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极的魔法师》 001   独立舱冲进nml5056592星的轨道，在大气中一路擦出火花，狠狠撞向地面。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沈星极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nml5056592星是一颗无人星球，它距离中央星系颇远，一个昼夜周期为57.8个标准时，重力是标准重力的0.91倍，大气中的含氧量仅为12.6%，昼夜温差高达70c，最要命的是整个星球的磁场非常紊乱，电离层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剧烈的磁暴。
  这绝对不是一颗宜居的星球。
  但这却是沈星极最好的选择。重生之前，他曾在脑海中做过上千次推演，如果有幸能回到命运的拐点，他要怎么做才能从穷凶极恶的星盗手里活下来并逃开被塔别星人掠夺基因的命运？他很清楚，降落nml5056592星球是有限条件下的最优选择。
  半个小时后，沈星极悠悠醒转。
  他从安全气囊中挣脱，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没有受伤，接着开始检查独立舱内的仪器。因为降落时遭遇了大大小小好几轮的无规律磁暴，绝大多数自动运行的仪器都已经失灵，信号发射器彻底罢工，能源转化器散发着阵阵难闻的焦味。
  这倒也在沈星极的意料之中。
  毕竟这艘独立舱不是专用于逃生的安全舱，应对极端环境的能力肯定远远低于安全舱。它其实是一艘检修舱，并不适用于逃生，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它勉强也算是一艘可独立操作的太空舱。沈星极翻出舱内自带的工具箱，打算给自己拼装一个外置骨骼。干活的间隙，他透过安全门上的太空玻璃，用肉眼观察着船舱外的环境。
  nml5056592星仅仅是不宜居而已，人类在这里短期生存是没有问题的。
  独立舱坠落在一片湖泊的边缘，一半落在水里，一半陷在地上。周围的土地因为高温而发生了碳化。不远处是一片高大的针叶林，一眼根本望不到头。因为独立舱坠落时发出的巨大动静，附近的动物早就逃光了，所以这片针叶林就显得极为安静。
  忽然，沈星极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似乎看到了湖泊中间出现了一个光团？
  沈星极拆下仪表盘上的望远镜，架在眼睛上定睛一看，那光团仿佛是凭空生成的，原本只有小小的一团，却在眨眼间膨胀数倍。光团中疑似出现了一个人形物体。
  不等沈星极仔细观察，光团忽然从中间撕裂，那个人形物体掉落在水面上，砸出一片水花。然后，就仿佛是彻底耗尽了能量似的，这个离奇的光团忽然消失不见。
  沈星极连忙把望远镜对准那个人形物体。
  那是一个男人，脸朝上浮在水面上。
  他似乎刚经历过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衣服都已经破损，就像是破布一样挂在身上，幸好那种布料完全不吸水，他才没有受衣服的拖累沉入水底。他伤得很重，身上应该有很多伤口，所以身下的水面都被鲜血洇成了淡淡的粉色。他正昏迷不醒，胸口虽有微小的起伏，却像是一具尸体那样，被水推动着无知无觉地朝独立舱漂过来。
  刚刚那个光团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纵然沈星极的大脑中拥有海量的知识储备，他却搞不懂眼前的状况。
  老实说，好不容易在重生后逃离了达尼尔号，捡回了一个健康的身体，沈星极只想顺顺利利活下来，争取早日回到人类文明世界去。他根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眼看着水下慢慢聚集了一群成人手臂长的陌生鱼类，它们长相丑陋，应该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如果沈星极放任这个男人不管，他会被它们撕裂，成为它们的一道小点心！
  “莫非这颗星球上存在非法的人类基地？这种非法基地对外来者可不友好啊。或许我应该救下这个男人，然后从他的口中了解一些情况。”沈星极在心里对自己说。
  沈星极谨慎地观察着这个男人，排除了他佯装昏迷的可能性后，沈星极飞快地打开安全门，通过外置的可延长机械臂把男人勾了过来。他没有把男人拉进船舱里，而是拉上了独立舱的外壳。这会儿是白天，地表温度在30c左右，并在持续升高。
  沈星极第一时间检查了男人的骨骼密度和肌肉强度，确定这是一个没有服用过进化药剂的正常人后，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是正常人，那威胁程度就大大降低了。
  如果是基因改造人，等他清醒后，沈星极可没有把握能制服得了他。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为了进一步降低男人的威胁程度，沈星极三两下把他剥光了。他从里到外地检查了这个男人的身体，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武器，只在男人的右手中指上看到一枚古朴大气的不明材质的戒指。沈星极把这枚戒指撸了下来。
  他不是贪人家这枚戒指，而是怕这个戒指上有机关，必要的时候能当武器用。
  把衣服、戒指都收到一边，沈星极才开始放心地为男人做简单治疗。
  他身上有很多割裂伤，最严重的那道在后背，深可见骨。虽然这些伤在星际时代不算什么，但如果沈星极不救他，光是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沈星极从随身携带的个人背包里翻出外伤治疗喷雾，均匀喷在伤口处。这种喷雾中每单位含有百万只分子机器人，在对伤口进行缝合处理后，就会被人体吸收、分解，可以说是非常方便了。
  把男人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沈星极又往他的嘴里挤了半管营养液。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如果你还有内伤，那我也没办法。”沈星极小声地说。检修舱里没有专门的治疗仪器，沈星极也非专业医生，他只懂得一些简单的急救常识。
  独立舱的顶部有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沈星极把男人放在那里，用一只机械臂固定男人的身体，然后他自己坐在了距离男人至少五米远的地方。沈星极开始检查男人的衣服和戒指。衣服虽然破成了碎布条，但还能看得出大致样式。外套是黑色的，各处的细节非常考究，同色系宝石排扣和袖扣看上去异常精美。内衣则是棉麻质地。
  这些衣服在沈星极看来都非常……古老。
  没错，就是古老。
  内裤竟然都不是贴身的款式！而是一条松松垮垮的长裤。
  这么宽松内裤真能保护好鸟儿和鸟蛋吗？咳！
  通过这些衣物，沈星极依然无法判断这个男人的身份。不过，他倒是有了一个非常不科学的脑洞，这家伙穿着一身可以被送进博物馆里去的古老服饰，他不会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吧？说起来这个男人的长相确实具有古典美，容易让人联想起古地球文明时期的雕塑，就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朱利亚诺·美第奇之类的，五官都很立体。
  翻完了衣服，沈星极继续研究从男人手上撸下来的戒指。这枚戒指整体是一只古西方龙用爪子按着一枚黑色宝石的造型。沈星极来回看了好几遍，没发现戒指上有机关。他判定这应该是一枚装饰戒，也许代表了某种身份，但确实不能当做武器用。
  沈星极在心里把男人的危险程度往下调低了一点点，但男人的身份却显得更加神秘了，他到底是谁，为何出现在无人星，那个送他过来的光团又是怎么回事？无人星上到底有没有非法的基地？只能等男人清醒过来之后，再从他的口中获得答案了。
  欧内斯特·斯莱瑟清醒的时候，还没有睁开眼睛，就觉出自己浑身光溜溜的。
  光溜溜的？
  隐隐察觉到左前方有一些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袭来，斯莱瑟下意识动用了魔法。他被誉为近百年来最为天才的魔法师，对魔力的运用已是登峰造极，本不该出任何问题，可谁知道他这次刚刚调动了血脉中的魔力，下一秒，他竟然魔力暴动了！
  安纳神再上，明明他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魔力暴动过了！
  沈星极都惊呆了，他翻出了多余的应急毯，打算帮男人盖上点，光着身子躺在那里到底不像样子，对吧？结果他刚借助机械臂把毯子送到男人身边，这个昏迷的男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托起来了似的，忽然毫无预兆地浮在了半空中，同时他的头发还根根竖了起来，就像是遭遇了电击那样。哦，最神奇的是，应急毯也跟着飞了起来。
  这个应急毯因为是沈星极自己拿出来的东西，他可以肯定它没有被动过手脚。
  所以它到底为什么会飞？！
  沈星极飞快地收回机械臂，在五米的基础上又下意识后退了好几米。
  忽然，男人睁开眼睛朝沈星极望了过来。他的瞳孔是黑色的，一种非常深沉非常纯粹的黑色。有那么一瞬间，沈星极觉得自己好像被某种大型的肉食动物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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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纳神再上，明明我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魔力暴动过了！这句话类比一下就是……明明我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尿过床了！ 002   一个卜拉。
  欧内斯特·斯莱瑟一边打量着沈星极，一边在心里如此想着。
  在魔法师语境中，卜拉意为“不受安纳神眷顾的人”，引申出来的意思就是“没有魔力的人”。这个词相对温和。比起守旧派对普通人的蔑视，斯莱瑟并不歧视卜拉。
  但也只是不歧视而已。
  作为魔法师，斯莱瑟有一种天然的高高在上的心理。所以意识到沈星极是一个卜拉后，他立刻把沈星极的威胁程度降低了好几个档次，收回了那种狩猎般的目光。
  沈星极却依然不敢放松。
  斯莱瑟熬过了持续了十几秒的魔力暴动。他站直了身体，随手取下依旧飘在半空中的应急毯披在了身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在奢靡的宴会上从侍从的托盘中取过一杯红酒那么自然，仿佛几秒钟之前光着身子遭遇魔力暴动的人根本不是他。
  斯莱瑟知道自己在昏迷之前受了重伤，有人从背后偷袭了他，原本他是能避开的，毕竟他身经百战，有充足的对敌经验，但不巧的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一群人所站的地方竟然刻着一个法阵，更没有人知道那个法阵的启动条件，而他竟然就被法阵锁定了。斯莱瑟只能硬受了那道黑魔法，他当场眼前一黑，极致的疼痛让他无法站立。
  现在看来，他似乎是被那个法阵转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了。斯莱瑟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已经愈合了。那么严重的伤，也不知道这个卜拉是如何做到让它痊愈的。
  “是你为我处理了伤口？”斯莱瑟问。
  斯莱瑟用的自然不是星际通用语，所以沈星极皱着眉头，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于是斯莱瑟又原话重复了一遍。沈星极隐隐分辨出来这个古怪的男人用的是古英语，发音非常古老，但抓住几个关键的单词，倒也能猜出他说了什么。
  “你顺着水流漂了过来，”沈星极放慢语速用现代英语回复说，“我救了你。”
  斯莱瑟矜持地点点头。他认真观察着沈星极的外置机械骨骼，这是什么炼金产品，样子太古怪了。一个用得起炼金产品的卜拉，他说不定认识其他魔法师……斯莱瑟心想，他这会儿没法自如使用魔法，最好不要在陌生地方得罪一位陌生的魔法师。
  斯莱瑟又朝他脱下来的那身衣服看去。沈星极把它们叠起来放在一边。衣服的上面放着一枚戒指。它们就那么堂堂正正地摆在那里，表明了沈星极毫无觊觎之心。
  斯莱瑟一扬手，戒指就回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一个毫无难度的适用于召唤物品的生活系魔法，未入学的孩子都会使用。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魔法，斯莱瑟再次感受到了血液中魔力的疯狂翻涌，差一点又要魔力暴动了。斯莱瑟迅速从戒指中取出了一份魔药，面不改色地给自己灌了下来。
  沈星极的瞳孔猛然一缩。
  如果他之前没有把这个神秘的男人全身脱光检查过，他可以把眼前的一幕当成是魔术。对于魔术师们来说，别说是凭空变出一瓶饮料了，就是变出一群鸽子也容易得很。但沈星极分明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魔术道具，所以饮料到底是哪来的？
  斯莱瑟把储物戒重新戴回右手中指，礼貌地问：“这里是哪里？”
  “nml5056592。”
  “哪里？”
  “nml5056592星球。”
  斯莱瑟沉默了两秒钟，再次询问：“我很抱歉，请问这里距离克加兰卡城多远？”
  沈星极茫然地摇摇头。他当然可以对斯莱瑟解释说，nml5056592是颗无人星球，如果这里不存在非法人类基地的话，那么星球上就没有常住人口，自然也没有城市。而且也许是他太过孤陋寡闻，就算是在nml5056592星之外的地方，沈星极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克加兰卡这个地名。但斯莱瑟表现得太古怪了，沈星极不确定这样的解释会不会激怒他。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会这样，当他们陷入无望的境地，他们会迁怒告知他们真相的人。所谓多说多错，沈星极只能装作自己听不懂斯莱瑟的话了。
  nml5056592星的白天将近三十个小时，此时恒星高挂在天空，行星上的气温渐渐升高了。两个人站在独立舱的外壳上的人都觉出了热。斯莱瑟忌惮沈星极身后那位给他提供炼金产品的魔法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袋子魔法晶石——这是一种非常好的炼金原料——当着沈星极的面放在了地上，说：“感谢你的帮助，这是我的谢礼。”
  沈星极同样忌惮斯莱瑟，忌惮他身上的诸多神秘之处。
  两个互相忌惮对方的人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谐友好。
  斯莱瑟提出告别，沈星极自然不会挽留。斯莱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全新的衣服换上，沈星极用机械臂把他下放到了地面上。斯莱瑟盯着独立舱看了好几秒钟，在心里对这个精美的大型炼金产品赞叹不已，然后转身走向了那片一望无际的针叶林。
  “等等，密林中有野兽！”沈星极到底不忍，朝着斯莱瑟的背影喊了一声。
  斯莱瑟不担心野兽。
  沈星极又说：“到了夜晚气温会下降得很厉害，这里的昼夜温差高达70c。”
  这确实是一条非常有用的常识，斯莱瑟再次表示了感谢。他虽然暂时无法动用魔法，却有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因为他在储物戒中找到了一顶魔法帐篷。
  斯莱瑟原本打算走远一些。
  可他没能走出多远。这颗星球上的空气含氧量不高，斯莱瑟作为一个原本生活在正常环境下的人类，运动量稍微大一点就会气喘吁吁。但他的知识储备中显然不具备空气构成这项，考虑到频繁发作的魔力暴动，斯莱瑟怀疑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好巧不巧的，斯莱瑟发现一个温泉池子，索性就把魔法帐篷搭在了温泉旁边。
  魔法帐篷里施了空间拓展咒，外头看着不大，里面不仅有书房、卧室、会客室等分区，还有一个魔药制造间。入夜后，帐篷外迎来大降温，帐篷里依然舒适无比。
  魔法帐篷上还施有卜拉驱逐咒、野兽驱逐咒、恶意驱逐咒等等。这也是斯莱瑟敢独自留在密林中的原因。野兽有什么好怕的，它们会在魔法作用下绕开这顶帐篷。
  这一晚，斯莱瑟彻夜未眠，他想要尽快解决魔力暴动的问题。
  那边，沈星极虽然收下了那袋魔法晶石，却没敢把晶石带入独立舱内。独立舱太重要了，虽然它在降落过程中损毁了大半，主能源系统彻底失效，但经过沈星极一番修修补补，在备用能源支持下，至少保证了恒温系统、空气置换系统的顺利运转。
  第二天，天亮后沈星极继续待在独立舱内修修补补。偶尔，他会透过安全门上的太空玻璃朝针叶林的方向看去，也不知道是期待看到斯莱瑟的身影，还是不期待。
  但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斯莱瑟从未出现。
  第三天，沈星极端着用发动机上的电击器改装而成的枪，打算离开独立舱去密林里转一圈。别误会，他不是去找斯莱瑟的，他是打算去密林里找些食物。虽然他还有营养液，但因为不确定要在这颗星球上待多久，不易过期的营养液最好先存起来。
  操纵着机械四肢，沈星极像猴子一样从这棵树上荡到那棵树上，用这种方式轻轻松松地在密林中行进。他找到了一片果林，虽然认不得那种水果，但因为果子上留着被鸟类啄食、被小型动物啃食的痕迹，沈星极判定它无毒，就摘了不少装了起来。
  摘完果子，沈星极继续向前探索。
  当他快要靠近那片纯天然的温泉时，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难以压制的不安感。他想，我离开独立舱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打开备用能源上的安全阀，万一没有那不是糟糕了……这种不安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立即掉头朝来时的方向荡去。
  回到独立舱，沈星极把果子放到一边，赶紧检查了安全阀。
  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沈星极松了一口气。
  趁着时间还早，沈星极再次出门，不久之后他又荡到了温泉旁边，他心里再次冒出了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感：在我检查了安全阀后，我有没有把它重新打开呢……
  不行，还得回头去看看。
  回到独立舱，沈星极第一时间检查了安全阀。
  很好，开着呢。
  沈星极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但这也很正常，想要在这颗无人星上活下来，独立舱太重要了。第三次出门前，沈星极认真检查了安全阀的状态，又背诵了一条定理加强记忆，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安全阀绝对没问题。
  当沈星极第三次荡到温泉附近时，他心里却又一次冒出了强烈的不安感：我确实背诵了那条定理了吧？这应该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吧？可万一我没有，那安全阀……
  不行，不敢去赌这个万一啊！
  回到独立舱，沈星极心急火燎地冲到安全阀面前。
  很好，它在正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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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卜拉，沈星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我的心理状态应该还是健康……额，基本健康的吧？ 003   斯莱瑟已经发现自己穿越了，这点其实很好分辨，无论是长达三十个小时的白天，还是有着一大两小三个月亮的夜晚，都在告诉斯莱瑟他已经不在原本的时空了。
  他还搞明白了自己动不动就发生魔力暴动的原因。
  因为他的身体里残留着一些时空之力。
  如果把他血脉中的魔力比作是油，那些残留的时空之力就是水，他不动用魔法的时候还好，油和水互不干涉，一旦需要施展魔法，就如同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里。如果不赶紧想些办法把身上萦绕的时空之力祛除干净，他接下来还会一直魔力暴动。
  斯莱瑟在魔法帐篷里没日没夜地搞研究，靠药剂能勉强维持魔力稳定，但储物戒内的魔药虽多，用于稳定魔力的药剂却很少，仅有的几瓶还是他打算送给友人的新婚贺礼，是为友人未来的孩子准备的，现在都快被他自己喝光了，研究却毫无进展。
  就在斯莱瑟为时空之力抓狂的时候，沈星极却有新的发现。
  他起先以为是自己心理上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逃亡又是求生的，确实容易患上强迫症之类的病，但是当他以独立舱为起点划分出一个扇形区域向外探索时，却发现自己只有向着某个特定方向推进时会“犯病”，每次都是刚好走到某片固定区域，他才出现恐慌、焦躁等等情绪，让他不得不返回独立舱。
  而当他向着其他方向探索时，他就从来不会“犯病”！
  “所以根本不是我心理上出现了问题，而是那片区域有问题。”沈星极若有所思。他怀疑那片区域存在某种特殊的电磁波，可以干扰人类的脑电波，对人类进行洗脑。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电磁波是如何形成？
  第一种可能，它是自然形成的，虽然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但在无限的时间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第二种可能，这颗星球上存在非法人类基地，这一切都是那些人布置的。第三种可能，这种特殊的现象和他之前救下的那个神秘的男人有关。
  沈星极很快就把第二种可能性排除了，或者就算那里真的存在基地，也肯定是一个被废弃的基地。因为那片区域距离独立舱坠落的地方很近，如果基地还在正常运转，他们不可能没有捕捉到独立舱坠落时的动静，不会让沈星极独自逍遥这么多天。
  沈星极打算去那里一探究竟。他喃喃自语：“要真的存在废弃基地就好了，我现在缺零件、缺原料、缺能源，简直什么都缺，真希望有个废弃基地能供我捡漏啊！”
  只要沈星极提前有了防备，接下来就是拼意志力的时候了，越靠近温泉，沈星极心里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越是强烈，但只要硬撑过去，他便亲眼见到了……帐篷？
  一顶华丽的帐篷？
  不是，这个画风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帐篷内，水晶探测仪上的指针忽然发生偏转。斯莱瑟神色一凛，立即大步走到门边，打开了帐篷上的门。下一秒，他看到了神情恍惚的沈星极，两人视线对上了。
  “中、中午好。”沈星极故作坦然地说，“我来附近摘野果子……”请务必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来附近摘果子而已，我要知道这一切是你搞得鬼，我绝对不会轻易靠近。
  “你的身上存在时空之力。”斯莱瑟说。
  “什、什么？”沈星极没听懂。斯莱瑟口中的时空和现代英语中的时空是两组截然不同的单词，他用上了魔法师的专业术语，再加上古英语的表达方式，确实不易懂。
  “没什么。”斯莱瑟忽然轻笑了一声，“你要试试温泉么，这口温泉不错。”
  沈星极：“……”
  “我可以给你提供换洗的衣服。”斯莱瑟体贴极了。
  “不、不用了，那边有一片果林，成熟果是红褐色的，很好分辨，我摘了一些做了成分分析，对人体完全无害。如果你想吃水果的话，可以摘一些试试。”沈星极说着说着假装看了下天色，“我该回去了，在气温升到四十度之前，我要赶回独立舱。”
  “谢谢你提供的讯息。”斯莱瑟十分友好，“您请便。”
  尽管沈星极心里知道他应该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心存警惕，但不得不说男人的绅士行为还是很拉好感度的。如果沈星极是无知的花痴少男，他这会儿估计要沦陷了。
  目送沈星极离开后，斯莱瑟暂停研究，收起魔法帐篷，披上一件可隐身的防御斗篷，一路走到了针叶林外围，找到一棵可远远观察独立舱的树爬了上去。接下去的时间，斯莱瑟都待在树上。这很辛苦，但为了摸清沈星极的底细，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星极哪里知道自己就这样被魔法师盯上了！
  “那顶帐篷又是怎么来的？”沈星极一边尝试着组装r型探测仪，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不会真的被我猜到了，他难道是穿越来的？穿越固然不科学，但重生一样不科学啊，我都能重生了……靠，这个信号发射器坏得太彻底了，拆下来的零件根本没法用，得找个什么东西代替一下……他竟然邀请我泡温泉，都什么时候了还泡温泉……啊啊啊，这个星球的磁场太乱了，已知的公式全都没法用，我要算到什么时候啊！”
  虽然沈星极的脑子很好使，知识储备足够丰富，动手能力更是没得说，但他现在既缺少工具和材料又缺少多组关键性的数据，因此探测仪的组装工作进展缓慢。等他干饿了，他拆下左手的机械臂，三两下就改成了一个自动插鱼器，丢湖泊里插了几条鱼起来，烤鱼的过程中，沈星极把插鱼器改回机械臂，重新拼装到了外置骨骼上。
  斯莱瑟裹着隐形斗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看来是我弄错了，斯莱瑟在心里如此想着。这个卜拉显然和他印象里的那些卜拉不一样。斯莱瑟原本以为沈星极的身后还有一个魔法师，是那位魔法师为沈星极提供了诸多炼金产品，但现在看来这些东西根本不是炼金产品，而是属于卜拉的智慧。
  原来这个卜拉靠着自己就能做出这些奇奇怪怪却又极为有用的东西来！
  三条怪模怪样的鱼很快就烤熟了，因为没有调料，烤出来的鱼肉真不能算是好吃的，但沈星极昨天就分析过这种鱼的成分，知道它蛋白质含量高，而且它没什么腥味，虽然不好吃，却又不至于太难吃，所以沈星极这两天都把这种鱼当成主食来吃。
  “我这里有调料，盐、糖和一些胡椒粉，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沈星极的耳边忽然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他猛然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机械骨骼迅速护住了他身上的重要部位，他能看到近处的焦土，能看到远处的密林，此外什么都没有了。下一秒，斯莱瑟主动掀开了身上的隐形斗篷。
  在沈星极看来就是空无一物的焦地上忽然出现了斯莱瑟的一个脑袋，那脑袋就飘在半空中，简直吓死个人，然后又出现了斯莱瑟的半边身子，最后才是完整的他。
  沈星极震惊到失去了表情，吓成了一个小面瘫。
  “午安，时空的旅人。”斯莱瑟微笑着说，“调味品虽然不甚重要，却能为旅途增添不少美味。你似乎并没有携带调味品？正好我这里有多余的，可以匀一些给你。”
  沈星极：“？？？”
  什么呀，什么呀，谁他妈的来无人星旅行啊，我又不是有病！
  斯莱瑟琢磨着沈星极应该没有听懂“时空旅人”这一词，便换了一种说法：“想必你也来自远方，不属于这个地方，亦不属于这条时间线。你不用急着否认，水晶探测仪在你的身上检测出了时空之力。”魔法师选择开门见山，显然是想要掌握主动权。
  魔法师都是骄傲的。守旧派一直把卜拉视为劣等的、肮脏的、愚昧的一群人。斯莱瑟虽然不是守旧派，但在卜拉面前，他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出谈话的主动权。
  “也？你果然是穿越的？”沈星极敏锐地注意到了魔法师话中的细节。
  “我注意到这片地方……这一大片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虽然你有这个大家伙，”斯莱瑟微微抬了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沈星极身后的独立舱，“但显然它不能帮助你离开这里。我可以帮助你，只是为了彼此间更好的合作，你需要和我签订一份契约。”
  从斯莱瑟古老而华丽的腔调中，沈星极顺利捕捉到了“合作”两个字。
  如果能够合作，那自然是极好的。沈星极不想和这个神秘的男人为敌。只要离开了无人星，他还有大好的前途，还有光明的未来，没必要把男人逼成自己的死敌。
  斯莱瑟取出一张魔法卷轴。这是一份平等契约卷轴。
  如果不是为了解决掉身上残留的时空之力，一位骄傲的魔法师绝对不会和一个卜拉签订平等契约。非要缔结一份契约不可的话，不是还有奴隶契约、从属契约吗？
  “这是什么？”沈星极问。
  “契约。或者说协议、需要一起遵守的条例等等。”怕眼前这个卜拉听不懂，斯莱瑟特意加了一句解释，“这份协议将受到魔法的保护，一切都在安纳神的见证之下。”
  魔法师理所当然地认为卜拉不会拒绝这份契约。
  然而沈星极却很为难。
  合同这东西能乱签吗？绝对不能啊！
  谁知道合同里有没有设置陷阱！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专业的律师可供咨询，我不能签合同。希望你能理解。”
  斯莱瑟：“？？？”
  他拒绝了？他竟然拒绝了？？？ 004   在这颗别无他人的孤独星球上，沈星极和斯莱瑟终于决定坐下来好好谈谈了。既然大家同为时空的旅者，能在这个地点、这条时间线上相遇，那也是一种缘分啊。
  当然，想让他们两人立马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心友人，这不可能。
  谁会轻易把命运交付到别人手里去呢？
  沈星极用工具重新插了几条鱼，用上了斯莱瑟提供的调料——这些调料已经通过了成分分析，确实是正经的调料品，不含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架子上烤着。
  等鱼肉熟的过程中，他们互有保留地做了一些简单的交流。
  通过交流，沈星极知道了斯莱瑟是一位魔法师，来自璀璨之城克加兰卡。和某些修真、修魔小说中描写得不太一样，魔法师之所以能够使用魔法，依赖的并非是天地之间的灵气或者魔法元素——在斯莱瑟的家乡，压根就不存在灵气或者魔法元素这一种说法——而是源于血脉中传承的力量。据说，初代的魔法师是安纳神与凡人女子相交留下的后代，这些后代在大陆上繁衍生息，最终形成了历史久远的魔法师家族。
  斯莱瑟也知道了沈星极一路逃亡的经历。不算重生前的年纪，他刚年满十八周岁，比斯莱瑟小了几岁。十八岁的他前途无量，不仅赢得了由众多高等学府联合举办的新芽杯机甲创新大赛第一名，还顺利考上了排名靠前的好大学。然而就在他搭乘达尼尔号去学校报到的途中，他们遇到了星盗。沈星极驾驶一艘可独立操作的检修舱逃了出来。检修舱续航能力不够，他在有限的几个降落选项中挑中了nml5056592星。
  斯莱瑟心里完全没有“星球”、“太空”等的概念，所以沈星极的说法在他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但他不愿意在卜拉面前露怯，面上还是一副优雅沉着的模样：“所以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以后还打算回到天上去？这片土地上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
  魔法师却不知道，他这几个问题问得相当没有水平，本身就已经露怯了啊！
  沈星极心里对斯莱瑟的忌惮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魔法师又怎么样，手段莫测又怎么样，你能靠魔法返回太空吗？你能靠魔法回到人类文明世界去吗？只要你不想留在这颗无人星上当一个野人，你就不能得罪我！
  沈星极不动声色地说：“之前因为你突兀地出现了，我以为这颗星球上存在非法人类基地。但既然你是穿越的，那说明我收集的资料没有错，这就是一颗无人星。”
  斯莱瑟唔了一声。
  沈星极给几条鱼翻了面：“确切地说，这应该是一颗无人资源星。这里虽然不宜居，但却有着非常丰富的矿藏资源。几十年前，军队就在这里安装了智能开采系统。我们只要找到开采中心，就能搭乘全自动运输船回到中央星系。但不好找，因为星球磁场混乱，为了避开电离层磁暴的干扰，开采中心深埋于地下，平均深度六千米。”
  “六千米？”斯莱瑟的家乡还没有“千米”、“米”这种计量单位。
  “额……我们距离湖泊对岸大约是三百米，六千米就是二十个这样的距离。总之如果你试图靠着自己一双肉眼在这颗星球上寻找开采中心，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沈星极看似在客观地陈述事实，其实这话里暗示了自己的重要性，“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正在拼一台r型探测仪，因为r型探测器能够定位人工智能发出的指令。”
  斯莱瑟不知道什么是智能系统，不知道什么是电离层磁暴，更不知道什么是r型探测仪。他倒也不觉得沈星极是在故弄玄虚，聪明人不会撒一些容易被揭穿的谎言。
  但斯莱瑟能察觉到沈星极的蠢蠢欲动。这个卜拉在抢夺主动权！
  魔法师轻笑一声，直接转了话题，非常无赖地把话题拉回自己熟悉的领域：“你似乎掌握了许多深奥的知识，这很好。我很少能见到向你这样勤学的卜拉，要知道世人的智慧大多源于勤学。如果你是一位魔法师，我相信你一定能取得非凡的成就。”
  顿了顿，魔法师又说：“因为你之前从未接触过魔法，所以你不了解时空之力是种怎样的存在。但凭着你的聪慧，只要我向你细细阐明，想必很快就能有所领会。”
  这大段大段的听上去都是对沈星极的赞扬，但其实仅仅是斯莱瑟的社交礼仪而已。斯莱瑟真正要说的是：“一个经历了时空旅行的人，他的身上必然会残留时空之力。就像一个人受了伤，即便伤口愈合了，也会在患处留下疤痕。时空之力就存在于你的身体里，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给你带去诸多不好的影响。我们必须要压制它。”
  “您是一位魔法师，然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是不会经历时空旅行的，经历了时空旅行的就不是普通人。我并非是在危言耸听，虽不知道时空之力会对卜拉造成什么影响，但留着疤痕也影响美观呢。”
  说着话的功夫，鱼肉烤熟了，加了调味品后，味道大不相同。
  “很美味。”斯莱瑟又一次赞叹道，“在选取食材方面，你果然很有天赋。”
  食材确实是沈星极选取的，但调料却是斯莱瑟提供的，鱼肉之所以能变得美味了，离不开调料的加成。沈星极听懂了魔法师的暗示——两个人合作将会迎来共赢。
  其实沈星极的时间并不充裕，人类决不能在nml5056592星上久住，长时间待在这个混乱的磁场中，内分泌系统、神经系统都会出问题。他举着一串已经被他啃了两口的烤鱼说：“冒昧问一句，在魔法师的规则中，存在还原魔法吗？比如这条鱼，它已经被我们烤熟了，你能对着它施法，把它还原成不久前还没有烤过的样子吗？”
  斯莱瑟矜持而骄傲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沈星极立刻放下鱼肉，蹬蹬蹬地跑回独立舱，从报废的信号发射器中取出一组零件，又迅速跑回了斯莱瑟面前，举着零件说：“请把它们还原成完好无损的样子。”
  这组极为关键的零件在降落时因为超负荷运转烧毁了。
  斯莱瑟假笑了一下，再次取出魔法卷轴，淡定地说：“请与我签订契约。”
  沈星极：“……”
  签订平等契约是需要“抵押物”的。这个抵押物一般都是后付的。比如，某个人用一半的魔力签订了契约，契约成立后，他并不会当场失去那一半的魔力，只有等他违约的那刻，他才需要付出代价。如果他终身不违反契约，那么他终身不会失去魔力。
  但斯莱瑟却有了一个极为天才的想法，他想先付！
  他想事先就把时空之力抵押出去！直接用契约中的法则力量把时空之力封印起来。如果他们不违约，这个时空之力就会一直被契约封印，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而万一他们违约了，时空之力会被法则取走，他们会就此失去时空的馈赠。
  “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是冲着违约去的，借助法则的力量消除时空之力？”
  “并非如此。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时空之力就是遗留在我们身上的疤痕，它虽影响美观，却是伤口愈合的证明，所以我们不能失去它。它被法则封存，这没有关系，因为它的所属者依然是我们自己。可一旦被法则取走……你想啊，疤痕没有了，伤口就会恢复成还未愈合时的模样，我们会在违约的那瞬间被抛弃在时空洪流中。”
  “我还有一个问题，’疤痕’为我们所厌恶，它真能做抵押物？”沈星极问。
  “当然可以，疤痕是属于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既然是我们的一部分，当然可以被我们用作抵押。”斯莱瑟就像是一个黑心商人一样，“抵押物需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它必须非常珍贵，二双方提供的抵押物需要在价值上一致。我们都已经满足了。”
  在有明确文献记载的魔法大陆历史中从未出现过成功的时空旅者，就这点来说，时空之力确实珍贵罕见。而且从违约需要付出的代价来看，它确实非常非常重要呢。
  斯莱瑟笑道：“很少有人会像我们这样，不仅拿出了一份重于生命的抵押物，还舍得在缔结契约的那一瞬间就把珍贵的抵押物封印，让它永远处在法则的见证下。”
  沈星极：“……”
  厉害了，明明是把法则当免费的保管员了，却把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你这算不算是钻了法则的空子？”沈星极诚心地请教道。
  “恰恰相反，难道不是证明了我们对法则的尊重？”斯莱瑟真诚地反问道。
  这才哪到哪儿啊，某某擅长炼金的大师钻了法则的空子，把生命延长到了八百多岁，某个家族同样钻了法则的空子，竟然为自己筹谋到了“先知”的地位，还有……
  听着斯莱瑟随口举出的几个例子，沈星极叹息道：“你们的法则有些傻，啊不是，我是说单纯啊。”
  斯莱瑟：“？？？”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那些钻了法则空子的人有多厉害吗！
  “你口中的安纳神，它是法则的缔造者吗？”沈星极认真地给出建议，“我觉得这位安纳神需要聘请一个律师，一个可能还不太够，它需要有一个优秀的律师团队。”
  斯莱瑟：“……” 005   沈星极忽然觉得这个契约可以签。
  既然魔法师的规则体系是如此……单纯，就像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只会纸上谈兵的年轻人，他当然可以顺着魔法师的意思先把契约签下来，若是以后发现了这个契约有问题，大不了他到时候找几个律师朋友，向他们取取经，争取在“离婚”的时候，咳，只是一个比喻的说法，争取在撕毁契约的时候连条内裤都不留给对方。
  沈星极其实有些过分小心了，斯莱瑟并没有打算在契约上动手脚。
  对于魔法师来说，如今什么都比不上他恢复实力来得重要。沈星极不愿意被契约束缚住，难道斯莱瑟就愿意吗？然而他们只能选择这样一个方式把时空之力封印。
  因此，斯莱瑟和沈星极用最严苛的方式签了一份约束范围最小的契约。
  献上彼此全部的时空之力却只立下了一条禁忌：
  不可以对另一方心存恶意。
