻男性,正是刚刚说话的人。
他上前半跪下去,托起那只苍白的手,在红宝石的戒面上落下一个恭敬的吻。
“遵命,首领。”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壁炉里的火苗晃动着,似有熄灭的趋势,但下一瞬间,火舌陡然变得更加明亮,焰火气势汹汹地拔高了几分。
在火星爆裂的微弱哔啵声中,那些安静的影子鱼贯而出,很快便全数离开了大厅。
不久,屋外的夜空中传来密集的振翅之声,朝四面八方而去,仿佛一群被惊醒的山鸟。
片刻的空寂之后,一声重重的叹息响起,有人点亮了大厅四周的蜡烛。
傅雪美丽的容颜在烛光下显现,她颦着眉,目露忧愁,端坐在一张红丝绒的扶手椅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一颗银色的子弹。
除了默克,她身后还站着三个高矮不等的人影。
“首领,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莲大人,请您责罚我吧。”
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走上前,半跪在傅雪面前,黑发下是一张少年般稚嫩的脸。
傅雪久久凝视着他眼中的悔恨,抬起手轻抚着他的发顶。
“起来吧,多维,如果你想赎罪,就去将小莲带回到我身边。”
多维的目光落在傅雪手里的银子弹上,迟疑道:“可是,首领,为什么您不告诉大家这颗银子弹的存在呢?这明明是······”
“我知道。”
傅雪打断他的话,低头展开手心。
她手里的这颗子弹,是默克在傅莲失踪的那晚发现的。
当时他们回到庄园,翻遍了所有房间也没有找到傅莲的踪迹——除了这颗银子弹,它牢牢嵌在傅莲卧室的阳台外墙上。
默克将它挖出来后在上面嗅到了属于傅莲的气味,其中还掺杂着一丝血腥味,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说明傅莲受到了伤害。
而这颗子弹底部有着血猎徽章的钢印······这很明了,可他们告诉傅雪这件事时,傅雪却让他们暂时不要向其他人泄露,只悄悄派遣了少数几个心腹成员去调查此事。
“这颗子弹不能证明就是血猎带走了小莲,”傅雪沉吟着,“只要使点手段都能搞来这种东西。”
“如果一旦公布这件事,恐怕会煽动其余家族成员对血猎的仇恨,现在与血猎开战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傅雪此话一出,显然引起了默克的不满。
“或许是这样,”默克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几分嘲讽,“又或许是因为你心底在顾忌某个血猎?”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出来,他的肤色比默克更加深沉,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
“注意你的措辞,默克。”他低沉地警告道。
傅雪朝他做了一个调停的手势:“没关系,尤里卡,他只是太心急了,我能理解。”
“听着,默克,”傅雪道,“你冷静下来想想,为什么那些绑走小莲的人将其它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却留下了一条如此明显、带有强烈指向意味的‘线索’?”
第115章
“他们做得太过了,反而欲盖弥彰。”
傅雪盯着小巧的银子弹,忽然用力一捏,坚硬的子弹在她手中化作齑粉,从她的指缝间倾泻而下,像是坠落的点点星光。
“他们真当我是傻子吗?挑拨我与血猎之间的战火,再趁我虚弱的时候发起进攻······”
傅雪的脸色阴沉下去,她黑如曜石的眸子迸发出血光,咬着后槽牙暗暗攥紧了拳头。
“该死的玛丽安娜,如果真的是他带走了小莲,我一定要将他的心脏挖出来喂狗吃。”
默克一言不发,仍旧是注视着壁炉里的火焰,似乎全然不顾那耀眼的光芒是否会灼伤他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声道:“你知道,比起玛丽安娜,我倒宁愿是血猎带走了小莲。”
傅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绷直的脊背一下松了劲,她倒在椅背上,举起手背贴着额头。
“多维,你和默克一起,代我去问候一下玛丽安娜的情人们。”
傅雪语气淡淡,目光流连在那副她与傅莲的肖像画上。
“小心点,不要惊动了他。”
多维和默克对视一眼,朝傅雪鞠躬致意后离开了。
“尤里卡,塞西莉亚。”
听到呼唤的那对双胞胎从傅雪身后的黑暗中走出。
“去吧,去血猎之都探探情报。”
她精疲力尽地下达了命令。
陈清乔从睡梦中惊醒。
房间黑沉沉的,他感到耳中残留着一阵嗡鸣之声,让他觉得有些轻微的头痛。
他记不清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重新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缓了几分钟后,不适感才渐渐从他的体内退去。
他起身下床,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走到露台,屋外阳光灿烂,四周树上的鸟鸣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远处蓝湛湛的海水在日光下通透又刺眼,陈清乔忽然有些眩晕,脱力地坐在露台角落的白色藤编软凳上。
一滴温热的液体掉在他的手背上,陈清乔低头看了看,鲜红的血液让他心里一紧。
他捂住鼻子起身回到房间的浴室里,用冷水冲了几遍脸,流出的鼻血不多,很快便止住了。
陈清乔知道这些症状是他身体给出的警告,圣泉潜伏在他全身的血液里,正蠢蠢欲动。
他拿起洗手池旁边挂着的毛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镜子中的他看起来苍白得有些吓人。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左手按在胸膛上,确认他的心脏还在跳动着。
作者有话说:
嗨喽大家好!八月份我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做不到日更了(对手指) 不过我还是能保证每周有1w+的更新量哒~
以及这篇文已经到中后期阶段了,总字数不会超过30w,如果大家偶尔能暖一下爆冷的评论区我会超开心的嘿嘿(〃'▽'〃)
无论如何,真的很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们!祝大家八月天天开心!啾咪(w<)☆~
第66章 [65]
死亡的恐惧在这一瞬间抓住了陈清乔,他意识到自己抓着毛巾的指尖还在颤抖。
他还剩下多少日子?
陈清乔凝视着镜子,仿佛镜像中的自己头顶上正闪烁着生命倒计时。
多想无益,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没有时间了,能死在这个风景秀丽的小岛上似乎也不错。
而且还是与傅莲一起......一想到傅莲,陈清乔心中就会泛起甜蜜与苦涩交织的奇妙情感,他走出房间,看见对面傅莲的房门紧闭着,猜想他应该在睡觉。
陈清乔本不想去打扰他,但不知为什么,他此刻就是非常想见傅莲一面。
他尝试拧了拧傅莲房间的门把手,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对方没有反锁。
他放轻脚步接近床边,整个房间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黑暗、阴凉,仿佛一个洞穴。
傅莲背对他睡得很沉,床上的毯子仍然被他踢得乱七八糟。
陈清乔无声地笑了一下,想将薄毯重新给他盖好。可紧接着傅莲翻了一个身,从侧睡的姿势变成了平躺,陈清乔扫了一眼,不由地感觉脸上发烫。
傅莲睡相不好,有时候即便一个人睡双人床也能滚到地板上,所以傅雪常说只有狭小的棺材才是最适合他的。陈清乔不知道这回事,所以现在也只能盯着傅莲上半身裸露出来的一大片雪白肌肤发呆。
其实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衣服对于傅莲来说大了这么多。
只见白色短袖的领口已经滑到了傅莲的肩膀处,下摆也往上一直卷到了胸口,陈清乔第一次对傅莲的睡姿产生了疑惑。
傅莲纤细分明的锁骨和平坦紧致的小腹在陈清乔眼中一览无余,他的肚皮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着,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不由地让陈清乔联想到一些猫科动物。
片刻后他回过神,心里担忧傅莲转头会感冒(虽然他也不清楚血族会不会生病),便帮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又将垂到地板上的毯子捞起来,细心给他盖好。
睡梦中的傅莲却哼唧了两声,一脚又把刚盖上的毯子踹开了一半。
陈清乔一脸无奈,俯身捏了捏他的侧脸和耳朵,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陈清乔下楼来到厨房,打算吃点东西。
他打开冰箱,里面不仅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还有单独一层专门存放着傅莲一周的口粮。
第116章
因为身处热带岛屿,气候炎热,陈清乔并不想做太麻烦的菜式。他煮了份咖喱米线,又拌了道青木瓜沙拉,坐在餐桌上一边吃一边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
他在想接下来该干什么。
陈西溪告诉过他,这个小岛上没有信号,这意味着也没有网络,说明他无法靠上网、看电视一类的方式来消磨时间,作为一个现代人,这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不由地想起这个别墅前主人——那位老富豪,他显然是故意想要将这个小岛与世隔绝的,不然对于能买下一个岛屿的有钱人来说,不可能负担不起基础设施的建造费用。
陈清乔只能猜想老富豪生前或许是个孤僻、喜静、热爱大自然的人,即便没有现代科技,这个岛屿也已经满足了他所需的一切。
虽然陈清乔的境界还没有这么高,但他觉得偶尔尝试去拥抱一下这样的生活理念也未尝不可。
于是吃完饭后他将餐具洗干净放好,此时墙上挂钟的指针才指向4。他上楼换了条泳裤,带上一本小说沿着小路走向海滩。
他估计傅莲要到太阳落山才能醒来,游完泳后又在沙滩上逗留了一段时间。
当他回到别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椰子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远处的海鸥吵闹地上下翻飞,头顶粉紫色的晚霞层层叠叠,像是蛋糕上未抹平的奶油。
夏日的气息笼罩着这片海水中的土地,所有的一切都让陈清乔感到轻松愉快,此刻的氛围让他短暂忘记了起床时的身体不适。
然而当他回到别墅走进玄关,却看见傅莲正陷在客厅的沙发内,呆滞地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或许陈清乔的脚步声惊动了傅莲,他急忙转过头,在看见陈清乔时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陈清乔不明所以,低头才发现傅莲的眼睛有些红肿,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几道泪痕。
“怎么哭了?”
陈清乔有些心疼地问道。
他伸手抚过傅莲被泪水浸湿的眼睫,意外地发觉血族的眼泪也是温热的。
“我一觉醒来没找到你,还以为你把我扔在这里走了。”
傅莲小声说道,双手紧紧搂着陈清乔不愿放开。
“外面太阳又还没有落山,我不能出去找你,一着急就......”
傅莲说着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他踮起脚把脑袋埋进陈清乔的颈窝里,轻轻嗅着他身上海水的味道。
“抱歉,我猜你要到傍晚才起床,所以就去海滩游泳了。”
陈清乔温柔地摸着他的后背,傅莲感到一阵细微的战栗,却仍旧贪恋着他的拥抱。
“你饿了吗?”
陈清乔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傅莲看见他短袖衬衣下的赤裸胸膛,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冰箱里有血包,我去洗个澡,好吗?”
陈清乔拍了拍他的头。
“我哪里也不会去的,乖一点。”
傅莲点点头,等了一会儿发现陈清乔还站在原地,他不解地抬起头,以为他还有话要说。然而目光碰撞的那一刻,他意识到陈清乔似乎有些窘迫。
片刻沉默之后,陈清乔忽然抬起手将他的衣领整理了一下,随后笑道:“我的衣服太大了,下次还是让巴奈特买些尺码合适你的衣物吧。”
傅莲抓住自己上衣的领口,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可是我喜欢穿你的衣服,上面有你的味道。”
陈清乔闻言不禁开始心跳加速,他的喉结滚动,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他想起自己正在不断流逝的生命倒计时,忽然握住傅莲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
“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
傅莲吃了一惊,但还是坚定地点头,红着脸道:“喜欢,超级喜欢。”
陈清乔朝他粲然一笑,伸手将他搂入怀中。
“那我们在一起吧,”他将嘴唇贴在傅莲耳边柔声说道,“我也喜欢你。”
傅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不知为何,他开始抽泣起来。
陈清乔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擦掉他的眼泪,哄他道:“你怎么又哭了?”
“不知道,眼泪自己掉下来了,”傅莲断断续续地呜咽,“我好高兴......”
陈清乔吻干他眼角的泪珠,捏住他的下巴用指腹碾过他红润的唇瓣,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小莲,帮我把眼镜摘下来好不好?”
傅莲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乖乖伸手将陈清乔鼻梁上架着的细框眼镜摘了下来。这期间陈清乔的眼神紧盯着他,傅莲能读出他眼中流露出来的炽热情绪,这是傅莲以往从未在他身上感觉到的。
傅莲勾住眼镜镜腿的指尖不禁颤抖起来,他既害怕又期待,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一步。但陈清乔的大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按向他,他们之间没有缝隙,傅莲无处可逃。
傅莲干脆闭上眼睛,他感觉到陈清乔从他手中拿过了眼镜,然后放在了沙发边上的小茶几上。傅莲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衬衣下,描摹着他后背的肌肉线条。
一些粘在陈清乔背上的细细沙粒从傅莲的指缝间掉落,傅莲的手指开始发热,仿佛陈清乔肌肤的温度蔓延向了他的双手。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指尖的触感了,他能察觉到陈清乔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对方带有压迫感的目光正在缓缓巡视着他的脸。
第117章
在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中,陈清乔的吻落了下来,傅莲微张开嘴,好让他的舌尖能不受阻挡地顺利滑进来。
然而这个亲吻还未进行至一半,傅莲已经像是被抽去全身骨头似的酥软在陈清乔怀里。
傅莲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却无法自制地沦陷于陈清乔的深吻中。
直到陈清乔松开他时,他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见傅莲靠在他的胸前小口喘着气,陈清乔扶着他的肩膀,轻轻抹去他嘴角流出来的唾液。
“小莲,我真的得去洗澡了。”
陈清乔的嗓音有些沙哑,他顿了一下,摸了摸傅莲柔亮的黑色卷发,“你要不要来我的房间?”
傅莲缓过神,也没想太多,只是害羞地看着他,应声道:“好......我、我等下再去找你。”
陈清乔笑了笑,傅莲忍不住凑上前捧住他的脸又亲了一下,直到他转身走上楼梯,傅莲的视线还是没能从他的身上移开。
第67章 [66]
眼见陈清乔消失在楼梯转角后,傅莲才脱力地躺倒在沙发上,用冰凉的手掌贴在脸颊上降温。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傅莲幸福地捂住心口,他们在一起了——从现在开始,他和陈清乔就是正式的情侣关系了。
这代表以后他每天都能名正言顺地向陈清乔讨要亲吻、拥抱......傅莲想着想着,把脸害羞地埋进抱枕里。
为了将躁动的心情平复下去,傅莲穿上鞋跑出大门,在前庭的花园里来回地转着圈。
清朗的月色下,四周只能听见虫鸟的鸣叫声,微凉的晚风灌进傅莲宽大的白色短袖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这时他忽然想起对莉娜和管家的承诺,回身从园艺工具挂架上取下一个长嘴壶,灌满水后在庭院中开始浇花。
傅莲一边浇着花一边回味着方才的亲吻,忍不住甜蜜地弯起嘴角,傻笑起来。
浇完花后,他回到客厅,坐在躺椅上心不在焉地盯着墙上的挂钟,计算着陈清乔洗澡需要的时间。
在这之前,傅莲从未感觉到等待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神不宁的事情。要知道他虚度光阴了几百年,知道无数消磨时间的方法,可如今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却让他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他想出去走走,却无法抬起双腿。
他明明能去餐厅喝上一杯加了蜂蜜的鲜血,却丝毫不感到饥饿。
他本可以弹一首钢琴曲,却怎么也记不起早已烂读于心的谱子。
他既无法将心思放在其它事物上,同时又做不到安静地坐着等待时间流逝。
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无比漫长,焦躁使他烦心,规规矩矩走动的时针在他眼中仿佛是无限延期的航班。
想必经受地狱之火炙烤的痛苦也不过如此,傅莲不由地思忖道。
他决定不再等下去了。
他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预演着开门后的场景,但来到陈清乔房门前的瞬间却失去了勇气。
如果陈清乔还在浴室里肯定听不见敲门声,傅莲给自己找了个退却的理由,还是等等再来吧。
刚打起退堂鼓的下一秒,傅莲又心想,可要是陈清乔此时此刻正在等他呢?他不想让陈清乔失望。
被两种想法撕扯着,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番思来想去,傅莲还是将耳朵贴在了门上,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打算用敏锐的听觉来判断陈清乔是否已经洗完了澡。
然而屋内并没有传来水声,相反很安静,傅莲做了个深呼吸,敲响了陈清乔的房门。
很快,傅莲听见房间深处传来脚步声。
门被打开,一股带着热气的沐浴露香气瞬间俘获了傅莲的心脏。
他抬起头,看见陈清乔只穿着一件领口微敞的黑灰浴袍,没戴眼镜,深色的发尾正湿漉漉地滴着水。
“抱歉,我刚洗完还没来得及吹头发。”
陈清乔垂下眼眸注视着他,傅莲呆呆地站在门口,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似的,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
“你要进来等我吗?”
陈清乔含笑看他。
傅莲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走进房间,傅莲发现虽然陈清乔只打开了床头柜和书桌的灯光,但露台的落地窗是打开的,清幽的月光渗进来,室内也并不显得昏暗。
察觉到陈清乔细微入至的体贴,又想起自己那山洞一般的房间,傅莲不禁红了脸。
陈清乔正拿着一条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从镜子上瞧见傅莲局促的模样,转头对他道:“你先随便坐一下,等我几分钟。”
傅莲环视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正中央的整洁大床,来到书架旁的扶手椅坐下。
陈清乔关上了浴室门,灯光在磨砂玻璃后亮起。
听见吹风机的嗡鸣声传来,傅莲想了想,突然走到浴室门前对陈清乔道:“那个......我可以帮你吹头发,如果你需要的话。”
傅莲的声音很小,他本以为在吹风机的噪音下陈清乔不会听清他说的话,但嗡鸣声瞬间停止了,陈清乔打开门说道:“进来吧。”
傅莲接过吹风机,陈清乔顺手将浴室的顶灯熄灭了两盏。
雾蒙蒙的镜子中,傅莲对上了他如月色般温柔的眼神。
由于身高的差距,陈清乔弯下腰后傅莲才能勉強帮他吹到后脑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可傅莲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甚至比吹风机的声音还要响亮。
第118章
他一定听到了,傅莲心想。
随着指尖一次次穿过陈清乔微凉的发丝间,傅莲能闻到空气里飘散着一种淡淡的大吉岭茶香水的味道。
他略微有些失神,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此时已经被陈清乔半搂入怀了。
直到吹干头发后,傅莲才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姿势有多暧昧。
陈清乔靠在盥洗池边上,掐着他的腰往下压,傅莲几乎是半坐在他身上。
傅莲不敢动,却也在色心的驱使之下大着胆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陈清乔抚摸着他的脸颊,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的下巴,傅莲感觉在他的手心里,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小猫,舒服得直想打呼噜。
但紧接着,陈清乔居然将拇指探进了他微微张开的唇瓣间。
傅莲对上他浓密睫毛下的黑沉眸子,紧张地眨着眼睛。
他不知道他要对他做什么。
陈清乔按住了他的舌头,傅莲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被迫仰起纤细的脖颈,一种满足的兴奋感却自他心底升起。
他能感觉到对方修长的手指骨节刮过他的上颚,然后抵住了他的虎牙,傅莲难耐地喘了口气,感觉到下巴开始有些发酸。
他忍不住抓紧了陈清乔的胸口的浴袍,像是忍耐,又像催促。
陈清乔收回在他口中的手指,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的脸颊,说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们血族都长着虎牙吗?”
傅莲舔了舔上腔的牙齿,意识到陈清乔指间清冽的沐浴露香气还停留在他的嘴中,稍微有些发苦。
“你不喜欢吗?”傅莲小心地问,“我长的第一颗牙齿就是虎牙,我姐姐也是。”
陈清乔想象着年幼的吸血鬼张开嘴,乳牙都还未长齐,只露出两颗毫无威慑力的小尖牙,不由地笑出了声。
傅莲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生气地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反正我们纯种就是这样的,这可是我们的武器。”
陈清乔赶紧摆手否认,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没有没有,我觉得很可爱······”
他想了想,补充道,“但仅限于你嘴巴里的那两颗。”
傅莲反应过来,急得耳尖都抖了起来:“你又在逗我······你就是仗着我的喜欢欺负我!”
陈清乔看着他,不以为然地说:“那你也可以欺负我啊,反正我也喜欢你。”
傅莲被他这句轻飘飘的情话噎得哑口无言,又羞又恼之下一口咬住了他的侧颈。
第68章 [67]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仅仅是想泄愤而已,可听见陈清乔假装吃痛地“嘶”了一声后,傅莲吓得立刻松开了口,还讨好地舔了舔被他咬出来的牙印。
陈清乔拎着他的后脖颈使他抬起头,无可奈何地掐了一下他的脸颊肉:“你是真的不怕我血液里的药物吗?要是咬出血了,可就有你受的了。”
傅莲摇摇头:“我不怕,要不你就让我感染你吧。”
陈清乔沉默了片刻:“你不想做血族了吗?”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傅莲说道,“人类也好,血族也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
“小莲,人活着并没有那么简单,”陈清乔松开了环在傅莲腰间的手臂,与他稍稍拉开了距离,“但只要你还是血族,至少能在姐姐的庇护下活得轻松一点。”
傅莲能听出陈清乔话语间的忧愁,他努力理解着这些话的意思,不安地问道:“那、那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类,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陈清乔意识到傅莲误会了自己,立即否认道:“不是的,你就是你,与你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他低下头拉起傅莲的手,与对方十指相扣,“我担心激情过后,你会失望、会难过。”
“我知道你们纯种间有着特殊的伴侣关系,但人类之间的爱情很脆弱,很容易被一些小事磋磨殆尽。”
看着傅莲懵懂的神情,陈清乔继续说道,“而且变成人类就像一张单程车票,你要是头脑一热,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你要知道,”陈清乔柔情地抚摸着他的黑发,“我是希望你永远快乐的,因为你值得。何况我身上发生的事跟你并没有关系,你不要觉得责任都在你身上。如果保持血族这个身份能让你过得更幸福,我会选择放手的。”
“你为什么一直为我考虑,不为你自己考虑一下呢?”
傅莲说着说着又想哭了,他感觉自己喉咙发紧,压抑着颤声说道,“不能跟你见面的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我不害怕变成人类,是因为有你在,你为什么不明白?”
陈清乔见他这样,连忙拍拍他的背,说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你想去外面坐坐吗?”
傅莲不回答,只是将嘴唇送到他面前,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你要是不相信,”傅莲像下定了决心,红着脸嗫嚅道,“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不会拒绝的。”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闭上双眼,陈清乔凝视着傅莲那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任何事情”里包括“哪些”事情。
于是陈清乔顺着他的衣摆将手伸了进去,果不其然,傅莲睁开眼,纤瘦的身躯开始颤抖。
看着傅莲强装镇定的模样,陈清乔觉得很有意思,便忍住笑意,凑上去将让他的耳垂含在嘴里,沿着他白皙的脖子细细亲吻。他听见傅莲的呼吸凌乱起来,伏在他的肩头发出抽泣一样的声音。
第119章
刺激之下,傅莲不受控制地挺了挺腰肢,不料他的这个举动却让陈清乔的身体也变得逐渐燥热,更要命的是,傅莲此时侧过脸,情难自抑地向陈清乔索起了吻。
陈清乔自知无法抗拒,顺从温柔地回应着傅莲的爱意,不知不觉间,他也开始变得情迷意乱起来。
等他回过神,他俩已经不知怎么滚到床上去了。
傅莲眼神迷离地躺在他的身下,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腰,原本平整的床单早已被他抓得乱七八糟。
陈清乔找回一丝理智,硬是从情欲之中挣了出来,他不能和傅莲发生关系——
至少不是现在。
傅莲察觉到异样,睁开水雾朦朦的黑眸看着陈清乔,似乎在不解他为什么停了下来。
“小莲,我们去露台上吹吹风好不好?”
陈清乔不容置疑地将傅莲从床上拉起,傅莲感觉身体说不出来的难受,也不知如何纾解,因为他只要一朝陈清乔贴过去,对方就立即闪躲开来。
傅莲不明白,莫名的委屈情绪涌上眼眶,说什么也不愿意从床上离开,撒娇般搂住陈清乔的脖子不放。
陈清乔干脆顺势将他一把抱起,坐在露台的藤编摇椅上耐心哄他。
岛上凉爽的夜风让傅莲的心灵找回几分平静,他把脑袋埋在陈清乔的颈窝里,不满地把玩着他的大手。
“今天都怪我,是我失态了,我本来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没想到却变成了这样······”
陈清乔诚恳地看着他,“我觉得我们进展有些太快了,还是一步步慢慢来吧。”
傅莲被他说得脸一红,用指尖一下一下戳着他的掌心,小声埋怨道:“你这个人怎么比我还传统啊?”
陈清乔却神色认真:“第一次很痛的,你不怕么?”
傅莲的脸更红了,眼神闪躲着说道:“那你、那你温柔一点不就好了······”
“我再怎么温柔也是会痛的,”陈清乔点了点他的鼻尖,笑着说道,“那我们打个赌,到时候你可不许哭。”
傅莲有些被他的话吓到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嘀咕道:“我才不会哭······”
“你刚刚就哭了。”
“我没有!”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陈清乔不作计较,傅莲却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第一次会很痛?”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好笑地摇摇头,“小笨蛋,你是不是忘记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傅莲哼了一声,心情愉悦地抬起右脚轻轻勾住他的小腿。
陈清乔特别喜欢他娇俏的神态,忍不住抓起他的手臂亲了几口,傅莲摸着他的脸,失落地说道:“如果你是纯种该多好啊,我们可以一起生个宝宝,姐姐也不会反对我们了。”
陈清乔其实一直很好奇两个同性纯种要怎么生孩子,正好借此机会朝傅莲提出了这个疑问。
不过傅莲也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两个纯种结成血契之后,会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当他们再次现身于家族巢穴中时,往往怀中就已经抱着一个婴儿了。
傅莲一打开话闸,又说起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陈清乔没有丝毫不耐地静静倾听着。
傅莲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健谈过了,即便他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陈清乔还是关注地看着他,并不会打断他,当他需要回应时,陈清乔也总是不会让他落空。
期间,傅莲还能感受他望向自己时那种珍视的目光,说到压抑的童年以及与玛丽安娜之间的宿仇时,陈清乔便会抚摸着他的脊背,眉眼间满是心疼。
“其实,我和西溪的父母也是被玛丽安娜害死的。”
当陈清乔说出这句话时,傅莲显然大吃一惊。
陈清乔便谈起他小时候失忆的事情,傅莲靠在他的胸口上,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和你妹妹之间的话变少了。”
傅莲叹息一声:“你肯定很愧疚吧?可这也不是你的错。”
“都怪玛丽安娜······”傅莲气愤地握紧拳头,“他是最令人憎恨的恶魔。”
陈清乔默默不语地抬头望着缀满银星的澄澈夜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小莲,我下去倒杯喝的,你要我带什么东西上来吗?”
傅莲的肚子忽然应景地响了一声,他从陈清乔身上起来,捂着肚皮不好意思道:“我今天还没有进食······”
“我倒进杯子里端给你吧,”陈清乔不在意地笑笑,“要放白糖对吗?”
“如果有蜂蜜就帮我放三勺,你最好了,谢谢。”
傅莲说完,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
陈清乔很受用,将另一侧的脸也转过来:“这边呢?”
傅莲有求必应,凑过去也亲了一下。
第69章 [68]
陈清乔离开房间后,傅莲从躺椅上下来,撑着露台边缘的栏杆往远处眺望。
对面与小岛隔着一片海水的城市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像是圣诞节屋檐下挂着的装饰灯串。
这时傅莲记起莉娜曾在游艇上提及的那个传说,不由地起了心思。
但现在时间还早,他可以等陈清乔睡着之后再悄悄上山去寻找那个湖泊。
毕竟他与陈清乔的生活作息相反,陈清乔睡着之后他还要独自一人慢慢消磨一整个长夜呢。
第120章
然而等天亮了,却又轮到他休息的时间了。
傅莲掰着手指计算,发现一天中他们能共处的时间也就只有傍晚到凌晨的这几个小时。
傅莲闷闷不乐地叹息一声。
“怎么我才离开几分钟,你就开始叹气了?”
傅莲听见陈清乔的话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过头,对方递给他一个玻璃杯,里面盛满了暗沉的红色液体。傅莲动了动鼻尖,闻到浓浓的铁锈味中夹杂着一丝甘甜的香气。
他接了过来,发现陈清乔甚至往杯子里放了一支爱心形状的吸管。
傅莲无精打采地朝陈清乔笑笑,却立即被对方察觉出了他低落的心绪。
陈清乔放下手中的利口酒,另一只手绕到他的后脖颈揉捏了几下,然后顺势摸摸他的后脑勺将他半搂进怀里,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傅莲蹭了蹭他胸前柔软的布料,抬眼可怜兮兮地看他:“你睡觉的时候我能躺在你身边吗?我保证不会吵你的。”
陈清乔笑了起来,傅莲贴在他的胸口,发觉他的嗓音听起来格外低沉,连他的心头都被震得酥麻麻的。
“你不是刚睡醒吗?虽然这里挺无聊的,不过晚上你可以出去散散步、游个泳。”
“我不要,我就要黏着你,直到你讨厌我。”
见傅莲一脸有恃无恐的神情,陈清乔心生欢喜,柔声说道:“那我岂不是永远没办法摆脱你了?”
傅莲眨眨眼,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单纯又勾人:“你休想,你这辈子都栽在我手里了。”
陈清乔闻言忍俊不禁,低头吻了吻傅莲的眼尾,却反被对方揪住领子来了个深吻。
傅莲气喘吁吁地离开陈清乔的嘴唇,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他盈满深情的目光,长久的凝视之下傅莲不由红了脸,连忙端起桌上的血浆喝了起来。
陈清乔也在他身边坐下,傅莲咬着吸管偷偷瞄他,见他一直没反应,便主动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拇指。陈清乔一把抓住他的手,将其包裹在掌心里,与他十指相扣。
这下傅莲满意了,开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聊天一边看星星。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已经到了陈清乔平常睡觉的时间。
他们从露台回到了房间里,陈清乔下楼去清洗杯子,傅莲趁机爬上床,霸占了双人床左边的位置。
他静静躺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将陈清乔的枕头抱在怀里,轻嗅着上面淡淡的雪松香气。
于是陈清乔回到房间,一眼就看见傅莲正夹着他的枕头。
陈清乔顿时感觉又奇怪又好笑,也不出声,静悄悄地来到床边。
一开始傅莲是背对他的,陈青乔耐心等了片刻,恰好傅莲翻了个身。当他抬起埋在枕头里的脸,发现站在床边的陈清乔时,吓得似乎灵魂都快出窍了。
陈清乔将膝盖压上床沿,手臂撑着床垫俯身缓缓靠近不敢动弹的傅莲。
傅莲眼神闪躲,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瑟缩了一下。
然而陈清乔只是抽走了他怀中的枕头,用自己替代枕头躺在了他旁边。
“我本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抱着我的枕头干什么?”
傅莲咬着嘴唇,转身羞怯地拉起毯子盖住脸。
陈清乔将手伸入毯子下,精确地抓住了傅莲的腰,傅莲轻颤了一下,没有挣扎,任由陈清乔将他禁锢在怀里。
“好了,我要睡觉了,乖乖地别乱动哦。”
傅莲的耳边萦绕着陈清乔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他正心跳加速,又感觉到对方亲了一下他的后颈。
傅莲攥紧了手边的绒毯,仿佛被陈清乔的咒语封印了,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身后陈清乔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傅莲才放轻动作翻了个身。
黑暗中,傅莲注视着熟睡中爱人的脸庞,情不自禁地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
这一刻,傅莲意识到自己是一条幸运的“小美人鱼”。
可同时,他也感到深深的不安。
虽然他与“王子”两情相悦,可如果他不能劝说陈清乔接受感染,那么眼前的幸福就像泡沫般毫无意义。
此时被爱情冲昏的头脑逐渐冷却,傅莲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凌晨一点,傅莲悄悄离开别墅,前往后山寻找山顶的湖泊。
久无人迹的森林中有许多夜行动物出没,头顶的树叶间和四周的草丛里不时簌簌作响,傅莲却并不害怕。
很多时候人类对黑暗的恐惧是来源于茫然无知,面对不了解的事物,想象力总会不合时宜地发挥它的作用。但血族不同,因为在他们卓越的夜视能力面前,一切怪声的来源都无所遁形。
对于像傅莲这样长期躲在偏僻地区生活的血族来说,那些藏在枝叶石块下的虫蛇并不可怕,就连一些中小型的食肉野兽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野兽们对所有的吸血鬼都兴趣缺缺,也许它们并不喜欢冰冷的肉体和粘稠的血液——就像人类厌恶快要过期的午餐肉罐头一样。
但也有可能它们不想招惹吸血鬼,毕竟血族拥有不逊色于它们的锋利牙齿和快如闪电的速度,力量甚至能与动物界中最强劲的猎手相媲美。
提起野兽,傅莲忽然记起小时候曾听父母说过的一个故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血族还没有彼此分裂,共同侍奉一个至高无上的始祖大人。而当时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类都得了瘟疫,他们的血液变得不再鲜甜止渴,饥肠辘辘的血族们只能被迫喝动物的鲜血填饱肚子。
第121章
可是,始祖大人却严厉警告他的孩子们绝对不能去喝野狼的血液,否则将会受到月亮的诅咒。
然而某个月圆之夜,有个年轻的纯种在极端的饥饿之下咬断了一只巨大灰狼的脖子,并且将它的血全部喝干了,于是当天晚上,他便从血族转变成了一只身体覆满绒毛的人形怪物。
他原先的兄弟姐妹们因为他怪异的模样不愿继续接纳他,其他血族也认为他违背了始祖大人的意志,想将他杀死。最终还是始祖大人出面,放了这名年轻血族一条生路,从此他便不知所踪了。
以上就是傅莲所知道的关于世上第一个狼人诞生的传说故事。
他在幼年时期特别喜欢听成年血族间这些口耳相传、不知真假的奇闻轶事,傅雪却认为它们都是虚构出来的,总是对此不屑一顾。
直至现在,每到月圆之夜,傅莲还是会想起故事中的那个可怜狼人。
他同情他要孤身一人,作为游离于所有族群以外的一个异类度过漫长的生命时光。
如果他还拥有与普通血族一样长的寿命,傅莲心想,那就更悲惨了。
或许正是因为傅莲从小接受了不同故事的熏陶,所以他对莉娜谈及的爱情湖传说才会如此上心。
不管是真是假,试试总没有坏处。
何况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寄托他愿望的地方,用来宽慰他心底日益滋生的不安。
第70章 [69]
傅莲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不敢化身成蝙蝠,即便这能省下一半的力气。这是因为他忌惮脖子上的项圈,据说它能感应到傅莲的变化,如果项圈的灯光一旦变成了红色,它就会释放出强力的电流。
对于不熟悉的人类科技,傅莲认为自己还是谨慎些好。
不久后,他脚下的土地开始慢慢变得平缓,前面的树林也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天鹅绒般深沉的夜幕下,一个被朦胧月光所笼罩的心形湖泊映入他的眼帘,仿佛一颗镶嵌在山顶的巨大蓝宝石。只见点点流萤在湖心来回穿梭,宛如飞舞的光絮。
傅莲走近湖泊,惊喜地发现有一圈娇小雪白的野花沿着湖边生长,像是给平滑如镜的湖面系上了一条蕾丝缎带。
他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分针的荧光尖端正指向数字2与3之间,他在草地上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二十二分的到来。
山顶吹来的风凉意更甚,傅莲心想如果陈清乔也在这里就好了,这样漂亮的梦幻景色,他更希望与爱人一起分享。
他发了会儿呆,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蹲在湖边用手舀起一口湖水喝了下去。
湖水比他想象得要冷很多,像是半融化的冰,味道清冽甘甜,还有种湿润的泥土清香。
傅莲吐了吐舌头,感觉喝下去的湖水寒意渗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其实他们血族根本不需要额外补充水分,他们所需的一切养分都通过人类的血液获取,所以他活了这么久,喝水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不确定喝下去的水会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副作用,毕竟没有血族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而且据傅莲了解,西方有些古老的纯种对喝水抵触情绪很大,因为他们多半都被几个世纪前的血猎灌过教堂的“圣水”——
还是到了两百年前,血猎们才发现“圣水”和大蒜对吸血鬼并不管用。
傅莲站起身擦了擦嘴,打算下山回别墅,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喝杯血浆漱漱口。
陈清乔从床上醒来,发现傅莲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他身边。
他心生疼爱,忍不住凑过去将他搂进怀里。
对方从鼻腔里发出了几声闷哼,睡眼惺忪地扭头看向陈清乔。
“我才睡着,”傅莲打了个哈欠,将脑袋埋进陈清乔的颈窝,重新闭上眼喃喃道,“我困。”
陈清乔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陪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确认他睡熟后才放轻动作下了床。
陈清乔将房间内的全部窗帘仔细拉上,关上门去另一个次卧的浴室里洗漱。
今天是周三,巴奈特会来小岛上送物资。
陈清乔走下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十点还差一刻钟,巴奈特应该能赶在十二点前上岛。
他在厨房用烤箱复烤了两个面包当作早餐,心里一边打算中午留下巴奈特吃饭,一边开始考虑午餐的菜谱。
果不其然,十一点半左右,陈清乔便听见连接别墅大门的对讲机里传来巴奈特充满活力的声音。
“嗨喽嗨喽,是我,麻烦开下门。”
陈清乔打开门,有些意外地发现莉娜也跟在巴奈特身边。
“她非得跟着过来,”巴奈特看似无奈地耸耸肩,“你不介意吧?”
莉娜不满地给了巴奈特的腰间一个肘击,嘟囔道:“人家还没发话呢,谁问你啦?”
“没关系,”陈清乔连忙打圆场,“进来说吧。”
巴奈特拉着一个小推车,里面除了一些食材以外还有饮用水等等,陈清乔扫了一眼,悄声问他道:“傅莲的食物呢?”
“在下面的冷藏箱里,”他拍拍陈清乔的肩膀,“我办事你放心。”
莉娜拎着几个购物袋跟在他们身后,一进房子便把它们放在沙发上,对陈清乔道:“这些都是我给小莲挑的,对了,他人呢?”
陈清乔看了一眼纸袋的logo,猜到里面大概都是新衣服,感激道:“小莲还在楼上睡觉,我替他谢谢你,不过是不是太破费了?”
第122章
“这有什么的,”莉娜财大气粗地挥挥手,“我说过要送你们新婚礼物的嘛,刚好巴奈特告诉我你们装衣服的行李箱在托运途中丢了一个,小莲正愁没衣服穿,我就买了几套,缺了再跟我说就好。”
陈清乔和巴奈特对视一眼,后者趁莉娜转身的时候朝陈清乔做了个鬼脸。
眼见到了十二点多,陈清乔顺势邀请他们共进午餐。
莉娜不会做饭,只能给陈清乔和巴奈特打打下手。
巴奈特的厨艺显然不在陈清乔之下,据他自己所说他曾在东南亚的餐馆里做过帮厨,本来辞职以后想开个小饭店,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投身到了另一个行业内。
“他做的冬阴功可好吃了。”
莉娜接过话茬,一脸的骄傲溢于言表,似乎在夸自己一样。
有了其他人的帮忙,三人份的午饭也很快完成了。
莉娜坐上餐桌,好奇地问陈清乔:“你不叫小莲下来吃饭么?”
正在摆放餐具的陈清乔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说道:“他……他昨天睡得很晚,现在就把他叫起来他肯定会闹的。”
莉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哦——”
巴奈特咬着蟹钳,含糊不清地对莉娜道:“你假日不也常常睡到下午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莉娜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三人吃完饭,莉娜主动担任起洗碗的任务。陈清乔在客厅倒了一杯威士忌给巴奈特,询问他是否有收到血猎总部的消息。
巴奈特瞟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朝陈清乔摇摇头:“这才一个星期呢,估计没这么快。”
说着他又咧开嘴笑笑:“这里很无聊吧?”
他们正说着,忽然听见楼上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 番外
第71章 the 2nd date
傅莲对眼前的景色感到陌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巴塞罗那了。
生活在这里的人类似乎随时散发着太阳般的热情,这让傅莲有些害怕,他紧紧挽住了身旁陈清乔的手臂。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是他要求在情人节出来旅行——当然如果那时他坚持把目的地设定在巴黎就好了。
他当时太纠结,以至于陈清乔提出了一个方法。
他将分别写了“巴黎”和“巴塞罗那”的纸条揉搓成团藏在握成拳头的手心里,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打乱顺序,让傅莲随机选择左手或者右手里的纸条。
傅莲犹豫着选了左手,接着他们便来到了巴塞罗那。
从机场一路到预订的酒店,傅莲都在打瞌睡。直到躺在酒店房间的柔软大床上,他忽然没有了任何睡意。
他扭头去看正在收拾行李的陈清乔,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别收拾了,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不累吗?”
说着他把手伸进对方的外套下,语气里带了点撒娇和引诱,“陪我去洗澡好不好?”
陈清乔停下手里的动作,抓住傅莲作乱的手,亲了一口他苍白冰冷的手背。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陈清乔在飞机上断断续续地睡饱了,其实并不累。但他了解傅莲的小性子,别看他现在这么精神,一到关键时刻肯定就该累得哭闹了。
“看来你也不累,还留着力气让我陪你胡闹,待会儿别后悔。”
这番话让傅莲红了脸,可一对上陈清乔满含笑意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凑过脸去索吻。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今天还没有亲呢。”
他眨巴眨巴黑眸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陈清乔故意晾着他:“应该是昨天吧,今天是二十二号,过了十二点就不算数了。”
傅莲急了,那他不就亏了吗?他不依不饶地磨着陈清乔,硬是要他补上一个亲亲。
“这又不是打卡,还能补的吗?”
“你这次不亲,以后都别想亲我!”
傅莲使出了杀手锏。
这招百试百灵,这次也不例外,陈清乔捏了捏他的脸颊肉:“你老是用这招逼我就范,那我以后也想亲就亲行不行?”
傅莲没意识到这句话里暗藏陷阱,不以为意道:“为什么不可以?”
陈清乔笑了笑,也没有多做解释,摘下眼镜将毫无防备的傅莲按倒在了床上。
傅莲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深吻,他无法形容自己对陈清乔有多上瘾,他近乎自虐般喜欢对方在亲吻时掠夺他肺部的空气——或者有关他的其余一切。
那时的他是束缚着四肢被扔上祭坛的羔羊,他的爱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如果可以,傅莲能二十四小时粘着他求欢——当然这只是夸大的说法,因为他们曾尝试过,最后却以傅莲的求饶而告终。
一吻终了,傅莲缓过神后下床去浴室洗澡,当他出来时,陈清乔正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欣赏夜景,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已经吃干净的空餐盘。
傅莲知道他们预订的酒店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外面街道的夜景很是漂亮。
傅莲坐在陈清乔的大腿上,对方自然而然地接过毛巾替他擦头发。
“等我洗完澡,我们要不要出去约会?”
陈清乔的话让傅莲觉得惊讶,现在可是很晚了,他们能去哪里?
不过说实话,傅莲并不在乎,就算他们只是去公园在月光下手牵着手散步,他也会很高兴。
第123章
见傅莲点头,陈清乔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那你乖乖等我,我把血包放进房间的冰柜了,还要记得把头发吹干,知道吗?”
陈清乔走进浴室,傅莲从冰柜拿出一袋血包,接着又拆开一袋咖啡用的白糖,从撕开的血包小口中倒了进去。白糖虽然并未融化,但傅莲仍能尝出一丝甜味儿。
浴室内水声响起,傅莲突然意识到,接下来将是他与陈清乔的第二次正式约会。
没错,自他们确认恋爱关系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使得他们很少能有机会出去约会。
傅莲还记得第一次约会时,陈清乔带他去了一个夜晚开放的嘉年华。他们像其他情侣一样,一起坐了摩天轮和看了烟花,那是傅莲记忆中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然而傅莲曾听说人类的第二次约会远比第一次更重要,至于为什么他也不清楚,但傅莲还是决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他刚想换下浴袍,突然听见有人叩响了房门,他从猫眼看了看,发现是酒店的经理。
傅莲谨慎地将门拉开一个缝隙,用流利的加泰语说道:“我们没有叫任何服务。”
对方会心一笑,问他道:“你是傅先生吗?”
“是的,怎么了?”
傅莲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方朝另一边招了招手,有个服务生抱着一大束红艳欲滴的玫瑰来到傅莲面前。
经理拎起花束的吊牌,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上面的话。
“送给我最可爱的天使,署名是陈清乔先生。”
傅莲愣了一瞬,随即惊喜地将门拉开,迫不及待地从服务生的手中接过了玫瑰花束。
“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经理彬彬有礼地对他说道。
“谢谢!”
傅莲沉醉在爱情的甜蜜之中,面上泛起的红晕比他怀里的玫瑰花瓣还要娇丽几分。
他关上门,将花束摆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换好衣服时浴室内的水声也渐渐停了。
陈清乔一走出来,傅莲便急切地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陈清乔被撞得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发现傅莲正如同一只八爪鱼似的牢牢贴在他身上。
他在洗澡时听见了傅莲开门和说话的声音,便猜到应该是他提前订的花束送上来了。
此时那束玫瑰正放在茶水柜上,陈清乔摸着傅莲湿润冰凉的半干发尾,含笑问道:“喜欢吗?我的小天使。”
“喜欢,”傅莲抬起脸,那双黑眸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了水雾,“无论是玫瑰花,还是你,都喜欢。”
陈清乔故作受伤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呢,原来只是和玫瑰花并列第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莲情急之下搂住他的脖子,解释道,“因为是你送的才喜欢,所以你在我心里排第一名,谁也抢不走。”
见傅莲认真的神色,陈清乔也不忍继续捉弄他,抵住他的额头满是柔情地说道:“我知道,小笨蛋。”
在缠绵氛围的发酵之下,他们抱着彼此亲热了一番。直到半个小时后陈清乔才换了套衣服,带着傅莲离开酒店,走上巴塞罗那的街头开始他们的第二次正式约会。
此时已经快要凌晨三点,行人很少,大多数的店铺都早已打了烊。
圆盘形状的月亮挂在天边,像是用锡纸做的,洒下的淡淡光辉照亮了石板路。
傅莲低头踩着砖块前行,陈清乔牵着他的手,用爱意的目光追随他孩子气的行为。
“我们要去哪里?”
傅莲扭头问他。
“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陈清乔说道。
傅莲仔细地想了想,他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这个回答也太敷衍笼统了。
“这是另一个惊喜吗?”
陈清乔笑了笑,不置可否:“或许吧。”
于是傅莲不再追问下去,他们路过一个喷泉,有两只不同颜色的猫猫正躺在水池的边缘互相给对方舔毛。
不远处的马路对面有好几个醉醺醺的年轻男女,他们在唱歌又或者在念诗,大声且含糊不清地朝陈清乔他们打着招呼。
傅莲觉得这群人很有意思,被逗得咯咯直笑。
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下,傅莲就像刚从笼子里放飞的小鸟一样快活。
他拉着陈清乔的手转圈,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肩头上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
陈清乔一路安静地陪伴着他,但傅莲时时刻刻都能从他温柔如水潭般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就好像他才是他眼中唯一的亮眼景色。
很快,陈清乔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小小的店门前。
傅莲端详着店门口的霓虹招牌,反应过来这是一家酒吧。
一提起酒吧,傅莲率先想到的就是喧闹的人群、烟酒交织的潮湿木头味以及震耳欲聋的音乐,这些都不是他喜欢的,因此他从未踏进过这种地方一步。
他踌躇地看向陈清乔,脸上难掩失望。
“你把它想象成晚上才开放的咖啡店,”陈清乔搂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没那么糟糕。”
见傅莲不言语,他又道:“不过你不想进去就算了,我们去其它地方。”
傅莲耸耸肩,暗自鼓气,有什么可怕的?他今晚必须要好好表现,他可不希望爱人觉得他矫揉造作,连个酒吧也不敢进去。
第124章
“没关系,有你在哪里都可以。”
傅莲跟在陈清乔身后,走进那扇狭窄的铁门,有个大块头站在门后,要求他们出示身份证明。
“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岁,”大块头对照着证件上傅莲的脸,挑了挑稀疏的眉毛,“你确定他成年了?”
“是的,”陈清乔笑着看了傅莲他一眼,“很多人说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傅莲听出了陈清乔的言外之意,伸手悄悄掐了一把他的后腿肉。
陈清乔反手抓住他,傅莲甩了两下没甩开。
大块头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只是呵呵一笑:“你们亚洲人的年龄可真是个谜啊,顺着这条楼梯往下走就是了,玩得开心点。”
陈清乔道过谢,拉着傅莲走下楼梯,这个酒吧在地底。
“你刚刚是不是嫌弃我年纪大?”
见左右没人,傅莲这才瞪着眼睛发起了脾气。
“没有,”陈清乔连忙亲了他一口,说道,“你就是一千岁我也喜欢。”
傅莲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哼了一声别开脸。
进入地下酒吧,傅莲想象中的吵闹场景并不存在,大多数男女都是三三两两的围坐在木桌旁低声谈笑,吧台那边也有几个独酌的人。
酒吧灯光昏暗,上空飘散着蓝紫色的淡淡烟气,酒杯碰撞和鞋跟扣在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融入进了低沉缥缈的背景音乐里,莫名地让人感到平静。
傅莲也顾不上跟陈清乔置气,新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坐在后面一个光亮难以触及的隐秘角落里,陈清乔问他想不想尝试喝酒,傅莲犹豫地看向其他人桌面上的五彩缤纷的饮料,对陈清乔道:“你的给我尝一口就好啦。”
血族的舌头无法正常品味人类酒水的味道,傅莲就算好奇也没有办法。
陈清乔去吧台点酒,傅莲翻看着摆在桌角的小册子,上面是一些特色的下酒菜和小吃,每个菜名的字体都是漂亮的手写体。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傅莲再次抬起头来时,发现有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吧台旁与陈清乔攀谈。
傅莲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刺眼。
无论是那个男人的发色、面上露出的灿烂微笑,还是他左耳垂上的小巧银质耳钉——
在灯下,它散发着镭射一般明晃晃的光。
傅莲心里不舒服起来,他紧紧盯着陈清乔,但他背对着他,傅莲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片刻后,陈清乔端着一杯冰水和一杯尼格罗尼回到傅莲身边。
那个金发男人也从吧台的座位上站起来,回到他朋友身边,只是时不时地还朝他们瞟上几眼。
傅莲一言不发接过陈清乔手中的冰水,赌气般推得远远的。
陈清乔注意到傅莲怏怏不乐的神色,将他拉向自己身边,低声问他:“我们小莲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傅莲却突然一把抓过陈清乔的酒,猛灌了一大口。
只是他显然没预料到人类的酒水入口居然是辛辣的,结果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陈清乔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边把酒拿开,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傅莲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生理泪水,仿佛看到不远处那个金发男人与他的朋友正在窃笑。
傅莲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是在嘲笑自己,心里的委屈更上了一层楼。
紧接着,他低头又发现衣服上沾染了几滴深色的酒水,晕开的一片在浅色的布料上极为显眼。
怎么会这样?傅莲难过地心想,难道他心心念念的第二次约会要以这么狼狈的方式结束吗——
偏偏还在情人节这天?
傅莲都快哭出来了,直到陈清乔温柔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没关系的,回去我帮你洗干净,不然就买新的。”
傅莲抬起脸,陈清乔看见他湿润的眼眶,好笑又无奈:“这有什么好哭的,小笨蛋。”
“你刚刚······”傅莲吸了吸鼻子,“干嘛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
陈清乔目露茫然:“你说的是谁?”
“就是吧台边那个金头发的人,”傅莲的语气里满是醋意,他自己却察觉不到,“他还对你笑了。”
陈清乔恍然大悟:“他啊······他说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惩罚是请一个陌生人喝杯酒,所以才找上我的。我已经拒绝他了,你放心。”
傅莲听完,心里舒坦了几分,依偎在陈清乔怀里闹着他把那杯冰水拿过来。
陈清乔将冰水递给他,傅莲小口喝着水,感觉舌尖上的辛辣褪去了不少。
陈清乔见他没事了,半开玩笑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容易吃醋?”
傅莲被戳中心事,面色一红,嘴硬地嘟囔道:“谁吃你的醋了?自恋狂。”
“说的也是,怎么也该我吃醋更厉害些才对,”陈清乔垂下眼眸看他,“毕竟我的小莲这么漂亮,谁看了都喜欢,我得看紧点。”
傅莲心脏砰砰直跳,脑子也有些发晕,暗想肯定是刚刚那口鸡尾酒的问题。
眼看着陈清乔的吻就要落下,傅莲紧张地瞥向四周,小声地哀求道:“不可以,这里太多人了······”
陈清乔的指尖缓缓卷着他微微翘起的发尾,轻笑出声:“你是不是忘记你自己说过的话了?我不是可以想亲就亲吗?”
第125章
傅莲哑口无言,只能害羞地摇头。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边的,这个时间大家都喝醉了,”陈清乔的话带了点蛊惑的意味,“这种小角落······又没有灯光。”
此时傅莲听见酒吧换了一首音乐,前奏舒缓又轻柔,有种熟悉感。当歌声一响起,傅莲便记起了这首歌的名字——
《double take》*。
他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嘉年华上也听到过这首歌。
陈清乔也想起了这首歌,但他还是对傅莲的走神感到小小的不满。
在副歌响起的那一刹那,傅莲感觉陈清乔的唇瓣压了过来,他瞬间便放弃了抵抗,任由对方在他口中劫掠。
傅莲的感官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敏锐,爱人怀抱与指尖的温度让他颤抖,他的眼泪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下来。
陈清乔细细吻干他眼尾的泪水,那首歌已经唱到了后半部分。
“you're my vice,you're my muse.”
“you're nineteenth floor view.”
“i don't see nobody but you.”