  契约成立后，斯莱瑟只觉得充沛的魔力在身体中涌动，他并没有耽误时间，直接伸出手放在了沈星极拿出来的那一组零件的正上方。仿佛有星光从魔法师掌心细细碎碎落下，魔法在第一时间起效，因高热而损毁的零件一点点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太神奇了！
  沈星极的眼中露出了惊叹。
  这一刻，沈星极终于有了一些魔法师们固有印象中的“没有见识的卜拉”的样子。
  斯莱瑟的语气中带着一点不自知的卖弄，指着独立舱说：“你是乘坐这个东西从天上来的，对吗？它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也许我可以把它恢复成完好无损的模样。”
  沈星极拿起那组零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头也不抬地说：“哇哦，你可太厉害了，魔法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神奇！不过检修舱续航能力不够，无法支持我们回到中央星系去，要不然我也不会就近迫降无人星。用不着复原了，节省一点魔力吧。”
  “原来如此。”斯莱瑟随意地点点头。
  因为已经签订了平等契约，所以沈星极大大方方地邀请斯莱瑟进入独立舱内部参观，向他介绍了各个仪器的作用。一位智者总是会对自己未知的知识肃然起敬，斯莱瑟毫无疑问是一位智者。但只论住宿条件，斯莱瑟还是觉得自己的魔法帐篷更赞。
  斯莱瑟把帐篷取出来，就放在独立舱的旁边。
  沈星极好奇地看过来。
  斯莱瑟摸了摸那只飞龙用爪子按着一枚宝石造型的戒指：“这是储物戒。”
  “原理是什么呢？”沈星极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戒指上，“我们也有类似的东西，比如空间纽，指甲盖这么大，可以从中取出一架机甲，但它并非是真正的储物纽，本质是一个粒子传输仪。机甲其实被锁在某个仓库里，放在一个粒子传送台上。从空间纽取出机甲的过程其实是远距离粒子传输过程，把机甲从仓库传输到使用者的手上。”
  “你们的空间纽听上去像是一种传送魔法阵，我喜欢魔法阵，它可以把东西从这头传到那头，经济实惠，能反复使用。”斯莱瑟礼节性地恭维了一下卜拉的智慧，又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戒指，“它被施了永久性的空间拓展咒，二十三重咒语的叠加。”
  “所以它是真正的储物戒？太神奇了吧！不知道它还遵不遵循量子算法。”
  斯莱瑟：“……”
  虽然这位卜拉发自内心地赞美了魔法的神奇，但……量子算法那是什么东西！
  在魔法师的邀请下，沈星极入住了魔法帐篷。然后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复读机，只会重复地说“太神奇了”、“这一切真是太神奇了”，为什么帐篷里的空间会这么大呢？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了。
  沈星极的兴奋仅仅在于他有幸踏入了一个未知领域，这激发了他的探索精神，他根本不像斯莱瑟以前接触过的卜拉，会在魔法面前诚惶诚恐，并把魔法视若神迹。
  睡一觉醒来后，沈星极又投入到了组装大业中。
  他发现魔法师真是太好用了！只花了十几个小时，沈星极就把r型探测仪弄了出来。虽然它的外形丑了点，各种线路都裸露在外面，但沈星极看它就如同在看美人。
  斯莱瑟用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台……机器。
  没错，就是机器，这是从沈星极口中学到的词。魔法师用魔法造出来的东西叫炼金产品，卜拉用卜拉的智慧造出来的东西则叫机器。斯莱瑟抱臂问：“成功了吗？”
  沈星极朝斯莱瑟招招手：“来，你来试一试，只要轻轻转动这里，就能捕捉到人工智能的内部指令……动作一定要轻，这颗星球磁场太乱了，无法彻底排除干扰。”你带我见识过了魔法的神奇，我也让你感受一下科技的力量，千万不要和我客气啊！
  斯莱瑟表示拒绝，他才没有对这个丑东西感到好奇呢！
  沈星极屏住呼吸，轻轻转动那个圆形的按钮，眼睛死死地盯着探测仪的屏幕，只见黑色的屏幕上不断跳出各种绿色的乱码。忽然，沈星极面色一喜：“捕捉到了！”
  斯莱瑟朝屏幕看去，他能看到的依然是一些闪烁的乱码。他什么都看不懂。
  “这是人工智能的语言。”沈星极对魔法师解释说，“我给你翻译一下……”
  斯莱瑟给了沈星极一个赞赏的眼神，显然是满意于这个卜拉的上道。然而沈星极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在斯莱瑟的注视中，沈星极的脸竟然毫无预兆地失去血色。
  “他们来了……”沈星极的嘴唇哆嗦着。
  “他们？”
  “黑河星盗团，他们竟然追来了。”沈星极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黑河星盗团是沈星极的噩梦。在重生前，沈星极没能逃离达尼尔号，他被星盗抓住并带走了。这个臭名昭著的星盗团竟然走私人口，把人类同胞贩卖给塔别星人！
  人类和塔别星人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两百多年。它们是外来入侵者，在它们的家园毁于一旦后，它们经过漫长旅行，发现了人类生活的中央星系。它们想占领这里。
  中央星系非常适合人类居住，却不适合塔别星人。
  但塔别星人的耐心早就在漫长的寻找中消失殆尽，它们觉得中央星系可以凑合，实在不愿错过这个繁荣的星系，于是对人类发动了不义之战。它们想要适应中央星系的环境，只能靠掠夺人类的基因。沈星极落入塔别人手中后，他的基因被掠夺了。
  虽然沈星极后来被军队救了回来，但被掠夺了基因后，他的身体彻底毁了。他成了一团只能躺在治疗舱里数着日子等死的烂肉，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痛苦叫人崩溃。
  重生后，沈星极看似健健康康的，其实一直都存在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惧怕黑河。
  惧怕塔别星人。
  惧怕那个被掠夺了基因的绝望的自己。
  斯莱瑟意识到沈星极情绪不对，他轻轻一扬手，仿佛有月光在眨眼间充盈了整个空间，包围了沈星极整个人。沈星极觉出了一份从灵魂深处生出来的温暖，这驱散了他心里漫无边际的黑暗。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冲着斯莱瑟无力地说：“谢谢你。”
  “黑河星盗团是干什么的？你和他们有仇吗？”斯莱瑟问。
  沈星极扶着机器缓缓地坐下来：“他们是一群强盗，是一帮毫无底线的恶魔，所有正义的人民都应该和他们有仇。探测仪刚刚捕捉到了他们飞船上的人工智能发出的指令，他们正打算在这颗星球上降落。”为什么黑河星盗团会追过来？逃出达尼尔号后，他明明给那伙星盗找了一些麻烦，他们现在应该自顾不暇才对，怎么会追过来？
  “所以你就害怕了？”斯莱瑟抱着手臂问。
  “如果你被他们抓住了，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如果你被抓住了，一旦被他们知道了你的神奇之处，你会比我更惨。”沈星极一脸疲累地说，“魔法确实神奇，但□□之躯在热武器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
  “是我们一定要小心。”斯莱瑟纠正说，“他们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
  “我觉得你过于悲观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似乎说过很多次，这颗星球磁场混乱，导致很多卜拉的智慧……哦，我是说机器，很多机器都无法正常使用。”斯莱瑟承认卜拉的智慧有可取之处，但没有了机器的卜拉就如同失去了魔力的魔法师。
  额……
  斯莱瑟忽然面色一黑。
  安纳神在上，我竟然把卜拉和魔法师相提并论了！
  斯莱瑟黑脸的功夫，沈星极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没错，他们想在这颗星球上找到我们，那可不容易。因为磁场问题，所有机器都需重新调整参数，还不是调节一次，只要发生了大型磁暴，都得重新计算、重新调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星极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我们会从他们手里顺利逃走的。”
  “逃走？呵，这个说法一点都不符合我的美学。”见过血也杀过人的魔法师轻轻笑了起来，“不如把他们彻底留在这里吧。既然是不义之士，死亡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006   一艘小型飞船正打算降落nml5056592星球。
  飞船里坐着四个人，胳膊上纹着蜘蛛女神的壮汉没好气地抱怨说：“上头在搞什么鬼？货物逃出去就逃出去呗，一个货又不值几个钱，还不够咱飞船的能源消耗。”
  “闭嘴！罗利下的命令，你有本事去冲着罗利逼逼！”
  “别吵了，难得有个轻松的任务，就当是度假了。”
  “来这种荒无人烟的破星球度假？呵！”
  “确实有些奇怪。”一个把半边身子都改装成了机械的戴着面具的人从小屏中抽出资料抛在半空中，“喏，上头让我们找的就是这个人，从资料里看不出他的特殊来。”
  星盗里也有黑客，沈星极的身份信息又不是绝密，当然一查一个准。他的身世背景非常普通。尽管他确实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年轻人，但放在人口庞大的中央星系，每年都会有许多优秀的新人冒出来，沈星极真不像是特别值得引人注意的天选之子。
  从家世上来说，沈星极的父母都是普通军人，几年前一同牺牲于战场。在这个时代，除去那些生活在混乱地区的人，孩子一出生就被记录了基因，基因族谱比什么都可靠，每个人的身份都明明白白，所以沈星极绝对没有什么狗血淋漓的身世问题。
  从沈星极的个人经历来看，他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初级、中级学业，在校期间和万千普通学生一样，也许和三两个同学有过摩擦，但那都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绝对没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也不会出现有人出于嫉恨买凶追杀沈星极的剧情。
  资料中唯一比较亮眼的就是沈星极的成绩很好，一路优等生，年年获得全额奖学金，在不久前的新芽杯机甲创新大赛上获得了第一名。虽说这个比赛非常权威，第一名的含金量确实挺高的，但这个比赛年年都会办，星盗团向来对这种比赛没兴趣。
  黑河星盗团会盯上达尼尔号，也不是冲着沈星极去的，他们盯上的是达尼尔号上的五千多乘客。塔别人花了大价钱购买自然人，这五千货物能换来很多珍稀能源！
  五千人里就逃出去一个沈星极，其他货都没出问题，有必要追得这么紧吗？
  可上头似乎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被派出来追击这条小鱼的不止这一个小组，上头一共派了五个小组，似乎要把他可能会降落的几颗星球都翻一遍。老实说，虽然自然人能卖高价，但五个小组这么出动一次，花费的时间和金钱也不少了！他们星盗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赔本生意了！
  “难不成是上头觉得这小子有天赋，想把他捞过来，培养成自己人？”有人问。
  戴面具的人说：“不像。他再有天赋也是学生，我们黑河什么时候缺过人才了？”
  纹身壮汉歪歪嘴，眼中露出了淫-邪的光芒：“这小子长得挺好看的……你们不是说把这次任务当成是度假吗？行嘞，就是度假没错了，到时候让他陪我好好玩玩。”
  面具人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却不是不赞同他玩小男孩，而是说：“别想得那么美，这是一颗生命星球，原生动物中有不少猛兽，也许你的小美人已经被啃光了。”
  面具人并不看好沈星极。这颗星球有些糟心，他们的飞船是花大价钱做过改装的，所有设备都极为先进，还有人工智能系统作为辅助，但想要在这颗星球上顺利降落，都非常不容易。只有一艘检修舱的沈星极若是选择了这颗星球，必然凶多吉少。
  星球表面，斯莱瑟正在教坏小朋友：“如果你对直接动手杀人存在心理负担，我们完全可以给他们设计几种看似意外的死法。比如我们可以制造一片沼泽，不小心掉进沼泽就是他们活该。哦，还可以尝试一下我的新魔法，是从你的话中得到的灵感，人活着就不能离开氧气，是吗？那我们就用一个小小的气泡剥夺他们呼吸的权利。”
  沈星极下意识地纠正说：“事实上，正常人类……比如我们这样的自然人，活着确实离不开氧气，但某些基因改造人或机械改造者，他们对氧气的需求会变得很低，或者干脆身体里就安装了能制造氧气的机械小东西。这些改造人都是很难对付的。”
  魔法师太缺乏常识了，沈星极很担心他会因此摔个大跟头。
  尽管斯莱瑟在沈星极身上看到了不少“卜拉的智慧”，但他对现代科技依然缺乏一个全面的认知。有个词语叫电梯效应，就是说在电梯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时，如果人们看到了摩天大楼的照片，他们想象着大楼中的生活，觉得爬楼实在太辛苦了，所以就猜测高层的住户们肯定不会轻易外出，大楼里每隔几层就会有出现理发店、饭馆、医院、邮局等，方便高层住户的使用。但等到电梯出现后，这些想象就会变得很荒谬。
  斯莱瑟现在就在经历电梯效应。
  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卜拉的智慧了，事实上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确实变得比他家乡所有魔法师都更重视卜拉的智慧了，但仍是不够的。他没见过“电梯”，所以他对于“摩天大楼”的某些想象就显得很荒谬。然而他暂时还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不过，顺着斯莱瑟的话语想象了星盗们的n种死法，沈星极竟然觉得还挺爽的。
  尽管是重生的，但沈星极的心理年龄也就是十八岁左右，不能更多了。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如果他遇到了一个正直可靠、光明伟岸的引导者，也许他最终会成长为一个正直可靠的人。但沈星极却遇到了斯莱瑟，斯莱瑟就像伊甸园中蛊惑了夏娃的那条蛇，和正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哪怕他温和地笑着，那笑容中也带着几分危险。
  沈星极沐浴在那种让他的灵魂都觉得温暖的魔法中，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来了一帮星盗也挺好，只要干掉他们，他们的飞船就是我们的了！我本来打算找到开采中心，搭乘自动运输船回去，但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没有合法身份！如果我们坐上自动运输船，我们肯定会惊动军方，到时候你怎么办？现在我们多了一种选择。”
  “新的选择？”
  “对，抢了他们的飞船后，我们先去混乱地区，想办法给你弄一个身份。”
  沈星极有理由怀疑，斯莱瑟的基因肯定多少和他们星际人不太一样，因此在他拥有绝对的自保能力之前，不能去做基因登记，也就不能用合法的手段获得身份了。
  而在经历着电梯效应的斯莱瑟看来，身份不合法根本不算什么。
  魔法师还怕这个吗？只要用上了一些混淆咒语，魔法师总能轻轻松松地在卜拉中获得合情合理合法的身份。不过，对于沈星极表现出来的关心，斯莱瑟心里略觉得受用。他想，果然还是个孩子，明明不久前还那么防备我，现在就开始为我考虑了。
  年长的魔法师很享受契约人的这份天真。
  魔法师心里知道，对沈星极本人来说，肯定是搭乘自动运输船回去更安全。他先前听沈星极介绍过，运输船走的是军方线路，拥有最高防御级别，没人敢直接和军方作对。沈星极的身份不存在任何问题，从星盗手里逃亡的事也有迹可循，军方绝对不会追究他偷乘运输船的罪名，反而会因为他在整件事情里表现出来的能力而高看一眼。而如果沈星极和斯莱瑟抢了星盗的飞船，飞去混乱区，整个过程就危险了很多。
  “别管星盗是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肯定会在开采中心附近降落。”在魔法的作用下，沈星极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暖透了，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他重新开始调试r型探测仪。几分钟后，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捕捉到开采中心的信号了！”
  “我们可以提前去埋伏他们。试试这个！”魔法师从储物戒里取出两件隐身斗篷。
  他把一件斗篷抛给了沈星极，正好盖住了沈星极的小半边身体。沈星极惊诧地发现，他有一半消失了！天呐，这太神奇了，这到底是什么原理！研究欲要发作了！
  魔法师假笑道：“看来你很喜欢它。”
  沈星极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拿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爱不释手地把隐身斗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很富有研究精神地问：“你穿上它，我用仪器扫下你，行不行？”
  有何不可呢，魔法师很愿意在一些小事上纵容他的契约人。
  几秒钟后，沈星极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果不其然，它无法在热量扫描仪面前隐形。虽然我肉眼看不到你，也无法用相机拍到你，但我能照出你的人体热量图。”
  斯莱瑟：“？？？”
  大约知道一点魔法师的骄傲心理，沈星极赶紧把场面圆了回来，真心实意地赞美道：“虽然实用性不高，但这无损于隐身斗篷的神奇！魔法果然令人心驰神往啊！”
  斯莱瑟：“……”
  别夸了，我不想听。 007   如何让两个原本不熟的人迅速亲近起来？
  很简单，给他们安排一波共同的敌人吧！
  在沈星极和斯莱瑟的相处中，黑河小分队的出现起到了绝妙的助攻作用。虽说黑河不是冲着斯莱瑟来的，但凭着他们那种狠辣的行事风格，他们不可能在弄走了一个沈星极后就放过斯莱瑟。魔法师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黑河自然也是斯莱瑟的敌人。
  黑河绝对是沈星极的心理阴影，在他无法彻底战胜这个阴影之前，当阴影出现时，他会在情感上不自觉地向同伴靠近，本能地向同伴寻求安慰。别管他们俩是不是还不熟，也别管沈星极之前是不是忌惮过斯莱瑟，至少他和斯莱瑟是签过契约的，斯莱瑟不会对他心存恶意，那在黑河的衬托下，斯莱瑟就是一个相对可靠的同伴了啊！
  更何况斯莱瑟那个安慰魔法别提有多好用啊！
  沈星极在心里想着，别看隐身斗篷的实用性不高，但魔法还是很有用的，那个能叫人灵魂深处都觉得温暖的魔法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光凭着这一手，斯莱瑟以后去当个心理医生也能赚个钵满盆满啊！在中央星系，心理医生可是非常体面的职业！
  沈星极一脸欣慰地看着斯莱瑟，太好了，以后不用发愁魔法师的前途了。
  “你在想什么？”斯莱瑟问。
  在斯莱瑟面前，沈星极的情绪变化直白得就像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这不能说沈星极太沉不住气，只能说是魔法师很擅长分析微表情。
  “没想什么！”沈星极赶紧摇头。
  斯莱瑟冷笑。呵，你以为我没感知出来吗，你好大的胆子，仿佛要做我爸爸！
  推算出开采中心入口处的大致范围后——那里距离独立舱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两千多公里——斯莱瑟先在独立舱里刻了一个魔法阵，然后他带着沈星极用了七次瞬移魔法，就出现在了入口附近。斯莱瑟在那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又刻了一个魔法阵。
  沈星极对魔法缺乏应有的认识，根本不知道想要在短时期内带着一个生命体完成七次远距离的瞬移魔法需要有多么澎湃的魔力的支持，这根本不是一般的魔法师能够做到的。但在短短几分钟里移动了两千多公里，光凭这一点，也得说斯莱瑟厉害！
  沈星极就像是从极限过山车上刚下来的一样，腿脚发软，靠着一颗树才能勉强站立。他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可见是非常难受。斯莱瑟面上有些歉意但其实心底没有半分歉意地说：“瞬移魔法的缺点就是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你这症状和很多年轻魔法师一模一样。至于我，我初学魔法时也曾觉得难受，如今不过是习惯了而已。”
  “没、没关系。”沈星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懂，这就和晕车、晕飞船一样。”你晕车了，能怪车子不好吗？晕飞船了，能说飞船不是最棒的星际旅行工具吗？肯定不能吧！所以尽管晕魔法了，沈星极还是由衷地认为这次的瞬移经历真是值得纪念。
  沈星极看着斯莱瑟弄好的魔法阵，又问：“这是做什么？”
  “借助魔法阵，我们可以自由往来独立舱和这里，比瞬移魔法方便。”斯莱瑟说。最重要的是这样更节约魔力！就算是最为强大的魔法师，体内的魔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两千多公里的距离，用瞬移魔法得分七次操作，换魔法阵就能一步到位。
  当黑河小分队的小型飞船在开采中心入口处的大型升降台上缓缓降落时，他们肯定不知道，目标人物沈星极就躲在几千米之外的丛林里，捂着耳朵注视着这一幕。
  “我们先回独立舱。”斯莱瑟启动了魔法阵。
  下一秒，他们就出现在独立舱里了。隔着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他们短时期内根本不怕被黑河小分队发现。考虑到沈星极为了拼装r型探测仪，这阵子几乎没怎么休息，斯莱瑟强势地说：“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我们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沈星极的身体是疲劳的，但神经却一直紧绷着。
  斯莱瑟从储物戒中取出有助于睡眠的香薰蜡烛，放在防风灯盏里点燃。在微弱的烛光中，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慢慢地散开了。沈星极看到那个灯盏被做成了宝石树的模样，精致得像一个艺术品，忍不住问：“你的出身肯定很好吗？”难不成是贵族？
  “你觉得呢？”斯莱瑟反问道。
  沈星极却没有继续追问。他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烛光在他的脸上撒下了一片不甚清晰的阴影，仿佛在抚摸他的脸。
  斯莱瑟也闭着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两三个小时，也许是更长的一点时间，来自魔法时空的香薰蜡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烧完了。斯莱瑟猛然睁开眼睛，朝沈星极看了过去。
  小朋友正在做噩梦。
  看得出来他很难受，脸色苍白得就像纸一样，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身体僵硬得就像是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然而他又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呻-吟。他是不是梦到了黑河星盗团，他真的很怕他们吧，所以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不敢出声。
  斯莱瑟叹了一口气，指尖微动，便有细碎的星光散入了空气里。
  噩梦消散了，沈星极恢复了平静。魔法让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
  “杀了他们，你的噩梦会消失吗？不，像你这样从未见过血的小崽子，若是染了血，怕是更要做噩梦了。”魔法师在心里说，像是在对沈星极说的，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一刻，见过血也杀过人的魔法师难得回忆起了自己年幼时的经历，他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回想起那些了。杀人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哪怕有些人确实该死。
  “算了，看在你是我的契约者的份上。”魔法师嘟囔了一句。
  斯莱瑟起身对着沈星极施了几重保护魔法，然后独自启动魔法阵，瞬间出现在了两千里之外的开采中心入口附近。他念了咒语，眼睛能看清楚几千米之外的场景。
  因为这颗星球上一个日夜周期将近六十小时，所以大家的作息规律并不按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走。虽然沈星极睡得很熟，但这会儿确实是白天。只见那艘飞船中开出一艘贴地式飞车，斯莱瑟数了数，飞车里坐着三个人，飞船里还留着一个。
  斯莱瑟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对着它轻轻念诵魔法，叶子就变成了一只鸟，看上去活灵活现的。然后斯莱瑟取出一瓶魔药，把整瓶魔药灌入了叶子鸟的肚子里。他用指尖摸了摸鸟身上仿佛是真的一样的羽毛，轻声笑道：“好孩子，接下来交给你了。”
  叶子鸟飞入高空，盘旋着向车子飞了过去。
  然后，它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车顶上。
  在各种“机器”看来，这只是一片叶子而已，根本触发不了它们的警戒机制。鸟儿在车顶跳了两下，又飞走了，这动作也很像真的鸟。不多久，它通过车窗撞进了车子里面。一个在胳膊上纹了蜘蛛女神的壮汉嗤笑道：“这鸟真傻，竟然直接撞了过来。”
  “毕竟是无人星，这鸟没有见过人，胆子确实是大了一点。”同伴说。
  没有人觉得这鸟有问题。
  这如果是在别的星球上，他们或许还会在第一时间怀疑这只鸟是枚生物炸弹。脸上戴了面具的机械改装人说：“赶紧把它丢出去，谁知道它的身上有没有带病毒。”
  “我们打过疫苗的，怕什么！”纹身男说着朝鸟伸出了手。
  鸟确实有些傻，仿佛吓坏了，竟然都不知道躲。纹身男想抓它，它就撞进了他的手心里，然后被他捏成了碎片。一种颜色极为诡异的水顺着纹身男的指尖流下来。
  “恶心死了！你把它捏死做什么！”
  “我根本没有用力！”纹身男抱怨说，他捻了捻手指，“不对啊……”这个触感根本不像是捏死了一只鸟，根本没有血肉模糊的那种黏糊的感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恶魔药剂在车厢里挥发。
  这种药剂能激发人心里的魔鬼。它对那些正直可靠的人没什么大用，可黑河这帮人哪有什么正直可靠可言？原本暴躁的人会变得更暴躁，原本残忍的人会变得更残忍，原本淫邪的人会变得更淫邪，原本嗜杀的人会变得更嗜杀……他们会变成恶魔。
  “日安，祝你们愉快地自相残杀。”魔法师彬彬有礼地告别。
  回到独立舱内，还未彻底睡醒的沈星极正一脸迷茫地坐在那里：“你去哪里了？”
  “去外面看了会儿风景。”斯莱瑟漫不经心地说，“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一只身长五米的大蚊子！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活捉了它！”魔法师故意逗沈星极玩呢，他也不知道是把什么东西变成了蚊子，真的非常大只，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
  沈星极立刻就清醒了。魔法师的脸上露出了坏笑。嘿，被吓到了吧！
  沈星极盯着蚊子看了几眼，语气坚定地说：“这是你做出来的假蚊子吧？是炼金产物？蚊子身体里需要的氧气是由它们的气管提供的，仰赖空气的自然扩散。如果它们真长到了这么大，空气无法自然扩散到身体里的每个地方，它们早缺氧而死了。”
  沈星极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只是常识而已啦。”
  魔法师：“……”
  ※※※※※※※※※※※※※※※※※※※※
  被欺负了的小星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欺负了，还反过来欺负了魔法师。
  小星星：我不是，我没有，我真不是故意的。 008   恶魔药剂并不是简单增强人心里的恶欲而已。
  在斯莱瑟的家乡，有几种魔药被列为禁药，恶魔药剂排在禁药的第二位。它能抓住人心底的恶念，把恶念放大无数倍，把人异化成恶念的化身，变成真正的恶魔。
  在斯莱瑟的藏品中，恶魔药剂的储量不多。要不是隐形斗篷的缺点被沈星极指了出来，使斯莱瑟对所谓的“科技产物”心存忌惮，他还舍不得把这瓶药剂拿出来用。
  可以说，被用如此珍贵的魔药来招待的黑河小喽啰们，他们真应该觉得荣幸！
  这可是规格超高的死亡大餐呢！
  斯莱瑟在现场留了一只“眼睛”，是纯粹的炼金产物。几小时后，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斯莱瑟用魔法阵回收了“眼睛”。用科技产品来类比一下的话，“眼睛”其实就是录影机和投影仪的结合体，能够把一定范围内的音影录制下来，供使用者反复观看。
  斯莱瑟借口还想继续吃烤鱼，把沈星极支出去捕鱼了。独立舱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魔法师把“眼睛”抛在半空中，迅速查看了一遍现场的后续。见恶魔药剂果然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他心里那种被沈星极用基本常识支配了的憋屈感才消散了不少。
  咳，不对，不能这么说。
  他才不会被一个卜拉支配！
  等到沈星极举着烤鱼回来时，“电影”正放到高-潮处。
  只见，一个在胳膊上纹了蜘蛛女神的壮汉全身上下都没穿衣服，下-体高高地扬着，别提有多辣眼睛了。他暴喝一声，冲着一个小个子扑了过去。小个子正和一个机械改造人缠斗。那机械改造人手里一把传统型手术刀，笑容极其诡异，实话实说，这种传统型的手术刀一般只有在历史博物馆里才能看到了，现代医生早不就用这个了。
  机械改造人似乎一心一意想要把小个子做成美味的生鱼片。小个子的身上已经鲜血淋漓，然而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眼底闪着凶狠的光芒，要把改造人弄死。
  不远处，有个人扛着武器跑了过来，嘴里大声嚷嚷：“你们疯了吗！”
  整个画面可以说是非常血腥暴力了，沈星极只看了几眼就觉得心理不适。而且这几个“角色”之间的行为真的很没有逻辑哎，他们仿佛成了被欲望支配的怪物一样。
  沈星极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斯莱瑟有些嫌弃地想，这就受不了了？如果真让你去亲手杀了人，那还了得？他从沈星极手里接过烤鱼，优雅地吃了起来，丝毫不受画面影响。他说：“不一起看看吗？这几个人就是追来无人星的星盗，他们在自相残杀，你觉得谁能活到最后？”
  咦？沈星极诧异极了：“竟然是他们？他们在自相残杀？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太清楚。也许就是坏事做多，心底的恶魔复苏了。”魔法师若无其事地说。
  沈星极觉得这事很不正常。黑河小分队会选择这颗星球降落，明显是带着任务来的，否则他们能来这里做什么？既然如此，怎么可能刚降落没多久就自相残杀了？
  “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吧？”沈星极迅速猜到了真相。
  “我能做什么呢？千万别对我抱有什么期待，我肯定会再一次让你失望的。”斯莱瑟假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无能的魔法师而已，拥有一件徒有其表的根本骗不过机器的魔法斗篷，连蚊子的生理结构特点这种小常识都不懂，我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呢？”
  沈星极：“……”
  我觉得你在阴阳怪气，而且我已经掌握了证据！
  “电影”中，那个扛着武器冲过来的人显然也受到了现场残余的恶魔药剂的影响，直接拿武器对准了另外三个人，嘴里满是恶意地高喊道：“去死吧！你们通通去死！”
  沈星极顾不上“电影”画面，赶紧走到魔法师面前坐下，真诚地说：“你真勇敢。”
  魔法师：“？？？”
  “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穿越去你那个时空去会发生什么事。虽然我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但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我学到的常识、掌握的知识、拥有的技能都和这个时空息息相关。”沈星极不惜各种贬低自己，“如果我穿越了，我肯定无法适应。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时空，竟然从来都没有慌张过。你真勇敢。”
  魔法师：“……”
  沈星极说着说着就有些真情实感了。两个时空的差距这么大，魔法师明显和这个时空格格不入，但他从未在魔法师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脆弱。魔法师是一个强大的人，这种强大不是说他懂得多么高深的魔法，有多牛的战斗力，而在于他的心灵。
  “你想回家吗？”沈星极小声地问，“你还能回去吗？”
  “电影”中，那个纹身肌肉男第一个迎来了死亡，被热武器炸成无数碎片。有一些碎肉掉在了机械改造人的身上，他用手沾了一些，放在嘴里舔了舔，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沈星极是背对着“电影屏幕”坐着的，听到爆炸声，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看。
  斯莱瑟轻咳一声，吸引了沈星极的注意力，沈星极便没有回头。
  这么血腥的画面确实有点不适合给小朋友看了！
  “参照你的话语，就是那个小概率事件的实际不可能性原理，我把这个词语说对了吧？我应该是无法回去了。”斯莱瑟不太在意的说，脸上并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
  时空的力量永远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就算他不小心再一次误入了时空的洪流，他肯定不会再有这次的好运气能在洪流中顺利存活下来。而就算他活了下来，他肯定会被洪流冲到不知道哪里去，肯定无法在亿万个时空中恰到好处地找到自己的来处。
  魔法师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穿越时，他就彻底告别了过去。
  沈星极小声地说：“那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学星际通用语吧……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既然你余生都将在这里度过，多掌握些常识和知识总是没错的。”他在心里暗暗猜测，估计斯莱瑟和他一样，都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才能割舍下原时空的一切。
  “你这是什么表情？斯莱瑟家族是一个传承久远的大家族。”
  “哦哦，好棒啊！”
  魔法师：“……”
  你这个不走心的语气有点欠揍了，你知道吗！
  在魔法师的家乡，斯莱瑟家族确实如他所说是一个传承久远的大家族，他本人还久负盛名，不仅拥有澎湃的魔力，还在魔药、魔符、魔咒等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
  有了热武器的加入，“电影”已经接近了尾声。
  沈星极却没有注意这些，颇为感慨地说：“那你在原本的时空里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啊。忽然穿越到这里，你觉得委屈吗？”这话都问出口了，沈星极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他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是个人都会觉得委屈吧，不仅委屈还憋屈！
  魔法师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电影”中那个热武器上，血肉之躯完全扛不住这玩意儿，就连地面都被轰出了焦黑的大洞，那辆贴地式飞车也被轰成了碎渣渣，乱飞的金属直接插进了机械改造人的心脏。安纳神在上，这个人就连心脏都机械化了！黄色的能源液流了一地，能源转化装置彻底失去了作用，机械人也死得不能再死了。
  机械人的速度非常快，远比血肉之躯要厉害，如果他这会儿不受恶魔药剂的影响，还是一个正常的“人”，他肯定能够逃出爆炸的区域。那么我呢，我能逃出去吗？魔法师在心里问着自己。尽管沈星极无数次强调过热武器的厉害，但眼见为实，魔法师直到现在才终于愿意承认，卜拉的智慧发展到极致也能比得上魔法师的大型禁咒。
  “电影”播放到这里，四个黑河小喽啰无一生还。
  斯莱瑟收回“眼睛”，站起来说：“走，我们去接收他们的飞船。”
  这是正事啊！沈星极顿时就忘记要继续采访魔法师穿越前后的心路历程了：“等等，这些零件还是好的，还有这几台仪器，我收拾一下。”收拾着收拾着，沈星极一拍脑袋说：“算了，这也带不走了。虽然我有外置机械骨骼，但它们真的太重了……”
  魔法师直接对着那些零件和仪器施了缩小咒，叠加五六重轻身咒。
  这些零件和仪器就能被扫进沈星极随身携带的小行李包里了。
  “哇哦！”沈星极惊叹了一声。看来他完全不用担心斯莱瑟的前途了，就算斯莱瑟对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不感兴趣，他也可以开一家搬家公司啊，这些魔法太实用了吧！
  两人通过魔法阵来到了开采中心的入口附近。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面对着一地的“电影道具”，沈星极差点没吐出来。
  斯莱瑟擦掉了地上的魔法阵，一只手拽着沈星极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沈星极什么都看不见，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阵风似的飞了起来。当他的眼中重新出现亮光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百米高的升降台上，眼前是一艘小型的飞船。
  沈星极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想要去接收这艘飞船。
  魔法师忽然说：“你真要选择这条路吗？你已经找到了开采中心的入口，完全可以进入开采中心，搭乘自动运输船返回中央星系，那样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那你呢？”
  魔法师冲着他们的战利品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有这个了，我们可以分道了。”
  沈星极：“……”
  沈星极模仿着魔法师惯有的假笑的表情：“你会开宇宙飞船吗？” 009   “不是有人工智能自动驾驶系统吗？”斯莱瑟狐疑地看着沈星极。他记忆力很好，这几天沈星极和他说过很多新颖名词，别管他听懂没听懂，反正全都记在脑子里了。
  “对，确实有人工智能，但你知道如何设定目标行程吗，知道如何应对意外吗，就拿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颗星球来说，因为磁场随时在变化，人工智能是没法帮助你在这颗星球上降落的，非要你手动操作不可。”你一个没基本常识的人就不要逞强啦！
  顿了顿，沈星极又说：“其实，我之前想过要搭乘自动运输船，但那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我……如果没有经历过时空旅行，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做到驾驶一艘检修船逃出星盗包围圈，并成功在磁场混乱的nml5056592星降落。所以，若按照原计划回去，我身上的疑点还挺多的，偏偏这段重生的经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如果说沈星极的重生是可控的，他发明了某种时空机器，完成了时空旅行，那么被军方知道了他重生的经历也没有关系。但问题是他的重生不可控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重生。所以万一有人对他的经历感兴趣，拿他做人体实验怎么办？
  “他们不一定会怀疑你。”斯莱瑟说。
  “不久前我在新芽杯机甲创新大赛上获得第一名。作为一个参赛选手，评委和导师对我的个人能力有非常明确的评估，短短一个月就进步这么大，太让人怀疑了。”
  “就说你在比赛时藏拙了，因为没有遇到强大的对手所以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沈星极也想过用“藏拙”这个理由。但军方作风严谨，说不定会把他当成克隆人、改造人来调查，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在训练有素的军方人员面前不露出任何破绽。
  沈星极摇头：“还是和你一起去混乱区，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彻底模糊掉比较好。”
  斯莱瑟心里清楚，对于沈星极来说，搭乘自动运输船回去从而接受调查，搭乘星盗的飞船前往混乱区，没有哪个选择是真正安全的，但总得来说还是前者更为安全一些。但对斯莱瑟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只有前往混乱区这么唯一一条路可以走。
  沈星极下定决心要前往混乱区，更多的还是在为斯莱瑟着想。
  魔法师很少能接触到这么直白的善意。他非常擅长应付别人的虚情假意，此时此刻却在沈星极面前败退了，只能若无其事地转移着话题：“你现在的实力很强吗？”
  沈星极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重生前，他前脚刚被掠夺了基因，后脚就被救回来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啊！他虽然活了下来，余生却只能一直躺在治疗舱里。那样的日子非常难熬，活着对于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他又不甘心赴死。
  “治疗舱是有内置屏幕的，我让智能助手给我下了很多学习资料，意志清醒的时候就靠学习资料打发时间……”沈星极不愿意过多重复那些痛苦的经历，只轻描淡写地用三两句话带过了，“不过我没有动手实践的机会，所以只是攒了不少理论知识。”
  星盗留下的飞船舱门紧闭，没有正确的指令密码和生物密码，根本无法开启。但这难不倒魔法师，他的手搭在沈星极的肩膀上，下一秒两人就出现在了驾驶舱里。
  沈星极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入侵了飞船上的人工智能系统，只见他手指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指挥台的屏幕上就冒出了各种荧光绿色的字符。斯莱瑟抱臂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虽然看不懂那些字符变化，但却觉得它们构成了一个战场。
  花了小半天的功夫，沈星极终于把系统重置了。
  他们又把飞船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这虽然是一艘小型飞船，室内面积也有近千平。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沈星极邀请斯莱瑟和他一起按下了起飞键。透过太空玻璃，魔法师能看到地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远，飞船起飞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沈星极全神贯注地驾驶着飞船，直到它彻底挣脱了无人星的引力。
  “这就是星球。”魔法师喃喃自语，“这就是太空。”
  魔法师是震撼的。
  原来在云层之上还有太空。
  魔法师也好，卜拉也好，在太空面前都是如此渺小。
  “对啊，这就是太空。”沈星极把飞船调成了自动驾驶模式，走到魔法师身边和他一起注视着那颗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浅绿色星球。他沉默着，心情变得越来越平静。
  见识了宇宙的广袤后，魔法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说你在治疗舱里学到了不少理论知识……只有理论知识，你就敢逃出来了？”就敢一个人飞越了这片宇宙？
  “不然呢？反正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再一次落入星盗手里。就算我逃亡失败，就算我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沈星极一脸轻松地笑着，“幸好我的运气还算不错。”他孤注一掷地逃了出来，冒着风险救了当时还是陌生人的斯莱瑟，幸好他运气不错。
  顿了顿，沈星极又说：“重置系统时，我查看了一下系统日志。他们……我是说这些星盗，他们果然是来找我的。有个叫罗利的小头目给他们下了命令，让他们来抓我。所以，谢谢你了。”沈星极始终认为星盗们会自相残杀是因为斯莱瑟做了什么。
  如果没有斯莱瑟，如果他单独撞上了四个穷凶极恶的星盗，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怎么得罪他们的？”斯莱瑟问。
  “我不确定……但我驾驶检修舱逃出星盗的包围圈后，我曾用检修舱内的信号发射装置朝着太空中发出一段信息。难不成这段信息被附近的军方巡逻舰接收了？他们把当时在达尼尔号上的星盗全部灭了？”除了这个，沈星极实在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被星盗们穷追不舍了。从日志上来看，被派出来寻找他的星盗小队可不止这一个啊！
  “但如果真是这样，同伴被灭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他们自然知道小头目派他们来抓我的原因，不会在日志里抱怨说上头下的命令太莫名其妙。”沈星极觉得很费解。
  因为手头的讯息太少，斯莱瑟也分析不出什么来，只说：“你以后要加倍小心。”
  沈星极嗯了一声：“前面检查飞船时发现这艘飞船上有一个武器库，你帮我一个忙，咱把这些武器缩小变轻带走吧。”等去了混乱区，说不定他们还能用武器换钱。
  把武器库搬空后，两个人毫不客气地继续在飞船里搜罗着。
  见厨房里有几种高级食材，沈星极开心地说：“天呐，竟然有乌拉肉！我只听说过它的名字，从来没吃到过，因为太贵了吃不起。我们有口福了，我请你吃大餐！”
  魔法师有些嫌弃地看着那块乌拉肉，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干巴巴的杂草啊！
  “星网上都说乌拉肉的味道很鲜！能鲜掉你的舌头！”
  “星网？”
  “额，不知道怎么给你形容。可惜我们现在无法登录星网，小型飞船为了减轻自重，一般都不会安装大型的信号发射塔，而普通的信号发射器无法支持星网登录。”
  又是新奇的词语，魔法师在心里记下了。
  沈星极在耳后比划了一下：“我个人更习惯佩戴耳后注入式光脑，但也有很多人喜欢可以佩戴在手腕上的复古式光脑。我们一般都用光脑登陆星网。光脑会绑定我们的个人生物信息。不过我的光脑已经坏了。星盗们第一时间破坏掉了大家的光脑。”
  沈星极忧心忡忡地说：“没有光脑在星际寸步难行啊。”
  “混乱区可以弄到光脑吗？”魔法师问。
  “应该可以的吧。”沈星极对于混乱区的了解都源于道听途说，身为好学生的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混乱区里讨生活，“我听他们说，在混乱区，只要你有钱，就什么都有了。你懂吧？在那里，人们都视法律与道德为无物，他们只认钱。”
  斯莱瑟非常富有，但那是他穿越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斯莱瑟拿不出半分星际币！
  “对了，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在人前尽情地使用魔法了。”沈星极说。
  “什么办法？”
  “你伪装成魔术师吧！在我们这个时空，只有魔术师可以’拥有’魔法。”
  斯莱瑟第一次听到“魔术师”这个名词。
  在他的家乡，卜拉的生产力还很低下，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更不可能有娱乐活动了，再说魔法师也没兴趣去了解卜拉文化。斯莱瑟直觉这里头有问题。沈星极不是说这个时空没有魔法吗，为什么魔术师又能拥有魔法了？魔术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术师虽然不是真正的魔法师，但人们往往会用’他一定拥有魔法’来赞美魔术师。信我，这是你的机会，你一定能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沈星极赞道。
  嘿嘿，你一定听不出我这话里有单引号！ 010   正常的星际旅行一般都是以月份为单位的。
  混乱区位于边缘星系，比nml5056592无人星更偏离中央星系。沈星极抓紧时间开始教斯莱瑟使用星际通用语。学一门新语言要尽快掌握听说读写这四项，对于斯莱瑟来说，听说读都不算太难，唯有在“写”这一项上，得稍微多花一点时间和精力。
  除了学习语言，斯莱瑟还在学习热武器的使用。
  飞船上有模拟舱，估计是星盗平时娱乐用的，他们也用模拟舱进行训练。沈星极在机械方面很有天赋，一件新武器拿在手里，过不了多久就能上手。但是他战斗意识不行。斯莱瑟虽是后来居上，但身手干净利落，竟然能刷新模拟舱内的战斗成绩。
  你不是魔法师吗！为什么近战能力也这么强！
  沈星极在模拟舱中被斯莱瑟打击了一次又一次。
  休息的时候，沈星极一直坚持用星际通用语给斯莱瑟做科普，一方面是加深语言的学习，一方面是把更多的常识灌输给魔法师。因为两个时空在各方面的差距都很大，在这个时空中，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什么是万有引力了，而在斯莱瑟的家乡，至今还没冒出一个被苹果砸了头的智者，斯莱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相当“无知”的。
  “很好，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有小学低年级的水平了。”沈星极谨慎地给出评估。
  “这真是我的荣幸。”斯莱瑟说得咬牙切齿。
  常识涉及到方方面面，斯莱瑟除了对沈星极时常摆弄的那些机械感兴趣，还对世界格局很感兴趣。沈星极介绍说：“我们的政体是总统共和制，最高领导人就是总统。名义上当然没有贵族存在了，但实际上……打个比方，如果有个家族至少富了三代，一代更比一代强，掌握了丰富的社会资源，他们肯定会比普通人生活得更好。”
  斯莱瑟点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政治上也是一样的，如果一个家族拥有丰富的政治资源，那么这个家族的人天然就比普通人站得更高更远。因为和塔别人打了两百多年，战争还在持续，基本上哪部分势力掌握了军队，那部分势力就掌握了大部分话语权。”沈星极其实对政治这玩意儿了解不多，只能这么浅显地给斯莱瑟讲一讲，“就好比说云家，前前任总统就姓云，但当时因为云家人的失误，两千士兵葬身莫干卡星云，云总统只能引咎辞职。”
  “塔别人？”
  “长得和冥河水母似的，特别恶心的玩意儿，但也是哺乳类动物。”沈星极说到塔别人就咬牙切齿，“它们能够掠夺别的生物的基因，从而获得别的生物的种族特性。”
  斯莱瑟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一下：塔别人就好比是一种智慧型魔法生物，星际人就好比是魔法师，塔别人会掠夺魔法师体内的魔力，所以人类和这东西不死不休。
  说回刚刚的话题，沈星极道：“我母亲就姓云。云总统引咎辞职后，云家的政治地位一落千丈，但没有彻底分崩离析。在去年的大选中，云家有人被总统任命为财政部长，这是云家人目前所担任的最高职务。云家也算是重新回到了主流的政治圈。”
  “所以你也是一位隐形贵族？”
  “当然不是了。”沈星极解释说，“虽然都姓云，但我母亲和财政部长已经是五服之外的关系了。财政部长是嫡系，我母亲是早就泯然于众人的旁系，其实都已经不能算为亲戚了。她生前只是一个普通军人而已。我和云家唯一的接触是，之前我获得新芽杯机甲创新大赛的第一名，云家嫡系那边有人找我，说是愿意资助我、培养我。”
  “你同意了？”
  沈星极说：“由不得我同意不同意，他们是直接和大赛组织联系的，指定资助前二十名。像他们这种家族一般都有自己的慈善基金会。就算我母亲不姓云，他们看到一个颇有天赋的穷学生，正好这个穷学生背后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势力牵扯，他们也会借用助学金的方式对其进行笼络。反正云家不缺钱，成立助学基金会主要是为了家族的好名声，十个被笼络的学生里只要有一个成材并心怀感恩的，他们就赚到了。”
  前二十名都被资助了，沈星极一开始没有觉得自己是特殊的，直到助学基金会的相关负责人亲自找到了他，沈星极才知道原来他妈妈的“云”和财政部长的“云”还是同一个云。负责人暗示说：“你有这样的天赋，完全值得拥有一个更好更大的舞台。”
  “现任国王……额，我是说总统，他叫什么名字？”斯莱瑟问。
  “戴维德，多德·戴维德。”
  “总统和议会之间的权力分属是怎样的？你仔细说一说。”
  沈星极：“……”
  这可真是难为沈星极了！
  问那么详细做什么啊！你难不成想去竞选总统吗！不过，斯莱瑟的来历经不起调查，他要是真的跑去竞选总统了，保管会被对手调查得连内裤穿什么颜色都知道！
  “不对，你根本不穿小内裤。你只有长裤。”沈星极小声嘟囔着。
  斯莱瑟很快就把沈星极掏空了。额，确切地说，是把沈星极在初级、中级教育中学到的那一点点政治知识全部掏空了。呜呜，真的都倒给你了，我已经倒空了啊！
  沈星极头也不回地跑回驾驶舱：“我去盯下仪表盘，越远离中央星系就越危险。”
  这种危险不仅来自于各个组织的星盗，还来自于塔别人，它们有时会狩猎落单的人类。所以沈星极不太放心飞船的自动驾驶系统，因为在人工智能的判定里，只要不撞上别的飞船，就不用更改自己的航道，但沈星极要的却是彻底避开别人的飞船。
  沈星极把r型探测仪升级成了ov型探测仪。他往往能在别的飞船发现他们之前就发现对方。不管对方飞船是怎样的，就算是普通的太空补给船，沈星极都会避开。
  不过，太空那么广袤，这片星系又真的很边缘，偶遇别的飞船的机会不多。
  直到他们真正靠近混乱区，周边领域中的飞船才一下子多了起来。沈星极的神经下意识紧绷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要战斗。他调出混乱区的立体图说：“这里明面上一共有两个大型的、十一个中小型的太空港，我们在公主太空港降落，怎么样？”
  斯莱瑟却指着一处私人太空港说：“选这里。”
  “为什么？这是彼得斯的地盘，他可是一个雁过拔毛的狠角色。”
  飞船的资料库里有不少关于暗星的消息，沈星极翻来覆去读了很多遍。彼得斯在混乱区很有名，似乎不是最有势力的那个，但他太有钱了，谁也不愿意得罪他。沈星极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在混乱区这种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大佬撞上啊！
  “我们没有钱。”斯莱瑟平静地说，“所以得找人借点钱。”
  “你找彼得斯借钱？想好怎么还了吗，用心脏还，还是用左右半脑还？”
  “说得那么血腥做什么！”斯莱瑟觉得沈星极这副忧心忡忡的小模样很好玩，“彼得斯是一个借贷商人，虽然他确实悭吝了一点，但商人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交易。”
  “我们手里有武器，在混乱区，武器就是硬通货，在哪里都能换钱，没必要送上门去给彼得斯宰。再说，彼得斯本身就是军火商，他看不上我们这么一点战利品。”
  “我们不是还有一艘飞船吗？”
  沈星极：“！！！”
  按照沈星极的想法，等到他们在混乱区顺利登陆后，这艘从黑河小喽啰手里弄到的飞船就可以弃之不要了。因为太空港里设有全方位的监控，魔法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飞船变小带走。再说，这艘飞船实在太大、太沉了，把它变小也不容易啊。
  这艘飞船上虽然没有明显标识，但以后真的不能再用了。毕竟混乱区里人来人往，大家都是在刀口舔血的，指不定就有人认出这是属于黑河的飞船，还是丢了好。
  “你本来就不打算要它了，为什么不拿它换点钱呢？”斯莱瑟轻笑着说。
  “万一黑河和彼得斯撞上，他们发现被我们耍了……”
  “只要手里有钱，想在混乱区藏身还不容易么？你也说了，在这里，只要有钱，就什么都有了。”斯莱瑟不以为意地说，“再说，飞船只能停靠在太空港，而太空港里都设有监控，就算我们不把飞船卖了，等到黑河意识到这艘飞船是他们的时，他们也是要找我们麻烦的。反倒是彼得斯的太空港是私人的，黑河轻易看不到这艘飞船。”
  沈星极：“！！！”
  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
  干了！
  这艘小型飞船价值两个亿。当然，黑河那边说不定是一分钱没出把它抢来的，也可能是只花了很少的代价黑吃黑弄来的，但它在市场中确实值两亿。魔法师打算把飞船抵押给彼得斯。抵押费一般都是总价值的70%左右，两亿的飞船能抵一亿四。
  彼得斯黑透了，他手底下的管事也不妨多让，他们的行规是只给30%，好处是能够现结。所以虽然压价压得特厉害，还是会有很多急需要用钱的人去找他们抵押。
  沈星极估摸着他们最后能拿走六七千万。他深吸一口气，向彼得斯私人太空港提交了停泊要求，获得许可后，他把飞船停靠在了指定地点。沈星极心情紧张地跟着魔法师下了船，屏住呼吸看着魔法师在谈笑间把麻烦甩给了太空港负责人，然后……
  拿走了一亿三千万的不记名黑卡！
  爸爸！ 011   沈星极当然不会用本来面目示人。
  在星际时代，想通过化妆技术来实现乔装改扮的目的是不现实的。就算你把西施化妆成东施，只要没做过骨骼整容，智能系统都能第一时间判断出你的真实身份。
  幸而斯莱瑟能够提供魔药。
  那种蓝绿色的液体看上去特别像毒-药，口感更是一言难尽，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沈星极刚闭眼喝了下去，立马就有了变化。他现在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有着一头金棕色的柔软的短发，眼睛是碧绿色的，身高更是变得和斯莱瑟差不多了。
  斯莱瑟也喝了这种魔药，虽然身高没有明显变化，但也确实变成了另一个人。
  因为长高了一截，沈星极自己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穿的，短时间内也没法去买新的，斯莱瑟就拿了他的衣服给沈星极穿。魔法师的衣服不少，但款式都差不多，只细节方面有细微的变化。两个人穿着差不多的衣服站在一起，就像穿了“兄弟装”一样。
  ……也像是情侣装。
  彼得斯的管事就误会了。和斯莱瑟交锋的时候，管事也观察过沈星极，见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斯莱瑟身边，一副很信任斯莱瑟的模样，便以为他是斯莱瑟的小情人。
  斯莱瑟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废话，行李都在储物戒里装着。沈星极也是如此。他们做出一副只想把飞船抵押几天，过两天肯定要赎回的样子，拿着黑卡扬长而去。
  走出太空港，斯莱瑟招了一艘飞车，径直去了最好的酒店。
  “这家酒店是彼得斯的产业。”沈星极小声地说。真要送上门去吗？像彼得斯那样吝啬狠辣的人，很可能会做出前脚给你一张黑卡，后脚就派人把黑卡抢回去的事吧？
  “他是商人，商品让顾客满意，他的生意才能长久。”就算是奸商，也是要有“信誉”的，彼得斯不会坏了规矩。至少在明面上，他不会坏了规矩。所以入住彼得斯名下的酒店，暂时是最安全的。他们俩表现得越是大方，当地势力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已经不差钱的魔法师带着沈星极入住了酒店中的豪华套间，两万块钱一晚上的房间，他直接开了一个月。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上酒店开房是需要出示基础身份信息的，但在混乱区就不用，魔法师拿出黑卡刷了钱，立刻就有自然人引他们去了房间。
  沈星极还是第一次见到酒店里的基层工作人员全是自然人的，门童是自然人，前台是自然人，服务生也是自然人，明明这些工作早就被初级智能机器人取代了。
  这家酒店是以“尊重隐私”为卖点的，你在房间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就算是杀了人，只要你还没有退房，这事就仿佛没有发生。进了房间后，沈星极和斯莱瑟联起手来把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遍。屋内确实很干净，没有安装任何监视、监听的仪器。
  沈星极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新形象。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眨了眨眼睛，镜子中的陌生人也跟着眨了眨眼睛。哇哦，魔药真是太神奇了，可惜是用一瓶少一瓶的消耗品。沈星极异想天开地问：“用星际植物能熬出新的魔药来吗？”
  “以后有空了可以试试。”斯莱瑟说。应该是不能的，因为熬煮魔药需要的是魔法生物，它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富含魔法能量。斯莱瑟只能庆幸自己魔药储备丰富。
  酒店的顶楼设有豪华消费区，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在房间里稍作休整，斯莱瑟就带着沈星极去消费区买了很多东西。等到夜幕降临时，他们一起去了附近的赌场。
  在混乱区，连做暗杀生意的事务所都敢堂而皇之地开店，赌场算什么！他们去了最大的赌场，整个建筑灯火通明、极尽奢华。斯莱瑟兑换了三百枚筹码，一百枚一万面额的，一百枚五万面额的，还有一百枚十万面额的，这一下就去了一千六百万。
  斯莱瑟分出一半的筹码给沈星极：“宝贝，这是给你的，好好玩。”
  沈星极：“？？？”
  我们商量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喊我宝贝这一条啊喂！
  沈星极拿着筹码上了赌桌。斯莱瑟说了，让他想怎么赢就怎么赢。沈星极的心算能力很强，所以挑了需要大量运算的项目，坐上了赌桌。最开始试探性的那几局都玩得很一般，后面就越赢越漂亮了。一整晚，沈星极输少赢多，赚到了大量的筹码。
  见沈星极确实一路都在赢，斯莱瑟就毫不犹豫地输钱了。
  斯莱瑟输得很有技巧，他玩得都是那种很考验运气的项目，输多赢少都只能归结于运气不好。这么一赢一输的，赌场虽然注意到了沈星极的连胜，知道他积累了大量筹码，但总得来说赌场没怎么亏钱，自然不会觉得沈星极和斯莱瑟是来砸场子的。
  等到斯莱瑟输得只剩下五六枚一万面额的筹码时，沈星极面前的筹码已经翻了一倍。魔法师宠溺地揉了揉沈星极金棕色的头发：“宝贝，你今晚真是赌运昌隆啊！”
  斯莱瑟带着沈星极去前台把筹码兑换成钱。
  沈星极报出一个虚拟账号，前台工作人员把两千多万打入了账号中。这是斯莱瑟要求的，像他这种财大气粗的人，怎么会贪图小情人辛苦赢来的这么一点小钱呢？
  至于斯莱瑟手头仅剩的六枚筹码，则直接兑换成了六万块钱的现金。
  在中央星际，现金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毫不夸张地说，沈星极长这么大就没有用过现金。但在混乱区，现金交易有时比电子交易更安全，所以还是存在现金的。
  两人回到了酒店里，一副玩得很尽兴的样子。
  关上房门，沈星极重新检查了一遍房间，见没有问题后立刻调出虚拟屏。他把刚刚打入虚拟账号的两千多万取出，存入另一个虚拟账号，第一时间进行多重加密。
  他们之所以去赌场里演了一出，主要是为了拿到这两千多万的活钱。那张不记名黑卡是彼得斯给的，卡号在彼得斯那里公开透明，要是他们一直花那张卡里的钱，这些信息都会被彼得斯追踪到。这两千多万就不一样了，虚拟账号是无法被追踪的。
  等沈星极弄完了虚拟账号，斯莱瑟把房间设置成“禁止打扰”的模式。按照这家酒店那“尊重隐私”的卖点，在他们的房间到期之前，都不会有人进来这里打扰他们了。
  两人喝下魔药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
  斯莱瑟把手搭在沈星极的肩膀上。下一秒，他们从房间里消失了。
  混乱区内部又被划分成了多个区域，有豪华酒店、奢华赌场的地方自然是这里的天堂区，在这里，只要有钱就能过上随心所欲的上帝般的生活，秩序也相对稳定。
  有天堂自然就有地狱。
  垃圾街就是混乱区中最像“地狱”的地方，昏暗的巷子里堆满了垃圾，而垃圾堆里很可能就藏着一个亡命之徒，他们试图杀死路过的人，从他们身上抢走食物和武器。
  斯莱瑟用瞬移魔法把自己和沈星极送到了垃圾街。
  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的垃圾像一座小山似的，发出了阵阵恶臭，斯莱瑟昂贵的皮靴踩在粘稠恶心的黑色污水上。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一只手把沈星极揽进怀里，用斗篷护住了他，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用枪指着那座垃圾山，冷冷地说：“出来。”
  没有人出来。
  明明暗星拥有十几颗卫星，每天晚上都至少有七个月亮高悬天空。但这片地方就像是被月神遗忘了似的。巷子里一片漆黑。斯莱瑟听到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斯莱瑟脚边有架被损毁烧焦的类人机器人，看上去就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他用脚尖轻轻一碾，从机器人身上碾下一个小零件，然后准确无误地把零件踢到了那个藏在垃圾堆里的人身上。那人不受控制地从垃圾山里滚了出来，竟然是一个孩子。
  斯莱瑟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孩童虽是弱者，但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弱者”，往往都不容小觑。所以斯莱瑟甚至都没有和这个小孩废话，直接用傀儡咒控制了他。
  特温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充沛的睡眠让他觉得很舒服。
  虽然他没有婴儿期的记忆，但他敢说，他肯定从出生起就没睡过一个像这么安稳的觉。在垃圾街出生的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本能地知道不能随意哭泣了。
  鼻尖似乎有食物的香气，特温迷迷瞪瞪地睁开了他那双茶色的眼睛。
  两个格外好看的男人正坐在他的家里，他们在吃东西！
  我肯定是在做梦吧。特温如此想着。
  认为自己正在做梦的特温一点都不谨慎，他竟然放任自己用力抽了抽鼻子，使劲闻着食物的香气，然后不受控制地咽了口水。两个格外好看的男人朝他看了过来。
  “你们是天使吗？”特温问。
  “不，我只是一个魔术师而已。”斯莱瑟打了个响指，一个面包飞到特温面前。 012   在傀儡咒的作用下，斯莱瑟和沈星极迅速弄清楚了特温的身世。
  这个孩子的骨龄是八岁，生命前六年都住在封闭的实验室里，估计是一个实验体。这种地下实验室在混乱区常见得很，批量出产着克隆人、基因改造人、机械改造人等等，没有任何科研道德可言。较为幸运的是，实验室很快就在黑吃黑中覆灭了。
  特温的记忆中有一场激烈的枪战，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入侵者了，实验室里那个被人称之为“博士”的负责人启动了毁灭计划，不仅把实验资料全部销毁，还打算灭杀实验体。特温的运气还算不错，竟然死里逃生，后来被一个叫“医生”的老头收养。
  在垃圾街，能不加入任何帮派还活得比较滋润的人很少，“医生”就是其中一个。
  没有人知道“医生”的来历，但他是一个很棒的人体机械改造师。其实正常的机械改造、基因改造并不违法，在中央星系，每年都会有很多人跑去正规医院接受一定程度的改造。在军队，为了提高军人的作战能力，身体改造更是普遍得很。“医生”开了家私人的机械改造诊所，口碑传出去后，总会有那种渴望变强的人捧着钱求上门来。
  被“医生”收养后，特温过了几天少有的安稳日子。
  虽然“医生”不爱搭理他，从未给过他“关爱”，但至少给了他庇护。
  但在一年前，“医生”因身体机能老化，死了。这算是自然老死，在这么混乱的地方，“医生”能自然老死，也是不容易啊。他生前对特温很一般，去世前却为特温铺了路，不仅把他送到一间隐秘的安全性很高的住所，还为他准备好了很多生活必需品。
  “医生”为特温准备了足够他生活四五年的营养液，还为他准备了很多学习资料，只要特温耐得住寂寞，安心在这处隐秘住所里宅着，四五年后，哪怕他成为不了像“医生”那样的人，只要懂得一些机械知识原理，能做机械维护，他就不愁没有饭吃。
  之所以会出现在垃圾堆里，是因为这个隐秘的住所有好几个出口，其中一个出口就藏在腐臭的垃圾堆下面。陈年的垃圾毫无规律地堆着，把出口藏得严严实实。特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跑去垃圾堆里捡零件。他很小心，只敢在深夜偷偷捡一些。
  “我们需要在你家借住一阵子，我们愿意支付食物来当房租。”沈星极说。
  特温乖乖地点头，狼吞虎咽地啃着面包。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两个大人完全可以杀了他，彻底占领他的地盘，但他们没有。不仅没有，他们还愿意和他分享食物，那这些食物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面包微甜，特温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沈星极笑着问：“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光脑。”
  特温已经很久没有开口和人说过话了。
  他点头说可以，声音极为沙哑，就像是在粗糙的砂纸上磨过一样。他的光脑也是“医生”留给他的，是一台绑定了假账户的光脑。一般来说，光脑都是需要绑定个人基因的。不绑定也行，但不绑定的话，很多功能就会受限制，使用起来特别不方便。
  “医生”对光脑动过手脚，不仅解开了诸多限制，还让它在链接星网时能够不断跳转虚拟位，避免被人追踪。沈星极虽然没有见过“医生”，但透过这台被改造的光脑就能判断出那位“医生”确实本事了得。沈星极用“达尼尔号”作为关键词进行了一番搜索。
  见沈星极似乎有重要发现，斯莱瑟针对特温释放了一个隔音的小魔法。
  “你看，这是两周前的新闻。”沈星极指着一篇正规新闻稿说，“第六十四集团军紧急出动，在黑河和塔别人交易时将他们全部俘获。达尼尔号除我以外全员获救。”
  这篇新闻稿里再三强调了沈星极的功劳，还公开了沈星极的真实姓名和长相。根据他们的报导，达尼尔号能够全员获救，显然和沈星极驾驶检修舱逃出星盗的包围圈后发出来的那段求救信号有直接关系。军方就是根据这段信号把黑河一网打尽的。
  “两周前”这个时间点显得非常重要。
  两周前，斯莱瑟和沈星极正驾驶那艘抢来的飞船上，在慢慢靠近混乱区。
  斯莱瑟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条清晰的时间线：黑河占领达尼尔号→沈星极逃出生天→黑河小喽啰奉命搜寻追击沈星极→沈星极前往混乱区→达尼尔号全员获救。
  “我看了一下，应该是我送出求救信号后不久，信号就被军方巡逻舰捕获了。但考虑到黑河手里握有五千多名人质，军方没有轻举妄动。”尽管有隔音魔法，沈星极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直到集团军弄清楚了黑河和塔别人的交易情况，他们才如神兵天降一般，把恶人一网打尽。也就是说，黑河要抓我果然不关求救信号的事。”
  黑河肯定不知道沈星极早把求救信号发出去了，如果他们知道，集团军的救援行动不会展开得如此顺利。斯莱瑟说：“你以后都要小心，黑河之前就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放过你，现在你给他们造成了如此惨重的损失，势必会迎来变本加厉的报复。”
  黑河这次损失大发了！五千多的珍贵货品说没就没了，还有上百名成员被抓，被缴获的飞船、机甲和武器更是让他们狠狠出了一次血。但作为最负恶名的星盗团，黑河在这片星域中经营了数百年，这上百名成员被抓了，还有几万名成员隐在暗处。
  沈星极毫无疑问要承受黑河的怒火。
  “往好了想，至少我现在还健康地活着，至少那五千多人都获救了。”沈星极翻看了一下新闻稿下面的评论。网友们全都在抨击黑河的惨无人道，身为人类竟然把同胞走私给塔别人，判死刑都不足以平民愤了，大家都觉得应该把黑河的成员千刀万剐！
  还有一部分网友提出质疑，达尼尔号的安防措施到底是怎么做的！明明飞船的安检已经如此严密了，为什么还会有几十个星盗登上飞船，然后从内部占领了飞船？他们向达尼尔号背后的公司问责，向负责安检的港口问责，向当地的政府官员问责。
  还有不少网友在为沈星极祈福。大家理智上都觉得沈星极回不来了。毕竟距离沈星极驾驶检修舱逃出达尼尔号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天，距离军方救回除沈星极以外的人质也已经过去了十六天，沈星极依然毫无消息，存活的几率肯定不大了。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因为目前还没发现沈星极的尸体，所以很多陌生网友都坚持为他祈福。
  一位优秀的少年偏偏因这种方式被全网所知！一定要让他平安啊，他才刚刚获得机甲大赛的第一名，他才刚刚考上排名靠前的高等院校，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沈星极看得眼睛发涩。
  斯莱瑟却皱着眉头问：“军方为什么要公开你的真实姓名和长相？他们应该考虑到万一你被人捡到了，捡到你的人却不知善恶，恶人很可能会拿着你去黑河讨赏。”
  “估计是觉得我必死无疑了，好让我在死亡后有个英雄之名？”沈星极对于军方还是很有好感的，“检修舱这个东西和宇宙飞船不一样，它的续航能力很差，谁都知道我没法靠一架检修舱跨越星际，所以在我失踪这么久以后，他们肯定觉得我死了。”
  沈星极又说：“更何况黑河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就算军方没有公开我的姓名和长相，黑河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们肯定会视我为仇敌，说不定会去暗网那种地方悬赏我的人头。反倒是军方把我的信息公开了，能叫某些亡命之徒多一些顾忌。拿着我的人头固然可以去黑河讨赏，但因此得罪军方到底值不值，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这说法也有道理。
  斯莱瑟心里却想，亡命之徒都是已经上了军方通缉令的，他们会顾忌军方吗？
  特温啃完了面包，抱着一瓶果汁慢慢喝着。就算“医生”还活着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因为医生本人在饮食上毫无追求，每天就靠营养液活着。
  特温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像只常年活在黑暗中第一次晒到太阳的小猫崽。
  他摸了摸胸口一个装饰性的小挂件，好奇地打量着两个好看的大人。奇怪啊，他们说话怎么没有声音呢？这难道就是魔术吗？特温放下果汁，试探着鼓了一下掌。
  隔音魔法不针对斯莱瑟和沈星极，他们齐齐地朝特温看了过来。
  特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位长得很好看的大人的脸色，见他们没有生气，心里就有数了。他继续拍掌，一边拍掌一边说：“魔、魔术很棒！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嗯，这个魔术的原理应该是只做口型不发声吧？
  说破了原理其实超简单的，难为两位好看的大人还一本正经地演了这么久。 013   “医生”给特温安排的这处住所果真非常安全。
  它位于地下十层，是被精心隔出来的，在建筑图纸上根本找不到它的存在。墙壁是一种根据黑洞形成原理制造出来的新型材料，能让这一处小住所在几乎所有的仪器面前隐形。这种材料是多年前被一家军工研究所发明出来的，当时引起了轰动。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了，如果被运用在航天领域，同等规模的飞船，它的自重至少增加十几倍，动力系统就会跟不上。因此，军工厂这些年一直都在尝试升级这种材料。
  光看这屋的上下左右前后六面墙，沈星极就知道“医生”在混乱区过得有多好了。因为这种材质真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估计他赚到的钱都换成墙壁被特温继承了。
  “你是说，这个墙壁很值钱？很值很值钱？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特温傻眼了。
  “医生”生前待特温并不亲近，不太愿意让特温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对他很有一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却没有想到，“医生”临死前竟然给他做了这么妥当的安排。
  沈星极并不知道“医生”生前和特温是如何相处的，单从这间安全屋的布置来看，“医生”真的很为特温考虑了。屋子里有光脑，还有虚拟仓，都已经做过多重加密，能灵活跳转虚拟位，特温可以用光脑学习新知识，用虚拟仓展开虚拟社交。屋子里还装了恒温系统、生命净化系统，角落里还摆着一个在垃圾街很难弄到的小型的治疗舱。