“······”
“情人节快乐,我的天使。”
陈清乔咬着他的耳尖含糊说道。
好像,傅莲昏昏沉沉地心想,巴塞罗那是正确的选择,而酒吧也的确是个不错约会的场地。
总之,他已经开始期待他们之间的第三次约会了。
*《double take》,来自歌手dhruv
第72章 [70]
陈清乔放下玻璃杯,眼睛盯着天花板,意识到上面正对着他的卧室——傅莲就在他床上睡觉呢。
“我上去看看。”
陈清乔撇下巴奈特快步走上楼,打开房门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他的心脏一下揪了起来,紧张地喊了几声傅莲的名字,才听见对方虚弱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陈清乔循着声音走过去,看见傅莲正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躺在地板上,刚刚的响动肯定是他从床上掉下来时发出的声音。
陈清乔将他抱起放回床上,用手抹了一把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发,皱起眉头检查起他的身体情况来。
“小莲,你是肚子不舒服吗?”
傅莲睁开眼,拉起陈清乔的手放在小腹上,难受道:“这里好疼。”
怎么会这样?陈清乔第一反应是他吃坏了肚子,可是血族除了鲜血以外对人类食物也不感兴趣吧?难道他昨天喝下去的血浆有问题?
陈清乔心想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如果是变质了,傅莲必然第一口就尝出来了。血包的来源也是干净的,明明在机场的时候喝了也没什么事……
他正思索着,傅莲又因疼痛呻吟起来,眼尾泪盈盈的,看起来格外招人心疼。
“你昨晚是不是吃了什么其它的东西?”
陈清乔揉着他的肚子问。
傅莲感到腹中一阵绞痛,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不会是那口湖水吧……傅莲咬着下唇,既不好意思开口告诉陈清乔这件事,又不敢当着恋人的面撒谎。
“嗯……就是喝了一口水而已。”
陈清乔眼见傅莲不敢直视自己,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你要是骗我,”陈清乔故意板起脸,说着就要将手收回去,“我就生气了。”
“不要,”傅莲抓着他的手腕,眼泪说掉就掉,“我不骗你,真的就是喝了一口水……不过,是、是山上湖里的水。”
“莉娜不是说,只要在特定时间里喝下那里的湖水,就可以……”傅莲的声音越来越轻,藏在黑发中的耳朵却越来越红,“可以跟恋人长相厮守。”
陈清乔哭笑不得:“小笨蛋,那只是一个传说。”
“我只是想试一下,”傅莲喃喃自语,泪水从鸦羽般的眼睫间滑落,“你不让我感染你,我好害怕……”
陈清乔沉默了一瞬,傅莲真挚又傻里傻气的行为彻底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他轻轻擦掉傅莲脸上的泪水,叹息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傅莲腹中的阵痛再次袭来,他忍着疼,抬头看向陈清乔,扯了扯他的衣摆:“我以后不去了嘛,不要讨厌我……”
陈清乔搂过他的肩膀,让他能依偎在自己怀中,柔声安慰道:“下次别干这种傻事了,我去拿药给你吃,你乖乖等一下,好吗?”
傅莲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陈清乔的手。
陈清乔回到客厅,巴奈特和莉娜早就担忧地等在了楼梯底下。
“没事吧?”巴奈特问道。
陈清乔摇摇头,告诉他们傅莲肚子痛的事情。莉娜听到是自己随口说的那个情人湖故事导致了傅莲生病,不由地内疚起来。
“不关你的事,”陈清乔对莉娜道,“他可能是第一次喝生水,肠胃有点不适应,吃点药就好了。”
“要不我还是回去找个医生来给他看看吧?”
莉娜过意不去地说道。
见巴奈特欲言又止,陈清乔笑道:“真的没关系,我就是医生。”
陈清乔说这些倒也并不是为了宽慰莉娜,只是他认为血族的肠胃构造估计与人类差不多,只是像傅莲这样的纯种几百年都只靠摄入血液生存,肠胃的娇弱程度肯定是普通人所不能比的,所以才会导致随便吃点什么生冷的都容易闹肚子。
他找出一盒药,端着杯热水又回到了房间。
傅莲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看见陈清乔进来的一瞬间又急忙将眼神移向别处。
第126章
“还疼吗?”
陈清乔坐在离傅莲稍远的床侧,将药片和水放在床头柜上。
“好像没那么疼了。”
傅莲朝着他的方向悄悄挪动。
“那过来把药吃了吧,你自己能坐起来吗?”
傅莲迟疑了一下,张开双臂摇起了头:“不能,你抱我起来。”
陈清乔不为所动,拍了拍他边上的床单:“先过来我再抱你。”
傅莲裹着毯子,像只毛毛虫一样蹭到了陈清乔身边。
陈清乔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傅莲见状讨好地将脸颊贴向他的手,点漆般的乌黑瞳孔凝视着他:“不生气了好不好?”
陈清乔没说话,只是扶他坐起身,手臂穿过他的腋下替他将靠背的枕头摆放好。傅莲顺势侧过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嗅着他衣物布料上的清新皂液味。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是你自己的肚子,还能痛到我身上吗?”
傅莲听到陈清乔的话,抬起头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一本正经道:“你骗人,你说过你喜欢我的,那我难受你这里肯定也会痛。”
“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傅莲眸子里的忧郁让陈清乔感到心悸,“就好像你生病了,我也会很痛苦的。”
陈清乔一言不发地将药片放进傅莲的手心里,傅莲却盯着他的脸,轻声细语又无比坚定:“不要逃避了,我们一起面对吧。”
“小莲……”陈清乔敛下情绪复杂的目光,避而不谈这件事,将热水递给他,“你先乖乖把药吃了,剩下的以后再说。”
傅莲就着热水吞下药片,也许是药效发挥得很快,他几乎感觉不到腹痛了。可他内心的苦涩却逐渐发酵,即便是吃药也压不下去。
自己是否搞错了什么?傅莲心想,如果一开始童话里的小美人鱼就没能将王子救上岸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又或者,他会不会其实并不是王子命中注定的小美人鱼呢?
傅莲躺回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陈清乔,将脸埋在枕头里安静地抽泣。
陈清乔看见傅莲的肩膀在微微耸动,心脏像是针扎一样疼。
他知道这无关流淌在他血液中的圣泉,他的这次心痛是因为傅莲。
可是他又该说什么呢?陈清乔第一次感到无话可说,天知道他多希望此刻的他有话可说。
他站起身,傅莲察觉到身边倏然一轻,满以为陈清乔要离开房间了,不免更加伤心起来。
然而陈清乔只是来到床的另一边,坐上去躺了下来。
他强硬地将红着眼眶的傅莲拉进怀里,傅莲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干脆将眼泪全蹭在了对方的t恤衫上。
“为什么自从我们重逢开始你就一直哭呢?”
陈清乔掐着傅莲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小莲,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起来?除了感染我以外。”
傅莲不确定地问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非常喜欢,”陈清乔说道,“你让我重复回答这个问题无数遍也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那你……”
这一刻傅莲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童话中的幸福结局,他鼓起勇气第二次询问陈清乔--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第73章 [71]
陈清乔回到楼下时,巴奈特和莉娜已经离开了别墅。
他们留了一张便签压在客厅茶几的酒杯底下:我们先不打扰了,下周三再见。
陈清乔将杯子收回厨房清洗干净,满脑子想的却是傅莲流泪的双眼以及他的那句--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当然陈清乔也没想到自己会答应得这么快。
“好”这个字像是从他嘴里滑出来似的,简直就如同呼吸一样简单,毫不费力,连舌尖也不用抬起——
明明前两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拧干抹布将洗碗池外溅出来的水渍擦干净,他心不在焉,直到厨房台面干净得仿佛一面镜子,倒映出了他模糊的脸。
还少一样东西,陈清乔心想,就算不是正式的,至少他也要给傅莲准备一个。
下午四点多,傅莲醒来断断续续吐了几次。陈清乔帮他拍背,替他清理,又倒水给他漱口,最后再将他抱回床上。
傅莲吐完后晕沉沉地躺到晚上,他睁开双眸,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陈清乔坐在露台躺椅上看书的身影。
浅色的纱帘被海风卷起,傅莲注视着陈清乔朦胧的影子发了一会儿呆。紧接着,他断掉的意识突然一一重连,回想起了入睡前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撑起身子,感觉到胃部像是受了重击般抽搐着,他非常非常饿。
陈清乔注意到苏醒的傅莲,放下手里的小说走进房间,傅莲看起来苍白得几乎要融进月光里。
“好点了吗?”
他的手抚上了傅莲的侧脸。
傅莲抓住他的手蹭了蹭,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好饿。”
“我去给你准备血包。”
陈清乔正要离开,傅莲却勾住他的尾指指尖不放。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他低着头喃喃道,“梦里你说要和我结婚……但我不确定,这是梦还是……”
“是真的。”
陈清乔利落地打断他。
第127章
“等离开这个小岛了,我们就结婚,”他含笑注视着他,“你难道想反悔吗?”
傅莲赶紧摇摇头,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那就乖乖等着我。”
陈清乔揉了揉他睡得凌乱翘起的卷发。
傅莲捂着脸倒在床上,直到听见陈清乔下楼的脚步声。
他摊开双臂,横躺在床中央凝视天花板,雪白的小腿垂下床沿,随着雀跃的心情晃荡着。
--“从此以后,他们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对童话结局产生的疑问自傅莲脑中一闪而过,他暗自慌张地压下内心的忧虑,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阴暗的想法全部甩出去。
他决定不再去担忧未来如何。
至少此时此刻的他,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幸福。
陈清乔站在海滩上,挽起裤脚,弯腰挑选着被冲上岸的贝壳。
他已经找了三天,但每次开出来的都是米粒般大小的珍珠——他并不指望能找到多大的野生海珠,可直径最少得有零点五厘米吧。
如果再找不到,他只能让巴奈特去帮他在城里买一颗,等下周三的时候与物资一起带过来。
但届时已经有点晚了,现在他连戒指都已经编好了,就差一颗珍珠。
陈清乔直起腰,从胸前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绳编制而成的细戒指。
他好久没有捣鼓过这些东西了,但他尽力了——编织的红绳是从他随身背包上的一个挂件里拆下来的,那是他大学时候出去旅行随手买的纪念品,挂在包上从没拿下来过。
而他会编绳,完全得益于妹妹陈西溪。
在他和妹妹上初中的时候,女生中很流行买来五彩的细绳编手链。他记得有一次,西溪和班上某个不对付的女同学打了个赌,说是比谁编的手链更好看。
然而实际上,西溪根本不会编绳子,陈清乔只好为了妹妹幼稚的胜负欲而替她代劳。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他编的手链居然赢了,于是西溪接下来一整周的零花钱都归他所有。
陈清乔自此不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俩兄妹一合计干脆做起了小生意,他负责编手链,西溪负责销售。不得不说,他们当时还是小赚了一笔的,直到他们的地下生意被老师发现。
陈清乔不仅会编绳,后来还学会了缝补甚至针织。
因为收养他们兄妹的叔父是个单身汉,加上职业的关系常常东奔西走,很少着家。
陈清乔为了照顾自己和妹妹,把能学的技能都学了个遍,因此在上大学之前,陈西溪还很依赖他。
不过后来……陈清乔看向手中的红绳戒指,决定还是先关注眼前的事情为好。
现在快接近五点了,天空暗沉沉似乎有下雨的前奏,傅莲很快也会醒来,他最好赶在半个小时内回去。
此时又一个黑乎乎的蚌壳被海浪冲上沙滩,陈清乔走过去,想着开完这个就回别墅。
他用小刀撬开紧闭的壳缝,就着海水冲干净附着在蚌肉表面的细沙。
就当他以为这次也是无功而返时,他忽然在雪白的蚌肉里摸到了一粒坚硬的圆球状物体。
这是一颗银蓝色的小珍珠,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晕,形状圆润,看上去像是微缩的月亮模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颗珍珠太小了,大概只有普通人工珠的四分之一,是连拿去做耳坠也会被嫌弃的程度。
但陈清乔找不到更好的了,何况这颗珍珠的颜色很漂亮,他觉得傅莲会喜欢。
这个戒指只是暂时的,他想,离开这个小岛后他能给傅莲买更贵更好的戒指。
他将珍珠放在红绳戒指的中央比了一下,打算在珍珠中央钻个洞用绳子穿过去。
他松出一口气,郑重地将珍珠和戒指收好,穿上鞋朝别墅的方向走去。
要下雨了。
傅莲能嗅出空气中冰凉水汽分子的味道,他搓了搓胳膊,感觉头皮微微发麻。
下一秒,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照亮了半片阴暗的天空。
伫立在门口傅莲瑟缩了一下,随即无数的细小雨点从天而降,将庭院的地面渐渐打湿。
疾雨鞭打着院子里的花草,几片娇嫩的花瓣很快便无可奈何地掉落在地,伴随着愈来愈大的雨势被冲刷而去。
傅莲很担忧,但他更担忧的是尚未回来的陈清乔。
他撑起伞走进雨幕里,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小路尽头快步奔来一个人影。
陈清乔全身都被淋湿了,看见站在雨里的傅莲时却很惊讶,他没有接过伞,而是拉起傅莲跑回了别墅。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躲进伞里?亏我还出来接你了。”
回到玄关的傅莲埋怨地看着他。
“我已经淋湿了,”陈清乔好脾气地笑笑,“这伞太小了,撑不下两个人,别再把你淋到了。”
“那有什么的。”
傅莲没想到自己刚一说完,陈清乔便开始自顾自地将湿透的上衣脱下来,他的眼神一下子不知道该放哪里好。
雨水顺着陈清乔的上半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傅莲凝视着他脚边聚集的那片小水洼,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陈清乔赤裸的胸膛,转身别开脸害臊起来。
陈清乔浑然不觉地从身后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耳朵尖:“我去洗澡了,这里等我来收拾。”
第128章
傅莲红着脸点点头。
此时屋外的雷声忽然隆隆炸响,将傅莲吓得一个激灵,陈清乔忍俊不禁,贴着他的脸颊调侃道:“你多大了还怕打雷?真可爱。”
傅莲盯着自己的脚尖,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
“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
陈清乔又问。
既然陈清乔都这么问了,傅莲可做不到不答应。
他们回到楼上,露台外的雨水像是鞭炮似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陈清乔关上了浴室的门,傅莲拿起扶手椅上看到一半的推理小说,心不在焉地翻看着。
海岛上的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雨势渐渐小了,傅莲打开通往露台的推拉门,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味道。
他抬头望向天空,阴郁的云纠结成一团,仿佛一堆打死结的凌乱毛线。
傅莲好像吞了一口湿乎乎的棉花,心情莫名地有些沉重。
浴室的门打开了,陈清乔走到他身边瞧了瞧天色:“看来这雨还得下一阵子。”
傅莲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坏情绪得到了一些缓解。
“你这几天老是跑到沙滩上干什么?”
傅莲仰起脸,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给你准备一个惊喜。”
陈清乔曲起指节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傅莲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什么惊喜?”
“现在告诉你了还算什么惊喜?”
陈清乔不顾傅莲的央求,坚决不肯透露一个字,“等明天你醒来就知道了。”
傅莲安静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充满期待地妥协了:“好吧。”
暧昧的气息在雨后的空气中蔓延,他们情不自禁地交换了一个亲吻。
第74章 [72]
夜晚,傅莲陪着陈清乔吃完晚饭,一起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聊天。
傅莲打了个呵欠,抱怨道:“这里太无聊了,我的庄园里都有网络呢。”
陈清乔看向角落的钢琴:“要不然你教我弹钢琴好不好?”
傅莲扭捏起来:“嗯……我没当过老师,不知道能不能教你学会。”
“没事的,”陈清乔说着就站起身,拉起他往钢琴的方向走,“如果我没学会,肯定是我的悟性不好,跟你无关。”
傅莲笑了起来,与他并肩坐在琴键前,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教他弹《一闪一闪亮晶晶》。
但很快,傅莲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心思在钢琴上,因为陈清乔离他太近了,他们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在一起,这些细节都让傅莲感到心思荡漾。
傅莲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符,陈清乔也注意到了,他抓起傅莲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傅莲的防线被这个举动彻底击溃,他们再次你侬我侬地依偎在了一起。
“我觉得,好像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什么事也做不好了。”
傅莲抵着陈清乔的手臂,脸上的神色既困惑又苦恼。
“但是我却喜欢这样……”
他沉沦于爱人的眼眸,失神喃喃。
陈清乔闻言低下头去舔吻他的脖颈,将他未说完的话语堵回嘴里。
凌晨时分,又下起了大雨。
傅莲清醒地躺在陈清乔身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但像这样的阴雨天气,即便是白天的时候傅莲也能自由地活动。
也许今天他可以晚一点再入睡,可他又想起陈清乔许诺的那个“惊喜”。
要睡醒才能看见呢,傅莲心痒难耐,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于是当微弱的阳光刚刚穿透浓厚的雨云时,傅莲便急不可耐地闭上双眼,摒弃脑海中的思绪,催眠自己进入梦乡。
不知不觉中,他如愿地睡着了。
沉浸于梦中的他仍满怀期待地等待着苏醒的时刻,却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未来。
傅莲醒得很早。
骤雨初歇,天空短暂地放晴了。
太阳还未落山,整座岛屿被浅浅铺开的一片绚丽晚霞笼罩着,放眼望去仿佛是误入了玫瑰色的幻境。
傅莲环视了一圈房间,陈清乔不在,他心头不免浮起淡淡的失落之情。
他将双臂从毯子里抽出,伸了个懒腰,忽然左手无名指上的异物感引起了他的注意。
傅莲举起左手,瞳孔倏然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无名指上的红绳戒指。
他用颤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戒指中间点缀的那颗小珍珠,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泡沫。
在这个忽明忽暗的房间里,它闪烁着月色般莹润的柔和光芒。
现在一切都明了了,这颗珍珠就是陈清乔天天去沙滩的原因。
激动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傅莲的眼眶,他手忙脚乱地擦掉——他不能天天在陈清乔面前掉眼泪,虽然他总是控制不住。
他翻身下床,捂住左手将戒指紧紧贴在距离心脏最近的胸口位置,飞快地跑下楼梯去寻找陈清乔的身影。
陈清乔正在前庭给植物浇水,傅莲不顾室外夕阳的余晖,冲过去抱住了他的后背。
裸露的皮肤上传来被灼烧的隐隐刺痛感,傅莲却无暇顾及,只顾着在陈清乔转身的刹那仰起脸去亲吻他的嘴唇。
陈清乔惊得松开了手里的长嘴壶,壶中的清水顿时洒了一地,飞溅出来的水花打湿了他们的脚踝。
沉陷于傅莲热情之中的陈清乔被凉意激得回过了神,连忙打横抱起傅莲躲到没有夕照的亭子底下。
第129章
“你在干什么?”
陈清乔抓起傅莲的手臂仔细端详,不过几十秒,对方的雪白胳膊就被晒得粉红。他心脏狂跳,因为后怕内心虽有责怪之意却又不忍心骂他。
“还没到晚上你为什么跑出来?要是晒伤了怎么办?”
傅莲却像是全然没感到疼痛似的一脸傻笑。
“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这个戒指。”
说着,他伸出左手牵住陈清乔晃了晃。
“下次不许这样了,”陈清乔了然地松开皱起的眉头,攥紧他骨节分明的手掌,“等出去了我再送你更漂亮的戒指。”
“我不要其它的,只要这个。”
傅莲低下头,翻来覆去地欣赏无名指上的珍珠戒指,脸上满是爱惜的神色。
“它是你亲手做的,里面蕴含着你的心意,这可比那些宝石戒指珍贵多了。”
听了傅莲的这番话,陈清乔的内心像黄油似的融化了。
他捧起傅莲的脸庞,柔声道:“应该是我谢谢你,愿意来到我身边。”
傅莲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轻颤,陈清乔低头吻上他的淡粉色唇瓣,落日余晖像是被打翻的熔金般流淌在他们脚边。
夜幕降临,回到别墅里的傅莲盯着陈清乔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暗自烦恼着自己该回送一个什么样的礼物给他。
他咬着下唇躺倒在沙发上,心烦意乱地拿起桌面上的小说。
他的目光机械地掠过淡黄色的书页,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天哪,安妮,难道你把自己送给他了吗?’朋友捂着嘴,神秘兮兮地问道。”
书中的这一段内容忽然吸引了傅莲的目光驻足。
“安妮撩了撩肩头浅金色的卷发,斜眼睨向朋友,神情半是骄傲半是羞涩:‘萝丝,这不就是每个热恋中的男人所期望的吗?’”
傅莲恍然大悟。
他内心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十点左右,傅莲回到自己原本的房间,反锁上门,将浴室里的三角浴缸放满热水,坐进去在黑暗中泡了一个小时的澡。
离开浴缸前,他拍了拍自己被热气熏红的脸颊,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毅然决然地披上了浴袍。
他拧开陈清乔的房门,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早已洗完澡换上睡衣,正准备上床睡觉了。
傅莲卡准了时间。
陈清乔打量了一下他的着装,不在意地笑道:“你怎么现在泡澡?我刚刚还在想你躲进房间里干什么呢。”
见傅莲不答,陈清乔拍了拍他身旁的枕头。
“你今晚也要陪我一起睡吗?”
换作往常,傅莲肯定不会往其它方面想,然而对于现在的傅莲来说,这句话简直是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房间内只开了床头灯,暧昧的鹅黄色灯光下,傅莲坐在床边,陈清乔这才注意到他脸上不同寻常的红晕。
“小莲,你……是不是不舒服?”
陈清乔起身想要探探傅莲的额头,不料对方却率先握住了他的手。
平常傅莲的手很凉,但也许是刚刚泡完澡的缘故,今晚却带了点温度,手心甚至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陈清乔盯着他关节泛红的右手看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傅莲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浴袍的腰带上,眼神飘忽,说话的声音细若蚊呐。
“我、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傅莲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张开腿跨坐在他身上。
“你现在可以开始拆了。”
第75章 [73]
远处的天空传来沉闷的雷声,大概又要下雨了吧。
但此刻露台外月色如水,虫鸣声声,蔓延的雨云似乎还未遮蔽这个小岛上方。
不管怎样,这与身处于温暖房间内的两人并无关系。
陈清乔显然没有预料到傅莲的举动如此大胆,他看着手中松松垮垮的浴袍腰带,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真的可以吗?”
他朝怀中的傅莲低声问道。
对方给予的回应仅仅是一个羞怯的眼神,陈清乔却不满于此。
“回答我,小莲。”
被禁锢在他的臂膀里的傅莲,根本无处可逃。
“可以。”
傅莲被迫注视着他眼睛,感觉自己此时已然赤身裸体。
陈清乔闻言轻轻一拽,腰带瞬间从傅莲的身上滑落。
同样被解开的似乎还有傅莲的灵魂,他感到心头一轻,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抽离了他的躯体。
此刻的他像是攀附上一棵大树的藤蔓,逐渐远离阴冷黑暗的地面,树冠缝隙中洒下的光亮在召唤他,直至到达顶端,他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这无关苦痛,却是欢愉与解放的泪水。
他与爱人十指紧扣,身为暗处诞生的血族却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阳光照拂的暖意。
三百年间的孤寂像是一缕青烟,从此消散无弥了。
只因他和爱人间的纽带变得不再透明、虚无,一切都是可触碰的,他的指尖能触及的不止皮肤表面,还有灵魂的形状与具象化的爱意。
他不由自主地叫喊着爱人的名字,像是苦苦等待奇迹眷顾的朝圣者。
他闭上眼,其它感官被无限放大,远处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竟也清晰可闻,可如果他的身体在随着海浪浮沉,那他的爱人会是操纵潮汐的月亮么?
第130章
傅莲晕晕沉沉,无法思考,左手无名指上的珍珠戒指硌在他的指缝间,宛如一粒细沙深深陷在柔嫩蚌肉之中。
置身于这场情事的傅莲感觉自己便是那只吞噬了硬物的珍珠蚌,他别无选择,只能将其一层一层包裹,可是对方却慢慢攻陷进更加柔软的深处……
好像下雨了。
傅莲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他喉咙发烫,干渴的饥饿感牢牢抓住了他的胃。
他睡了多久了?
他费力地转了个身,慢慢地睁开双眼。
傅莲的每块骨头都在嘎吱作响,好痛——特别是下半身某个难以言喻的地方……
傅莲在黑暗中涨红了脸。
房门忽然被打开,外面似乎是白天,亮堂得有些刺眼。
但很快门就再次关上了,陈清乔走到床边,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醒了?”
陈清乔的手探入毯子下,抚摸着傅莲光洁的小腿。
“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傅莲眨了眨眼,难为情地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道:“饿……还疼。”
陈清乔的大手顺着他的腿肚往上摸,轻声问道:“让我看看好不好?”
傅莲立即并紧了双腿,眼眸被额前散乱的黑发遮住,唯一流露出情绪的只有泛粉的耳垂。
“不要……”
陈清乔没有坚持,把手抽回来道:“那我下楼倒杯喝的给你。”
傅莲不想他离开,奈何肚子又饿得不行,只好撒娇让他快点回来。
傅莲安静地等待着,期间混沌的大脑逐渐苏醒,回想起了更多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他捂住脸,恨不得像鸵鸟似的将脑袋埋进沙子里。
有什么不一样了,傅莲心想,他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清乔端着一大杯鲜血回到房间,另一只手的臂弯处还挽着一套衣物。
他放下杯子,询问傅莲是否可以开灯,傅莲点点头,随即眼前便亮起了光。
陈清乔打开的是台灯,亮度对于傅莲来说还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傅莲盯着他手上的衣服,陈清乔坐在床沿将衣服抖开展示给他看。
“这是上次莉娜过来给你买的衣服,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傅莲反应过来毯子底下的他还是光溜溜的状态,不由地蜷缩起身体,朝陈清乔摇了摇头。
“我不要穿这个。”
“为什么?”
陈清乔不解地看了眼衣服上的标签,“这个尺码应该挺适合你的。”
“我想穿你的衣服。”
傅莲嗫嚅着说道。
陈清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妥协道:“好吧。”
傅莲见陈清乔转身去衣柜拿衣服,坐起身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
他饿极了,拿起马克杯一饮而尽,没注意到盖在身上遮羞的毯子已经滑落到了腰际。
直到他意犹未尽地放下杯子,才发现陈清乔正眸色深沉地注视着自己。
傅莲低下头,发现上半身布满的欢爱痕迹,直接惊呆了。
眼见陈清乔走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急忙拽起毯子,却又被对方一把扯开。
“我已经全部看过了,没什么好害羞的。”
陈清乔抬手擦掉他嘴角的血迹,撑开黑色短袖的领口往他脑袋上套,“先把衣服穿上。”
傅莲羞得想要逃走,立即被陈清乔给拽了回来。
“你光着屁股想去哪里?不是说还疼吗?怎么又有力气了?”
傅莲拍打着他的胸口:“放开,都是你害的……唔!”
他的嘴被陈清乔堵住,未说完的话只能吞进肚子里。血腥味交缠在两人的舌尖,傅莲有些招架不住,别开脸粗喘起来。
“对不起,那天晚上你太可爱了……我没忍住。”
陈清乔的手臂环着傅莲的肩膀,道歉的话听起来更像是调情。
傅莲含羞带怒地瞪着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道:“我睡了多久?”
“三十多个小时,”陈清乔说道,“你们血族做完以后都会睡这么久吗?我挺担心的……可是看你睡得这么沉就没叫醒你。”
傅莲吃了一惊,他可从来没睡过这么长时间,怪不得他会这么饿。
“我也不知道……”
傅莲攥着枕头,脸蛋红通通的,“我又没有经验,怎么会知道这个。”
陈清乔亲了亲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下次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傅莲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陈清乔笑了起来,将他抱坐在大腿上。
“我帮你穿裤子。”
“不要,这个我自己会穿……”
“别乱动,小莲,把腿抬起来。”
“……”
一直在下雨。
又一场激情过后,傅莲伏在陈清乔的肩头,任由他抱着精疲力尽的自己去浴室清理。
这雨要什么时候才停呢?
傅莲没有任何头绪。
他并非不喜欢下雨的天气,只是这几天一直没有出门的陈清乔精力太过旺盛,让傅莲有些难以承受。
虽然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但……还是太过了吧?
傅莲闭上眼,感觉自己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为什么会这样?
他苦恼地想,陈清乔在床上和床下简直判若两人。
第131章
明明平时是那么温柔,床笫之间却总以欺负他为乐。
有好几次,傅莲记不清了,他被弄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姑且算是一个甜蜜的烦恼吧。
傅莲希望天气快些放晴,好让他歇一口气。
可是,如果天晴他也不放过他呢?
傅莲越想越气,张嘴咬了一口陈清乔的肩膀泄愤。
“你为什么又咬我?”
陈清乔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有点儿委屈。
“就咬就咬,谁让你欺负我。”
在他面前傅莲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模样活像只小猫。
“我怎么欺负你了?”
“我都说不要了,你还……”
傅莲对上他眼底的笑意,一下截住了话头。
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傅莲羞愤地别开脸,心想迟早要赢他一次。
那还是晚点再放晴吧,傅莲疲惫不堪,蜷缩在爱人的怀中,安然地滑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糖撒完了,接下来撒一点玻璃渣渣(鞠躬
以及,九月会恢复日更呦!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啦~
第76章 [74]
久违的晴天。
陈清乔透过窗户望了眼一澄如洗的天空,将洗衣机里的床单拿到院子里去晾。
脱过水的床单抖开后有一股薰衣草的香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朦胧得像是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陈清乔回到客厅泡了杯茶,傅莲还在楼上睡觉。
他最近似乎将傅莲折腾得有些过头了。
可是在这座阴雨连连的孤岛上只有他与他的爱人,他们正处在热恋期--更何况傅莲还这么漂亮,而他又恰好这么年轻,他还能怎么办?
陈清乔相信任何经历过与他相仿处境的人都不会去指责他的所作所为。
前几天,海面无风却还下着小雨,巴奈特居然准时来了。
陈清乔深刻记得他的视线在自己与傅莲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一脸讳莫如深地离开了小岛。
他肯定察觉到了。
陈清乔就知道巴奈特只是看起来有些憨直,实际上内心比谁都细腻。
不过说实话,陈清乔并不在乎他是否会将这件事告诉血猎总部,反正大家都已经对此心照不宣了。
陈清乔思索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慢慢啜饮完手中的热茶,决定消耗一下精力去后院的泳池游上几圈。
在他起身的瞬间,他的大脑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眩晕感。
陈清乔没有在意,脱掉上衣往别墅的后院走去。
傅莲最近的生物钟完全乱了——
多亏了陈清乔。
他从被窝里爬起身,揉了揉眼睛。
没有听见雨声,傅莲心想,天晴了?
他走下床,直接从陈清乔的衣柜里翻出一件短袖穿上。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傅莲打开房门,嘴里喊着陈清乔的名字。
然而无人回应。
楼下静悄悄的,难道他去海滩了吗?
傅莲小心翼翼地避开投射在楼梯上的阳光,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了一袋血包。
如果陈清乔不在,没人替他将鲜血提前准备好的话,傅莲一般都是嫌麻烦直接咬开血包喝的——
他变懒了,这也多亏了陈清乔。
傅莲关上冰箱门,吮吸着血液,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
正当他要离开厨房时,却瞥见了在后院晒着的雪白床单。傅莲联想起了一些记忆里的画面,腰腹莫名地有些发酸。
他倚在通往后院的门框上,懒洋洋地朝泳池那边看了一眼。
但仅仅只是一眼,傅莲口中咬着的血袋就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暗沉的血液从缺口里涌出,蔓延到了后院小径的鹅卵石缝隙里。
只见泳池波光潋滟的刺眼水面上,陈清乔正脸朝下地飘浮在池水中央,像是浮萍般一动不动。
傅莲的瞳孔猛地紧缩,他冲了出去,完全忘记了此时此刻正是阳光猛烈的下午三点钟。
他的皮肤滚烫,像是快要爆发的火山;他光着脚,草坪像是长满尖刺的灼热铁板。
傅莲感觉全身上下的痛楚都送到了心脏的位置——他屏住呼吸跳进了水里,努力朝陈清乔的方向划去。
也许过去了几秒钟,也许过去了几分钟,傅莲终于抓住了陈清乔的手腕。
他把陈清乔翻了个身,又将对方的头抬高至水面,好让口鼻裸露在空气之中。
将陈清乔拖上岸废了傅莲好一通力气,他来不及将其带到阴凉处,便俯身把耳朵紧紧贴在陈清乔的胸膛上。
还有心跳声!
只是极其微弱,仿佛一根颤抖的蛛丝,随时都会断裂。
傅莲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低头给他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幸运降临了,在傅莲的不懈努力下,陈清乔咳出了堵在喉咙里的水,慢慢有了转醒的迹象。
傅莲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看着身下的陈清乔眼睑颤动,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恢复意识的陈清乔感觉有湿漉漉的温热液体落在他的脸上、唇边,他舔了舔唇瓣,舌尖尝到了一丝咸涩味。
他睁开眼,傅莲背着光哭泣的容颜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
陈清乔呼吸一滞,抬起手想要帮傅莲拭去眼泪,然而心脏传来的钝痛让他感到一阵脱力。
第132章
发生了什么?陈清乔回想着,他先是晾了床单,然后喝了茶,最后来到泳池游泳……
没错,紧接着他感到头晕目眩,心脏的剧烈骤痛使他溺水昏迷了。
傅莲救了他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陈清乔侧头看向身旁,草丛间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阳光?!
他撑起上半身,果然发现傅莲的双腿和手臂上已经有了多处轻微晒伤的痕迹。他连忙将傅莲搂在怀里想要遮挡落在对方身上的阳光,但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无功。
他只好指着庭院里树下的阴影让傅莲躲过去,傅莲却被吓得不轻,环抱着他的后背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
可是傅莲暴露在阳光下已经多久了?陈清乔不敢深想,强撑起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他走到了树荫底下。
他将傅莲裸露的皮肤都仔细地护在怀里,上面深浅不一的伤口让他心疼不已。
傅莲抽泣得厉害,连话也说不清楚,只是睁着一双湿润的黑眼睛盯着他瞧。
“没事了……没事了……”
陈清乔贴着他冰凉的脸颊,感受到对方衣物下紧挨着自己的胸膛正激烈地起伏着。
傅莲仰头寻找他的嘴唇,像是要急切证明什么似的用力舔吻着他。
陈清乔脑海中思绪闪回,心底积压的所有情感像是爆发的五彩碎屑般四处飞扬。
他情动地回应着傅莲,将手伸进对方的衣摆下,按在胸口处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律动。
他们滚倒在树荫里的草地上,傅莲看着头顶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惊异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惧怕烈日所带来的任何伤痛。
陈清乔进入他的时候,枝叶间洒落的点点阳光离他很近很近,树影婆娑、摇曳,眼前的一切模糊得像是万花筒。
一种无可抑制的渴望自他的心底升起,他希望有一天陈清乔能在阳光底下要他,届时没有阴翳、无处可藏,即便是变成泡沫、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四周暗了下去,潮湿的风将白床单吹得猎猎作响。
冰凉的雨滴随着树叶的脉络滴落在傅莲赤裸苍白的大腿上,很快又顺着光洁的皮肤滑落到草丛里,只留下的一条长长水渍与其它情爱过后的痕迹混在一起,让人无从辨别。
傅莲被凉意唤回神志,雨水打湿在他的伤处,隐秘的疼痛突然让他感到一阵后怕。
他们狼狈地回到别墅,身上都沾着湿润的草屑。
傅莲看着外面被阵雨笼罩的白床单,喃喃道:“又要重新洗了。”
陈清乔捋着他的湿发,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我们也得重新洗澡了。”
傅莲咽了咽口水,感觉双腿还有些发抖,他低头看着四肢上的蜕皮伤口:“可是碰水好疼。”
陈清乔的眼神里满是内疚与疼惜之情:“对不起,刚刚我不应该还······”
“是我要做的,”傅莲打断他,盯着他温柔深邃的眼睛轻声道,“是我想要你抱我。”
陈清乔吻上他的额头:“我先帮你用湿毛巾擦一下身体,然后再涂药好吗?”
“好吧,”傅莲点点头,“不过等你洗完澡。”
他们一起上楼,傅莲看着陈清乔走进浴室后松出一口气,转头拉开房间的抽屉开始翻找他记忆中的那个东西。
找到了。
傅莲看着手里黑色的厚重机器。
在刚来岛上的时候,傅莲就听见了陈清乔与他妹妹之间的对话,知道血猎留下了一个卫星电话供他们紧急联络使用。
不过后来陈清乔将这个电话收了起来,一次也没有用过。
傅莲不太清楚这个机器的使用方法,血猎显然也没给他们留下说明手册。
但它看起来与普通手机差不多,只是增加了一根天线——这能有多复杂?傅莲默默心想。
他按下卫星电话的开机键,屏幕很快亮了起来,电量还很充足,这是好事。
他走向露台的推拉门,将天线拉到最长,然后点开通讯录。
至今为止都很简单,傅莲知道胜利在望,正想拨通页面里那唯一的一个号码,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停顿在了屏幕的上方。
可他该怎么说?接电话的会是陈西溪么?如果是别人呢?
傅莲紧张地转头,瞟了一眼关上的浴室门。
他必须快点做决定了。
他回想起今日下午的惊心动魄,毫不犹豫地点下了拨通键。
值得庆幸的是等待时间很短暂,几声急促的电子音效响起后,有人接起了电话。
“你好。”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傅莲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电话。
“你好。”
对方听见他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你不是陈博士,”他断然道,“傅莲?”
此时的傅莲也听出了这个声线的主人。
“你是孟驰吗?”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是他接电话?陈西溪呢?
孟驰好像读懂了他的想法,淡淡道:“陈西溪出任务去了,所以你们暂时归我负责。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莲深吸了一口气,将泳池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孟驰。
“我知道了······”
他思索了片刻,“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救他,”傅莲压低声音地说道,“只是他一直不同意,所以我才打电话来找你们的。”
第133章
孟驰察觉到了电话那头傅莲的异常,问他道:“这通电话是你瞒着陈博士打过来的吗?”
傅莲叹息一声:“是的。”
“好吧,我会报告给我的上级征求他们的意见,接下来会有人去岛上的,你不用再联系我了。”
孟驰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傅莲觉得很失望,他还没有来得及礼貌道别,对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傅莲皱起眉头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细心地删掉通话记录,将卫星电话重新关机放回了原处。
第77章 [75]
浴室的水声停了。
陈清乔打开门,看见傅莲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外面的雨幕出神。
他走到傅莲身边,半蹲下来与他的视线齐平。
傅莲朝他笑了笑,却显得有些勉強。
“抱歉,今天让你担心了。”
陈清乔的手心贴着他的膝盖,“你还为我受了伤。”
傅莲默不作声地将陈清乔的手拉向自己的腰间,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才道:“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就跑到太阳底下晒成灰烬去找你。”
陈清乔连连摇头、手足无措:“不行,不可以。”
傅莲却只是凝视着他的脸,语气轻巧又坚定:“我会的。”
陈清乔哑口无言,他意识到傅莲是认真的,伏在他的膝头喃喃道:“你快要逼疯我了,小莲。”
傅莲将手放在他的脑后,抚摸着他裸露出来的光滑后脖颈。
只要在那里咬一口,傅莲心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一对上陈清乔明亮的眼神,傅莲阴暗的小心思又像是避光的蚯蚓般缩了回去。
傅莲目光闪躲地别开脸,陈清乔借势搂着他的腰肢转移话题。
“我们先处理你的伤势,其它的晚点再说,好不好?”
他不等傅莲回应,就将对方的短裤扒了下来。
傅莲脸颊泛红,顺从地抬高双手,好让陈清乔也为他脱去上衣。
陈清乔小心地避开伤口将他打横抱起,打趣道:“以前有没有人服侍你洗澡,小少爷?”
“没有,”傅莲瞪着他,不高兴地嘟囔,“我才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
“那我就是第一个了。”
陈清乔凑过去轻咬他的上唇,上面还残留着一丝青草的香气。
傅莲羞得一下噤了声,直到被陈清乔抱进浴室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周三,陈清乔正在做家务。
离他几米远的傅莲坐在钢琴琴凳上,弹奏着麦克道威尔的《致野玫瑰》。
纯种血族的恢复能力确实很强,他身上的晒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只在肌肤上留下几片淡淡的粉色瘢痕还未消去。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门铃还没有响起,巴奈特也许不会来了。
毕竟他从不迟到,陈清乔心想。
今日的天气阴郁,午后似乎会有一场大雨,他得赶紧将院子里的衣服收起来。
陈清乔转头看了一眼傅莲,他的背影瘦削,套在宽大的家居服里,像是被网笼住的蝴蝶。
或许是感应到了陈清乔的视线,钢琴声戛然而止。
陈清乔走过去亲吻他的脸颊,担忧地凝视着他眼眶下的淡淡乌青色。
最近傅莲睡得很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去休息吧,小莲,你今天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傅莲摇摇头,纤细的指尖继续在象牙白色的琴键上舞动,若有所思地问他:“今天那个卷头发的血猎不来吗?”
陈清乔望了眼窗外的天色:“不知道,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清脆的门铃声骤然响起。陈清乔走到监控面板前,在看见屋外人影的那一刻却瞬间拧起了眉毛。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走到玄关处开门,扭头发现傅莲也跟了过来。
巴奈特一进门便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今天来晚了,我赶去机场接人了……”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打量着别墅内部,开口便是沙哑的伦敦口音:“哎呀,真是个不错的爱巢啊。”
陈清乔警惕地看着他:“格雷戈,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格雷戈穿着暗紫色的短袖开衫,摘下墨镜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我知道我不受欢迎,放心吧,我只是接到上头的命令,过来看看。”
傅莲惴惴不安地盯着格雷戈,担心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格雷戈却只是瞟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嘀咕道:“这也难怪……”
巴奈特看着三人眨眨眼,借口说要去搬物资,飞快地溜走了。
“好了,博士,”格雷戈拍拍陈清乔的肩膀,“既然我已经来了,麻烦你尽下地主之谊,请我喝口热茶吧?当然,如果有白兰地更好。”
说罢,他便毫不客气地从他与傅莲之间挤了过去。
陈清乔叹了口气,拉起傅莲的手:“要不你去楼上吧,他一时半会估计也不会走。”
“没关系,我陪你。”
傅莲对他说道。
他们回到客厅,格雷戈早已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沙发上。
陈清乔去厨房准备招待的茶水点心,傅莲谨小慎微地坐在离格雷戈较远的扶手椅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却时不时地抬头瞄他一眼。
第134章
格雷戈掏出烟盒,朝他晃了晃,问道:“介意吗?”
傅莲望了眼打开的窗户,摇了摇头。
格雷戈点起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我坐的航班太烂了,机场连吸烟区也没有,憋了我一路。这就是我讨厌长途出差的原因,加点经费像是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傅莲坐立不安地开口打断他:“那个,孟驰跟你说了吗?”
“哪个?关于你男朋友差点死了的事吗?”格雷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耸耸肩道,“我以为你早有心理准备呢。”
傅莲急了起来,起身说道:“可是,你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你们不应该想想办法吗?”
“天哪,”格雷戈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可没说我是为了这事来的。”
“何况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我找了他妹妹劝他,没用,让你劝他,也没用。连他最爱的两个人都劝不动,你凭什么认为我能?”
“除非……”
他吊人胃口地停顿了一下,摸着下巴表面的粗糙胡茬,突然不说话了。
傅莲重新坐回椅子上,望了望厨房,小声道:“除非什么?”
“你偷偷感染他不就好了?”
格雷戈朝他无害地笑了笑。
傅莲六神无主地绞着手指:“不行,我一咬他,他肯定会感受到疼痛醒来的。”
“哦,”格雷戈侧过身,将手伸进开衫的口袋里,“其实我带了几片安眠药……不过嘛,这是我自己吃的,我只能在家里的床上睡着,在外面,就算是躺在总统的床上也不管用,这个毛病真是折磨人。”
傅莲明白了他的暗示。
他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直到听见陈清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才将心一横,伸出手接过了格雷戈的药瓶。
“真是乖孩子,”格雷戈点点头说道,“注意剂量。”
傅莲将药瓶紧紧攥在手里,端着茶盘走进客厅的陈清乔见他站着,不解道:“小莲,怎么了?”
“我、我累了,想上楼睡觉。”
傅莲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快去吧。”
陈清乔脸上的笑容温和如春。
傅莲逃也似的跑上楼梯,陈清乔放下茶杯,收起笑容神色冰冷地看向格雷戈。
“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博士,”格雷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一口上方的热气,“你们恋爱中的人就是敏感。”
陈清乔转过身背对着他,窗外的雨云积聚着,闪电若隐若现。
“我妹妹怎么样了?”
“她出差了,”格雷戈咬了一口巧克力威化饼,“要我说,她可真是前途无量。”
陈清乔略感厌烦地看了他一眼:“快下雨了,你还是早点坐船离开吧。”
格雷戈拍掉身上的饼干碎屑,将烟蒂按灭在瓷碟边上:“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博士。我的任务完成了,待会儿我会跟巴奈特一起离开。”
正说着,清点完物资的巴奈特走进来,望着两人道:“我也能来一杯茶吗?”
格雷戈转过头,故作无奈地朝陈清乔使了一个眼色。
傅莲站在二楼的露台上,低头看着巴奈特和格雷戈从别墅大门离开。
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却毫无感觉。
走在小路上的格雷戈频频回头朝他的方向眯起眼,傅莲不确定他是在看什么,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天边黑沉沉的雨云。
他回到房间,将口袋内的小药瓶塞进单人沙发的缝隙里。
陈清乔推开门走进来,注意到傅莲黑发间亮晶晶的水珠,从衣柜里抽出一条干燥的毛巾替他擦拭。
“你不是说要睡觉么?怎么又跑出去淋雨了?”
傅莲不言不语地将身体倾靠在陈清乔怀中,对方温暖的胸膛使他昏昏欲睡。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能骗我。”
傅莲说着仰起脸,严肃地盯着陈清乔的双眼。
陈清乔见状忍不住轻轻笑出声,傅莲撅起嘴唇神色不满。
“你快答应我嘛。”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绝对、绝对不会欺骗你。”
陈清乔含情脉脉,傅莲的心跳都快了两拍。
“那好,”傅莲深吸一口气,“你能告诉我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这么久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说到后面,傅莲的语气还有点儿委屈兮兮的。
陈清乔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禁有些犯难。
如果直接告诉傅莲自己体内的药物与玛丽安娜有关,傅莲心思重,难免会多想。这几天他的心情不好,陈清乔实在不忍雪上加霜。
傅莲见他犹豫,内心感伤,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陈清乔知道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他搂着傅莲坐在床沿,柔声解释道:“小莲,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在这之前,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傅莲声音闷闷的:“什么事?”
“不要胡思乱想。”
陈清乔将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两侧,两个人的额头相抵,傅莲眨了眨他蒲扇般的黑色眼睫。
“我……我尽量控制。”
傅莲沉默了片刻,说出的话语里充满了不确定性。
陈清乔没有强求,只是笑了笑,抚摸着他的柔软的发顶,诉说起了自己曾在血猎总部的地下会议室里,反复讲述了好几次的经历。
第135章
第78章 [76]
听完以后,傅莲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玛丽安娜,当然是玛丽安娜。
他为什么这么傻,居然想不到如此明显的答案。
或许是他沉浸在爱情的蜜罐中太久,让他忘却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
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傅莲第一次生出了逃离这里的冲动。
可是他又该拿他的爱人怎么办?
傅莲望着陈清乔清澈如春水的眼眸,感到肋下生疼。
他仿佛是走钢索的杂技演员,无法回头,左右都是无尽深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细韧的绳子,连接着望不到边际的彼端。
“你的喜欢会害死他的。”
姐姐曾说过的话语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谁又能想到这句话正在变成现实?
“是我的错,对不对?”
傅莲落下眼泪,心里对自己的厌恶更上了一层楼--又哭了,难道他除了流泪以外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吗?
“不是你的错,小莲,不是。”
陈清乔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轻轻擦去他的泪水。
这正是陈清乔所害怕的,傅莲的愧疚与内耗像是一个椰子壳,正将他逐渐包裹起来。
“你知道吗,玛丽安娜跟我说过,他说、他说都是因为我,所以我的家族才会覆灭……”
傅莲泣不成声,“我既胆小又懦弱,根本不配从那场大火里活下来。”
“玛丽安娜是个骗子,你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陈清乔的一条手臂环抱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揉搓着他的冰凉指尖。
“你很好,所以值得很多人的爱。”
“真的吗?”傅莲眼泪涟涟地注视他,“那你最喜欢我的哪一点?”
“你的灵魂。”
陈清乔的声音很轻,却饱含深情。
“我的灵魂?”
傅莲不解地喃喃自语。
三百年来,有人因为他的血统身份尊敬他,也有人因为他的外貌家世接近他,却从来没有人因为他的灵魂而喜欢他。
他可是一个纯种吸血鬼,是被光明所厌弃的种族,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这副苍白皮囊之下是否真的存在着一个灵魂。
思索中的傅莲皱起眉头,陈清乔亲了亲他的耳后,提醒他道:“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对你撒谎的吗?”
傅莲抬头望着他,突然下定了决心。
他也并非什么都做不到,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只有他能做到的。
他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单人沙发。
随即便转头凑过去亲吻爱人的嘴唇,将他推倒在床上。
当他跨坐在他身上时,才发现对方早就已经起了反应。
看来,傅莲心想,今晚又该是个不眠夜了。
严格来说,陈清乔并没有睡着。
他闭上眼,能感知到大脑的疲惫却始终无法产生困意。
但还好他身边的傅莲睡着了,只是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早知道上个床就能让傅莲老实睡觉,陈清乔可不会等到现在。
他看着怀里的爱人,伸手想要抚平对方在睡梦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
傅莲却像午睡时分受到打扰的小猫,把脸藏进了毯子里。
陈清乔忍不住唇角微弯,将毯子往下掖了掖,在傅莲的眉宇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他起身下楼,在客厅喝了杯加冰的朗姆酒。
傅莲此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摸着身旁空荡荡的床单,上面还残留着陈清乔的微弱体温。
他掀开毯子下床,找到沙发缝隙里的药瓶塞进枕头底下,当他做完这一切重新回到床上时,陈清乔恰好拿着酒杯打开了门。
“怎么醒了?”
陈清乔关切地坐在床边问他。
傅莲抬起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盯着他手中的玻璃杯瞧了片刻。
“我饿了。”
傅莲眼巴巴地看向他。
陈清乔放下朗姆酒,摸着傅莲柔顺的黑色卷发:“那你等我一下。”
傅莲乖巧地从他腿上起来。
陈清乔离开后,傅莲拿出药瓶,倒出里面仅有的几粒白色胶囊。
在打开胶囊时,他的双手不禁开始颤抖起来,他将剩余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小撮的药粉上了。
如果能成功,傅莲甘愿承受一切后果。
淡黄的药粉沉入了琥珀色的酒液之中,在摇晃下很快便与其融为了一体,看不出任何端倪。
傅莲将酒杯放回原处,在灰蒙蒙的背景中,他无意间发现左手无名指上的珍珠戒指正闪烁着微弱的光。
他怅然若失地摩挲着那颗珍珠,内心五味杂陈,他的做法算不算欺骗了陈清乔?
然而比起面对陈清乔醒来后的失望神情,他更不愿看见泳池的那一幕再次发生。
他躺回床上,感觉房间内的四面白墙缓缓朝他挤压而来,他开始喘不过气。
傅莲捂住眼睛,他需要短暂地转移一下注意力——对了,那时安东尼是怎么教他感染人类来着?他最好再温习一遍。
“很简单,天使。”
傅莲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安东尼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
“你只要咬穿他们脖子上的血管,竭力忍住鲜血芬芳的诱惑,然后释放尖牙里面储存着的液体……听起来有点像高c潮,不过你会感觉到的。”
第136章
然后穿着酒店浴袍的克丽丝推开了磨砂玻璃门。
她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眼神迷离,里面像是还蒙着一层尚未散去的浴室水雾。
她用修长莹白的手指解开了腰上的带子。
“谁要第一个来?”
坐在扶手椅上的安东尼笑了笑,克丽丝走向他,傅莲别开脸。
“你得看着,”安东尼撩开克丽丝湿发,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恶劣地提醒傅莲,“别害羞好好学,就当是为了你喜欢的那个人。”
傅莲红着脸咽了咽口水,僵硬地转过头。
安东尼开始亲吻克丽丝的白嫩脖颈,将手伸进她的浴袍下方。
克丽丝呻吟起来,听得傅莲直想夺门而逃,这一步难道也是必要的吗?
他忽然同情起克丽丝来,显然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安东尼的真实目的。
“够了,停下吧。”
傅莲鼓起勇气出口制止了安东尼的下一步行动,“她根本不知道你要对她做什么。”
安东尼歪头睨了他一眼,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你在说什么?”
傅莲还未开口,他却一把卡住了克丽丝的脖子,问她道:“我对你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对吧,宝贝?”