  这些设备现在大大地方便了借住的沈星极和斯莱瑟。
  原本以为他们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在垃圾街找到合适的住处，却没有想到特温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非常非常安全。这让沈星极对那位“医生”越发感兴趣了。
  不过，就算是被“医生”收养了一年的特温也对医生了解不多。
  特温忍不住摸了摸胸口那个装饰性的小挂件。
  沈星极和斯莱瑟之所以会来垃圾街，主要是想给来自异域的魔法师弄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特温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出面和垃圾街的人打过交道了，只能按照以前的经验给出建议：“……不管你们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去戴夫的杂货铺看看。老戴夫路子很广的，只要付得起钱，他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你弄过来，连总统的内裤都有。”
  沈星极：“……”
  斯莱瑟：“……”
  我们要总统的内裤做什么？
  顿了顿，特温又压低声音说：“他们都说老戴夫是垃圾街的彼得斯。”
  因为特温这里有现成的材料，沈星极又拼了一副外置的机械骨骼出来，准备给斯莱瑟穿上。特温慢腾腾地蹭到沈星极身边来，试探性地帮他递了两个零件。沈星极低下头对着特温笑了笑。特温顿时就放心了，愉快地跟在沈星极身边，帮他打下手。
  外置机械骨骼其实也算是一种“机甲”，只是没有巨型的作战机甲那么酷炫而已。它更生活化，也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作用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把人变成超人。
  戴夫的杂货铺很好找，老戴夫没有亲自看店，只有一个机器人负责收银。
  沈星极走上前和机器人交涉，表示想要几台光脑，必须是已经绑定基因账号、可以正常使用的光脑。这种货估计很常见，机器人直接取出了十几个光脑来让沈星极挑选。作为一个虚拟账号里存着两千多万的人，沈星极毫不客气地说：“全都要了！”
  在他们交易的时候，又有一位顾客出现了。
  那人似乎很着急，沈星极让开位置，拉着斯莱瑟转身就走。新来的客人在杂货铺里买了一样武器，沈星极用眼睛余光看到了一个大致的形状，怀疑是基因型武器。基因型武器自然就是针对基因的了，但它只针对有目标基因的人。在中央星系，私下买卖基因武器都是违法的，最高可判处死刑，但垃圾街的一间杂货铺却能随意买卖。
  回到特温这里，沈星极开始着手研究新买来的光脑。
  未绑定个人基因账号的光脑都是有限制的，想要解开限制，要么像“医生”这样，用信息技术强行破开，让光脑承认你输入的假身份，要么就绑定一个合法的真身份。
  但生活在垃圾街的人几乎都没有一个能让中央政府承认的合法真身份。
  像特温这样的，他就算是买了空白光脑回来绑定了自己的生物信息，光脑还是不能用。因为特温的生物信息没有被输进中央星系的合法公民库中，绑了也是白绑。
  “我看了看，这些光脑绑定的个人信息都属于一些较为偏僻的星球。好比说这个吧，它被一个叫汪向宇的人绑定了，按照基础信息来看，他出生于弘目星的一家孤儿院，从未离开过弘目星。然后我又查了查那家孤儿院，查到了它的官网，弘目星上确实有这么一家孤儿院，孤儿院的电子档案中确实有汪向宇这么一个人。”沈星极说。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是真的存在一个叫汪向宇的人，他的信息被盗用了？还是压根就不存在汪向宇，只是老戴夫背后的势力和弘目星勾结，虚构了这么些人出来？
  如果是后者，那这里头还涉及到了弘目星政府的严重的贪污腐败问题。
  中央星系天元星，上华大学。
  一年级新生刚刚结束了一轮考试，全校大排名的成绩单被推送到每位学生的手中。南盛打开虚拟屏，点开文件，成绩单就跳了出来，“毕伟宸”这个名字高挂榜首。
  南盛大叫一声：“伟宸！你果然是第一名！难怪罗教授那么看重你！”
  毕伟宸是一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生，但他显然不是仗美行凶的那种人，一身温文尔雅的气质硬是把殊丽的容貌压了下去。他也是十八-九的年纪，虽然看上去比南盛沉稳，但听到南盛的报喜声，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两眼成绩，有些开心地笑了。
  南盛嘟囔着说：“最近总有人在校园网里说你坏话！他们就是嫉妒！他们还故意拿沈星极说事……”有人说如果沈星极顺利地来学校报到了，哪还有毕伟宸的风光。
  幸好说这话的人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毕竟毕伟宸的优秀也是有目共睹的。
  毕伟宸不是那种会在背后论人长短的，也不在意别人嫉不嫉妒，但听南盛提到沈星极的名字，他忍不住说：“沈星极确实比我厉害，之前参加新芽杯的时候，他是第一名。”毕伟宸是在参加新芽杯的时候认识沈星极的。毕伟宸是新芽杯的第二名。
  南盛家世很好，不像毕伟宸，他来自一个偏远的小星球，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南盛压低声音说：“你也很棒啦！我有内幕消息哦，新芽杯决赛圈投票时，你和沈星极五五开，至少有一半评委都把票投给了你。但沈星极有一个非常亮眼的小发明，大赛主席说，新芽杯是鼓励创新的，就把他选为第一名了。”
  毕伟宸连忙说：“他获得第一名也是实至名归，就是可惜了……”
  南盛虽然更喜欢毕伟宸这位已经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室友，但对沈星极也没什么恶感，甚至因为沈星极的事迹还挺佩服他的，闻言也说：“他确实是可惜了……但是那些人也不能捧着沈星极来踩你啊！他们竟然还说，你当时也在达尼尔号上……”
  有人说得可难听了，一样都在达尼尔号上，沈星极救了一整船的人，毕伟宸却早早坐上了救生舱。飞船上的救生舱数量有限，达尼尔号只装备了两百台救生舱。发生意外时，会有一部分花了钱的客人被第一时间安排进救生舱里，确保他们活下来。
  这听上去很不公平，为什么只救这些客人呢？其他客人就只能等死？
  那是因为这些客人在买票的时候，他们在付了船票的基础上，还会加付十万星币。这十万星币是额外付的，为的就是在出现意外后被安排进救生舱。但飞船出事的概率很低很低，一般情况下，这十万星币都是白白浪费的。总有人吐槽说，这个钱真不是飞船公司的敛财手段吗？还有人觉得付这个钱的人就是人傻钱多。那可是十万星币哎，普通人的月工资才五千！但真出了事，付了钱的人就是比不付的人多一条命。
  听南盛提起达尼尔号，毕伟宸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幸好我在登船之前帮助了一个孕妇，我本来买了普通舱的船票，我家也拿不出十万星币，但那位孕妇为了感谢我，不仅帮我把普通舱升级成了贵宾舱，还付了救生舱的钱……”虽然这么说听上去很懦弱，但在飞船出事时，他第一时间进了救生舱，他当时真的觉得非常庆幸！
  “所以这也是你好人有好报嘛！那些捧沈星极踩你的人都太坏了。我知道，他们也不是真的为沈星极鸣不平，只是嫉妒你而已。他们都说罗教授想要收你做关门弟子了。”南盛感慨说，“要是沈星极知道他们拿他做筏子，他就是死了也要气活过来。”
  “别这么说，他现在只是失踪。他会回来的。”毕伟宸不赞同地说。他真不希望沈星极死了，自新芽杯创新机甲大赛后，他就一直期待着要和沈星极来一场学术交流。
  我希望他能平安，我期待他的归来。 014   沈星极把从戴夫杂货铺里买回来的光脑都研究了一遍。
  这些光脑绑定的个人基因账户都是类似的。
  “我猜老戴夫那里售卖的清白身份都类似于汪向宇这样，出生于偏远小星球，父母双亡、没有亲眷、社会关系简单的设定，乍一眼看过去找不出毛病。”沈星极有些为难地说，“但是这样太不保险了，相当于送了一个把柄给老戴夫以及他背后的人。”
  老戴夫那里肯定建了一个隐秘的数据库，他们把假身份卖给哪些人了，他们心里有数。想想看吧，当斯莱瑟拿着买来的假身份回到中央星系，他一辈子默默无闻还好，若是有一天功成名就了，忽然有人找上门来：“我们知道你的秘密哦。你的身份经不起考究。除非你愿意帮我们做事，否则……你也舍不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吧？”
  这多糟心啊！
  这和脖子上被人套了一根缰绳有什么区别！
  凭着斯莱瑟的骄傲，他绝不允许自己为他人所控。
  沈星极说：“要不然我们就想办法找出戴夫这个人，然后你用昨晚控制特温的那个咒语控制他，让他在把假身份卖给你后主动炸了自己的数据库。你觉得可行吗？”但谁能保证戴夫没有做备份呢？万一他极为谨慎地弄了一份纸质数据藏保险柜里呢？
  “你是怎么想的？”斯莱瑟觉得沈星极心里分明有别的主意。
  沈星极摇摇头：“还是你拿主意吧。”
  “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也许正与我不谋而合呢？”
  沈星极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戴夫杂货铺很有问题，他们竟然公然售卖基因型武器……我怀疑垃圾街，不，或者说整个混乱区，早就有人用上了假身份，去了中央星系，成为了间谍。这样的人估计还不少。说不定他们中都有人在军部爬上了高位。”
  “虽然混乱区不乏像特温这样的无辜者，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只能艰难地在这里挣扎着活下来，但更多的都是像黑河那样穷凶极恶的人。”沈星极厌恶地皱起了眉头，“黑河能做出把人类当货物卖给塔别人的事，这些人进了军部，人类就完了。”
  哦，很忧国忧民的想法。魔法师在心里如此想着。
  魔法师本人绝无可能会有这种忧国忧民的想法，他甚至觉得拥有这种想法的沈星极很天真很幼稚，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天真和幼稚都是可贵的。魔法师了然地说：“所以你想拿到名单？哪些人在戴夫那里买过假身份，你想要把他们全部找出来？”
  沈星极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样很难，我们做不到的。我异想天开了。我们只有两个人，老戴夫作为垃圾街的彼得斯，肯定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我们之所以会来混乱区主要是给你弄一个身份，不适合节外生枝。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用管我。”
  沈星极这话里做了好几次否认。
  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生怕连累了斯莱瑟。
  斯莱瑟是异域来客，他本没有责任去背负沈星极愿意背负的那些重担。
  斯莱瑟对此心知肚明。
  “勇气是智慧和一定程度教养的必然结果。”斯莱瑟像是一个成熟可靠的引导者，“我并不觉得你在异想天开。也许我们应该好好计划下，好的计划能让人事半功倍。”
  沈星极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我……你知道基因型武器有多恐怖吗？政府之所以会把克隆列为违法，塔别人之所以喜欢掠夺自然人的基因，都是因为有基因型武器的存在。抛开道德伦理方面的顾虑不提，如果克隆不违法，中央星系出现大批大批的克隆人，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然后只要针对每种克隆人做出相应的基因型武器，这些人就会大批大批死亡，到时候整个社会就乱了。”
  所以人类政府一直都在鼓励生育，却从未想过要用克隆的方式增加人口。
  沈星极又说：“在战争之初，因为塔别人在航天方面的科技高于人类，人类一开始只能被动防守。后来发现塔别人会掠夺人类基因的特性后，军方高层故意给出了克隆技术，暗中却在研制能够精准打击的基因武器……塔别人急于求成，用克隆技术复制一批人类供他们掠夺，这些塔别人最后全部死于基因武器，人类这才缓和过来。”
  不过，考虑到克隆人的人权问题——塔别人是真的复制了一批克隆人出来，这些克隆人全部因为被掠夺基因而死——整个作战计划被批不够人道，当时负责制定这个作战计划的人是汤姆森将军。他后来的名声并不好，都觉得他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基因型武器一直都受到政府严格的管控。尽管知道像彼得斯这样的军火商肯定有自己的研发团队，他们说不定也能制出基因武器来，但这种武器能被放在垃圾街的一间杂货铺里随意买卖，还是太挑战沈星极的神经了！彼得斯都不如戴夫这么嚣张！
  武器也就算了，一想到戴夫手里说不定握着一个间谍网，沈星极就头皮发麻。
  “不知道那个人把基因型武器买回去做什么。”沈星极最后说。
  基因武器虽然被列为一级禁用武器，在使用时却存在很多限制，比如你得先弄到目标人物的基因才行。想要用基因武器来完成暗杀，那还不如普通的热武器好使。
  斯莱瑟说：“我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咒。”
  “那你岂不是掌握了他的行踪？是不是还能知道他接下来都做了什么？你是怎么想到要往那个人身上丢追踪咒的？”这太出人意料了，沈星极觉得魔法师太神奇了。
  斯莱瑟矜持地说：“离开杂货铺时，见你对那个新来的客人有些关注。”所以就顺手丢了追踪咒。虽然这个时空科技至上，但追踪咒这东西还真没法被仪器检查出来。
  沈星极：“！！！”
  我就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他两眼而已，这都被你观察出来了吗？
  沈星极这副震惊的小模样让魔法师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斯莱瑟并不是一个幼稚的人，但大概是魔法斗篷在热量扫描仪面前黯然失色的记忆太让人难忘了，斯莱瑟有机会就想在沈星极面前卖弄一下。魔法，至高无上的魔法，它绝对不会认输！
  魔法师还没说他在天堂区的那间豪华套房里和戴夫杂货铺里都设了警戒咒呢！
  欣赏够了沈星极的样子，斯莱瑟说：“那位客人在西北方向二十公里处。”
  沈星极连忙调出了混乱区的地图，西北方向二十公里处已经超出了垃圾街的范围。从地图上来看，那里是个角斗场。人类的劣根性从古罗马时期一直延续到现在。
  “混乱区太乱了，人命都可以拿来消遣。”沈星极很厌恶这些。
  斯莱瑟却笑了：“放轻松，你既然有心要玩一场大的，这里当然是越混乱越好。”
  放任沈星极继续埋头收集资料，斯莱瑟主动找特温聊天。只要魔法师愿意，他可以让任何人如沐春风。虽然特温脑海中关于混乱区的信息很零碎，但他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也许很多对于特温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对于魔法师来说却非常有用。
  聊着聊着，斯莱瑟似乎察觉到了沈星极的情绪波动，忽然转头朝他看过去。
  虚拟屏上是上华大学一年级新生的成绩单。
  沈星极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忽然想起来要去搜一下……如果不是黑河，我现在就在学校里念书，刚刚完成一轮考试。”他的眼神落在第一名“毕伟宸”这个名字上。
  斯莱瑟走到沈星极面前，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毕伟宸”。
  “你似乎不喜欢他。仇人？”魔法师问。
  沈星极摇摇头：“和他不熟，唯一的交集就是一起参加了新芽杯。我……我可能是嫉妒他吧。我躺在治疗舱里数着日子等死时，他不仅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还学业有成、前途光明。同样是坐上了达尼尔号，他比我幸运太多了，通过救生舱得救了。”
  在沈星极重生前，他没能救下自己，也没能救下那五千多乘客，但毕伟宸是获救了的。这也没什么不对，毕伟宸在法律层面、道德层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他事先付过救生舱的钱，等出了事，自然就能第一时间坐上救生舱。但沈星极还是嫉妒他啊。
  都说嫉妒是源于内心的丑陋。
  行的吧，沈星极就承认自己丑好了。重生前的他尤其嫉妒毕伟宸。
  沈星极指着校园网上的一个标题说：“毕伟宸很受罗教授的看重。之前我获得新芽杯第一名时，云家的慈善基因会管理人员不是接触过我么？得知我已经考上了上华大学，他们当时就说，可以把我引荐给罗教授。他们说的应该就是这位罗教授吧？”
  “如果是，那真是太可惜了。”魔法师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假笑。
  沈星极小声嘟囔着：“也不可惜啊，我是重生的，根本不需要教授的特别关注。”
  “我是在为这位教授可惜。”魔法师摸了摸沈星极的头，“他竟然错过了你。他或许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教授，但时间终将证明，他缺了那么一点点至关重要的运气。”
  沈星极：“！！！”
  就，太犯规了，你们魔法师真是太犯规了。
  ※※※※※※※※※※※※※※※※※※※※
  勇气是智慧和一定程度教养的必然结果。这句话是列夫·托尔斯泰说的。就当魔法界也有类似的先哲吧。 015   早在塔别人出现之前，混乱区就已经是混乱区了。
  亡命之徒、□□、得罪了权贵的普通人等等，他们想办法逃到混乱区，把这片地方经营成了法外之地。据说彼得斯就是□□的后裔，这家伙狡猾得像只狐狸。
  如今混乱区里最大的三块势力分别是暗王、冒险工会和彼得斯。
  暗王就是混乱区里的土皇帝，手里握有一个名叫暗刃的组织。他们早先也是强大的星盗，后来放弃太空，专注发展混乱区内的势力，久而久之竟然成为了地头蛇一样的存在。混乱区有百分之八十的角斗场、妓馆、赌场等销金窟都是由他们经营的。
  冒险工会是几个不同的星盗团体组成的松散联盟。一般大的星盗组织都会有自己的大本营，而他们的大本营一般都不在混乱区。他们在太空中横行无忌，犯不着在混乱区和地头蛇暗王争得两败俱伤。但他们又想掌握一定的话语权，联盟便成立了。
  星盗组织内部的关系其实很复杂，各种黑吃黑的剧情能够去小说网站连载几百万字，因此冒险工会内部也跟着经常上演各种恩爱情仇，无法做到像暗刃那么团结。
  彼得斯不用说了，明面上的势力最弱，但作为一个军火商人，却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他手里握有一支只听从于他的武装力量，这是他左右逢源而不翻车的原因。
  除了这三大主要的势力，其他的势力消消涨涨，大都不成气候。
  像特温这样自小在混乱区长大的孩子，他们别无选择，如果没有点别的本事，他们长大后要么去暗刃里当个打手，再一步步往上爬，要么去彼得斯手底下当打手，再要么就怀着一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心，去冒险工会报名成为一个星盗。
  据特温所说，戴夫的杂货铺子后头站着冒险工会。
  “又是那帮该死的星盗！”沈星极恨得咬牙切齿。
  “戴夫被称之为垃圾街的彼得斯，你觉得这是别人送他的称呼，还是他自己放出来的？”斯莱瑟若有所思地说，“就算是别人送的，他若懂规矩，就应该及时澄清。”
  斯莱瑟对冒险工会评价不高。也许彼得斯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个，但在魔法师的行为美学里，如果有个人敢公然宣称自己是“某某地的斯莱瑟”，这绝对是一种挑衅。
  在斯莱瑟看来，暗王也好，彼得斯也好，都是“懂规矩”的，这一点无关善恶。
  暗王在垃圾街当着土皇帝，为了更好地约束手下、经营产业，暗刃肯定拥有一套行之稳定的规则，要不然这个组织早就乱了。即使放眼整个人类社会，这套规则中有诸多的不合法之处，但不合法的规则也是规则，不守规矩的人可是会被杀掉的哦！
  彼得斯更不用说了，尽管无比黑心，本质上还遵循着“钱货两讫”的规则。
  但冒险工会就令人无比失望了。星盗习惯了黑吃黑，习惯了捞一笔就走，他们就是蝗虫一样的存在。指望着蝗虫懂点规矩？哦，它们只懂得怎么让土地寸草不生。
  “戴夫想要做彼得斯第二？”沈星极问。
  “哦，你的胆子还可以再大一点，说得再夸张一点。”斯莱瑟一脸鼓励地看着他，“比如，冒险工会试图打造第二个彼得斯。他们想彻底干掉彼得斯，取代他的地位。”
  “你怎么知道的？”沈星极又是吃了一惊。
  “我什么都不知道。”斯莱瑟摊了摊手，“但想要干掉戴夫，光靠我们两个人可做不到，必须借刀杀人。你难道不觉得挑起冒险公会和彼得斯的仇恨是个好主意吗？”
  “所以打造第二个彼得斯之类的，这些话都是你刚刚临时编出来的？”
  “编出来的？不，只要听见这话的人信了，那我说得就是实话。”斯莱瑟假笑道。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总不能传几句流言就能让彼得斯和冒险公会干起来吧？”要是这么轻易就能破坏掉他们之间的平衡，混乱区就不是三足鼎立，而是加倍混乱了。
  “几句流言自然不算什么，但彼得斯不是刚弄走了一艘黑河的飞船吗？”
  沈星极：“！！！”
  那艘飞船明明是被沈星极一路从无人星开过来的，是被斯莱瑟卖给彼得斯的，但……斯莱瑟大概很擅长做这些颠倒黑白之事，他笑眯眯地说：“站在黑河的角度，他们能相信你这样一个弱鸡……抱歉，我并没有觉得你很弱，只是在黑河看来，你的战斗力确实远远不如他们派出的小分队，他们能相信是你从他们手里抢走了飞船？”
  彼得斯那边自然可以说，这架飞船是他们放贷收回来的。可是，是从谁的手里收购来的，那两个人呢？他们去哪里了？说这两人在酒店里无故失踪了，谁信呢？！
  尽管房间内不设监控，但走廊里是设有无死角监控的。两个人只进了房间，从未出过房间，结果他们消失了。考虑到酒店也是彼得斯的产业，彼得斯更有嫌疑了。
  看，只要稍加误导，黑河肯定以为他们被彼得斯黑吃黑了。而黑河恰恰是冒险工会中的重要势力之一。斯莱瑟说：“以上仅仅是我的初步设想。但让彼得斯去对付冒险工会，绝对是可行的。”一想到即将要把混乱区彻底搞乱，魔法师就有些兴奋。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美好局势，魔法师忽然对生活品质挑剔了起来。
  虽然星际时代的盥洗室科技感十足，洗澡变成了一件非常便捷的事情，但魔法师还是更喜欢泡澡。只不过前些日子颠沛流离，魔法师没有明显表现出自己的喜好。
  特温睡着后，魔法师对着他施了一个无害的咒语，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再用一个空间拓展咒，安全屋就变大了。魔法师取出那顶魔法帐篷问：“要泡澡吗？”帐篷里很大，备有主卧和客卧，两个卧室里还都设了盥洗室，自然也有热水和澡盆。
  泡、泡澡？
  沈星极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天在酒店的豪华消费区，我们不是买了很多东西吗？其中有些新衣服，你拿出来一下。”那些东西如今都放在储物戒里面。
  魔法师把新买的衣服都召出来，堆在了沈星极面前。
  沈星极在衣服堆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包白色内裤：“这个是给你买的，我估摸了你的体型，大小绝对没问题。我跟你说，这玩意儿绝对比你原本的衣服舒服。”
  “这是什么？”
  生怕魔法师以为三角内裤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沈星极特意给他买了平角。
  他拎着内裤的腰，抖开了给斯莱瑟看。
  “这是什么！”魔法师的声音都变调了。
  沈星极语重心长地说：“这个牌子很贵的！但穿过的人都说好，你试试吧！”
  魔法师：“……”
  不，我拒绝穿那个。
  我永远拒绝穿那个。 016   无名角斗场。
  沈星极和斯莱瑟出现在一等包厢中，包厢附赠的饮料非常好喝。果然，只要付得起钱，并有实力确保自己的钱不被别人抢走，那你在混乱区就能享受最好的待遇。
  有钱人来角斗场不仅仅是为了取乐，还为了发掘人才，以及社交。
  魔法师轻轻一挥手，周围包厢中的说话声都聚拢过来，仿佛就在他们耳边说话似的。这是魔法的效果。沈星极凝神屏息从那些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来。
  “这批货很要紧，趁着彼得斯这段时间都不在暗星……”沈星极听见一个声音说。不怪这帮人说话没有顾忌，实在是他们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魔法这种开挂的存在！
  “黑河行事越来越不讲究了！要我说，让个娘们上位，他们迟早要完蛋。”这是另一个包间中另几人的对话，“不过那小娘们长得够辣，她一路把黑河高层睡服了吧？”
  “艹他的，被黑河连累的，集团军差点炸了我一个空间站。”
  换一个包间，有个声音嘶哑的男人说：“冒险工会在隔壁聚会，但黑河的大盔不在。黑河前段时间犯下的大案子把集团军惹怒了，星盗们的日子都有点不太好过。”
  “冒险工会把黑河撇开了？呵呵，星盗果然是一帮毫无义气的势利小人。”
  ……
  这么多声音同时在沈星极的耳边炸裂，这时候就体现出高智商的优越性来了，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台高级处理器，能够多线参与工作，不仅迅速接受了所有的信息，还提取出了其中的重点：“彼得斯最近都不在混乱区，黑河因为达尼尔号事件被冒险工会排挤。一个群龙无首，一个被人排挤，或许我们真能挑起他们之间的斗争来。”
  “显然我们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斯莱瑟说。
  “黑河的老大竟然是个女人。”沈星极没有轻视女性的意思，但在星盗的文化里，女人的地位一直都是低于男人的。黑河作为一个大型星盗组织，在星盗中数一数二，他们竟然会捧一个女人上位？当然了，是男是女都改变不了星盗们罪大恶极的本质。
  “永远不可小觑女人。”魔法师说了一句箴言。
  “我没有小瞧她，只是觉得诧异。对了，我们隔壁的隔壁的那间包厢里，他们提到的那批货似乎是身体强化液。听他们的口气，他们是想从彼得斯手里把货截了。”
  “身体强化液？”
  “这是军用物资，普通人不能擅用，可以把身体变得更强壮。因为这种强化是针对体细胞的，所以不会遗传，可以说是非常安全的了，几乎不存在副作用。”沈星极解释了几句，“一般来说，只要入伍就能拿到一支初级强化液，之后要看个人贡献。”
  顿了顿，沈星极又说：“我报考的上华大学是所综合性质的军校。只要顺利入学就自动获取军衔，可以申请使用初级强化液，服用后身体素质能翻番。但因为身体细胞一直在更新，旧细胞死亡，新细胞诞生，初级强化剂的作用只能持续六到七年。”
  虽然自两人相识以来，斯莱瑟对他自己的私事就谈论不多，但沈星极还是能感觉得出来魔法师是一个追求力量的人，他有一种身为强者还想要成为更强者的野心。
  知道有强化液这种东西后，斯莱瑟肯定不会错过它。
  虽然不知道强化液对魔法师的身体有没有用。
  考虑到斯莱瑟的真实来历，他想参军是不太可能的了。他也确实不适合参军，因为他不是那种会服从长官命令的人。这么一来，斯莱瑟想要弄到可供他长期服用的强化液就很有难度了。除非……除非他们把彼得斯的这批被人盯上的强化液吃下来。
  魔法师屈起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他得好好想一想。
  角斗场的表演开始了。沈星极看不得这个。他避开视线问：“找到那个去戴夫杂货铺买基因武器的人了吗？”斯莱瑟在那个人身上丢了追踪人，那人就在角斗场里。
  “他不曾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斯莱瑟摇摇头，“这会儿的演出还不够血腥，我认为你可以看两眼。毕竟你太欠缺战斗技巧了，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也是好的。”
  沈星极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更信任斯莱瑟——大概是因为他的生命中太缺乏这样一个成熟可靠的引导者角色了——闻言立即把视线投到了擂台上。台上是最原始的那种搏斗，两个机械改造程度不到10%的人抛开现代高科技，直接打得拳拳到肉。
  沈星极觉得其中一个斗士看着有些眼熟。他盯着那个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沈星极一声惊呼。
  “他！他长得很像我爸爸的长官！”沈星极指着那人说，“真的很像！”
  沈星极倒也没有认为这个斗士和他爸爸的长官就是同一个人，毕竟针对面部的整容太容易了，也许这个斗士只是恰好整了一张和别人类似的脸。而且就算这个斗士的脸是真的也没什么，庞大的人口基数摆在那里，忽然出现两个长相相似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很正常的。中央星系还有一个趣味网站，专门统计异父异母的“双胞胎”。
  但是猛然看到一张记忆中的脸，这张脸还和自己的父亲有关系，沈星极的心情多少有些受影响。他说：“他真的很像我爸爸的长官，和我爸关系不错，我家有他和我父母的合照。我爸爸是机甲战士。我妈妈是后勤部队的，负责机械维修这一块。”
  斯莱瑟施了一个魔法，可以让沈星极把擂台上的人看得更清楚。
  “仔细一看又不太像了。”沈星极用手指比划着说，“我爸爸的长官和我爸爸差不多高，但这人的身高至少两米。我爸爸的长官全身机械改造程度达到了23%，他才10%不到一点。提高人体机械化很容易，但想要把人体的机械化程度降下来很难。”
  “不是同一个人？”斯莱瑟问。
  沈星极语气肯定地说：“我认识的那个人，他们已经永眠于莫干卡星云了。”
  斯莱瑟觉得“莫干卡星云”听着耳熟，略一回想，哦，想起来了，沈星极曾经和他说过，前前任云姓总统在位时，因为一位云姓指挥官的失误，两千士兵葬身莫干卡星云，这件事直接导致了云总统的下台。没想到，这两千士兵里包括了沈星极的父母。
  斯莱瑟伸出手，轻轻揉了一下沈星极的头发。
  “表演”越到后来越是血腥，还有人死在了擂台上。沈星极没能看完整场，斯莱瑟带他离开了这里。他们特意走了左边的那条通道，从那几个盘算着要从彼得斯的手里劫走一批身体强化液的人的包间外头路过。斯莱瑟悄无声息地丢了一个诅咒在门上。
  几天后。
  在，“医生”消失了将近一年后，新“医生”出现了。据说现任“医生”是前任“医生”的徒弟。杰瑞拍着胸脯保证这位新“医生”是可靠的，手艺绝对不会比前任“医生”差。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杰瑞笑呵呵地说。
  杰瑞是垃圾街的掮客，长得瘦巴巴的，看上去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医生”在世时，因为“医生”是那种典型的研究人员，只负责动手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杰瑞在外面俨然一副医生代言人的样子，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医生去世后，杰瑞的地位急转直下，还被那些因为想找医生却怎么也找不到的人追杀。他躲了半年，更像老鼠了。
  新“医生”出现后，杰瑞对新医生如此热情，自然不是真的认为新医生是上任医生的徒弟，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那些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人，自然也不关心新医生到底是不是上任医生的徒弟，他们只看重“手艺不比前任医生差”这一点。
  就这样，新医生的诊所顺利开张了。
  头一天就有两个病人找上门来，明明是保养油都用不起的人，机械化的部分已经陈旧不堪，一看就是因为缺钱好久没有给身体升过级了，却能够拿出高额诊费。
  “他们是被人派出来试探你的。”斯莱瑟对沈星极说，“有人想试探你的实力。”
  沈星极一副研究欲发作的样子，有些兴奋地说：“看出来了。”这两人的身体都有些难搞，要不是沈星极确实技术过硬，估计开张第一天就能被人当成草包送上西天。
  如果没有重生前学到的那些理论知识的支持，沈星极也不敢在混乱区开诊所。
  但就算有了重生的经历，诊所能够开起来，还得说沈星极艺高人胆大啊！他真的太有天赋了！机械改造这一行，重视实践更甚于理论，沈星极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你留在诊所里，只要不离开这个房间，就没人能伤害你。”斯莱瑟早就在诊所里刻下了大型的连环魔法阵，沈星极自己也做了很多布置，魔法和科技的结合使得小诊所的安全程度堪比中央银行的保险库，“我出去一趟。我们的身体强化液有动静了。”
  我们的？这个说法真的很嚣张啊。
  这批强化液可能是彼得斯的，可能是别的势力的，但最终都是属于斯莱瑟的。
  ※※※※※※※※※※※※※※※※※※※※
  看评论好像有些读者误会啦，本文重生的仅有沈星极，穿越的仅有斯莱瑟。 017   斯莱瑟着实喜欢混乱区的氛围。他迅速适应了那种为沈星极厌恶的混乱无序。
  相较于社会秩序稳定的中央星系，斯莱瑟觉得混乱区的空气里透着一股令狩猎者觉得愉悦的味道。他全身的魔力都开始涌动起来了。对于穿越这件事，他不是真的像在沈星极面前表现得那样若无其事，而狩猎可以排遣这种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混乱区街头的监控总是三天两头地坏。斯莱瑟佩戴着一个入耳式的小机器，它能监测到附近一公里左右的监控装置，对斯莱瑟做出提醒，方便他选择合适的路径。
  这是沈星极提供的小发明。它的最佳佩戴方式应是皮下注射。但魔法师肯定不能适应把一块小芯片放进自己的肉里，沈星极便把它改造成了一个入耳式的小耳机。咳，就算是耳机，斯莱瑟其实也不是很适应，耳朵里的那种异物感实在是太明显了。
  我得承认这是一个好东西，但适应它是需要时间的。
  魔法师如此想着。
  科技是如此，内裤也是如此。
  在小机器的帮助下，隐形斗篷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斯莱瑟靠着瞬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黑吃黑的现场。现实生活中的黑吃黑并不会永远都像影视作品里那样，充满着激烈的枪战和不断反转的局势。事实上，用最小的代价做最大的事，这条行事准则放在哪里都是真理。因此，试图黑吃黑的一方只是买通了彼得斯的一个手下而已。
  有了内-奸的帮助，黑吃黑就变得容易了。
  四周被破坏掉的监控，原本是为了方便黑吃黑的，现在却大大方便了斯莱瑟。所以说他是真的喜欢混乱区啊。眼看着那批货就要被成功转移了，魔法师忽然使出一个的傀儡咒，控制住那个内奸，让他拿出武器杀掉一个人，然后迅速跳上飞车逃走。
  飞车里还有一个人，那人是试图黑吃黑那一方的小头目。
  但在几秒钟之前，这个小头目已经被魔法师用昏睡咒放倒了。
  内奸也受了伤。大家的反应都不慢，魔法师控制他杀人时，亦有人想杀掉他。剧痛让内奸有一瞬间脱离了傀儡咒的控制。但没有关系，魔法师已经瞬移进了飞车。
  “我不会杀你。”魔法师念咒让内奸昏睡，“因车祸而亡是更适合你的死法。”
  他把整整两箱的强化药剂全都装进储物戒，然后回忆着沈星极的指导，修改了飞车上的一些设置，破坏掉了它的安全系统。随后，他拎着那个被昏睡咒放倒的小头目跳出飞车，用魔法悬浮在半空中，目送飞车疾驰几公里，自杀式的撞上一栋高楼。
  那栋高楼安装了防御系统，楼没事，飞车被轰成了渣渣。
  哦，巧了不是，那栋高楼也是彼得斯的产业。
  飞车爆炸时的场面令人瞩目，就像是一场会出现在成功宴上的盛大烟花秀。收获颇丰的魔法师勾起嘴唇笑了笑，瞬移回小诊所，出现在了心不在焉的沈星极面前。
  沈星极眼睛一亮：“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斯莱瑟把那个睡成了死狗一样的小头目丢在沈星极面前：“一切顺利。你搜一下这人的身，帮他把武器、通讯装置全都卸了。我要把他弄醒，然后阅读他的记忆。”
  莫姆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状况，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明明是人类的眼睛，却让莫姆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这双眼睛仿佛能直直地看到他的心里去。莫姆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反抗，大脑中的记忆就开始翻涌了。
  几分钟后，斯莱瑟把已经变成白痴的莫姆丢在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朴素而又精致的手帕，仔仔细细擦着自己的手。说朴素，是因为这是一块男士专用手帕，只简单锁了边，并没有什么装饰性的花纹。说精致，是因为这块手帕的布料很难得。
  “特温在实验室里出生，在实验室里长大，两年前实验室覆灭，特温侥幸逃了出来，最后否极泰来被医生收养，这个孩子才能活到现在。”斯莱瑟用脚尖踢了莫姆一下，“这个实验室是’蜘蛛女神’暗中建起来的。这个人叫莫姆，就是蜘蛛女神的人。”
  莫姆肯定是冒险工会的，但冒险公会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其成员对外自然都说自己是冒险公会的成员，但在工会内部，他们按照不同的星盗团体给自己做了划分。
  “蜘蛛女神”是一个星盗团，和黑河一样。
  大约在两年前，蜘蛛女神被黑河吞并，高层全部被诛杀，余下的势力全部被黑河接手。星盗大都没什么义气可言，像莫姆这样的小头目，原本是蜘蛛女神的人，但蜘蛛女神覆灭了，他们却不会跟着蜘蛛女神一起死，而是第一时间转投黑河的阵营。
  像莫姆这样识时务的人在星盗中是很多的。之前被斯莱瑟弄死在无人星上那支黑河小分队，其中有个肌肉壮汉在身上纹了蜘蛛女神，估计他原本也是蜘蛛女神的。
  他们曾经是蜘蛛女神的人，却不会永远效忠蜘蛛女神。他们后来转投黑河，更不会永远都效忠黑河。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随时都可以背叛。这就是星盗。
  “蜘蛛女神也曾很有野心，他们在其他的星盗团里都安插了间谍，虽然最后棋差一着被黑河吞并了，但他们在黑河中安排的那个间谍已经爬到了高层。那个间谍是蜘蛛女神前任老大的私生子。现在这个私生子野心勃勃地想要聚拢蜘蛛女神的旧部。”
  斯莱瑟说着看了沈星极一眼：“这事说起来还和你有点关系。”
  “我？”
  “对，要不是你帮助集团军救回五千多人，让黑河损失惨重，黑河内部就会风平浪静，那个私生子间谍也就会一直潜伏下去，不敢轻举妄动。”斯莱瑟解释说，“私生子之所以现在就开始联络蜘蛛女神的旧部，显然是觉得机会来了，他要浑水摸鱼。”
  顿了顿，斯莱瑟又说：“戴夫也曾是蜘蛛女神的，现在嘛，名义上是黑河的人。”
  戴夫杂货铺内货品齐全，如果他身后有个大型的星盗团在为他供货，这就不足为奇了。戴夫在卖东西的同时也在买卖消息。黑河能成功劫持达尼尔号，这和戴夫脱不开关系。正如网友问责的那样，几十个星盗到底是怎么通过安检登上达尼尔号的？
  但达尼尔号事件让黑河损失惨重，虽然这一切都是沈星极的功劳，难保黑河不会迁怒于戴夫。在这种情况下，戴夫想要活得舒服惬意就必须再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你觉得他会找谁？”斯莱瑟问。
  沈星极觉得自己像是正在进行招生面试的学生：“……那个私生子间谍？”
  “正确！明面上，那个私生子间谍是黑河的高层，黑河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他在黑河内部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但其实他是蜘蛛女神前任老大的儿子，而戴夫显然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份。他的身份注定会为黑河忌惮，一旦泄露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但要是运作得好，他也能凭此拉拢蜘蛛女神旧部，日后上位成为黑大的老大。”
  到底是戴夫先找上那位私生子间谍，还是那位私生子间谍先找上戴夫，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互相利用，戴夫以私生子间谍为靠山，同时也在私生子拉拢旧部。莫姆这次的行动其实就是听从戴夫的指令，他还没有资格直接和私生子对话。
  “戴夫之所以会盯上彼得斯，一方面确实是为了这批强化药剂，另一方面也是在刻意挑起彼得斯和黑河之间的纷争，再给黑河树一个敌人，把黑河内部弄得更乱，好让那位私生子间谍趁乱爬到更高、获得更大的权利？”沈星极觉得自己彻底听懂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幸运女神显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斯莱瑟说。
  戴夫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斯莱瑟和沈星极原本打算做的。现在他们只用盯紧了戴夫就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戴夫是螳螂，斯莱瑟和沈星极成为了那只黄雀。
  蝴蝶效应真是很有意思。是沈星极在重生后立马坑了黑河一把，于是那个本该继续蛰伏的私生子这会儿就开始冒头了。是那个私生子开始联络旧部了，于是斯莱瑟和沈星极能优哉游哉地当一只坐等螳螂努力把自己养肥后主动送上门挨宰的黄雀了。
  斯莱瑟还有一点没说。
  戴夫知道那位私生子的真实身份，他必须要拿出一个令私生子满意的筹码来，否则性命难保。如果戴夫毫无价值，私生子肯定会选择把他弄死，以确保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会泄露。那么戴夫作为一个杂货铺的经营者，他铺子里的那些武器之类的好东西都是黑河提供的，他充其量就是一个看店的，能够拿出什么让人满意的筹码来呢？
  很简单，戴夫手里有一张经营了多年的在蜘蛛女神时期就已铺陈开的间谍网。蜘蛛都擅长织网，它们的耐心超乎寻常。也许在私生子和戴夫之间，戴夫才是黄雀。
  但没有关系，反正最终的黄雀只有唯一的一只。 018   察觉到戴夫身上有巨利可图后，魔法师开始专心致志地盯戴夫。
  戴夫看着就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没什么作战能力，但脑子好使。很多大人物都把戴夫当成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看店员，这可是小瞧他了，难保他不是故意让别人这么想的。而适当地给出一点好处又让戴夫在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中混得如鱼得水。
  斯莱瑟心想，这可真是一个伪装大师啊！
  戴夫足够小心。可就算让他想破脑袋，他也猜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魔法师盯上了，还是一个拥有科技加持的魔法师。纵观历史，很多人失败的原因都是信息不足。
  在戴夫的操纵下，斯莱瑟又不动声色地推了一把，冒险工会和彼得斯对上了。
  先是冒险公会抢走了彼得斯的一批货，那批货里最值钱的是两箱身体强化液。因为这种药剂中的关键成分为政府把控，就算混乱区里也藏着大大小小的实验室，他们却造不出这个。混乱区的人想要弄到强化液，只能靠走私。所以这两箱货很重要。
  其他势力风闻此事全都盯上了强化液。
  他们才不关心谁抢了谁，只想知道强化液到底在哪里！重点是强化液啊！
  冒险工会那边自然拿不出强化液，彼得斯这边也没有。但是没有人信！其他势力认为强化液不是在冒险公会手里，就是在彼得斯手里。暗王已经派人对着两边暗示了好几回了。不仅是暗王，冒险公会内部也在进行排查，谁都想要把这批货吃下来。
  戴夫私下暴躁得想骂人。货没拿到也就算了，还因为这批货被人盯得这么紧，他很多计划都不方便展开了。他只能临时更改布局。斯莱瑟一直盯着他，他一动，斯莱瑟那边立即有所察觉。饶是戴夫无比小心，斯莱瑟还是把他一部分布局摸清楚了。
  之后，斯莱瑟制造了各种“巧合”，让戴夫一再动用暗牌。
  这天，斯莱瑟回到诊所时，忽然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块合金。沈星极看了两眼，惊喜地问：“这是母云石？”从母云石中能提取出金属砬，砬是一种非常珍稀的材料。
  斯莱瑟把母云石抛给了沈星极：“送你了。”
  沈星极爱不释手地捧着合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色泽真好！你看，光打在这边，能看出这块颜色已经偏绿了，砬的含量肯定很高！应该能提取一克砬出来。”
  斯莱瑟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等沈星极美够了，他一扬手，直接从储物戒中召出了一堆母云石。呵，一小块母云石就让你这么高兴了，看到这一堆不得高兴疯了吗？
  擅长料理的巧妇肯定会对各种珍稀食材感兴趣，在机械方面加满了技能点的沈星极必然会喜欢各种珍稀的原料。面对着这么多母云石，沈星极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他！高兴得！脑子！都要！短路了！
  “先、先收起来。”沈星极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弄到的？”
  这才哪到哪啊，斯莱瑟的储物戒中不仅有母云石，还有不少其他类型的原矿，虽然都不如母云石珍贵，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大路货。斯莱瑟说：“之前那艘飞船抵押了一亿三千万，我们弄了两千万去虚拟账户，剩下的钱都买做矿石了。”
  沈星极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母云石的价格：“那点钱刚够买这里一半的母云石吧？”
  话音刚落，沈星极自己就先乐了。他真是牛气了，竟然管一亿三千万叫“那点钱”了。不过母云石真的很贵重，确切地说是砬很贵重，一克砬在黑市上能卖到七位数。
  斯莱瑟轻飘飘地说：“我顺便打劫了一下他们的仓库。”
  “谁的仓库，运气这么好，竟然被你选中了？”沈星极笑着问。
  这些矿石都是从冒险工会那里弄来的。冒险工会虽然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但利益是星盗们组成联盟的根本原因，作为一个联盟，他们某些时候还是会一致对外。比如，星盗们会以冒险工会的名义统一卖货。这样一来，货物的价格就不是单独一个星盗组织自己定的了，而是所有星盗组织一起商定的，别的势力自然不方便讨价还价。
  斯莱瑟假装是某个势力的采购员，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表示要收购“品质上佳”的母云石，购买前需要验货。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冒险工会那边自然不怕他黑吃黑，相关人员在收了他上百万的贿赂后，就领着他去仓库了。斯莱瑟明面上只是验了货，其实在仓库里做了标记。然后他花光黑卡里的钱买了母云石，转身就把仓库打劫了。
  “我在仓库里动了手脚，估计能撑几个小时，等到傍晚他们才会发现满仓库的矿石都不见了。”斯莱瑟从每种矿石里挑出一块给沈星极辨认，“这些都是什么石头？”
  “这个是星光石，母云石的伴生矿。从星光石中能开出星钻，是一种非常非常值钱的珠宝，虽然在机械制造领域没什么大用。我妈妈的婚戒就是用星钻做的，很小的一颗，据说我爸爸从恋爱初就开始存钱，存了两年，在求婚时都拿出来买戒指了。”
  两个人待在小诊所里做矿石科普时，外头的风云被搅动得更厉害了。
  冒险工会的人终于发现他们一个中型的矿石仓库空了！整个儿空了！他们紧急检查了所有的监控，在仓库人员领着斯莱瑟扮演的那个买主去验货时，仓库里还是满的，后来再也没有人经过仓库，仓库却彻底空了。看来看去都是那个买主有问题啊！
  但斯莱瑟留下的线索很少，唯一能追踪的就是他买母云石时刷的那张卡。这一追踪就追踪到了彼得斯的势力，可以肯定的是这张不记名黑卡是彼得斯那边提供的！
  冒险工会也知道，因为一张黑卡找上彼得斯，这太傻逼了。但一个中型矿石仓库的损失足以把他们逼疯，不赶紧把损失找补回来，他们会死得很惨！死期将至的他们就是一群疯狗，逮着谁咬谁。为了推卸责任，他们别无选择地把锅扣给了彼得斯。
  彼得斯那边肯定不认啊。太傻逼了啊，一个中型仓库的货，大几千吨的矿，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又不见矿石运出去，这分明是你们冒险公会监守自盗啊！
  因为之前的事情，两边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这下直接撕破了脸皮。
  彼得斯这边呢，也去追踪了一下那张黑卡，这一追踪就把斯莱瑟和沈星极刚来混乱区时的那两天的经历翻出来了，他们抵押了飞船，去酒店开了房间，还去赌场玩了一把。酒店的房间定了一个月，这两天刚好到期，结果打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彼得斯的酒店以“绝对隐私”为卖点，房间里面确实没有监控，但外面到处都是监控啊！查来查去都查不到房间里的两个人是如何离开的，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这是阴谋！这绝对是阴谋！”
  再去看被这两个人抵押的那艘飞船，负责这门生意的管事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只是稍作抵押，肯定会把飞船高价赎回去的。这一抵一赎，他们至少能赚一个亿。这钱赚得多容易啊？那位管事还很得意。然而照现在的形势看，绝对不会有人来赎飞船了。飞船里面的智能系统被彻底初始化，所有的过往数据都已经无法找回。但就飞船本身的价值来说，它确实值两个亿，彼得斯这边为它花了一亿三千万，不算太吃亏。
  ……如果飞船的旧主不是黑河的话。
  彼得斯这边拼凑出了一个真相：黑河故意把飞船抵押给他们，从他们手里拿走一张带有标识的黑卡，然后黑河用这张卡去冒险工会购买矿石。黑河这是为了把矿石不见了的锅扣给他们啊！呵，破案了，整个仓库的矿石肯定是被黑河的人昧下来的。
  黑河那边拼凑出的真相却是：从彼得斯那边放出来的消息来看，整批矿石不见了看上去确实很像是他们黑河做的，但他们黑河绝对没有做过这件事！所以彼得斯在贼喊捉贼！这个黑心的军火商人已经不满足于军火生意了，早有心要插手矿石生意，他故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劫走了冒险工会的货，就是他插手矿石生意的第一步。
  别管这些“真相”里是不是存在一些站不住脚的细节，几千吨的矿石呢，不是在我手里，就肯定在你手里！反正我手里没有矿石，那肯定是你们用了某种法子弄走的！
  冒险工会并不是黑河独大，剩下的那些人在彼得斯和黑河之间摇摆。
  到底谁劫走了这批货？在矿石彻底消失不见、用尽一切办法都找不出来以后，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要如何做才能弥补自己的巨额损失。到底是顺着彼得斯的意思去黑河那里咬下一块肉来好呢，还是应该团结起来去啃彼得斯一口呢？
  几千吨的矿石啊，反正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
  魔法师：不好意思，矿石我就取走了，家里孩子挺喜欢这个的。 019   此时距离上华大学开学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对于一般学生来说，在专业领域甩开同学一大截就可以谓之牛逼了。但沈星极所做的事情远不止于此。他独立经营的人体机械改造小诊所已经在垃圾街站稳脚跟。
  沈星极把最近的经营所得转入斯莱瑟的临时光脑账户中：“那张黑卡里的钱已经全部花完了。你在外头行走不能没有钱。正好我最近赚了些，虽然不多你先用着。”
  说是“不多”，那要看和什么比。要是和那一亿三千万比，那自然是不多的。
  但按照前任“医生”定下的规矩，所有上门求改造的顾客都得自备材料同时还要缴纳最低十万的诊金，沈星极天天都有生意上门，近来两三百万的收入真的不能说是少了。而沈星极自己又没什么花钱的途径，这钱都在账户里存着，现在都给了斯莱瑟。
  斯莱瑟笑得意味深长：“这算是给我发零花钱吗？”
  “你随便花！等花完了，反正我又赚到了。”沈星极大方地说。
  斯莱瑟有些无语，他其实不缺钱，能把冒险工会一个中型仓库搬空的人，他会缺钱？但看着沈星极如此大方，斯莱瑟也没拒绝，反倒是说：“行，不和你客气了。”
  魔法师心里清楚，沈星极的小诊所看似开得顺利，其实一直都有暗流涌动。在混乱区这种地方，只要沈星极表现出了一丝的错漏，那些捧着材料和诊金求上门来的顾客就会立马变脸。在别的地方开店只需要有商业头脑，在垃圾街开店需要有命啊！
  很多人都拥有一定的机械改造技术，为何那些人全部成为不了“医生”？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够优秀！他们太容易被取代了！唯有“医生”是无法被取代的。一个无法被取代的技术人员，各方势力肯定都想要争取到他，于是某些人在打医生的主意时，另一些人必然要把这些人压下去。就这样，几方势力暗中达成微妙的平衡。
  医生就在这种平衡中看似安然无恙地开着他的小诊所。
  沈星极顶着医生徒弟的身份“出道”，他必须要在短时间里展露出让各方势力承认的能力，否则他的小诊所早就玩完了。他赚那些钱说容易也容易，说难确实太难了。
  “下午有个升级手术，有点难，不过我可以试试。”沈星极跃跃欲试。
  “那我下午留在这里。”斯莱瑟了然地说。
  魔法师留在这里，就是给沈星极加一层安全保障。这样一来，就算沈星极那个升级手术失败了，客人也奈何不了他，还得乖乖把诊金留下来。咳，怎么有点黑店的感觉。沈星极从虚拟屏中抽出一张图纸，比划着说：“那太好了！关于这次的升级，我其实有两个方案，一个是从传感器入手，它虽然已经是最新型的生物神经式传导，但就处理速度来说……另一个方案是从加速器入手，可参考强作用的渐进自由……”
  斯莱瑟很想捧场，但他不知道什么是强作用，也不知道什么是渐进自由。
  穿越后，斯莱瑟学到了一点，千万别试图搞清楚沈星极话中的每一个概念，那会让他的“无知”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斯莱瑟揣摩着沈星极的语气，一副我已经听懂了的模样，谨慎地说：“第二个方案显而易见要难很多，但你更想挑战这个方案。”
  沈星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第一个是常规方案嘛，我可以确保升级成功。但是我们又不打算一辈子留在混乱区，迟早是要回中央星系的。我想抓住机会练练手。”开小诊所是斯莱瑟的提议，因为他们需要有个避人耳目的身份。但沈星极也想借开小诊所的机会多练练手，尽快把他脑海中那些丰富的知识、新颖的构想运用到实践中。
  要是斯莱瑟下午不在，沈星极自然就求稳了。但既然魔法师亲口说了他要留在这里，沈星极就打算把第二套方案拿出来试试。他说：“等我们回到中央星系，我不一定有这么多练手的机会。实验室里的资源有限，我一个新人学生还不能挑大梁。”
  “那不如留在混乱区？”斯莱瑟好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不行！”沈星极想也不想就否决了，“我们肯定是要回去的啊！”
  魔法师便确定了，沈星极从来就没想过要留在混乱区，即使他在这里见识过了上亿的黑卡，见识过了“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见识过了云诡波谲的权钱之战……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这里。钱也好，权势也好，都没能够腐蚀掉沈星极的内心。
  小诊所里安静了一会儿。
  沈星极忽然问：“你想要留在这里？”
  对于魔法师来说，混乱区也好，中央星系也好，反正都不是他的家乡，他无论待在哪里都有一种“身在他乡为异客”的感觉，反而混乱区这种环境能让他放得更开。
  “你不是说要带我畅玩中央星系的吗？”斯莱瑟反问。他很擅长设这种语言陷阱，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在说“我一直很期待□□星系”，其实压根没回答沈星极的问题。
  沈星极还想说什么，斯莱瑟忽然神色一动，抬头朝门口看去。
  沈星极立马闭上嘴，顺着魔法师的视线看了过去。
  门口空无一人，但大约过了几十秒，有个人提着一个机械手走了进来。斯莱瑟牵过沈星极的手，在他手心勾了勾。沈星极一开始只觉得痒，他从小到大还从未和别人做过如此亲密的动作。但他迅速反应过来了，魔法师是在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
  魔法师放了一个小型的隔音咒，附在沈星极耳边小声地说：“基因武器。”
  沈星极刚觉得手心痒痒的，这会儿又觉得耳尖痒了。他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耳朵。魔法师却好像从未发现他的不自在，继续说：“我当时下了两个追踪咒，一个在购买基因武器的人身上，一个在基因武器上。那个基因武器现在就在这个人身上。”
  哈里斯已经进了诊所，入门的时候，他全身的信息都被扫描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被放行。扫描机制其实有两套，一套是科技的，一套是魔法的，前者扫描人体，后者扫描人心。哈里斯拎起机械手在沈星极面前晃了晃：“这玩意儿还能修吗？”
  “让我看看。”沈星极接过机械手。
  哈里斯还有只完整的未经改造的左手，他用左手从衣服里掏出一包烟：“介意我抽两根不？”烟草这个行业就算到了星际时代也是暴利行业，它与人类的欲望共生。
  “介意。”沈星极冷冷地说。
  哈里斯嘴里骂了句脏话，不是冲着沈星极来的，更像是一句口癖。他慢腾腾地把烟放回衣兜，颇为郁闷地说：“这日子过得真是操蛋，那些大人物都和疯了似的。”
  沈星极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检查那只机械手。
  斯莱瑟安静地站在沈星极面前，全程就没有把注意力抛给哈里斯过。落在哈里斯的眼里，这不就是一个主事人，更像是被医生包养的小白脸。哈里斯继续说：“有个傻逼在酒吧里用tuji072无差别扫射，差点打着我，我用右手挡了一下就这样了。”
  从机械手的断口处来看，高速旋转的子弹带来了高热，半只手已经烧焦了。
  能在垃圾街开店的医生都是只图钱不讲情面的黑心人，虽然哈里斯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有余钱的人，沈星极还是面无表情地说：“二十万修理费，我让它恢复如初。”
  哈里斯果然很为难。他下意识又从兜里取出烟。像他这种在中下层艰难求生的人已经习惯用烟草来排解压力了。沈星极冷声说：“三十万修理费，如果你抽的话。”
  熟知沈星极真面目的斯莱瑟差点因为他这副冷酷无情的样子笑出来。
  哈里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烟塞了回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沈星极指了指哈里斯损毁的右手：“二十万仅仅是机械臂的修理费，你胳膊里的零件显然也被烧毁了不少，总修理费至少要翻倍。除此之外还有安装的相关费用。”
  哈里斯：“……”
  让我死了算了。哈里斯如此想着。
  “我、我不修了。”哈里斯干巴巴地说。
  “你想清楚了？你这只机械手根本不是被人用tuji072打下来的。”沈星极毫不客气地把机械手丢回了哈里斯怀里，“其实是被人用红美人打的吧？在这附近，能用得起红美人的人可不多。小子，你得罪大人物了。”红美人是定向微缩火炬炮的美称。
  哈里斯：“！！！”
  斯莱瑟快要被沈星极这副小模样笑死了。
  沈星极指了指门口的监控：“我都知道了，你身上有一把基因式武器。拿出来，我就留你在诊所里做几天零工。至少你做零工的时候，我可以确保没人能伤害你。”
  哈里斯朝斯莱瑟看了几眼。
  很好，医生这个小情儿可比我英俊太多了，我的机械屁股应该很安全。
  哈里斯咬牙说：“好！” 020   哈里斯就这样被留在了小诊所里。
  这家伙烟瘾不小，就算沈星极不许他抽烟，他嘴里也要叼着一根，不敢真点着了，就是这么干叼着过过瘾。在垃圾街，一个抽得起烟的人已经不能算是最底层了。
  他自称是无名角斗场的管事，但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管事而已，角斗场犯不着因为他这么一个人和“医生”对上。医生把他扣下了，角斗场那边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沈星极却也顾不上观察哈里斯，下午那位想做升级手术的大客户就来了。因为有魔法师在，沈星极底气很足，直接从加速器入手。这是他来到混乱区后做过的最有难度最有创意的改造。因是第一次做这个，所以多费了一点时间，好在最终成功了。
  斯莱瑟便说要庆祝，弄了一大堆好吃的，和沈星极一起返回特温那里，
  特温这些日子被他们养胖了不少。他在这两位长得很好看的大人面前没有那么拘束了。至少在一堆食物里头，特温敢表露出自己的喜好了，更喜欢吃这个或那个。
  特温已经习惯了斯莱瑟和沈星极经常在一起表演“无声魔术”，魔术师和他的助手真是勤于练习呢！当大人们商量事时，特温就抱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安安静静地吃着。
  “我今天表现怎么样？把哈里斯留了下来，还没有引起他的怀疑。”沈星极问。他就像是一个终于取得了一点成绩，急于向师长炫耀，好从师长那里获取肯定的学生。
  “干得不错。”斯莱瑟矜持地赞道。
  沈星极也觉得自己做得挺好，完美扮演了一个黑心的医生：“对了，你为什么暗示我把他留下来？”如果仅仅是因为那份基因武器，把他放出去不是更能找到线索？
  斯莱瑟闻言眼神一暗，道：“他身上有一股探子的味道。”
  “哎？”
  “他是一个探子。”
  “这、这都能闻出来？”
  魔法师轻笑了一声。当然不能说是“闻”出来的，确切地说是一种感觉，没法给沈星极做具体的形容。在他的家乡，守旧派和革新派之间的战争已经把这片大陆都卷了进去，斯莱瑟早先也不能准确分辨队伍中的探子，但后来见得多了，也就有经验了。
  斯莱瑟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认为哈里斯是一个探子。
  “有人想要对诊所不利？所以把他派了过来？”沈星极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魔法师摇摇头：“不太像……他今天应该是故意找上门来的，为了试探我们的深浅，但同时又对我们没什么恶意。”如果哈里斯恶意冲天，他连诊所的门都进不了。
  沈星极转身问特温知不知道哈里斯这个人。
  特温还真知道一点：“他在垃圾街很有名的，他有一个好姐姐。”
  哈里斯和他的姐姐都是混乱区的原住民，打一出生就是垃圾街的人。他从小身体不好，似乎患有某种金属过敏症，而垃圾街到处堆着金属垃圾，他因此很少出门。他姐姐是做皮-肉生意的。在中央星系，性工作者已经很少见了，人们更倾向于购买性-爱机器人。但在垃圾街这种地方，人是最不值钱的，一个人远比一个高配机器人便宜。
  垃圾街这种地方也存在不少势力。但这些势力的规模都比较小，十几个人就能拉扯起一个小帮派，远远不能和冒险公会、暗刃相比。两年前，哈里斯的姐姐傍上了一个小头目，她花光所有的积蓄想办法弄到了一支初级的身体强化液。哈里斯服用了以后，身体就渐渐好了起来。然而不幸的是，随后不久他姐姐就被人恶意地弄死了。
  哈里斯想办法为他姐姐报了仇，同时也在垃圾街拉了一个小帮派起来。
  “他为人义气，不是那种黑心的主子，只要自己吃得上肉，手下的人必然喝得到汤。他还很护短，曾经不惜为一个手下得罪大人物，不过反而因此入了大人物的眼，让他去角斗场里做了一个小主管。”特温显然很推崇哈里斯，“我以前想过，等我想要离开安全屋时，如果哈里斯还没死，我就跑去他那里自荐，想在他的手底下做事。”
  这话听上去有一点问题，什么叫“如果哈里斯还没有死”？但在垃圾街这种地方，势力更迭太频繁了，特温倒是盼着哈里斯可以长命百岁呢，但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不显于人前，意味着在他横空出世之前，他没有朋友。唯一的亲人是姐姐，但姐姐已经去世了。”沈星极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的身份很适合当探子，谁能证明现在的哈里斯就是当初那个因为金属过敏症无法出门的哈里斯呢？”
  特温听懂了，这个好看的大人怀疑哈里斯的身份有问题。他小声说：“可是哈里斯很好的。”顿了顿，他又说：“以前的哈里斯不知道，现在的哈里斯真的挺好的。”
  当特温知道哈里斯这个人时，他就已经是服用过强化液的哈里斯了。
  哈里斯的手下几乎没有被他推出去当炮灰的，跟着他干还能养活家里人。这就已经很好的。虽然哈里斯的手下也有死的，但垃圾街每天都在死人。这不怪哈里斯。他虽然在底层的小人物中算是混得不错的了，但在大人物眼中还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魔法师递了一颗糖给特温：“没说哈里斯不好。”
  哈里斯的事暂时放在一边，魔法师对着那一仓库的矿石动手时，他花了上百万去贿赂一个人，这才被带着去仓库看了两眼。魔法师的钱是那么好收的吗？这个人现在正遭受酷刑呢。尽管黑河把锅甩给了彼得斯，但他们私底下也怀疑有人监守自盗。
  星盗手里折磨人的法子多着呢，这个人很快就受不住酷刑了，只求能够速死。他倒是没有吐露出那些矿石的下落——他也不知道这个啊，他真的不知道矿石上哪里去了，真是见了鬼了，几千吨的矿石难不成被魔鬼收走了——他说出了另一个秘密。
  被魔法师特意挑中的人给出了魔法师想要让黑河知道的讯息。
  “有人联系我，要恢复蜘蛛女神的荣光。”身体上无孔不入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让这人变得极其虚弱，“上个月，对，就是上个月，他们联络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嘛，黑河现在又开始怀疑，那批矿石是被蜘蛛女神的旧部弄走的。
  肯定是他们弄的！
  那艘被抵押给彼得斯的飞船，是被一个四人小分队开走的，他们被派去无人星执行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寻找那个沈星极，结果就一去不返了！那小分队里就有一个来自蜘蛛女神的旧部！哦，有人想起来了，那个人还在胳膊上纹满了女神的纹身。
  该死的，他肯定是蜘蛛女神的死忠！
  但这个猜测却不能对外说，因为一旦说了，肯定会有势力就像鬣狗闻到了腐尸的腥臭味一样群拥而至，趁着黑河内部出问题，狠狠咬上黑河。对外，黑河还是把锅死死地扣在彼得斯身上，想要激起冒险公会中其他星盗的愤怒，一起对彼得斯出手。
  对内，黑河开始排查蜘蛛女神旧部，有嫌疑的通通抓起来。
  至此，虽然戴夫没有暴露，那位身为蜘蛛女神前任老大的私生子却作为间谍在黑河爬上高位的也没有暴露，但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即将要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
  他们就像是躲在洞穴里即将要被猫咪找到老巢的老鼠。
  斯莱瑟不是那只猫咪，但他操控了猫咪。
  “还不够，得把他们逼上真正的绝路，我们才能一击必中。”魔法师对沈星极说。
  沈星极仿佛看到斯莱瑟头上长出了恶魔的角，虽然邪恶，但真的很帅就是了。
  沈星极这边也有重要发现：“特温有个很宝贝的小吊坠，你有印象吗？昨天我拆了uv型推进器，看他有兴趣，就给他简单讲了讲。他可能是太兴奋了，那个藏得很好的小吊坠不小心从衣服里漏出来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一块破碎的肩章。”
  “肩章？”那是什么东西。
  “军服上的肩章啊！”沈星极立刻从光脑中抽出虚拟屏，屏幕上是一些基础的能被民众获知的军方资料，“这就是肩章！他是在实验室里长大的，他为什么会有肩章？”
  一块破碎的只有原本五分之一大小的不规则肩章，说实话，比起装饰品，它更像是纪念品。沈星极分析说：“难不成当初那个实验室里还有落难的军人？如果肩章是属于坏人的，是军方某些败类和实验室勾结的证据，特温应该把它藏起来才对吧？但你看特温，他好像很宝贝这个挂件，一直把它挂在胸口，时不时还会摸两下……”
  斯莱瑟迅速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沈星极说。
  他想起了角斗场里那个据说和沈星极的父亲的长官长得很像的男人。 021   斯莱瑟看到了那个肩章挂件。
  老实说，如果不是事先有人提醒，很难认出来这是一块肩章碎片。就像是一份完整的拼图，散开后选取了最没有画面特征的那一块，只看这一块的话，很难想象出画面全貌是怎样的。沈星极肯定对军队的一切很感兴趣，所以才能如此轻易认出来。
  大约是这段时间的投喂让特温对两位大人很有好感，也或许是因为在特温认知里，这枚小挂件背后并没有什么惊天的秘密，当斯莱瑟问起挂件的来源时，特温的脸上只是露出一点难过的神色，老老实实地说：“是哥哥送给我的。我、我很喜欢他。”
  特温口中的哥哥也是一个实验体。
  实验体分很多种，像特温这种，是从细胞开始培育的，会经历胚胎阶段，在人工孕囊中出生，有一个完整的成长过程。而那个“哥哥”则是某种克隆体，从有意识开始就是成年人的状态了。像特温这样的，在婴儿期时是需要有人照顾的，研究员们太忙，保姆机器人太贵，哥哥这种实验体是最好的廉价劳动力。特温是被哥哥带大的。
  在特温心里，哥哥就像是父亲一样。
  不过，研究员们的不喜欢看到实验体之间的温情脉脉，所以哥哥在特温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冷淡。但特温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哥哥的冷淡和医生的冷淡是不一样的。
  哥哥心里是热的。
  实验体就没有长命的，大多数直接死在了实验室里，被送出实验室后无论是当炮灰还是当工具，基本上也都预定了死亡套餐。哥哥被送出实验室之前，偷偷把肩章碎片送给了特温，只说给特温留个纪念。特温就一直把这个碎片当成是哥哥的化身。
  这个肩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曾经属于谁，哥哥是怎么弄到它的，它背后究竟有没有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哪怕特温足够坦白了，大家依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是将级军官的肩章。”沈星极拿着碎片仔细看了一会儿，“但看不出具体级别。我已经在星网上抓取过关键词了，近几十年都没有将军失踪的新闻，只有战亡的。”
  因为和塔别人战争不断，即使到了将军这个级别，每年牺牲在战场上的也高达几百人。对比中央星系的千亿人口，几百人或许不显多，但绝不能说是一个小数目。
  “莫干卡战难中有将军级别的人牺牲吗？”斯莱瑟忽然问。
  沈星极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给出了答案：“有，云彬言前少将。”
  斯莱瑟挑了挑眉，姓云么？
  沈星极说：“他原本是那场战难中军衔最高的，同时也是战舰组的第一指挥官。正是因为他的贪功冒进，战舰组全军覆没。事后，军事法庭做出裁决，剥夺了云彬言的军衔，他也不能拥有烈士称号。从血缘来说，云彬言和当时的云总统同属一脉。”
  云彬言这事一出，云家的声望直接跌到了谷底，就连原本民意支持率挺高的云总统也被扣上了任人唯亲、以权谋私的罪名，在牺牲士兵家属们的声讨中引咎辞职。
  沈星极当时也就是特温现在这个年纪，比特温稍微大点，一夜之间父母双亡，他看到相关新闻时也恨死云彬言了。所以当他在新芽杯上获得第一名，云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找上门来时，他心里是有些烦的。虽然他知道云彬言和云家不能混为一谈。
  斯莱瑟问：“不是全员牺牲了吗？军事法庭是依据什么做出的裁决？”
  “军舰上配有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智能系统会在量子数据库留下黑匣子。”
  “人工智能并不保险。它们提供的数据可以被人为操控。”斯莱瑟说。他这些日子见多了沈星极操控数据的样子，一会儿把人工智能权限改了，一会儿把它初始化了。
  沈星极解释说：“黑匣子是不可能被动手脚的，因为它的密码位是量子级别的。再说军事法庭不是儿戏，他们肯定掌握了有效的证据，才能剥夺一位少将的军衔。”
  虽然沈星极的情绪还算平静，但莫干卡战难毕竟关系到他父母的死亡，斯莱瑟便没有追问太多，而是自己在临时光脑上搜索了起来。云彬言的履历在星网上还能查到，在莫干卡战难之前，他简直就是一个人生赢家。他在军校时的成绩极为优异，连续几年获得军校联合大比第一名，这也是能够积累军功的，因此一毕业就是上尉了。
  上尉是什么概念？
  有资格参考联合大赛的军校一共有百所，这百所的学生在毕业时会自动获取上士军衔。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拿到毕业证，你正式进入军队时就能以上士为起点。如果你不仅拿到了毕业证，在校期间还获得过重要奖项，那么恭喜你，你的起点至少是少尉，证明你比99%的毕业生都要优秀。而像云彬言这样的，几十年才能出一个。
  毕业后的云彬言去了前线战场，一路立功从无败绩，战功迅速积累到将军级。
  在云彬言被授封少将的那天，媒体的标题都是“百年来最年轻的将军”。哦，还有那种专门刊登花边新闻的媒体，他们称呼云彬言为——有史以来最英俊迷人的将军。
  云彬言进入军队以后的履历不好查，但在校时参加联合大赛的视频是公开的。虽然每个视频底下的最新评论都在骂云彬言——这些最新评论其实也已经是几年前的了——但如果让看完视频的斯莱瑟客观地说一句，那么他得说云彬言不像是个草包。
  他身上确实有种因为本人过于优秀而显露出的自信。但这也是正常的，参加联合大赛时的云彬言在二十岁左右，二十岁的年轻人本就是如初升的太阳一样张扬的。
  但从网友们留下的谩骂的评论来看，这种自信仿佛成了云彬言在莫干卡星云“贪功冒进”的佐证。有个高赞评论说：“这货在军校时就目中无人，一副老子第一老天第二的吊样，难怪会做出那样的错误决策，就是可怜当时跟着他的两千多名士兵了。”
  斯莱瑟找了一张云彬言的正面清晰照，问特温：“这人和你的哥哥像吗？”
  特温认真看了两眼，摇摇头说：“不像。”
  斯莱瑟唔了一声，开始搜索莫干卡战难的烈士名单。如果把这里面的人都梳理一遍，显然是一个大工程。他同时还在盯着戴夫那条线，便让沈星极去盯下哈里斯。
  尽管沈星极在哈里斯面前始终板着一张脸，但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即使大小是合适的，也会透着某种别扭的感觉。沈星极的冷酷无情在短时间内很逼真，时间长了就会有一种这不是他的真实性格的别扭感。哈里斯只老实了两天，许是隐隐清到了沈星极的真实性格，他开始各种试探了：“真不能抽烟吗？我都憋了两天了。”
  “继续憋着。”
  “男人不能憋，憋出问题来就完蛋了。”
  “你哪个器官憋坏了，我免费给你机械化。”
  哈里斯：“……”
  过了一会儿，哈里斯又开始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小医生，你把我扣下来，真不是眼馋我结实的肉-体吗？我跟你说，我身上最性感的器官绝对是我的原装……”
  沈星极冷冷地扫了哈里斯一眼。
  哈里斯贱贱地笑了笑，做了一个在底层混混中非常流行的比鸟的动作。
  沈星极：“……”
  知道沈星极再生气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哈里斯又厚着脸皮凑过来问：“小医生你收不收徒弟啊？你们收徒弟的标准是什么？怎么才能打动你啊？我以前超想成为医生的，但医生太难讨好啦……哦，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的师父，他性格真古怪。”
  沈星极似笑非笑地看了哈里斯一眼。这么明目张胆地打探消息，当我傻子呢？
  哈里斯脸上依然挂着小人物能屈能伸的讨好式笑容。
  沈星极也开门见山地问：“想讨好我啊？行，先回答两个问题。你上哪里买到的基因武器，目的是什么？”见哈里斯张嘴就要说话，沈星极提醒他说：“我劝你仔细想想。玩过游戏吧？我现在就是npc，你的答案关系到能不能在我这接到下级任务。”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武器是在戴夫那里买的，因为前些天老子……咳，我被几个小人暗算了，我怀疑他们给我下了基因类药物，就买个武器检查下自身基因。”哈里斯满不在乎地说，“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我的小弟。这事，我就没有瞒着他们。”
  基因武器确实也能当一个检查仪用。因为武器的使用有两个过程，先是瞄准，再是攻击。对于基因武器来说，“瞄准”就是分析目标人物的基因，以构建攻击方案。
  但除非是有钱人，否则一般没有人会把武器当检查仪用，因为太浪费了啊。
  沈星极哼了一声：“你好有钱。”可是你连二十万的治疗费都掏不出来。
  哈里斯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本来是有点积蓄的，都够买个机器妞当老婆了，但不是买基因武器花光了吗！哎，早知道老子基因没问题，就不浪费钱了。”
  哈里斯忽然神神秘秘地问：“小医生，你这里好多废料啊，能给我拼个老婆不？”
  沈星极：“……”
  废料？我看你脑子里全都是废料！ 022   渐渐就有哈里斯的小弟找上门来了。
  这群小弟一开始并不敢靠近诊所的大门，只偷偷摸摸地张望。看得出来，虽然在垃圾街这种地方，几乎没什么道德公义可言，但哈里斯的手下还是很敬重他这个老大的。换作另一个老大，在他被医生扣下后，他的手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谋朝篡位。
  哈里斯已经可以确定只要他的小弟不做烧杀掳掠的事，沈星极不会随随便便要了他们的命，就靠在诊所门口，招呼着小弟们上前，一人给了一拳，又吩咐他们说：“我在这里跟着小医生学本事呢，在我回去之前，你们都老实点，别给我惹麻烦。”
  小弟们竟然信了！也许在他们心里，他们的老大就是这么英明神武的吧！有个小弟说：“老大真厉害啊！那你跟着医生好好学，以后咱们也开家日进斗金的诊所！”
  “行啦，都滚回去做事吧。”哈里斯不耐烦听小弟们没啥技术含量的马屁。
  不等哈里斯把小弟们一个个踹走，沈星极忽然开口说：“大家进来坐坐吧。”
  哈里斯有些诧异地看向沈星极。沈星极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和斯莱瑟如出一辙，他说：“你不是在跟着我学本事么？那你得喊我一声师父。我帮徒弟招待小弟。”
  哈里斯：“……”
  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生气，同时想让小弟们放心啊！
  小弟们没有读懂这微妙的气氛，他们高高兴兴地进了诊所，又老老实实地贴着墙壁站好。因为诊所里堆着很多零件，看着乱糟糟的，这些小弟都不敢触碰到零件。
  沈星极让机械小助手拿了一些吃的喝的出来。后来见哈里斯都开始吃了，他们顿时放心了，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对着沈星极吹些并不高明的彩虹屁。沈星极好似无意地问了几句基因武器的事，他发现这事在哈里斯的这群小弟中确实不是什么秘密。