克丽丝笑得花枝乱颤,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接近,还在安东尼的怀里扭动着腰肢:“当然了,亲爱的。”
安东尼笑着朝傅莲耸了耸肩。
见安东尼不为所动,傅莲便对克丽丝说道:“你现在就离开,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有钱人,”克丽丝浪荡地朝傅莲抛了个媚眼,“你也一起来吗?小少爷。”
“没用的,”安东尼吹了个口哨,“何况你可没资格让她离开,天使。”
说完,安东尼忽然一把抓住了克丽丝的秀发,克丽丝吃痛地被迫仰起头,脆弱的脖颈霎时显露无疑。
傅莲心下一颤:“等——”
太晚了。
血液喷涌了出来,酒店的房间里充斥着鲜甜的味道。
傅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从克丽丝肩膀上滴落下来的鲜血吸引着他的目光,他感觉牙根开始一阵阵发痒。
安东尼松开了克丽丝,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血迹。
克丽丝猛地跌落在地毯上,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急促的气声,徒劳地用手掌按压着伤口,却无法阻止更多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往外涌。
很快,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鲜血不断地从她的耳朵和口鼻中渗出,白色的浴袍被染得通红,她虚弱地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呼吸。
安东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克丽丝的痛苦转变,碧绿如同翡翠的眸子里只有残忍的玩味。
傅莲何曾看过这种惨烈的场面,他盯着地毯上蜿蜒流淌的血液,恐惧又渴望地站在原地。
“她不会死的,”安东尼抓住傅莲的手臂,掐着他的下颌逼他继续看,“足够幸运的话,她会变成我们,否则,她就只是一具无聊的行尸走肉。”
傅莲挣扎着,却无法与对方的力量相抗横,安东尼俯身贴在他耳边悄声开口,犹如恶魔低语:“好好看清楚,天使,那个男人将来也会是这副模样……”
傅莲眼眶含泪,随即便惊慌地发现克丽丝动了一下。
她从血泊里踉跄着站起身,浴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赤裸肌肤上的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
当她转过身,那双含情美目已经荡然无存了,她的眼中此时浑浊一片,连瞳孔的颜色也变得灰白不清。
“真可惜,我不太喜欢她现在的这副模样,”安东尼啧了一声,“还得维持四十八个小时?我改主意了,你在外面等我。”
他不由分说地将傅莲推出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半分钟后,傅莲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枪响。
傅莲捂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抱着膝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目不转睛地看向那杯朗姆酒,天哪,他现在后悔是不是太晚了?
如果感染不能拯救陈清乔而是会杀死他呢?
傅莲脑子里有太多的“如果”缠绕在一起,可就目前来说,他除了孤注一掷以外似乎无路可走了。
他听见陈清乔的脚步逐渐靠近,还听见更远更远的地方上空,有乌云隆隆作响。
第79章 [77]
陈清乔递给他一个马克杯,然后拿起了那杯朗姆酒。
他见傅莲的眼神黏在酒杯上,便伸过去与他碰了碰杯。
“喝完这个我们就睡觉。”
他说的这句话让傅莲感觉他们杯子里的并非血液也不是酒精,而是两杯温热的牛奶。
傅莲看着他将朗姆酒一饮而尽。
没有回头路了,傅莲垂下眼睫,也喝完了马克杯里的鲜血。
窝在陈清乔的怀里总能让他很快入眠,但今晚的他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等待着,等待着爱人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沉稳——
药效发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傅莲撑起上半身,凝视着陈清乔的清俊面容。
他伸手迷恋地摸了摸他的脸庞,然后半拖半扶地将他背下了床。
去浴室的路程并不遥远,但如果你搀扶着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成年男人就另说了。
傅莲很庆幸他的“纯种力量”在这种时候发挥了作用。
第137章
他将昏迷过去的陈清乔放进干燥的浴缸里,接着却有些无从下手。
或许他应该把对方的白色t恤先脱下来,血迹沾上去肯定很难洗干净。
至于裤子——
傅莲盯着他的灰色运动裤看了一会儿,脸红地移开目光,这个还是留着吧。
于是他扒掉陈清乔的上衣,反正这种事情他已经很熟练了。
然后他跨进浴缸,坐在陈清乔的腰身上。
好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傅莲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他撑着陈清乔的胸膛,缓缓地俯下身,伸出舌尖舔舐着对方的脖颈和下巴。
他微微张开红润的嘴唇,尖锐的獠牙像是雪亮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刺破了陈清乔的薄弱皮肤。
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淌,傅莲情不自禁地吮吻着他的伤口,同时一股愧疚感又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希望昏睡中的陈清乔不会感觉到疼痛。
然而,陈清乔的血液味道尝起来确实不尽相同了。
傅莲甚至能从中品味到一丝苦涩,像是苦杏仁的味道,这对血族显然没有什么好处。
但他还是将陈清乔身上的血液舔干净,然后重新将尖牙重新嵌入他咬出来的牙印之中。
忍耐,傅莲喘着气提醒自己,这是重点。
他感到牙根一阵酸涩,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身体,正通过他与陈清乔的连接处输送进去。
傅莲脱力地松开口,面色潮红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竟无比空虚,好像他刚刚所做的,是将灵魂掰开一半塞进了爱人的身体里。
尚处在昏迷中的陈清乔忽然咳嗽了一声,傅莲紧张地捧起他的脸,发现他的气息变得紊乱,胸口上下起伏着,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很快,陈清乔的眼睛和耳鼻也流出大量的血液,渐渐淹没了陶瓷白浴缸的底部。
傅莲焦急地将耳朵贴在他的心脏处,却听见里面的强有力的节奏正慢慢沉寂下去。
关心则乱,毫无经验的傅莲根本不知道这是否正常,他只能不知所措地将爱人的身体搂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亲吻着陈清乔的嘴唇,呜咽地低语,“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求你、求求你醒过来······”
也许是奇迹发生了,他怀中的陈清乔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气息和心跳,傅莲清楚地看见在他睁眼的那个瞬间,有缕暗红色的光芒从他深沉的黑色瞳孔里一闪而过。
“小莲······”
爱人的低声呼唤使傅莲不由地垂下头颅,在接近的刹那,他按住了傅莲的后脑勺。
唇齿间近乎凶狠的掠夺让傅莲心脏猛地一缩,他的眼泪与爱人的血液在舌尖相互交织,咸甜的血腥味仿佛融入了彼此缠绵的呼吸之间。
傅莲无力地将脑袋埋在陈清乔的颈窝里,对方还在细细舔着他脸上的血迹。
这算是成功了吗?
傅莲精疲力竭,他能闻到陈清乔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了,变得纯粹而充满生命力。
陌生且强烈的气味让他有些瑟缩,他不确定地喊了两声对方的名字。
陈清乔却用行动回应了他。
“不、不行,”傅莲推搡着他的肩膀,“我好累······现在不可以。”
陈清乔停了下来,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看着傅莲。
“小莲,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傅莲慌乱地眨着眼睫,言辞支支吾吾。
“谁让你这样做的?”
陈清乔的语气不辨喜怒,傅莲却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一股巨大而生疏的压迫感。
“你不要生气,我、我只是想救你。”
傅莲露出母鹿一般的湿润眼神。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陈清乔安抚似的揉捏着他的耳垂,将他牢牢禁锢在狭小的浴缸边缘,“不过,你真的很不乖······”
傅莲怯怯地摇头,感到腹中仿佛有一小簇火焰在燃烧。
“我······”
灼烧的疼痛感越来越强,傅莲呼吸急促地一把抓住陈清乔的手臂,咬着下唇面露痛苦。
陈清乔也发觉了傅莲的不对劲,急切地搂住了他。
“你怎么了,小莲?”
“好烫、呜······疼死了······”
傅莲说话语断断续续,连苍白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涔涔冷汗。
陈清乔将他抱出浴缸,发现他浑身颤抖,皮肤像烧着了一样发烫。
“圣泉”——
陈清乔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他将傅莲放到床上,一边安慰他,一边翻出了抽屉里的卫星电话。
格雷戈没有睡。
外面的大雨冲刷着他房间的窗户,他来到窗前,妄图用肉眼穿透模糊的雨夜,望见对面海上的那座小岛。
他对陈清乔撒了个无关紧要的谎言。
他的任务还未结束,所以他并没有离开。
巴奈特嘴巴很严实,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半分。
他按下打火机,点燃了嘴边的香烟。
现在是凌晨一点,他在等一通电话。
差不多了吧?
他默默思忖着,仅过了五分钟,他便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手机铃声。
巴奈特也没有睡。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
如今他身处码头的仓库小屋里,头顶晃荡着一盏明黄的吊灯,屋外是碎珠串成似的雨帘,不远处的漆黑海面上还停泊着莉娜借给他的一艘快艇。
第138章
格雷戈说今晚这艘快艇会派上用场,但巴奈特显然忘记问他具体时间了。
他窝在发黄的安乐椅上打着瞌睡,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两声。
“准备好,十分钟后到码头。”
是格雷戈发来的短信。
他看了眼时间,一下从椅子上跃起,披着雨衣跑到外面。不久,一辆银灰色的捷达迅速驶近,接连不断的雨丝在两条光柱般的车头灯面前如同摇蚊般旋转飞舞着。
格雷戈拎着一个小皮箱从驾驶座里钻出来,他烟灰色的短发被雨水淋湿,紧贴在头皮上。
“我们去哪里?”
巴奈特朝他大声喊着。
“得了小子,我还没老到耳背的年纪,”格雷戈根本没看他,径直朝快艇走去,“当然去拉芙斯旺岛,要不然呢?”
在大雨中开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巴奈特觉得他别无选择。
从血猎之都来的同事都有点神经兮兮的,巴奈特不禁暗忖,他们的业绩压力肯定很大。
“到底发生什么了?”
格雷戈目视前方,嘴角的烟头在黑夜里闪烁,像是没听见巴奈特的问题。
巴奈特又问了一遍。
“我说了,我没有耳背的毛病,”格雷戈不耐烦地说道,“我去岛上获取实验结果,你的任务很快就能结束了。”
巴奈特一知半解地看着他:“陈博士和傅莲要离开了吗?”
格雷戈点点头。
巴奈特望向夜色里越来越近岛屿轮廓,心中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
快艇底部刚触到岸边的礁石,连马达声都还未停歇,格雷戈便急匆匆地要下船。
巴奈特将快艇停好,连忙跟上他的步伐。山脚下的别墅还亮着灯,宛如灯塔般伫立在漆黑一片的岛屿上。
小路尽头的铁栏大门敞开着,巴奈特心下发怵,走近一看发现门锁还完好无损,看样子这是被人提前打开的。
格雷戈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闯进了前庭。
别墅入口虚掩着,微弱的灯光从里面倾泻出来,格雷戈一把推开门,温馨整洁的玄关却空无一人。
巴奈特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换鞋,但格雷戈已经冲向了客厅,只留下身后一串泥泞的脚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尤为显眼。
巴奈特叹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客厅,仍旧没有发现人影。
“博士,你在哪里?!”
格雷戈喊了一声,忽然听见二楼传来了响动。
他们跑上楼,看见只有主人房里亮着昏暗的灯光。
房门被拉开,满身血污的陈清乔站在门口,眼眶发红地怒视着格雷戈。
巴奈特的心里不免打起了鼓,这段日子,他可从没见过温文尔雅的陈博士露出这副凶狠的模样。
格雷戈却上下打量着他,一脸激动:“这么说来,他成功了?”
“是你让他这么做的,是不是?”
陈清乔上前一把揪住格雷戈的领口,“你知不知道他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
格雷戈的身材不算高大,陈清乔轻易就能将他按在墙上,他连双脚都脱离了地面,却在呼吸不畅的情况下也还大笑出声。
巴奈特站在中间来回看着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陈清乔的性情大变让他产生了几分顾忌,格雷戈也在这时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别插手。
第80章 [78]
“博士,你要知道,”格雷戈猛禽似的眼睛嘲弄般盯着陈清乔,“是那个纯种来求我们帮忙的。几天前,他背着你用卫星手机联系了总部,大概就是你溺水前后,孟驰接的电话,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他那时说话的语气……天哪,”格雷戈啧啧两声,“听得我都要心碎了,然而你就在他身边,却什么也没有察觉。”
陈清乔心如刀绞,愤怒之下举起拳头狠狠砸在了格雷戈脸上。
“够了,快住手!”
巴奈特赶紧分开他们两人,格雷戈的身体像是面团一样滑落在橡木地板上,歪过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博士,你是真的爱上他了,对吧?”
格雷戈抬起头,用舌尖顶着后槽牙,他感觉它们之中的某颗似乎有些松动。
“事到如今,实话告诉你,发生在你身上的泳池意外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我早就知道血液里含有“圣泉”会引发心绞痛,这是临床的常见症状,我隐瞒这个,又费尽心思将你们二人送到这个孤岛上,都是为了逼那个纯种一把。”
“结果我赌对了,”格雷戈口齿不清地冷笑道,“他也很爱你,这个事实能让你的心情好点吗?”
陈清乔气得发抖,如果巴奈特没有拦着他,他肯定会把格雷戈揍得不省人事。
“格雷戈,你这个疯子……”
陈清乔攥紧拳头,脸上的神情似乎要将他从二楼扔下去。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来这里还想干什么?”
“我需要你们的血液,你、以及那个纯种的血,作为样本带回实验室。”
格雷戈一字一句地说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陈清乔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认真的?现在你还希望我们配合你?”
“就当是为了全人类,”格雷戈耸耸肩,嘴巴里的浓重铁锈味让他迫切地想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毕竟你是头一个被纯种感染的圣泉携带者。”
第139章
陈清乔皱起眉头。
“好了好了,你们都听我说一句。”
巴奈特开始打圆场。
“我大概听懂了一些,总之,博士,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不去看看傅莲的情况吗?”
这句话点醒了陈清乔,他急忙转身走进卧室,如同祈祷般跪倒在床边。
床上的傅莲一直处于高烧状态,嘴里不断呢喃着胡话,陈清乔握住他的手紧贴在脸颊上,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巴奈特见到这个场景心里也不好受,转头对格雷戈道:“你得想想办法。”
“我?”格雷戈摇摇头,“爱莫能助,这得靠他自己撑下来。”
“你真是个混蛋。”
巴奈特瞪着他。
“我也这么觉得。”
格雷戈赞同地吐出一口烟圈。
此时,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陈清乔忽然冷冷开口,头也不回:“格雷戈,你要是想抽血就抽吧,然后马上滚出这个岛,我不想再见到你。”
格雷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打开随身的小皮箱,里面是两只密封的注射器和一排抗凝试管。
多维隔着车窗,望向马路对面霓虹闪烁的夜店。
他有时候真的很不理解非纯种的审美。
这种吵吵闹闹、灯红酒绿的场所已经足够让人烦躁了——还非得在外面装上晃眼的大型霓虹招牌?
拜托,多维翻了个白眼。
“我也要进去吗?”
他扭头问驾驶座上的人。
“你还真放心我一个人闯进去?”
默克将墨镜推到发际线上方,挑起眉用指尖敲了敲方向盘。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至少别公报私仇吧?作为老师我会很伤心的。”
多维无语地睨了他一眼,双手环胸。
“我明明是对你非常放心才这么说的好吗?我讨厌这种地方,还没进去我都能在门口闻到那群非纯种的骚臭味。”
默克熄掉手机屏幕,不置可否地朝夜店方向看了一眼。
“有只小鸟告诉我,这家店是安东尼手下的,今天是周四,他有可能会在里面。”
“安东尼?他是玛丽安娜最喜欢的一个情人吧?你见过他?”
“一两次,”默克语气淡漠,“他像他的主人一样惹人厌恶。”
“这个评价从你嘴里说出来算很高了,”多维挖苦道,“你跟他有过节?”
“尤里卡跟他交过手,茉莉那次。”
多维一下不出声了,他盯着默克,很确定他就是故意的,这个混蛋。
好吧,多维心想,看来对面的那个非纯种窝,他们今晚是非捅不可了。
“你们是纯种。”
门口的黑西装高个子耸动着他的鼻尖。
这让多维联想到站立起来的狗熊,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默克的目光在多维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勾起唇角对高个子耸耸肩:“所以呢?”
“所以你们最好低调点。”
他神情不满地递给他们两条银色的手环。
“如果莲大人真的被玛丽安娜掳走的话,”多维跟在默克身后,走下亮着血红灯光的阶梯,紧接着加上一句,“我是说‘如果’。那安东尼身为玛丽安娜跟前的大红人,肯定会知道一些内幕吧?”
“我虽然不喜欢这个‘如果’,”默克用他月光石似的浅色眼眸打量着舞池里的人群,“但就目前的状况来说,的确是这样。”
“我有一个想法,”多维倚在吧台向他靠近,“我们把安东尼绑走怎么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默克举起一根手指朝酒保示意,点了杯走冰的纯血浆。
“你的想法很好,小维,下次别想了。”
多维皱起眉,他为什么要叫他小维?这听起来像是某只长毛狗狗的名字,何况他们可没亲密到这种地步。
“少这么叫我,我又不是小狗。”
“你原本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小狗,而且你不是总像小狗一样跟在傅莲的身边吗?”
多维哑口无言,首领为什么非得让他跟这个讨厌鬼一起搭档出任务?
“听着,”默克喝下血浆,将手搭在多维的后脖颈上,低声对他道,“外面那个高个子警告过我们要低调,因为这里是非纯种的地盘。但我们不搞点乱子出来,是见不到安东尼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多维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脖子,抬眼问他:“见到安东尼以后你要干什么?”
默克只是笑了笑。
多维其实很想问默克要怎么闹乱子,但他却让多维待在原地好好等着。
只见默克向酒保又点了杯鲜血后,端着玻璃杯径直走向了一个卡座。
座位上有一对珠光宝气的非纯种男女,身后还站着两个魁梧保镖。
那个男人约莫四十,握着女人的手,似乎在说什么情话。然而年轻的女人并不赏脸,娇丽的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厌烦。
多维注意到他们的手环是金色的,这是vip的象征。
随着默克的接近,那个非纯种女性的目光立即被他吸引了,她忽然将手从身边男人的掌心中抽回,不住地抚弄着裙子上的皱褶。
多维默默做了个鬼脸,看来默克的长相无论在纯种还是非纯种里都很吃香,或许大多数的女性血族就是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多维暗自打量着默克身上那套挺括的灰白色西装……好吧,这也在情理之中。
第140章
默克的脚步停留在他们面前,风度翩翩地将手中的鲜血递给了那位女士,对方受宠若惊,含羞带怯地接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旁边男伴的面色却已经阴沉下去了。
默克视若无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俏皮话,逗得那位非纯种女士娇笑连连。
多维咬着吸管托着腮,津津有味地观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但就在默克伸出手邀请那位女士去跳舞时,她的男伴终于爆发了。
出乎多维预料的是,那个非纯种居然率先甩了他身边的女人一巴掌,默克上前阻挡,给了对方一拳,随即便立刻被男人身后的保镖控制住了。
舞池外围的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巡逻的安保也注意到了不对劲,拨开人群朝他们走去。
多维咂咂嘴,正惋惜这场闹剧结束得太早,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跟他是一起的?”
黑色西装的非纯种安保指了指默克,撩开外套下摆露出填满银弹的手枪,多维只好耸了耸肩。
他被带到卡座边上,却见那位被打的非纯种女士怒不可遏,浅褐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捂住嘴角的狼狈男伴。
“他真是太没有教养了,竟然会对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动手,”默克还在拱火,一脸疼惜地望着那位女士泛红的脸颊,“亲爱的,你确定你没事吗?”
默克深情的眼神可不像是装出来的,女人立即变了脸色,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对不起,您这样尊贵的纯种不该为了我跟他动粗的……”
“不,如果能让你识破他的真面目,我受一点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知道多维想了多少伤心事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女人却被默克的这句话深深打动,急忙斥责那两个保镖,让他们将他放开。
被晾在一边的男性非纯种简直气急败坏,嚷嚷着就跟女人吵起架来。
安保碍于他们的vip身份,也不知道该先劝谁好。
“我要个说法……”
非纯种忽然将矛头对准了默克和多维,朝着安保大喊。
“这里不是不允许纯种进来的吗?安东尼呢?叫他出来!”
这时默克朝多维眨了眨眼睛。
第81章 [79]
“就这种事情你们还要我出面解决?”
安东尼用巧粉擦着台球杆杆头,漫不经心地盯着桌面上四处分散的小球。
他穿着一件修身的金丝格子黑马甲,里面尺寸贴合的墨绿色衬衫下肌肉起伏,这让他俯身打球时看起来像是一只伸懒腰的豹子。
“嗯……是这样的,”体形干瘦的夜店经理推了推眼镜框,局促又紧张地搓着手,“那位马洛斯先生,他是我们的黑金超级会员,所以……”
安东尼瞥了他一眼,经理咽了咽口水,仿佛是在将后面的废话悉数吞下。
“我的意思是他在我们店里花了很多钱,是我们的金牌顾客,或许有必要请您出面挽回他。”
“当然,我们也向马洛斯先生解释了很多遍现在店里不再有限制纯种进来的规矩,但他显然还在气头上……”
在店经理的絮叨下,安东尼的视线追随着8号黑球缓缓落入桌角的网袋里,然后坐回皮质沙发上喝了一口兑血的金汤力。
“那两个纯种什么来头?”
“不清楚,一个是黑皮肤银头发,另一个倒比较稚嫩,看着应该年纪不大。”
安东尼动作猛地一顿,侧过头挑眉重复了一遍经理的话:“你说,其中一个是黑皮银发?”
经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是的,您要看看监控么?”
“不,带他们进来。”
安东尼起身将衬衫袖口从臂弯处放下,系好镶嵌着孔雀石的金属袖扣,扭头嘱咐经理。
“对了,我说的是那两个纯种。至于那个马什么先生,你去安抚他吧,送他点折扣劵或者年度会员之类的。”
经理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关上门离开了。
多维与默克并肩行走在过道的地毯上。
他们的前后都是佩戴着手枪的黑衣安保,所有人都谨慎地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即便这样,多维还是感觉他们像是三文治里的肉排。
安东尼的排场可真够大的,多维心想,他最好别让人失望。
他们被带到了一扇金色的不锈钢隔音门前,门上有个长椭圆形状的镜子花纹,光滑得能映照出人脸。
奢华,但俗不可耐——
多维盯着花纹里的自己,心里再次慨叹了一番非纯种的审美。
不过他可没有单独针对安东尼的夜店,他只是平等地鄙视一切非纯种。
黑西装的安保头头有节奏地在门上敲了五下,他们头顶的监控摄像机红光闪烁,接着多维听见门后传来锁扣转动的细微轻响。
有人打开了门,他们走进去,里面宽敞且舒适,灯光也昏暗得恰到好处。
皮质沙发、水晶吊灯、墙角的实木酒柜与绿植、摩洛哥羊绒地毯以及房间中央的台球桌。多维松出一口气,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猜想夜店里的装修应该不归安东尼管。
“你们出去吧。”
多维听见角落里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把门带上,”那人又说,“别让任何人进来。”
第141章
黑西装保镖陆续离开后,那人站了起来,多维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
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身边的默克绷紧身躯,散发了出危险的战斗信号。
他们就像是两头在荒原里相遇的孤狼。
真是太有意思了,多维瞟了眼默克,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安东尼应该和默克挺合拍的。当然,他可不会告诉默克这些想法。
“你就是傅雪身边的那个默克?”
安东尼的脸从阴影下浮现,多维很难不注意到他耳边的翡翠吊坠。
“你就是玛丽安娜的众多情人之一,安东尼?”
默克回敬他道。
很好,多维心想,默克,你只需要发挥出正常水平,可千万别因为莲大人乱了分寸。
安东尼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必要对我敌意这么大,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要不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默克没有拒绝他的邀请,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交叉起双腿。
多维想了想,安东尼是把他无视了吗?
“要喝点什么吗?”安东尼问,“新鲜的人血怎么样?”
“听着,我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所以我开门见山地问你,”默克语气冰冷,“我们首领的弟弟傅莲是否在你们手里?”
安东尼自顾自地将一瓶酒倒进满是血液的酒杯里,多维嫌恶地别开脸。
“我得想想,傅莲……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安东尼摇晃着玻璃杯,眯起眼睛道,“啊,我记起来了,他真像个漂亮的天使不是吗?特别是掉眼泪的时候,多让人怜爱。总之,我和他玩得很开心。”
默克一脚踹翻了他面前的桌子。
安东尼收起笑脸,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多维走过去,将桌子扶起,盯着安东尼说道:“我一直有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安东尼转头看向他,好像第一次发现他在房间里。
“你和玛丽安娜上床的时候,”多维一脸诚恳地对上他的目光,“究竟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安东尼的脸色不太好。
他注视着眼前的陌生纯种,脸倒是长得挺可爱的,怎么说话这样牙尖嘴利?
“如果你不回答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多维忽然嘀咕道。
默认他是什么?安东尼莫名感到一阵烦躁。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决定继续无视多维,对默克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位天使的下落,不过嘛,你总得付出些什么才算公平。”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默克冷静下来重新坐在沙发上,“傅莲已经不在你们手上了?”
安东尼没有回答,而是抬起下巴点了点默克身后的台球桌。
“赢我一局,我就告诉你。”
趁着默克思考的空隙,安东尼慢悠悠地提醒他:“如果你们想用武力撬开我的嘴,请便。不过只凭你们两个,要从这里出去恐怕也得脱层皮,你考虑考虑。”
默克看了眼多维,站起身将西服外套脱下扔给他。
“那就来吧。”
他卷起袖口说道。
安东尼吹了个口哨,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身。
多维低头看着默克的外套,皱起了眉头,所以他们现在不能揍安东尼一顿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闻到脑后的皮革传来一股雪茄的味道。
多维对台球规则并不熟悉,但他猜想只要默克赶在安东尼之前将那个黑球打进去就算赢了。
他不确定默克是否擅长这个游戏,不过就算输了也没关系,因为接下来他就有充足的理由与安东尼干架了。
要知道他早就想找一个强壮的非纯种作为他多日以来训练成果的试金石,安东尼一看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球桌旁的默克仿佛能读懂他的思绪,在趁着安东尼开球的时候朝他甩了一个眼神。
多维当作没有看到。
安东尼似乎发现了他俩之间的“眉来眼去”,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了,如果你输了,你也得留下一件东西。”
“毕竟公平至上,你同意吗?”
安东尼的这番话明明是对默克说的,翠绿色的眼眸却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多维,多维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要什么?”
默克明知故问。
安东尼用球杆指了指多维,默克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可以。”
——就好像多维是他的一块手表或者一只戒指什么的。
多维气得咬牙切齿,朝他们竖出中指:“两个变态神经病,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默克你等着,回去我要告诉首领!”
“他有点吵啊。”安东尼说。
“习惯就好。”默克点头附和。
到了后半场,默克和安东尼的分数很接近,两人都显得很安静。
多维却开始紧张起来,如果默克输了,他不会真把他留在这里吧?
多维鬼鬼祟祟地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间门,转头就看见安东尼朝他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多维硬着头皮朝他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随着安东尼俯身一杆,8号黑球慢悠悠地徘徊在桌角的袋口前,眼见着就要骨碌碌落进去,默克缓缓皱起了眉。
游戏之外的多维心脏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眼睁睁地看着黑球毫无悬念地掉进袋子里,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42章
“结束了。”
安东尼朝多维挑了挑眉。
“还没有。”
默克紧接着说道。
他们追随着默克的视线,只见桌面上的白色母球还在晃悠悠地滚动,它的不远处也是一个底袋,这回轮到安东尼皱眉了。
多维和默克离开夜店回到车上。
他们神色沉重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默克面色阴郁地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奶灰色的帕加尼跑车内,车载音响里的电台正在播放bruno mars的《runaway baby》。
多维能感觉到默克身上的气压很低,这说明他此时此刻非常非常不高兴。
他倒是还好,因为从安东尼嘴里吐出来的信息对他冲击不大。
莲大人和那个人类医生私奔了,连血猎也参与其中?!
也许是因为那个医生的妹妹,她似乎是血猎来着······但愿尤里卡和塞西莉亚一路平安。
这可是重磅消息,多维心想,这件事不仅有够炸裂,而且真实的可能性很大,他能理解默克的恼火。
如果首领知道了会怎么样?如果其他纯种家族知道了又会怎样?多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玛丽安娜为莲大人和人类医生这对苦命鸳鸯牵线搭桥,显然是为了故意恶心他们在内的所有纯种。
安东尼的话里还提到了“惊喜”,他说傅莲会给他们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好吧,这一点或许值得商榷怀疑,毕竟人类和纯种之间总归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除非安东尼另有所指,多维很担心某些家族里那些老古董纯种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过换个方面想想,他们既然已经从猎巫还有席卷中世纪的黑死病中存活下来了,一个纯种血族与人类相爱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多维叹了口气,这招真是有够阴险卑鄙、狡猾无耻的,这倒是很符合一贯以来他对玛丽安娜的刻板印象。
不过无论如何,他私底下都敬佩傅莲的勇气。
“快跑吧,跑远点,”多维的指尖在大腿上随着节奏打拍子,他暗暗在心里跟着音乐哼唱,“宝贝,在我对你施加咒语之前,你最好跑远点。”
此时默克启动了引擎,他们会向老巢的方向疾驰而去,途中也许还会招惹上几辆人类的警车。
但没关系,他相信默克能处理好这一切。
“说起来,”多维问他,“在夜店里你是真的想把我当作赌注吗?”
默克心不在焉:“你要知道没人受得了你,多维,除了我之外,安东尼很快就会对你感到厌烦的。”
“是吗?你也不怎么样,”多维冷哼一声,望了眼窗外蒙蒙发亮的天际戴上墨镜,“原话奉还,讨厌鬼。”
第82章 [80]
陈西溪盯着快餐店厕所里的镜子,水珠顺着她的睫毛根部滑落在鼻翼上。
她打开水龙头,再次冲了一把脸直到稍微清醒了一点儿。
天啊,连续坐二十多个小时的汽车真的会让她崩溃,何况哈斯通的驾驶技术实在不怎样,冰苔一路上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算了,人无完人,她得跟哈斯通商量一下接下来最好换人开车,不然她就要吐在车里了。
她走出厕所,站在另外两人所在桌子旁边的过道上。冰苔正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看见她回来后便立即将电话挂掉了。
哈斯通将屁股挪向里面,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谢了,”她坐下后无精打采地拿起牛肉汉堡,“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还有四百多公里。”
冰苔已经吃完了她的那份食物,正在将包装纸仔细地分类叠好。
“谢天谢地。”
陈西溪无力背靠在座椅上,扭头看向哈斯通,“待会我来开车行吗?算我求你。”
哈斯通嚼着沙拉,耸了耸肩。
他们在去血猎之都隔壁城市最边远的一个小镇路上。
明天午夜十二点,有两个纯种会在那里的教堂与他们见面。
教堂与吸血鬼,究竟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陈西溪咬了一口冷下去的牛肉饼,艰难地将其吞咽下去。
起先,这两个纯种已经混进了血猎之都,但很快被发现了。警报拉响,总部上层了解他们的身份后,选择了更为谨慎的处理方式。
他们派人去跟这两位纯种血族谈判,对方还算温和,提出了他们的诉求。
紧接着休假中的陈西溪就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连夜赶回总部后,一眼认出了监控照片上的那对双胞胎。
尤里卡和塞西莉亚,陈西溪心里一咯噔,该来的还是来了。
希兰当即让这两姐弟离开血猎之都,去往更远一点的城市,条件是高层会派遣知道内幕的血猎跟过去与他们协商有关傅莲的事情。
而陈西溪、冰苔还有哈斯通就是所谓的“知道内幕的血猎”。
“你确定后援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对吧?不超过三十公里。”
陈西溪回到车上,又跟冰苔确认了一遍。
冰苔不厌其烦地点点头,反倒是哈斯通对她道:“你在担心什么?不是还有我们吗?”
你懂什么?陈西溪郁闷地暗自心想,这可是私人恩怨,纯种吸血鬼女王最疼惜的亲弟弟又不是爱上了你哥哥。
陈西溪低头盯着手机屏保上他们两兄妹的合照——谢了老哥,我说不定会死在你前头。
第143章
“说起来,你难道一直没有联系陈博士吗?”
冰苔锐利的眼神通过后视镜凝视着她。
“没有······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陈西溪口是心非地嘀咕,“他都没联系我,肯定忙着谈恋爱吧。”
冰苔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我们这次的目标任务是想办法让那两个纯种相信并转告傅雪,血猎希望与她的家族一起对付玛丽安娜。”
“我知道。”
陈西溪说着打开了车上的音乐电台。
“我有个问题。”
尤里卡转向正在背着手欣赏教堂花窗玻璃的姐姐。
“你为什么觉得人类会遵守他们的诺言?”
塞西莉亚垂下肩膀,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尤里卡。
“小尤基,你试想一下——”
塞西莉亚瞳孔里的一点暗红缓缓流动,像是一片弥漫开来的猩红血雾。
“如果他们没有信守承诺,比起我们受到的损失,等待他们的后果不是更加惨重吗?”
尤里卡看了眼风衣袖口下的腕表,反正还有十分钟就能知道了,他想。
随着教堂钟声的响起,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西溪走在最后面,星星点点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大厅,红毯的尽头,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看啊,他们来了。”
塞西莉亚轻柔的声音宛如水蛇的吐息,陈西溪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通常来说,她不会害怕吸血鬼,但这对双胞胎太······
她想了想,记起萨沙曾对她说过的那个形容词。
诡异,对,这对双胞胎太诡异了。
但不知为何,不用直接面对傅雪,倒是让她感到如释重负。
“好了,第一件事,”陈西溪掀开外套,摊开双臂站在原地转了个圈,“没有武器,轮到你们了。”
塞西莉亚双手环胸耸耸肩,微微张开嘴唇,用舌尖舔了舔锐利的虎牙:“面对人类,我们不需要携带武器。”
哈斯通却用怀疑的目光地打量着包裹在严实黑风衣下的尤里卡。
“不管怎样,”陈西溪悄悄对一言不发的冰苔道,“这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冰苔不太赞同地瞥了她一眼。
“听着,我不想跟你们浪费时间。”
塞西莉亚往后几步,双手一撑坐在了布道坛上,她那少女般纤细的脚踝交叉在一起晃了晃。
“兑现你们的承诺,告诉我们莲大人到底在哪里。这里离巢很远呢,我们得赶在月亮还没升高之前回去。”
陈西溪望着塞西莉亚的举动,在心中默默画了个十字,她跟冰苔还有哈斯通分别对视一眼,缓步朝那对纯种双胞胎靠近。
尤里卡警惕地挡在了他姐姐身前,塞西莉亚歪了歪头,抬手将弟弟推开一点。
“我会从头跟你们说起,这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我能坐下吗?”
陈西溪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排木椅。
“很有意思的故事,”塞西莉亚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相信你们。”
“这可不是‘故事’,”陈西溪站起身,“现在的情况很严峻,对方可是玛丽安娜。”
塞西莉亚垂下眼睫盯着她的灰紫色指甲,冰霜似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就拿出证据,让我们跟莲大人通话证实你所说的一切,要不然……”她忽然从布道坛上跳下,眨了眨那双怪异又美丽的眸子,“没有证据就只能是故事。”
陈西溪仅仅考虑了几秒:“好吧,我跟我的同事商量一下。”
“五分钟。”
尤里卡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石像鬼。
陈西溪回到门口,带着他们走出教堂虚掩上门。
台阶下,冰苔听完后却皱起了眉毛。
“这不是什么难事吧?让萨沙给岛上的卫星手机打个电话,他们那里的时差是多少?”
“不……不是这个问题。”
冰苔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为难,陈西溪顿时感觉大事不妙,她的脸上何时会露出这种表情?
她扭头去看哈斯通,哈斯通心虚地摸摸鼻尖,躲开了她的视线。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看在老天的份上,都现在这个时候了……”
陈西溪突然顿住了话头,豁然开朗般睁大了眼睛。
“是那个电话,对吧?你在餐厅里接了一个电话,然后看见我过来就马上挂了!这跟我哥有关系吗?!告诉我!”
“没人想隐瞒你任何事情,”冰苔立即捂住她的嘴,“因为担心会影响你执行任务,我本来是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告诉你的。”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在这个烛火摇曳、光影憧憧的小教堂外,陈西溪感到身体又僵又冷。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冰苔说道,“好消息是陈博士已经被傅莲感染了,坏消息是傅莲由于吸入过多圣泉导致高烧,如今陷入了昏迷之中,没人能确保他一定会挺过来。”
“所以他没办法跟那对双胞胎通话。”
冰苔见陈西溪呆立着一动不动,压低声音继续道,“而且这件事不能让傅雪知道,绝对不能……至少不是现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西溪话音轻飘飘的,像是还没有回过魂。
第144章
“几个小时前,不会超过十个小时。这是格雷戈传递回来的消息,他前两天偷偷上岛了,估计现下正搭乘飞机回来。”
“格雷戈……当然是他。”
陈西溪冷笑了一声。
“顺便一提,”哈斯通突然插嘴道,“我听说他还被陈博士打了。”
陈西溪闻言脸色复杂,她怔怔地凝视着冰苔身后飞蛾萦绕的路灯,眼神却并未聚焦,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你想到什么其它办法让那对纯种双胞胎信服吗?”
冰苔谨慎地看了眼没有关紧的教堂大门,询问陈西溪的意见。
陈西溪垂下目光,喃喃道:“只能尽量拖延下去,争取一些时间,但愿傅莲能挺过来。”
陈西溪走上台阶重新推开门,消失在了教堂内部的交错光影里。
“即便傅莲活下来了,”哈斯通目送完陈西溪,对冰苔悄声提出了他的疑问,“那他也失去了全部的纯种力量,当傅雪看到人类版本的她弟弟,她会怎么想?”
“谁知道呢,”冰苔一贯冷淡的眼眸中也罕见地流露出了近乎迷茫的情绪,“我猜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萨沙是今天早上才收到会议通知的。
他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刷牙的时候意识到今天应该是他的休息日。
离退休还早着呢,他想,他最好在会议结束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家,多在总部待一秒都是对假期的不尊重。
在进入社会工作以来,只有在休假的那几天里他才能明白“寸金难买寸光阴”这句谚语的深刻性。
不过他好像还累积了不少年假……唉,萨沙叹了口气,拿着车钥匙关上了家门。
第83章 [81]
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萨沙对房间内外的温度差习以为常——只要有托克在的场合,空调永远都是二十六度。
“嘿,萨沙!”
陈西溪从黑色靠背椅上站起来,萨沙走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可没听到任何消息。”
萨沙喜出望外地看着哈斯通,后者朝他挥了挥手。
“昨晚深夜,我累得倒头就睡,忘记告诉你了。”
萨沙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锤了一拳。
“圆满完成任务了吗?”
“这个嘛……”
陈西溪吊人胃口地望向他身后,“还是等老大来公布吧。”
希兰走进会议室,身后跟着冰苔和嘴角淤青的格雷戈。
萨沙见状“嘶”了一声,挤眉弄眼地小声对陈西溪道:“你知道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吗?”
“知道,”陈西溪收起脸上的笑意,“看来我哥打得还是太轻了。”
“大家都坐下吧。”
希兰开口说道,“我先来更新一下目前的状况。”
“首先是傅莲感染陈博士后生死未卜,我已经安排了当地的血猎留在岛上密切关注,如果有任何新动向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其次,是关于促进与傅雪家族结成共同联盟对抗玛丽安娜一事,”希兰的目光转向陈西溪,“由于尤里卡和塞西莉亚要求与傅莲通话,傅莲又还处于昏迷之中,奈尔为了给大家争取时间,主动向他们提出了要与傅雪亲自见面作为前置条件,他们也同意了替我们转达。”
“也就是说只有在见到傅雪本人的情况下,我们才会联络傅莲。至于是否安排他们姐弟相见,还要结合接下来的实际考虑。”
说完这些,希兰忽然沉默了一瞬。
“当然,我所说的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傅莲成功存活的前提之上,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明亮的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上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萨沙左右看了看,犹豫着举起手。
“那个,陈博士体内的圣泉应该是最新版本的吧?谁也不知道功效如何……毕竟,傅莲看起来比一般的纯种要柔弱很多。”
萨沙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有些手足无措。
“要是、要是他抵抗不了圣泉的药性呢?”
“那我们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希兰冷静地说道。
“正如萨沙所言,前景并不乐观。如果真的引发了战争,我们不出意外将处于劣势,因为只要有利可图,无论是纯种还是非纯种都会参与进来,更何况还有玛丽安娜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秃鹫盘旋在所有势力上空呢?”
希兰抬起湛蓝如碧空的眼眸,神色凝重地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届时我们将孤立无援,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吧。”
晚上十一点,s市的某间顶层复式公寓里。
玛丽安娜独自一人躺在恒温泳池平台的沙滩椅上,远离灯光,他那酒红色的长发披落肩头,在夜色里深沉得仿佛化不开的浓墨。
有人自他身后的黑暗中接近,用手勾起一缕散落的发丝,缠绕在两指间暧昧地揉搓。
玛丽安娜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搭在那人的小臂纹身上。
“你跟在那个英国研究员的身后,查到了什么?”
身后的人探出来一张俊美的脸,眉宇间虽说还带着少年的不羁,微微上挑的细长眼尾看起来却总有点儿邪气。
他幽深的蔚蓝色眸子好似泉眼,与一头红发产生了鲜明的对比,玛丽安娜仰起头细细打量着他,语气忽然变得柔软。
第146章
“我也爱你。”
他俯在他的耳边,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
傅莲抬起手抱住他的后背,那真是太好了——
得知他们彼此相爱,再好不过了。
感觉到疲累的傅莲,再次闭上了眼睛。
陈清乔从房间里退出来。
等待在走廊上的巴奈特走向他。
“醒了吗?”
“醒了,又睡过去了。”
就连面对巴奈特时,陈清乔的神经也变得紧绷起来,因为楼下还有两个陌生的当地血猎,是昨天刚刚过来的。
“你们接下来还想怎么样?”
“博士,”巴奈特有些无奈,“既然傅莲已经醒了,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这两天你都没有正经合过眼。”
见陈清乔有所松动,巴奈特赶紧补充道:“这期间我会在门口守着,如果不放心,你就把卧室门反锁。”
陈清乔思考了十几秒,深吸一口气同意了。
第84章 [82]
他回到卧室,却没有按巴奈特所说的将门反锁。
床上的傅莲已经退烧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每间隔一段时间就用额头试探他的体温。
他不锁门,也是因为担心傅莲后续还会反复发烧。他睡着后,巴奈特也许还能时不时过来看看。
陈清乔上床躺在傅莲身边,心疼地抚摸着他这两天消瘦下去的脸颊。
“笨蛋。”
陈清乔叹息般念叨了一句,随即将他轻柔地搂进怀里。
他感受着傅莲身上与他相似的体温,意识到从此往后他的天使抱起来将不再冰冷。
陈清乔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像是在关门的最后一刻登上了火车,也像是小时候最爱的纸鸢被风吹远却又重新落回了他手里。
他亲吻了一下傅莲眉眼,很快便在发酵的困倦中睡着了。
另一边,巴奈特将同事叫上楼,让他们去别墅外面打一个电话给血猎总部。
同事离开后,巴奈特长长地松出了一口气。
傅莲好歹是撑过来了,他想每个人都该如释重负了吧?
现在没什么好忧心的了,他走下楼悠然自得地调了一杯柳橙苏打。
傅莲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察觉到腹内的饥饿感与往常不一样了。
他很饿,但内心深处对鲜血的渴望却已消失不见。
傅莲抬起手去摸自己口中的那两颗变得圆润的虎牙,愣愣地眨了眨眼。
他现在的牙齿用点力气或许还能将人咬疼,但绝对不可能再咬穿人类的脖子了。
傅莲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激动。
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脖颈上的项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走了。如今锁骨上面空落落的,让他感到无比轻松。
他转过头,熟睡的陈清乔离他很近,甚至与他共享着一个枕头。
然而傅莲却惊讶于他的爱人连睡颜也如此憔悴,下巴上居然还冒出了青蒙蒙的胡茬。
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傅莲从未见过陈清乔这副模样,第一次苏醒时他没能细看,如今一打量,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头一疼。
他动了动腿,想在陈清乔怀里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却不料这个举动立刻惊醒了对方。
“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傅莲连忙歉疚地贴紧他的胸膛。
陈清乔放松下来,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你呢?”
傅莲仰起脸,一双黑瞳格外明亮。
“说实话,不太好。”
陈清乔捏了捏他的脸颊肉,轻声呢喃道,“你都快把我吓死了。”
“对不起。”
傅莲亲了亲他的掌心,接着忽然掀起自己衣服的下摆,羞涩地拉起他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
“但是你看,我现在跟你一样了。”
“我能在白天的时候跟你一起行走在太阳底下,我们会慢慢变得很老很老,就算死后我们也还可以躺在同一个坟墓里。”
傅莲幻想着他们以后的日子,全然没注意到此时陈清乔看他的眼神是怎样的柔情似水。
他握住傅莲的左手,轻抚着他无名指上的珍珠戒指。
“等一切结束了,我带你去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我们就在那里生活好不好?”
傅莲满脸笑意地依偎在他的怀中,陈清乔轻抚着他的脊背跟他咬耳朵,气氛正逐渐升温,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傅莲像兔子受了惊吓似的一下缩进毯子里,惊疑不定地问陈清乔:“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陈清乔还没来得及回答,巴奈特毛茸茸的脑袋就探进来一半,他一瞧见两人躺在床上,立即又关上了门。
“抱歉,博士,”他慌乱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显得有些沉闷,“我有些事情那要跟你说,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陈清乔将傅莲安抚好,掀开绒毯走下床,巴奈特尴尬地握着拳抵在嘴边假咳了几声。
“什么事?”
陈清乔问道。
“是这样,”巴奈特挠挠头,压低声音道,“总部那边让我通知你们一声,说是过几天会派人来接你们出岛,你们提前准备准备。”
陈清乔略一思索:“他们没说具体时间吗?”
巴奈特摇摇头:“应该不会耽搁太久的,你们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为了安全起见也是该转移了。我和其他人今天下午会搭船离开,下次见面可能就是送你们离岛的时候了。”
第147章
陈清乔听完一时间也有点感慨,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巴奈特,这段日子谢谢你了,之前有些话我并不是针对你说的。”
“我知道,以后总有机会再见面的,”巴奈特露齿一笑,看了眼陈清乔身后的房门,调侃般眨眨眼道,“你是个好人,祝你们以后幸福。”
陈清乔会意地笑笑:“也祝你和莉娜以后幸福。”
巴奈特像个半大的小伙子似的红了脸。
直到血猎都离开了,傅莲才从房间出来。
楼梯刚下到一半,他便闻见了飘散在空气里的香味。
他循着香气来到厨房,陈清乔正系着围裙背对他在做饭。
傅莲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抱住了他的后腰,踮起脚尖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
“你在做什么?我能吃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锅里冒泡的沸腾汤汁。
“小馋猫,饿了吧?”
陈清乔空出手洗了个苹果递给他,“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傅莲接过苹果,入神地盯着眼前的鲜红果实看了好一会,陈清乔见他发呆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爱,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
“你在看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吃水果,以前我们都是拿来当装饰品的。”
傅莲的话让陈清乔好笑又无奈:“那你们血族也太奢侈了吧,拿食物当装饰品?”
傅莲耸了耸肩。
陈清乔这时才发现他又光着脚丫子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便把自己的拖鞋给他穿,又曲起手指刮了刮他的鼻梁。
“你以后要穿鞋知道吗?人类不比血族,冬天不穿鞋会着凉的。”
傅莲乖巧地答应下来,然后穿着大上好几码的鞋坐在了餐厅的椅子上。
陈清乔转身继续做饭,傅莲将苹果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轻轻咬了一口。
甜脆的口感让傅莲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他凝视着手里这个缺了口的、再也普通不过的苹果,第一次意识到他在漫长的生命中都错过了些什么。
他大口大口地啃着苹果,如果陈清乔没有及时扭头制止,他这会儿估计连果核也吞下去了。
傅莲吃得满脸都是苹果的汁水,还在意犹未尽地盯着冰箱。
陈清乔抽出纸巾帮他擦脸,擦着擦着却越靠越近,捧起傅莲的脸开始情不自禁地舔舐起他唇角的汁液来。
他们不出意料地拥吻在一起,傅莲柔软的舌尖上还残留着苹果的清甜香气,陈清乔正沦陷其中,一股飘过来的焦糊味却瞬间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松开傅莲,及时回身关掉了平底锅下方的火焰。
傅莲一头雾水地睁开眼睛,显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陈清乔松出一口气,将锅里烧焦的肉糊倒出来。
本来他还打算做番茄肉沫酸汤米线的,现在看来只能改做番茄鸡蛋米线了。
“怎么了?”
傅莲走上前局促不安地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没有,只是我把菜烧糊了,”陈清乔不在意地对他笑笑,“你自己去玩吧,等开饭了我再叫你。”
傅莲望向窗外春光明媚的院子,目光里充满期待:“我能出去晒太阳吗?”
“为什么不能?去吧。”
陈清乔眉眼含笑地对他道。
傅莲穿过法式拱廊,推开通往后院的木门,淡金色的阳光投射在离他脚尖三厘米的台阶平面上。
他小心地踩了踩那片形状不规则的阳光,好像一个孩子在试探浴缸的水温。
预期中的灼烧感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轻盈如鹅毛的暖意,傅莲动了动他的脚指头,欣喜地跳下台阶奔向不远处的青翠草地。
他头一次站在阳光底下,不由地张开双臂仰起头,然后陶醉般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睑,他只能看见一片生机勃勃的肉粉色。这让他想起纪录片里被灯光照射的鸡蛋胚胎,也许所有的生命起源都来自于这一片被阳光照透的、朦胧的肉粉色之中。
他睁开了眼。
陈清乔看呆了。
阳光下的傅莲像是在闪闪发光——
如果是因为他那雪白的皮肤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他连头上翘起来的发尾也在发光。
他身上的白色短袖仿佛轻纱,整个人好像被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圣洁光晕里。
然后他就朝着草地仰面直直倒了下去。
陈清乔吓了一跳,扔下汤勺就往外跑。
他冲到傅莲身边滑跪下来,用手撑着地面低头唤他。
傅莲皱眉睁开眼,看见陈清乔紧张的模样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傅莲不高兴地轻轻推了推他。
“……”
陈清乔脱力般躺倒在他旁边,回过神来又气又喜欢地咬了一口他的脸颊。
“你真是我的小祖宗。”
傅莲抵着他的肩膀想躲,又被他拉回来狠狠亲了几下。
玩闹够了之后,陈清乔起身牵起傅莲的手。
“我们先回去吃饭,以后有的是时间晒太阳。”
傅莲却露出撒娇专用的眼神:“你背我嘛。”
陈清乔心甘情愿地半蹲下来,傅莲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往他的侧脸吧唧亲了一口。
第85章 [83]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他们坐在餐桌前,不知道该称面前的饭菜为午餐还是晚餐。
第148章
傅莲埋头苦吃着碗里的米线,陈清乔撑着下巴,目光深情地看他狼吞虎咽,口中还不停地耐心嘱咐让他吃慢点。
自从变成了人类,傅莲像是打开了味蕾的新世界,看见什么都要往嘴里塞。
当他盯着厨房台面置物架上的一排调料时,陈清乔简直头皮发麻,想也没想地就出言制止他:“不可以,只有我给你的食物才能吃,知道吗?”
傅莲噘起嘴露出不服气的表情,陈清乔恐吓他:“你这么快就忘了上次的肚子疼吗——”
此话一出,他才略微表现出服软的姿态。陈清乔有些心累,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给一只犟种小猫培训社会化课程。
他也并非瞎担心,傅莲的肠胃需要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暴饮暴食必定会给他的身体带来不小的负担。
毕竟,在认知方面他还是个人类“宝宝”,陈清乔可不希望他再出任何意外了。
晚上,傅莲正独自一人享受主卧的热水浴池,他有些昏昏欲睡,浑然没有察觉到浴室外面房门的开合声。
等他发现陈清乔进来时已经太迟了,他抱着膝盖躲在泡沫里,根本不敢抬眼与陈清乔对视。
“你、你给我出去!”
傅莲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却有点期待,不过最后还是让强烈的羞耻心占据了上风。
陈清乔停下脱衣服的动作,装可怜地看着他:“为什么?小莲你不喜欢我了吗?”
“这又不是喜不喜欢的事情······”
傅莲脸颊泛红,义正言辞地嘀咕,“谁让你总是不尊重我的私人空间和时间。”
“好吧,那我走了。”
陈清乔说着就要拧开浴室门走出去,转头又看了他一眼。
傅莲本想着装一下矜持,却没料到陈清乔这次这么果断。
“你······”傅莲眼见他似乎真要离开,急得差点从水里站起来,他干脆赌气地扔下一句,“你要是走了,以后都别想进来。”
傅莲的这番话正中陈清乔下怀,他微笑着重新关上了门。
对于傅莲这种欲迎还拒的套路他熟悉得不得了,可没打算真的轻易离开。只是有时候他就是动了坏心思,想逗逗他。
傅莲的脑子这会儿也转过弯来,琢磨出了不对劲,却已经无法阻止陈清乔进来浴缸了。
“下流、无耻、变态······”
傅莲还在小声骂他,陈清乔一句话堵住他的嘴:“是你邀请我进来的,而且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傅莲冷不丁地拍打水面,溅了他一脸水花。
陈清乔抹掉脸上的水珠,笑着搂住他:“高兴了没,不高兴再泼几次。”
傅莲在他的胸肌上咬了一口,原本只是为了发泄情绪,谁知那个红色印记在水汽氤氲中格外明显,傅莲看着看看,自己倒先害羞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那个牙印,却被陈清乔一把抓起手往水下探去。
带着泡沫的热水在激烈晃荡中溢出浴池的边缘。
情迷意乱的傅莲无意瞥见了浴缸前的镜子,雾蒙蒙的镜子里他完全被陈清乔挟持在臂膀之间,连耳尖都泛着异样的春情。
傅莲心中乱跳,连忙闭上眼睛。
陈清乔却亲吻起他的脸颊,低喘着诱哄他重新睁开眼:“小莲,你好漂亮,我带你去镜子前面看看好不好······”
傅莲竭力忍住口中泄露出来的难耐呻吟,恳求似的摇着头,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陈清乔还是轻轻松松地就将他抱出了浴池。
浴室外的卧房里,有只蝴蝶从未关的露台门悠悠然飞了进来,停留在了柜子旁的一束紫色郁金香上。
距离它十米开外的玻璃门内传来的暧昧低语与情动喘息不会影响到它,它只是像往常一样,伸出长长的口器,探入了郁金香的花蕊之中。
亲热过后的傅莲躺在陈清乔的怀里,浴池里的热水温度已经凉下去了许多,正好可以用来给他们俩人的身体降温。
傅莲心满意足地半眯起眼,拨弄着水面的白色泡沫,不算浓烈的橙花精油香味让他感到舒缓又放松。
他忽然开始傻笑起来。
陈清乔的指尖划过着他的前臂,温情脉脉地低头在他的肩膀轻啄了一下。
“你在笑什么?”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一个童话故事是小美人鱼,你有没有听过?”
陈清乔的手肘支在浴池边缘,撑着额角道:“是安徒生童话里的小美人鱼?”
傅莲点点头:“我总觉得,她和我的经历很相似,都是喜欢上了一个异族的人类王子······”
他的话让陈清乔回忆起前不久做过的梦,梦境里的傅莲就是变成了一条美人鱼,他不禁轻轻笑出了声。
傅莲说着也有点不好意思,仰起脸瞪他:“你到底还听不听我说嘛?”
“抱歉,”陈清乔吻了吻他的嘴唇,“我接下来不打断你了。”
“总之,我算是幸运的小美人鱼,”傅莲湿润的眼睫毛缓缓垂下,“没有被王子辜负······”
陈清乔眼神柔和得不像话,他轻轻抬起傅莲的下巴:“所以之前你才这么不顾一切地想要感染我?”
“我那个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了,”傅莲干净的黑瞳里映照出他的脸,“只要能救你,就算变成泡沫也没关系——”
第149章
陈清乔的心脏微微发烫,有种酸涩的疼痛在里面蔓延。
“那你知不知道,在这个童话故事的原版结局里,小美人鱼其实并不是变成了海里的泡沫?”
傅莲惊讶地张大了嘴。
“在原版的故事里,人鱼与人类最大的不同是灵魂,人类寿命短暂却拥有不灭的灵魂,人鱼即便能活上三百年却没有灵魂。为了得到灵魂,唯一的办法是获得一个凡人的爱情。”
傅莲入迷地听着陈清乔的娓娓道来。
“所以,美人鱼公主追求的其实并非爱情,而是一个自由不灭的灵魂。”
“她没有因为惧怕变成泡沫而去刺杀王子,所以即便没有得到人类的爱,善良的心灵也使她在化作泡沫后飞升天堂,她的不灭灵魂是由她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是独一无二的灵魂。”
“从此以后,她变成了天空的女儿。”
“所以你明白了吗,小莲?”
陈清乔贴紧他的脸颊,他的手心按在傅莲的心脏处。
“这也是我爱你的原因,我的小美人鱼。”
傅莲低下头,温热的眼泪掉进雪浪似的泡沫之中。
“怎么又哭了?”
陈清乔将他的脸对着自己,含情的目光紧锁在他发红的眼尾上。
“我只是为书里的小美人鱼高兴,”傅莲眨眨眼,露出了真挚的笑容,“高兴她也获得了幸福。”
青木小春拿着检测报告敲响了孟驰办公室的门。
孟驰从午休中惊醒,刚一拉开门,青木小春便将整理好的一叠a4纸举到他面前。
“副组长,你一定要看看这个。”
她急促又慌张的语气让孟驰太阳穴直跳,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将报告书接过,一边翻看一边问她:“这是谁的?”
“陈清乔博士的血液样本检测报告。”
孟驰的动作微微一滞,他的目光停在了一行数据上:“怎么会这样······”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上层这件事。”
孟驰脚步踉跄着坐在沙发上,像是全然没听见她的话,只顾着皱眉沉思着报告中呈现出来的信息。
“太奇怪了,按照这种情况看来,他的身体素质应该和普通人类已经有很大区别了······傅莲的血样报告呢?”
“一切正常,”青木小春焦急地踱了几步,“现在最重要的是——”
孟驰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也知道格雷戈组长近期被停职了吧?因为他未经准许偷偷上岛,还对陈博士和傅莲做了那些事?”
青木小春迟疑了一下:“当然,就是因为组长不在,我才来找您的。您现在是代理组长,完全有权利越过格雷戈向上级汇报啊。”
“现在不是好的时机,”孟驰交叠起双腿,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相扣地抵着下巴,“现在局里情绪很紧张,他们不会过多关注这件事的,而且······我在想某个人身上应该也发生了异变。”
“毕竟她是靠博士的血液救回来的。”
“她是······”青木小春吃惊地捂住了嘴,“可是库里没有她的血样。”
“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不要提前声张。”
孟驰此时注意到没关紧的办公室门,朝小春使了个眼色,她连忙将门反锁上。
“目前她被派去接博士和傅莲了,只能等她回来再说。”
“这样真的好吗?”
小春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现在是代理组长,有什么后果我会承担,这份报告就先留在我这边吧,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告诉我。”
青木小春只好点点头,朝他鞠了一个躬后便离开了。
孟驰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摊开双臂出神地望了片刻被刷得粉白的天花板。
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叹息一声,接着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手里的报告。
第86章 [84]
莉娜面前的西柚气泡水已经见底了,她从街边冷饮店的椅子上起身,背起包朝海边走去。
混蛋巴奈特,居然又放她的鸽子——
莉娜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他,工作工作,整天就只有那神神秘秘的工作。
她有个闺蜜的男友是警探,至少每次约会人家还能准时出现呢。
他肯定是没将她放在心上,莉娜沮丧地戴上了头顶的墨镜。
她路过一家首饰店,干净的玻璃橱窗映照出了她的身影。
莉娜今天为了赶赴约会,特意穿了一身粉色的亮片低胸吊带和柠檬黄的皮短裙,在棕色皮肤和长筒靴的陪衬下,她无疑是街道上最亮眼的一抹色彩。
甚至于在她去冷饮店的路上,还收获了不少街边青年的口哨。
可惜巴奈特这个榆木疙瘩今天是没眼福了。
最气人的是,他总是不懂欣赏她的穿搭,每次莉娜买了新衣服都只能得到一句“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
莉娜越想越气得她牙根发痒,她转头回到那间首饰店,打算用疯狂购物来讨自己的欢心。
让巴奈特和他的狗屎工作见鬼去吧,莉娜在踏进冷气充足的店门时心想。
与此同时,一辆悄悄尾随她的黑色面包车停在了街角对面。
正在气头上的莉娜自然没有察觉到她被盯上了。
她更加不知道,在她走进首饰店之后,黑车里面的人仍然透过有色车窗,目光阴冷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150章
巴奈特承认工作只是个幌子。
他现在正穿着西装、手捧鲜花,傻乎乎地站在布置得跟求婚现场似的游艇租赁公司的办公室里。
他知道莉娜肯定会回来公司看一眼的,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吐露心意让她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心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巴奈特微笑起来,他松动筋骨挺起胸膛,做了几个深呼吸。
落地窗外的晚霞逐渐黯淡下去,夜色掀开天际一角,几颗星星探头探脑地闪了闪。
巴奈特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变成了如今的焦躁不安。
莉娜怎么没有来公司?她今天难道直接回家了么?
巴奈特泄气地坐在办公桌角上,他手中的玫瑰原本还带着露珠,如今花瓣的边缘却已经有些蜷缩发干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莉娜家中的座机电话。
“您好,这里是布莱迪宅邸,请问您找谁?”
接电话的人是家中的老管家,巴奈特捂紧话筒,紧张兮兮地问他莉娜是否在家。
“哦,这不是巴奈特吗?”
管家听出了他的声音,“莉娜小姐还没回来,她不是应该跟你在一起吗?”
巴奈特感觉正装的领口紧紧卡着他的脖子,他脱下外套,背上凉飕飕的,仿佛冷汗浸湿了衬衫。
他挂断电话,打开社交软件的页面,对于他发出去的十几条消息,莉娜没有任何回复。
也许是莉娜还在生他的气,也许……
巴奈特打了一个寒颤,他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他点开了莉娜的联系方式。
然而一阵沉闷冗长的电子音响起后,却无人接听。
他连续拨打了好几次,最后一通电话中传来了冰冷的机械女声——
“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屏幕熄灭了,巴奈特的手垂落身侧,心脏像是坠入了谷底。
傍晚,陈清乔正在收拾行李,傅莲则坐在床上帮他叠衣服。
说实话,叠得不怎么样。
虽说傅莲本人也不太满意,但在陈清乔看来,这已经是无可挑剔了。
明天早上他们将会离开这座小岛,陈清乔刚刚得知他的妹妹正跟着几个同事,于今晚搭乘红眼航班*前往此地。
陈清乔本希望格雷戈不要来,不然他会忍不住再揍他一次。
可当西溪告诉他,格雷戈已经被停职,所以他们不大可能再相见时,陈清乔反而感到了些许惋惜。
“莉娜送的衣物你都收起来了吗?”
身后的傅莲忽然问他道。
“在那个箱子里,”陈清乔朝他微微侧过头,“怎么想起问这个?”
傅莲走过去蹲下,选了一身衣服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明天说不定她也会来送别我们呢,”傅莲道,“如果我穿着她送的衣服,她看见应该会觉得开心吧。”
陈清乔眉眼含笑地从身后抱住他:“还是我们小莲想得周到。”
傅莲却低下头,用指尖摩挲着陈清乔手腕上凸起的骨节,语气听起来充满不安和忧虑:“我们这次出去,是不是因为他们联系上我姐姐了?”
“我也不清楚。”
陈清乔说的是实话,西溪在电话中含糊其辞,他想大概是当时还有其他血猎在场。
“不过,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吗?”
陈清乔的话引起傅莲浅浅一笑,然而笑意稍纵即逝,傅莲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害怕,只是……我想姐姐会很伤心的。”
傅莲转身将脑袋靠在陈清乔的肩膀上:“现在这么说也许太迟了,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其它家族会怎么看待姐姐呢?”
傅莲说着越发地心慌意乱起来,他抬起脸央求陈清乔道:“要不然我们逃到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吗?”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小莲,”陈清乔调侃地对他道,“我可是过来人,算是比你有经验吧?何况……如果你真的人间蒸发了,这不是让你姐姐更加伤心吗?”
傅莲哀愁地蹙起眉,一副没了主意的模样。
为了让他高兴起来,陈清乔捏了捏他腰间的痒痒肉,傅莲瞬间在他怀里笑着扭成一团。
“不要这样……”
傅莲被逗得气喘吁吁,眼神湿润,陈清乔掐着他的腰,膝盖抵进他的双腿之间。
“好了,我们不去想那些事情了。”
陈清乔的目光落在傅莲那两瓣微张的嘴唇上,傅莲似乎感受到了唇瓣上的无形压力,他闭上眼,腿根发软,等待着爱人将他抱起扔在柔软的床垫上。
陈清乔却只是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温柔的吻。
“今天是待在岛上的最后一天,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去后山散步野餐怎么样?”
陈清乔居然将手从他的屁股上拿开了,傅莲不敢置信。
“你不是总说山顶那个情人湖很漂亮吗?”
陈清乔盯着他的脸,这让傅莲不由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极力掩饰着脸上的失望之情,强打起精神朝对方点了点头。
傅莲在下山的时候腿一直在发抖。
陈清乔看出他的窘迫,一路将他背回了别墅。
不过傅莲可没有道谢,因为将他害成这样的始作俑者就是陈清乔。
第151章
野餐刚开始还是挺轻松愉快的,直到吃完大部分食物后,陈清乔忽然凑到傅莲耳边问他还想不想吃“额外点心”。
气氛一下变了味儿。
傅莲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时他的脸蛋肯定比夕阳的余晖还要红。
“在这里吗?”
他望了望四周,不禁吞咽下一口唾沫。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回答后,傅莲俯身解开了他的裤腰。
他其实并不讨厌做这种事情,他喜欢陈清乔温柔抚摸他头顶的大手,也喜欢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夹杂着低沉喘息的夸奖。
更别说对方在欢愉时低垂下来的炙热目光,以及掌控爱人本身所带来的满足与快感。
傅莲感到小腹一阵紧缩,他并起微微战栗的双膝。
当然傅莲就知道,假如陈清乔在之前的亲热中轻易放过了他,往往说明他心里还有其它的坏主意。
但他也不讨厌他的这一点。
而他明明知道陈清乔还想索取更多,却同样起了坏心思,偏偏不让对方如愿。
“这里不可以。”
傅莲率先离开他的嘴唇,按住他作乱的手。
“为什么?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话虽如此,傅莲内心的焦渴并不比陈清乔小多少。
他知道没有别人会出现在这座小岛上,他们完全可以像伊甸园里的夏娃和亚当一样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但问题是,他就是想给陈清乔一个小小的教训——
作为他平时欺负自己的报复。
所以任凭对方如何软磨硬泡、即便他自身也深受爱欲的折磨,傅莲始终没有松口。
陈清乔最后放弃了,他的眼神好像在控诉傅莲是个负心人。
不过,傅莲很高兴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却全然没有预想到回去别墅后将会发生什么。
天色刚一擦黑,陈清乔便迫不及待地催促他下山。
他们收拾好东西,将垃圾打包带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若远若近的嗡鸣声。
陈清乔抬起头,夜空中明月低悬,并没有飞机穿行的痕迹。
难道是听错了吗?陈清乔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他从傅莲手里接过手电筒,与他并肩朝山脚下走去。
直到他们逐渐远去,藏身于浓密树丛中的一架黑色无人机才缓缓升起,低鸣地盘旋在半空。
无人机四个螺旋桨中央的摄像头红光闪烁,仿佛一只眼睛似的,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们俩人的背影。
就在陈清乔背起傅莲走入树林,即将脱离机器的视野范围之时,无人机猛地冲向高空,宛如一只体型巨大的展翅黑鸟,远远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红眼航班:即夜间航班。
第87章 [85]
莉娜失踪了。
这是巴奈特唯一能确认的事。
自从他在租赁公司的办公室里联系不上莉娜后,他立即开车去了每一个莉娜有可能去的地方。
可他无功而返,就连莉娜的朋友们也都说没见到她。
更糟糕的是,失踪时间没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当地的警察局无法立案。
他考虑过这也许是一起绑架,毕竟莉娜的家族在市内也算有名有钱,她父亲的形象甚至登上过附近公路的户外广告牌,所有本地人都知道她是游艇大亨的独生女。
一想到这个,他便马不停蹄开车来到莉娜家,婉转地告诉了莉娜父母这个坏消息。
莉娜的母亲显然被吓到了,眼看一旁的丈夫怎么也联系不上女儿,她悲痛地倒在沙发上,啜泣着捂住了脸。
一旁的老管家连忙站在了她身后,似乎在担心她会随时晕过去。
“她会不会只是和朋友出去玩,手机恰好没电关机了,”莉娜的父亲宁愿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是绑架,我们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收到索要赎金的电话吧?”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听见某处传来了“叮咚”一声。
他们各自慌张地拿出手机查看,莉娜父母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巴奈特还在盯着手机屏幕,一张脸毫无血色。
“抱歉,叔叔阿姨,我、我得走了……”
巴奈特突然失魂落魄地往外冲,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喊着还让他们放心。
“我一定会把莉娜带回来的!”
他神情严峻地对追出来的莉娜父母做出承诺,紧接着便钻进了汽车里,踩下油门一头扎进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晚上十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巴奈特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缩着肩膀在码头上来回踱步。
在莉娜家的宅子,他收到了一封匿名电子邮件,里面简短的文字内容如下:
今天晚上十点四十五分,独自准时过来城外的东部码头,不许告诉任何人。
信件末尾还有一个图片附件,打开后是昏迷的莉娜被塞进汽车后备箱的照片。
巴奈特强忍住眼泪,他无比后悔今天没有去陪莉娜约会,如果他按时赴约了事情也许会有所不同。
莉娜说得对,他就是一个白痴。
有船只破开水面的声音传来。
巴奈特抹了抹眼睛,看见不远处有辆黑红相间的摩托艇正急速朝他驶来。
驾驶员穿着紧身的潜水衣,头上戴着一个灰色头盔,巴奈特只能从身材判断出这是一个成年男性。
第152章
巴奈特急切地问他:“莉娜在哪里?你们要多少赎金?”
驾驶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自顾自地打起了字。
片刻后,驾驶员将手机屏幕翻转对着他。
手机外面套了一层防水袋,但不影响阅读。巴奈特看着备忘录界面上的那段话,顿时反应过来绑架莉娜的并不是一般的劫匪组织。
“你们是吸血鬼,对吧?”
巴奈特盯着对方,妄想看穿对方头盔面罩下的脸。
那人又将手机转向自己,将刚刚那段话精减成了三行,他将字号调到最大,怼到巴奈特面前。
巴奈特明白这是一种无声的威胁,他的视线再次落到手机屏幕上:
明天八点,在血猎赶到小岛之前,将傅莲与陈清乔带到指定的地点,我们就会放了那个女孩。
否则,我们会让她生不如死。
记住,不许泄密,到处都有我们的眼睛。
紧接着,他点开了一个只有十五秒的视频播放给巴奈特看。
视频里的画面很昏暗也比较模糊,应该是经过放大处理的监控视角。
录像中的莉娜已经醒了,看起来是被关在了一个仓库样式的狭窄房间里。只见她手脚被捆,嘴巴也被胶带封着无法发出声音,以往活泼的黑眼睛此时正恐惧又迷茫地望向墙角的摄像头。
至此,视频戛然而止。
巴奈特几乎怒不可遏,他想夺过那部手机,对方却抢先一步缩回了手。
那个驾驶员不给他发泄怒火的机会,再次打开备忘录,用指尖缓缓敲击着上面的句子,接着便开动摩托艇,调头扬长而去。
巴奈特无能为力地看着他远去,感到胸口仿佛坠着千斤重的石头。
他双腿瘫软地坐在码头边缘,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大海,头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莲是被闹铃吵醒的。
他将手臂伸出毯子,迷迷糊糊地在床边摸索着陈清乔的手机,然后熟练地关掉了刺耳的音乐。
再睡十分钟,傅莲想着便蹭了蹭软和的枕头,半睡半醒间,他却似乎听见有人推开了卧室的门。
陈清乔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房间,傅莲背对着他,赤裸的蝴蝶骨上方散落着几个尚未消散的淡粉色吻痕。
傅莲昨晚可是被他整惨了,虽说陈清乔每次事后都会有几分后悔,但这点悔意显然不足以支撑到他们下次上床的时候。
当傅莲越是抽泣着恳求他,他反而越加地失控,要知道一开始他还会好好反省,可到了后面他的这种行为却逐渐成为了常态。
不过昨天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他没想到西溪他们的飞机提前落地了。
今天早上六点多,陈清乔刚起床不久,巴奈特便打来电话通知,说他的船会在八点的岛屿码头上等他们。
好在行李都已经收拾妥当,他们吃完早餐就能出发了——
如果傅莲不再继续赖床的话。
陈清乔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他知道傅莲只是在装睡,偶尔他的天使也会有起床气,陈清乔没道理责怪他。
他将手伸到毯子底下,俯身亲了亲傅莲的肩膀:“小莲,我煎了荷包蛋哦,还有火腿三明治,里面抹了莓果奶酪,你再不起来我就全部吃掉了。”
傅莲的耳尖动了动,他转了个身,眼睛却还闭着。
他睡意朦胧地抱住陈清乔的胳膊:“我也要吃……让再我睡一下下嘛。”
陈清乔搂着他坐在床上,给他喂了几口温水,傅莲睁开眼,将脸埋在陈清乔的胸口打了个呵欠。
“小懒虫,快七点半了,我们会迟到的。”
见傅莲清醒了一点,陈清乔迅速帮他穿好了衣服,又打开浴室的门让他进去洗漱。
早起并没有影响傅莲的胃口,在餐桌上吃光陈清乔的那份煎蛋后,他还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陈清乔倒是无所谓,他巴不得傅莲多长点肉,现在的傅莲看起来太清瘦了,他有时候都不敢用力抱他。
将别墅简单地打扫干净后,陈清乔牵起傅莲的手,拖着两个行李箱离开了这栋房子。
傅莲回头看了一眼,心底多少有些依依不舍,毕竟这座屋檐之下承载了他与陈清乔的太多回忆,甚至称得上是他们爱情的桃花源地。
傅莲在心中默默向空寂的房子郑重道别,他很感激在这里度过的一个月。
与此同时他还满心以为他与陈清乔正奔赴向新的人生,接下来除了不知道怎么跟姐姐摊牌这一个难题以外,傅莲没有其它烦恼。
此时,他们身后的高空响起一阵阵嗡鸣声,但很快就被沙石小径两侧树丛间的鸟鸣掩盖了,怪异的声音并没有传到他们的耳中。
如果他们能早一步注意到这件小事的话,命运的轨迹也许会有所改变,但是谁又能说得准呢?
现实并非童话,未来不可琢磨。
泡沫在特定情况下也能伪装成珍珠,阳光虽为它披上了一层迷惑人心的七彩光晕,却无法改变它一戳即破的事实。
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这便是人生的吊诡之处。
巴奈特坐在沙滩的一块长石上,抬起左手遮住阳光,抻着脖子眺望被绿荫覆盖的小径尽头。
不久,有两个身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第153章
巴奈特迎上去接过了陈清乔手中的行李箱,一旁的傅莲拘谨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巴奈特有些惊讶,朝他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勉強的微笑。
转变成人类的傅莲看起来气色更好了,皮肤不再是冷冰冰的苍白,而是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带着活力粉调的珍珠色。
他还注意到傅莲与陈清乔十指紧扣的手,他们的确就像一对刚刚结束蜜月旅行的普通伴侣,脸上洋溢着欢乐与幸福。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一对普通的伴侣就好了,巴奈特想起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羞愧地别开了脸。
“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陈清乔关心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很累。”
巴奈特挠挠头,敷衍了两句:“最近有点失眠。”
实际上,他也没有撒谎。
他昨晚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在被又一个噩梦惊醒后,他收到了绑架莉娜的那个团伙发来的第二封匿名邮件。
里面只有一个坐标。
但巴奈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下半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地想,良心的谴责、职业的道德以及对莉娜的爱轮流折磨了他一个晚上。
凌晨四点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他起身离开房间,驱车前往一个朋友家。
# first end
第88章 [86]
陈清乔感觉今天的巴奈特有些不太对劲。
他看起来不仅精神恍惚、愁眉不展,而且一路上的沉默不语尤为反常,陈清乔怀疑他是否遇到什么了困难。
“你似乎不太高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清乔起身坐在他隔壁,回过神的巴奈特不自然地耸耸肩:“没有啊,就是你们要离开了,有点伤感。”
陈清乔轻笑了一声,回头看了眼正在专心吃曲奇小饼干的傅莲,问巴奈特道:“莉娜今天怎么没来?你不会是跟她闹矛盾了吧?”
听到莉娜的名字,巴奈特不禁用力握紧了方向盘,他摇摇头:“不,不关她的事。”
陈清乔见巴奈特心情实在不好,便拍拍他的肩膀,不再打扰他,重新坐回了傅莲身边。
今日的海面风平浪静,快艇已经连续行驶了二十分钟。按往常来说,应该差不多能看到码头了,但此时的四周仍然是碧蓝无垠的海面,就连城市中的高楼剪影似乎也在慢慢远去。
察觉到奇怪之处的陈清乔问巴奈特是不是开错方向了,巴奈特异常冷静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陈清乔刚要继续开口询问,傅莲却拉住了他的手臂:“我想喝水。”
别墅里没有瓶装水,他们离开时是打算上岸后回城里买的,此时傅莲却因为吃了太多小饼干,有点干得慌。
“我背包旁边的保温杯里有冰薄荷茶,你们拿去喝吧。”
巴奈特忽然头也不回地说道。
陈清乔道过谢,弯腰将座位底下的保温杯拿出来,倒了一杯冰茶给傅莲。
傅莲咕咚几口喝完了,陈清乔又倒了一杯,尝了一口发现与之前喝过的薄荷茶都不一样,便随口问了句巴奈特是不是自己煮的。
“其实是莉娜做的茶包,”巴奈特说道,“她会放一种我们本地的香料,所以喝起来很特别。”
陈清乔闻言夸了几句,然后将保温杯的盖子拧好放回原处。
不一会儿,傅莲昏昏欲睡地靠在他肩膀上,他只以为傅莲是早上没睡够,在颠簸中又犯起了困,便轻轻将他带到怀里,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些。
巴奈特目睹了这一切,转过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五分钟过后,他将快艇停下,转身来到后排。
果然不出他所料,药效发挥得很快,陈清乔与傅莲都已经沉沉昏睡了过去。
他很庆幸计划居然如预想般顺利,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同时他也深知,这完全是源自于他们对他的信任。
但他辜负了他们。
巴奈特感到很难过。
“老板,那个血猎带着人来了。”
窗帘紧闭的昏暗卧房内,玛丽安娜听见了外面手下的说话声。
他摘下眼罩,起身越过旁边的男人,从地毯上捡起睡袍随意地披在了赤luo的身体上。
“确认了是照片上的那两个人吗?”
玛丽安娜慵懒地倚在门框上,厌恶地遮挡着甲板上反射过来的刺眼光线。
“是的,伊莱少爷已经带人过去了。”
黑西装保镖恭谨地垂着头,他只能看见玛丽安娜从玫红色丝绸睡袍下摆中露出来白皙小腿,以及一双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裸足。
除此之外,玛丽安娜的脚踝上其实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新鲜牙印,但保镖明智地决定当作没有看见。
“带他们上来吧,我待会过去。”
玛丽安娜关上门重新回到黑暗的房间内,坐在沙发上拿起了桌面的烟盒。
他刚刚点燃一支香烟放进嘴里,就听见大床上的男人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个牌子的香烟呢。”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情事过后的沙哑,他伸出手搭在玛丽安娜交叠的膝盖上。
玛丽安娜打开床头灯,安东尼半眯起碧绿的眸子:“我都听见了,你不是赶着去见你的小莲吗?”
“安东尼宝贝,”玛丽安娜朝他风情万种吐出一口烟,“别总是吃醋。”
“哦,是吗?”
第154章
安东尼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一只手关掉床头灯,另一只手撩开玛丽安娜的睡袍,揉捏起了他的大腿。
“这点我可能比不上你的‘伊莱宝贝’。”
玛丽安娜因双tui间的强烈kuai感而不受控制地仰起脖子,他指间夹着的香烟微微颤抖,烟灰掉落在了沙发的米huang色绒面上。
“安东尼……”
玛丽安娜低吟着他的名字,将香烟递到他的嘴边。
“爬过来,坏狗狗。”
安东尼含住滤嘴吸了一口,四肢着地爬向他。
玛丽安娜端详着手中香烟的明灭闪烁,忽然用指腹捻灭了烟头。
房间内重归于寂暗。
玛丽安娜向安东尼张kai了双tui。
巴奈特怀疑这艘大型游艇上三分之二的安保人员都是人类。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保护的“有钱老板”其实是几个吸血鬼吗?
这句话还是双关,真不错,巴奈特心想。
他猜他们是知道的,可这又如何?谁会跟钱过不去?
话又说回来,保护一个黑手党老大跟保护一个吸血鬼有多大区别呢?反正他们的手上都沾满了人类的鲜血。
巴奈特看见从游艇上下来了两个黑衣人,他们二话不说,先将巴奈特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他们才将昏迷的陈清乔和傅莲分别捆绑起来打算扛回去。
“你待在这里别动。”
其中一个冷酷地转头对他说道。
巴奈特点点头,却趁他们离开的时候偷偷将快艇座位底下的尼龙背包拖出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硬币大小的黑色小圆片捏在手里。
这时,有人从游艇上探出头,大声喊着让他上来,巴奈特将背包重新踢回了座位底下。
他刚踏上游艇,一个持枪的黑衣保镖便让他双手抱着后脑勺,他只好照做,紧接着又被那个保镖猝不及防地一脚踹在了膝弯上。
巴奈特跪在地上咬咬牙,抬起眼快速地扫了一圈四周。
陈清乔和傅莲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我已经按你们说的把人给你们了,莉娜呢?!”
巴奈特话音刚落,有个红头发的年轻男人就出现在游艇二层的露台上,身后还跟着一个替他撑伞的手下。
巴奈特见他居高临下地俾睨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开始七上八下,毕竟,他也不确定这些血族会不会反悔。
相反的,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死人不会说话。
如果他们在这里杀了他,只需要把尸体扔进大海就好了。如此一来,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陈清乔和傅莲发生了什么。
巴奈特咽了咽口水,看向一旁的户外铁艺小圆桌,上面还摆放着一盆小仙人掌。
这时,那个红头发的年轻血族忽然对着他的方向颔了颔首,紧接着他听见脑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那是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巴奈特瞬间明白过来他刚刚其实是在朝自己身后的黑衣人示意。
“住手。”
夜莺般悦耳的嗓音响起,巴奈特情不自禁地抬起头。
他面前的黑色推拉门被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撑着伞走了出来,巴奈特注视着眼前的妖异美人,一时间分不清对方的性别。
“不能杀他,他还有用呢。”
玛丽安娜来到巴奈特的跟前,俯身用钴蓝色的眼眸盯着他。
“我会把那个小姑娘还给你,但是在这之前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巴奈特看着眼前这张艳丽又安静的脸,只觉得不寒而栗。
“去告诉他们,”玛丽安娜的红唇贴近他的耳朵,慢条斯理的话语像是一条滑溜溜的蛇钻入了他的脑中,“告诉你们的人,傅莲和陈清乔都在我手上。”
看见巴奈特不敢置信的神色,玛丽安娜哧哧笑了起来。
“这些话就当作是我送给他们的门票吧,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为什么要放了那个血猎?”
伊莱皱起眉头望向露台下方。
巴奈特身后的黑衣人将他拽了起来,也许是腿脚发麻,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歪着身子撞到了旁边的白色圆桌上。
“只是借他的口传递一个消息而已,血猎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傅雪,这才是我的目的。”
玛丽安娜坐在露台椅上,从领口中露出来的锁骨上有几点不太明显的吻痕,伊莱的眸色沉了沉。
“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血猎那边很快也会查到我们头上,与其这样,不如直接让他们知道算了。”
“毕竟人多点才更热闹啊。”
玛丽安娜弯起嘴角,看着露台下的巴奈特与莉娜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算是宣战吗?”
伊莱弯腰凑近他的脸。
“这让你感到兴奋了么,小伊莱?”
玛丽安娜仰着头眯起眼,左手伸向背后,轻柔地抚摸着伊莱的两tui之间。
伊莱低低喘息着,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我闻到了······你身上都是安东尼的气味,你去他房间了,对吗?”
“你最喜欢的总是他。”
伊莱微微侧过头,蔚蓝的眸子湿漉漉的,语气委屈道,“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了?”
玛丽安娜瞟了眼楼下,两个黑衣人已经将巴奈特和莉娜送回了快艇上。
第155章
回到快艇的巴奈特飞速驶离了这片海域,只留下一条由白色气泡堆积而成的尾迹,在阳光下仿佛蜿蜒的雪痕。
玛丽安娜解开伊莱的ku子拉链,将手伸了进去,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全部识趣地退了出去。
“伊莱,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玛丽安娜温柔地卡住他的脖子,伊莱颤抖着跪倒在他面前,“我不会只跟你一个人上床,嫉妒改变不了什么,却会招人厌烦,懂了吗?”
伊莱朝他膝行过去,搂着他的后腰将头靠在他的小腹上。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听话的,不要讨厌我······”
玛丽安娜摸着他的发顶,突然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
这总算是勾起了他的兴致。
第89章 [87]
陈西溪走出机场,跟在她身后的龙牙摘下了墨镜。
“希望我下次来这种地方是为了度假,如果在我们赶在回去之前还能逛一圈免税店就最好不过了。”
哈斯通则沉默地嚼着手里的墨西哥鸡肉卷。
“你不是刚度完假么?”
陈西溪转头问她,对方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
“人生需要规划嘛。”
因为托克给冰苔放了几天假,过来接陈清乔和傅莲的小组临时缺少一个人,希兰便指派了刚回来的龙牙顶替冰苔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冰苔会突然休假,萨沙打听到的消息是她积累了太多加班工时,如果再不放假,工会的人就要过来查了。
“好吧,这的确是紧急情况,比近在眼前、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的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大战紧急多了。”
她悄悄在社交软件上发消息跟萨沙吐槽,对方只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一个男人正戴着墨镜在悠然自得地喝茶,他的身后是着火的房子。
陈西溪笑出了声。
“说起来,有人来接我们吗?”
龙牙问道。
“我先联系一下巴奈特,他是当地血猎分派给我们的联络员。”
陈西溪拨通了巴奈特的手机号码,短暂的忙音后,手机里传出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好?”
陈西溪快速地看了眼手机号码,迟疑道:“是巴奈特吗?”
“不,”对方答道,“我是他朋友,他把手机留给我了······你们是他的同事吗?”
“呃,”陈西溪皱起眉,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冉冉升起,“是的,他为什么把手机留给你?”
“是这样,他昨晚半夜过来找我,说是今天上午会有同事打电话过来。”
“他让我转告你们,如果中午十点前他还没有出现将手机拿回去的话,你们最好过来一趟,他的手机里有留给你们的语音消息。”
陈西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拍了一下哈斯通的健硕手臂道:“现在几点了?”
“九点四十七分,”他低头看了眼电子腕表,“怎么了?”
“告诉我你家的地址。”
陈西溪对着手机里面的男人说道,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挂断电话后,他们在机场附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区而去。
“巴奈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龙牙听完来龙去脉问道。
“如果巴奈特出事了,我哥和傅莲肯定也出事了。”
陈西溪尝试拨打了几次留在岛上的卫星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你先别着急,”哈斯通道,“或许只是虚惊一场。”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一家披萨店门前,陈西溪下车冲进店门,把前台的服务员吓了一跳。
“我找人。”
陈西溪赶在服务员之前开口,但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电话里根本没问巴奈特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跟服务员尴尬地对视了几秒。
“他们是来找我的。”
忽然电话里的男声从后厨响起。
紧接着,有个年轻人一边摘下围裙一边走了出来。
“你们就是巴奈特的同事对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他朝陈西溪和其他两人招招手。
“来吧,我拿手机给你们。”
年轻人推开通往后院的小门,陈西溪发现原来披萨店后面就是他的家,一个小巧而温馨的院子连接着两栋小楼。
“对了,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乔什,我的朋友们都叫我乔。”
他拿出钥匙打开家门,陈西溪能闻见面粉与小麦的烘焙香气。
手机就放在客厅的咖啡桌上,乔什拿起来摁亮屏幕,然后递给他们道:“我今天早上还充了会儿电,他的锁屏密码是‘lina’。”
“莉娜?”
陈西溪眨眨眼。
“对,”乔什呵呵笑了两声,“那是他暗恋的女孩的名字,他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我们都知道。”
陈西溪挑了挑眉,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是是巴奈特暗恋莉娜还是手机的锁屏密码。
“还有,他留下来的消息就在系统自带的录音机里,我没有听。”
“谢了。”
陈西溪接过去说道。
乔什看起来却有些踌躇不安,他挠了挠肩膀:“你们知道巴奈特发生了什么事吗?昨晚他的样子有点吓到我了,他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龙牙和哈斯通对视了一眼,陈西溪直视着他:“我们还不确定,不过我们会处理好的。”
第156章
乔什点点头,指了指窗外遮阳伞下的露天桌椅:“总之,你们可以先在那边坐一下,我端几杯茶过来。如果你们还需要找我,我就在店里。”
乔什说完后便离开了,他们三人坐在院子里,点开巴奈特录的语音,凝神倾听起来。
现在是十点二十七分。
巴奈特刚刚将惊魂未定的莉娜送回她的家里。
“你会回来并且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吗?”
下车前,莉娜泪眼朦胧地问他。
巴奈特承诺他会告诉她想知道的一切,但不是现在。
此时此刻,他有非常紧急且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莉娜第一次亲吻了他,其实是第二次——他们初中时不小心亲过,巴奈特仍记忆犹新。
“我答应你,不再有秘密。”
巴奈特抵着她的额头说道。
莉娜理解地放他离开了,他克制住不去看后视镜里她那愈来愈小的身影,猛踩油门前往朋友家的披萨店。
他希望其他人已经拿到他的手机了。
三人听完录音文件里的内容,神色各异。
最先反应过来的龙牙道:“我们应该立即上报总部,然后联系当地血猎局一起出海追过去。”
她指着手机屏幕里一个正在移动的小红点。
陈西溪浑身发麻,缓了片刻,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橘色的处方药药瓶,拧开倒出几个白色小药片,就着热茶了吞下去。
“我之前真不知道你在吃药······”
哈斯通对她道。
“我最近换了个心理医生,”陈西溪的指尖还有点颤抖,她捂住脸,“他说吃药能稳定我的情绪,随便吧。”
龙牙尽量收敛起自己同情的目光,她知道陈西溪不需要。但哈斯通说的没错,她心想,萨沙知道他的搭档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吗?陈博士呢?
心理医生换得太勤快也许并非好事,她希望陈西溪至少不要染上酒瘾。
“好了,伙计们,”龙牙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有人在听我刚才说的话吗?”
“先别联系任何人。”
陈西溪突如其来的话让其他两人都吃了一惊,他们以为她才应该是最焦急的人。
“听着,为什么玛丽安娜会知道傅莲和我哥在这里?他甚至知道巴奈特是他们的负责人。”
龙牙和哈斯通对视一眼。
难道总部有内鬼?
“那我们岂不是被缚住了手脚?”
陈西溪沉思了一会儿。
“直接把这件事告诉老大,她心里有数,知道谁值得信任。”
“不过先别说这部手机的事情,巴奈特是担心他回不来才将手机留下的,gps追踪软件里的小红点在移动,说明巴奈特的计划成功了,这部手机很重要,我们其中一个要带着这部手机提前回总部。”
哈斯通道:“我可以带着它回去。”
陈西溪一言不发地盯着那闪动的红点,她双指放大地图,发现它似乎正朝最近的港口城市前行。
龙牙此时已经掏出了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老大。”
巴奈特冲进披萨店,前台的服务员再一次被惊吓到了。
她不耐烦地摇摇脑袋,低下头继续写着单子。
“乔,有人来了吗?”
巴奈特来到后厨,一把抓住乔什的手臂。
“当然,他们在院子里,”乔什皱起眉头看他,“天啊,老兄,你看起来糟透了,到底——”
话还未说完,巴奈特已经扔下他往后院去了。
然而刚一打开门,巴奈特就与哈斯通迎面撞了个满怀。
他们身后的陈西溪喜出望外:“巴奈特,谢天谢地你没事,莉娜怎么样?”
巴奈特却根本不敢看她:“她没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
“我知道,”陈西溪拍了拍他的前臂,“别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了,相信我,这简直对你的灵魂有害。”
“对了,这是龙牙,你们之前没见过面。”
龙牙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巴奈特心不在焉地跟她握了握手,随即道:“这么说,你们应该都了解情况了吧?”
陈西溪点点头:“是的,但肯定不及你了解的多,你见到玛丽安娜了吗?”
巴奈特将他们推回到院子里,扭头朝后厨大喊:“乔,给我们来一份招牌肉肠披萨,还有一壶柠檬苏打水。”
“我把定位器装在他们游艇的桌子底下了,它是磁吸的,希望没人会发现。”
巴奈特灌下一大口冻柠檬水,他浑身是汗,额前的头发都湿成了一缕一缕的。
“你是说,”龙牙撑着下巴,“玛丽安娜放过你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传递口信的人?”
她挑起眉尖,啧了一声。
“那他真是个自大狂,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么?”
“这算是故意挑衅吗?”
哈斯通大口大口吃着披萨,谁能猜到他两个小时前刚吃了三个鸡肉卷?
陈西溪靠在椅背上,她全无食欲,抿了一口柠檬水也觉得苦涩无比。
“这是宣战,”她忽然道,“他的目标不是我们,是傅家,他在借我们的口向傅雪宣战。”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我们怎么办?”
哈斯通说着将手伸向了第五片披萨。
第157章
“先等老大的回电吧,”陈西溪看似面色平静,放在大腿上的手却紧握成拳,“不管玛丽安娜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他伤害我唯一的家人了。”
第90章 [88]
希兰的电话在二十分钟后便拨过来了。
但是她的命令却让陈西溪有些失望。
她要求所有人(包括巴奈特)带着装有追踪软件的手机立即返回血猎之都,并且已经通知各沿海城市的血猎局前往封锁港口了。
于是他们重新回到上午刚刚离开的飞机场,设法在下午赶上了回去的航班。
这一趟下来把陈西溪折腾得够呛。
她强打起精神,在没睡够四个小时的情况下,才下了飞机便搭车前往总部去见希兰。
当托克看见她出现时,叹了一口气,替她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老大,跟傅雪见面的时间不会变更吧?”
陈西溪一走进房间,开口就是问这件事。
希兰本来正在打电话,抬眼看了看气喘吁吁的陈西溪,转头跟对方说了一声便挂断了。
“坐吧,你的想法是什么?”
希兰的双手十指交叉,平放在桌面上,目光炯炯地望向她。
“当然是像玛丽安娜希望的那样,替他传递口信给傅雪了,傅雪没有办法,只能跟我们合作。”
希兰伸出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子,她思索了片刻,问道:“你有几成把握她会相信?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玛丽安娜绑走了傅莲。”
陈西溪微微一滞,语气中带着不理解:“可是我们能追踪玛丽安娜的游艇,傅雪只要派人过去,一探便知。”
希兰叹了一口气,陈西溪的心立即悬了起来。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她道,“刚刚我收到距离拉芙斯旺岛南方600多公里的一个港口传来的消息,那里的血猎成功截获了玛丽安娜的游艇。”
陈西溪盯着她的嘴唇,在心底乞求着她不要说出那个连词。
“但是——”
希兰还是说了出来,陈西溪感觉她的喉咙发紧,唾液泛滥,她内心深处仅存的希望在摇摇欲坠。
“抱歉,奈尔。”
希兰用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看着她,这种眼神好像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
陈西溪小时候曾在亲戚的脸上看过,他们说“你不该经历这些”;少年时也在亲密朋友的脸上看过,他们说“你不该责怪自己,那不是你的错”;成年后更是在心理医生的脸上屡见不鲜——“一切都过去了,你该放下了”。
而现在,她终于在自己的上司脸上看见了这种眼神。
陈西溪很想尖叫。
“他们没在船上找到任何人,无论是你哥哥、傅莲,还是玛丽安娜以及他的手下······那上面完全没有吸血鬼的踪迹,他们肯定是偷偷换了船。”
“不——!”
她捂着脸跪在了地板上。
希兰立即站了起来,想要走过去扶起她,听见声音的托克紧张地将门推开,他看了眼崩溃倒地的陈西溪,希兰朝他摇了摇头。
托克神色凝重,放轻动作重新关上了门。
希兰将陈西溪扶到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热红茶给她。
陈西溪的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托着额头浑身发抖,过了十分钟左右,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让我跟傅雪谈话,”她木然地望着红茶上方飘散的袅袅热气,眼球里充斥着红色血丝,“求你,老大,我自愿承担一切后果。”
希兰为难地皱起眉,她没有这么大的决策权。
可就目前的严峻情况来看,如果不告诉傅雪她弟弟被绑走这件事,仅凭血猎一方的势力很难扳倒玛丽安娜;要是告诉了傅雪这件事,他们又难逃其咎,未免不会受到牵连,得不到傅雪家族的帮助还要受到责难,这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当然,傅雪同意摒弃前嫌跟他们联手的话,这肯定再好不过,只是她没有把握。
何况血猎总部的最高层大多都是保守派,如果希兰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陈西溪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接触到对方目光的瞬间让感到她心头一悸。
这让她想到了她年轻的时候,那时的她刚刚失去了她丈夫和三岁的女儿······现在想想,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大概也像陈西溪这般年纪了吧。
“让我去吧,我一定会说服傅雪。”
陈西溪的话将她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希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底细小如蝼蚁的行人和车辆,一种宿命的无力感笼罩了这个女人。
她忽然觉得很疲惫。
“好吧,就按照先前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不过这个行动没有经过局里批准,你只能私底下一人前往,没有搭档,没有后援。”
她转头看着陈西溪,好像她即将要奔赴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而且,或许傅雪根本不会出现。”
“那对双胞胎离开了这么久,按道理他们应该将你的话转达给了傅雪,我们至今却还没有收到她的任何回复。”
“她会来的。”
陈西溪喃喃自语般端起茶杯,希兰注意到她在竭力控制颤抖的指尖。
“一定会来的。”
傅莲感觉到有人正贴在耳边呼唤他。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
第158章
更难受的是,一阵强烈的头晕让他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小莲,你没事吧?”
是陈清乔的声音。
傅莲第一次感觉到失去夜视能力是这样的让人惊慌无措,他渐渐明白了人类基因里对黑暗与生俱来的恐惧。
他摸索着朝陈清乔的声音爬去,所幸很快他的手就被对方握住了。
陈清乔将他拉入怀里,傅莲在黑暗中紧紧搂住他,顿时安心了不少:“我们在哪里?”
“我也刚醒,”陈清乔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很紧张,“你还记得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坐在巴奈特的快艇上······我喝了他的茶,觉得好困好困。”
傅莲回忆着,感觉脑袋又晕又沉。
陈清乔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也喝了一口他的茶,然后也睡过去了。”
“你是说——”
傅莲截住了话头,他既惊讶又不解,巴奈特不应该是好人吗?他看起来明明很值得信任······
“可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陈清乔道,“但我觉得我们在飞机上,你听。”
傅莲侧耳倾听,他的听力早已退化,但仍然能听见飞机外壳与空气摩擦的细响。
这勾起了他不好的记忆,待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黑暗后,他伸手去摸四周,发现他们似乎被关在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皮箱子里,上方有一个排气口,应该是为了保证空气流通而安装的。
这时,他们所在的箱子忽然颠簸了一下,傅莲虽然被陈清乔护着,却也还是被吓到了。
“应该是气流。”
陈清乔安抚着傅莲,抬起手去摸通风口的边缘,但片刻后他便放弃了,因为这个窗口是被焊死在铁箱子上的。
傅莲又饿又渴,他不明白有谁会想要绑架他们。
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陈清乔察觉到傅莲正在发抖,低下头问道:“怎么了,是太冷了吗?”
“我在想,会不会是,”傅莲抓着他的手臂,声音细若游丝,“会不会是玛丽安娜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有人正朝铁皮箱子走来。
不多时,“啪嗒”一声,像是有人打开了灯,微弱的光线从排气口里流泻进来。
傅莲屏住了呼吸。
陈清乔警惕地将他挡在角落里。
处于他们右手边的铁皮下方突然打开了一个等边梯形的小口,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女性纤长手掌分次推进来了两个环保纸浆餐盘,里面是一些食物,跟普通的飞机餐差不多。
陈清乔留意到女人的袖口是整洁的白衬衫,那么她大概率是飞机上的空乘。
他刚想尝试开口询问外面的女人,却在梯形的小口中看到空乘的高跟鞋后还有双黑皮鞋一晃而过,他选择了没有出声。
情况比他想象得要复杂,他和傅莲十有八九是在一架私人飞机上,可在密封的箱子里,他无法得到更多的线索,对于他们此时正飞往何处毫无头绪。
送餐口关上了,但外面的灯光还未熄灭,陈清乔将餐盘递给傅莲,反正他们暂时也没办法逃脱,不如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傅莲虽然害怕,但还是将盘子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他们吃完后相互依偎在一起,头顶的灯光却猛地消失了。伴随而来的,是从排气口飘进来的一股淡淡的水果芳香气味。
这个味道立即敲响了陈清乔脑海里的警钟,作为医生,他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外面的人释放进来的是七氟烷气体,一种吸入式麻醉药。他一边脱下外套想要堵住排气口,一边让傅莲捂住口鼻。
然而已经太迟了,他身旁的傅莲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
陈清乔只比傅莲多坚持了一会儿,他明白他是在负隅顽抗,因为这么小的密闭空间,根本不需要多少七氟烷便能迷晕他们。
他趁着还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意识,强撑起力气将傅莲护在了身下。
迷迷糊糊中,陈清乔似乎看见有人打开了箱子,幽暗中一双绿莹莹如野狼的眸子成为了他昏迷前的最后记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 喜欢这部作品的话 希望可以得到大家投喂的一点海星~(星星眼对手指
下章姐姐要出场了哦~ 感觉冷落她好久了( :3 )
第91章 [89]
孟驰没有敲门而是直接闯进了希兰的办公室。
但他来晚了一步。
里面只有希兰一人。
她正在电脑屏幕后编辑邮件,对于孟驰的突然到访产生了几分讶异。
“真是难得,你今天怎么上来了?”
她饶有兴趣地请他坐下来喝杯咖啡。
“陈西溪呢?”
孟驰开口直奔主题。
希兰低头看了眼精致的石英腕表。
“她在三分钟前刚刚离开,我猜你们的电梯肯定是擦肩而过了。我让她回家好好休息,她的状态很差。”
孟驰爆出一句粗口,希兰端着咖啡杯挑起眉。
“看来你的压力也不小啊,”希兰的蓝眼睛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他,“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孟驰拧起的眉毛很好地反应了他的内心情绪。
“好吧,我信任你。”
孟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道,“我走了,你查一下你的私人邮箱,不过里面的内容先替我保密好吗?”
第159章
希兰目送着他从门口离开,立即回到电脑前打开了收件箱。
二十分钟后,希兰的目光终于从屏幕前移开,她拨通了孟驰的手机号。
“我看完了你发给我的东西,所以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希兰的指尖摩挲着上嘴唇,她显然还沉浸在附件报告所带来的震惊当中。
“西溪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她两天后会去与傅雪见面,按照原定的计划那样……如果你能早点给我看这个,我是不会放她走的。”
孟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几秒,叹息一声道:“真是不走运,希望她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
希兰却似乎并不担心这个。
“目前只是新陈代谢加快,我猜她感觉不出来。不管怎么说,一份血样检测报告能证明的东西还是太少了,我们甚至不确定她是否就像博士一样,身体真实发生了异变。”
孟驰不置可否。
“还有一件事,”希兰继续道,“关于我刚才所说的与傅雪见面,完全是个人行动,请你也替我们保密,没问题吧?”
孟驰忍不住苦笑了两声。
“天啊,希兰,我猜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信任彼此了对吗?”
他们同时挂断了电话。
两天后的深夜,陈西溪站在路灯下,朝不远处的公园长椅走去。
坐下后她查看了一下时间,手环上跳动的像素数字告诉她,现在距离凌晨两点还有十七分钟。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很确定此时会出现在这个小公园里的只有流浪汉与遛狗人。
当然,在夜晚出没的除了少部分人类以外还有吸血鬼。
她在等她的那个吸血鬼出现。
但陈西溪并不确定她真的会出现,他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
傅雪还会记得她吗?一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如同鸟类观察员似的女孩?
可陈西溪从来没忘记过她,尤其是这两天,傅雪总是会出现在她的午夜梦回中。
乌黑的长长卷发、恰如其名冰冷且苍白的肌肤、还有那身暗红色的丝绒长裙。
按照以往,她敢百分百肯定傅雪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如今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都是那些怪梦害的,她想,就好像难道每个青春期男孩梦中的少女都是他们的理想型吗?
这也不见得吧。
她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掌心渗出来的冷汗。
下车之前,陈西溪几乎把所有东西都留在了车里。
她身上只有钥匙、手机,还有一把普通匕首。
匕首不是银制的,对于纯种来说,这就跟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刀差不多,所以她并非是用来对付傅雪的。
这只是深夜出行起到防身作用的武器,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会理解她,她猜傅雪也不例外。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陈西溪慢慢变得焦灼起来。
会不会像希兰说的那样,她不会来了?
陈西溪还没来得及失望,便望见她面前的一排路灯由远及近地按顺序接替闪烁着,像是无法看见却逐渐逼近的脚步。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起她的发梢,她闻到了黑醋栗与樱桃酒交织的香气。
陈西溪心有所感地转过头,傅雪高挑的身影正站在她背后的草坪上。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粗花呢收腰外套,里面是玫瑰红的丝质高领衬衫,长长的黑色半身裙遮住了她半截小腿,雪白的脚踝下是一双cl的红底尖头高跟。
陈西溪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然而傅雪的模样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不少,神态也更显沉稳了。
她走向陈西溪,并肩与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陈西溪当着她的面拿出小刀,然后举着它弯腰放在了椅子底下。
“我身上只有这个武器。”
她见傅雪没反应,连忙加上一句,“我怕你误会。”
傅雪侧过头,眨了眨她浓密如鸦羽的睫毛。
陈西溪不得不承认,他们姐弟俩的眼眸很相像,不过傅雪总是抬着下巴看人,这点与傅莲倒是天差地别。
“我只想跟我弟弟说话。”
傅雪终于张开她红艳的嘴唇,吐出了第一句话。
“我也想,”陈西溪被自己的冷静吓了一跳,“可是很抱歉,他在四天前被玛丽安娜绑架了,我哥哥也在他手里。”
说完这句话,陈西溪已经准备好面对傅雪的暴怒了。
可是傅雪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如果她没猜错,笑声里似乎带着浓浓的自嘲意味。
“多可笑,”她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女士香烟点上,“看来我们都被玛丽安娜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是吗?”
陈西溪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么轻易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傅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你以为我没有去调查我弟弟的下落吗?他的一个情人亲口向我的族人承认了一开始就是他们绑走小莲的,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有了第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你们不了解玛丽安娜的心理有多变态,小莲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只兔子,你们只是一片看似安全的森林,他把兔子放进森林,是为了享受后面狩猎的快感。”
“而你们,”傅雪说着摇摇头,“根本没办法保护好他。”
第160章
“真的吗?”
陈西溪忽然觉得有些恼火,为什么说的好像她才是唯一的受害者一样?
她们明明同病相怜,在傅雪眼里却只有傅莲的命是命,陈清乔的就不是了?
“如果你们的人能保护好傅莲,那他一开始为什么会被玛丽安娜绑走?”