  小弟们说，无名角斗场里的另一个管事一直看哈里斯不顺眼，致力于给哈里斯找麻烦。那人身后有靠山，虽然哈里斯哪哪儿都比他强，却不能直接出手弄死那人。
  那人就像是蟑螂，极尽恶心人之事。
  不久前，那人弄到了某种基因类药物，放话说要彻底搞死哈里斯。哈里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中招。这种针对基因的药物有很多种类，可能是塔别人研究出来的，也可能是人类这边用塔别人做实验研究出来的，它们的原理和塔别人的生理特征有关。
  哈里斯不敢直接去黑医那里做检查，甚至都不敢购买治疗仪，因为他就算中招了也打算装作没有中招的样子，那个人才能心存顾忌，他才能利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把小弟们都安排好了。哈里斯灵机一动，就差遣一个小弟去戴夫那里购买了武器。
  后来证明是虚惊一场，哈里斯还是很健康的。
  “老大都是为了我们！要不是我们拖累，他才不会守着一个角斗场当个上不上下不下的管事，早就在暗刃里混出头了。”小弟们使劲地在沈星极面前给他们大哥拉好感度，话里话外就是说哈里斯忠义，为了他们这帮垃圾街的小弟，放弃了大好前途。
  “幸好老大的基因没出问题！”又有人说。
  “对啊，幸好我们的基因都没出问题。老大还怕那孙子对我们下手，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检查了一遍，幸好都没事。以后咱们防范起来，可不能被那孙子算计上了。”
  吃完了喝完了，小弟们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今天来看望哈里斯的不是他全部的小弟，只是几个还没彻底离开垃圾街的小弟而已。哈里斯在角斗场里当了管事后也发展出了一点人脉势力，在那里也收了小弟。
  晚上，沈星极和斯莱瑟说起哈里斯时，他说：“哈里斯和他的小弟应该没说谎。”
  近来戴夫那边的进展挺顺利的，斯莱瑟心情颇好，就教沈星极说：“别管哈里斯把整件事情安排得有多合情合理……我问你，他弄到基因武器后做了哪两件事情？”
  “一是查了自己的基因，二是查了小弟们的基因？”沈星极说。
  “对，这就是重点。用你们科学的话来说，要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斯莱瑟忙里偷闲看了几本哲学著作，“我们做两种假设，一种哈里斯说出了全部真相，一种是哈里斯有所隐瞒。如果是前者，那这件事到此为止，没有必要继续查下去。如果是后者，那么突破口就在他做过的两件事上，他不仅查了自己的基因，还查了小弟的基因。”
  “他真正想查的其实是他小弟们的基因？”沈星极一点就透。
  “不排除这种可能。”斯莱瑟纠正说，“他可能想秘密地查看某一个小弟的基因，为了不叫人觉得奇怪，就拿着自己当了借口，又把所有的小弟都拉过来当了幌子。”
  “要真是这样，他那个小弟身上的问题肯定很大。”否则犯不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也能看出哈里斯做事缜密，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副脑子里塞满废料的样子。
  沈星极忽然想起来斯莱瑟说过哈里斯身上带着一股探子的味道，忙问：“你觉得哈里斯会是哪方的人？我看他好像对医生很感兴趣，难不成他是冲着医生来的？”可是医生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按照特温的说法，医生是自然老死的，就是时候到了。
  哈里斯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对他用傀儡咒，斯莱瑟怕打草惊蛇。星际人的精神力普遍高于斯莱瑟家乡的人，精神力越强，傀儡咒越不好使。不过精神力是魔法界的概念，星际并没有这种说法，沈星极认为精神力大致同等于大脑开发程度加意志力。意志力是看个人，这个比较玄学，但星际人的大脑开发程度肯定强过了魔法界卜拉。
  不方便对哈里斯使傀儡咒，可以对着他的小弟们使啊。
  但要不怎么说哈里斯做事缜密呢，斯莱瑟像道魅影悄无声息地去那群小弟面前走了几个过场，对哈里斯的了解依然有限。他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全身上下很难找到什么破绽。幸好斯莱瑟早就有了方向，首先是那个不断找哈里斯麻烦的管事，试图用基因药剂对付哈里斯，斯莱瑟毫无顾忌地入侵了这个人的大脑，很多时候分明是哈里斯巧妙地引导他来对付自己；其次，斯莱瑟在哈里斯小弟口中听到了库帕这个名字。
  库帕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有着一张和沈星极父亲的长官相似的脸的人。
  斯莱瑟怀疑哈里斯的基因武器是为这个叫库帕的人弄的。
  无名角斗场的经营者是暗刃。暗刃组织当然不会只有这么一个角斗场。据说库帕曾在多个角斗场里辗转，不久前才刚刚来到无名角斗场。哈里斯和库帕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么？斯莱瑟轻声笑着：“抓到你的尾巴了……”
  “你说什么？！哈里斯是军方安插进垃圾街的探子？！”沈星极惊叫了起来。
  “他应该是来垃圾街调查什么消息的，或许和前任医生有关。”斯莱瑟迅速把哈里斯的秘密拆了个七七八八，“他真的很能谋算，从他崭露头角开始，他就对外塑造了一个讲义气的形象，所以他现在可以用放不下兄弟这个理由放弃暗刃对他的提拔，留在角斗场里当他的小管事。一方面角斗场背后毕竟站着暗刃，垃圾街其余势力看在暗刃的份上不敢把他怎么样，一方面角斗场离垃圾街不远，他还能继续关注垃圾街。”
  只看哈里斯在垃圾街招收的小弟，都是那种没什么野心的人，只要能够填饱肚子，他们就快快乐乐的了。他们甚至还有点“没脑子”，有脑子的人是不会满足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的。因为没脑子，所以他们很听哈里斯的话，成了垃圾街的一股清流。
  哈里斯确实利用了他那帮小弟，但他也确实认真看顾了他们。
  沈星极还在震惊：“竟然是军方的人……我只能说他的演技太牛逼了啊。”沈星极最熟悉的军人自然是他的父母，回想一下自己的父母，再回想一下哈里斯的样子……
  斯莱瑟忽然说：“我们帮哈里斯完成任务吧？”
  “咦？”沈星极赶紧摇头，“你不可以暴露在他面前吧？他毕竟是军方的。”对于生活在中央星系的星际人来说，军方当然是值得信任的，问题是斯莱瑟并非星际人啊！
  面对沈星极的关心，斯莱瑟是受用的，说：“不是白帮的，我们帮他完成任务；作为回报，他要帮我完善身份。一个来自军方的证人会让我的假身份更具真实性。”
  “你要收买哈里斯？”沈星极为难地说，“我不觉得你能收买成功。”
  “并不是，我打算在他的大脑中植入一段虚假的记忆。”
  魔法师静静地看着沈星极。我要对一个从未作恶的军人动手，你会阻止我吗？就见沈星极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会伤害到他的大脑吗？会造成他的认知混乱吗？”
  “不会。”
  “那……保险吗？这个虚假记忆能管一辈子吗？”沈星极又问。
  斯莱瑟忽然笑了起来：“当然，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023   斯莱瑟已经想好了要给自己弄一个怎样的假身份。
  最容易获取的假身份自然是伪装成垃圾街的原住民，在混乱区这种地方，多个人少个人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作为垃圾街的原住民，当斯莱瑟回到中央星系后，就算有哈里斯为他作保，他也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军方的严密监控。
  斯莱瑟身上秘密太多，他肯定不希望自己成为军方的重点关注对象。
  于是，斯莱瑟打算从中央星系的失踪人口入手。
  星际时代依然存在人口拐卖。像黑河那样策划一场惊天的劫机案，一口气绑架五千多人，这种事情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时候，星盗们靠什么来补充人口货物？那就是拐卖。网友面基、抽奖获取免费太空旅行机会、打_黑_工等都有可能是星盗手段。
  斯莱瑟打算借用一个失踪人口作为自己的假身份。
  “布朗·贾尔斯，两年前于彩虹星失踪，其实是被吹笛人星盗团用迷药拐卖。不久后，吹笛人因为一些事与暗刃高层发生冲突，贾尔斯等一批刚刚被拐卖的新货被当作赔礼送给那位高层。高层又把他们分给下属。因为贾尔斯有点经商头脑，下属又把他送给了自己的表弟。这个表弟名叫莫尔顿，也是无名角斗场里的管事。”斯莱瑟说。
  虽然贾尔斯是在两年前失踪的，但星盗需要隐藏行踪，他有半年的时间都被关在一处秘密黑屋里，之后又经历了漫长的星际旅行，他被送到莫尔顿手里还没半年。
  这个莫尔顿正好是那个处处和哈里斯作对的人。
  明面上哈里斯长期以来在莫尔顿手里吃了不少亏，私底下却是哈里斯利用莫尔顿做了不少事。好比说那个基因药物吧，分明是哈里斯引导莫尔顿弄了基因药物，哈里斯却以此为借口购买了基因武器，合情合理地检查了自己的基因和小弟们的基因。
  莫尔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性情十分暴躁，也没什么脑子。但谁让他有个亲哥哥在暗刃里面混得不错呢？因此他在无名角斗场已经可以横着走了。他哥哥之所以把贾尔斯给了他，是希望莫尔顿能在贾尔斯的帮助下，在为人处事上稍有些进步。
  但莫尔顿就不是一个能听得进去别人劝诫的人。
  贾尔斯在莫尔顿面前就是奴隶，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不久前，当斯莱瑟注意到贾尔斯这个人时，莫尔顿正因为最新一次的针对哈里斯的计划失败而迁怒于他。他命人把贾尔斯丢进了角斗场，贾尔斯在凶猛的角斗士的手里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下来。
  “角斗士只用一拳就打得贾尔斯脾脏破裂，莫尔顿拒绝救治他，他已经在三天前死亡了。我把他的尸体收了起来。”斯莱瑟拿出一个储物戒，不是沈星极眼熟的那枚黑龙按着宝石的戒指，而是另外一枚沈星极从未见过的，看上去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沈星极对贾尔斯的遭遇唏嘘不已。
  不过，这个身份确实非常合适。沈星极说：“储物戒可以让他的尸体永不腐烂，对吧？回头我用贾尔斯的细胞给你做一层仿真皮肤出来，可以帮你避过基因检查。”
  斯莱瑟之所以打算借用贾尔斯的身份，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身高、体重差不多，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正好撞见了贾尔斯死亡的那一幕，顺手就把他的尸体收了起来。
  至于斯莱瑟和贾尔斯的样貌相差太多，这在星际真不叫事儿。在星际时代，整容变成了一件非常非常普遍的事。因此星际人的身份证上并不记录样貌，只记录基因信息。有了贾尔斯的尸体，被采集基因信息的时候，斯莱瑟完全可以偷偷换掉样本。
  对于贾尔斯这样的被拐卖的受害者，当他们被成功解救后，政府方面会有专门的人权保护机构帮助他们告别过去、迎接新生活，包括但不局限于帮他们改名，帮他们整容、更换一颗陌生星球重新开始等等。斯莱瑟到时候正好把名字改成他的真名。
  “如果贾尔斯还活着，只需要他的一滴血液，我就可以用魔药把自己变成他的样子，从样貌到基因都是原原本本的贾尔斯。”斯莱瑟略有些遗憾地说。用魔药把自己变成贾尔斯，那在检查时才是最万无一失的，等日后变回来时只说自己整容了就好。
  但贾尔斯已经死了，他的血液就不可以用了。
  不过话又要说回来了，要是贾尔斯还活着，自然就不能借用他的身份了。
  “克隆可不可以？按照星际法律，器官克隆并不违法。我们用贾尔斯的细胞克隆一组具有生命活性的造血器官，这样得到的血液能不能用？应该能吧？”沈星极问。
  “聪明的想法！”但魔法师依然摇了摇头，“我们需要的是一滴含有生命的血液。”
  “含有生命的血液不就是具有生命活性的血液吗？”
  “不一样。”
  至于究竟哪里不一样……别问，问就是魔法和科技之间存在鸿沟。
  既然假身份选好了，那么接下来就该给哈里斯安排一份虚假记忆了。
  “贾尔斯是个聪明人，成为莫尔顿的奴隶后，他敏锐地发现莫尔顿靠不住，反倒是莫尔顿的宿敌哈里斯是个可靠的主子，于是他在暗中投靠了哈里斯。”斯莱瑟有条不紊地讲着他编好的故事，“在贾尔斯的帮助下，哈里斯很多计划得以顺利展开。三天前，莫尔顿发现贾尔斯和哈里斯在私下有勾结，愤怒的他把贾尔斯丢上了擂台。在贾尔斯濒临死亡时，哈里斯想办法救下了他，并把他送到小诊所，让他秘密养伤。”
  “完美！”沈星极对这个故事很捧场。
  魔法师还为沈星极编了一套完整的故事：“军方只知道你驾驶检修舱逃出了星盗的包围圈，之后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混乱区，又为什么在混乱区里开起了小诊所……他们肯定对你这段时间的经历很好奇，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魔法师的故事中，沈星极驾驶检修舱在无人星降落，他本来想搭乘自动开采中心的运输船回到中央星系，却不想，黑河小分队竟然追了过来。小分队里面有一个蜘蛛女神的旧部，他通过偷袭把另外三个人干掉了，然后挟持沈星极到达了混乱区。
  这人主要是想弄到一艘黑河的飞船，好坑黑河一笔，沈星极不过是他白捡的战利品。在混乱区的上空，这人和另两位死忠于蜘蛛女神的同伴交换了飞船，同伴搭乘飞船降落彼得斯的私人太空港，把飞船抵押给了彼得斯。之后去酒店开房，去赌场逍遥的，都是这人的同伴。这人则领着沈星极在公共港口登陆，悄无声息混进了人流。
  这人在地下交易场所把沈星极卖出了一个高价。
  幸好沈星极的运气还算可以，买他的人看重了他的机械天赋。这个人早就盯上了医生，因为医生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秘密。他控制着沈星极，安排沈星极用医生的徒弟这个身份在垃圾街出道。为了更逼真一些，这人也把医生的笔记心得给了沈星极。
  沈星极一边被迫成为了垃圾街的新医生，一边想办法逃跑。
  这时候，哈里斯找了过来。哈里斯是军方安排的人，早就盯上了医生身上的那个秘密。沈星极帮助哈里斯完成任务，哈里斯在撤退时带着沈星极回到了中央星系。
  “说得我自己都要信了！这样一来，我的机械水平大有进步，也能得到解释了。”沈星极使劲地鼓掌，“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我重生了，而是因为我获得了医生的笔记。”
  “还因为你有超强的自学能力，一般人就算拿到了医生的笔记，也不会有你这样显著的进步。”斯莱瑟也轻轻地鼓了两下掌，不紧不慢地拍着手，看上去优雅极了。
  “那医生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沈星极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斯莱瑟不以为意地说，“你也不应该知道。因为你只是一枚棋子，棋子只能按照幕后之人的吩咐行动，不能与之共享秘密。所以秘密本身并不重要。”
  “可是我们不是要帮哈里斯完成任务吗？”
  “别忘了我们手里还钓着戴夫那条大鱼。能找出医生的秘密是最好的，如果找不出来，只要把戴夫手里的间谍网交给哈里斯，哈里斯也会选择撤退。”斯莱瑟说。虽然哈里斯是冲着医生来的，但间谍网的情报太重要了，他一定会把相关情报传回去。
  “啊，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沈星极一脸向往地说。
  ————————
  “只有我注意到上华大学的政务系统中已经删掉沈星极的名字了吗？”
  “其实校规里确实有这么一条。上华大学毕竟是一所军校，军校都很严的。新生未准时到校就被视为违反校规，同时也是违反军纪，学校有权对他们做退学处理。”
  “沈星极是特殊情况啊！我靠，我要骂人了！”
  “我是上华大学的学生，这里替我们学校说两句哈。军校生会自动加入军籍，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吧？获得军籍后能拿到丰厚的补贴。军队严禁吃空饷的行为，之所以删掉沈星极的名字，是因为他生还的概率几乎为零，留着他有吃空饷的嫌疑啊。”
  “军方还没有公布沈星极的死讯，你们上华就先放弃了？”
  “又是校规，又是吃空饷的，我建议你们上华的狗先统一下口径。”
  “都别激动，之所以从一年级新生名单里删掉他，是为了给他名誉校友头衔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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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入v。没有十更啊，你们爱爱我啊，忽然派到头上的出差任务，我这几天都在交通工具和酒店里赶更新啊。_(:3」∠)_
  作者专栏求一发收藏啦，么么哒~ 024   斯莱瑟偶尔会在星网上关注下和沈星极有关的新闻。
  这就是魔法师的谨慎之处了, 他总觉得沈星极的一系列经历背后还有阴谋。
  得知上华大学已经在一年级学生名单中删除了沈星极的名字，在新生的录取名单中，那个叫毕伟宸从第二顺位变成了第一顺位, 虽然上华大学事后给沈星极安排了一个名誉校友的头衔, 但斯莱瑟在心里擅自代表了沈星极，表示对这个头衔不稀罕！
  是，上华大学的名誉校友头衔确实还挺贵重的，但还是那句话, 军方尚未公布沈星极的死讯，即使大家都默认他生还的概率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了, 但在法律上他还没有死亡。沈星极在关键时刻表现出了军人的素质和品格, 他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下五千多人, 他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了。上华大学这波操作就显得太赶时间了一点。
  斯莱瑟在心里给上华大学打了叉。
  幸好沈星极这会儿的心思全都放在医生那个大秘密上面，半点都想不起大学。
  特温作为被医生收养的孩子, 沈星极也找他了解过情况。特温说：“其实他不怎么喜欢我, 但他又确实收养了我，给我吃给我穿, 从未虐待我。我很想报答他的。”
  可惜医生没给特温这个机会，很快就自然老死了。
  在收养特温这件事上, 医生显得非常矛盾。要说他对特温不好啊，只看他给特温安排的安全屋，那真是方方面面都为他考虑到了。但他生前总是无视特温的存在。
  沈星极若有所思，会不会是这样：医生有个非常非常厌恶的人，特温身上有一些那个人的特质。他之所以无视特温就是因为特温的这些特质。但他理智上却又知道特温根本不是那个让他厌恶的人，特温是无辜的。因此他也仅仅是无视了特温而已。
  “你介意我在房间里找找线索吗？”沈星极问。
  特温乖乖地吃着水果拼盘。这拼盘中有好几样水果是他从未见过的, 更别说吃到了。特温有些珍惜地含着那口香甜的果肉, 点着头说：“可以哒, 你随便搜。不过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自己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了，并没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哦。”
  “我也是随便找找。”沈星极说。
  沈星极觉得除非医生打算把那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所以没有主动留下任何线索，但凡他愿意把秘密分享出来，最有可能被他留下线索的地方就是这间安全屋了。
  这间安全屋的规格真的超高！
  它深埋于地下，不仅因为偷了面积使得它从建筑图纸上消失了，还因为墙壁的特殊材质让它在探测仪器面前隐形了。早先沈星极一直以为医生建这么一个安全屋是为了特温，但如果他对特温其实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说不定这个安全屋里另有乾坤？
  斯莱瑟去给哈里斯植入虚假记忆时，沈星极就在屋子里找来找去。
  想要植入一段完美的没有任何破绽的同时还不会伤害哈里斯大脑的假记忆，斯莱瑟需要“少量多餐”地把魔法“喂”给哈里斯。这是一个耐心活，同时也是一个技术活。
  一天两天肯定是不够的，因为哈里斯意志力坚定，斯莱瑟至少要在他的身上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沈星极趁机把安全屋里所有的物品都检查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耐心是一株很苦的植物，但结出来的果实却十分甜美。”斯莱瑟说。
  好在外头的水被魔法师搅合得够乱，彼得斯原本在不知道哪里度假呢，就因为混乱区现在的局势，不得不赶回来坐镇。黑河更是疯狗似的到处咬人，最近他们内部处决了一批所谓的叛徒，处决过程极其血腥残忍，这些叛徒大都是蜘蛛女神的旧部。
  有外头的混乱局势衬着，一时间小诊所里竟然让人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按照已经编好的剧本，沈星极在哈里斯面前暴露了越来越多的本性。这个怎么说呢，他本来就不是千年的狐狸，就算是他有意识要保持冷酷的时候，哈里斯都能摸准他的脉，认为他并没有那么无情。一旦沈星极彻底放弃了挣扎，哈里斯分分钟就能把他看透了。沈星极开诊所时用的不是他本来的脸，而是戴上了一张仿真面具。尽管哈里斯不知道沈星极就是那个沈星极，却还是分析出了他应该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为何会出现在垃圾街？
  那只能是被拐卖过来的。
  哈里斯认为沈星极被拐卖的时间还不长，所以他能以新任医生的身份在垃圾街开诊所就变得非常可疑了。但凡他是只靠着自己在混乱区里混出头来的，他不可能保持如此干净的心性。所以沈星极的背后肯定有一个人在扶持他！那人才是关键！（这种猜测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了真相，沈星极的身后确实站着一位算无遗策的魔法师。）
  哈里斯假装抱怨说：“小医生，我这人粗手粗脚的，连超弦三大定理都背不熟，你把我留在诊所里真的没啥用啊。要不然你就放我走吧，我赚到了钱就来孝敬你。”
  沈星极心想，说得和真的一样，明明是你主动上门试探来的，我把你留下来不是如了你的愿么，嘴上只管说：“我倒是想让你滚呢……谁让你拿着一个被人用红美人打下来的机械臂过来，还骗我说是被tuji072打坏的，我在医生笔记里面见过……”
  小医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忽然闭嘴不说了。
  两个人互相演着戏。虽然沈星极的演技差了一点，但架不住他剧本好啊！就连导演都是站在沈星极这一边的，时不时给他讲讲戏，还教沈星极怎么把包袱往外抖。
  哈里斯精神一振。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小医生看似是对他随身携带的基因武器感兴趣，其实那只是一个幌子！他被扣在小诊所里的真正原因是那条被红美人伤了的机械臂。哈里斯既然是主动上门试探的，他那个机械臂就是故意伤成那样的，极难复原。红美人是能实现定点打击的微缩火炬炮的雅称，前任医生还在的时候，他曾完美复原过一个机械大腿，那个大腿也是被人用类似于红美人的定向微缩武器打坏的。
  从小医生的话里，哈里斯至少能确定两点。第一，小医生幕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小诊所的真正掌控者；第二，小医生的手里确实有一份医生留下来的记录。
  哈里斯打算把那个笔记弄到手。笔记里或许有和他任务有关的线索。
  哈里斯说：“医生把笔记都留给你了？那你真是他的徒弟了！小医生啊，外头有人传你闲话呢，说医生从未收过徒弟，他们都说你是假的。他们肯定是嫉妒你啊。”
  “随他们嫉妒吧。”沈星极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了。
  在哈里斯这种专业的探子面前，你一股脑儿把线索倒给他是行不通的，反而会加深他的怀疑。他只相信自己，所以要由着他自己今天挖出一点、明天再挖出一点。
  本就是哈里斯在明、他们在暗，加上有魔法的影响，导演自然是最大赢家。所有事情都按照斯莱瑟的安排在有序进行，只要辅以足够的耐心，终会结出甜美果实。
  沈星极习惯了每天都和斯莱瑟交换一下情报：“我听说黑河现在焦头烂额了？”
  “彼得斯确实手腕了得。”斯莱瑟似乎很欣赏这位传说中的黑心商人，“如果他一开始就守在混乱区，想要把他的势力算计进来，我们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他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你吧？”沈星极说得特别真情实感。
  在彼得斯的操纵下，搞丢矿石的锅被按死在了冒险工会头上。彼得斯恼怒于黑河对他的算计——其实是魔法师对他的算计——在黑河清扫内-奸时狠狠插了一手。
  对于黑河来说，从达尼尔号的失败开始，这几个月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他们认为这都是有内-奸在捣乱，于是用更加残忍的手段去清理内-奸。
  “我之前和你说过，蜘蛛女神前任老大的私生子作为打入黑河的内-奸，已经在黑河爬到了高层。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斯莱瑟不紧不慢地说道，“不久前，戴夫想办法联系了他。和很多星盗一样，他没有正经大名，别人都叫他多耳。多耳是黑河突击队的队长。处在他如今的位置上，就算他没能成功复辟蜘蛛女神的荣光，只要想办法熬过了这次的清扫行动，再熬上十几二十年，他未必不能成为黑河的下一任老大。”
  沈星极的眼睛亮了起来：“多耳要弄死戴夫了？！”
  “没错。”斯莱瑟给了沈星极一个赞许的眼神。
  在多耳自身的安危不受影响时，戴夫手里的筹码自然很有价值。但现在眼看着清扫内-奸的行动要扫到戴夫身上了，间谍网再有价值，多耳也得有命接收才行啊。
  多耳选择弄死戴夫，以避开这次危机。 025   多耳选择弄死戴夫, 以避开这次危机。
  而戴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戴夫外表上是一个老头，他也确实到了能被人称之为“老头”的年纪。虽然星盗是个终身职业，但一般的星盗就算能侥幸活到了他这把年纪, 也该琢磨退休了, 拿着职业生涯中攒下的沾满了血腥的金币，在法外之地寻一处好地方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
  戴夫却不这样。
  他明面上只是杂货铺的看店员，这身份也就在垃圾街能糊弄糊弄人，黑河的高层哪个将他看在眼里了？没看这次的清扫行动一开始都没有把戴夫扫进去吗？实在是因为没人觉得这样一个看店员能成什么事！然而戴夫手里握着蜘蛛女神的多年基业！
  戴夫因此野心勃勃。
  关于这份“基业”, 就算多耳是蜘蛛女神前任老大的私生子，他知道的内容都不如戴夫多。一个在蜘蛛女神鼎盛时期被派出去当间谍的私生子, 他不可能接触到组织的核心。戴夫心里都不一定看得上多耳。斯莱瑟甚至觉得戴夫更像是一位顾命大臣, 在旧主死亡后, 他掌握的东西完全可以让他摄政为王，他看似服从于多耳, 未尝不是把多耳当探路的石头。在这样的情况下, 多耳还想要弄死戴夫？戴夫简直都要气笑了。
  在察觉到多耳的杀意后，戴夫肯定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多耳想杀掉戴夫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戴夫也想杀掉多耳，只要杀掉这位在黑河隐藏颇深的能统领蜘蛛女神旧部的“前朝太子”, 黑河的清扫行动就能告一段落，戴夫本人也就安全了。不过，杀掉黑河的突击队队长可不容易，戴夫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此时对于戴夫来说已是绝境，他不得不动用自己的保命王牌了。
  这天，许久没有在杂货铺里露面的戴夫乘坐飞车来到了杂货铺。他身前身后跟着四个机器人, 看上去和那个机器人店员是同一系列的, 其实这些都是保镖机器人。
  一枚子弹在空中高速飞行, 朝着戴夫疾驰而来。机器人的反应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张开了保护网，直接将那枚子弹拦下。其中一个机器人还在瞬间分析出了子弹的来源，朝着那个方向攻击。轰鸣声中，连着几栋金属房屋全部在炮轰中变成了渣渣。
  戴夫身形一闪，迅速进了杂货铺。
  整个铺子开启了最高防御。
  杂货铺分了内外两间。外间就是寻常做生意的地方。内间是仓库。
  内间的面积要大很多，防御级别也更高。内间的角落里摆着一张非常华丽的充满科技感的一看就很昂贵的床。偶尔有新货被运过来时，戴夫会在杂货铺里住一晚，把所有的货品归类。这张床显然就是为此准备的。床头扔着两本色情杂志。床边摆着一个床头柜，柜子上也摆着三五本色情杂志。在星际时代，纸质书籍已经不多见了。
  戴夫走到床边，谨慎地变动了一下几本色情杂志的位置，就听床底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原来这几本书籍看似是纸质的，其实封面封底里都装有微型芯片。
  戴夫伸出机械臂在床底掏了掏，他的机械臂上有他个人的生物信息。
  就见他掏出了……一本破旧的色情杂志。
  不得不说，戴夫把这本书藏得真好。
  一般人根本破不了内间的防御，也进不来杂货铺的内间，而就算他们强行突破进来了，他们只会对满屋子的货物感兴趣，哪会分出心神来给一张床？就算他们注意到了床，看到难得一见的纸质书刊，还是色情版的，他们肯定会随手拿起来翻两下。这一翻，床底的小密格就彻底不见天日了，更别说开启密格还需要戴夫的生物信息。
  只看戴夫把书藏得这么好，它肯定不是一本简简单单的色情书刊啊！戴夫拿着书，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他随身携带一个生物密码箱，打算把书放箱子里。
  就在这时，戴夫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鬼魅一般的声音：“原来名单藏在这里么？”
  戴夫：“！！！”
  留在戴夫瞳孔中最后的信息便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穿着古典的人。
  魔法师看似站在地上，其实脚离地面有微小的距离，这使得他没有触动地面的传感装置。魔法师看也不看戴夫的尸体，轻轻拿起了那本破旧的杂志。他心情很好地把戴夫毁尸灭迹，然后将仓库洗劫一通，造成戴夫携货逃走的假象后就悄然离去了。
  用瞬移魔法回到安全屋，魔法师迎上了沈星极的笑脸。
  沈星极兴高采烈地说：“我知道医生的秘密了！”
  沈星极身上穿着外置的机械骨骼，这让他变得大力无穷。他太高兴了，直接用一只机械手攥着斯莱瑟，同时机械腿开始自动延伸，这就拉着斯莱瑟迎上了天花板。沈星极指着一串刻在天花板和墙壁交接处的字符说：“看，你看！这就是他的秘密！”
  这串字符很不起眼，用手摸上去都没什么感觉。因为灯光的原因，这串数字只有爬到和它齐平的位置才能被看见。当沈星极站在地板上仰头看时，什么都看不到。
  斯莱瑟读出了那行字符：“jm1376-14？”
  沈星极敲了敲天花板：“我之前向你介绍过这种材料。它是一种根据黑洞形成原理做出来军工材料，多年前由第五十一集团军的研究所研制成功。用它做主体，可以让一样东西在几乎所有的仪器面前自动隐形。如果把它运用在航天领域，我们能打造出真正隐形的飞船来，在和塔别人的战场上，我们就有了一支如魅影一样的神兵！”
  “我记得你说过，这种材料自重很重，如果被用在飞船上，同等规模飞船的自重至少增加十几倍，动力系统就会跟不上。因此，把它用在航天领域只是一个设想。”
  “没错！但不断进步的科技会带来无限的可能。”
  “那这个数字代表了……”
  “jm1376是这种材料的名字，代表的是绝密级材料第1376号。这是军方研究所里最常见的命名方式。后缀的杠14，按照军方标准的话，代表了这种材料的第十四次升级。”沈星极滔滔不绝地说，“但据我所知，就算是在几年后，第五十一集团军能拿出来的也只是jm1376-06，也就是这种材料的第六次升级，它的自重是jm1376-0的五分之四，比初始材料仅减轻了五分之一的自重。至于杠14，我真是闻所未闻。”
  看到jm1376-14这串数字时，沈星极首先是怀疑，认为这串数字是瞎标的。但在斯莱瑟回来之前，沈星极用特殊的工具从天花板上剐了一些碎屑下来，他经过验证发现这个杠14的自重仅为杠0的0.168倍！它比军方几年后拿出来的杠6优秀太多了！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杠14它就是这么秀！
  沈星极喋喋不休地说：“我之前一直以为医生建了这个安全屋是为了保护特温。现在看来，他之所以要建安全屋，都是为了展示杠14。哈里斯是为了杠14来的吗？”
  斯莱瑟却很冷静：“但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这种材料被列为了绝密，外界对它的研究怎么可能会远远超过了军方研究所里的进展？医生到底是怎么弄到杠14的？”
  沈星极确实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不知道杠14的发明者是谁，可能是医生，可能是别人。他既然搞出了这样的发明，为什么我重生前从未听说杠14的存在呢？”
  “我也有惊喜要送给你。”斯莱瑟拿出那本破杂志，在沈星极面前晃了晃。
  沈星极：“！！！”
  看着封面上那个几乎赤-裸的肌肉艳男，沈星极的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说的惊喜就是色情杂志吗？！这是什么惊喜啊喂！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魔法师！
  一瞬间，沈星极忍不住脑补了很多很多不靠谱的东西。
  都怪哈里斯！和他待久了，我的脑补竟然也不纯洁了啊！
  斯莱瑟把杂志翻到了某一页说：“这应该是密码文，我知道你擅长这个。你试着破译一下。这里应该是所有通过戴夫获得身份离开混乱区前往中央星系生活的人。”
  沈星极一脸心虚地把刚刚争先恐后冒出来那些脑洞撤回了。
  凭着沈星极能入侵人工智能的恐怖计算能力，过了几个小时，他就成功破译了密文。名单一共被分成两份，一份是被蜘蛛女神暗中送到_中_央星系的自己人，显然蜘蛛女神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幸好蜘蛛女神在别的方面弱了一些，后来被黑河吞并了。
  另一份名单则是被戴夫暗中送出去的人，是他的私人行为。戴夫一直替组织掌管着空白合法身份的名单。在蜘蛛女神还没覆灭时，他就在暗中偷偷贩卖空白的合法身份以牟利。每年通过戴夫前往中央星系的人多则二十多个，少的时候也有三五个。
  第一份名单里的人的危险程度要远远大于第二份名单。
  这些人全都获得了合法合理的身份，成为了来自偏远星系的某某某。戴夫还追踪过他们的后续发展，给每个人列了表格。沈星极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三四年以后，他会在歌唱节目里崭露头角，我听过他的歌。没想到他是从垃圾街走出去的。”
  大多数通过戴夫私人渠道出去的人，他们并不是去当间谍的，也不是去当破坏者的，他们只是向往中央星系的生活而已。他们花了大价钱努力挣脱了泥沼，想在中央星系过上全新的生活。然而，只要戴夫掌握着他们的真实来历，等到未来某一天，戴夫用他们的真实来历作为要挟，让他们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如果不做，他就失去自己的一切。如果做了，那就被彻底绑在了戴夫这条船上。
  至于那些被蜘蛛女神安排出来的人，他们肯定是间谍无疑了。蜘蛛女神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斯莱瑟指着其中一个人说：“我见过这个名字，他在太空港口工作，是当时负责达尼尔号的安检人员之一。黑河能顺利劫持达尼尔号，肯定和他有关。”
  沈星极心有余悸地说：“幸好这些假身份都不怎么起眼，他们获得假身份后想爬到高位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这两份名单里的人都还没能爬到决策层去呢。”
  但如果没人发现这份名单，他们中迟早有人能爬上去。一个安检员就能造成达尼尔号船难，在沈星极重生前导致五千多人的伤亡，任由他们继续发展下去还了得？
  沈星极继续翻译密文。忽然，他看到了熟悉的字眼：“咦，这里有个人获得了一个叫万卡的假身份，万卡后来竟然考上了上华大学，不过他在即将毕业时病逝了。”
  这个人是通过戴夫私人渠道出去的，并不是蜘蛛女神安排好的间谍。他能通过上华的政审，说明这些假身份真的能以假换真了。沈星极用万卡这个名字在上华大学的信息库里搜了一下。万卡是十多届之前的学生，在材料学方面有惊人的天赋。老师们对他的评价非常高。沈星极继续翻查，发现万卡求学时的室友名叫赫特·阿诺德。
  咦……
  “我没有记错的话，赫特·阿诺德是jm1376材料的发明人。”沈星极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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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有一更，在大约傍晚的样子吧。 026   沈星极理了理思路, 回顾了一下他们到达混乱区后的经历。
  起先他们只是想弄一个假身份，就试探着去戴夫那里买了光脑，却发现这些光脑绑定的生物信息并不简单。他们怀疑戴夫手里有个间谍网。事实证明他们猜对了。现在他们已经从戴夫手里拿到了间谍名单。整个过程没有惊动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人。
  同时, 沈星极在斯莱瑟的鼓励下开了一件小诊所里锤炼技术, 却引得哈里斯找上门来。他们随后发现了哈里斯是军方的间谍，而前任医生身上存在一个大秘密。沈星极怀疑这个秘密和jm1376材料有关，毕竟安全屋的墙壁都是用jm1376-14做的。
  第三，沈星极在无名角斗场见到一个和他父亲长官相貌相似的人, 这个人名叫库帕。哈里斯似乎也对库帕很感兴趣，特意为此买了基因武器。但库帕应该和哈里斯的主线任务无关。至于哈里斯到底在库帕的基因里发现了什么,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
  这是三件不同的事, 它们各自独立, 但都很重要。至于坑了彼得斯抵押款、清了冒险工会的库房、掀起黑河内乱，那都是从三个独立事件里衍生出来的支线事件。
  沈星极把两份译好的名单递给斯莱瑟：“名单和jm1376-14都交给哈里斯吗？”
  斯莱瑟却当着沈星极的面收起了第二份名单：“这份我们自己留着。”
  那些被蜘蛛女神送出去的人, 把他们交给军方才是正道。但这第二份名单, 上面或许有坏人，或许有间谍, 但也可能是一些生于泥沼却努力挣脱了黑暗的不屈者。他们确实犯了偷渡的罪，但他们用尽一切办法偷渡去了中央星系, 只是为了生活而已。
  “生于黑暗不是他们的错，向往光明更不是他们的错了。”斯莱瑟说。
  “我觉得你好像是在偷换概念。”沈星极狐疑地看着斯莱瑟，“你想做些什么？”
  斯莱瑟弹了弹纸片：“这份名单上一共有113个人，我收了。如果他们日后为非作歹、危害中央星系的安全，我亲自处决他们。如若不然，他们将会是我的手下。”
  沈星极：“……”