面对陈西溪的质问,傅雪蹙起眉:“还不是因为你哥哥?如果玛丽安娜没有拿他当借口,小莲死也不会跟他走。”
陈西溪气得浑身发抖,她有点后悔没有在下车时将药盒也带出来。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她在心里对自己催眠,别反驳她,就当是为了大局着想——
可她做不到。
“好吧,现在的问题是无论你愿不愿意,我哥肯定已经和他上过床了,因为他们两个人在一座孤岛上生活了整整一个月,对此你有什么高见要发表吗?”
陈西溪怒呛她道。
傅雪也被气笑了:“我毫不怀疑,你们兄妹一个德行。小莲这么单纯,会被人类的花言巧语欺骗也在情理之中,但我绝不会同意他们之间的感情。”
嚯,听听这语气,陈西溪心想,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女人,她必然对罗密欧与朱丽叶一类的爱情故事嗤之以鼻。
“你知道吗——”
陈西溪在说出真相的前一秒停了下来,她的愤怒开始迅速冷却,大脑也恢复了理智。
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她傅莲已经变成了人类,这件事才是真正引爆地雷的导火索。
陈西溪感到一阵后怕。
“怎么,你是无言以对了?”
面对傅雪高傲的神色,陈西溪故作深沉地叹息一声。
“唉,算了,你这种人肯定不能理解真爱的可贵之处。”
傅雪脸色变了几变,嘲讽道:“你这个黄毛丫头也敢对我指手画脚?老娘见过的男人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何况我们是纯种,选择伴侣这方面比你们人类谨慎多了。”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陈西溪搬出了万能金句。
傅雪果然安静下来,抽了口燃到一半的香烟。
“话说回来。”
待到氛围稍稍缓和,陈西溪重新开口问她。
“既然你已经猜到傅莲不在我们这里了,为什么还会赴约跟我见面?”
傅雪吐出一口烟,在路灯下缥缈得如同晨雾。
“既然你也没办法让我和小莲对话,为什么又还会出现在这里?”
傅雪反问她道。
“因为你想见我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陈西溪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听起来更像是在调情。
傅雪低头笑了两声,陈西溪却看得有些呆住了。
“少自作多情了,”傅雪转过头挑剔地上下打量她,“你穿得像酗酒闹事的青少年,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印象深刻?”
陈西溪尴尬地抓了抓身上的oversize卫衣,又看了眼傅雪的装扮,她们俩坐在一起确实格格不入。
“我来这里,目的跟你一样。”
傅雪的话将陈西溪拉回现实,她朝她伸出手,意味着她甘愿为弟弟低下高贵的头颅与人类寻求合作。
“我必须要扳倒玛丽安娜,小莲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绝不会让那个混蛋碰他一根头发丝。”
陈西溪握住她的手,发现出乎意料的柔软,但傅雪很快抽了回去,陈西溪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无论如何,她们总算在某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如果玛丽安娜伤害了她们的家人,她们必定会让他付出百倍惨痛的代价。
这事没完。
陈西溪对此无比确信。
第92章 [90]
傅莲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他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插在床边白瓷瓶里的一大簇红色芍药花。
芍药红黑的花瓣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凝结在上面的水珠仿佛鲜血,愈发衬得花朵娇艳欲滴。
傅莲不寒而栗,顾不上刚恢复意识所带来的头重脚轻,连忙起身打量着这个明亮的房间。
房间不算宽敞,装饰简洁,除了他睡醒的那张床外,并没有其它的多余家具,实木地板上也仅仅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浅灰色羊羔绒地毯。
然而在他的左手边,墙面上却镶嵌着一扇巨大的玻璃窗户。
乳白色的窗帘垂落在地,朦朦胧胧地可以看见背后的窗户形状。
傅莲对此不感兴趣,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陈清乔——
他明明记得第一次苏醒时,他和陈清乔还被关在一个铁箱子里,怎么现在一睁眼,他却孤身一人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卧室里醒来了?
傅莲尝试转动房间的门把手,但不出意料地被人锁住了。
失落之时,他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浴室,里面很亮堂,柔和的灯光落在镜子前,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居然也变了。
他很清楚昏迷之前,他穿的是莉娜买给他的一件奢牌短袖衬衫和一条米色短裤。
以及还有一顶露营帽……傅莲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无论如何,就算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也绝不可能是镜子里的穿着打扮。
因为当时的他身处热带岛屿,而此时此刻的他居然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和厚实长裤。
傅莲怔怔地愣了半分钟,然后冲出浴室拉开了窗帘。
第161章
窗外的院子是一片刺眼的白。
茫茫一片的白色将所有景物都裹了起来,无论是高耸的松树还是低矮的灌木,就连远处的蜿蜒山脊也是银光闪闪。
外面的雪点还在不断地纷纷落下,阴郁的天空压得极低,傅莲用力想将玻璃推开,却发现纹丝不动,就好像窗户与墙壁是一个整体。
他将手掌紧紧按在玻璃上,随即又察觉到了端倪——窗户的玻璃是双层的,这说明无论他如何拍打叫喊,外面的人都不会听见。
傅莲抱着手臂惊恐地往后退,他不敢想象这扇窗户的真正用途是什么。
如果他可以通过窗户观察外面,那么外面的人自然也可以通过这扇窗户看到整个房间。
他就像是一条被放进透明水缸的观赏鱼。
傅莲感到浑身冰冷,他将半透明的窗纱重新拉上,抱着膝盖蜷缩在房间一角。
他担心自己,却更担心陈清乔,因为他知道世界上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带到这种地方来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玛丽安娜。
他不知道玛丽安娜会不会伤害陈清乔,光是这个想法就已经足够让他恐惧了。
傅莲花了点时间平复下心底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冷静。他用袖口擦了擦眼尾,打起精神继续在房间里寻找起可用的线索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花瓶里的芍药不太对劲。
有一朵花与其它花有些许不同,它的颜色艳丽得有点儿不真实。傅莲在上手摸过后,更加确认了这是一朵假花。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假花花瓣,发现塑料蕊心里藏着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床上他苏醒时的位置。
傅莲皱起眉,顿时倍感恶心,他扫视了一圈房间,明白这里藏着的监控肯定不止一个。
他扯出那朵假花,用力地将它踩在了脚下。
就在摄像头碎裂的同一时刻,他听见身后传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今天总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孟驰在接到托克的内线电话后,迅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前往“地表”。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还是感到几分不可思议。
玛德琳·s·苏诺列恩?
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居然再次光临了血猎总部。
他已经能想象到格雷戈听到这个消息后在家里气得暴跳如雷的模样了。
此时,他面前的电梯门平稳地朝两侧滑开,托克正在外面等他。
“希兰已经在和她交谈了吗?”
“应该还没有开始,我刚刚才把咖啡端进去。”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办公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上一次苏诺列恩来到总部,带来了圣泉的最初版本,孟驰不由心想,这次她来,又会带什么呢?
他感到有些兴奋,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苏诺列恩肯定在研究中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他又想起了那份血样报告。
托克推开办公室的门,孟驰走进去朝希兰点头致意,然后很快便被她对面的女人吸引了目光。
苏诺列恩的头发留长了,在脑后松松地挽起,时光并未夺去这个女人的知性与优雅。
但孟驰知道,她远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这位是我们圣泉症候群反应小组的副组长,孟驰。”
希兰起身为两人介绍。
“孟驰,这位是苏诺列恩博士。”
苏诺列恩从沙发上站起,朝他伸出手:“孟组长很年轻啊,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孟驰露出微笑,却没有碰她的手:“能见到对手是我的荣幸。”
苏诺列恩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她的浅色瞳孔像是一口古井,无波无澜,深不见底。
“我听说,你们救了我的学生陈清乔。”
她重新坐下,喝了一口面前的黑咖啡。
“准确来说是傅莲救的他,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些帮助。”
希兰解释道。
“哦,我知道那个纯种。”
苏诺列恩面无表情,过于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误以为他们只是在谈及路边的野猫野狗。
“我想看看陈清乔的血样检测报告,”苏诺列恩放下杯子,单刀直入,“最好也能提供他妹妹的。”
孟驰与希兰对视了一眼,前者似乎在说——果然是冲这个来的。
“为什么?”
孟驰言辞犀利地问她。
“据我所知,你完全可以在不同的志愿者身上反复进行实验,反正你也不在乎少数人的死亡与否,你们实验室的数据库应该比我们更丰富,何必来求陈博士的报告呢?”
苏诺列恩神秘地笑笑,吐出一个词。
“变量,”她说,“我从美国连夜飞回来,当然是有我的原因。我在圣泉4.0的实验中意外发现了研究的新方向,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或许我会放弃圣泉,转而去研发一种新的药剂。”
“强化人类的新药剂吗?”
希兰若有所思地问她。
“比起灭绝吸血鬼,不如强化人类,”苏诺列恩目光炯炯,神态狂热,“试想一下,如果人类能拥有纯种一样的力量和恢复能力会怎么样?这才是人类进化的新方向,我们会比那些吸食鲜血的野兽更强壮、也更有道德。”
“届时,他们应该反过来惧怕我们。”
孟驰冷笑一声,希兰却目光柔和。
“我猜,玛丽安娜应该不会喜欢你这个新研究的,他会撤回所有的投资。所以你才来找我们,对吗?”
第162章
苏诺列恩松出一口气。
“我喜欢跟你聊天,希兰,你是个聪明人。至于玛丽安娜,他是个商人,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虽然我现在的新项目是在他眼皮底下偷偷进行的,但你说的对,他发现后必然会撤资,而我需要他的钱。”
苏诺列恩停顿在了这里,凝视着希兰的蓝眼睛。
“对于你们目前的烦恼我略有耳闻,如果你们真的能将玛丽安娜拉下王位的话,我很乐意与你们共享消息,各取所需。”
希兰沉默地用指尖敲击着手背。
“或者说,”孟驰突然开口,“我们可以选择现在报警,博士,我记得你前几年就在通缉犯的名单上了。”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会觉得很遗憾,”苏诺列恩耐心地对孟驰道,“但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监狱困不住我。”
孟驰皱起眉,希兰却做了个手势让他先不要说话。
“我想要知道陈清乔和傅莲所在的具体位置,”她压低声音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苏诺列恩轻松地耸耸肩,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有的东西,首先是陈清乔兄妹以及傅莲的新鲜血样,还有他们的血样检测报告各一份。”
希兰用眼神安抚孟驰稍安勿躁,对苏诺列恩道:“可以,很公平的交易。但是陈西溪目前不在血猎之都,这里没有她的血样,我们把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怎么样?还是这个办公室。”
苏诺列恩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希兰。
“对了,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希兰,”她朝她笑笑,“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同一种人,只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明天见。”
孟驰看着她离开,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
“你居然答应她了?谁知道她用来交换的情报是真是假?”
“她没必要撒谎,”希兰冷静地说,“她来找我们,就已经是背叛玛丽安娜了。如果被他知道,他不会放过她的。”
孟驰叹息一声:“可是,上层那边……”
“交给我吧,必要时我会揽下所有责任,”她拍拍他的肩,神色疲惫,“一切等明天便知晓了,你也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孟驰不赞同地摇摇头,离开了希兰的办公室。
第93章 [91]
陈西溪乘坐的电梯正往地下安静地滑行。
就在二十分钟前,她刚刚挤进一个停车位。
她切换蓝牙背起包,就要打开车门时,烦人的来电铃声忽然打断了耳机里fall out boy的歌声。
陈西溪一边小跑着奔向打卡机,一边从包里翻出手机。
来电人居然是孟驰,她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同时,指纹打卡机传来“嘀”的一声清脆响声,她低头瞟了眼,打卡时间八点五十九分四十三秒。
这给今天的工作开了个不错的头,她满意地想着,随即便按下了屏幕上的接通键。
“先来我这里一趟。”
孟驰的语气听起来不容拒绝,“我有事要你帮忙。”
这像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陈西溪挂掉电话,忍不住腹诽。
于是她决定先去茶水间喝杯热咖啡聊聊天,然后再慢悠悠地晃去那个地下室也不迟。
蓝牙耳机里fall out boy的《dear future self》再度响起,她走进血猎总部的门厅,站在人群后面开始排队等待电梯。
孟驰敞开办公室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听见电梯门开合的声音。
陈西溪径直走进他的办公室,手里还拿着一条蛋白棒。
“一大早叫我下来干什么?”
她问道。
孟驰发现她的心情不错,看来纯种与血猎的短暂联盟让她恢复了不少信心。
如果他告诉她今天下午苏诺列恩还会带来一个好消息,她恐怕会更加高兴。
不过很遗憾,希兰嘱咐过他先不要透露这件事。毕竟苏诺列恩把陈清乔害惨了,陈西溪见到她说不定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孟驰也听说了她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他认为希兰的担心很有道理。
“你先坐一下,”孟驰拉开抽屉,拿出工具箱,“我需要抽取一管你的血液,没问题吧?”
陈西溪不明所以:“为什么?”
“研究用,”他语气淡淡,搬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当初你是被陈博士的血救回来的,我们一开始就该留份血样,只是事情太多,拖到了现在。”
陈西溪盯着寒光闪闪的针头,不太情愿地撸起袖口。
“你该不会害怕这个吧?”
孟驰晃了晃手里的注射器,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嘲弄。
“哪来这么多废话,”陈西溪虽是这样说,但还是转开了脸不敢看,“赶紧的,我还有工作呢。”
完成后陈西溪松了一口气,不顾手里还按着棉签,起身就要离开。
孟驰也没拦她,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将装着陈西溪血液的抗凝试管贴上标签收进盒子里,拿起手机给希兰打了一个电话。
下午三点,希兰提前安排了一个外勤将陈西溪支了出去。
苏诺列恩如约而至,她穿着白衬衫和烟管裤,比起昨天那一身休闲了很多。
希兰猜测她订了今天傍晚的机票。
第163章
“东西准备好了吗?”
苏诺列恩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上。
希兰拿出她要的报告和血样放在桌子上,苏诺列恩瞥了眼门外:“今天孟组长没有来吗?”
“他不想见你。”
希兰懒得掩饰,跟苏诺列恩这种人打交道,最不需要的就是虚伪的客套。
对方果然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空白页在上面写了几笔,然后将其撕下,对折起来递给了希兰。
希兰打开笔记纸,上面是一个详细的地址加坐标。
“这个庄园是玛丽安娜在半年前买下的,他最近喜欢把新宠物带到那里去调教。”
希兰默默地将纸条收进口袋里。
“我们会派人过去查探的,如果他们不在——”
“他们会在那里,”苏诺列恩打断她,起身戴上墨镜,“我保证。”
希兰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苏诺列恩看了眼手机,将桌面上的东西收进包里。
“那么有缘再见了,祝你们成功。”
希兰目送着她离开办公室,转身来到落地窗前。
五分钟后,她看见苏诺列恩钻进了总部大楼街道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希兰若有所思地坐在转椅上,她再次打开那张纸,在谷歌地图里输入了上面的地址和坐标。
看着地图上矗立在皑皑白雪中的孤独庄园,希兰瞬间想到了派过去探取情报的最佳人选。
她摁了一下桌面上的座机按键,拿起话筒,通知门外的托克立即将陈西溪叫回总部。
做完这些后,希兰如释重负地靠在了转椅的椅背上。
她只希望在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以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傅莲紧张地盯着房门,但一直没人进来。
他将床头柜上的陶瓷花瓶砸碎了,挑了一块趁手的锋利碎片捏在掌心里藏进袖口。
他慢慢地朝门口移动,谨慎地往门缝外张望了一眼。
似乎还是没有人。
于是傅莲伸出脚尖将门轻轻踢开,发现外面的走廊上确实空无一人。
他检查了一下门锁,发现这是一种可以远程操控的智能密码锁。
他心脏一紧,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安与恐惧。
因为走廊的天花板上也分布着监控摄像头,傅莲盯着镜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顺着走廊往前走。
他很确定,打开门的人就躲在监控后面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也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他所在的房子很大,错综复杂得像个迷宫。
不少房门都被上了锁,傅莲走走停停,丝毫不敢懈怠,内心想要找到陈清乔的愿望却愈发迫切。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发现正前方有条楼梯,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门。
他沿着楼梯往上走,能感觉到有冷风不断地通过那道门缝灌进来。
这恰恰说明门后连接的是室外,傅莲推开门,同时攥紧了右手里的陶瓷碎片。
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冰凉的雪花纷乱地飞舞。
傅莲打了个哆嗦,离开了暖气充足的室内,外面突降的温差并不是他身上的那件薄毛衣可以抵御得了的。
他抱起胳膊搓了搓,扫视一眼四周,意识到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条连接两栋建筑的空中连廊。
于是他凑近栏杆低头看去,底下是一个花园,池塘和喷泉表面都结了一层冰。顺着花园覆满冰雪的小径朝更远处眺望,似乎有道高高的黑色铁丝网围拢着这片庄园。
傅莲茫然又害怕,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
他怀念陈清乔温暖的拥抱,可如果他不在这里呢?
傅莲无助地咬紧下唇。
很快,他就感觉自己要冻僵了,他小跑着穿过连廊,来到另一座建筑的门前。
他尝试着推了推,门开了,但是里面很昏暗,完全不像刚刚他逃离的那个地方。
然而至少这里温度正常,他冻僵的手指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
傅莲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对黑暗的陌生恐惧,缓缓循着微弱的壁灯光亮前行。
他没有注意到,他进来的那扇门上方藏着一个监控。
闪着红光的镜头如影随形地盯着傅莲的身影,而原本敞开的大门也在他身后悄悄地关上了。
庄园内的地下大厅里。
艾维斯*从平板上抬起头,看向斜躺在他身侧的玛丽安娜。
他紧盯着面前的大屏幕,手里正摇晃着一个香槟杯,里面盛满的鲜红液体此时被喝得只剩下三分之一,在通透的玻璃中缓慢地汇聚成一个小漩涡。
“你不去休息一下吗?”
艾维斯语气轻柔地问玛丽安娜。
对方用掌心撑着侧脸,在屏幕的蓝光投射下,他的脸蛋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少了一丝生气,像是玩具店摆放在橱窗上的塑料娃娃。
“我在来的路上已经休息够了,”玛丽安娜玻璃珠似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玩味,“看这个不比睡觉有意思?”
在他面前的屏幕中,傅莲正战战兢兢地在黑暗的建筑里摸索。
玛丽安娜看的,是庄园里实时的红外监控影像。
“你的行为真是恶劣。”
虽是这么说,艾维斯的话语里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还眼神宠溺地看着玛丽安娜。
“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有趣吗?”
第164章
玛丽安娜终于将视线从屏幕转移到他身上,他抬起脚搭在艾维斯的大腿上,艾维斯轻轻握住他的足尖。
“这不是有不有趣的问题,”玛丽安娜挑起眉,“只是让一个人绝望之前,给予他部分希望是必要的。”
“傅莲看起来很乖巧吧?”
他笑了一下,继续道,“可实际上,他骨子里比任何一个纯种都要叛逆倔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人类······”
说到这里,玛丽安娜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艾维斯却勾起唇角:“怎么,你是觉得他被那个人类医生捷足先登了?”
“是啊,虽然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一开始是我把他拱手送人……”
玛丽安娜一口饮尽杯子里剩余的血液。
“不过还是挺让人恼火的,尤其是亲眼目睹到了他们的亲热场景。”
玛丽安娜手指虚握,放在嘴边做了个下流的手势,艾维斯放声大笑。
“换个方面想想,”艾维斯的手逐渐探进他的西装裤腿之中,暧昧地揉捏着,“有人提前替你将他调教好了,不是更省事吗?”
“比起处子,你在床上难道不是更喜欢放得开的?”
玛丽安娜哼笑了两声,抬起另一只腿搭在艾维斯的肩膀上将他勾向自己。
艾维斯解开他的衬衫纽扣,俯身开始亲吻他的脖子,玛丽安娜搂着他的腰背分神瞥了眼屏幕。
监控中的傅莲已经离他安排的那间房越来越近了,玛丽安娜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虽然他不信奉爱情,但他明白,一个人私底下在爱人床上行为淫d荡,不代表他在每个人的床上都会淫l乱不堪。
至于傅莲会是哪一种,他将拭目以待。
*艾维斯:前文只出场过一次,是玛丽安娜的情人兼会计(其实是集团财务总监xd
第94章 [92]
夜幕降临在了这片荒芜的雪原之上。
塞西莉亚穿着羽绒登山服,用带着灰色指套的手摘下脸上的护目镜。
前往那个庄园比她预想中要麻烦,因为暴风雪的原因,路况很差,她只能将马匹留在沿途的村子里。
徒步走了整整两个晚上(白天她会以蝙蝠形态睡在山洞里,这是一个快速补充体能的方法。相反的,一直维持蝙蝠形态活动会持续消耗体力),她才在清朗的月色下看见了建筑群的隐约轮廓。
这次是她孤身一人来的。
因为整个家族中,只有她的蝙蝠形态是纯白色。
“就算你站在雪地里,也很难分辨吧,不过千万要小心。”
出发前,首领抚摸着她的头顶,温和的神色中透露出一抹担忧。
塞西莉亚低头亲吻了她右手上的红宝石戒面。
“不用担心,我的眼睛即是您的。”
她确实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家族里的其他兄弟姐妹正朝这个方向赶来。
由于只比她晚了半天的路程,如果傅莲真的在庄园里,他们会及时赶到。
无论如何,塞西莉亚却很赞同玛丽安娜挑选宅子的眼光,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用来做他的墓地正合适。
当然,她听说血猎也筹措了人马前往这里,但塞西莉亚并不相信这些人类的战斗力。
即便如此——用来当后备粮食倒是不错。
这只是她心底的想法,她不理解为何首领要与血猎联手,不过她想首领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今晚她就能到达庄园了,不过她最好还是谨慎一点,那些非纯种的鼻子像鬣狗一样讨厌,飞得太低也许会暴露她的气味。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银河像倾倒的牛奶,寒风卷起她胸前的白色辫尾,她希望接下来的几天暴风雪会停一停。
前方大树被层叠积雪覆盖的枝桠再也无法负重,哗啦啦地落下一片细雪。
有个白色的影子在纷扬的雪沫中腾空而起,扇动翼膜的声音惊醒了林中沉睡的动物。
在嘈杂声中,塞西莉亚越飞越远,模糊的庄园剪影在她眼中渐渐完整。
建筑群中显然有很多窗户,而白天看守的人类警卫也已经被替换成了非纯种。
她转了一圈,决定从亮着灯光的窗户开始查看。
傅莲看见了光。
灯光从双开门中间的缝隙中流泻出来,映亮了他脚边的地毯。
傅莲有些瑟缩,他听见里面有陌生男人的声音传出来。
可是这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他没办法绕过这个房间前行。
他紧贴着墙边咽了咽口水,尽量放轻脚步,踩着柔软的地毯往前走了两步。
谈话的声音没有停,但此时他已经远离了那个房间,他加快脚步,直到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
傅莲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抚着自己的疯狂跳动的心脏歇了一口气。
这时,他发现前方的壁灯下,有一扇房门也安装着和他醒来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的智能锁。
陈清乔会在里面吗?
傅莲内心涌起希望,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拉了一下门把手。
在他拇指按在液晶面板上的那一刻,门锁亮起红光,“嘀”一声打开了。
傅莲有些疑惑,怪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可黑暗的房间内,一只冰冷的大手忽然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165章
傅莲吓得一个激灵,将嘴里的尖叫艰难地咽下,用力想要挣脱束缚。
但对方的力气显然比他大很多,傅莲感觉到腕骨传来一阵快要被捏碎的钝痛。
让他更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拉扯之时门后伸出了其他人的手,这说明房间里不只有一个人。
傅莲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那些手开始攀上他的肩膀和小臂,他终于在极度惊恐下爆发出一声叫喊。
但很快,另外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
傅莲被拉进了那个房间里,房门被重新关上,智能门锁上闪烁的红光在“嘀”的一声后,再次变回了绿色。
房间内的吸顶灯亮了起来。
傅莲被人甩在沙发上,他闷哼一声,藏在袖子里的碎片因此差点脱手而出。
身后传来了他在噩梦里无比熟悉的低沉烟嗓,不堪回首的一段记忆瞬间浮现于傅莲的脑海之中。
“嗨喽,天使,我们又见面了。”
傅莲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安东尼蹲在地上,视线与他齐平,嘴角挂着邪恶的笑容。
在他碧绿的眼眸中,傅莲看到了赤裸裸的恶意与戏谑。
完蛋了,傅莲心想,这时他仅存的侥幸心被彻底击碎——这里果然是玛丽安娜的巢穴。
安东尼想要拨开他凌乱的额发,傅莲下意识往后躲开了,但紧接着却被对方狠狠掐住了下巴。
“痛、放开我······”
对方的手劲很大,傅莲只能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你比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更漂亮了,”安东尼凑近打量着他,像是在端详一件商品,“因为你现在是人类了?还是······”
安东尼暧昧地笑了笑。
“还是这段时间有人把你喂饱了?”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哄笑声。
傅莲眸光一颤,他这时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套间。
安东尼身后的会客室里站着几个黑衣人,而他左侧是一间卧房,或坐或站着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
他们年纪不一,但可以看出来都是权贵人士,而且从他们发亮的贪婪眸子里可以得知,他们是一群非纯种。
傅莲的身体开始颤抖。
“你们想干什么”
安东尼松开他,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搂住傅莲的肩膀交叠起双腿。
“你不应该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天使,”安东尼俯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不乖的孩子就要接受惩罚。”
傅莲害怕地攥紧双手,低头的瞬间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
安东尼目光低垂,毫无怜悯地抬起手拽住傅莲的黑发,强迫他仰起头。
在疼痛与羞辱的双重打击下,傅莲眼角汇聚的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滑落。
目睹这番场景,房间里的男人们眼神变得更加灼热起来,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好了,先生们,”安东尼掐着傅莲的下颌,笑着将他的脸展示给另一边的人观看,“那么我们从一百万开始起拍。”
此话一出,傅莲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开始疯狂挣扎。
“不、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安东尼脸色一沉,胁持住蹬着双腿的傅莲,朝门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黑布,走过来想要缚住傅莲的嘴。
不料傅莲动得太厉害,一直无从下手。
安东尼的耐心逐渐被消耗,干脆将傅莲按倒在了身下。
“别乱动,”安东尼威胁道,“想想你那个人类医生。”
傅莲睁大了眼睛,顿时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轻轻抽泣着任由对方用布条抵住了他的舌尖。
“不好意思,”安东尼理了理西服上的皱褶,站起身来对那群男人道,“现在正式起拍。”
他看了眼时间,举起一根手指。
“那么第一场就定在十分钟以内吧,这位天使,价高者得。”
在激烈的出价声中,傅莲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怎么办?怎么办——
不、不行,绝对不可以。
他只想跟陈清乔做那种事情,如果被其他人碰了,他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锋利的陶瓷碎片抵着他的小臂,痛觉拉回了傅莲的一丝理智。
望着卧室里透亮的玻璃窗户,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恭喜杜克公爵。”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安东尼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宣判傅莲的死刑。
“他出价一千六百万,拍得了第一场。”
嘟嘟囔囔的不快声响起,安东尼拍了拍手让他们肃静下来。
“各位,夜还长着呢,我们还有第二场、第三场——”
欢呼声响起,傅莲闭上眼,用力地咬着后槽牙。
人群陆陆续续地出去了,傅莲能感觉到无数令人作呕的淫x邪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乖一点,”安东尼离开前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脸颊,轻声细语道,“我这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话,那个公爵······会把你折磨得很惨。”
傅莲恶狠狠地瞪着他。
然而安东尼却被逗笑了。
“真可爱,顺便告诉你一声,这里的监控能看见整个房间,所以我们会在外面时刻关注你的。”
“你猜······关押那个人类医生的房间里,会不会也有屏幕可以供他观看?”
第166章
傅莲绝望而又痛苦的神色引得他哈哈大笑。
安东尼最后抚摸了一下他发红的眼尾,似叹非叹地说了一句:“真可惜,如果你一开始愿意顺从他的话,场面就不会闹得这样难看了。他很生气,生气你爱上了别人。”
“实在是太可惜了。”
离开前,安东尼再次喃喃低语道。
从傅莲的视角,他看不见那个被称为“杜克公爵”的男人。
他只希望这个男人最好不怎么强壮。
他颤抖着指尖取下嘴里含着的布条,听见皮鞋叩在地板上的声音逐渐朝他靠近。
片刻后,一双锃亮的手工皮鞋停在他面前。
第95章 [93]
傅莲顺着烟灰色的西裤抬起头,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几岁,个子很高,体格却并不是很健壮,反而有些瘦削。
他穿着定制的三件套,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暗棕色的头发下是一双阴沉的黄眼睛。
傅莲悄悄地将袖子里的碎片滑到手心之中。
他像是一只灰色猫头鹰般盯着傅莲,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一言不发地拽起他的手臂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傅莲惊恐万分,踉踉跄跄地被他拖行着扔到床上。
“等、等一下,”傅莲打赌他的心底或许尚存一丝善意,“你放我走吧,那些钱我可以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然而傅莲的哀求在他眼里却像个笑话,他摘下手套,露出一双布满烧伤痕迹的手掌。
“你会因为食物的求饶而产生怜悯之心吗?”
他的目光里暗含嘲讽,伸手触碰傅莲的脸颊。
傅莲神色一僵——对了,他现在是人类,在血族眼里,他只是一块会说话的肉。
男人趁机一把将傅莲推倒在床上,用那双可怖的手掀开了他的毛衣下摆。
“不要、求求你······啊!”
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傅莲脸上,男人解开腰间的皮带。
“别吵,装什么清纯?明明已经被人玩过了,还这么贵······要不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
他急切地俯身压住傅莲,冰冷的呼吸伴随着粗喘喷洒在傅莲的白皙脖颈上。
傅莲强忍住从内心深处泛起的厌恶感,在对方即将要扯开他裤腰的那一瞬间,握紧花瓶碎片,抓准时机狠狠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男人痛苦的哀嚎声响起,傅莲连忙将他推开,冲到会客室的窗户旁,想要把玻璃打开。
他知道不需要几分钟,那些黑衣人就会闯进来,但是越急越糟糕,他的掌心因渗出的冷汗打滑,一直无法顺利推开窗户。
情急之下,傅莲干脆端起一旁的盆栽,朝窗户用力掷了过去。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震醒了沉睡的庄园。
傅莲顾不上清理窗框边缘的玻璃碎屑,奋力地了爬上去。
就在他即将跳窗逃出房间的时候,却被人用力拽住了脚踝。
傅莲转过头,右耳满是鲜血的杜克公爵正如同地狱恶鬼般怒视着他。
傅莲吓得大叫,用另一只脚不顾一切地踹向对方。
这时房门被人踢开,安东尼黑着脸走了进来。
傅莲心中咯噔一声,正要拼尽全力挣脱束缚往下跳,突然听见安东尼开口说道——
“你要是敢跳下去,我们就会对陈清乔做同样的事情。”
傅莲愣住了,爱人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闪现。
“我想,他那种类型应该会在贵妇人中很抢手吧?”
“也许一些男人也会喜欢……”
安东尼缓缓走近傅莲,朝他伸出手。
看着安东尼冰冷的神色,傅莲心如死灰。
他抬起被玻璃残渣划伤的手,颤抖着放在了安东尼的掌心之中。
“真乖。”
安东尼的目光逐渐软化柔和,他徐徐诱导着让傅莲从窗台上下来。
傅莲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安东尼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将毫不反抗的他打横抱起。
一旁的杜克公爵却捂着耳朵忿忿不平:“他刺伤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安东尼瞥了他一眼,一个黑衣人从门外进来,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安东尼点点头,垂眸看向眼神如同死水般黯淡的傅莲。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问你话呢!”
杜克公爵怒气冲冲,怨毒地瞪着傅莲,“把他放下,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有规矩的小东西——”
“不好意思,”安东尼语气淡淡地打断他,“我们老板改变主意了,刚刚的拍卖作废,我们会赔偿三倍的违约金以及医药费给你。”
杜克公爵冷笑一声:“玛丽安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不会惯着他!哪有全凭喜好做生意的!”
安东尼没有搭理他,而是抱着傅莲径直走出了房间。
紧接着,房间内的一声枪响冷不丁地结束了杜克公爵絮絮叨叨的谩骂。
安东尼察觉到在他怀里的傅莲听到枪声后瑟缩了一下,随即便开始悄无声息地流下了眼泪。
塞西莉亚在雪地上空听到了那一声刺耳的脆响。
声音的源头来自于她西南方三百米左右,这么短的距离,甚至连玻璃碎渣掉落在雪堆里的沙沙声也无比清晰。
凭借着听音辨位的能力,她在建筑群的罅隙间飞越穿梭,最后轻巧地落地在一个屋脊上,就着惯性在厚实的雪层中打了个滚。
第167章
待扬起的雪沫重新落回房顶之时,她已再次从蝙蝠化身成了人形,半蹲着藏身于壁炉的烟囱后方。
在她的斜对面,有扇亮着光的玻璃窗户被砸出了一个明晃晃的大洞,刚刚的声响无疑就是从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她顺势低头瞥了眼楼下,只见地面上的石灰色花盆四分五裂,而沾着泥土的一抹绿意在反光的银色雪地中尤为显眼。
看来那就是打破窗玻璃的元凶了?
塞西莉亚挑起眉,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那扇奇怪的窗户上。
不多时,窗前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塞西莉亚顿时心头一颤——
莲大人?
她眯起眼睛,恰好这时房间内的人转过身,她清楚地看见傅莲满脸泪痕,挣扎着想从窗户的缺口中爬出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傅莲在逃避什么人,果不其然,一个受伤的男性非纯种忽然出现在傅莲身后,抓起他的脚往回拽。
傅莲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让塞西莉亚几乎就要头脑发热地冲过去。
然而她还是咬紧牙关,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因为她能听见那栋建筑走廊里传来的无数杂乱脚步声,这表明有很多非纯种正在朝房间靠近。
她抓起脚边的一把冰雪,用力捏紧,刺骨的寒意帮助让她迅速恢复了冷静。
她在脑海中不停地计算推演,如果傅莲真的能从窗边跳下,她带着他一起成功逃跑的概率有多少?
窗户距离地面的高度目测还算安全,傅莲顶多会受一点轻伤,这个计划或许莽撞,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实现。
塞西莉亚紧盯傅莲的动作,看着他一脚狠狠踹在了那个男性非纯种的肩膀上。
再加把劲,塞西莉亚心想,你能做到的。
此时的傅莲比她印象中那个孤僻胆怯的首领弟弟要勇敢多了——
其实她确实感觉傅莲有点变化,但具体变化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她轻轻嗅了嗅面前的冰冷空气,也许是隔得太远,许多气味混杂在一起,尤其是非纯种的味道过于强烈,使她有种作呕的冲动。
可是奇怪,为什么她闻不到傅莲身上的气味?
按理说,纯种同类的味道应该很突出才对······
正是这几秒的思绪打断了她对窗户的观察,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傅莲居然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受到了谁的胁迫。
她皱起眉,紧接着便看见一个男人打横抱起了傅莲。
是他?!
塞西莉亚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她面色冷峻,脑子里涌现出来的野兽直觉告诉她,傅莲接下来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假如现在从庄园返回到树林的边缘,大约正好能跟家族里的其他人碰上面。
事不宜迟——
对面的房间里陡然传出一声枪响,塞西莉亚的动作因此停滞了几秒。
窗户里,那个刚刚还想对傅莲欲行不轨之事的非纯种男性倒在了血泊中。
他的右眼被银弹击穿,只留下一个脏污的血窟窿。
红白交织的液体从中汩汩流出,塞西莉亚厌恶地别开了脸。
这无疑是玛丽安娜的手笔……
一个几经凌辱的美丽血奴,如今却热衷于在别人身上重演自己的悲剧。
她听过有关他的种种传闻,知道在那副美艳不可方物的皮囊下,他也不过是一个提着重机枪、对世界感到绝望的可怜小孩。
幸好塞西莉亚时有时无的怜悯之心对玛丽安娜惨痛的人生过往并不起反应。
她不再驻足停留,在夜色里轻盈地跃下屋顶,于半空中化身蝙蝠,拍动双翼,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逐渐远去。
延迟的痛觉这时才缓缓蔓延至脑干。
傅莲松开虚握着的双手,掌心里是深浅不一的划痕。
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痛觉中枢,人类的身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这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呢?
傅莲不清楚,他失去神采的目光聚焦在无名指的红绳珍珠戒指上。
如果现在陈清乔在他的身边该多好,他想念他温暖的怀抱和大手,他总是能耐心又体贴地处理好一切——
傅莲泪光盈盈地缩起肩膀,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几天前,他们在岛上的日子还如此美好,为什么会被玛丽安娜找上门?
他多希望正在经历的这些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等他睁开眼醒来,陈清乔便会在他眉间落下一枚安慰的轻吻。
眼尾的泪珠忽然被冰冷粗粝的指尖拭去,沉溺于幻想的傅莲愣了一下。
他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随即反应过来现在抱着他的人不是陈清乔,而是那个可恶又卑劣的非纯种安东尼。
他开始挣扎起来。
第96章 [94]
“才安分了多久,怎么又开始耍脾气了?”
安东尼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
他的一只手托起傅莲的臀部,乱动的腰身也被他的前臂挟住,而傅莲的两只手腕则被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不放。
他的脸此时离傅莲更近了,傅莲惊恐地往后仰。
“你就这么怕我?”
安东尼的神色似乎有点郁闷,他突然坏笑一声,“难道你是想被刚刚那群人抱?”
傅莲紧张地摇摇头,他的确害怕安东尼会再次将他带回到那些非纯种身边。
第168章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走。”
傅莲尽量平静地对安东尼说道,他不想在他面前太过暴露自己的恐惧,虽然现在这么说已经太晚了。
安东尼停下脚步,翠色的眼眸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
“好吧。”
他放下傅莲,同时松开了他的手腕。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收回披在傅莲肩头的外套,重新穿回自己身上。
傅莲的脚重新踏在坚实的地板上,他如释重负,安东尼身上的古龙水和烟草味一直让他觉得很难受。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懈几秒,安东尼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傅莲甩开他的手,恼怒地转头瞪他。
“不要发呆了。”
他拽起傅莲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过一个拐角。
一扇电梯门赫然出现在傅莲眼前,站在电梯前的一个黑衣非纯种替安东尼摁下了按钮。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胳膊被拉扯的酸痛让傅莲很不舒服,看着不断闪动的楼层数字,不安的情绪再次笼罩了他的心底。
“处理你的伤口啊,”安东尼揉了揉眉心,“你也真能闹,幸亏我脾气好。”
傅莲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思索了几秒,他忽然咬着下唇轻轻开口:“你能不能,让我去看一眼清乔……”
安东尼对他的话似乎没什么反应,傅莲以为他没听见,正准备再说一遍,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
紧接着,在傅莲的始料不及之下,安东尼用力地将他一把推进电梯。
傅莲的背部猛地撞在坚硬的扶手边缘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电梯门开始缓缓闭合,安东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神色冰冷。
“你不要搞错了,天使,”他掐着傅莲后脖颈,将他拎到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这里没有资格提要求,相反的——”
安东尼将他逼进电梯的角落,一只手探进他的毛衣顺着他的脊柱往上摸。
“就算我在这里把你上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懂了吗?”
傅莲惊慌失措地睁大眼睛,用力抵着安东尼的胸膛,因为对方的膝盖正打算挺进他并紧的两l腿之间。
也许是傅莲的反抗引起了安东尼的不满,他狠狠按压了一下傅莲背上的淤青。
傅莲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的抽气声中夹杂着哭腔。
“我知道了……呜、不要这样……”
安东尼退开一步,拽着傅莲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道:“下次我让你张开腿,你最好按我说的做。”
傅莲攥紧拳头,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所说的话有多蠢,玛丽安娜手下的人怎么可能会帮他呢?
他们都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傅莲擦干眼泪,低下头装出服软的模样。
“对不起,我、我错了。”
安东尼皱起眉,好在这时电梯到了,他抽出了游走在傅莲毛衣里的手。
傅莲抱紧胳膊,瞥见电梯面板里的数字停留在“-2”。
安东尼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扯着傅莲的毛衣就往外走。
这层楼完全没有灯光,傅莲一路走得磕磕绊绊。
很快,安东尼带他来到一扇双开门前,当着他的面输入了开门密码。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傅莲还是勉强记住了六位数密码中后面五位数的排列组合。
门后仍然是个黑暗的房间,安东尼按下吊灯开关,光亮瞬间盈满了整个空间。
“去那里待着别动。”
安东尼指了指宽敞房间中央的奢华沙发。
傅莲乖巧地走过去坐下,安东尼从柜子里拿出了医药箱。
“把手伸出来。”
傅莲再次乖乖听话照做,安东尼对他的态度转变之快产生了怀疑。
接着他注意到了傅莲无名指上的红绳戒指。
呵,安东尼似笑非笑,装作若无其事。
他帮傅莲处理好伤势,看着桌面上沾染着鲜血的医用棉花,微弱的饥饿感入侵了他的胃部。
“你是不是觉得听话就能换取见到那个人类医生的机会?”
安东尼忽然搂住傅莲的前臂,他很好奇对方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他能感觉到傅莲在微微战栗,但他没有挣扎的迹象。
“可以吗?”
傅莲仰起脸问他。
安东尼撑着额角,兴味盎然地注视着傅莲的粉润双唇。
他伸出手指勾着傅莲的毛衣领口往下扯。
“这就要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了。”
傅莲忍住不适与屈辱,小声道:“你想怎么样?”
安东尼的眼眸如同饿狼,散发出莹莹绿光。
他凑近傅莲粉白的脖子,口中的尖牙呼之欲出:“给我尝尝你的味道吧,天使。”
“好。”
傅莲目不转睛地看着安东尼,似乎在向对方展示他的坚定。
实际上,傅莲脆弱的那一面安东尼早已知悉,所以他的故作坚强还算是有点意思。
不过为什么要为一个人类奋不顾身?
安东尼无法理解。
迈出这一步对于傅莲来说很艰难,但他豁出去了。
在他看来,之前他作为纯种喝了这么多人血,如今变成其它非纯种的盘中餐似乎是种合乎逻辑的因果循环。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信任安东尼。
第169章
“我要先见到他。”
傅莲推拒着安东尼的肩膀,别开脸躲避他的灼灼目光。
“不然就取消交易。”
安东尼闻言抬起环在他身上的手臂,傅莲下意识地护住了脑袋,不料安东尼这次却没有伤害他。
“很好。”
安东尼双手环胸,靠在沙发抱枕上,神色不辨喜怒。
傅莲见状,内心忐忑,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沉默过后,安东尼忽然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其实给你看一眼也没什么关系。”
他说着便拿起桌面上倒扣起来的平板电脑,滑开屏幕点了几下。
傅莲的心里这时却开始打鼓,安东尼答应得如此轻松,该不会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吧?
可接下来,傅莲便没心思考虑这些了。
因为安东尼将平板一下扔在他的大腿上,屏幕里是泛绿的监控画面。
傅莲看了眼界面右上角的时间,反应过来这是实时的监控影像。
只见画面中的房间布局和朝向都与傅莲醒来的那个房间极其相似,只是四周灰蒙蒙的,像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床上有个陷入昏睡的高大男人侧躺着,额发散落,傅莲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但傅莲知道那就是陈清乔,他忍不住用指尖隔着屏幕轻抚爱人。
此时他心底的思念之情已经达到了顶峰,只顾着痴痴凝视平板,完全没留意到身旁的安东尼点起了一支烟,目光中满是戏谑与奚弄。
安东尼盯着腕表,二十秒之后,他从傅莲手中一把夺过平板,再次反手扣在了桌子上。
傅莲不急思索,只想将平板重新拿回来,安东尼见状立即掐着他的腰将他按倒在了沙发上。
“时间到了,你只能‘看一眼’。”
安东尼将语气的重音放在最后一个词上。
“现在是轮到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眼见傅莲还想解释什么,安东尼粗暴地将他翻了个身,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摁进沙发里。
傅莲挣扎着露出半张侧脸,大口地喘着气,安东尼的膝盖用力顶着他的肋骨,他感到浑身都开始疼痛起来。
“等、等一下!”
傅莲的双手死死扣着沙发缝隙,害怕地想要从安东尼身下逃脱。
“我很难受……快没办法呼吸了……”
安东尼歪了歪头,抓起他的双手反剪于身后。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更难受的还在后头呢。”
他朝着傅莲的脸上吐出一口烟雾,对方立即被呛得咳嗽起来,这让他顿时觉得逗弄傅莲很有趣。
傅莲身上的毛衣早已被拉扯得松松垮垮,安东尼轻而易举地就将手指探进了他的领口之中。
自从变成人类之后,傅莲柔软的皮肤摸起来很温暖,他能通过指尖感受到傅莲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心脏,以及他快速跳动的脉搏。
这让安东尼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兴奋。
他掐着傅莲的下巴,用手指蛮横地掰开他的唇瓣,捅t进了他的嘴里。
但下一秒,身下的傅莲突然狠狠咬住了他的指节。
钻心的疼痛顺着手臂蔓延,安东尼面不改色,吐出最后一口烟,撩起傅莲的毛衣下摆,将烟蒂按灭在了他的腰窝上方。
肌肤灼烧的痛苦显然更甚一筹,傅莲疼得瞬间弹起腰呜咽颤抖起来,牙口也霎时松了力气。
安东尼趁机将青紫的手指抽回,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牙印。如果傅莲还是纯种,他的这根指骨说不定就要断了。
不过嘛……安东尼笑了笑,伸出舌尖舔去上面的血迹。
他俯下身,凑在傅莲耳边低声说道:“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好不好?”
傅莲没有搭理他,嘴中却还嘟囔着一些话,安东尼侧耳去听,只听见傅莲边哭边说要杀了他。
安东尼先是觉得好笑,然后又觉得惊喜。
杀他?果然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么?
不同的是,在他看来,傅莲距离真正的绝境还差临门一脚。
第97章 [95]
“你知道吗,其实那个人类醒过来很多次了。”
傅莲虚弱的抽泣声变得清晰可闻。
“每次他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找你。”
安东尼在他耳边继续不停地说着。
“可是他一直醒着太碍事了,我们只能缩短释放麻醉气体的间隔时间,然而他清醒的次数还是越来越多……”
安东尼用力摩挲着傅莲耳后的一处皮肤,直到那里开始渐渐泛红。
“就在两个小时前,你被杜克公爵压在床上的时候,他徒手砸碎了浴室的一面镜子。”
傅莲的喉咙里发出抽气的微弱声响。
“他差一点点就能逃出来了,因为他用一块碎玻璃划开了进房间给他送饭的看守的颈动脉。”
“他还真擅长这个,只可惜……”
安东尼吊人胃口似的故意停了下来,缓缓抚摸着傅莲脑后如乌木般柔亮顺滑的黑色卷发。
傅莲侧过脸,湿润的眸子里流露出急切的神色。
“告诉我,他怎么了?!”
安东尼在心里冷笑一声,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傅莲被瞬间袭来的剧痛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他只感觉血液仿佛被冻结了,身体里的力气也在不断流失。
第170章
安东尼不得不承认,傅莲变成人类后的血液品尝起来比他预想的还要香甜可口。
他贪婪地近距离欣赏着傅莲的痛苦表情。
待吃饱喝足之后,安东尼才从傅莲身上起来,他舔了舔嘴唇,很满意傅莲脖颈上的触感。
他用指腹拭去嘴角的血迹,低头发现傅莲脸色惨白,看上去虽然精疲力尽,却也还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安东尼挑了挑眉。
“告诉我……”
傅莲颤抖着抬起手扯住他的袖口,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安东尼觉得无趣起来,他有些明白玛丽安娜的恼火了。
“好啊,我告诉你。”
安东尼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
“他没有逃出来,你也看见了……我们收走了玻璃碎片和那具尸体,却没有想到他还偷偷藏了一块镜子碎片在浴室里。”
“说起来,你们这一点还挺相似的,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傅莲咬紧下唇。
“总之,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内,他一直通过在手臂上自残的方式来保持清醒,直到我们的人进去抢走了那块碎片。”
“这下你满意了?”
傅莲无法回答他,因为他此时早已经泣不成声。
安东尼伸出手捂住傅莲流泪的双眼,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有些烦躁和不爽。
“哭吧,天使,”他淡淡地说道,碧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陈清乔感到头痛欲裂。
他又一次从这张床上醒来。
如果他的手臂上没有传来隐隐的刺痛,他甚至觉得如今发生的这一切也许只是个无法醒来的循环噩梦。
毕竟噩梦总是虚假的,即便他深陷其中不能逃脱,傅莲至少也还在梦境之外安全地活着。
他在黑暗中摸了摸小臂上的伤痕,却只触碰到了一层纱布——有人替他包扎了伤口?
陈清乔从床上坐起,没有温度的月光在窗边投下一个幽蓝色的阴影,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他走到看守之前倒下的地方,此时的地毯上不仅没有尸体,连那滩鲜血也无迹可寻。
如果他们不是换了一张地毯,那他就是换了一个房间。
不过这两者之间差别不大,陈清乔轻车熟路地走向没有光亮的浴室,盥洗台的上方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用来反射光线的物体。
陈清乔抬起双臂,撑着墙壁上的瓷砖用力捏紧双拳。
他手臂上的青筋鼓起,直到缠在左手小臂上的纱布开始渗出鲜红的血迹。
陈清乔做了个深呼吸,竭力忍住想要砸碎一切的冲动。
他抹了一把脸,开始在脑海中重新计算一遍自己昏迷的次数。
每次醒来他都会这样做,因为这个房间没有任何能告诉他时间的工具存在。
外面的植被和冰天雪地的景象让他猜测这里地处北欧。
白天的日照时间很短,他会通过窗外阳光投射在物体上而产生的影子方向来辨别大概时间;到了晚上,他醒来后则会去看一眼天空上月亮的位置。
虽然不太准确,但他至少能由这些推断出下一次他们释放麻醉气体的大致时间。
绑架他的人不会让他的清醒时间超过四十分钟,然而最近几次,他才醒了不到半个小时,房间里就开始出现了水果芳香。
陈清乔不知道他们为何开始突然警惕,也许是因为七氟烷对他产生的药效越来越弱了?
陈清乔其实也有所察觉,所以他想快点逃出这个房间——
杀掉那个看守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一开始就等待着这个机会,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如此松懈,进来后居然还将门开着。
或许这些吸血鬼面对人类总会带着一种自信与傲慢,但他显然低估了陈清乔。
他手里的那块碎镜子自然比不上手术刀精细,所以场面弄得有些难看,幸好四处飞溅的鲜血也会被黑暗吞噬。
看守直到倒下去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要说整个计划里唯一的纰漏,就是陈清乔忘记了血族的鼻子对血液有多灵敏。
那个红发的年轻非纯种带着人闯进来时,距离看守倒下还没有三分钟。
监控不可能面面俱到,陈清乔还特意挑了一处死角下手。
总之,他只记得当时那个红发非纯种的脸色很不好,然后有人给了他后脑勺一个重击。
等他再次醒来时,房间内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尸体和镜子碎片被收走,地毯上有一片黏糊糊的血渍。
陈清乔踩着湿乎乎的脚印走进浴室,打开淋浴间的下水口,从中掏出一片卡在洞口的锋利碎片。
他们肯定已经在监控中看到他醒来了,傅莲的一颦一笑开始在陈清乔脑海中不断浮现。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陈清乔从未想过他会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生活中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亲切、和蔼、有教养,他面对任何事物都能保持着情绪稳定和谦逊有礼。
可是在遇到傅莲后,他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内心深处的保护欲和占有欲疯狂地翻涌作祟,他没办法接受世界上有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傅莲。
这也是他之所以控制不住朝格雷戈挥拳的原因之一。
他的鼻尖已经闻到了熟悉的香甜气味,陈清乔知道他们还会派人进来清理地毯。
第171章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片镜子碎片抵在左手手臂的皮肤上。
纱布包裹下的伤口开始扯动痛觉神经,陈清乔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烦躁地扯开沾染着血迹的医用纱布,将其一把扔在浴室的地板上。
但随即,他盯着自己的伤口,惊讶地皱起了眉毛。
靠近手腕的那道伤痕是他割出来的第一条口子,然而此时,微弱的月光下,它竟然已经有了逐渐愈合的趋势。
这怎么可能呢?
陈清乔抓了一下头发,他记得当时他没掌握好力度,下手还挺狠的,结果一天之内,这道伤口就开始结痂了?!
他捂住脸,背靠着白色瓷砖滑坐在地面上,感觉大脑正在变得混乱不堪——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痛觉在离他远去,他的身体轻松得像是漂浮在水面,感官却在变得逐渐敏锐。
恍惚间,他发现浴室对面的房门缝隙下不断闪动着黑影,粗略算了一下时间,他反应过来他们又要朝房间内部释放麻醉气体了。
他麻木地闭上眼,想象着傅莲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玛丽安娜又做了那些梦。
过去的日子像是阴影般追随着他,即便他如今融入黑暗,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也始终无法摆脱。
他自嘲地笑笑,摸到身边空落落的,艾维斯离开了,只留下一件盖在他身上的西服外套。
这就是艾维斯与其他人不同的一点。
玛丽安娜和他有着多重关系,他们是商业伙伴,是炮友,是情人。
不过艾维斯总是将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不介意玛丽安娜更喜欢谁,他只希望与玛丽安娜各取所需。
有时候玛丽安娜会觉得他太冷淡了,但玛丽安娜很喜欢他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以及他在床笫之间所展现出来的反差。
玛丽安娜从沙发上坐起身,拢了拢散落肩头的长发,他点起一支烟,听见门外传来叩击的轻响。
“什么事?”
他提高嗓音朝着外面发问。
“安东尼大人说傅莲晕过去了,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知道了。”
玛丽安娜啧了一声,心想安东尼这回玩得挺尽兴啊。
他忽然回想起梦里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傅莲才几岁?七岁?八岁?