  斯莱瑟这个决定有点挑战沈星极的三观。依着沈星极从小受到的教育, 两份名单都应该上交军部。但和魔法师生活了这么久, 沈星极知道魔法师绝对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扣下名单, 大约是已经想好要怎么在中央星系构建暗中势力了。
  沈星极想说，中央星系非常安全，没必要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来。但他转念一想，就算是可以让几乎所有公民安居乐业的中央星系，不也是会出现达尼尔号事件吗？不也是会有人遭遇不公吗？斯莱瑟不信任军方、不信任政府，这也没什么错。
  斯莱瑟本来就来自异界，他在家乡身居高位，他已然习惯了身居高位。
  沈星极干巴巴地说：“那你一定要监视好这113人哦！”啊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竟然支持他把名单扣下吗？亲爱的爸爸妈妈啊，我竟然在违反军纪了！qaq
  斯莱瑟轻笑着：“通常情况下，犯罪者都不符合我的美学，他们就如密林中的枯枝腐叶，我会及时清理掉他们的。”虽然魔法师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从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好人，但坏也要有坏的格调啊。他瞧不起那些被暴怒、淫-欲、贪婪等私欲掌控的人。整个混乱区里那么多非善类，能勉强为斯莱瑟欣赏的大约只有彼得斯一人。
  “我、我会监视你的！”沈星极说。
  斯莱瑟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他真的很享受这种沈星极为他动摇的场面。听上去好像有些邪恶。心情甚好的他朝着沈星极行了一个简单的古礼：“期待着您的见证。”
  沈星极：“……”
  就，你们魔法师有时候是真的犯规。
  戴夫的死亡……哦不，应该说是失踪，他的失踪在十几天后才被人发现。人们破开杂货铺的几重防护门，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空了。通往仓库的那扇隐藏门竟然开着，里面同样被清空了。至于戴夫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一切很容易让人得出戴夫监守自盗并逃走的结论。
  并且他的监守自盗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不久前的那个矿石失踪案，因为两边的动静都很小，货物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搬空的，让人怀疑他们掌握了新型盗窃手段。
  失踪的戴夫没法为自己辩白。多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他的操纵下，戴夫成了妄图复辟蜘蛛女神荣光的头号人物。多耳那边通过别人的手拿出了不少证据。大家顿时觉得戴夫这个老瘪三藏得太深了。黑河的清扫行动至此终于告一段落。多耳虽然损失了很多暗中的人手，也算是伤筋动骨，到底还坐在他的突击队队长位置上。
  但沈星极和斯莱瑟都知道多耳才是真正的“前朝太子”。
  “你喝过酒么，小子？”魔法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瓶红酒。到了星际时代，酿造红酒的食材已经不局限葡萄了。得知这瓶酒是用一种名为纪香的果子酿造的，魔法师原本有些嫌弃。但它确实对得起它的价格，一开瓶就能闻出好赖来了，叫人觉得惊喜。
  沈星极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喝酒，很感兴趣地问：“你好像还帮多耳扫了尾？”
  “酒是时间的果实。静心的等待能帮我们得到更美味的酒液。”魔法师没有继续带坏“小朋友”，见沈星极果真不想喝，没有一个劲儿地怂恿他，只给自己倒了一杯，“多耳现在暴露出来，我给他的能力假设一个上限，当黑河将他视为叛徒时，他最多能撬走突击队一半的队员。黑河确实会有损失，但不至于因为这点损失分崩离析。”
  但魔法师暗中帮多耳扫了尾，多耳身上暂时没有了内奸的嫌疑。
  魔法师当然不是出于好心，他也不喜欢做赔本的生意。他期待着多耳能在黑河中有更好的发展：“等他爬到更高的位置，再拿出把柄来要挟他，或者干脆把把柄送给他的敌对者，到时候整个黑河都要跟着震几下。你难道不想把黑河彻底消灭么？”
  “想！”沈星极脱口而出。
  “需要你有一点点耐心。他们不会有好结局的，我向你保证。”魔法师说。他呷了一口酒，转头一看，沈星极露出了一副超感动的表情，漂亮的眼睛都变成狗狗眼了。
  沈星极相信魔法师的承诺，因为魔法师从不轻易许下诺言。
  对于沈星极和斯莱瑟来说，他们留在混乱区的目的都已经实现了，可以返回中央星系了。于是再次见到哈里斯时，沈星极忽然开门见山地说：“你是军方的人吧？”
  哈里斯：“？？？”
  我靠，我到底哪里漏了破绽？这小子八成是唬我呢！
  别管心里有多诧异，哈里斯的情绪管理能力都是一流的。他无语极了：“小医生你开什么玩笑？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我要被你害死了。老子和条鹰没半点关系。”
  “条鹰”是黑话，就是军人的意思。
  沈星极直接说：“我是沈星极。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几个月前的达尼尔号，我就是那个沈星极。你是冲着医生来的吧？如果我帮你完成了任务，你能救我离开吗？哦，不止我，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是医生收养的孩子。我想带着他一起走。”
  哈里斯：“……”
  哈里斯还真知道达尼尔号新闻，但是，那个沈星极真能跑到混乱区里来？
  “你别担心，诊所里确实有全方位监控，但我已经改了它们的设置。”沈星极用力握住了哈里斯的手，“我们现在大约有三分钟的安全时间。你找医生是为了材料吧？”
  哈里斯：“！！！”
  哈里斯确实因为某些特殊材料来到垃圾街的。前些年，军方陆陆续续抓到了一些星盗，他们都在“医生”这里做过机械改装，他们的机械身体里有很多新型的材料。军方认为医生背后还有一个材料学天才，想要策反这个天才。哈里斯正是为此而来。
  沈星极取出一块从安全屋撬下来的墙皮：“这是jm1376杠14，我检查过了，它的自重仅为杠0的0.168倍，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你一定要藏好带回中央星系去。”
  哈里斯心里本来已经因为沈星极的话掀起了惊涛骇浪。但jm1376-14一出，那些涛浪全部压了下去。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这一套一套，说得和真的似的。但我真不是条鹰。”差点被你小子骗了，怎么可能会有jm1376-14这种好东西？
  这下轮到沈星极傻眼了。
  兄弟，没你这样的啊，我都拿出jm1376-14了，你怎么还守着保密条例不放？
  ※※※※※※※※※※※※※※※※※※※※
  基友帮忙绘制了封面，感谢好基友李末子，么么哒！ 027   哈里斯的主要任务是找到那个材料学天才并策反。
  是策反, 也有可能是解救。
  自从人类在宇宙中发现金属砬以后，材料学迎来了又一次蓬勃的发展。材料与机械是相辅相成的，像沈星极他的专业主要是机械领域, 但材料学也学得相当不错。那个材料学天才是重点研究金属“砬”的, 他在这方面的成果要领先中央星系十几年。
  像这样一个人才，中央星系肯定不能放过啊！
  最早意识到有这样一个天才存在，是因为军方抓获了一个在医生那里做过改造手术的星盗，大家发现他的身上竟然装有一个速发炮。为何脱离了笨重的冷凝装置以后, 速发炮还能正常使用？虽说是一次性的吧，但它确实没有形成高热来毁坏自身。
  经过仔细检查, 大家发现那个速发炮的弹道是用一种新型材料制成的, 它能在高热环境下改变自身特性。虽然这种改变不可逆转, 每用一次后就要重新更换弹道，但它的出现使得速发炮这样一个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能脱离笨重的冷凝装置独立存在。
  这种材料不止可以被用在速发炮上！
  你想啊, 在人类和塔别人在太空交战的时候, 当前线舰队迎上了塔别人密集的炮火时，他们最担心是的能源装置被炮火击中。因为能源装置被击中后必然会发生剧烈爆炸, 而这种爆炸会把整艘军舰吞噬掉。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牺牲的官兵都不少。
  现在有了这种能在高热环境下改变自身特性的材料, 它改变特性时会吸收掉大量的热能，如果把它安装在能源装置周围，就能把爆炸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军舰上基本上都会配有备用能源，这时候只要启动备用能源，整艘军舰就像是多了一条命。
  因此这种材料获得了军方的高度重视。
  后来又陆陆续续在被医生改造过的星盗身上发现了其他的新型材料，虽然都不如第一种那么亮眼吧, 但至少能让人确定医生的身后肯定有一个专精于材料学的人。
  就在军方暗中计划着要策反医生和这位材料学天才时, 有一位曾在上华大学执教后来转入军方研究所的教授在第一次接触到了速发炮上的那种材料时, 他有些感慨地说：“我以前教过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他的研究课题和这个类似……如果他没有因病去世，他应该也把这种材料发明出来了吧。我这里还存了他的未写完的论文。”
  这位教授口中的学生名叫万卡，曾是上华大学的学生，按照他在校时的表现来看，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他肯定能在材料学这块取得非凡成就，因此获得全人类进步奖章都不一定！教授那里还存了一些万卡的遗物，军方立马对这些遗物展开了研究。
  军方的本意是想看看这些遗物中是不是还有“沧海遗珠”，就好比说那个被用在速发炮上的材料，万卡早年就有过类似的构想了，最后却是被混乱区的人先制造出来。
  但随着他们对万卡遗物的深入查看，他们发现万卡有很多设想都和医生背后的那个材料学天才重合了。这可能只是巧合，历史上就发生过多起这样的事件，天才和天才会迸发出类似的灵感。但这时有人灵机一动去调查万卡生前的经历，却发现万卡的死亡疑点重重。他是在假期死亡的，从病发到死亡的速度非常快，让人反应不及。
  万卡的遗体据说是被运送回家乡安葬了。军方派人去了万卡的家乡，却没有发现万卡的安葬信息。这当然也不能证明什么，万一万卡是被人私下安葬的呢？但还是有人提出了一种假设：万卡并没有死，他是被吹笛人拐走的，后来流落到了混乱区。
  “吹笛人”这个名字取自远古时的一个童话，吹着笛子的男人把全城的孩子都引走了。吹笛人是最臭名昭著的星盗团之一，超过86%的拐卖案件背后有他们的痕迹。
  哈里斯是军方安排的负责接近那个“材料学天才”的人。如果那人就是万卡，那这次的任务就是解救万卡。但如果那个天才另有其人，哈里斯的主要任务就是策反他。
  哈里斯的运气不太好。他在两年前就已经出现在垃圾街，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却没有查到任何和材料学天才有关的信息，只是知道医生经常为这人购置仪器和原料。哈里斯想了一个办法，打算先混进医生的诊所，结果就是那么寸的，医生竟然死了！
  这以后，那个材料学天才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哈里斯只能耐着性子潜伏下来，先去无名角斗场里当了一个小管事，然后盯紧了暗中的材料市场。虽然市场里时不时会有一些新材料出现，但最后都证明和那个材料学天才没关系。哈里斯有时候甚至都怀疑医生的死亡把那个材料学天才也带走了。
  直到沈星极的诊所开张，哈里斯觉得机会来了。
  虽然哈里斯觉得jm1376-14太夸张，但等到魔法师在他脑海中构建了完美的记忆，他还是给予了沈星极和斯莱瑟信任。哦，斯莱瑟暂时不叫斯莱瑟，他是贾尔斯。
  “医生没有留下任何和材料学天才有关的讯息，除了铺满整个安全屋的jm1376-14。”沈星极摇着头说，“特温也说，医生习惯了独来独往，他并没有什么合作者。”
  “医生就是那个材料学天才，那个材料学天才就是医生。这个jm1376-14已经被证明是真实有效的了。如果它的发明者另有其人，那人只要拿出了jm1376-14，他就什么都有了。金钱、地位、名望，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得不到的。他怎么甘心让医生把它隐瞒下来，将它深埋于地下，也许永远都不会被世人发现？”斯莱瑟说。
  “但也有可能是医生囚禁了他……”
  “如果他是被医生囚禁的，那么医生囚禁他是为了什么？只能是为了利益。”斯莱瑟摇着头说，“医生却从未想过要用新型材料牟利。他在垃圾街是凭着机械改造的手艺吃饭的。因为他心里有一种傲慢，他发明出来的材料，只有他自己才配得上用。”
  那些接受改造的星盗，他们擅长打架，擅长杀人，可偏偏不擅长材料学。他们只知道被医生改造后的机械身体很好用，以为医生技术了得，却从来不知道医生在他们身上用了新型材料。医生甚至从未因为“新型材料”向他们收过费，他就那么用了。
  哈里斯也说过，医生会为那位材料学天才购置很多仪器和原料。医生付出了这么多，却从来不以新型材料牟利。付出和收入不成比例。这正常吗？肯定不正常啊！
  “所以医生本人就是那位材料学天才。他患有严重的心理创伤。”斯莱瑟总结说。
  医生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和其他发明有关的资料，只留下了jm1376-14。
  这是医生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
  但就算医生留下了它，在沈星极重生前的时间线上，未来很多年都始终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医生这个人太矛盾了。他为自己的研究成果骄傲，所以他大方地把材料运用在了星盗们身上；但他又很厌世，所以他制造出来的材料只能为他自己所用。
  按照他的性格，他本该把jm1376-14带到棺材里去。
  但还是不甘心吧？这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是活着的意义。于是他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把它留了下来。古有成语买椟还珠，医生却是用特温来隐藏jm1376-14。
  这是一位天才的孤注一掷。
  虽然医生已经死了，没法解救他，也没法策反他，但只要哈里斯把jm1376-14带回去，依然是大功一件。但军方那边会遗憾于医生的离世，毕竟jm1376-14的存在能让现有的航天技术迈出一大步！如果医生还活着，他肯定还能制造更多的奇迹！
  “你们觉得，医生和万卡到底有没有关系？”沈星极小心翼翼地问，“万卡念书时的室友是赫特·阿诺德，而赫特·阿诺德是jm1376的发明人。这种材料毕竟是绝密级别的，其中的关键技术至今没有对公众解密，且近几十年都不可能解密了。医生能够把jm1376升级到第十四代，他肯定是知道那部分关键技术的啊。他从哪里知道的？”
  也许医生是天才中的天才，所以能从无到有地发明出jm1376。但沈星极记得哈里斯说过，医生有很多灵感和万卡非常一致，他们怀疑过万卡被人拐卖到了混乱区。
  “你怀疑医生就是万卡？年龄对不上啊。万卡如果还活着，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哈里斯说。医生则要苍老很多很多。他一年前去世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衰老本身。
  话是这么说没错，哈里斯的心里却还是存了疑虑。他下意识拿出一支烟，刚叼在嘴上，就迎上了沈星极不赞同的眼神。沈星极说：“抽烟会损害大脑，悠着点啊。”
  哈里斯哈哈一笑：“很多人不抽烟，也没见得比我聪明多少啊！”
  沈星极把那块墙皮拍在哈里斯面前：“我，不抽烟，我给你弄到了关键线索。”
  哈里斯：“……”
  叼着嘴里的烟，它忽然就不香了。 028   在拿到jm1376-14样品后, 其他事件的优先级都要靠后。
  尽管医生的身上还存在不少秘密，但哈里斯已经决定要撤退了。军方在混乱区肯定有所部署，虽说无法动摇暗刃的统治, 但寻找一条安全的撤退路线还是容易的。
  哈里斯消失了两天, 再出现在沈星极面前时，他已经彻底换了一张脸。
  “你们可以叫我怀特海。”顶着一张陌生脸的哈里斯说。哈里斯留在了垃圾街，离开的是怀特海。或者说，会有另一个人来扮演哈里斯。说起来, 垃圾街的几个小弟都挺好的，得有个大哥继续看管他们。怀特海为“哈里斯”这个人物打下的基础非常好, 没有了医生这个任务的牵扯, 新来的哈里斯说不定能带着小弟们深深扎根于暗刃中。
  不过那会是另一场间谍战了。怀特海的潜伏剧情已经结束。
  沈星极觉得怀特海现在的这张脸应该也不是他的真脸, 怀特海这个名字估计也不是他的真名字。像这种军方间谍，他们肯定有多重身份。但沈星极无意探究更多。
  怀特海一行有四个人, 除了怀特海自己, 沈星极、贾尔斯（其实是魔法师斯莱瑟）这两位不幸被拐卖到混乱区里来的人，还有特温。特温年纪小, 虽然他被送到中央星系后会受到军方的严密监控，但他反正也是要上学的。上个十几二十年的学, 等他毕业时，也许他的监控等级就下降了，在中央星系生活比在混乱区里生活好得多。
  斯莱瑟在特温的脑海中也注入了假记忆，毕竟特温是见过魔法师真容貌的人，他还见过斯莱瑟和沈星极商量事情的诸多画面。特温现在的经历是：他逃出实验室后被医生收养，医生临死前把他安排去了安全屋, 不久后安全屋被人发现。特温被人抓住了。这个人同时也是买下沈星极的那个人。沈星极出现后, 他和特温互相帮助。特温年纪虽然小, 却也给沈星极打了很多掩护。沈星极因此发现了jm1376-14样品。
  小孩子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给他植入虚假记忆就容易很多。
  四人全部做了伪装，怀特海还随身携带了一些货物。
  他们在港口登陆，搭乘的自然是前往非法之地的非法飞船。怀特海他们买了下等舱。下等舱就像是一个封闭式的监狱，面积只有四平米多一点，里面什么设施都没有。怀特海笑着说：“条件是差了点，咱们稍微忍上几天哈。”只要在太空中飘上四五天，他们搭乘的非法飞船就会“非常不巧”地撞上军方巡逻舰，到时候他们就获救了。
  明明拥有舒适的魔法帐篷，却得待在鸽子间里吃苦。斯莱瑟的心情有些糟糕。
  落在怀特海眼中，就是贾尔斯有过差点死亡的经历，肯定存了心理阴影，所以不怎么爱说话了。这都是很正常的嘛！倒是沈星极的状态非常不错，对“回家”充满了期待。见怀特海盯着自己看，沈星极冲着他笑了笑，笑容中透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沈星极和斯莱瑟的互动很少。因为按照他们的剧本，沈星极和贾尔斯并不熟，虽然在贾尔斯养伤的时候，他们也算是有了接触，但沈星极最信任的还是怀特海。
  沈星极凑到怀特海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本破书递给他。
  怀特海低头一看，是半本色情杂志。
  怀特海：“？？？”
  沈星极一脸神秘地说：“是好东西的！绝对是好东西！”
  怀特海刚想说自己不需要这个。沈星极直接把书翻到某一页：“看！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戴夫逃走了，其实他是死了。我亲眼……哦不是，我升级了电子眼，那天正试效果，正好透过电子眼见到他被人黑吃黑。杀他的人是买下我并让我在垃圾街开诊所的人。他让人拿走了戴夫的行李，开走了他的飞车。我也偷偷上去摸了把尸体。”
  沈星极压低声音说：“这是从戴夫身上弄来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怀特海低头看了两眼，发现这半本杂志中有很多页面是用密文写的。如果是单纯的色情杂志，肯定用不到密文啊。这或许是戴夫的账本。怀特海也没特别看重这个线索，却还是把杂志收了起来。别管有没有用，反正回头让密码组的兄弟破译看看。
  这半本杂志翻译出来就是第一份间谍名单。把原文交给怀特海，而不是交出他们翻译好的译文，这是斯莱瑟要求的。沈星极毕竟还是一个学生，在军方面前还是表现得根本不知道那个间谍网的存在比较好。反正他交出了杂志，这已经是立功的了。
  怀特海说让他们忍耐几天，果然就只忍耐了三五天。
  很快，非法飞船被军方接管了。他们和其他乘客一样都被转移到了军方巡逻舰上。怀特海去找长官复命了。而沈星极他们三个则被安排在了三个不同的房间里，因为他们是被解救回来的，军方只是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但给他们的待遇还是可以的。
  沈星极洗了个澡，吃了机器人送来的食物，然后躺在床上发呆。
  他安全了？
  他真的彻底安全了？
  怎么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两辈子的经历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交替闪过，沈星极忽然有些想念魔法师了。即使他和魔法师才刚分开不久。哎，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自由见面。
  按照贴在房间里的作息表，这会儿应该是睡眠的时间。飞船自动进入了黑夜模式。沈星极却怎么都睡不着。他似乎听到了敲门声……咦，不是错觉，真有敲门声！
  沈星极赶紧穿好睡衣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机器人。别小看了敲门这个行为。其实这个机器人是可以直接进门的，如果军方那边真的有事要找沈星极，他肯定不能拒绝军方。但既然机器人的程序里被设定了“敲门”这一项，说明沈星极的身份验证已经通过了。军方现在视他为中央星系合法公民，所以保障了他的人权。沈星极问：“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机器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我是陈知上校，现有一些问题需要咨询你，请跟随机器人前往心理咨询室。”机器人和沈星极身上的临时芯片对接了一下。
  沈星极无比忐忑地走在去咨询室的路上。他们找我咨询什么？难不成是斯莱瑟的假身份出问题了？天呐，这该怎么办……沈星极已经脑补了斯莱瑟被军方通缉、无路可走、重新回到混乱区的情节。他毕竟年轻，越想越害怕，脸上逐渐没有了血色。
  进入咨询室时，沈星极踉跄了一下。他的腿有些软。
  陈知上校看上去特别温和，他注意到了沈星极的惶恐不安，但也没有多想。上校让机械小助手给沈星极倒了一杯热水，笑着说：“别担心，孩子，你已经安全了。”
  沈星极抱着热水问：“你们要问、问我什么呢？”
  “你对特温知道多少呢？能仔细说说看吗？”上校问。
  “他……我一开始并不信任他，我以前道听途说，他们说在混乱区那种地方，就连三岁的小孩都敢杀人。所以那个人派特温来给我讲解医生的生活习惯，让我能更好地扮演医生的徒弟时，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孩子。”沈星极低着头，慢吞吞地说着。人们在回忆过去的经历时会下意识地放慢语速。但其实沈星极的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怎么回事，竟然不是斯莱瑟那边出问题了，而是特温身上有问题吗？
  还是说，他们故意问特温来降低我的疑心，等会儿会突然问斯莱瑟的事？
  等到沈星极把所有经历都重复了一遍，上校忽然抽出虚拟屏，指着上面的图片说：“你在特温身上见过这个吧？这是他的吊坠。他和你说过和吊坠有关的事情吗？”
  “我见过。我还看它眼熟。”沈星极非常配合地说，“这是肩章的一部分吧？我爸爸妈妈都是军人，所以我从小对军队元素很感兴趣。特温说这是他哥哥送给他的。”
  陈知点点头，这和特温的回答对上了。
  陈上校并没有像沈星极想得那样问着问着忽然开始问起斯莱瑟，当问完了所有和特温有关的问题，他笑着点点头，感谢了沈星极的配合，就让机器人送他回去了。
  沈星极怀着担忧回到了房间里。
  之后，飞船在太空中飞了一个多月。在此期间，沈星极没能见到斯莱瑟，也没能见到特温。这倒也正常，他们毕竟是在军方飞船上，自由度肯定是会受到限制的。
  军方提供的食物非常美味，每天还会有心理医生来找沈星极聊天。后来怀特海还来看望沈星极，沈星极问起斯莱瑟和特温，怀特海说：“放心，他们都挺好的。”
  沈星极不敢问太多。只要能顺利度过身份关，忍过这一阵，他们终会见面的。
  再后来可能是沈星极的自由度放宽了，还有机械师跑来找沈星极交流经验。那位大叔使劲拍着沈星极的肩膀：“我听怀特海提起过，你竟然能修被红美人轰下来的残肢。果然是少年可畏！等你毕业以后，你一定要来我们第四十二集团军任职啊！”
  透过飞船上的太空玻璃，沈星极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中央星系的小行星带了。
  斯莱瑟，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们的中央星系，我回来了！ 029   巡逻舰在军用太空港登陆。
  军方太空港不如民用的那么繁荣, 但该有的酒店等设施也都有了。
  接下来，军方会把沈星极他们移交给政府那边安排的人权保护机构。离开军舰之前，沈星极签了一堆保密协议。虽然按照斯莱瑟给出来的剧本, 沈星极知道的秘密并不多。但基础的保密协议还是要签的, 涉及了怀特海的假身份、那半本杂志等等。
  怀特海像个可靠的长辈那样，拍着沈星极的肩膀说：“已经签好了吧？我悄悄给你透露一点点消息，那半本杂志非常重要，上头肯定会记你一功的。你不要心急。”
  军方自有军方的安排, 也许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公开媒体的报道中都不会有沈星极因为提供了星盗间谍网的关键信息而立功的消息。但没有关系, 这份功劳会被记在沈星极的档案中。当然, 是加密的那部分档案。军方会始终铭记他的贡献。
  怀特海借机揉了一把沈星极的头发, 又说：“至于你找到了jm1376-14样品的功劳，还有大半年前你发出求救信号助军方顺利解救了达尼尔号上五千一百三十一名乘客并三百二十九名工作人员的功劳, 应该很快就能给你相应的表彰了。开不开心？”
  沈星极点头说开心。然而他的开心里面大概只有百分之十和“立功”有关, 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他终于平安回到了中央星系，这是他从上辈子延续至今的执念。
  怀特海越看沈星极越喜欢, 一腔父爱无从宣泄的那种喜欢。
  沈星极：“……”
  怀特海轻咳了两声：“天下军人是一家，我喊你一声大侄子不为过吧？”他本来就很喜欢沈星极, 觉得这个孩子聪明、机智、果敢、冷静，很有当世军人的风范。当他知道沈星极是军烈属时，还是父母皆为烈士的那种，他是真心把沈星极当侄子看了。
  “走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怀特海领着沈星极下了军舰，“明天会有人权保护机构的人过来找你, 他们会帮助你过上新生活。你对未来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没有？”
  “去上学吧。我之前考上了上华大学。”
  军舰上限网, 沈星极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升级”成名誉校友了。怀特海也不知道, 一脸惊喜地说：“上华大学啊？不错不错，它在百所军校中的排名很靠前了。”
  中央星系的军校自然不止一百所，正规的军校少说也有几千所。
  人们常说的“百所军校”是指有资格参加军事联合大赛的百所军校。它们代表了人类军校的顶尖水平，为军队培养了无数高级人才，是战场第一指挥官和将军的摇篮。
  怀特海算了算自己的假期余额，发现事情顺利的话，他还能送沈星极去上学。
  沈星极趁机问起了斯莱瑟和特温：“特温和贾尔斯呢？你问过他们日后的打算没有……我们毕竟有过类似的经历，我希望他们也都能尽早走出阴霾，过上新生活。”
  怀特海也是签过保密协议的，他需要签的协议比沈星极多多了。他毫无异色地说：“特温和你不一样啦，他年纪小，保护机构要对他执行未成年监管模式。你短时间里肯定是联系不上他的。不过你只管放心就是了，特温肯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也许是怕沈星极继续追问特温的情况，怀特海赶紧把魔法师的那个假身份拿出来说事：“贾尔斯倒是和你一样，你可以和他多联系联系。贾尔斯这几年也不容易，他其实是因为家产问题被亲人陷害才落到吹笛人手里的，后来又在莫尔顿那种人手里受了不少的折磨……他能够撑到现在不容易啊。你比他坚强很多，多开导开导他。”
  沈星极心里微微一喜。是你们军方主动要求我和斯莱瑟多多联系的哈！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让我和特温告个别都不行的吗？特温肯定也很想我啊！”
  自从认识了魔法师以后，沈星极的演技直线上升。
  不过，他此时的这种失望也不全然是因为演戏，他是真的关心特温的现状。他把这个孩子带出了混乱区，对特温有种责任感，只盼着他从此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
  “保护机构有他们的规定。不过，说不定他们以后会同意特温给你写信。”
  两人正说着话，斯莱瑟那边也签完了协议，由军人领着下了军舰。怀特海连忙揽着沈星极的肩膀朝斯莱瑟走过去，迫不及待地说：“走吧，我送你们两个去酒店。”
  斯莱瑟的目光轻轻地在怀特海的胳膊上打了个转。
  为了弱化特温的存在，怀特海一路上都在暗搓搓地帮助沈星极和斯莱瑟两个人相亲相爱。他说：“贾尔斯，你不是一直想要感谢星极嘛，感谢他在你重伤时对你的照顾。星极啊，你不是有话要对贾尔斯说吗？先前隔离时你们好几次问起了对方。”
  这么一路调和着，等他们到了酒店，当沈星极提出要和斯莱瑟共进晚餐时，怀特海甚至可以说是欣慰的。这就对了嘛，你只管把责任感放在贾尔斯身上就行了啊！
  怀特海非常体贴，主动提出要出去转转，给两个人留了相亲相爱的空间。
  “你曾经多次赞扬过魔法的神奇，而今日我也想对你一直推崇的科技回以相同的敬意。”斯莱瑟颇为惊叹的看着头顶的人造天空，天空之上的太空玻璃，玻璃之外的茫茫太空，“我们脚下是一颗巨大的人造铁块。这个铁块就如星球一样飘在太空中。”
  太空港是一个大型的空间站，可容纳几万人同时在这里生活。
  “不不不，科技是有解的。好比说这个空间站，无非就是生命维持系统、推进系统、通信与跟踪系统、电力系统和再补给系统的叠加，说明原理后其实超简单的。”
  斯莱瑟没觉得这有多简单。
  两人相视一笑。
  沈星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天见了人权保护机构的人，你向他们争取以后生活在天元星。那是颗学术星，星球上有上万所优秀大学。我接下来要去那里求学。”
  “天元星么？”斯莱瑟若有所思，“你很喜欢上华大学？”
  沈星极愣了一下，忙说：“也不是啊……但我这不是刚好考上了上华大学吗？哈哈！我倒是想考万安军校、复元联合大学、三英大学它们，但体能测试就被刷了。”
  什么叫“刚好考上了上华大学”，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真的太欠揍了。因为上华大学已经是百所军校中排名靠前的了，是非常非常优秀的大学，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考生含泪落榜。当然，万安军校、复元联合大学、三英大学等确实是更加顶尖的军校。
  沈星极确实优秀，但过于偏科了。顶尖军校对技术人员也有体能要求。
  怀特海远远地走过来，看到两个人聊得愉快，他只觉得沈星极这个大侄子真是太乖了，竟然真的愿意听他的话去开导贾尔斯。呜呜。这种大侄子来一打都不嫌多啊！怀特海还有别的约，给两个人带了一些太空港的特色食物过来，就暂时离开了。
  斯莱瑟注视着怀特海彻底离开，忽然说：“我在特温身上放了一个后裔保护咒。”这种保护咒非常特殊，虽名为后裔保护咒，也可以用在教父保护教子的场合。这种保护咒一旦反噬，会对施法者造成严重的伤害。斯莱瑟就是仗着他是这个时空中唯一的魔法师，绝对不会有人能破掉他的魔法，否则他肯定不会轻易把魔法用在特温身上。
  “后、后裔？”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透过特温听到了怀特海和军方其他人的对话。怀特海从混乱区带走了库帕的基因样本。”斯莱瑟说。库帕和沈星极父亲的长官相貌相似。
  沈星极反应很快：“所以……他们长得像不是巧合？”怀特海曾用基因武器检查过库帕的基因，如果相似的长相只是种巧合，怀特海没必要把库帕的基因样本带回来。
  “你父亲的长官叫桑林吧？他曾和怀特海一起秘密接受过间谍课程的培训。”斯莱瑟显然弄到了不少消息，“只是桑林不太适合做间谍，后期被淘汰了，怀特海却坚持到了最后。他们培训的时候，有一门密码学。桑林和怀特海做过临时搭档，互相背过对方的基因谱。在混乱区见到库帕后，怀特海查了他的基因，很可能继承自桑林。”
  怀特海是真的很有间谍素养，即便是多年前背过的基因谱，现在也没忘记。
  “所以……是桑叔叔的基因被盗用了？什么时候盗走的？”沈星极有些愤怒。但被盗走的具体时间已经不好追溯了，可能是多年多年之前，早到桑林才刚刚进入军队。毕竟基因储存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人类基因可以在储存仪器中存放几千年、几万年。
  “特温在实验室里见过库帕。”斯莱瑟又放出一个大雷，“不，确切地说，他是见过和库帕那张脸很像的实验体。库帕应该是实验室的早期产物，他’出生’后可能被某个买家买走了，或者怎么样的。实验室里后来又培育过几代’库帕’，被特温瞧见过。”
  “这是特温被军方过度保护的原因？”沈星极问。
  斯莱瑟摇摇头：“并不是。军方在特温的基因谱中发现了云彬言的基因片段。”
  沈星极：“！！！” 030   “也许, 特温的那个哥哥知道点什么。”斯莱瑟说。
  特温身上那个小挂件是一枚肩章碎片。早几个月，沈星极就认出它是将军级的肩章。而云彬言出事前正好是中央星系最年轻的少将。虽然他后来被剥夺了一切军衔和职务。这个挂件是特温那个被他视为父亲的哥哥送给他的。哥哥估计知道点什么。
  可惜，哥哥早就像库帕一样, 早就被实验室当成“货物”出售了。
  在实验室遭到攻击时, 所有的资料都毁于一旦，他们无从知道哥哥的基因谱、他被出售给了谁、他有什么性格特征……想要找到哥哥，无异于从大海中找一根针。
  都不知道这位哥哥现在还活不活着。
  “太可怕了，军人的基因说被盗用就被盗用了。桑叔叔是烈士、是英雄, 他们用他的基因做实验，是在侮辱英雄！”沈星极下意识避开了“云彬言”, 他不想提到他。
  即使在特温的身上检测出了云彬言的基因片段, 人们也不会因此去怀疑那场莫干卡战难有问题, 只会认为在莫干卡战难之前，云彬言的基因样本就已经被人盗走。又有桑林的基因被盗用, 军方那边怀疑军队中潜伏着一类专门盗用别人基因的间谍。
  莫干卡战难的调查结果是由军事法庭宣判的。在没有实质性证据出现之前, 没有人去会怀疑这份调查结果的真伪。尽管军队中有不少尸餐素位、利益熏心、贪污腐败、为争权夺利而不折手段的人，但对比军队总人数, 这些人必然是少数中的少数。
  进入星际时代后，人类的疆土扩大了无数倍。
  林子大了, 确实是什么样的鸟儿都有了。
  但军队的总体形象不能被零星的几颗老鼠屎抹黑！
  在与外敌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军人永远挡在普通民众前面，是他们的无畏牺牲换来了中央星系的相对稳定。军事法庭不能沦为某些人争权夺利、暗害政敌的工具。
  “军方肯定会认真调查这件事的。”斯莱瑟安慰沈星极说，“无论这事背后有多少阴谋，它既然已经现出了端倪，真相总有天会水落石出, 以慰英雄们的在天之灵。”
  “特温那边,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有后裔保护咒在，我能随时掌握他的情况。”斯莱瑟又说。后裔保护咒通常被用在父母和孩子之间，是魔法师保护子嗣的一种手段。不过，斯莱瑟现在大约是把后裔保护咒当监视咒来用了，通过特温来监视军方动向。
  斯莱瑟知道沈星极对特温有种责任感。怎么说呢，沈星极骨子里确实有一些继承自他父母的善良品质，他不仅对特温有责任感，他对强大的魔法师都有责任感。也许在沈星极看来，中央星系是他强烈推荐给魔法师的，所以他有必要让魔法师在中央星系待得愉快、过得开心。沈星极并没有因为魔法师的强大就心安理得地忽视了他。
  第二天，人权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通过酒店分别和沈星极、斯莱瑟预约了见面的时间。被安排来见斯莱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女性，褐色的眼眸中藏着生活的智慧。
  这些工作人员都拥有专业的心理证书。即便是高傲如斯莱瑟，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名叫英丽的女性确实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魅力。卜拉的心理学确实也很有用。
  英丽问起斯莱瑟对未来有什么计划，斯莱瑟却转而说起了其他。
  “我听说，我之所以落入吹笛人的手里，是因为家产继承问题遭到了某几位亲友陷害。”斯莱瑟站在布朗·贾尔斯的立场上说了这话，“涉事者都已经被抓了，对吗？”
  虽然看着不显，但英丽的年龄足以做贾尔斯的奶奶了，她拿出提前整理好的一些新闻报导给斯莱瑟看。事实上，在布朗·贾尔斯失踪后不久，他的特助就因为联系不上他报警了。在贾尔斯被吹笛人关在小黑屋里时，警察就已经抓到了那几个妄图害死他的人，并且冻结了相关财产。现在斯莱瑟以贾尔斯的身份回来了，这部分财产会自动解冻，为斯莱瑟所继承。斯莱瑟粗略看了两眼，杂七杂八加起来有二十几个亿。
  斯莱瑟把财产报告推到英丽面前：“我想把这些……全部捐出去。”
  “捐、捐出去？”
  “是的。以布朗·贾尔斯这个名字成立慈善基金会，主要面向烈士遗孤。”
  “贾尔斯先生，你再仔细看看，这里面有你的祖宅，还有你母亲留下的珠宝……”
  “全部捐出去。”斯莱瑟再次重复说。凭着魔法师的骄傲，他暂时借用了贾尔斯的身份，那是没办法。但他绝对不会再去动用贾尔斯的财产。它们都是属于贾尔斯的。
  斯莱瑟垂下眼眸：“我打算更名换姓，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全新开始。我很感谢那位把我从混乱区救回来的军人，他把我带出了地狱。我很想为军人做点什么。和我一起被救出来的那个叫沈星极的孩子，他的父母都曾是军人，在同一个战场牺牲……”
  英丽有很强的共情能力，闻言立马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斯莱瑟说：“我希望这个慈善基金会由政府接手，我本人不会过问它任何管理事宜，唯一的要求是基金会一定要冠以’布朗·贾尔斯’这个名字，且账目要公开透明。”
  普通人一听到慈善基金会这个名头，下意识就会觉得这是一个非盈利的、倒贴钱的机构。其实不然，几乎所有的慈善基金会都能盈利。按照相关法律，基金会每年只要有百分之二十的收入被用于慈善，就已经合格了。注意，这里是“收入的20%”，意思是对所有慈善款项进行经营以后得到的收入的20%，而不是全部资产的20%。
  常有那种富豪裸捐，把所有财产捐给慈善机构，一分钱都不给儿女留下。但细究一下，这个机构的负责人往往就是他的子女。他们用这种方式避开高额的遗产税。
  斯莱瑟现在把慈善基金会捐给政府，政府肯定是得利的。
  二十多个亿哪怕是放在银行里，一年也有好几百万的利息收入，这几百万里要扣除掉基金会员工的工资等等开支，只要从得到的净利润的捐出去20%，就已经符合相关的法律法规了。当然，如果真由政府接手了，政府肯定不会像富翁避税那样去行事，他们能捐出去的钱会多很多。但不管怎么说，政府这边是白捡一个基金会啊！
  英丽说：“如果你执意要把财产全部捐赠，我会为你联络相关工作人员的。”