他是纯种大家族里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而他,只是一个低贱的、像畜生一样被转卖了几十次的红头发血奴。
可是年幼的傅莲却将胖乎乎的白嫩手臂伸进肮脏的监牢里,递给他一个红色的苹果。
“给你,”他说,“吃饱了就不疼了。”
他的那双大眼睛好像星辰一样闪亮,当时的玛丽安娜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夜空了,他理所应当地觉得那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眸子。
事到如今,玛丽安娜只觉得有些可笑,傅莲早就不记得他了,也绝不会再说“你的发色和苹果的颜色一样漂亮”这种小孩子才会说的话了。
他恨他,因为他们之间隔着家族的血海深仇。
第98章 [96]
玛丽安娜笑了起来,他感到胸中涌起一阵舒畅的快意。
反正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从深深的泥沼里爬出来了,那就干脆把高洁的莲花也拉下水共沉沦好了。
爱和恨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只是硬币的正反面,所以他不在意傅莲更恨他一点。
如果他没办法拥有傅莲的爱,就让他的仇恨深入骨髓——最重要的是,傅莲永永远远都会记得他。
曾经遥不可及的星辰如今触手可及,玛丽安娜有能力占有它,就算它会变得黯淡无光也无所谓。
他想要的东西,迟早都能得到,这回他会牢牢攥紧那颗星星,任凭谁也没办法夺走。
他能向傅莲提供通往地狱的自由,他已将他从家族里解放,也即将会让他从种群的身份中解放。
他要斩断所有禁锢着傅莲的锁链,然后再亲手给傅莲套上只属于他的项圈。
玛丽安娜眼神发亮,兴奋得战栗起来,他像是对空气过敏似的,将口中的香烟全部吸入肺里。
残留在喉咙深处的烟草味道泛起一丝苦涩,他低头看了眼烟盒。
果然,他心想,这个牌子的香烟还是很难抽。
陈西溪从越野车中钻出,由于太久没穿过防弹衣,她感到身体有种难受的束缚感。
在没有暴风雪的晴朗日子里,芬兰的夜色很美,她仰望着漫无边际的星空,重重地吐出一口郁结于胸的闷气。
呵出的热气在碰到冰冷空气时瞬间凝结成一片白雾,陈西溪抬起手扯了扯防护服的领口,芳纶纤维布*的确是种好布料,可惜她穿的这件裁剪不太合身,领子又太高,顶得她的脖子有些不舒服。
此时此刻,他们的小队距离玛丽安娜的庄园只有不到一千米。
就在二十分钟前,他们连夜堪堪追上傅雪的队伍,却得知她即将带领族人前往与塞西莉亚汇合。
她想再过不久,就会有只小蝙蝠带着最新的情报回来了。
他们这次的营救小队人数不多,除了她、萨沙还有阿尔法小队以外,被派来的还有两支后备队伍和一支医疗队,一起的总人数没超过三十人。
听希兰所说,总部的高层对这次行动并不看好。
他们认为将玛丽安娜连根拔起的时机还未成熟,所以不想投入太多。
第172章
但考虑到与纯种血族联盟又是头一次,他们并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抠门,便将执行任务的小队人员提高到了现在这个数。
傅雪也没有表现出不满,陈西溪猜想她也许本来就没对血猎抱有多大幻想。
她看中的只不过是血猎的情报来源渠道,互相合作能显然能更快得知她弟弟所在的位置。
陈西溪叹息一声,发觉她之前还是将同盟这件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
不过据她所知,傅雪目前的队伍也是小而精,她不清楚他们是否还有后援正在赶来,但至少她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那些都是傅雪的心腹,看来这次战争傅雪是势在必得了。
离开血猎之都前,希兰曾单独找了陈西溪谈话。
她一再强调这次行动的首要目标是营救而非战斗,假如届时傅雪与玛丽安娜之间真的爆发了战争,他们小队首要做的是将傅莲和陈清乔带离战场。
希兰对她说的这些其实在作战会议上已经阐述得很明白了,但陈西溪知道希兰之所以反复提醒她这一点,是为了让她记住不要被复仇的火焰遮蔽了心灵。
然而这是她为父母报仇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陈西溪当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只有玛丽安娜死了,她才能真正地放下过去。
她盯着地上晶莹闪烁的雪粒,找回了第一次出任务时的紧张感。
如果有必要,她想她会留下来与傅雪共同面对玛丽安娜。
她疲惫地闭上眼,呼吸着林间寒冷的清新空气,突然听见树枝断裂的细微咔嚓声。
她转过头,看见多维正站在她身后。
“你们纯种在人类面前光明正大地现身会被判刑是不是?”
多维闻言耸耸肩。
“传统习惯而已。”
“有消息了吗?”
“塞西莉亚发现了莲大人。”
“我哥呢?”
多维摇了摇头。
陈西溪垂下目光,皱起了眉。
“如果莲大人在这里,那么人类医生有很大几率也在这里,不过那个庄园很大,找起来比较麻烦。”
陈西溪从折叠椅上站起身。
“所以你们首领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多维的虹膜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色,陈西溪无法不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们已经探查清楚了,庄园的第一道屏障是电网,现在有人正前往去解决控制室里的安保,周围的非纯种我们也会顺势解决掉,你们长驱直入就好了。”
多维说着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不过嘛,肯定会有遗漏的,那些不过是一些小虫子,我相信你们也能处理好。”
“因为接下来我们不需要帮忙,所以你们可以直接去找那个人类医生。作为情报共享的答谢,我们的人之后会护送你们离开庄园,到此为止我们的合作就结束啦。”
陈西溪听完后沉默了一瞬。
“这是傅雪让你转达的意思吗?”
多维背起手,歪了歪脑袋:“当然了,我可没有添油加醋。”
“那傅莲呢······你们拿他怎么办?”
说话间陈西溪觉得喉咙里像是有异物,就连吞咽口水也变得艰难。
“莲大人是首领的弟弟,肯定是要跟着我们回去的。”
多维挑起眉,恍然大悟地看着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莲大人与你哥哥只能是露水情缘,他们一个是纯种,一个是人类,注定有缘无分。所以放弃吧,就这样分别或许还好一点呢。”
陈西溪有些心虚地躲开多维的目光,她决定终结这个危险的话题。
“那你怎么办,你跟着我们的队伍走吗?”
多维瞟了一眼营地里的雪地越野车,心痒痒地对她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飞来飞去也是很累的。”
陈西溪笑了笑,抬起手腕,电子手表的数字停留在凌晨的三点十分。
现在是芬兰的冬季,日照时间很短,每天只有五六个小时,怪不得玛丽安娜会选择躲到这里。
然而这对于傅雪他们来说更是优势。
至少在日出之前,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安迪之前一直不觉得起夜是个坏习惯。
但如果能拨转时针,他一定不会在临睡前喝下那杯伏特加。
他们的休息室没有厕所,所以他必须路过控制间,来到走廊的尽头。
他的大脑不算清醒,直到在放完水洗手的时候被冰了一下。
他猛地打了个喷嚏,用手腕揉了揉鼻子,低头才意识到他将水龙头的开关拧错了方向。
从厕所出来后,他才逐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四周静悄悄的,电网控制室门前的站岗黑衣安保竟也消失不见了。
他记得换班之时,那两个壮汉还在透过墨镜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安迪犹豫着走向控制室。
他摸了摸裤子口袋,从中掏出员工卡。
下班后他太累了,连制服也没换就睡了过去。
这时他头顶的白炽灯闪烁了一下,安迪壮起胆子,通过门上的玻璃窗口朝里面望了望。
除了电子面板闪烁的五彩光芒外,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读卡器识别出了他的员工卡,控制室的大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173章
他推门进去,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安迪明白事情不妙,摸索着墙壁打开了灯。
光亮中,黑衣安保死状凄惨,他们两个倒在地板中央,仿佛是摊开的两大张熊皮地毯。
安迪知道自己必须要拉响警报了,他跨过安保来到控制面板前。
一旁的转椅被他撞开,夜班同事的尸体从椅子上滑落,软趴趴地倒在他的脚边。
安迪摸到了控制台下的红色按钮,就在他正准备按下之时,房间内外的白炽灯开始在蝉鸣似的嗡嗡声中变得越来越亮。
灯管发出白昼一般的亮光,在闪烁的火花中,爆裂的脆响接连响起。
随着白炽灯一盏盏黯淡熄灭,黑暗再次朝安迪笼罩过来。
安迪感觉有微风吹拂着他的头顶,他仰起脸,最后一盏灯随之熄灭。
在最后的光亮中,他看见的,是一双没有瞳孔的苍白眼睛。
傅莲闻到了勃艮第牛肉的香气。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有人摸了摸他的脸。
傅莲睁开眼,面前的景物还有些模糊,他仿佛看见一团摇曳的烛火在忽远忽近地缓慢燃烧着,照亮了黑暗餐桌的一隅。
他揉了揉眼睛,一只修长的白皙手掌此时一晃而过,在他周围的空气中残留下一股浓烈的花香味。
这显然让傅莲想起了什么,他蜷缩起身体,在温暖又轻柔的绒毛毯包裹下,他却仍然感到寒气入骨,血液冻结。
为什么这不能只是一个噩梦?
傅莲恐惧地紧紧闭上眼睛,好像在祈祷重新睁眼时能从另一个场景当中醒来。
但他的脖子感觉到了发丝轻拂而过的细微瘙痒感。
冰凉的指尖揉捏着他的后脖颈。
“你在装睡吗,小莲?”
悦耳的嗓音响起,傅莲的眼睫开始颤动,宛如虚弱的蝴蝶翅膀。
“你不想看见我?真让人伤心,我可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玛丽安娜的声线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我让你看着我。”
傅莲吓得心中一颤,睁开眼的瞬间,对上的便是一双毫无杂质的钴蓝色瞳孔。
*芳纶纤维布:即凯夫拉布,是具有绝缘保温、防静电、抗刺穿特性的一种布料。
第99章 [97]
玛丽安娜眸子里的蓝色太过纯净,像是从颜料里提取出来似的,却美丽得毫无生气、死气沉沉。
傅莲不明白玛丽安娜为什么要凑得这样近,几乎快要压在他身上了。
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就哭肿了呢?真可怜,安东尼把你欺负得很惨吧?”
玛丽安娜忽然双手捧起他的脸,一副惋惜的模样。
傅莲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他也不恼,反而笑盈盈地从沙发上起身。
“你不用担心了,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你饿不饿?我让厨房准备了点人类食物。”
傅莲望向蜡烛照亮的餐桌,长长的桌布垂落地面,上面摆放着精致的餐具,每一道菜肴的轮廓看起来都很诱人。
傅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的喉咙很干,肚子也很饿。
一路上的哭泣、逃跑和挣扎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何况安东尼还从他身上吸取了不少鲜血。
他脖子上的咬痕隐隐作痛,他伸手摸了摸,发现上面已经贴上了一层医用透明敷料。
傅莲缓缓坐起身,发现这里还是原来安东尼带他过来的那个房间,只是此时灯关了,四周黑沉沉的,只有柔和的烛火在光晕中跳跃。
他不想吃任何玛丽安娜给予的食物,他紧张地抱着膝盖,眉眼低垂地盯着披在他身上的绒毯纹路。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吃东西。”
玛丽安娜拉开餐桌旁的一张靠背椅坐下,托着下巴看向傅莲。
他的笑脸在烛光下看起来温和友善,但傅莲知道这只是他所戴面具里的其中一副。
“毕竟······你也还是想跟那个医生见面的,对吧?”
傅莲面露犹豫,陈清乔是他的软肋,所以面对玛丽安娜的控制,他根本无能为力。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在玛丽安娜眼中,也许迄今为止他所有的反抗和努力都只不过是个笑话。
傅莲走到餐桌前坐下,沉默地开始进食。
玛丽安娜脸上的笑容弧度更大了:“真乖。”
在高度的精神紧绷之下,傅莲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下去了什么。
所有的菜肴在他口中都味同嚼蜡,他只是重复着机械吞咽的动作,直到他感觉再吃一口就要呕吐了。
玛丽安娜全程注视着他,偶尔会啜饮一口酒杯里的红色液体。
“有人曾经跟我说过,”玛丽安娜忽然开口道,“吃饱了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你觉得有道理吗?”
傅莲抿了一口气泡酒,木然地回答他:“我不知道。”
“我真的很好奇,告诉我吧,小莲。”
玛丽安娜离开座位,缓缓踱步来到傅莲身后,抚着椅背,弯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询问。
他的呼吸像是一片鹅毛般拂过他的后脖颈。
“身上的伤口还是心脏,现在哪里更疼?”
傅莲感觉耳朵里的血管鼓动,怦怦作响,玛丽安娜的声线变得遥远,他的目光落在餐巾旁的刀叉上。
第174章
然而玛丽安娜按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想着做傻事,你太好猜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警告,靠近傅莲的脸上虽还挂着笑,但眼神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傅莲别开脸,毛衣里的胸口上下起伏着。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话题,我们就换一个吧。”
玛丽安娜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
“对了,你不喜欢我送你的那束芍药吗?”
傅莲皱起眉,谁会喜欢一束藏着监控摄像头的鲜花?
玛丽安娜一定是病得不轻。
“不喜欢。”
傅莲冷漠地回答道。
“是吗?”玛丽安娜抚过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能体会到我的用心呢。”
“小莲,你知道芍药的别名是什么吗?”
傅莲在烛光中茫然地睁大眼睛,玛丽安娜咯咯笑了起来。
“是‘将离’呀。”
玛丽安娜忽然从身后搂住傅莲,他那蓝色的虹膜倒映着桌面上跳动的蜡烛焰心,有种瑰丽妖娆的美感。
“想想你和那个人类医生现在的处境,我送这种花给你,不是很应景吗?”
傅莲身体僵直,目光呆滞,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为什么……”
傅莲低垂着头颅,忍不住喃喃自语。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玛丽安娜按捺住内心的狂喜,用手掌托起傅莲的脸。
他的眼尾泪珠闪烁,清澈黑瞳之中的反光像是粼粼的湖面,有种破碎的美感。
快了,玛丽安娜心想,傅莲正在失去斗志,像是被驯化的小猫,收起了尖锐的爪子,只是还不愿意接受人类的爱抚。
“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玛丽安娜反问他道。
“你身上的衣服是我帮你换的,所以我全都看见了……那些吻痕是谁留下的?还有在山顶的湖边,你跟那个人类都做了什么?只有坏孩子才会做那些事情,做了坏事受到惩罚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傅莲瞳孔一缩,拨开他的手奋力摇头。
“不是这样的……”
“你看,你还是个不诚实的孩子。”
玛丽安娜打断他的话,拉起他的手臂就要往镜子跟前走去。
“你想自己看看吗?或者我扒掉你的衣服,邀请其他人一起过来看看?”
傅莲大哭着挣扎起来。
“放开我,不要……”
玛丽安娜见状停下脚步,又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过,要是你接下来愿意乖乖听话,做个好孩子,”他低垂着目光柔声细语,“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知道了吗?”
傅莲抽泣着点点头。
“那……”他擦眼泪的动作忽然一滞,仰起脸问玛丽安娜,“那你们也不会伤害清乔对不对?”
玛丽安娜叹息一声,反手甩了傅莲一个耳光。
傅莲呜咽着抬起手臂挡住脸,玛丽安娜拽起他的头发,掰开他的双手,用力钳住他的脸颊,一字一句地对他道:“不要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你不是喜欢和他做那种事情吗?我会让很多人跟你一起玩,然后让那个医生观看全过程,你觉得怎么样?”
傅莲脸色惨白,极端的恐惧之下,他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玛丽安娜神色冰冷地将他推到在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伊莱盯着脚底的一条残肢断臂,抬眼扫视了一圈控制室。
面前是鲜血淋漓的惨状,而他手中平板的监控影像里,控制室内还一派祥和,并无异常。
伊莱冷着脸将平板扔到一旁下属的怀里。
走廊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看见控制室里的场景吹了声口哨。
“谁搞出来的,有必要这么凶残吗?”
安东尼玩世不恭的语调让伊莱莫名恼火,他转过身,讥讽他道:“安保不是由你负责吗?还是你和那个纯种玩得太过开心,都忘记自己该干什么了?”
安东尼双手插兜,耸了耸肩:“伊莱,你这是在嫉妒吗?别总是拿那副不可一世的少爷做派教训我,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要喊我爸爸呢。”
伊莱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暴起,他冷笑一声:“少得意忘形了,你顶多算他养的一条狗。”
说着他指指天花板的监控摄像头:“有人入侵了我们的监控,他们肯定已经潜进来了,你先搞定这个吧。”
伊莱面无表情地与安东尼擦肩而过,安东尼瞥了他一眼,低低地笑了两声。
“说的好像你不是他养的一条狗似的。”
伊莱身形一僵,神情略显落寞地推门走了出去。
安东尼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抬头凝视着红光闪烁的电子眼。他的鼻子闻到了隐藏在血腥味之下的另一种味道——
一个不算陌生的纯种的味道。
他舔了舔口中发痒的虎牙,感觉事情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这时,一个黑衣手下走近他身边。
“队长,控制台看样子已经被完全破坏了,我们的人将电闸重新拉上去,外面的铁网还是无法通电。”
“我知道了。”
安东尼扫了一眼被砍成两半、线路与电子原件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中的控制面板。就算电网还能开启,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这种东西挡不住能变成蝙蝠的纯种。
第175章
但他们还是多此一举闯进了这里,这是为什么呢?
安东尼弯起唇角,看来今晚他们的客人还不少。
“我们的人员伤亡有多少?”
手下的表情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变得紧绷起来。
“差不多七分之三,外围的安保基本上都被消灭了。”
安东尼在沉思中默默地挠了挠下巴。
“萨沙,你黑进去监控了吗?”
陈西溪脚底的雪地在嘎吱作响,铁棘和哈斯通正用激光匕首在庄园外围的铁丝网上割开一个可供他们穿过的洞口。
耳麦里的萨沙用鼻子发出一声模棱两可的“嗯哼”,指尖飞快敲击键盘的清脆响声却还没有停止。
“快了,”萨沙嘟囔道,“只是有件事我比较在意,傅雪那边也有黑客吗?”
陈西溪按着耳麦,紧盯着夜色中的庄园。
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座他妈的城堡。
“你说什么?”
陈西溪挑了挑眉,招呼了一声正在好奇观看切割铁丝网的多维。
第100章 [98]
“你们有人入侵了庄园的监控系统?”
多维眨眨眼,似乎在理解这个句子的意思。
“就是说,”陈西溪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搜刮词语,“你们更改了那些闪着红光的电子摄像头的画面?”
多维听懂了,不在意地点点头:“噢,是啊,多弗西斯可擅长干这个了。”
萨沙听见他们的对话,不太高兴地叹息道:“又被他们抢先了一步。”
“收一收你那奇怪的胜负欲,”陈西溪不耐烦地问他,“你到底在监控画面里找到我哥和傅莲的位置没有?”
“找着呢,你知道有多少个监控要看嘛?就我和风铃两个人,四只眼睛——”
萨沙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几秒,好像是扭头在跟风铃嘀咕些什么,然后陈西溪听见一阵窸窣声,这表明萨沙挺直腰板坐起来了,他们必定是有所发现。
“我找到了,陈博士距离你们更近一点,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好,我现在帮你们规划路线。”
陈西溪的心脏揪了起来,什么叫做“状态不太好”?
她刚要发问,一旁的冰苔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前方。
陈西溪看向被割开一个入口的铁丝网,铁棘已经率先钻了过去。
她扭头看向无所事事的多维:“你要不要跟着我们?比你一个人安全,或许路上还能遇见你的同伴。”
多维想了想,打量着他们身上装备的夜视仪、激光匕首、紫外线光刃还有上了膛的黑色手枪。
“好啊。”
他语调欢快地说。
陈西溪与冰苔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显然不太赞同,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确:
“你自找的麻烦,我可没有义务帮你带小孩。”
随即她便跟在龙牙身后穿过铁丝网,陈西溪耸耸肩,也穿了过去。
现在他们整个小队正式进入了玛丽安娜的领地。
陈西溪呼出一口白气,调整了一下压在鼻梁上的夜视仪,压低声线对萨沙说道:“我们已就位,请指示。”
傅莲觉得肚子很不舒服。
他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微微发麻的侧脸,从桌上拿起那支已经燃到一半的蜡烛。
黑暗中整个空间似乎更广阔了,他举着蜡烛四处摸索了一番,才终于找到了卫生间。
在冲着马桶反复呕吐了几次后,傅莲胃部的不适感才略微减轻了一点。
他将蜡烛放在盥洗台边上,拧开水龙头接水漱口,然后洗了把脸。
镜子中他苍白如鬼魅,他还从未这样狼狈过。
傅莲吸了吸鼻子,想起玛丽安娜评价他的话——
“温室里的玫瑰”。
他闭上眼,手上被沾湿的伤口疼起来像是有虫子在咬。
傅莲虚弱地倚着门框坐下,身心疲惫之下的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紧接着忽然有五个数字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房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可是现在的他好害怕,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他真的可以出去吗?
外面会不会有守卫?要是又被抓到了该怎么办?
他抱紧双臂,动弹不得,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力气逃亡,这个庄园太大了,他根本逃不出玛丽安娜的手掌心。
他低头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无名指上的珍珠在这个深海一般幽暗的房间中,如同一轮明月散发着淡淡的光。
傅莲顿时回想起平板画面里的陈清乔,还有安东尼说过的那些话。
他的心脏开始抽痛起来。
“不能停在这里。”
傅莲对自己说,他不能放弃,还有人在等他。
他强迫自己克服恐惧,迈开双腿朝门边走去。
门把手上方的液晶屏感应到他的靠近瞬间亮起,傅莲抬起手又放下。
他怀疑这个密码锁是否有一些特殊设置,比如说连续输入三次错误密码就会触发警报之类的。
他得当心一点儿。
傅莲努力回想着第一位数字是在第几排,他将脑海中组合好的密码输进去,屏幕立即亮起了红光,中间有一行小字提醒他十五秒后才能再次输入新密码。
傅莲咬了咬下嘴唇,心脏鼓动的声音在他耳边有节奏地回响着,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好像在逐渐远去。
第176章
他盯着键盘,集中精神等待着倒计时过去,然后他第二次输入了密码。
还是不对。
傅莲感到气馁,退缩的念头重新冒了出来。
但十五秒过后,数字键盘从半透明变成白色,傅莲还是没办法从门口移开脚步。
再试一次,他心想,最后一次了。
在他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绿灯亮起,傅莲听见了锁扣弹簧滑动的声音。
成功了?!
这一瞬间他喜出望外,紧接着去拉动门把手,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
这说明有人在外面顶着门。
傅莲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你真的令我很失望。”
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在下一秒猛地推开密码门,玛丽安娜就站在外面,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脸上的神情与语气同样冷若冰霜。
傅莲霎时如坠冰窟,他不安地绞着手,颤颤巍巍地往后退。
玛丽安娜逼近他,反手用力甩上房门。
黑暗中,他的那双蓝眼睛像是两束幽幽闪烁的磷火,里面的愤怒仿佛要将傅莲燃烧殆尽。
“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我?”
“你就是这么不听话对不对?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当初面对你父亲的叱责,你不是逆来顺受表现得很好么?”
“我才是那个把你从痛苦里解救出来的人,你居然敢背叛我、忘记我……”
傅莲完全听不懂玛丽安娜的疯言疯语,此刻的他仿佛地狱而来的修罗,吓得傅莲慌不择路地转身逃跑。
之前房间里点燃的蜡烛已经熄灭,失去了夜视能力的傅莲根本辨不清方向,很快他就被绊倒了,膝盖磕在一处硬物上,剧烈的疼痛使他弓起身子缩成了一团。
“我不会再给坏孩子机会了,你被三振出局了。”
玛丽安娜缓步来到他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看似淡漠的眼神下却藏着一种近乎凶狠的阴郁。
“但我知道,这并不全是你的错。”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自于那个人类身上啊,看看他对你都做了什么?”
他忽然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傅莲的额头,温和地弯起唇角,说出的话却像恶魔吐息。
“他让你都变得不像自己了……所以我们一起杀了他吧,小莲。”
季凌樱与艾维斯并肩行走在过道里,他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用手掌按着后脖颈转了转脑袋。
“真羡慕你还能睡得着,”艾维斯侧过头瞄了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纯种和血猎已经闯进来了吗?”
季凌樱一脸无所谓:“这又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安东尼跑哪去了?”
艾维斯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们的步伐停在一扇房门前。
“正好,有场很有意思的演出就要开始了,”艾维斯一边往门上输入密码,一边对他道,“你最好打起精神来。”
季凌樱挑起一条眉毛:“呵,是关于傅莲的?”
他的话音刚落,漆黑一片的门内就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季凌樱厌烦地叹了口气。
艾维斯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低瓦数的吊顶灯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宽敞的大厅内,玛丽安娜面色阴沉,双腿交叠地坐在餐椅上,不停地往高脚杯里的鲜血掺红酒。
而他脚边的地毯上正躺着气息奄奄的傅莲,他黑发凌乱,露出来的侧脸泪痕交错,脖子上的青紫掐痕尤为明显。
看来玛丽安娜刚刚在他身上撒完气,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的季凌樱在心里啧啧摇头,走过去朝他的小腹轻轻踢了两脚。
见傅莲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季凌樱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看了看,装摸做样地蹲下来向他道歉:“原来你还有意识?我以为你晕过去了呢。”
说完他又扯着傅莲的头发将他从地毯上拖拽而起,一把扔在沙发上。
他拍了拍手奚落地笑道:“地上凉,身娇体弱的小少爷还是在这里躺着吧。”
玛丽安娜对季凌樱落井下石的行为视若无睹,艾维斯扫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撑着椅子的扶手,低头在玛丽安娜的脸颊处落下一吻。
“怎么气氛这么凝重?”他笑着低声哄道,“没必要为了他而置气,游戏还没结束呢,不是吗?”
这番话终于让玛丽安娜有了点反应,他眯起眼:“我倒是差点忘了……安东尼是要错过这出好戏了,伊莱呢?”
“他说他没兴趣,不过来了。”
“好吧,那是他的损失。”
玛丽安娜从椅子里站起身,朝傅莲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正好凌樱也在这里……”
玛丽安娜翘起唇角,重新朝傅莲展露出了笑颜。
“小莲,刚刚我们谈到哪里了?”
傅莲把脸埋进膝盖里,像是被拧动了发条的人偶玩具般一遍又一遍地摇着头。
“那个医生必须死。”
玛丽安娜说着朝季凌樱招了招手。
“当然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他坐在沙发上,上半身慢慢倾斜着朝傅莲靠近,“所以就让凌樱替你完成吧。”
玛丽安娜的手环过傅莲的后背,搭在他的肩膀上,抬起指尖碰了碰他脖子上的淤青。
“不过你说,凌樱跟你长得这么像,那个医生会不会把你们搞混呢?”
第177章
艾维斯突然嗤笑一声:“如果他没认出来,岂不是死的时候还误以为是被自己的爱人所害?这也未免太悲惨了吧。”
季凌樱咬着手指甲,面露残忍地笑了笑:“好像很有意思,让我去吧。”
第101章 [99]
傅莲猛地抬起头,抓着玛丽安娜的双手流下乞求的泪水。
“求求你,别这样,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会再逃了……不要杀他、不要……”
“你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玛丽安娜无动于衷地眨了眨他的蓝眼睛,但他很享受傅莲主动触碰他、有求于他的样子。
他垂眸瞥了眼傅莲缠着纱布的手,指间的一抹红色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把撇开傅莲,反手捏住他的手腕,盯着那枚简陋的红绳珍珠戒指看了许久。
玛丽安娜的心情才刚刚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却在看见戒指的那一刻再度阴云密布。
“哈,这么寒酸的东西……是他送给你的?你还真是不值钱。”
这么碍眼的东西他之前怎么一直没发现?玛丽安娜烦躁地心想。
傅莲显然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攥紧拳头,努力地压低手腕想要藏起指间的戒指。
季凌樱看着傅莲窘迫慌张的样子,忍不住出言嘲讽道:“真可怜,那个人类付出的爱这么廉价,你还傻乎乎地当作宝贝一样藏着掖着。”
“告诉我呗,”他屈起腿坐在沙发前,撑着下巴与傅莲那双彼此相似的黑眼睛对视,“你到底爱上他哪一点了?难道是你只是单纯犯贱?”
傅莲抿起嘴唇,然后开始反驳他:“他的优点像你们这种人不会懂的,你才可怜……”
季凌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傅莲居然敢顶撞他。他与玛丽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随即便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放开了傅莲的手腕。
“是吗?让我猜猜……”
季凌樱的手指按在傅莲的大腿上,对方顿时瑟缩了一下。
“那个人类在床上弄得你很舒服么?”他凑上前轻声问傅莲,“所以你才离不开他是不是?”
傅莲皱起眉,一言不发地将他的手从大腿上拨下去。
“别那么小气嘛,”季凌樱做了个鬼脸,“反正我待会儿就能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
傅莲眸子里的湿润水雾忽然散开,一种更为尖锐的情绪在他眼底海浪似的翻涌。他紧握着的双拳开始颤抖。
“还能是什么意思,”季凌樱将手臂横放在他的膝盖上,抬眼露出挑衅的神色,“当然是我想跟他做了,我们那么像,你猜他能不能分辨出来不同?”
“如果他在床上都认不出你,不正好说明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对你只是随便玩玩的话,又哪里算得了什么真爱?”
“从这方面来说,你反而应该感谢我呢。”
玛丽安娜和艾维斯笑了起来,他们的笑声在傅莲听来极其刺耳,他呆呆地凝视着季凌樱,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疯子,傅莲心想,玛丽安娜周围的人当然都是一群疯子。
问题是,傅莲感觉自己也快离疯狂不远了。
身上的疼痛他早已经感到麻木,现在唯一让他痛苦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将陈清乔也牵扯到了这场肮脏的游戏里。
他杂乱的思绪急切寻求着一个出口逃离,不知道为何,许多不同版本的小美人鱼故事在他的大脑里像是播放的幻灯片一样开始逐帧闪现。
恍惚中,他依稀记起在小美人鱼的动画里,有个情节是爱丽儿眼睁睁地看着王子被海妖迷惑,与其幻化出来公主举行婚礼。
即使傅莲知道最后的结局是美好的,每次看到这一幕的他仍然会觉得无比揪心。
不过童话终究只是童话,这让他忘记了现实往往更为不堪。
这一刻,傅莲深以为然。
耳边吵闹的笑声逐渐消停了下来,有人扶摸着他的手背,傅莲回过神,发现季凌樱正贪婪地盯着他的戒指瞧。
“我说,做戏就要做全套,你把这个也给我吧。”
他那双与自己像又不像的眼睛里此时盈满了刻薄和恶毒,傅莲感觉心脏里的血液开始倒流。
与此同时,他仿佛听见自己脑海中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突然“啪”地一声,断裂了。
陈清乔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房门开合的动静。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黑暗中朝他靠近,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在了床沿上。
是傅莲?又或许这只是一场梦?
陈清乔竭力抬起昏沉的脑袋,正看见那个黑影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抚摸过他的眉眼与侧脸。
陈清乔抓住那只冰冷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
好冷……为什么?自从变成人类以后,小莲的手摸起来明明柔软又温暖,可是——
疑虑在陈清乔尚未清明的大脑中仅仅一闪而过,因为他摸到了那只手上的戒指,顿时感到了安心。
那颗圆润的珍珠触感他曾闭着眼睛摸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了。
可能是梦吧,陈清乔安慰自己,多可笑,难道如今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再次触碰到傅莲吗?
他的内心开始渴望傅莲跨坐在他大腿上时的重量,他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迫切地将那个人影拥入怀中。
“小莲……我好想你。”
第178章
他的低声呢喃引起了对方的轻笑,他抬起双臂回应了他的拥抱,陈清乔却感觉不到以往那种充盈心灵的满足。
他皱起眉,稍稍退开了一点,想要在黑暗中看清对方的脸。
他摸着眼前之人脖子与下颌的轮廓,感到指尖掠过的皮肤一片冰凉。
对方那双令他魂牵梦绕的双眼此时却让他莫名心悸,因为瞳孔深处的反光像是一把灰蒙蒙的匕首,让陈清乔觉得有些不适。
“小莲,你还好吗?”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一条的手臂却像是蛇一样滑溜溜地钻进了他的衣摆。
陈清乔握住他的手腕,喘息道:“不行,房间里有监控。”
对方似乎笑了笑,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裤腰。
不对劲,陈清乔心想,好像哪里都不对劲,这不像是傅莲会做出来的事情。
想通了这点的他制止了对方的下一步行动,黑影却俯下腰身,用臀部抵在他的胯k间,贴着他耳边的声音听起来迷朦又缥缈。
“你不想要我吗?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果然是梦啊,陈清乔尝试放空昏昏沉沉的大脑,用双手按压住上方身影的纤细腰肢。
对方覆在他肌肤上的十指一路游走向下,他不做抵抗地闭上了双眼——
直到他的左臂上传来了伤口拉扯的疼痛。
尤里卡觉得自己有可能看错了。
但让一个纯种引以为傲的夜视能力也会出错吗?
或许其他人会偶尔眼花,尤里卡却不认为自己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你确定吗?”
塞西莉亚狐疑地看了弟弟一眼。
“莲大人真的朝这个方向走了?”
尤里卡点点头,他分明从窗户里看到了,虽然只是随意一瞥,可那张俊美的侧脸,就是傅莲不假。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西装非纯种,他们只出现了几秒,然后就在拐角消失了。”
塞西莉亚思索了一下,这跟多弗西斯给出的信息不一致,他在监控里看见的傅莲还与玛丽安娜一起,在最安全的地下大厅。他们本来是要前往那里与傅雪汇合的。
为什么——
“我跟过去看看。”
尤里卡的说话声打断了塞西莉亚的沉思。
“我跟你一起吧,确认一下也好,反正花不了多少时间。”
塞西莉亚嗅着面前的空气,闻不到任何有关傅莲的气味。
之前那次也是……塞西莉亚隐隐感到有几分不安。
他们俩姐弟沿着走廊快步前行,这附近巡逻的非纯种忽然少了很多,大概都是被安东尼召走重新分配了,所以他们在这里不用特意放轻脚步也没有关系。
随着非纯种的气味越来越浓郁,他们确定尤里卡看见的傅莲一行人往楼上的房间去了。
然而塞西莉亚却突然停了下来,朝弟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尤里卡,你听。”
尤里卡动了动耳尖,目光随即落在走廊右折尽头的电梯上。
他们对视一眼,双双化身蝙蝠倒挂在电梯门上方的天花板上。
“叮”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非纯种失去头颅的尸体倒了出来。
电梯里充斥着非纯种恶臭的血液味道,紧接着一双穿着战地靴的双腿跨过残尸走出了电梯。
尤里卡和塞西莉亚闻到了属于人类的鲜甜香气——有人好像受伤了。
“铁棘,你没事吧?”
“只是划伤而已。”
电梯里接连走出另外两个血猎,塞西莉亚记得他们的脸。第一个出来面色冷峻的女人叫冰苔、高个子的男性是铁棘,还有那个身材小巧玲珑的女人,似乎叫龙牙来着。
可是“她”怎么不在?
塞西莉亚还没来得及多想,下一秒,冰苔忽然警觉地抬起头,与塞西莉亚和尤里卡打了个照面。
铁棘顺着冰苔的视线往上看,瞬间被吓得举起了手枪。
“冷静点。”
龙牙按下他的枪口,仰起脸眯起那双颇具风情的眼。
“他们是傅雪的人。”
塞西莉亚率先飞下来恢复了人形,尤里卡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像姐姐那样回到了地面。
第102章 [100]
“妈的,老兄你也太高了,怪不得变成蝙蝠也这么大。”
铁棘啧啧称奇地对尤里卡嘀咕了几句,对方别开脸没有理他。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冰苔问塞西莉亚,后者没想着隐瞒,便说了一下情况。
“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个?还有多维呢?他不是跟着你们的吗?”
面对塞西莉亚的询问,冰苔坦诚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队伍被打散了,十几分钟前我们被一群非纯种突然袭击,他们在身后咬得很紧,我们只能兵分两路。奈尔、哈斯通还有多维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现在我们的指挥室也联系不上他们,”龙牙接过话头,扶额叹息道,“事情有点不妙啊。”
“不过,你们是说傅莲在楼上么?”
铁棘神色古怪,直言道,“我们接到的指示是说,陈博士在楼上的房间里。”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所有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玛丽安娜会这么好心让这两个相爱之人见面吗?
“我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龙牙耸耸肩,“如果他们真在同一个房间,我们可就捡到大便宜了。”
第179章
情况有点不妙。
这也是陈西溪心底所想的。
“我们甩掉他们了。”
哈斯通从门边返回到她身侧。
陈西溪并未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咬着下嘴唇,下意识摸了摸耳蜗——
此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她弄丢了她的通讯器,而哈斯通的耳麦也在战斗中被扯坏了。
真是祸不单行。
她转头看向多维,后者金色的瞳孔渐渐黯淡下去,口中的尖牙也收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多维气喘吁吁地问她。
“我在想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
她很确定多维翻了个白眼。
“我们还是先从这里出去吧,”哈斯通冷静地提议道,“至少到室外或者高处能更好地分辨方位。”
“有道理,”多维赞同地点头,“到了外面我还能变成蝙蝠转一圈。”
陈西溪站起身,由哈斯通打头阵,他们贴着门缝走出了房间,在迷宫般的走廊中寻找通往庭院的道路。
这里灯光昏暗,没有窗户,每一条过道与房门都大同小异,如果不是依靠多维灵敏的嗅觉,他们大概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我又不是你们的狗,”多维小声抱怨道,“你们可欠我一个——”
他忽然将未说出口的剩下半句话吞回了喉咙里,一把拽住即将要转过拐角的哈斯通,将他猛地扯了个趔趄。
走在最后面的陈西溪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多维。
“前面有非纯种要过来了,至少三个。”
他的话音刚落,其余两人就听见推门的碰撞声伴随着脚步逐渐逼近。
陈西溪看见哈斯通拔出了腰间的瓦尔特手枪,白色的握柄尾端在黑暗中划过一道银线似的亮光。
她沉住气,轻轻推动了手中枪支的保险栓。
“安东尼大人那边不需要支援吗?”
“伊莱少爷过去了。”
“与其担心他们,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如果再不阻止地下那个纯种,她迟早会找到大厅,到时候我们都要完了······”
“可我们现在也是过去送死······”
“······闭嘴吧。”
那些非纯种没有转弯,他们沿着走廊步履匆匆地消失在黑暗里,陈西溪与哈斯通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松出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夹在中间的多维不见了。
陈西溪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她四处环视了一圈,放低声音喊了好几遍多维的名字。
“我在上面,别叫了。”
他们循着声源抻长脖子抬头往上望,只见一只蓝黑色的蝙蝠挂在不远处的天花板上,扑腾着飞了过来。
陈西溪一时语塞。
“你什么时候跑过去的?”
“就在你们瞎紧张的时候,我担心离得太近,那些纯种能闻到我的味道。”
多维变回人形,舒展了一下四肢,微微皱眉道,“不过,他们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们······你们刚刚听到了吗?那些非纯种的对话。”
哈斯通颔首道:“他们提到了一个纯种在地下。”
“你要过去帮助你的族人吗?”
陈西溪脱口而出,随即她又加上一句,“如果你需要我们的话,我们可以陪你一起去。”
多维注视着她,眸光闪烁。
“我当然要去,不过,你们没必要为我们置身险地。”
“刚才那些非纯种进来的门应该可以通往外面,我们还是就此分别吧。”
陈西溪没说话,她其实藏了点私心,因为她莫名觉得那些非纯种口中的“她”是傅雪。
毕竟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让这群非纯种兴师动众呢?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哈斯通忽然说道,“何况我和奈尔现在跟指挥室失去了联络,即便出去了,仅凭我们两个人也很难与同伴重新汇合。”
多维闻言低下头想了想。
见多维有所动摇,陈西溪连忙附和哈斯通的话。
“没错,你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你。我们现在还是同盟关系,总不能有难不帮吧。”
多维似乎被说服了,他上前两步,来到过道转角处探出脑袋,往那群非纯种消失的方向望了望。
“那你们跟紧了,”他扭头对两人说道,“我是不会停下来等你们的。”
说完,他耸动鼻尖嗅着空气,朝走廊深处走去。
陈西溪屈起手肘,戳了一下哈斯通的腰间,轻声在他耳边嘀咕。
“你看,真的像是狗狗一样。”
哈斯通扬起眉毛耸了耸肩。
走在前面的多维没有回头,却举起中指朝他们晃了晃。
“我能听见!”
陈西溪赶紧闭上嘴,默默地跟了上去。
傅雪一脚踩碎了面前已经焦化的非纯种尸首。
有几块脆硬的骨头碎片被她的鞋跟碾飞,在布满碳渣的地毯上弹了两下,骨碌碌地滚向墙角。
傅雪的胸膛在紧身的红色毛衣下起伏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此时闪烁着一圈血红的光芒,她调整呼吸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在幽暗中宛如周身充斥着杀意与野性的顶尖掠食者。
地上至少躺了二十来个非纯种,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与尸体烧焦的恶臭味道,她皱起鼻尖,没有闻到还有其他存活的非纯种气息。
第180章
傅雪松了松紧绷的后背,注意到她的皮夹克肩头被溅到了一滴血,她扔掉右手上抓着的一颗非纯种头颅,用指腹嫌弃地揩去那一点污渍。
一路上居然有这么多非纯种络绎不绝地追击她,看来她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傅莲一定就在这地底深处的大厅里。
傅雪收起尖牙,舌尖还能尝到残留在口腔里的非纯种血液的味道,他们的血尝起来像汽油,让傅雪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她朝脚边啐了一口唾沫。
二十分钟前,她和默克一起前往这里,来的途中却被安东尼拦住了去路。
抛开立场和种族不说,傅雪佩服他的勇气,他一个非纯种,怎么敢单独出现在两个顶级纯种面前?
发觉默克与他之间的气氛如此剑拔弩张,加上傅雪又赶时间,她干脆先行抽身离开,留下他们两人公平对决。
飞走时她还回头看了眼,默克和安东尼似乎对此很满意,她摇摇头,男人有时候真是有够无聊的。
想到这里,傅雪不由地低头看了眼腕表。
她当时预计默克十五分钟内就能解决完一切,可直到现在他也还没有追上她。能拖住默克这么久,她开始对安东尼的实力产生了几分好奇。
不远处传来了电梯下行的嗡鸣声。
傅雪放慢了脚步,她开始感到不耐烦了,到底有完没完?
玛丽安娜手底下的这些非纯种简直就像蟑螂一样讨厌。
她化身成蝙蝠,游刃有余地低飞穿梭在走廊里,她决定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将里面的人全部处理掉。
金属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熟悉的同类气息从里面飘散了出来。
她挥动膜翼在电梯完全打开之前调转方向往上掠过天花板,一个回旋落地重新变回了人形。
她站起身,左手叉腰盯着亮起红光的楼层数字。片刻后,陈西溪的那张娃娃脸率先映入她的眼帘,对方看起来显然比她惊讶。
“首领,我终于找到您了!”
多维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们之间的默默凝视,他的身影从电梯里一下窜出来,半跪在她面前,仰起的脸上一双金黄色的瞳孔熠熠生辉。
傅雪弯起唇角摸了摸他的发顶:“你跑哪里去了?默克一直在念叨你呢。”
“切,他怎么会想起我,”多维撇撇嘴,双眼却开始找寻他的人影,“所以他人呢?”
“我们在路上遇见了安东尼。”
傅雪说得漫不经心,顺便抬眸瞥了眼陈西溪,对方却躲开了她的眼神,傅雪扬了扬眉峰。
多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
傅雪双手环胸,打量了他一番:“你要去找他吗?这样也好,他早就应该跟上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拖住了他。”
多维神态有些扭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两脚之间嘟囔道:“我可不是担心他,不过您让我去的话······”
“去吧,”傅雪笑着打断他的自言自语,“他应该还在中央庭院那一片区域,这部电梯能直接通往地面。”
多维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却飞快地转身重新回到了电梯里。
第103章 [101]
金属门缓缓闭合,陈西溪与哈斯通站在一旁看着多维离开,彼此相顾无言。
地面上的非纯种焦尸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陈西溪望了眼风轻云淡的傅雪,开始怀疑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下来的?只不过是几个普通的非纯种,怎么可能会让傅雪陷入危险呢?
“所以,”傅雪首先开口道,“是你们把多维送过来的?”
陈西溪支吾着挠了挠耳后,其实是她主动要求多维带他们过来的,不过这两者之间似乎差别不大。
“谢谢你们关照他了,不过那孩子只是看起来年纪小,他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陈西溪听到傅雪道谢还有点儿受宠若惊,她耸了耸肩。
“那就到此为止吧,我现在没功夫闲聊。”
傅雪说着便要扭腰转身离开,她挥了挥手,侧过脸朝陈西溪回眸一笑。
“晚点见吧,你可别死了。”
陈西溪几乎被她的眼神酥倒了半边身子,全然没注意到哈斯通在她们俩人之间来回观察的古怪眼神。
“等等,”陈西溪叫住她,“我听多维说,你不需要我们这边的支援?”
傅雪停下脚步,思索着歪了歪头:“你不用去找你哥哥吗?”
“傅莲和玛丽安娜在一起对吧?我们与小队失联了,”陈西溪解释道,“他们会去找我哥的,但是你只有一个人······”
“可是你们两个只会拖我的后腿,”傅雪盯着她的脸,“除非你们愿意给我当血包。”
哈斯通闻言立即后退一步,朝陈西溪摇了摇头。
“我不会妨碍你带傅莲走,这与我哥无关。”
陈西溪咬了咬牙,“我只是一定要见到玛丽安娜,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所以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会跟着你的。”
傅雪沉默地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哈斯通猛地按住陈西溪的肩膀,朝她再次摇了摇头。
“你也回到地面上去吧,哈斯通,”陈西溪垂下头拨开他的手,“至少外面比这里安全,接下来的路是我一意孤行,你别陪着我了。”
哈斯通皱起眉,他那双被额发遮挡的鸳鸯眼中情绪复杂,纠结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妥协地叹息了一声。
第181章
“我们可是队友,我不可能扔下你逃走的,也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不然我没办法向希兰交代。”
他直视着傅雪,“我们跟你走。”
陈西溪忍不住抱了他一下,哈斯通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傅雪看着眼前的一幕莫名感到不悦。
“随便你们吧,但是先说好,我可没有义务保护你们。”
她冷冰冰地撂下这句话,转身朝廊道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傅莲有种想要将自己的眼球挖出来的冲动。
他抱着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好像这样就能将面前屏幕中实时发生的一切化为乌有。
“装鸵鸟也没有用哦,小莲,难道你想错过他们脸上的表情吗?”
玛丽安娜凑近的蓝眼睛调皮地透过手臂的缝隙注视着他,奚弄的目光仿佛滚烫的烙铁从他的肌肤表面狠狠碾过,所到之处都留下了一个个灼烧的瘢痕。
傅莲闭上眼,意识到自己早已将泪水哭干了。
陈清乔主动抱住季凌樱的那一幕几乎让他肝肠寸断,他知道这不是他的错,然而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埋怨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认不出来那个人不是他呢?
好痛苦,傅莲感觉到发紧的喉咙里涌上一口腥甜,他左手的指尖还在因断断续续的剧痛而微微颤抖着。
对了,也许是因为那枚戒指陈清乔才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
傅莲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它了,直到季凌樱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上,用力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手指,然后拧了一把他掌心的伤口。
在戒指被取下来的那一刻,傅莲觉得他的心脏也被连带着挖出来了。
如果一开始知道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副模样,或许变成泡沫也是不错的选择——
短暂的沉默。
傅莲抬起头,意外地发现玛丽安娜和艾维斯都默然不语。他们脸上的戏谑神情消失不见了,反而倾前身体紧盯着屏幕,好像里面在滚动播放着全球股票行情走势图。
傅莲拾起勇气再次看向屏幕。
监控画面中,缱绻旖旎的场景没有出现,因为季凌樱正露出尖牙朝陈清乔的脖子猛地咬去。
傅莲的心跳停滞了一瞬,好在陈清乔的反应足够快,立即扭头躲过了季凌樱的攻击,还起身将他一把掀翻在地。
“凌樱在干什么?”
玛丽安娜不满地皱起眉,“前戏都还没开始呢,他就想杀了那个人类医生?”
“他认出来了。”
艾维斯忽然看了傅莲一眼。
“是那个人类先发起攻击的,不信你再倒回去,他掐住了他的脖子。”
“哈?妈的,”玛丽安娜啧了一声,“我还以为那是他喜欢玩得粗鲁一点呢。”
傅莲的视线像是被牢牢钉在了屏幕上,他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从瞳孔深处亮起。
玛丽安娜望着他那双眸子仿佛是被重新点燃的火炬般焕发光彩,不由得轻蔑一笑。
“你真的觉得他能反杀季凌樱?”
玛丽安娜低沉的声音再度将傅莲拉入深渊,“你的医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再强壮又能怎样?”
“你想看就看吧。”
他伸出手摩挲着傅莲后脖颈上的温暖皮肤,感受着他发自灵魂的战栗。
“看看你的爱人是怎样死在你面前,你却无能为力的······他凄惨的死状或许会占据你好长一段时间的记忆呢,我敢保证那时的你无论是睡着还是醒来,都没有办法忘记。”
这番话使得傅莲眼中的火苗渐渐熄灭了,他的眼底像是下过一场大雨,再一次变得湿漉漉的——
只是这次甚至连跳动的火星也被雨水淋湿、荡然无存了。
玛丽安娜心满意足地将他揽在怀里,用脸紧紧贴住他的。
他痴迷于傅莲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也无法形容他到底有享受亲手将傅莲仅存的希望一点一点地磋磨成齑粉的过程。
傅莲对他而言,像是个一直渴望却无法得到的玩具。但既然现在这个玩具落入了他的手中,前方必定已经准备好无数种的玩法在等待着了。
他是他的掌中之物。
这个念头使玛丽安娜不禁满足地喟叹一声。
“这还只是开始哦,小莲。”
他闭上眼微笑地呢喃。
然而此时,还没有人留意到实时监控画面的左上角,房门的把手正微微抖动着。
陈清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出来这个人不是傅莲。
雪地反射的月光透过窗边的白纱映入他的瞳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紫色。
陈清乔这时能看清他的脸了。
他和傅莲很像,但发色和眉稍比傅莲的更浅,微微翘起的眼尾弧线凌厉,让人联想起带刺的花梗。
陈清乔撑着地板抬起上半身,感到脖颈到肩膀的那一片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你是谁?你们把傅莲怎么样了?”
陈清乔的话落在季凌樱耳中像是一句玩笑,他扬起眉,舔了舔指尖。
刚刚他在陈清乔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抓痕,如今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对方鲜血的甜味。
“这个时候你还有功夫关心他?”
他在陈清乔面前蹲了下来,暧昧的目光轻扫过他的胸膛和小腹,最后停留在张开的两腿之间。
第182章
“真是的,本来我还觉得你挺对我胃口,想跟你好好玩一下······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陈清乔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落在季凌樱指间的戒指上,额角的青筋瞬间鼓了起来。
“还回来。”
陈清乔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吐出来的同时攥紧了拳头。
“这个?”
季凌樱朝他展开手掌,戒指的红绳看起来被磨损得起了毛边,颜色也比陈清乔印象中的暗沉很多。
他紧皱起眉盯着它,似乎是在判断红绳失去鲜艳色彩的原因,是被汗水浸湿了吗?或者是眼泪······还是血渍?!
“让傅莲把这个玩意儿给我可真不容易,”季凌樱站起身,冷漠地从指缝间取下戒指扔在他面前,“直到最后他还是不怎么心甘情愿,所以我给他上了一课。”
季凌樱在陈清乔正伸手准备去捡戒指之时,提前一脚将其踩在鞋底下用力碾了碾。
“看来你和他一样,都不明白‘乐于分享’的道理啊······”
季凌樱抬起脚,在地毯上蹭了蹭鞋跟。而戒指上的珍珠已经碎成了几瓣,红绳也变得黑乎乎的。
灰尘遮蔽了珍珠的光芒,原先圆润平滑的表面裂开了,小得可怜的碎片躺在地板上,平庸得如同路边扬起又落下的砂砾。
陈清乔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同一时间破碎了,他的耳边仿佛响起瓷器裂开的清脆声音。
他一把拽住季凌樱的小腿,速度快到后者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季凌樱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再次睁开眼时陈清乔已经欺身而上,用力卡住了他的喉咙。
季凌樱的内心霎时被惊疑占据,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类的速度和力气?!
作者有话说:
嗨咯~大家好('w') 提前祝各位读者小天使们节日快乐!
以下打个广告嘿嘿:
下本书的预收已经开始啦~《她在玫瑰阴影下》是一个双女主无cp刑侦悬疑题材的故事噢
人狠话不多的拳击少女(阿什莉)x刚出狱的复仇酷姐(杰德)在为友报仇的路上一路狂飙,主打一个不服就干,对美剧风爽文感兴趣的朋友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啦( w )
预计十月份开文,欢迎大家先进去文案动动小手点个收藏~您的支持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啾咪啾咪~
第104章 [102]
他挣扎了两下,发现对方根本巍然不动,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慌张。因为陈清乔的大手像是铁钳一样牢牢掐着他,他很快便没办法顺畅呼吸,眼前也开始闪烁起光斑来。
季凌樱的双眸逐渐因为痛苦而变得湿润,就连眼尾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的这副脆弱神情勾起了陈清乔的记忆,季凌樱的脸与他脑海中傅莲的脸在某个瞬间重合了。
陈清乔不禁一愣,正被怒火灼烧的大脑似乎也因此强行唤回了一丝神志。
然而正是他的这一秒迟疑,让季凌樱抓住了反击的机会。
他趁着陈清乔的手劲稍松,抬起双腿缠住他的腰身利用巧劲一扭,一转攻势将陈清乔按在了地板上。
季凌樱喘着气,用指甲盖狠狠扎进陈清乔脖子上的伤口里,另一只手拽起他的头发,硬是将他的后脑勺往地上狠磕了几下。
剧痛几乎使得陈清乔眼前发黑,季凌樱面目狰狞,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介凡夫俗子整得如此狼狈他就感到大为光火。
他张开嘴,双唇间的长牙布满了锯齿,此刻的他失去了耐心,只想一口咬断面前这个男人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房门撞击在墙面上的巨响。
陈清乔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见一颗银弹宛如彗星的尾迹,划破黑暗陷进了季凌樱的肩胛之中。
季凌樱瞬间被冲击力带倒在地,陈清乔反手推开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他的耳边咻地刮过一阵风,像是有只鸟从他头顶飞速掠了过去。
凌乱的脚步声围绕在他的身边,一双有力的臂膀按住了他的肩头。
“博士,你没事吧?”
声音忽远忽近,陈清乔眨眨眼,却始终感觉眼前模糊不清。黑暗中,似乎几双不算陌生的眼睛正凝视着他,他头痛欲裂。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鬓角滑落,陈清乔抹了一把后脑,低头看见鲜血染红了他的整个掌心。
“博士······?”
“帮我打下手电筒,他流了好多血······”
男女声线交织的嘈杂对话始终喋喋不休地环绕在他耳边。
他再也支撑不住,头重脚轻地往前摔倒,但在触到坚硬的地板前有人接住了他。
“妈的,龙牙快过来!”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监控画面被关掉了,屏幕顿时一片漆黑。
在光滑如镜面的液晶显示屏上,傅莲看见了坐在自己身旁的玛丽安娜的倒影。
他漂亮的脸庞此时看起来像陶瓷娃娃一样冰冷,那双阴郁的眉眼正直直盯着屏幕里的傅莲。
傅莲压抑住内心的雀跃,低下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分毫,只是悄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艾维斯走上前与玛丽安娜耳语了几句,随即他站起身,从艾维斯手上接过了一个平板。
眼见他们走到大厅的另一侧背对着他,傅莲终于如释重负般地叹出了一口气。
第183章
太好了,傅莲心想,有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走了陈清乔,这不亚于一个奇迹的发生。
可是即便如此,傅莲仍然很担心陈清乔头上的伤势,他看起来流了很多血······傅莲咬紧了嘴唇。
天知道他眼睁睁看着陈清乔与季凌樱缠斗的画面有多难受。
在季凌樱一脚碾碎珍珠戒指时,傅莲拼命咽下喉咙里的尖叫,屏幕中陈清乔心碎的神情几乎让他难以呼吸。
方才监控里闪过的每个画面傅莲都还历历在目,他闭上眼睛回想着,发现这除了让他越来越牵挂陈清乔以外毫无帮助。
片刻后,玛丽安娜来到了他身边。
他将手搭在了傅莲肩膀上,傅莲冷不丁地受到惊吓,顿时回过神睁开了眼。
“起来,”玛丽安娜对他命令道,“跟我走。”
玛丽安娜周身的气压太低,傅莲知道此时违抗他不会是一个好主意。
于是他乖巧地站起身,指尖却捏紧了毛衣的下摆。
玛丽安娜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然后伸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和衣服。
傅莲身体僵硬地接受着玛丽安娜的触碰和抚摸,悲哀地感觉到自己仿佛只是一个供人赏玩的木偶。
也会有人来救他么?傅莲想起了他姐姐,难以自抑的委屈和思念顿时像是一把匕首似的刺入了他的内心。
他使劲眨了眨双眸,努力使里面噙着的泪水不要决堤而下。
这是他自找的,傅莲暗自神伤,是他先逃离家族的,离开了姐姐身边,他还有什么资格盼望族人会来拯救他呢?
玛丽安娜的拇指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
“很快你就会跟我们一样了,”他说,“别担心。”
傅莲觉得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大厅的双合门从外面被推开,有几个全副武装的高大非纯种走了进来。
傅莲看着他们的防弹背心和工装裤,心里突突直跳。
那个人背后的东西是什么?来复枪么?
艾维斯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即他们一拥而上,将玛丽安娜和傅莲围在了中间。
“看样子傅雪他们是从右边过来的,”艾维斯盯着平板,冷静地分析道,“我们往反方向绕到电梯那里吧。”
说完他将平板放下,解开身上淡银灰色的西装外套,从背带枪套中拔出一支小巧的黑色pm手枪。
傅莲耳尖一动,睁大了眼睛,他刚刚没听错吧?艾维斯说的是傅雪?他姐姐来了?
玛丽安娜看出了他的心思,顿时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不用对此抱有期待,我是不会把你还给她的。”
玛丽安娜稍纵即逝的笑容里带了一丝狠戾,傅莲咽了咽唾沫,垂下眼睫不发一言。
整支队伍训练有素,步伐迅速而安静,被夹在其中挟持行走的傅莲根本分辨不清方位,他只能尽力记下了转过的拐角数量和方向。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有用处,可他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至少这样他才能减轻一点对未来的恐惧。
不久之后他们顺利到达了地下电梯附近,这里到处都是非纯种焦化的尸块,有几具尸首还算完整,死状却让人感到背脊发寒。
他们扭曲的面容、脱水干缩的身体让傅莲想起一些怪诞的后现代雕塑,他撇开视线,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队伍前面的安保按下了电梯按键,上面箭头亮起的一瞬间,周围的壁灯像是被呼吸吹拂的烛火般摇曳闪烁起来。
傅莲感觉到玛丽安娜纤细的五指像是鸟爪般勾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一颗流弹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射了过来,白光闪过,一名雇佣兵装扮的安保应声倒地。
“把头低下。”
玛丽安娜在傅莲耳边快速地说了一句,他抬起手臂护住傅莲的头,顺势抽出了身边一个人大腿侧边枪套里的手枪。
傅莲抱着脑袋,在黑暗中听见枪声与子弹陷入血肉的闷响不绝于耳。
有人痛呼了一声,叫道:“她在上面!”
话音刚落,骨头碎裂的声音劈啪作响,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烧焦的味道。
傅莲被挤在墙角,仿佛听见了身边玛丽安娜疯疯癫癫的轻笑声。
他紧紧闭上眼,在心里开始从一默数到十。
多维站在皑皑白雪里,鹅毛般厚重的雪花飘落他的肩头。
他像浑身湿透的小狗一样用力甩了甩头,将发间的雪沫从头顶抖下去。
他还没有发现默克,正准备化身蝙蝠飞到更高一点的地方看看。
就在这时,他却听见了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
非纯种的味道——多维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是受伤的非纯种。
他弯腰蹲下,躲在了远处的喷泉后面。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接近,绕廊里,多维看见几个身影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年轻非纯种,多维凝望着他那双湛蓝的眼眸,不屑地轻哼一声。
那是玛丽安娜的义子伊莱,在他身后的是······
多维定睛一看,心跳开始加速——安东尼?!他居然还活着,难道默克他······
不可能的,多维连忙摇摇头,指尖却扣紧了喷泉边缘凹进去的缝隙。
他眯起眸子,发现安东尼胸口上有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身边还有个黑西装下属正搀扶着他行走,看起来伤势并不乐观。
第184章
这肯定是默克留下的,他将安东尼伤成这样,更应该不会让对方轻易捞到便宜才对啊······多维正暗忖着,他们一行人的对话忽然传进了他的耳中。
“你为什么要来妨碍我?”
是安东尼的质问声。
“我妨碍你?”伊莱冷笑一声,“要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就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雪地里了。”
“算了吧,伊莱,你这个小鬼也真是有够嘴硬的。或许偷袭那个纯种能让你感到沾沾自喜,但你把我的乐子都破坏掉了。”
偷袭?!听到这里的多维双眼圆睁,恶狠狠腹诽了一句“混蛋”,喷泉边上的一块瓷砖被他无意识地抠了下来。
“随便你怎么说,”伊莱的语气听起来不屑一顾,“我救你只是为了玛丽安娜,傅雪已经找上门了,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安东尼沉默了一瞬,淡淡道:“哈,那她的动作确实够快的。”
“你应该待在他身边的!而不是像只流浪的发情公狮子跑去四处挑战敌人。”
伊莱的指责声伴随着他们脚步逐渐远去。
“艾维斯不是在他身边么?再不济还有季凌樱······”
安东尼的后半句话多维已经听不清楚了,他从喷泉后面站起身,变成蝙蝠冲进夜色里。
他得快点找到默克,多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
这只是为了还上他欠默克的人情债而已,璀璨的星光下,多维在疯狂的心跳声中不断安慰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清新的空气,发觉有片雪花融化在了他的唇角。
“这不是借口,也千万不要多想。”
多维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第105章 [103]
陈清乔睁开眼,意识像条涓涓细流的小溪,缓慢地重新流经过他的脑神经网络。
两束刺眼的灯光仿佛恼人的飞蝇般上下浮现,他抬起手臂挡住脸,随即又被人拉了开来。
“博士,博士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耳熟的声音伴随着金鸣声传进他的耳膜,但他的脑海中却没有浮现出与之相符的脸庞。
“把手电先收起来,放他躺下来吧。”
有道冷静的声线插入了对话之中。
陈清乔感觉到身体下沉,后脑勺触到了柔软的棉花枕芯。
缓了几分钟,或许更久,陈清乔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回他认清了黑暗中的那三张人脸,龙牙朝他举起几根手指。
“这是几?”
陈清乔眨了眨眼睛。
“三,加上后面那两根是五。”
龙牙扭过头,瞪了一眼铁棘。后者默默地收起了y字形岔开的食指与中指。
“能开玩笑,说明状况还不错,我们一开始还担心你能不能醒过来呢,不过估计还是有点轻微脑震荡。”
陈清乔扶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坐起身,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这里还是原来的房间。
“我昏迷了多久?”
“不到十分钟。”
冰苔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又放下。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角落里走出站到窗边的月光下,接着他的身后探出一张冰雪雕就似的白皙面庞。
陈清乔盯着他们,一时间不确定他们是敌是友。
“这是尤里卡和塞西莉亚,一对纯种双胞胎姐弟,”铁棘自作主张地开始替他们做自我介绍,“他们是傅莲的族人,血猎跟傅家现在是同盟,所以他们是好的吸血鬼。”
塞西莉亚瞥了铁棘一眼,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的舌头拔出来。
铁棘说了这么多,只有“傅莲”这个名字瞬间敲醒了陈清乔尚处于蒙圈状态的大脑。
他起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走。
“小莲······我要去找他。”
在其他人拦住他之前,他却自己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脚底被他踩碎一截的炭化尸体。
“这是刚刚那个要杀你的非纯种。”
冰苔在他身后解释道,“他叫季凌樱,是玛丽安娜的手下,跟傅莲长得有七分相似,连尤里卡两姐弟也被他的脸迷惑了。”
“不怪我看错了,”尤里卡喃喃地对塞西莉亚道,“是他长得太像莲大人了。”
“但是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是莲大人。”
塞西莉亚用食指卷着自己白色辫尾的发梢,一脸轻蔑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这样傲慢无礼的家伙,却偏偏长得跟莲大人那么像······还好让我碰见把他解决了,不然他的存在真是让人不爽。”
陈清乔觉得有些晕眩,眼前季凌樱烧焦蜷缩的尸体与记忆中傅莲微笑的脸在他脑海中交织闪现着,他忽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惊慌感。
他必须找到傅莲,一刻也不能耽搁——
“博士,你先等等。”
冰苔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在她平静眼眸的倒影中,陈清乔看见了自己苍白而又恐惧的脸。
“你现在想去哪里?”
她问他道。
“我、我要去找小莲,他一定很害怕······”
“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冰苔毫不客气地说道,“听着,我们的任务是带你逃离这个庄园。”
“至于傅莲,”她望向尤里卡和塞西莉亚,“他的族人会去解救他的。”
被点到名的两姐弟对视了一眼,尤里卡上前一步,开口低沉地说道:“你们把这个人类带走吧,我们会护送你们穿过铁丝网的。”
第185章
“我不能走,”陈清乔在冰苔说话前甩开了她的手,率先对尤里卡道,“我要跟着你们去找小莲,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对吧?”
“不行,”塞西莉亚冷冰冰地否决了陈清乔的提议,似乎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我们的首领不同意你跟莲大人的事情,你见不到他的,死心吧。”
陈清乔闻言顿时如遭雷击,浑身无力。铁棘见情况不对,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你们的首领是······”他闭上眼叹了一口气,“是傅雪吗?小莲的姐姐?”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就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吧,”塞西莉亚撩开纱帘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我们还得赶回来去支援首领呢。”
“就算是小莲的亲姐姐也没有权利分开我们,”陈清乔在焦急中口不择言,“小莲他已经——”
“博士!”
冰苔突然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受的伤太严重,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朝铁棘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冰苔趁机走上前,与陈清乔轻声耳语。
“别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只有跟我们逃出去,你才能找到机会与傅莲再度重逢。”
见陈清乔重新安静下来,她才继续道,“理智点,想想除了你之外,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傅莲的人就只剩下傅雪了。”
陈清乔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勉強地点了点头。
冰苔疲惫地转过身,对房间另一侧的两姐弟颔首示意:“他同意跟我们离开。”
“这才对嘛。”
塞西莉亚说完第一个走出了房间,然后是龙牙。陈清乔的一条手臂环过铁棘的肩膀,被他搀扶着走了出去,冰苔与尤里卡负责殿后。
来到走廊,陈清乔想起了一件事,问铁棘道:“西溪她还好么?她没跟着你们来吧?”
铁棘咂咂嘴,正思索着怎么跟他说这件事,突然耳麦里传来了电流窜动的沙沙声。
“嘿,伙计们,”萨沙的声音因紧张提高了两个度,尖锐得有些刺耳,他在通讯器里朝他们大喊大叫着,“我在监控里找到奈尔和哈斯通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
“但你们肯定猜不到他们现在正跟谁在一起。”
“……八、九、十!”
傅莲猛地一头撞进玛丽安娜怀里,后者踉跄了一下,捂着胸口被挤到了墙边。
一个缺口出现了,傅莲瞅准这个空隙,弯腰准备从包围圈里钻出去。
忽明忽暗的闪烁灯光下,那些雇佣兵的身躯像坚硬的砖墙,傅莲的推搡完全没有用,甚至还被他们在无意间撞了好几下。
傅莲好不容易贴着墙边硬生生挤了出去,混乱之中,一旁不知道是谁的防弹背心尼龙扣忽然崩开,啪地甩到傅莲手背上,疼得他喘了一口气。
这时的玛丽安娜已经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他立即意识到身旁的傅莲消失不见了,于是一把拨开周围的安保雇佣兵,气得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
傅莲不敢做声,只能悄悄蹲下身体摸索着墙缝前行。
他知道玛丽安娜在黑暗中更占据优势,如果不是这次突然袭击,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艾维斯!”
玛丽安娜暗含怒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窜起,激得傅莲打了个哆嗦。
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着。
然而下一秒,他的衣领突然被人攥住,傅莲瞬间头皮发麻,不管三七二十,下意识回头挠了对方一爪子。
有人轻轻“嘶”了一声,然后傅莲在昏暗的灯光中对上了一双左浅右深的鸳鸯眼。
“是你!”
哈斯通的大手捂住了傅莲的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傅莲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按照哈斯通的指示躲在了他的身后。
哈斯通的庞大身躯几乎完美地遮住了傅莲,他们开始往电梯的另一边退去。
就在傅莲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哈斯通的动作突然一滞,紧接着抓起傅莲后腰的毛衣像打保龄球似的将他掷出去两米远。
摔倒在地的傅莲闷哼一声,手肘部分传来轻微的刺痛,如同蚂蚁啃咬的酥麻感逐渐蔓延至上臂,他有理由怀疑那里已经被擦破了皮。
他扭过头,四周的电流正变得愈来愈疯狂,整条走廊仿佛被闪光灯围绕。傅莲很清楚这是谁的能力,操纵电灯对于他姐姐傅雪来说就如同呼吸一样简单。
可是他开始担心——因为灯光闪烁的频率变得越来越混乱,这恰恰反映出了傅雪此时此刻的心绪。
壁灯明灭之间,他没有找寻到姐姐的身影,却看见艾维斯挥出的刀刃紧贴着哈斯通的脖颈一晃而过。
他在心里为哈斯通捏了把冷汗,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哈斯通在近战中显得游刃有余,他后仰躲开艾维斯的攻击,顺势下腰一个后翻,在踢飞艾维斯手里匕首的同时与他拉开了距离。
灯光又暗了下去,不绝于耳的枪声忽远忽近,傅莲心脏怦怦直跳,他站起身,打算在下一次壁灯亮起的时候趁机跑远。
注意力集中在等待中的他没有听见皮鞋踩过地毯的沉闷脚步声。
傅莲对玛丽安娜的靠近浑然不觉,直到灯光如愿亮起,红发蓝眼的恶魔站在他身后,朝他的脖颈呼出一口冰冷的气息。
第186章
“你要去哪里?”
傅莲瞪大了眼睛,玛丽安娜伸手扼住他的咽喉,也掐断了他还未发出的那半声惊叫。
傅莲蹬着腿被他举到半空,窒息的痛苦让他眼前一片斑驳。玛丽安娜将他压在了墙上。
“都给我停下来,不然我拧断他的脖子。”
玛丽安娜面朝虚空厉声喊道。
壁灯虚弱地闪了两下,完全熄灭了。
黑暗中只剩下一片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
“出来吧,傅雪,”玛丽安娜的眼睛蓝得像是萤石,“还有让你的那两条狗收起牙齿。”
“把武器扔掉。”
傅莲听见艾维斯的声音飘了过来。
仅仅是几秒的迟疑,傅莲感觉玛丽安娜掐着他脖子的手又收紧了一点,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气音。
几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有人将枪支放下的动静。
“玛丽安娜,你真是个偏执狂。”
傅莲听见了他姐姐慵懒婉转的声线,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一滴清泪从他的颊边滑落。
傅雪从容不迫地举起双手走到玛丽安娜面前。
她的身后是仅剩的几个非纯种雇佣兵,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傅雪的后背,她毫不在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玛丽安娜。
“你就不能放过他么?我可以跟你好好解决这件事。”
玛丽安娜眯了眯眼睛,松开了掐着傅莲的手,却反手拽着他的卷发将他禁锢在怀中。
“好久不见啊,傅雪,早知道你会屈尊纡贵地来我这里,我还为此准备了不少惊喜呢。”
“是吗,可我一路上都觉得很无聊啊。”
傅雪的血瞳缓缓往后扫了一眼,朝着那些雇佣兵耸了耸肩。
“他们连开胃菜也算不上,”玛丽安娜笑了笑,他托起傅莲的下巴,“真正的惊喜可是你弟弟,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傅雪这时才将视线转移到弟弟身上,傅莲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他的喉咙很痛,但姐姐震惊的目光更是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你对他都做了什么?!”
傅雪瞬间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她咆哮着怒视玛丽安娜。
怪不得她之前一直没办法凭借气味锁定傅莲,她可以百分百确定眼前的年轻男人是自己的弟弟,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此时的他却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第106章 [104]
默克感觉到了雪花掉落在他眼睑上的重量。
那颗嵌入他体内的银弹位置距离他的心脏很近,但还差一点——或许是几厘米。
这没什么可埋怨的,安东尼落入下风的形势让他有些自鸣得意了,所以他的确没有察觉到那个红发非纯种在五百米开外的楼顶支起了狙击枪。
如果非要说些什么,默克觉得那个非纯种的准心还算不错。
他呼出一口气,看着凝结的白雾飘过他的眼尾。
这些日子他已经很少想起傅莲了。
他听说人类将悲伤的过程分为五个阶段*,他总觉得从最开始的否认与愤怒到现在的坦然接受是一段很漫长的路,可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不过如此。
他开始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傅莲的场景——这大概是人类常说的死前“回马灯”。
听起来像是一个恶兆,默克不喜欢这种联想,但他控制不住。大脑深处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水,他除了放任自流以外别无他法。
那是一个晴朗的雪夜吧,他想,他去参加一个贵族纯种长老举办的晚宴,傅雪带着她的弟弟出席了。
他记不清更多的细节,只记得傅莲坐在黑亮的古典车里,系着红围巾露出的那半张侧脸。
他当时微微低垂的黑色眼睫像是颤动的蝶翼,拨动了默克沉寂已久的真心。
在他遇见傅莲之前他从未洁身自好,默克承认这一点。即便自此以后他也并未收敛,但他的每一任情人身上都有傅莲的影子。
默克回味着当初傅莲留给他的惊鸿一瞥,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然而这种隐没在多情里的“忠贞”显得虚伪、幼稚又可笑。
他毅然决然地切断了所有的藕断丝连。
狐朋狗友们却对此不置一词,因为浪子回头仅仅存在于故事中,也许别人可以做到,但绝对不会是默克。
直到默克领着自己的族人投靠了傅雪之后,舆论的风头才转了向。
默克与傅莲结成血契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就连默克自己也这么认为。
然而关于为亲弟弟选择终身伴侣,傅雪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加谨慎。
默克并不在意这个,因为他发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傅莲好像并不喜欢他。
两百年间,他躲着他,拒绝他的礼物、殷勤还有触碰。
他在害怕他。
默克先是感到了挫败,接着是无力和失望。
他再次回到了投身于风花雪月、纵情于声色犬马的生活方式之中。
选择逃避总是更容易些,而浪子现在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默克自嘲地笑笑,他扪心自问,如果他那时强硬一点将傅莲留在身边,傅莲会过得开心吗?
他跟那个人类医生从来不是一路人,他能给傅莲一些默克连承诺也做不到的东西,所以一直怯懦的傅莲才突然鼓起勇气跟他跑了。
第187章
默克可以理解。
因为他也知道,到了后面,追求傅莲仿佛变成一场他与自己较劲的比赛,他只是不想认输、不想承认他也有无法得到的东西。
但现在是时候该放手了,默克疲惫地松开虚握的掌心,任由纷飞的大雪逐渐掩埋他的胸口。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附近的雪地上,然后默克听见了奔跑的声音。
“默克!”
有人握着他的手,将他从雪层之中拖了出来。
默克睁开眼,满以为面对自己的狼狈,对方会露出嘲讽的神色。
可多维金色的瞳孔就在他的正上方,月光落在他的眼底,像是被揉碎的金箔。
默克抬起手拨开他散落在脸颊两侧的额发。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多维?我会误会的。”
多维愣了愣,用连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回答他。
“你可以误会。”
玛丽安娜开始讲述来龙去脉。
傅莲张开口,他想解释。
但不知从何开始,也无从争辩。
傅雪的眼神像是无形的利刃,正一寸一寸地刨开他的胸腔。
这让他想起了父亲,在他面前,他只是一个米虫、一个废物、一个家族的残次品。
他唯一的优点是长了一张与母亲相似的脸。
可是母亲这个角色对于幼年的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张挂在墙壁上的肖像画。
每次被横加指责,傅莲就会踩着冰凉的月光在画像前的走廊里来回地转悠。
在他的想象中,墙上女人水波般柔软的目光会落在他肩背上,如同怀抱一样将他包裹。
这是他童年有且仅有的、来自母亲的慰藉。
直到他的这个秘密被姐姐傅雪发现。
当时的他忐忑不安。
他满心以为这种幼稚的行为肯定会招来姐姐的耻笑,如果被父亲知道了,或许又会被责骂一通。
傅雪却只是擦去了他眼尾的泪痕,牵起他的手安静地凝视着母亲的画像。
傅莲在她眼里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思念和迷茫,那一刻,傅莲觉得自己身上的孤独像是酒精一样被蒸发在空气当中了。
“我听他们说,其实妈妈不喜欢爸爸。”
傅雪忽然对他道,“他们是政治联姻,是两个家族的结合。”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是痛苦的结晶,不被期待地降临到这个世界了。”
傅雪转头看着他,那双深沉的黑瞳像是夜色里无风无浪的湖面。
“所以他们罗列的缺点并不是你的错误,不要渴望别人的爱,我们只是运气不好……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傅莲似懂非懂。
但他早已明白自己与姐姐的差距有多大。
虽然是双胞胎,各自的迥异性格却在成长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了。
所有人都说他的姐姐与父亲更像,小小年纪便天赋异禀,只有这样的孩子才不会辱没纯种家族的血脉--
而傅莲无人在意,似乎他根本不应该出生。
不过他不介意姐姐的光芒遮蔽他,光芒与阴影相辅相成,姐姐的羽翼之下是能够让他舒适躲藏的暗处,这是他们姐弟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后父亲死了。
家族的覆灭只在一夜之间,自此以后他们相依为命。
所以他曾以为傅雪永远不可能用这种目光看他。
可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姐姐与父亲很像了。
他以前是一个失败的儿子,如今是一个血缘的叛徒。
他不值得被拯救。
玛丽安娜悠悠叹息一声。
“小莲为了那个人类差点连命都没了,也不知道对方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傅雪充耳不闻,只顾盯着傅莲,像是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读出他的心绪。
“你是自愿救他的,对吗?”
傅莲点点头。
“不后悔?”
傅莲觉得自己必须要说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朝姐姐坦白是他从未预想过的,可是说谎就像放着溃烂的伤口不管,它们都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对不起,姐姐。”
傅莲顿了一下,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爱他……遇见他之后我才意识到,以前的那种生活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傅雪受伤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傅莲的内心,或许真的就如同姐姐小时候所说的那样,傅莲心想。
他们是一对痛苦的结晶,所以现在彼此都因为对方而感到痛苦。
玛丽安娜望着他们俩姐弟,哧哧笑了起来。
*库伯勒·罗丝模型: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在她1969年出版的《论死亡与临终》(on death and dying)一书中提出了人对待哀伤与灾难过程中的5个独立阶段,分别为否认(失落)、愤怒、协商(迷茫)、绝望(消极)、接受。
第107章 [105]
“傅雪,现在还不是消沉的时候,别掉进玛丽安娜的圈套里了。”
黑暗中,高亢的女声忽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他妈也别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玛丽安娜,”陈西溪咬牙切齿的声音忿忿传来,“你敢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哥头上?他也是受害者,你怎么不告诉他们苏诺列恩是受谁指使毒害我哥的?!”
“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第188章
玛丽安娜不怒反笑,“真凑巧,如果那个医生没逃走,我们可就齐员了。”
他说着朝一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对方隐入黑暗,一阵布料摩擦的响动过后,陈西溪被人用枪顶着后脑勺,跪倒在了玛丽安娜脚边。
“不过事到如今,我就算是实话实说也无所谓了。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那又怎么样?”
“圣泉不重要,那个医生也不重要,无论他是死了还是活着,我都能捞到好处……重要的是小莲没有让我失望,不是吗?”
玛丽安娜抬手遮住傅莲的眼睛,将他按进怀里。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小莲。”
傅莲脑海中的思绪像是崩塌的纸牌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却没有抓住。
“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玛丽安娜?”
傅莲愤怒又悲伤地瞪着他,“你伤害了我身边所有的人……”
“当然是我想要感染你啊,在你姐姐面前。”
玛丽安娜若无其事地打断他,朝他轻飘飘地莞尔一笑。
所有人的面容与声音都远去了,玛丽安娜凑近的蓝眼睛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他的脊背发麻,血液仿佛也被冻结。
玛丽安娜却还在泰然自若地摩挲他的指尖。
“你要从纯种变成人类,我才能转化你呀。”
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平静的语调下暗藏着汹涌的渴望。
傅莲开始感觉自己被一片澄澈的蓝色海水包围,溺毙的恐惧感爬进他的喉咙,渗进他的肺部,他逐渐无法呼吸。
“我们很快就会是同类了。”
玛丽安娜一脸陶醉地说道。
“不要!”
傅莲像是尖叫般吐出这两个字,他用力推搡着玛丽安娜,恐惧之情滥于言表。
他爆发的剧烈挣扎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傅雪率先反应过来,抓住这个机会变身成了蝙蝠冲向天花板,黑暗中瞬间连带着响起一连串的枪声。
白光闪烁中傅莲看见玛丽安娜的脸,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对方怔愣了两秒,随即狠狠将傅莲压在了墙面上,他张开嘴,上腔的牙齿尖锐得像是毒蛇的獠牙。
不要--
傅莲在内心疯狂大叫,他死也不要回到黑暗当中去了。
他不要再重新变得冰冷僵硬,他明明才刚触碰到阳光的边缘。
他承认最初爱上陈清乔始于一种近乎本能的趋光性冲动,可是在拉夫斯旺岛的那段日子里,他却切实体会到了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幸福。
而这一切重生般的美妙体验都与陈清乔密切相关。
傅莲转动眼眸,竭力将涣散的瞳孔聚焦在玛丽安娜的蓝眼睛上,他可以杀了他,但傅莲不能接受玛丽安娜夺走他尚处于拂晓的人生。
在玛丽安娜朝他脖子咬下来的一瞬间,傅莲抬起胳膊挡住了他的长牙。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给傅莲预留多少缓冲时间,但在他体内狂飙的肾上腺素屏蔽了一部分痛感。
他的大脑感到麻木,也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黑暗中顺着他的手臂滴落。
劫后余生的傅莲每每回想起这一刻,却发觉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中反而像是慢镜头般徐徐展开,然而他自己知道,当时的他下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他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掌抚上了玛丽安娜的脸庞,即便对方的牙齿还嵌在他的血肉之中。
他的举动成功地让玛丽安娜陷入恍惚,一双蓝眼睛好似仲春初融的湖泊,傅莲看见他眼中强硬的情绪像冰面一样逐渐消融在柔软的涟漪下。
然后傅莲颤抖着将大拇指用力地抠进了他的眼窝里。
傅莲的肋骨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紧接着他听见了玛丽安娜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指尖上还残留着戳进果冻里似的湿滑感,傅莲很想呕吐。
很快有人将他从地上拖拽了起来,傅莲盯着陷在他毛衣里的红色指甲,仰起头眨了眨眼。
“姐姐。”
“别说话,现在还不是时候,跟我来。”
傅雪喘着气,此时她瞳孔里的血光黯淡下去了不少,这说明傅雪已经很疲惫了。
傅莲紧跟在姐姐身后,他脚下簌簌作响,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是什么。
快速地拐过一个转角,傅莲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发现捂着右眼的玛丽安娜正倒在艾维斯的怀抱里,他的手臂举在半空中,像是徒劳地想要从空气中抓住什么东西。
傅莲很确定自己听到了玛丽安娜还在口中不停地念着他的名字,傅莲不寒而栗,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
傅雪扭头看了他一眼。
仅剩的两个雇佣兵没有再追过来,其中一个按亮了电梯上行的箭头。
电梯打开后,他们立即消失在了门后。
傅莲还没来得及松出一口气,走在前面的傅雪忽然踉跄了一下。
“你受伤了吗?”
傅莲紧张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没事,被流弹划了一下。”
傅雪摆摆手,用手掌压住了大腿侧边的伤口。
“你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来关心我?”
傅雪打量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傅莲,神色复杂。
自从父亲死后,她不遗余力地将傅莲保护起来,就是不想让玛丽安娜染指。
第189章
可他还是得手了,也许把傅莲锁在一个精心打造的金色鸟笼里行不通,她应该早早地教他学会如何咬断敌人的脖子。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
她摸了摸傅莲的耳后,那一处肌肤的触感温暖而柔软。血液像是奔腾的河流在他身体里一路高歌,他失去了所有的纯种特性。
傅雪失望地垂下手,咬着下唇思索。
她该拿他怎么办?如果被其他族里的长老知道了这件事……
傅莲不知所措,他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姐姐的肩头,安心之余却第一次发现傅雪的颈边是这样冰凉。
“那个医生,他对你好吗?”
傅莲不知道为什么傅雪忽然问他这个问题,他不禁有些忸怩。
“他对我很好……他说他会跟我结婚的。”
傅雪眼前一黑,她深吸一口气,捏着傅莲两侧肉嘟嘟的脸颊问道:“你同意了?”
傅莲睁着迷茫的双眼看她。
“啊?可、可是,是我让他跟我结婚的啊。”
傅雪几乎一口气没上来,傅莲意识到情况不对,低下头绞着手指不发一言。
“哪有你这么倒贴的?!”
傅雪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心里越想越气,“你跟他发生关系了吗?”
傅莲没想到姐姐这么直白,见他脸红地支支吾吾,傅雪心下顿时全明白了。
她本想当场发作,但还是忍了下来。
这件事可大可小,看来她得跟那个人类医生当面聊聊了,如果他话里行间透露出一丁点玩弄傅莲的意思,她就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傅雪暗自忖度着,一把抓起傅莲的手臂道:“算了,我们先出去吧,大家都在外面--”
她的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争执声打断了他们姐弟间的对话。
“你不能就这样追上去…...陈西溪,你疯了吗?!”
“哈斯通,你别拽我了!你明明知道一直以来我加入血猎的初衷就是为了杀死玛丽安娜!”
“你一个人去只是送死,何况你这是在违抗老大的命令……”
傅雪侧头微微眯起双眼,带着傅莲走上前去。
第108章 [106]
陈西溪发觉自己的手在无意识地颤抖。
她将双手藏在背后,这一举动却没逃过哈斯通的眼睛。
“你······你今天吃药了吗?”
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又透露着一丝迟疑,似乎是在拆除定时炸弹的线路。
陈西溪厌恶周围人的这种态度。
仿佛她一旦停药,就会变成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女人,然后她做出的所有决断都会被理所当然地打上一个大大的疑问号。
可实际上,有无数例子证明人们在清醒的状况下做出的事情反而更加疯狂。
她做了个深呼吸。
接着抽出枪对准了哈斯通。
对方立即举起手往后退了半步。
“别逼我,哈斯通,我这辈子都在等这个机会。”
她转了转湿润的眼珠,感觉视线正变得模糊,她吸了一下鼻子,开始往电梯发亮的楼层显示面板靠近。
“这算什么?内讧?”
傅雪微微上扬的语调让陈西溪吃了一惊,她还以为她早已经带着傅莲离开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傅雪从她身后的黑暗中缓缓现身,哈斯通抓住这个机会,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我不会让你追上去的。”
陈西溪一声不吭,只是踹向他的膝窝,却被他躲开后一个肘击撞在胸口上。她被抵在墙上动弹不得,只得松开握枪的那只手,在枪支下落的途中用另一只手接住。
哈斯通放下抵着她喉咙的小臂,反拧住她的左手关节,手枪掉落在地,被哈斯通一脚踹远。
陈西溪咬紧牙关,用后脑勺狠狠撞了一下哈斯通的锁骨,对方顿时松开了对她的束缚。
两个人扶着墙气喘吁吁地分开了。
站在傅雪身边的傅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看戏的傅雪捡起滑到她脚边的那支格洛格34,扭着腰肢递到陈西溪面前。
哈斯通无奈地看着她们,捂着肩膀叹了一口气。
撑着膝盖的陈西溪直起身,伸出手刚想接过,对方却又逗弄似的收了回去。
“说来听听,”傅雪对她道,“你跟玛丽安娜有什么深仇大怨?”
陈西溪紧绷起嘴唇,貌似对傅雪的戏耍行为很不爽,但在她内心更深处,她知道自己只是不希望傅雪看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
“不关你的事,还给我。”
傅雪注视着她寒气四射的眼神,意外地扬起一条眉毛。
“如果只是因为你哥哥的事情,你不会这么生气······”
傅莲欲言又止,他上前悄悄拽了拽姐姐夹克的下摆,傅雪却没有搭理他。
她一边踱步一边分析,把玩着那支手枪,枪身轻轻拍打着她的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忽然转头问道:“是不是你的父母死在了玛丽安娜手上?”
陈西溪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地板。傅雪知道自己猜对了。
“真有意思,”傅雪停下脚步,盯着手里油黑发亮的枪支,喃喃道,“看来我们还是有共通点的。”
“不一样。”
陈西溪突然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手枪,怒视着傅雪的眼睛,“我跟你不一样,也永远不可能一样!”
第190章
“你们吸血鬼只是为了争夺地盘互相撕咬的疯狗,大部分都死在自己同类的手上,所以你的父亲死在玛丽安娜手上太正常不过了。可我的父母从始至终都只是受害者,因为玛丽安娜不在乎杀掉一两个人类,更不会在乎那些惨死的人类背后的家庭和孩子······”
陈西溪用手背抹掉眼泪,她内心有个声音在乞求她停下,指责她不应该将情绪发泄在傅雪身上。
可她都说了些什么?
“难道你就会在乎吗?”
陈西溪嗫嚅着问道。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笼罩着他们。
“我不在乎。”
傅雪终于开口对她道,“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可以继续蹲在那里哭个够,或者跟我一起上去把那个红色魔鬼的脑袋砸碎。”
陈西溪抬起头,哈斯通痛苦地呻吟一声,随即扭头看向傅莲。
“姐姐,你要追上去?我们不是要去找其他人吗?”
傅莲紧张地问道。
“而且你还受伤了。”
傅雪微微皱起眉,她的体力确实快到极限了,但现在追上去只有那个艾维斯稍微棘手一点,如果能在伊莱和安东尼赶到之前处理玛丽安娜,那么她一个人也足够了。
当然,傅雪心想,她转变想法只是由于不想失去这样的好机会,跟陈西溪没有关系。
傅莲忽然将血迹斑斑的毛衣袖口拉到手肘的位置。
“要不你喝点我的血吧,至少先让你的伤口恢复——”
傅雪别开脸,不满地拽下他的衣袖遮住他手臂上的咬痕。
“你的脸色这么差还说这种话,不想活了?”
她的目光越过傅莲的肩膀,开始上下打量靠墙的哈斯通。
哈斯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朝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绝无可能。
“你可以喝我的。”
陈西溪对她说道。
傅雪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揽着傅莲的肩膀绕开她朝哈斯通径直走去。
后者警戒地将指尖搭在肋下的枪套上。
“放心吧,我对你们的血没兴趣。”
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傅莲推向哈斯通。
“帮我照顾好他,带他去你们的营地······同样的,我也会保护她不让她轻易死掉。”
傅雪晃动拇指点了点站在他们身后的陈西溪。
“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去接我弟弟,所以,”她俯身向前,用发亮的血瞳牢牢盯着哈斯通,“如果你们敢耍什么花招——”
傅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哈斯通看了看傅莲,又看了看电梯门前的陈西溪。
对方朝他一脸决绝地点了点头。
哈斯通抓狂地薅住一把头发,妈的,他回去该怎么写报告?!
他无可奈何地走到电梯门前按下上行的按钮,朝傅莲招招手。
陈西溪在傅莲路过她身边时悄声耳语道:“如果营救行动没出岔子,我哥已经在营地了。”
傅莲朝她眨了眨眼睛。
电梯门缓缓朝两侧分开,四个人鱼贯走了进去。
哈斯通盯了会儿持续上升的楼层数,转头对陈西溪嘱咐道:“拜托你千万要回来,我可不想被停职调查。”
“我知道了。”
陈西溪抿着嘴拍拍他的肩,“还有,刚刚对不起。”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寒风呼啸着吹散了轿厢上方暖风口送出的热气,密闭空间里才积攒起来的暖意顿时荡然无存。
被裹挟进来的雪花旋转着落在他们脚边,转瞬融化成了地毯上颜色暗沉的一片片水渍。
“算了吧。”
哈斯通率先跨出电梯,朝她微微一笑。
“你平时在训练场揍我的时候可比刚才狠多了。”
他们四个人在电梯前分道扬镳。
傅莲最后拥抱了一下他的姐姐,傅雪抚摸着他身上的薄软毛衣,将身上的皮夹克脱下来让他穿上。
“小莲,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刚才在地下为了反抗玛丽安娜做出的事情很勇敢,我为你感到骄傲。”
傅莲眸光颤动,他紧紧抱着傅雪。
“我会等你回来的,姐姐。”
傅雪抬手轻轻拂去掉落在他发顶的雪花。
哈斯通将目光从那对姐弟身上移开,转而面向陈西溪。
“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陈博士吗?”
陈西溪回过神,欲言又止。
她垂下头,眼神闪烁着望向别处。
“告诉他,别责怪自己,他从来没有亏欠我什么······”
陈西溪不自在地扯了扯挂在脖子上夜视仪,又干巴巴地加上一句:“他会理解的。”
希望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第109章 [107]
目送着哈斯通与傅莲朝另一个方向走远,陈西溪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尖,拉起保暖面罩遮住下半张脸。
“你们应该不会感觉到寒冷吧?”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伫立在雪地中衣着单薄的傅雪。
晦暗不明的月光下,对方盘起的黑发因经历了战斗而显得有些凌乱,鬓角散落的几缕黑色发丝飘荡在她的脸颊两侧。
陈西溪抑制住想要帮她将头发挽到耳后的冲动。
“只有火焰和太阳才能伤害到我们,你不是很清楚我们的弱点吗?吸血鬼百事通小姐。”
第191章
陈西溪干笑两声,看来没话找话并不能拉近她俩的距离。她头一次为自己看了这么多脱口秀,也无法在社交中友善圆滑地表达出幽默感而觉得遗憾与挫败。
傅雪踩着雪地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凝视着几组半掩埋在雪尘底下的新鲜脚印。
陈西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夜视仪中这些脚印一直朝北延伸,看来这就是玛丽安娜他们逃走的路线了。
她们沿着脚印一路追击,整座庄园一片死寂。路边偶尔能看见几具焦黑的尸骸,都被掩埋着落雪之中,那些非纯种应该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你的族人是把玛丽安娜的手下全部解决了吗?”
傅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差不多吧,他们等这一天可是很久了。”
陈西溪想象着这片区域的上空或许分散盘旋着数十只大大小小的蝙蝠,他们像是巡视田野的鹰隼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而玛丽安娜的残党在如此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只能是一群四处逃窜的老鼠······
“他还会有后援的。”
陈西溪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傅雪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我的意思是,玛丽安娜的部队肯定不止这些,他们正朝这里赶来,到时候我担心你们到时会寡不敌众。”
“非纯种就像害虫一样是杀不完的,”傅雪道,“我们又不是灭虫公司,赶尽杀绝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看现在的天气,这次的暴风雪来得很是时候。在放晴之前,玛丽安娜的大部队进不来这里,无论是直升机还是越野车······所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杀死玛丽安娜的最佳时机。”
陈西溪抬头看了眼灰暗的夜空,月亮和群星都藏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后,只有无尽的雪花从穹顶飘落。仿佛她们正置身于一个水晶球里,有双无形的小手在不断翻转着球体,白色的塑料颗粒便无休无止地在悬浮与下落中循环往复。
她猛然打了个寒颤。
傅雪停了下来,因为她们的面前矗立着一扇高大的钢铁闸门。
陈西溪朝周围张望了一番,发现她们已经追到了庄园的边缘,这扇嵌在黑色铁丝网中的闸门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庄园北面的出入口,他们肯定离开了。”
傅雪看着这扇五米多高闸门,她可以变成蝙蝠轻易地翻越过去,不过······
她瞥了一眼陈西溪。
后者正凑在门边的密码面板前研究什么。
傅雪啧了一声,真是麻烦,她有点儿后悔带上这个拖油瓶了。
玛丽安娜选择此时往外跑必然是联络了飞行员,只要暴风雪一停,就会有直升机来接应他。
她得抓紧时间了。
“你能破解大门的密码么?”
听到傅雪的询问,陈西溪耸耸肩,侧过身子露出面板上的数字按键。
“看见这几个磨损尤其严重的数字了吗?密码是四位数,给我点时间,我能试出来。”
傅雪凑前两步,看见黑色液晶屏下方的三乘四列数字组合,其中的确有四个凸起按键的数字印花更加模糊,像是被经年累月的油脂腐蚀或是摩擦刮掉了一部分印刷。
陈西溪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因为傅雪靠得太近了。她的小腿几乎能碰到她的靴子。
“好吧,五分钟,”傅雪往后退开一步,“超过这个时间我就不等你了。”
陈西溪松出了一口气。
铁棘一把掀开迷彩帐篷的门帘。
里面正热火朝天,一股芝士泡面的香气从他鼻子底下掠过,随即又被趁虚而入的寒风卷到了外面。
“见鬼的,铁棘你能别在门口杵着吗?你把暖气都放跑了。”
风铃摘下耳机,毫不客气地开口怼他。
铁棘摸摸鼻子放下布帘,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龙牙递给他一个不锈钢茶杯,里面是滚烫的松针茶。
“博士怎么样了?”
这句话是冰苔问的,铁棘见她闭着眼,还以为是睡着了。
“他没事,医疗队的人认为他的情况还算乐观,就是仍然陷在昏迷当中。”
他摘下帽子,用宽厚的手掌抚过毛扎扎的寸头。
“总部那边有消息了吗?”
所有人沉寂不语,一时间帐篷里只能听见萨沙嗦面的声音。
“唉,”风铃嘟囔道,“你知道那群位高权重坐在办公室里的西装老头是怎么想的,他们觉得奈尔有错在先,她不该违背命令私自追击玛丽安娜。”
铁棘挠了挠脖子没说话。
“老大心里自然不好受,”龙牙接过话头,“不过我想奈尔走到这一步应该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萨沙突然用力地砸了一下键盘。
“所以呢?所以我们就该眼睁睁看着她以身犯险?作为她的队友,我们这种时候不是更该拉她一把吗?特别是我······我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搭档。”
萨沙盯着面前的泡面碗,里面发黄的汤汁表面浮着一层油花,这让他觉得胃部一阵发胀。
他想吐,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在焦虑时无节制进食的坏毛病,他愤恨地锤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等她与傅雪离开庄园,我们就再也没办法通过监控追踪她们了。”
有人叹了一口气。
“或许你该盯紧哈斯通和傅莲那边转移一下注意力。”铁棘建议道。
第192章
“那是风铃负责的部分,而且多亏了傅雪手底下的那些清道夫,现在整个庄园安全得像是游乐场,他们不会出事的。”
萨沙咕哝着反驳。
“没有接到指令,谁也不能出发前去带回奈尔。这听起来很冷血,我知道,但她在做她想要做的事情,我们没办法阻止。”
冰苔打断他们,重新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而且上层已经准备放弃她了,如果我们私自出去找她,只会让希兰更难做。”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为她祈祷。”
“哈,我以为你是无神论者。”
“······我是说你,我又不会为她祈祷。”
“为什么?”
“我尊重她的选择,希望她能得偿所愿。话又说回来,自我毁灭或许也是她解脱的方式之一呢?”
“真可怕,你千万别把这句话写进行动报告里,他们会逼你去做心理疏导的。”
冰苔没有再接话,铁棘瞄了她一眼,这次她看上去像是真的睡着了。
尤里卡翻滚在雪地里。
一颗银弹势如俯冲的游隼,猛地扎进他脚边的积雪中,瞬间扬起一片雨点似的冰渣。
然而射偏的子弹对尤里卡从来起不到威慑作用,他躬身跳跃,在双脚离地的霎那化身于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直冲树后的人影。
正蹲身更换弹夹的非纯种没有察觉到杀机的逼近,直到一股男性纯种的强烈气息窜进他的鼻腔。
他转过身,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遮住了他的全部视野。一种根植在他内心深处、遇见天敌般的恐惧感压迫着他的肌肉,他搭在扳机上的指尖开始发抖。
尤里卡抬起手,一巴掌拍飞了那个非纯种手里的武器。
第110章 [108]
清脆的“喀嚓”声响起。
塞西莉亚松开她面前这个非纯种扭曲的小拇指,在对方因剧痛而蜷缩起身体的时候,她精准地将花纹繁复的银质匕首插进了他后脖子上第二和第三节颈椎之间的空隙里。
那个非纯种倒在地上开始无法呼吸,塞西莉亚用鞋跟轻轻碾压上他的喉结,对方逐渐不再挣扎。
这是最后一个了,塞西莉亚心想。
她回身看向不远处的尤里卡,他的高大身躯在树干后面耸动,下一秒,黑红色的鲜血飞溅出来,像是刨冰上层的草莓酱一样渗进皑皑的雪地里。
尤里卡扔出来一个正在焦化的头颅。
“全部解决掉了吧?”塞西莉亚朝他喊道。
尤里卡朝姐姐点了点头。
“真是浪费了我们不少时间,那个红毛小杂种和安东尼跑得还挺快。”
塞西莉亚撇了撇嘴。
在他们护送血猎小队和陈清乔穿过铁丝网后,在折返的途中他们却从其他族人口中听到了默克被暗算一事。
塞西莉亚向来睚眦必报,何况上次茉莉的事她还耿耿于怀,这次索性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了。
他们一路沿着安东尼鲜血的味道追到这里,对方只留下二十个人高马大的非纯种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像是要去赶赴什么约会一样。
“他们走的方向是庄园的北门······”
塞西莉亚自言自语,灵光一闪的她拍了拍弟弟壮硕的前臂。
“难道是赶着去跟玛丽安娜汇合?”
尤里卡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雪势好像小了,是他的错觉吗?
“我们快追上去,不能让他们逃走。”
塞西莉亚说着变成一只白色的小体型蝙蝠,很快消失在雪幕里。
尤里卡不高兴地压下嘴角,为什么每次他姐姐都不等他呢?反应比其它纯种迟钝半拍又不是他的错······
他挥动巨大的膜翼朝姐姐飞走的方向追去,庞大的体形在漫天飞雪中渐渐化作一个愈来愈远的小黑点,像一滴雨水掉落进湖泊般融入了幽暗的天际。
“搞定了。”
陈西溪看了眼电子腕表,长舒一口气。
四分二十六秒,还不错嘛,她用余光悄悄瞟了傅雪一眼。
但傅雪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她这边。
铰链卷动的尖锐嘎吱声听得令人牙根发酸,随着闸门缓缓上升,庄园外面的广阔景色像幅展开的画卷般呈现在陈西溪眼前。
到处都是白色。
不过她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地上的几道明显细长压痕。
“好奇怪啊,他们应该不是开车走的,这不像是轮胎的辙印。”
陈西溪抬头招呼傅雪过来查看,对方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庄园。
“是雪地摩托,”傅雪立即下了结论,她指着相邻的两条稍窄一点的印痕,“这是前面的橇板留下的,夹在中间的平行线痕迹则是摩托后方的履带。”
陈西溪想起她似乎见过这种交通工具。
“所以他们的目的地应该不会太远,这种恶劣的天气能见度太低了。”
“但是雪势在减小。”
傅雪呢喃自语。
陈西溪发现不远处有个小木屋,提议过去看看,里面有可能还停放着其它雪地摩托。
傅雪点点头,她们拔步艰难地朝木屋方向行走。
寒风在陈西溪耳边呼啸,雪势或许是减小了,她想,但这风力可不见得也会跟着减弱。如果没有代步工具,无法变成蝙蝠的她估计只能止步于此了。
第193章
她说不准自己对此是否会感到遗憾,实际上,她此时此刻的内心与被冻僵的身体同样麻木。
积雪线已经到了陈西溪脚踝以上的位置了,傅雪如履平地,很快将她抛在身后。她自知追不上,干脆停下来喘匀呼吸。
然而正当她弯腰撑着膝盖的时候,她仿佛听到身后传来了其他人的踩雪脚步声。
陈西溪猛地转过头,此时她距离闸门已经有差不多六百多米了,除却如同白絮般不断飞舞的雪花外,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
“听错了吧,应该是风声……”
她在心底自嘲,最近怎么一惊一乍的?
她直起腰身刚打算继续往前走,迎面却飞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倏地撞在她的左肩使她失去了平衡。
陈西溪被这记突如其来的重击仰面砸倒在地,厚实的雪地接住了她,扑腾起的一大片雪尘落在了她的外套上。
她还没来得及搞懂是怎么回事,一颗子弹就从她眼前掠过,尖啸着打在了她腿间的空隙中。
陈西溪大吃一惊,瞬间一阵后怕,如果她还像刚刚一样站着,这颗子弹恐怕已经穿过她的心脏了。
也是在这时她才看清了撞倒她的生物,蝙蝠形态的傅雪慢悠悠地挥动膜翼,降落在了她的胸口上。
不知为何,陈西溪透过身上一层一层的衣物,从运动内衣开始,到打底衫,甚至防弹衣,仍然能感觉到傅雪后肢压在她皮肤上的触感。
这显然只是想象,可陈西溪还是觉得面颊开始发烫。
“待会儿我飞起来的时候,你就往木屋的方向狂奔,知道了吗?”
傅雪歪了歪她毛茸茸的脑袋。
陈西溪颔首表示明白:“所以刚才那是什么情况?”
“我们有伴了,玛丽安娜那个叫伊莱的义子躲在闸门后面的瞭望塔上。”
“你早就发现了?”
“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猜到他们迟早会追上来,不过他们不是为我们来的。”
陈西溪脱口而出:“玛丽安娜,他们要跟他汇合,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傅雪没有再回答,她像是标本一样直勾勾望向庄园的方向,雪花渐渐将她身上暗红色的绒毛覆盖。
让陈西溪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傅雪身为顶级纯种能听到他们几百米开外的脚步声很正常,但是她怎么也能听见?
一定心理作用,陈西溪只能这样向自己解释。
就在这时,傅雪稍稍展开了一点膜翼。陈西溪接收到这个信号,在傅雪腾空的刹那朝右侧翻滚,顺势用双臂撑起身体,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往木屋的方向奋力奔跑。
她听见密集子弹没入她身后雪地的声音,但随着声源方位逐渐偏移,她很快反应过来,伊莱现在瞄准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傅雪。
傅雪为了让她逃跑吸引了对方的火力。
陈西溪告诫自己不能回头看,她拖着酸软的脚步摸到了木门的把手。
她的手往下滑,直到手心触碰到一个沉重坚硬的铁块,她心里咯噔一声。
“我现在可没工夫解密码……”
她嘀咕着低头往下看,庆幸地发现门上挂着的只是一个老式锁头。
她抽出手枪,后退几步,朝门锁最脆弱的地方来了一梭子。
火花闪过,锁头应声断裂,扑通一声掉进了门口的雪堆里。
陈西溪谨慎地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她握着枪紧贴在门框上,微微侧头透过缝隙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每个角落以及天花板,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小心踏了进去。
木屋里面比她想象得还要暖和,她摸到墙边的电灯开关,打开后一盏晃晃悠悠的老旧吊灯闪烁着亮起了黄光。
灯泡的瓦数不算高,但对于还在漫长黑夜里苦熬的陈西溪来说已经足够明亮了。
她如释重负地摘下了夜视仪。
木屋正中间的墙壁前用红砖砌了一个简易的壁炉,里面积攒的灰烬看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除此之外,木屋之中的陈设很简洁,所以陈西溪一眼就注意到墙角有个被油布遮盖住的大家伙。
她走上前捻开布料一角,底下停放着一辆黑红相间的雪地摩托,履带很干净,她敢打赌这辆车的使用次数不会超过三次。
她检查了一下油箱,还有三分之二,应该是够用了。
现在只要找到钥匙就好了。
陈西溪环顾了一下四周,在壁炉上方的置物架上找到了一个藤编收纳盒。
她拿下来打开盖子,闪着银光的车钥匙正安静地躺在碎花衬布上。
她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然而遥远又密集的枪声在片刻后破坏了她难得的好心情。
她朝木屋唯一的那扇窗户望去,也就是在这时,她发现了扔在地板上的沾血棉团和医用绷带。
玛丽安娜肯定曾在这里修整疗伤--但没有停留很长时间。
这么说来,当时傅莲的绝望一击的的确确戳伤了他的眼球。
陈西溪想起他那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内心深处不由升起一阵扭曲的快感。
她绕过单人床,坐在窗户底下开始调试夜视仪的焦距,重新戴上后她撩开了窗帘往庄园的方向张望。
很快她就锁定了在风雪中上下翻飞的傅雪以及瞭望塔上躲在红外瞄准镜后面的伊莱。
第194章
可出乎她预料的是,她看见庄园的上空边际还有一个模糊的黑点正在朝闸门迅速靠近。
“那是……尤里卡?”
无论是人类形态还是蝙蝠形态,尤里卡那巨大的体型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后援的到来让陈西溪为傅雪舒了一口气,既然尤里卡来了,塞西莉亚应该更不会缺席。
不过她跟弟弟比起来灵敏小巧的多,陈西溪还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于是她将注意力放在了伊莱身上,但正是这一举动让她发现了塞西莉亚。
有一只小蝙蝠像片羽毛似的落在了瞭望塔的塔尖上。
与其同时,伊莱也像是有所察觉,仰头望着塔顶。
陈西溪屏住了呼吸。
眨眼的瞬间,塞西莉亚翻身而下,在坠落的间隔变成人形,像只猞猁一样踮着脚尖,轻巧又稳当地蹲踞在了平台外侧的围栏上。
伊莱立即调整枪口方向对准了她,却被她一个回旋飞踢横扫,将狙击枪黑洞洞的枪口再次踹歪。
伊莱见状放弃了枪支,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塞西莉亚跳进平台,同样拔出了她的匕首。
陈西溪盯着两个身影在狭窄的平台里你来我往,即便隔了这么远,陈西溪仍旧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塞西莉亚的狠厉身手令她为之咋舌,相反的,伊莱似乎不太擅长近战,很快便在对方的猛烈攻势下露出了破绽,塞西莉亚抓住机会,一个飞身十字固将他猛地压倒在地。
关键时刻,一个毛茸茸的身体突然窜入,挡住了她的镜头。
陈西溪定睛一看,发现是正在重新赶往木屋这边的傅雪。
她瞬间回过神,拿起摩托钥匙走到门边打开了插销。
一拉开门,寒风霎时吹进来一地雪屑,陈西溪听见高跟皮靴踩进雪地里的悦耳声音。
傅雪闪身进来,拍了拍落在肩上和胸前的雪絮。
陈西溪亮出夹在她两指之间晃荡的钥匙,说道:“我们运气不错。”
傅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还算有点用处,我们走吧,时间不等人。”
陈西溪看着她,傅雪知道她想问什么,一边掀开油布一边说道:“伊莱和安东尼不会再来烦我们了,塞西莉亚和尤里卡会处理好的。”
陈西溪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把钥匙给我。”
傅雪拍拍雪地摩托的光滑机身,朝她做了个“扔过来”的手势。
“你要开?”
陈西溪似乎有点不太情愿,“你开过这玩意儿吗?”
“反正比你熟悉。”
傅雪再次朝她勾了勾手指。
陈西溪盯着她小羊皮手套下的纤细指节耸耸肩,将钥匙抛了过去。
第111章 [109]
庄园北闸门内侧。
尤里卡意识到这样做可能不太公平。
安东尼显然受了很严重的伤,即便他及时补充了大量鲜血,但非纯种的身体局限摆在那里,他的恢复速度比普通纯种慢了一倍。
如果要让伤口完全复原,他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休息。
可突然出现的尤里卡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同时他能听见身后瞭望塔上传来的打斗声,看样子伊莱现在也抽不出空。
“冤家路窄不是吗?”
安东尼淡然又从容地一笑,“我们上次还没分出胜负呢。”
尤里卡没有回话,因为他正在思考。
他凝视着安东尼胸前衬衫上的血迹,盘算着怎么让两人之间接下来的格斗更公平一些。
如果此时的塞西莉亚在他身边,尤里卡知道自己肯定又免不了被姐姐嘲讽一番。
“真是一根筋。”
他在心底模仿塞西莉亚刻薄的语气嘀咕道。
但尤里卡猜想一时半会他的姐姐不会从上面下来。
因为相比起塞西莉亚直来直去的性格,捕猎时的她却从来不喜欢一击致命,反而以折磨猎物取乐。
尤里卡平日里温吞迟缓,只有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追求速战速决--
他不想将事情搞得太复杂。
尤里卡从背后抽出那把伴随了他很久的宽长大刀,黑色的刀身古朴,却又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打造,通体像影子一样暗沉沉的反射不出光亮。
“我让你一只手。”
尤里卡低沉地开口。
安东尼闻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仿佛受到侮辱似的将眉尖压下,一双翠绿的眼眸即刻变得阴戾起来。
他用右手握住身侧长刃的柄口,冷声说道:“你们纯种就是这点让人讨厌啊。”
庄园外围铁丝网与血猎营地的中间地带。
傅莲再一次体力不支地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
他一边喘气,一边朝迎面向他转身走来的哈斯通道歉。
“没事,现在已经不在玛丽安娜的领地范围内了,我们可以停下来多休息几分钟。”
傅莲感激地望望他,扶着一旁粗砺的树干,找了一处还未被积雪掩埋的凸起树根坐下。
哈斯通斜靠在对面的一棵树底下,垂头检查着身上枪支和弹药。危险的瓦尔特在他手中如同玩具般转动,一声弹簧滑动的脆响,他用单手半拉开滑套,观察枪膛里面的子弹是否卡壳。两人各怀心事,彼此间默默无言。
傅莲抬起头,仰望着稀疏树冠中被光秃秃枝桠所割碎的夜空。
第195章
绒毛似的细雪像过筛的面粉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傅莲却连抖落它们的力气也没有。
他感觉脑海中的思绪如同沸腾的米粥,咕噜噜地开始冒出粘稠的泡泡。
说起来,要是现在能喝到陈清乔熬的瘦肉粥就好了。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突然冒出,傅莲这才晕乎乎地发觉,自己的身体此刻的确就像是散发着热气的白粥一般滚烫。
冰凉的雪花落在他发红的额头和脸颊,瞬间被融化成了水珠。
映入他眼中的夜幕开始拉扯变形,飘浮在空中的白点犹如旋转的星轨。
他张了张口想要喊出哈斯通的名字,喉咙却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傅莲头重脚轻地摇晃起身,拖着脚步朝哈斯通的方向走了两步,但一股喘不上气的无力感抓住了他。他膝盖发软,忽然一下子摔倒在了雪地当中。
冰雪的温度让傅莲觉得格外舒服,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脱掉身上的外套。
哈斯通吓了一跳,终于反应过来傅莲的不对劲,他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傅莲从地上捞起。
他的指尖在无意中触碰到了对方滚烫的脖子,心里顿时暗道不好。
哈斯通将傅莲翻了个面,拉起他的衣袖看了看手臂上皮肤,略放下心后又连忙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他一开始是怕傅莲暴露在寒冷环境下太久了,被冻得血管扩张浑身燥热才想脱衣服的。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发烧烧迷糊了。
哈斯通只具备一些基础的生理常识,但他也明白傅莲身上的温度不太乐观,如果没有及时退烧,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
一想到傅莲出事的后果以及将会牵扯出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哈斯通不禁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更糟糕的是这一路上只有他与傅莲两个人单独行动。在没有第三双眼睛作证的情况下,无论傅莲发生了什么,他都是第一责任人。
哈斯通低头看了眼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傅莲,问道:“你还能走吗?马上就到营地了,再撑一下。”
傅莲睁着一双迷朦的眼睛看他,仿佛忘记了他是谁,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哈斯通将他搀扶起来,一刻也不敢继续耽搁,迈开步子带着他在林间全力朝营地的方位赶去。
“······他们回来了!”
“他怎么了?”
“情况不妙,快去拿担架来!”
冰苔从浅睡中惊醒,她听见帐篷外的寒风呼啸声中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叫喊。
她微微抬起酸痛的脖颈,撩开不知道谁披在她身上的厚外套,扫视了一圈空空如也的指挥室。
“哗啦”一声响起,风铃探进来一个脑袋,双颊被冻得红彤彤的。
“队长,哈斯通带着傅莲回来了。”
冰苔站起身,跟着风铃往帐篷外走去。
营地一片混乱,大功率野营灯的光线乱晃,冰苔看见四周的雪地被踩得脏兮兮的,到处都是脚印。
医疗队的人围聚一团,哈斯通坐在离篝火最近的一张折叠椅上,眉眼之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铁棘从胸口掏出随身携带的不锈钢扁酒壶递给他,他不客气地打开灌了一大口。
医疗队的人微微散开了,开始朝他们的帐篷移动。冰苔瞥见担架上傅莲的外耳廓在柔亮黑发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发生了什么?”
冰苔走过去问哈斯通道。
“他在路上发高烧了,他那个身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哈斯通喘了一口气。
“傅雪把他托付给我,作为交换她会保护奈尔······”
他犹豫了一下,“抱歉,队长,我······”
“不必道歉,”冰苔打断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交给医疗队的人吧。”
哈斯通注视着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又灌了一口酒壶里的金酒,将哽在喉咙里的话混着辛辣的液体吞咽回肚子里。
冰苔朝龙牙招了招手。
“你去约瑟芬医生那边盯着,如果傅莲退烧了立刻告诉我。”
龙牙点点头,转头朝营地里最亮的一个帐篷走去。
萨沙一直坐立难安,冰苔明白他的意图,果不其然,他按捺不住地向哈斯通再次求证道:“真的吗?傅雪说她会保护西溪的安全?”
“她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她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无论如何,”铁棘叹气道,“我们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吧!”
萨沙开始出神地盯着篝火发呆。
冰苔拍拍哈斯通的肩膀,说道:“你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你晚点过来找我,希兰会想跟你通话的。”
哈斯通头颅低垂,额发遮住了他浅色的那只眼睛。
他低低应了一声:“是,队长。”
第112章 [110]
傅莲睁开眼,他感觉身上的温度没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他盯着帐篷中央那盏晃晃悠悠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煤油燃烧的轻微异味。他侧过头,发现取暖器正放在他身边不远处,有道暖洋洋的风流环绕着他的手指。
然后他就看见了帐篷另一端还陷在安静昏睡中的陈清乔。
傅莲咬了一下脸颊内侧的粘膜,直到舌尖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才松开牙齿。
第196章
这不是在做梦,他想,泪水在下一秒溢出了他的眼眶。
他挣扎着从橙色的移动担架床上起身,这时他才注意到手背上的滞留针。他顺着软管看见还剩一半液体的吊瓶,正要动手撕开白色的输液贴,帐篷里忽然闪进来一个人影。
“嘿!你干什么!”
傅莲吓了一跳,门口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八字胡,正朝他怒目而视。
听见响动的龙牙也从外面进来,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将傅莲重新按回床上。
“你现在还不能乱动的。”
医生嘀嘀咕咕地走上前,检查了一下他手上的针管。
傅莲支吾着解释:“我只是想过去看看——”
“不行不行不行!不许乱动、不许下床!”
男人摇头厉声打断他的话,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瞪大了眼睛。傅莲顿时瑟缩了一下。
“没事的约瑟芬,我来看着他,”龙牙打圆场道,“你去忙吧。”
医生帮傅莲测了个体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脾气是火爆了点,但人还不错,你别放在心上。”
龙牙见傅莲还在发懵,以为他被吓到了,便柔声安慰了他一句。
但傅莲始终像是还在状况外,只是盯着陈清乔床位的方向对龙牙不断低声恳求:“让我过去看他一眼,就一眼。”
龙牙看了眼担架床和点滴架的滑轮,又跑到门帘处瞅了瞅外面。
“好吧,你别出声。”
傅莲听着滑轮的摩擦声,看着陈清乔的脸庞离他越来越近。他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握住了对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食指上的氧饱夹。
龙牙自诩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然而听着傅莲的低声抽泣,她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我去外面帮你放风,五分钟后回来。”
傅莲用湿漉漉的黑眼睛向她道谢。
龙牙一离开,傅莲便将昏沉的脑袋轻轻靠在陈清乔的肩头,他颤抖着用手指在他缠绕着绷带的小臂上方掠过,没有勇气去想象下面会是怎样鲜血淋漓的伤口——
但现在他们挺过来了、逃出来了,傅莲一边想着,一边安然地阖上双眼。
五分钟后,重新回到帐篷的龙牙发现傅莲已经沉沉地睡着了,她正打算将两人的担架床分开推回原处,却瞧见陈清乔的眼皮似乎跳动了一下。
龙牙动作一滞,凑过去发现陈清乔的眼球在紧闭的眼睑下快速颤动,像是苏醒的前兆。
她深吸一口气,跑到门外放声呼喊:“约瑟芬——”
两侧高耸的黑色山脊像是模糊的水墨画一般从陈西溪的眼角蜿蜒流淌而过。
她们在林地间飞驰,摩托尾部拖起的一道雪尘像是弥漫的烟雾。
陈西溪猜想这是雪地摩托的极限速度,但绝不是傅雪的,她简直是在狂飙。要是陈西溪一路上稍微放松些,她或许已经从后座上被颠落下去了。
她不知道傅雪是凭借什么辨别方向的,大概是玛丽安娜的气味。
傅雪开始放缓了驾驶速度。
陈西溪的脸快要被冻僵了,她眨眼时甚至能感受到睫毛上冻结的冰絮。
傅雪停了下来,陈西溪越过对方的肩膀,看见一辆银白与淡蓝色相间的雪地摩托被遗弃在前方的树林边缘。
“下来,”傅雪头也不回地开口道,“他们往雪山的方向去了。”
陈西溪从后座上挪下来,拍了拍发麻的屁股和大腿。
她走出林子,低下头寻找足印,却一无所获。
“被风掩埋了吧,”傅雪在她身后道,“别管脚印了,跟着我走。不会太远的,风里有他的味道,像是过期的鲜花香水,一股腐烂植物根茎的臭味。”
傅雪绕过她径直往前走,陈西溪扬起眉毛,有时候傅雪的刻薄并不令她反感。
“嘿,那我呢?”
陈西溪追上去,“我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对方翻了个白眼,像是在嫌弃她自讨没趣:“一个几天没洗澡的人类的味道。”
陈西溪耸耸肩,又问她道:“你不生气吗?”
“什么?”
傅雪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说,傅莲跟我哥哥的事情······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意见,不让我跟着你。”
傅雪移开目光,语气淡淡:“我很生气,但一码归一码,我不会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不过结束之后,你们俩兄妹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陈西溪的步伐一顿,落在了后面。傅雪没有停下来等她,反而再次与她拉开了距离。
“这算什么?”
她自言自语地小声抱怨,“真是有够固执的,傅莲明明都已经是人类了······”
陈西溪摇摇头,她本来想着替陈清乔探探口风,但看傅雪的态度这事估计有点悬。
她拨开垂落在耳边的发丝,附着在上面的冰雪打湿了她的指套。雪似乎停了,微弱的月光在晦暗的云层中悬浮。
陈西溪呼出一口气,她不禁想象当陈清乔知道她不顾一切跑出来追击玛丽安娜时的反应。
这一刻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痛苦这种情感好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她希望在那之前傅莲能及时回到他身边。
傅雪望着眼前平坦的雪原,这里还只能算是山脚,但她不觉得玛丽安娜会往更高的地方前进——
第197章
他们没有登山装备。
雪停了,夜色中傅雪的视野不再受到天气的干扰,她试着观察前方的峡谷,两侧裸露的黑色陡峭脊岩看上去像是某种深海鱼类的棘鳍。
“他们会往那个方向去吗?”
陈西溪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
“有可能,那里很适合躲藏。玛丽安娜受伤了,在直升机过来接他们之前,以艾维斯谨慎的性格,一定会先找个落脚处。”
“或许是一个山洞。”
陈西溪若有所思地附和她。
她们沿着小道走进峡谷,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开阔得多,陈西溪心想很久以前这里大概还会有河流经过。
越往深处走,地上的积雪就越薄,傅雪盯着脚下僵硬的黑色土地,闻到了寡淡的花瓣汁液味道,里面还夹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福尔马林的臭味。
玛丽安娜在这种地方留下味道有些突兀,傅雪只能猜测他在这个位置短暂地停留了几分钟,所以这里的气味才会比别处明显。
可是为什么?这里有什么值得他驻足的?
傅雪扫视了一圈四周,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用冰雪故意掩埋起来的洞口。
她感到了一丝兴奋,原来玛丽安娜藏身的老鼠洞在这里。
陈西溪突然拦住了她。
“会是陷阱吗?”
“只有进去看看才能知道,”傅雪打量了一下她,弯起嘴角,“现在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我没有害怕,”陈西溪大大方方地回应她的目光,“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一点。”
“真贴心。”
傅雪轻声调侃了她一句,拨开洞前的积雪弯腰探进去半个身子。
陈西溪紧张地看着她消失在洞口。
“你真应该进来看看。”
一分钟后,傅雪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带着沉闷的回音,这说明里面的面积不会小。
“典型的‘玛丽安娜’风格。”
陈西溪俯身钻了进去,在抬头的一瞬间,她不由“哇哦”了一声。
“怎么,他在洞穴里他妈的建了个便利店?”
她凝视着眼前堆放整齐的密封木板箱,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这里应该是他的补给点,狡兔三窟,他不会委屈了自己。”
傅雪走到几个被拆开的木板箱前,吸食干净的一堆血袋被随意遗弃在地面上。
“所以他没有藏身在这里?”
傅雪没有忙着回答陈西溪的问题,而是环顾了一圈,然后抬头看着洞顶。
“你看那里。”
她指着上面一处不起眼的洞口。
“洞里有洞?踩着这些木箱好像能爬上去······”
她话还未说完,傅雪已经变成了蝙蝠形态。陈西溪跳上第一个木箱,眼看着傅雪冲进了洞顶的穴口。
她叹了一口气,将武器塞进大腿的枪套,开始一步一步往顶端攀爬。
第113章 [111]
这里有微风拂过,傅雪伸出手,睁开眼睛望向洞穴深处。
紧接着陈西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帮个忙行吗?”
傅雪转过身,看见陈西溪的一双手已经攀住了洞口边缘的石块。她走过去弯腰拉住对方的胳膊,一把将她提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陈西溪瞪大了眼睛,她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紧紧搂着傅雪的脖子。
“不好意思……”
她语无伦次地松开手,踉跄着往旁边挪了挪,“我是说,谢了。”
傅雪神色如常,朝她招招手:“走吧。”
陈西溪跟在她身后,打量着这个像隧道一般冗长的洞穴。
“里面还真是别有洞天,玛丽安娜有够狡猾。四周看起来有人工修凿的痕迹,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有可能是峡谷的另一侧,这里有风,肯定是通向外面的。”
她们走了十几分钟,昏暗洞穴里的温度逐渐下降,原本还算温暖的环境再次变得寒意浸骨。朔风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在洞穴里碰撞回响着,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哀鸣。
脚下湿润的土壤再次被冰雪覆盖,傅雪望见不远处有微光闪烁,她们快要走到尽头了。
一扇与岩壁严丝合缝的铁门凭空出现,挡住了她们的去路。这扇生锈严重的铁门并不厚重,与洞穴格格不入。它没有上锁,甚至半敞开了一道黑暗的缝隙,强劲的风流从里面呼啸而出。
傅雪与陈西溪对视了一眼。
显而易见的陷阱。
陈西溪抽出了手枪,傅雪却按下她的手腕。
“在外面等着。”
她凑近陈西溪耳边轻声说道。
陈西溪皱起眉尖,反驳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傅雪已经自顾自地变成蝙蝠,有如一道黑影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门缝里。
门后是一个狭窄如枯井的竖直空间,有一条黑乎乎的爬梯嵌在洞壁上,一直往上延伸。
傅雪能闻到玛丽安娜与艾维斯的气味,只有他们两个人,却近在咫尺……
身后虚掩的铁门忽然“喀嗒”一声锁上了,机器运行的嗡鸣声随即响起,傅雪能想象到陈西溪在外面正用力捶打着门板、急切地喊着她名字的模样。
可惜她现在没空回应她。
傅雪盯着岩壁上亮起的无数条紫外线激光,它们时而平行、时而交织,上下滑行,毫无规律可循。很快,它们交织成了无数的菱形网格,开始缓缓往下压。
第198章
悬挂在岩壁上的冰雪凡是被激光所接触到的,无一例外都在高温的融化下变成了飘渺的白色蒸汽。
“好吧,”傅雪自言自语道,“这招确实在我的预料之外……”
激光逼近之时,傅雪蜷起膜翼,一个旋身从网格里钻了出去。她往顶端飞去,激光却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网格形状再次切换,变得更细更密,转而往上移动。
虽然傅雪的速度更胜一筹,但就在她马上要逃出生天的时候,通向外面的洞口突然也亮起无数道紫外线激光,它们迅速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般朝傅雪头上笼去。
傅雪被困住了,她现在进退两难,两张激光网都在朝她挤压,她会在它们重合的瞬间被分割成一块块细小的肉碎。
傅雪几乎没时间绝望,因为下面那张激光网已经灼伤了她的一点膜翼。
“砰”一声重响,是铁门倒下的声音。
又一声枪响,子弹仿佛击碎了什么机器的脆弱外壳。
傅雪下方的激光网像坏掉的电灯泡一样开始闪烁,有几道激光熄灭了,整张网格瞬间如同破旧的渔网般变得漏洞百出。
傅雪立即从一个较大的空隙中钻了出去,身上的剧痛使她无法继续维持蝙蝠的形态,她变回人形重重摔在了地上。
陈西溪放下枪扶她起身,俩人退回到隧道,陈西溪看见她的左手手臂上有一大块烧伤的痕迹。
傅雪瞥了眼倒在身后的铁门,上面遍布弹痕、凹凸不平,边缘的合页都被子弹打裂了。
“所以你现在还后悔让我跟过来吗?”
陈西溪问她道。
傅雪勾起唇角:“至少我们现在互不相欠了。”
陈西溪别开了脸,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行了,帮我把里面那些玛丽安娜的小玩具都解决掉吧,”傅雪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我们要没有时间了。”
陈西溪立即被她的眼睛吸引住了,她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过傅雪的眼瞳。
她的虹膜在没有情绪波动的状况下是一种玫瑰花瓣的颜色,而她的瞳孔像是深渊,又像是黑洞,仿佛一旦陷进去,就会一直往下坠落,永远触不到底。
陈西溪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的瞬间傅雪的指腹触碰到了她的嘴唇。
“马上要天亮了。”
傅雪面不改色地提醒她。
陈西溪闻言抬起手腕看了眼电子表上的时间,早上六点一刻,但芬兰冬季的太阳通常在上午九点多才会出现,这个夜晚实在太过漫长了。
“在外面等着。”
陈西溪将傅雪之前对她过说的话原本奉还,傅雪却只是浅浅一笑。
陈西溪自认为枪法还算可以,虽然比不上哈斯通和冰苔,但在训练场好歹也能排进前十五名。
处理几个激光器不是问题,只是要在躲避它们的同时击中它们,还算有点难度。她花了一点时间,令她诧异的是,这回傅雪居然全程保持安静,更没有对她投以嘲弄的眼神。
她们开始顺着爬梯往上攀,傅雪因为手臂受伤,头一次愿意落在陈西溪的身后。
出来后地表的暴风雪已经停了,陈西溪总感觉这里的空气有些稀薄,她们来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方。
不远处有块巨大的不规则黑色岩石横亘在雪地里,更远的地方是一处断崖,冰雪铺就的土地在那里戛然而止,像是一条被蛮力扯断的白色丝带。
黑色岩石后面走出来两个高挑的人影。
陈西溪的呼吸不由一滞。
玛丽安娜的右眼用白色纱布裹起来了。
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绒领风衣,微敞的猩红衬衫领口上有几点暗沉的色块,像是血液干涸后的颜色。
傅雪真的很好奇傅莲伤他伤得有多深。
“还是被你追上来了,怎么,不喜欢我送你的玩具吗?”
他摸了摸脸上的眼罩,似乎并没有感到多惊讶。
艾维斯则是低头看了眼腕表,英俊的脸庞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这次是你输了,玛丽安娜,”傅雪目露讥讽地笑笑,“你们还在等人吗?他们可能来不了了。”
“你是说安东尼和伊莱?”
玛丽安娜垂下眼睫,咬着嘴唇笑了笑,轻声道,“如果是这样,我只能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了。”
“真替你感到惋惜……不过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还是现在就把新账旧账一起摊开来算算吧。玛丽安娜,你没有明天了。”
玛丽安娜摇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不、不对,傅雪,暴风雪已经停了,是你们来的太晚了。何况二对二,乍一眼是挺公平的--”
玛丽安娜将目光转移到陈西溪身上,挑剔地咋舌,“可她怎么看也只能算个累赘吧?”
陈西溪盯着他的脸,搭在枪套上的手指开始颤抖,她多想掏出枪将眼前这张漂亮得如同艺术品的脸蛋轰烂,但是傅雪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对了,小莲怎么样了?他一定吓坏了......这伤口会疼上一段时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他我没有生他的气。”
“该死的,玛丽安娜,你就不能不要再像个偏执狂一样念叨他的名字了?”
傅雪的怒火瞬间被他的话撩拨起来,像是一点即燃的白磷。
“就因为他小时候曾经施舍过那么一点点善意给你?可那不是你的独一份,他也不记得了。因为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就算当初你只是一条野狗,他也会分你一点食物。”
第199章
“他为他的心软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大了,你知道一颗善良的心对于纯种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致命的缺点——”
“父亲的厌弃、族人的鄙夷都改变不了他的性格,最糟糕的是,他还偏偏遇到了你。”
傅雪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以为我杀你是为了报灭族之仇吗?我是为了他,为了我弟弟,所以今天我们之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玛丽安娜对她的坦诚颔首致意,响亮的鼓掌声在冰冷的空气中扩散开去。
“我果然猜得没错,你也恨你父亲,对吧?那个时候,你明明有机会救他的......你却宁愿看着他被火焰吞噬痛苦地死去。”
陈西溪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傅雪的侧脸。
她却自嘲地哼笑一声。
“是又怎么样?只要他活着一天,我就没办法名正言顺地继承他的位置,成为家族首领。小莲也会永远被他当作家族耻辱一样锁在阁楼之中失去自由。他既然只在乎孩子能否带给他利益,我又何必对他充满感激呢?”
“所以你还不明白么?”
玛丽安娜语气激昂,拍着胸脯对傅雪道,“说到底,解放小莲的人是我,是我为了他消灭了你们的旧族,你只是借了我的光而已。我才能更好地照顾他、给他想要的一切。”
“不,玛丽安娜,你是为了你自己,”傅雪尖锐地质问他,“不然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将他转变成非纯种?”
傅雪越说越生气,她的胸口开始起伏,连肩膀也颤抖起来,她瞳孔中红光一闪,咬着牙愤声道:“你居然想将你那肮脏的血液送进他的身体里……可你没预料到被人捷足先登了吧?他就算是变成人类也比非纯种要好!”
玛丽安娜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番话,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就连艾维斯的安抚也不管用。
陈西溪见状灵机一动,继续刺激他道:“玛丽安娜,你还不知道吧?傅莲可喜欢我哥了,我哥那时拒绝接受他的恩赐,你猜怎么着?傅莲就是把他药晕了也要救他,他爱他爱得可是连命也不要了。”
“再想想你要转化他的时候,他反抗得有多激烈?这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就凭你也想跟我哥比--”
她的话音未落,玛丽安娜已经欺身上前,傅雪一把将她推开,与玛丽安娜扭打在雪地里。
陈西溪爬起身与艾维斯相视无言,三秒后两人都即刻掏出手枪对准了彼此。
“小姐,这下场面可难看了。”
艾维斯轻浮地朝她笑笑。
而陈西溪心里想的却是--一个会计而已,能有多难缠?
第114章 [112]
五分钟后,陈西溪决定收回刚刚那个想法。
艾维斯能跻身玛丽安娜的情人之流,还是有些本领的。
她俯身躲在石壁后方,一颗子弹像流星似的划过她的头顶。
另一边的傅雪与玛丽安娜还在缠斗得难舍难分,她能听见他们在雪地里翻滚而过的声音。
陈西溪低下头迅速检查了一下手里克洛格的弹夹——她快没子弹了。
不过她一直留心计算着艾维斯射出了几发子弹,现在他的那把pm枪膛里最多只剩下一颗子弹,或许是两颗,但他很快就要重新填装了。
这是个好机会。
陈西溪从石壁后面微微探出头,往艾维斯躲藏的掩体方向打了一发空枪,子弹击中山岩,在黑夜中迸发出一刹的花火。
艾维斯上钩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反击,陈西溪及时躲进了石壁后方,即便如此,飞溅的岩屑还是打在了她的手臂上。
两枪过后是短暂的静谧。陈西溪听见了枪械空弹夹掉落在地面上的窸窣声。
她冲了出去,清脆的“咔哒”声响起,艾维斯将枪举起,按下扳机的瞬间陈西溪猛然一个滑铲将他绊倒在地。
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脖子过去的,陈西溪翻身用膝盖狠狠压住艾维斯握枪的手腕,拔出匕首就往他的胸口刺去。
艾维斯的脸上明晃晃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手挡住陈西溪往下压的刀尖,两条腿抬起扣压住她的肩膀,在夹紧了她脖颈的同时侧身往外翻滚,硬是将对方甩了出去。
陈西溪的后脑勺磕在了雪地上,疼得她顿时呻吟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见艾维斯正喘着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香槟色的瞳孔在夜色里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一对尖利的长牙从唇瓣中伸了出来。
陈西溪的手肘撑着地面抬起上半身,冰冷的枪口顶住了她的额头。
“真奇怪,”陈西溪对他道,“比起其他非纯种常用牙齿撕咬敌人,你更喜欢用枪吗?”
艾维斯的唇角露出一抹微笑:“只是我学过的礼仪教导我不要用野兽的方式解决问题罢了。”
“是吗?”
陈西溪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那你的礼仪有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因为对手是个女人就掉以轻心吗?”
她忽然握住pm的枪管用力一扭,握柄顿时从艾维斯的掌心中脱滑而出,随即她一个缩身侧翻,抬腿踹在他的右膝关节上。
艾维斯失去重心跪倒在地,陈西溪转动抢夺过来pm,抵着他的小腿骨开了一枪。
剧烈的疼痛瞬间激发了艾维斯的兽性,他眼睛里的光亮更甚,像是一团窜起的火焰。
他俯身扑向陈西溪,陈西溪闪躲不及,举起枪托就砸向他的太阳穴。
第200章
就在此时,玛丽安娜的一声痛呼忽然响彻夜空,艾维斯耳尖一动,像只护主的狼狗般抛下陈西溪朝声源的方向踉跄着奔了过去。
陈西溪连忙起身追在他身后,在一个小山坡背后,陈西溪看见傅雪正双眸血红地咬住了玛丽安娜的一侧肩膀。
傅雪的神情之狰狞让陈西溪不禁怀疑她是否要将玛丽安娜的肩胛骨咬碎。
眼见艾维斯就要冲向傅雪,陈西溪的枪口瞄准了他的另一只腿,然而太过紧张的氛围让陈西溪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服药的时间。
子弹射偏了,她没有击中艾维斯。
陈西溪干脆地扔下手枪,大吼一声扑向艾维斯的后背,用手肘紧紧卡住了他的脖子。他们沿着山坡翻滚而下,打斗间艾维斯咬住了她的手臂,连皮带肉撕扯下一小块皮肤组织。
陈西溪疼得两眼发黑,松开了对艾维斯的桎梏。
艾维斯吐出嘴里的血肉,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则扼住了她的咽喉。
陈西溪蜷缩起身体,手背青筋鼓起,竭力想要去够到距离她身边只有一米远的黑色石块。
艾维斯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濒死挣扎的飞蛾。
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抬腿踹向了艾维斯的心口。
无论是陈西溪抑或艾维斯都没有注意到傅雪的靠近,艾维斯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仰面往后倒去。
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陈西溪的口鼻,她开始疯狂地咳嗽起来。
傅雪将她从地上拉起,陈西溪痛苦地弯下腰,她抬眼从傅雪的腰侧看过去,捂着肩膀的玛丽安娜正朝悬崖的方向移动。
远处的天际传来直升飞机旋翼转动的嗡鸣声。
傅雪也听到了,她转过头去寻找玛丽安娜狼狈的背影。一声枪响陡然响起,傅雪胸口蔓延开一片鲜红,濡湿了她的红色毛衣,血液星星点点滴落在雪地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玫瑰花蕾。
傅雪脱力跪倒在地上,陈西溪的世界旋转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握紧她的手,却看见她呕出了一口血。
“……傅雪?”
她不敢置信地将她揽进怀里。
射出这一枪显然也已经用尽了艾维斯所有的力气,他伏在雪地里,握枪的手腕低垂下去。
“我、我没事……玛丽安娜。”
她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一头黑发散开,莹白的肌肤仿佛是要融进这片茫茫的冰雪之中。
陈西溪擦掉她嘴角的血丝,急促地呼吸着,她感觉只要一眨眼,泪水就会不受控制地像海水决堤般倾涌而出。
“这不像你……你不能这样死去,傅雪……你听到没有?”
头顶有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也许是只路过的苍鹰,又或者是闻到血腥味赶来的高山兀鹫。陈西溪没有心思,更没有力气抬头去看。
直到她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驼色反绒沙漠靴。
“多维?”
多维显然是拼命追赶过来的,他气喘吁吁地跪在一旁,盯着陈西溪拔出了外套里面的匕首。
“你……”
多维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拉过陈西溪的手腕,在她的掌心上飞快地划了一刀。
鲜血喷涌,滴落在傅雪的唇边,陈西溪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攥紧手心,轻轻捏住傅雪的下颔,将血液一点一滴地送进傅雪微微张开的唇齿里。
傅雪的胸口恢复了有力的起伏,她浑浊的眼神再次变得清亮起来。
她咳嗽了一声,转眼看到一旁的多维还有些不明所以。
“你救了我?”
她瞥见了陈西溪手上的伤口。
“玛丽安娜呢?不能让他逃走……”
傅雪捂着胸口起身,多维拦住她:“首领,算了吧,我们得走了。”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听见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响。
陈西溪扭头望向悬崖边,漆黑的机身正从下方缓缓显露,狂风吹起了玛丽安娜红发的发梢。
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拔腿就朝悬崖跑去。
傅雪和多维的呼唤声落在她身后,随即便被旋翼发出的巨大噪音所淹没。
玛丽安娜察觉到了她的接近,他转过身,露出笑容,像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拼命?”
“你杀了我的父母,伤害了我哥哥,还毁了我的人生。”
每说一个字,她就往前迈出一步。
玛丽安娜颇感无趣地翻了个白眼,像是下一秒就要打呵欠了。
他耸耸肩,动作浮夸地鞠了个躬:“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陈西溪停下了脚步,她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对于你来说,我的仇恨无足轻重,你甚至根本不记得我父母是谁,对吧?”
玛丽安娜将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不置可否。
“我的仇人太多了,mademoiselle*,”他笑道,“如果你要报仇,我们改天再约时间吧。”
他伸出一根食指,身后直升机里的两个覆面狙击手立即端起了枪,陈西溪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举起的枪口正对准她的脑门。
陈西溪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tu viens selon mes règles.”*
她知道自己身体里药效在消散,某种她一直以来都在与之抗衡的愤怒再度占据了她的头脑。
第201章
她张开双臂,密集的子弹雨点般打在她的肩膀和腰腹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住了玛丽安娜,如情人,如仇敌。
对方的蓝眼睛里出现了她渴望已久的惊疑与恐惧。
这个寒夜像是没有边际,她等不到天亮了。
但想到他们正一同堕往深渊,陈西溪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风声吹拂过耳边,像是无数个女人在放声尖叫。
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刻,她闭上眼,希望黑暗中能浮现出许多快乐的回忆。
可此时的她却意识到自己过往的那段人生都是在为这一刻准备的。
她的自我与意识像是陷入了无休无止的纠葛之中。二十多年间的日子里她一直在往精神的深渊下坠,直到这一刻,她触底了。
她脑海中无限延长的省略号被一个圆满的句号所取代。
她终于松出了一口气。
*mademoiselle:法语里对未婚女士的称呼。
*tu viens selon mes règles:你得按我的规矩来。
(机翻致歉)
第115章 [113]
傅莲感觉有什么温暖的物体正轻柔地掠过他的眉眼。
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苏醒的感官立即将他的意识从脑海深处打捞而起。
傅莲艰难地摆脱困意睁开眼睛,看见幽暗中陈清乔靠坐在床头上,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抱歉,我吵醒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傅莲的脸庞上抬起。
反应过来的傅莲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向他的掌心。
淡淡的月色从帐篷没有闭合的纱窗里流淌进来,他的眼瞳像是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
“不要离开我······”
傅莲喃喃细语。
陈清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身抱住他的肩膀,将脸埋进他的脖颈。
“对不起,小莲,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傅莲摸到他脑后的纱布,一时间心如刀割。
为什么陈清乔要反过来向他道歉呢?明明是他把陈清乔牵扯进来这一切里的,如果不是因为他,陈清乔又何必经历这么严重的伤害?
他们稍稍分开,傅莲痴痴望着陈清乔的眼眸,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能靠在对方的怀里哽咽着说出一句:“你送给我的戒指被他们抢走了。”
陈清乔摩挲着他的指尖,不禁哑然失笑。
“没关系,我做一个更漂亮的给你。”
傅莲委屈地点点头,搂着陈清乔的腰身不放。
陈清乔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度是退下去了,然而傅莲脸色过于苍白,像是由月光披上了一层面纱。
他轻轻提起傅莲衣衫的下摆,柔声问他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傅莲握住他的手有些惊慌失措地眨了眨眼:“没什么好看的,我不想吓到你······”
“不会的,一眼也不行吗?”
“······那好吧。”
傅莲松开了手,咬着下唇怯怯地撩开衣摆——如果陈清乔觉得他身上的伤口很恶心怎么办?
陈清乔的目光开始一寸一寸地检视着留在傅莲肌肤上的伤痕,每一处在他眼里都是那样触目惊心。
直到看见爱人腰窝上方的那点艳红疤痕后,床侧那条被他用手心一直攥着的铝合金护栏忽然“嘎吱”哀鸣了一声。
陈清乔放开手,那截护栏像是被揉皱的纸张,留下了凹凸不平的压痕。
傅莲吓得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害怕地展开陈清乔紧握成拳的掌心,但上面除了用力过猛造成的一片泛白印迹外并没有任何异常。
陈清乔像是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紧紧贴着傅莲额头:“他们怎么敢把烟头按在你身上?!”
傅莲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此时他仿佛一只悲愤交加的野兽,傅莲尽力安抚着他:“我已经不痛了,都过去了······”
傅莲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之中的苍白无力,他真的不痛了么?可为什么一闭上眼,他还能感觉到安东尼冰冷的手指在他腰间游走?
更不论留在他记忆深处的还有那些恶意的、令人不安的眼神;那些陌生的、粗俗的笑声——
以及那双在黑夜里也亮若磷火的湛蓝眼眸。
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如何笃定地让陈清乔相信这一切不曾在他心底留下阴影?
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傅莲的锁骨上,他的肩膀开始随之颤抖起来。
“抱抱我······清乔。”
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用力地像是要将彼此肺部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去,血骨交融。
天亮了。
姗姗来迟的太阳终于从颜色惨淡的云层中露出半边脸。
破晓的微光渗进来照亮了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也在窗侧留下一道浅淡的墨色阴影。
沉寂的营地热闹起来,有人走动有人交谈,傅莲听见一片嘈杂环绕着他们,可此时依偎在陈清乔怀抱里的他却感到无比安心。
门口晶莹闪烁的雪地被人影所笼罩,帐篷帘门的拉链滑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傅莲认出了那张平静的脸。有一瞬间他对她的到来感到畏惧,他担心她带来的是一些关于傅雪的坏消息。可是她没有看他,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清乔。
第202章
傅莲默默抚着爱人手臂上的线条,陈清乔坐直了身体,像是猜到了什么。
“博士,之前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我们不得已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现在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可以吗?”
“跟我妹妹有关系吗?”
冰苔点了点头,走到外面等他。
陈清乔翻身下床,在傅莲的额头上留下一个亲吻。
“你再睡一会。”
他用拇指指腹刮了刮傅莲的眉间,傅莲目送着他离开了帐篷。
外面雪后的森林里传来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傅莲能联想到黄鹀在悬挂着冰雪的枝头上跳跃的场景。
但他等待的是另一种隐秘生物的降临。
几个小时过后,等这如同昙花一现的日光逐渐枯萎,冰雪世界再次堕入黑暗之时,他相信他姐姐派来的使者就会现身。
然而这一次他不会再选择逃避与退缩了。
他要牵着爱人的手,堂堂正正地向所有族人宣布他爱他。
傅莲难以想象他们会作何反应。
他伸出手肆无忌惮地去触碰窗边的阳光。
血族爱上一个人类很荒谬吗?也许吧,他没办法破除世俗的偏见。
可是瞧啊,他并没有变成阳光下的泡沫。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下一章就是大结局啦~预计本周五发出,感谢大家的陪伴!
第116章 尾声
三个月后,血猎之都的中心圣教堂墓地。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通往墓园的鹅卵石小径,贴了防晒膜的车窗后面,希兰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端坐在真皮座椅上,正垂眼浏览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
一行大字组成了标题:m&a集团权力更迭——玛德琳·s·苏诺列恩博士或坐上第一把交椅。
报道的后续用小字描述了近日m&a集团旗下的制药公司活跃非常,猜测集团即将转型的言论甚嚣尘上,但m&a始终没有派出任何高管发表声明。
以上只占据了报道很短的一部分篇幅,撰写这篇文章的记者显然更对m&a的所有人——玛丽安娜更感兴趣。
最近玛丽安娜失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希兰也听到了许多离谱的传闻,各种版本汇集一起都能出本小册子了。
但是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是的,玛丽安娜还活着。
这却使得苏诺列恩的上位更加无法解释了。
现在血猎内部比较倾向的一种说法是:玛丽安娜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后便失去了记忆。他又变回了金丝雀,他的情人们忙于照顾他,在m&a一团混乱的时候苏诺列恩出面接管,所以后来便被她理所应当地捡了漏。
世界或许是真的要变天了,上层召回了格雷戈,恢复了他的职位。圣泉症候群反应小组一时间成为了总部最炙手可热的部门。
孟驰向她抱怨每天送来的新人简历都能堆到天花板。
希兰揉了揉眉心,感觉麻烦层出不穷。
轿车停了下来,希兰钻出车门,发觉墓园的铁黑色栅栏外侧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陈西溪有这么多朋友和亲人吗?希兰感到怀疑,也许有些人只是来凑热闹,也许其他一些人是另有目的。
她的目光落在一棵古老而巨大的紫杉树下,陈清乔和傅莲站在那里,被人群围绕。
托克从她身后出现,说道:“过来参加葬礼的人数比预计得更多。”
“看出来了,”希兰心不在焉地环视一圈,将左手插进西裤的口袋里,“挺好的,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看见这一幕的发生。”
托克没接话,只是推了推金丝镜框。
陈清乔注意到了希兰的出现,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博士。”
希兰率先向他点头打了招呼,她端详着身穿黑色西装的陈清乔和傅莲,走近的他们如同一对璧人,要是再往各自的胸口前别上一朵鲜花,他们就能直接去切婚礼蛋糕了。
“我们已经将手续全部办妥了,这是证件。”
托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陈清乔,后者拆开往里面看了看,转头与傅莲相视一笑。
他将信封收进西装的内袋里,与希兰握了握手,真挚地说道:“谢谢你们,我和小莲会铭记于心的。”
“既然傅莲身份证和户口的事情都解决了,”希兰笑着看向他们,打趣道,“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傅莲的脸颊泛起红晕,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珍珠钻戒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是天边的晨星。
陈清乔也露出了微笑:“放心吧,我是不会忘记给你们寄请柬的。”
钟声响起,闲聊结束,他们收敛起了笑容。
“博士,我一直没机会对你说这句话,”希兰跟在静默的人群后面,悄声对陈清乔道,“感谢你愿意配合我们,这对于西溪的家人来说很不公平,我知道。”
“不,”陈清乔幅度很小地摇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们还没有放弃她。”
希兰拍了拍他的肩膀。
傅莲抬眼望了望陈清乔,后者伸出手臂将他揽进怀里。
所有人沉默着围成一个圈,中央刚刚挖开的墓穴里停放着一个光滑的黑色棺椁——里面其实空空如也。
柔软的黄色土壤垒得很高,堆放在一旁。旁观仪式的掘墓人将半个铁锹插进人造草坪倚身斜靠,嘴里嚼着烟草。
第203章
陈清乔将一束雪白的鸢尾放置在棺椁的上方,人群中一个穿着黑旗袍、戴着白色长筒手套的中年女人开始捂脸恸哭起来。
牧师开始讲话,陈清乔的思绪却飘散到了几个月前。
那时的他们没有找到西溪的尸体,山崖底下什么也没有,无论是玛丽安娜还是她。
他们派出了搜救犬、直升机,一无所获。
严格来说,血猎与傅雪的这次合作并不算多成功。
艾维斯被他们的飞行员接走;玛丽安娜的义子伊莱本来必死无疑,可奄奄一息的他也失踪了;安东尼在雪地中留下的痕迹只有一条被斩断的左臂。
那对纯种双胞胎姐弟知道后也只是对视一眼。
“我以为他们都死了,那个时候我们在赶时间呢。”
塞西莉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像不过是抽奖抽到了一个“感谢参与”。
然而陈清乔不接受妹妹的死亡,除非他亲眼见到了尸体。
血猎上层本不想继续在一个幽灵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他们派人去跟陈清乔商量抚恤金的事宜,结果被他气愤地赶了出去。
双方闹得不欢而散,直到孟驰拿出了陈西溪的血液检测报告。
上层的态度在一夜之间转变了。
他们开始积极开展寻找陈西溪的秘密行动,另一方面,他们派出希兰作为代表与陈清乔商量,希望举办一个关于他妹妹的假葬礼用来掩人耳目。
他们相信有其它势力也找暗中追寻陈西溪的踪迹,这是为了保护她的权宜之计。
陈清乔考虑了一个星期,同意了。
他的条件是任何有关他妹妹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一点冰凉的雨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陈清乔从回忆中惊醒,牧师已经合上了手中的圣经。
暗灰色的天际春雷滚滚,低飞的候鸟加快了它们飞行的速度。哀悼的人群像饱餐的乌鸦一样缓缓四散开去,有人递给陈清乔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
他抬起头,萨沙轻声说了一句“保重”,转身便和阿尔法小队的其他成员离开了。
陈清乔撑开伞搂住傅莲的肩膀,将伞面朝他的那侧倾斜,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视线望向远处的一辆黑灰色帕拉梅拉。
“怎么了?”
“是姐姐。”
傅莲喃喃道。
“我们过去吧。”
陈清乔牵起他的手。
还未走到帕拉梅拉的跟前,多维便已经撑着伞下车过来迎接他们了。
他拉开车门,傅雪戴着墨镜,一袭黑色的长袖连衣裙显得格外肃穆,她身上的色彩只有唇间的那一抹殷红。
“小莲。”
傅雪摘下墨镜伸出双臂,傅莲钻进车厢跟她拥抱在一起。
她打量着陈清乔,冷冰冰地说道:“你也进来。”
陈清乔将伞合起递给多维,拘谨地坐在边缘。
傅雪抚摸着傅莲卷曲的发梢,盯着弟弟的脸像是在企图搜寻陈清乔苛待他的证据。
她挑不出毛病,傅莲的脸庞甚至比上次更圆润了一点,陈清乔暂时过关了。
“我跟你们说两件事。”
傅雪迅速切入正题,她拿出一个平板,上面有一段监控视频。
陈清乔点击三角形的播放键,发现这段视频来自一个加油站的监控。有个身穿卫衣的短发女人站在货架旁,正往衣服底下偷偷塞罐头。
陈清乔抹了一把眼睛,即便画面里的女人带着兜帽,他也能认出来那是他的妹妹陈西溪。
“这是在哪里?”
“北美,蓝岭公路的某个加油站。”
陈清乔不解地摇头:“为什么?为什么她活着却不联系我?”
傅雪没有正面回答,她道:“我刚给血猎发了这段视频,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的老大?”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人敲响了他们的车窗。
陈清乔打开门,希兰弯下腰对他道:“博士,我们得谈谈。”
傅莲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背,傅雪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让我跟我弟弟单独待会儿。”
陈清乔走到车外,雨越下越大了,托克站在后面替他们两个打伞。
“我们已经通知北美那边的分局前去调查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出来。”
“我不明白——”
“她很害怕,”希兰打断陈清乔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只能这么理解。”
“我们没来得及告诉她血检的事情,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还活着。”
希兰叹息一声。
“你了解她的,她最大的恐惧就是变成怪物。”
陈清乔用双手捂住了脸。
“我们会找到她的,我向你保证。”
她在说“我们”这个词语时加重了语气,眼神望向那辆帕拉梅拉。
“傅雪也会帮忙吗?”
“我已经在帮忙了,”傅雪的上半身从车里钻出,“提醒一下,那段视频是我提供的。”
傅莲从另一侧的车门出来,多维在他身后打开一把伞。
他走向陈清乔,将一把钥匙塞进他的掌心。
“这是什么?”
“姐姐送给我们的。”
傅莲朝他眨眨眼睛,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悄声道,“是新婚礼物。”
第204章
傅雪清了清嗓子。
“别误会,只是我在南法的圣特罗佩有栋别墅,我希望你能带小莲去那里躲一阵子。”
陈清乔扬了扬眉毛,他们要躲避什么?
“你跟小莲的事情在血族之中已经人尽皆知了,一些思想古旧的极端纯种或许会找你们的麻烦。”
“这件事我也赞同傅雪的做法,”希兰说道,“至少过一段时间,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吧。”
陈清乔看向傅莲,转头问希兰道:“可是我妹妹······”
“有新进展我们会通知你的。”
“好吧,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傅雪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已经让人准备好护照和飞机了。”
“现在?”
陈清乔皱起眉,“我和小莲的婚礼怎么办?”
“在圣特罗佩举行也是一样的,酒店、婚车、宴席、晚礼服我通通都会安排好······你们可以去瑞士或者意大利度蜜月。”
陈清乔瞠目结舌,感到不可思议。
他给了傅莲一个眼神,仿佛在说:你姐一定是个控制狂。
傅莲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至少让我们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陈清乔尝试与傅雪沟通。
“不需要,缺少什么东西列个清单给多维,他会叫人去购置新的。”
傅雪重新戴上了墨镜,这代表她的耐心已经到头了。
陈清乔哑口无言。
此时一辆银白色的宾利欧陆驶进车道,傅雪抱了抱傅莲,朝宾利走去。
她拉开车门,只留下一句给陈清乔的警告:“我每个月都会来看我弟弟,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跑车轰鸣着离开,多维拍拍帕拉梅拉的引擎盖:“走吧,我送你们去机场。”
希兰和托克朝他们挥手道别,嘴角含着耐人寻味的微笑。
“你姐姐对我的印象很不好么?”
上车后,陈清乔忍不住向傅莲寻求解答。
“也不是,她没有坏心思,”傅莲支支吾吾,“她说你还不错,就是有点婆婆妈妈的。”
开车偷听他们对话的多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傅莲连忙安慰陈清乔:“可是在我心目中你最好了,简直没有缺点、完美无瑕。”
陈清乔也笑出了声,在傅莲脸上疼惜地亲了两口。
傅莲难为情地看了眼多维,后者在后视镜里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跟默克怎么样了?”
傅莲突然问他。
“什么怎么样?”
多维开始装傻。
“明明好得活蹦乱跳了,还天天让我过去照顾他,神经病,我看起来很闲吗?好像谁会惯着他似的。”
“等着吧,他在你们婚礼上出席的时候,肯定风骚得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傅莲继续意有所指地暗示他。
多维撇撇嘴,扔下一句:“反正我听不懂。”
傅莲和陈清乔在后座相视一眼,彼此笑笑不说话。
帕拉梅拉平稳地朝地平线驶去,那一侧的天际蒙蒙发亮,春日的舞步还在不停旋转,未曾有乌云盘桓。
远处的天气晴朗、明媚,春深似海,一如他们辉煌光明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各位读者小天使的一路陪伴(鞠躬)~
其实还有几篇番外已经构思好了,但忙着准备新书存稿所以还没写,以后会有番外不定期掉落哒!
那么我们下本书再见吧~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