  斯莱瑟微微颔首：“谢谢你。”
  英丽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帮助贾尔斯开始新生活，她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再次问起了斯莱瑟对未来有些什么计划。斯莱瑟说：“我想改个名字。布朗·贾尔斯这个名字毕竟在相关新闻里出现过……欧内斯特·斯莱瑟怎么样？听上去像一个魔法师。”
  英丽以为这是年轻人的幽默，笑着说：“确实是一个很具有古典气息的名字。”
  斯莱瑟又说：“等我改了名字以后，布朗·贾尔斯基金会就和欧内斯特·斯莱瑟彻底没有关系了，我希望政府能始终对这一切保密。我……因为这些财产，就连血脉亲人都会控制不住贪欲对我动手，万一被人知道了基金会和我有关系，他们说不定会认为既然我舍得捐出去那么多钱，身上肯定还留着更多的钱……我、我不想被绑架。”
  说着说着，斯莱瑟还打了一个寒噤，仿佛真的被吓到了。
  英丽知道，贾尔斯现在的心理状态是不健康的。她一脸关心地看着斯莱瑟。
  斯莱瑟小心翼翼地说：“还有，我问过沈星极了……虽然他的年纪比我小一点，但他的表现比我好太多了，不是吗？同样是被星盗绑架的，他只靠着自己就逃出了星盗的包围圈。我问过他，他接下来要去天元星求学，我能跟着他去天元星落户吗？”
  如果斯莱瑟一开始就说想落户天元星，英丽肯定会觉得很为难。因为天元星是一颗学术星球，是一颗能左右中央星系未来的行星。别说天元星的户口很难获得了，就是想要去天元星旅游，都需要提前打出申请，等到审核通过后才能获得相应资格。
  但在斯莱瑟表示要把所有财产全部捐出去以后，他本人还不要任何名利，英丽顿时有了一种一定要帮斯莱瑟达成心愿的冲动。她在心里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斯莱瑟落户天元星还是大有希望的，毕竟他先做了慈善。在很多时候，慈善是一种通行证。
  二十多个亿的全部捐赠啊，普通人谁能做到这一点？
  英丽看着斯莱瑟的眼神变得更加柔软了。她点点头说：“天元星确实令人向往。我们在为你们安排新身份时会优先考虑本人意愿。大约三个工作日，我们会把光脑给你送过来。”她觉得等会儿还得去和沈星极说说，贾尔斯的心理创伤比较严重，他把沈星极视为“保护者”，因此才想跟在沈星极身边。治疗贾尔斯需要有沈星极配合啊。
  英丽像一个和善的长辈那样，又问：“你对未来有什么职业规划吗？”
  “你、你知道的，我暂时还不太能走出大门，进行正常社交。”斯莱瑟有些紧张地说，“我一直很喜欢魔术，私底下曾用心钻研过。我、我在星网上直播魔术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英丽微笑着鼓励他。 031   魔法师本来打算用混淆类的咒语来应付人权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们, 但英丽作为一位年长者，她率先给出了善意，于是魔法师就用卜拉们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也算是对英丽这位卜拉的尊重吧。（英丽：演我算哪门子尊重？）
  送走英丽后, 魔法师看到沈星极在他门前探头探脑。
  “你们聊了好久啊。”沈星极嘟囔着说, “我二十分钟之前就结束了。”
  人权保护机构显然了解过每位受助者的具体情况，给他们安排的专属工作人员是截然不同的。英丽比较包容，像一个可靠的长辈，很擅长倾听。沈星极那个就比较活泼, 一直对着沈星极吹各种各样的彩虹屁。沈星极都要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们告诉我，我现在是上华大学的名誉校友了。”沈星极说。
  关于名誉校友这个, 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像斯莱瑟认为的那种, 在还没确认沈星极死亡时就迫不及待给他“升级”, 这怎么都不能是让人高兴的。另一种则像工作人员对沈星极说得那样，学校是因为他的英勇表现, 认为他配得上名誉校友的荣誉。
  你想啊, 上华大学毕竟是一所非常非常优秀的大学，古往今来能获得该校名誉校友头衔的无一不是在各自领域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沈星极的名字将和他们一起被永远刻在校史墙上, 这不是荣耀又是什么呢？沈星极绝对是这个学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名誉校友了。说得难听一点，若非以为他牺牲了, 他还不一定能被选为名誉校友。
  “所以呢？要对上华大学感恩戴德么？”斯莱瑟的笑意不达眼底。
  “我现在就想知道我的学籍状态。”沈星极叹了一口气。
  得知斯莱瑟把贾尔斯能继承到的财产全部捐出去了，沈星极只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斯莱瑟更正直的人了。二十多个亿啊，躺在这些钱上可以逍遥一辈子了，斯莱瑟说不要就不要了。沈星极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刚认识时，我还怕你不是好人。”
  真的不是什么好人的斯莱瑟：“……”
  斯莱瑟大概觉得沈星极这副“我太佩服你的正直了”的样子很有趣，屈起手指在沈星极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儿。不重, 显得很亲昵。魔法师问：“二十多个亿很多吗？”
  “反正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斯莱瑟翘起一根手指在沈星极面前晃了晃, 示意沈星极看他的储物戒。
  戒指里有整箱的身体强化液, 还有母云石、星光石和其他矿石，还有一堆堆的武器……都是在混乱区里随手弄到的。这些东西要是换算成金钱，二十个亿算什么？
  沈星极：“……”
  等待工作人员送光脑上门还需三天。在此期间，军方官网上出现了布朗·贾尔斯和沈星极获救的简讯。按照军方的一贯作风，这条简讯非常简洁，人们只知道有这么两个人被救了回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各大媒体蜂拥而上，想抓住这个新闻热点。
  但媒体无法从军方探听到具体细节。关于布朗·贾尔斯，各媒体只能把他失踪、他亲人被判刑的旧新闻拎了一遍，没有报导他获救的细节，只说他终于被救回来了。关于沈星极，媒体把大半年前的达尼尔号案拎了一遍，对于获救细节同样说得很少。
  布朗·贾尔斯在星网上没啥热度，但沈星极的回归立刻就成为了当下热点。
  上华大学，南盛冲进宿舍：“伟宸，沈星极回来了！他没有死，活着回来了！”他和毕伟宸关系好，两人的光脑对接过，此时直接把军方官网的简讯推送给了毕伟宸。
  毕伟宸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太好了！我这就把好消息告诉导师。”
  毕伟宸口中的导师是罗教授，一位在专业领域非常权威的老教授。在天元星，很多大学教授们都在各顶尖的研究所里的挂职，罗教授甚至拥有自己的私人研究所。这些日子，罗教授似乎是在考察毕伟宸，如果顺利的话，他会收毕伟宸为关门弟子。
  见毕伟宸就要把简讯推送给罗教授，南盛连忙按住他的手：“罗教授他……”作为毕伟宸的室友，哪怕南盛很佩服沈星极，但他毕竟没和沈星极相处过，天然就站在了毕伟宸这头。南盛知道，如果沈星极回来了，罗教授或许更想收沈星极做关门弟子。
  毕伟宸怔愣了一下，领会到了好友的意思，苦笑两声说：“如果导师最后选择了沈星极，我肯定会觉得遗憾……但沈星极确实比我优秀，我这些日子跟在导师身边学习，学到不少东西，导师把沈星极在新芽杯中的几个亮眼改装拿出来给我讲解，我才终于知道导师口中的有灵性是什么意思。他第一名和我第二名的差距就在灵性上。”
  “灵性”这个东西，很难被描述出来。
  越是到罗教授这个层次，他越看重学生的灵性。因为他想要培养出一个“大师”，而不是一个匠人。新芽杯虽然很正规，但毕竟是针对青少年中级教育学生组的比赛，评委们肯定没有罗教授这么牛逼，在他们的评判标准里，毕伟宸扎实的基础很加分。
  毕伟宸曾经也以为自己的水平和沈星极差不多，新芽杯是沈星极获得了第一，也许下次再有类似的比赛，就是他把沈星极压过去了。但罗教授明显更看好沈星极。
  但之前大家都对沈星极的回归不抱希望了。
  尤其是在学校把“名誉校友”的头衔授予沈星极之后，大家都知道他不可能生还，罗教授只能遗憾于自己失去了一个好苗子。而只要不和沈星极比，毕伟宸本身还是非常优秀的，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踏实敢干，耐得住寂寞，也是搞科研的好苗子。
  此时，在南盛的注视中，毕伟宸毫不犹豫地把简讯推送给了罗教授。
  罗教授平时不关心任何新闻，如果没有人提醒，他在短时间内绝对不会知道沈星极获救的事。就是毕伟宸给他发了消息过来，他暂时也没有时间查看自己的光脑。
  又过了一天，英丽带着别的部门的工作人员来找斯莱瑟。
  在公证人员的陪同和注视下，斯莱瑟正式签订了财产捐献合同。英丽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留给了斯莱瑟：“以后如果你有哪里需要帮助的，可以在第一时间联络我。”
  虽然斯莱瑟不愿接受采访，但他一口气捐了二十多个亿，这个事还是传播出去了。媒体写得很煽情：当问起贾尔斯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财产全部捐献，贾尔斯给了我们一个非常朴实的答案。他说：“我是被军人救回来的，我很想要为军人做点什么。”
  一时间，星网上到处都在说“布朗·贾尔斯”这个名字。
  二十多个亿啊！全捐啊！一分不剩啊！
  媒体还说，贾尔斯打算改名换姓、更换样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这意味着贾尔斯并不是在用捐款的方式谋求名利，他都改了名字换了姓，脸也变了，以后谁知道他就是那个“布朗·贾尔斯”啊！所以，贾尔斯是一个真正的大公无私的人。
  就这样，布朗·贾尔斯迅速在大家的心目中被符号化成了一个历经黑暗心向光明的义人。
  斯莱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联系了英丽。
  英丽一开始还很诧异，她昨天才把私人号码留给贾尔斯，本来以为贾尔斯短时间里不会联络她呢……她连忙接通视频电话，关心地问：“贾尔斯，遇到什么事了？”
  “我发现星网上有很多人在说沈星极坏话。”斯莱瑟说。
  英丽有些无奈地说：“这是没有办法的，键盘侠无处不在。你看，只要大部分声音在说沈星极好，这就代表了大多数普通人的想法。我们不用理会少量的键盘侠。”
  “我不喜欢这样。他们还拿我和沈星极比较。”
  “这不会影响你和沈星极之间的友谊。”请你一定要忽略那些傻逼的声音。
  挂了电话，英丽跑去星网上看了几眼，发现整体舆论还是很健康的。那些因沈星极获救的达尼尔号幸存者们都在网上表白沈星极，祝福他接下来的人生顺顺利利。键盘侠肯定有，没有杠点，他们就硬杠。英丽心想，可怜的贾尔斯啊，因为在混乱区吃过苦，他现在的心灵真是太脆弱了，以至于看到这么两三条恶评就觉得受不了了。
  不过，英丽放心得有点早。网上渐渐出现了一种声音。
  沈星极并没有救达尼尔号上的人，他只是发出了一段信号，真正救了五千多人的是我们的军人。沈星极独自驾驶检修舱逃出去，这是一种非常自私的行为。他作为准军人，应该留在飞船上，和星盗战斗到最后。他后来流落到混乱区，那也是活该。
  “星网上把沈星极抬得太高了，他根本不是英雄，只是一个在危险关头选择保全自己、独自逃命的普通人。他要是死了那也就算了，毕竟死者为大。活着获得荣誉对其他人太不公平。好比说上华的名誉校友，他真的配和那些大拿获得相同荣誉吗？”
  这说法竟然还真忽悠到了一些人。
  英丽：“？？？”
  傻逼吗？这些网友都傻逼吗？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很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英丽女士如此想着。
  ————————
  斯莱瑟留下了那几个他们在混乱区使用过的非法光脑。他通过非法光脑登陆了沈星极设置的虚拟账户。真正视金钱为粪土的明明是沈星极吧，魔法师在心里如此想着。虚拟账户里的两千来万，沈星极显然没放在心上，离开混乱区后就不打算用了。
  斯莱瑟通过虚拟账户里给水军头子打了十万的定金。 032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沈星极和斯莱瑟终于拿到了合法光脑。
  市面上的光脑有很多种样式，什么价位的都有，魔法师选择了最原始的佩戴式光脑, 轻薄无感的一片式, 能像手表一样扣在手腕上。沈星极原本已经习惯使用注入式光脑了，但为了陪魔法师，显得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很一致，便也选了佩戴式光脑。
  沈星极直接继承了他出事前那个从小跟到大的账号。光脑一登陆, 立马跳出了很多消息。有过去几个月里，按月打入他个人账号的他父母的抚恤金通知；有达尼尔号事件后, 相关责任公司打入的保险赔偿；有初级教育、中级教育时遇到的老师同学发来的各种消息；有之前在网上购物, 但因为本人无法签收造成的退货退款通知……
  见沈星极不介意自己查看他的光脑, 斯莱瑟就稍微看了两眼。
  魔法师注意到，军方发的抚恤金一直都是在每月固定一日打入沈星极账号的, 这些年从未间断过。这个细节证明工作人员并没有把沈星极早早地当成是“死人”。
  “你喜欢冲浪？”魔法师指着那几条退货退款通知问。魔法师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冲浪”, 他在常识方面还有很多细节有待补充，他只是在通知里看到了“冲浪”的字眼。
  沈星极愣了下, 还是顺着魔法师的指尖看到通知才终于想起来，他乘坐达尼尔号时, 曾参考着旅游指南，列了几条“到达天元星后必做的事”。冲浪就是其中一条。他买了很多和冲浪有关的装备，和买家约定了在他到达学校后，寄到他的学生宿舍。
  这对于沈星极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难怪他已经忘了。
  沈星极都想不起来当时兴致勃勃挑选冲浪设备时的那种心情了。也许是充满期待的？他连忙摇头：“也许那时的我确实想要尝试一下这项运动吧？现在不想了。”刚刚从混乱区那种地方回来，沈星极只想尽快搞定自己的学籍, 找个地方踏实地待着。
  上华大学, 罗教授终于脱离了没日没夜的研究状态。他解除了光脑的不打扰设置, 毕伟宸推送的那则简讯立刻跳了出来。罗教授有些惊喜地笑了。光脑还显示有一位老朋友打过来的未接视频通讯。罗教授给老朋友回拨了过去。那边立刻就接通了。
  “我已经看到相关新闻了，沈星极那个孩子被成功解救回来了！”罗教授兴致勃勃地说，“他接下来肯定会来上华大学吧？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你的推荐，我也注意不到他在新芽杯中的表现……他那个曲面轴的改装虽然稚嫩了点，但真的很有灵性。”
  凭着罗教授的江湖地位，如果不是有人推荐，他确实注意不到新芽杯。
  老友笑着说：“能得你一句夸奖，这个孩子果然是非常优秀了。他虽然姓沈，但他母亲是姓云的，他也算是我们云家的孩子。我和老云都很重视族里小孩的教育。”
  罗教授还在继续夸沈星极：“……能源和备用能源之间的耦合态也让人惊艳。”
  老友顺着说了几句，仿若不经意地问起：“对了，等星极来学校报到，你肯定会收他做关门弟子吧？那现在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怎么办……姓毕，对吧？他也是我们云家慈善基金的受助人，我听基金会的负责人说过，这个孩子来自偏远星球，家境不是很好。他的品性怎么样？老云好不容易当上了部长，云家现在经不起折腾啊。”
  搞政治的人，说话都是露一半藏一半的。政治人物的伴侣也学了这一套。
  罗教授又不傻，听懂了老友的意思。老友是在说啊，罗教授都考察了毕伟宸这么久，大家都知道罗教授可能要收毕伟宸为关门弟子了。但现在沈星极回来了，如果罗教授忽然不收毕伟宸，改收了沈星极，偏偏沈星极和云家有那么一点点关系，毕伟宸却是一个没背景没势力的小人物，万一有人故意制造舆论说云家仗势欺人，用家世帮家里的小辈抢走了别人的名额，云家就站上了风口浪尖。老友不想有这种事发生。
  莫干卡战难之后，云总统引咎辞职，云家的政治地位一再倒退。现在好不容易终于有一个姓云的人当上了财政部部长，这个位置很重要，云家确实经不起折腾啊。
  罗教授能够理解老友的小心翼翼，但还是有些不高兴，没好气地说：“小毕的品性绝对没有问题，你不用担心他心怀嫉恨。”他考察了毕伟宸那么久，知道这个孩子品性纯善、为人踏实、做事认真。人心都是肉长的，罗教授现在也很看好毕伟宸啊。
  见老友似乎还想说什么，罗教授说：“谁说关门弟子只能收一个了！”
  罗教授挂了电话，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显然还是在为老友怀疑毕伟宸的品性而觉得不高兴。但这情绪去得快，他很快就忘掉这事，期待着沈星极来学校报到了。
  沈星极收到了很多来自老师同学们的消息，他编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群发给了大家，同时也谢谢他们的关心。一时间，他的光脑更热闹了，新消息不断地弹出。
  “星星，终于收到你的回复了！你真的没有受伤吗？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虽然军方简讯说你被成功解救了，但收到你的回复后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拉了一个群，谁离你近，谁就作为代表去看你。”
  “沈星极，你也太酷了吧！听说有导演找你，想帮你把之前的经历拍出来？”
  ……
  都是一帮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学生，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少年人的活泼。虽然在沈星极的时间线里，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能和这帮同学交流了，但这会儿看到大家的关心和慰问，还是觉得亲切。沈星极指着一个名字对斯莱瑟说：“他也是新芽杯的参赛选手，其实我和他不熟，当时觉得他特别瞧不起人，一副鼻孔上天的样子。结果比赛结束后，他别别扭扭地问我要了联系方式。没想到他还会发小论文来安慰我。”
  这个别扭君给沈星极发来了长达两千字的论文表达他的关心。
  在论文的最后，别扭君别别扭扭地说：“……在我心里，不是，我的意思是在很多人心里，你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星网上某些黑子的言论，请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黑子？黑我吗？”沈星极觉得有意思，“他们怎么黑我的？”
  斯莱瑟说：“我花钱雇的。”
  “哎？”
  “害不害怕？”
  沈星极摇摇头：“不怕。咱们签过合同，你对我没有恶意。”所以即使斯莱瑟花钱雇了黑子，沈星极也不会觉得他会害自己。他凑到斯莱瑟面前问：“你有什么计划？”
  “就因为我们签过……合同？”
  沈星极连忙说：“合同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已经被你正直的品性折服了。”
  这个回答……并不正直的魔法师深深看了沈星极两眼，勉强算他过关了。魔法师故意说：“没什么计划。之所以请了黑子，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应该当一个英雄。”
  “是因为……英雄不好当？”
  魔法师笑了起来：“对，英雄不好当。我有一个朋友……勉强算是朋友吧，他是预言中的大无畏之人，是能够结束战争的人。我觉得他这一生活得就像是个笑话。”
  英雄常常伴随着“牺牲”。
  物资不够的时候，英雄得把他的那份让出来。战况危急的时候，英雄得头一个站出来。而且英雄是不能犯错的，公众会对偶尔行善的恶人宽容以待，却习惯了对英雄苛责。沈星极已经被他父母教得够正直的了，斯莱瑟不希望他被“英雄之名”裹挟。
  “我也没觉得自己是英雄啊。”沈星极有些纠结地皱起了眉头，“尤其是达尼尔号事件，我当时驾驶检修舱逃出去，是因为我想自救。在自救的过程中行有余力，于是帮船上的人发出了求救信号。”他不是为了发出求救信号才冒着危险选择了检修舱。
  这个因果关系很重要。
  “不，你就是英雄。”斯莱瑟认真地说，“你当时确实是为了自救，但你发出信号难道没有冒着生命的危险吗？万一这段信号先被星盗截获，他们就知道了你的逃跑方向，会加大你的逃生难度。所以你确实是英雄，确实救了飞船上五千多人的生命。”
  因为是英雄，所以政府和军方要铭记沈星极的贡献。但沈星极不应该被英雄之名裹挟。换句话说，英雄的实惠我们是要的；英雄之名带来的枷锁，我们就不要了。
  所以斯莱瑟请了水军，让公众舆论先冷静冷静。
  最重要的是，魔法师他记仇啊！
  “你现在去准备一份稿子，要谦卑，要朴实，要有少年人的天真和意气。”魔法师像文学老师那样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你始终认为自己就是一普通人，英雄之名应该属于那些坚守在前线战士。你深觉自己不配，所以要辞掉上华大学的名誉头衔。”
  “哎？”魔法师的套路真多啊，沈星极忽然想起一句粗俗的俚语。他看着魔法师那极具有古典美的脸，没敢把这句俚语说出口。咳，真是母猪戴胸罩，一套接一套啊。
  “能写吗？”
  “能、能的吧。现在就写？”
  “对，尽快。”这稿子应该很快就能用上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魔法师觉得沈星极应该要问为何让他辞掉上华大学的名誉头衔。
  “你能给我一个范文不？”沈星极小心翼翼地问。他当年的文学作文从来没有拿过高分啊，什么叫做要有少年人的天真和意气，这东西该用哪种修辞手法来体现啊摔！ 033   魔法师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像沈星极这么纯粹的人, 哪里还需要提前准备啊！他本色演出就可以啊！魔法师盯着沈星极看了一回儿，说：“保持你现在这个状态！总之拒绝上华的名誉头衔。”
  沈星极有些郁闷：“难不成还会有记者来采访我？”
  “这是肯定的。不过，第一批记者肯定经过筛选, 他们比较友好。你别忘了, 你手里还攥着发现jm1376-14样品的功劳。所以你不用担心记者为难你。”魔法师说。
  “我不担心。就是……不太习惯吧。”
  “那你要尽快习惯起来。”魔法师说。因为你注定会被万众瞩目。
  正如魔法师所料，很快就有记者预约上门了。人权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暗示斯莱瑟和沈星极，还是接受采访比较好。因为无论是斯莱瑟的捐款，还是沈星极的传奇经历, 都已经掀起了很大的新闻热度，所以他们还不如接受一下正规媒体的采访, 满足一下公众的好奇心。要不然任由公众们发表一些不负责任的臆测, 那样反而不好。
  魔法师那边的采访相对简单, 他拒绝露脸，也拒绝接受声音采集。英丽证明他有严重的心理创伤。如果记者想给采访内容配图, 那就用布朗·贾尔斯以前的旧照。
  到了沈星极这边, 魔法师让他自由发挥嘛，于是他就真的自由发挥了。
  “当时发现达尼尔号被星盗控制后, 你是怎么想的呢？”记者问。
  “我当时就想，肯定不能留在达尼尔号上, 我要自救。我没有为安全舱花过钱，等到危险降临时，肯定不能往安全舱那边跑，我就想到了检修舱。但检修舱一般都带有自动锁定功能，它算是飞船的基础设施的一部分，被自动锁定在飞船范围内……”
  “所以你当时并不能确定自己能顺利驾驶检修舱逃出去？”
  “额, 就理论来说, 只要更改了检修舱的安全设置, 就能解开它的自动锁定，再套用希尔达飞行模型，就能驶出飞船范围。我当时已经算出具体参数，所以就……”
  “但据我们所知，在此之前，你连飞车都没开过，因为还不到获得驾照的年纪。虽然你理论知识丰富，能在紧急情况下通过模型算出具体参数，但这依然很危险。”
  “还、还好吧，毕竟我已经把所有误差都计算在内了，成功概率还是很大的。”
  幸好沈星极是支持音像采集的，记者可以一边采访，一边把采访过程录下来。要不然对于记者来说，这次的采访太有难度了。当说起沈星极利用检修舱发出求救信号时，沈星极说：“当时时间紧迫，求救信号肯定是要发的，但我又怕它会被星盗截获。为了降低风险，我修改设备模拟了天体脉冲，就是把电子挤到原子核内部……”
  当说起在无人星上降落的经历时，沈星极说：“……检修舱的续航能力不行，只能就近降落。我不敢过早动用备用能源，nml5056592星是唯一的选择。不过，这颗星球的磁场太混乱了。降落过程中无可避免会遇到磁暴。自动驾驶系统是第一个失灵的。对，只能靠人工计算。我冒险用了不相干原理去快速构建模型，这可以提高降落路径的准确程度，但套用到实际降落过程中时，又需要把相应结果做退相干处理。”
  记者问：“整个过程可以说是胆战心惊了。你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后怕吗？”
  沈星极想了想认真地说：“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有趣的。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算法，最大可能地实现微观理论的宏观运用，这次也算是实践了一下。”
  记者：“……”
  这份采访很快就通过媒体为大众所知了。一时间，“沈星极”在人们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概念，他不再是一个英雄式的符号。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哈哈哈，小哥太耿直了。记者问，你当时也不确定自己能顺利逃出去吧？小哥说，不，我确定啊，因为我通过计算得出了结果。哈哈，绝不给记者煽情的机会。”
  “我真的是在看采访吗，而不是什么科学著作？”
  “我，天元星生命医药大学二年级生，从来没觉得自己智商低过，此时却看着采访瑟瑟发抖。有没有机械专业的出来说一句，你们专业的学生都是这么牛逼的吗？”
  “机械专业三年级生路过，我可能上了个假学吧。”
  “同机械专业，如果是我的话，我没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解开检修舱的锁定，也就没法驾着它逃出去。就算侥幸逃出去了，我没法通过修改设备来模拟天体脉冲，也就没法发出求救的信号。而且，我的智商绝对无法支撑我在nml5056592星降落。”
  “其实那个修改设备来模拟天体脉冲，如果给我充足的工具和充分的时间，这活一点都不难。问题是检修舱上的东西有限，时间更是有限，沈星极是怎么做到的？”
  “沈星极竟然说自己是普通人，哪里普通了，他分明就是一个学术怪物！”
  “好帅啊！第一次发现学术男的魅力！好希望有这样一个可靠的男朋友啊！”
  “给大家划一个重点，沈星极只有十七岁！十七岁！他还没有成年！他现在就表现出了这么恐怖的天赋和如此恐怖的能力，未来可期啊！我已经是他的事业粉了！”
  “我靠，有游戏公司提取nml5056592星数据做了一款游戏，他们宣称只要有人能驾驶检修舱成功降落地面，就能拿走一万元奖金。这个热度蹭得真是可以的了。”
  “最近穷得吃土，游戏链接给我一个！”
  “你们以为一万块钱那么好拿？我已经机毁人亡十几次了。”
  ……
  沈星极确实独自逃出了达尼尔号，但大家都知道了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过程。换个人，就算他们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他们的结局很可能只有两个，要么一直在太空飘着，等能源耗尽后葬身于孤独的太空中，要么在nml5056592星降落时机毁人亡。
  人类大多是慕强的。强者总是能得到尊敬。
  在专业领域中，沈星极就是强者。
  偏偏这个强者和人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太过年轻了，肩膀相对成年男人来说还有些单薄。你可以说他不是英雄，说他出逃是为了自己，但他也没以英雄自居啊。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还郑重其事地辞去了上华大学名誉校友的头衔。
  在遇到危险时，人人都有自救的权利。
  在完美自救的同时，这个少年还成功救下了那么多人。
  这就是沈星极。
  魔法师注意了一下星网上的舆论，发现被沈星极挂在口中的那些“普普通通的理论知识”，不光他这个异世来客看不懂，很多土生土长的星际人同样看不懂。斯莱瑟顿时有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好像找到理由不用去看那本厚厚的量子力学导论了。
  不是我不想看，只是没有必要。
  嗯，就是这样。
  魔法师再次联系了英丽女士：“是这样的，我看到星网上说，沈星极现在没有学籍……对，他确实考上了上华，但上华把他提为名誉校友时，把他从正常招生名录中删除了。他毕竟一直没有去学校报到，可能校方有他们的规定。但星极怎么办……”
  英丽说：“你不用担心。上华肯定会重新把他名字加上的。”
  “也许他们会这么做，但这会让星极的名誉受到影响。您知道的，之前网上还有舆论说星极配不上上华的名誉校友头衔……删了再加上会让觉得星极被开了后门。”
  英丽想说这事根本没有贾尔斯想得这么严重，沈星极本来就是凭实力考上上华的，谁敢说这里面有问题。不过考虑到贾尔斯那根脆弱敏感的神经，英丽没有说话。
  斯莱瑟自顾自地说：“您应该认识一些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吧？您能不能让他们站出来为星极说几句话？我想，只要有了教授的肯定，就肯定没有人敢说星极了。”
  英丽连忙说：“行，这没有问题。你放心吧。”
  转头，英丽就给自己认识的教育系统的人发了消息，大致说了一下这事。
  本来吧，虽然上华把沈星极的名字删了，但重新恢复也很容易。除了格外记仇的魔法师，很多人都没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毕竟上华把名誉校友都安排上了，这证明他们肯定是看重沈星极的啊。但英丽这么一参与，收到消息的人忽然意识到——上华在正常招生名录中把沈星极名字删了！哈，这孩子现在根本不属于上华啊！
  要是好苗子已经落进你的口袋里了，我们再掏出来那确实不太合适。但既然是你们自己先把好苗子放归野外的，那我们想移栽到我们园子里，就不能怪我们了啊！
  沈星极拿到光脑后的第四天，因为临时接到了军方通知，所以他还没有离开太空港，有个陌生号码申请与他通话：“你好，我是雅典娜综合军校招生办的老师……”
  结束通话后，沈星极有些茫然地看向魔法师：“他们要特招我。”
  雅典娜综合军校竟然想要特招他！要知道他以前确实想过要报考顶级的军校，但体能关始终都过不去……现在这所排名靠前的顶级军校却主动联系他说想特招他！
  “哪所学校如此有眼光？”魔法师问。
  “是雅典娜综合军校啊！在百所军校中排第四名！”沈星极激动地说。
  百所军校的前三名是万安军校、复元联合大学和三英大学。
  在复元联合大学的自我排名中，它是所有军校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万安军校和三英大学并列第二。而在万安军校的自我排名中，他们万安排第一，复元联合大学和三英大学都是老二。巧了不是，三英大学也觉得他们才是第一，剩下的都是弟弟。
  雅典娜综合军校只能委委屈屈地从第四开始排起了。
  “才第四啊。”魔法师不以为意地说。
  “你这个态度不对，我和你说，雅典娜综合军校是……”沈星极正说话，光脑再次发出提醒，又有陌生号码申请通话了。沈星极连忙调整了下呼吸，接通了这个号码。
  这个通讯竟然来自于三英大学的招生办。
  沈星极：“！！！”
  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我好像被两所顶级的军校抢着要了！
  ————————
  斯莱瑟用虚拟账户往一个游戏公司的账户打了钱。这个本来濒临倒闭但被神秘老板“包养”正用一款模拟驾驶游戏疯狂蹭沈星极热度的公司，终于能开出工资来了 034   那个濒临倒闭的游戏公司名叫“炼金奥义”, 听着挺中二的。
  在神秘老板出资“包养”他们前，他们已经惨到什么程度了？这么说吧，公司老板本身是个策划, 但他还要兼任会计、人事、测试等多个职位, 同时还是公司的保洁。
  真是惨得令人闻之落泪。
  斯莱瑟会注意到他们，一方面确实是因为那个过于中二的公司名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手里有一款已经开发到一半的全息太空游戏。因为拉不到投资，他们已经无力把游戏继续开发下去。而这个半成品显然也换不来钱。公司陷入了绝境之中。
  作为一款全息太空游戏, 它已构建出了各类飞船的数据模型和各个不同类型的星球。所以，当斯莱瑟这个大金主提出要求时, 公司员工虽然一头雾水, 却还是动作迅速地从他们的半成品游戏中找出了沈星极驾驶过的那艘普通型号检修舱的数据, 再找个类似于nml5056592星的星球模型，把nml5056592星的真实数据往里面套。
  这比从头开始制造一款新游戏要简单很多, 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全公司的人加班加点、不眠不休地搞了几天, 终于蹭上了沈星极的热度。
  现在这款简单粗糙的游戏已经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了，金主斯莱瑟非常满意地付了尾款, 公司老板菜牙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叫了一些外卖犒劳手底下的员工。
  “老大，咱们是不是应该在游戏里加入充值道具了？”有个员工问。
  “不用, 金主爸爸没说话，咱们别擅自加东西。”菜牙说。
  “那广告链接也不放？今天有不少广告商捧着钱找上门来了。”
  “不放！”菜牙说得斩钉截铁。
  大家都觉得奇怪。那位神秘的金主爸爸为了向他们定制这款游戏，给了他们不少钱。结果这款游戏却是全免费的，谁都可以免费来玩，要是通关了还能得到一万块钱奖金。现在游戏的热度已经非常惊人了，但金主爸爸好像没打算通过游戏来盈利？
  想不通就不想了, 大家围坐在菜牙面前, 开始享用美食, 连公司里唯一的机器人都抱着一款据说是草莓味的能量块慢慢吸收着。鬼知道能量块为啥还有草莓味的！
  “说起来，沈星极也太厉害了吧？我玩了几十次游戏，没有一次降落成功的。”
  “咱们玩游戏时还知道那是游戏，降落失败大不了就重新开始呗。沈星极当初在nml5056592星降落，一出错就是机毁人亡，他那时候该背负多大的心理压力啊！”
  “但人家还是一次就降落成功，我们却死了无数次。”
  “我倒是成功降落了一回，用了沈星极说的那个办法，就是用不相干原理快速构建模型，把得到的结果做退相干处理。不过我是用光脑作弊的，所以也不算成功。”
  “如果沈星极当时驾驶着一艘飞船，降落不难，难就难在他只有一艘检修舱。”
  “咱那一万块钱的奖金是不是还没有送出去？”
  “目前还没有人成功降落，不过我看到星网上有很多人@小芥子。他是一个业余的游戏主播，好像是数学系的高材生。如果是小芥子的话，应该能够降落成功吧？”
  “我看采访时就觉得沈星极厉害，但直到在游戏里翻来覆去地死，才意识到他有那么那么厉害！他以后肯定会成为那种被记到教科书里去的改变世界的大人物吧？”
  “他是机械专业的，读的还是军校，希望他能发明厉害的武器，干掉塔别人！”
  ……
  这帮员工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时候，机器人忽然发出一声提醒，游戏里有人通关了！大家顿时顾不上吃喝，让机器人放出通关资料，到底是哪位奇才这么牛逼呢？
  然后，大家的眼睛都瞪直了。
  他们紧紧地盯着虚拟屏幕上的报名信息，如果这个人不是胡乱填写的话，他竟然是复元联合大学的教授？他们这款粗糙的游戏竟然把那样的大人物都吸引过来了？
  没过几分钟，菜牙收到了来自神秘金主的简讯。
  金主爸爸说，如果军方提出要收购这款游戏，那就把游戏免费赠送给军方。
  菜牙：“？？？”
  菜牙举着光脑给大家看：“咱们的金主爸爸太敢想了吧？我承认这款游戏热度很高，毕竟蹭上了沈星极的热度。但是，军方会收购它？怎么可能呢！它其实是……”
  就在这时，老板菜牙的光脑有陌生号码申请通话。
  菜牙愣了一下。看这个号码的前缀，好像真的是来自军方的通话啊！军方表示想收购这款游戏，用于新兵的逃生训练课程。其实这款游戏的原理非常简单，而且军方拿走以后肯定没法直接用，他们还得让数据工程部往里面加入很多东西。但他们依然对菜牙提出了收购，可见军方在细节方面还是很尊重普通公民的私人财产权利的。
  菜牙忙不迭地答应了。
  结束通话后，菜牙控制不住情绪地傻笑了两声。
  嘿嘿嘿，咱那个金主爸爸真是神了啊！
  自从接到了来自三英大学的特招通讯后，沈星极又在短时间内接到了来自复元联合大学、万安大学的特招通讯，达成了被三所最最顶尖的军校抢着要的辉煌成就。
  “决定要去哪所军校了吗？”斯莱瑟问。
  沈星极也算是一个有决断力的人了，但此时此刻竟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选，毕竟这些军校的机械系都各有各的优势。斯莱瑟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人工模拟天气，发现是一个艳阳天，便说：“要不然你出去走走？也许走着走着就忽然有了选择呢？”
  “你不去吗？”沈星极问。
  “我一直不喜欢这份过于浓烈的阳光，虽然我同样不喜欢阴雨天气。”魔法师仿佛是真的在说天气。而对魔法师的过去所知不多的沈星极确实也没能听出话里的暗喻。
  这份暗喻不针对沈星极，只是针对家乡的故人。
  魔法师取出一个水晶瓶，瓶子里装着半瓶像金子一样明亮的液体。魔法师示意沈星极伸出手，沈星极就乖乖地把手伸了出来。魔法师在他的手腕上喷了一点液体。
  “这是香水吗？”沈星极把手腕凑近了自己的鼻子，却没闻到什么气味。
  “是精灵的祝福，它能让你在一定时间里变得很幸运。”
  “精灵？你的家乡竟然有精灵？他们是不是都长得很好看啊？”
  “在久远的传说中，确实有精灵和龙的存在，但我们从未见过。”斯莱瑟把沈星极送到了门口，“出去逛逛吧，顺着自己的心就可以了，看看精灵送了什么祝福给你。”
  斯莱瑟也不知道沈星极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他并非是全知全能的神。但既然这里是军用港口，能在这里走动的人必然和军方有关系，斯莱瑟很期待沈星极的奇遇。
  沈星极原本并没有那么想要出去走动，他宁愿待在斯莱瑟身边，他看最新的付费前沿期刊，斯莱瑟看人文历史书籍。不过，用了精灵的祝福后，沈星极忽然觉得外面的阳光确实很好，出去走走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啊。他看着斯莱瑟那张微笑得恰到好处的脸，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据说精灵的长相极美，但他们肯定不如你。”
  啊啊啊，我到底说了什么鬼话啊！
  没敢去看斯莱瑟那似乎带了一丝错愕的眼神，沈星极红着张脸，拎起那个陪伴他去过nml5056592星闯过混乱区的装了一些小工具的书包，逃也似的离开了酒店。
  反正光脑有导航功能，他也不怕迷路，没有什么目的地胡乱走着。
  走啊走啊，沈星极走到一个维修点。维修点门口没有工作人员，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暂时离开了。这个维修点是专门负责维修太空港内的基础机械设施的，就是交通机器人、便民服务机器人、天气模拟小装置等等东西的。沈星极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啪的一声，维修点那个成年人胳膊大小的引导机器人摔在了沈星极脚边。
  沈星极把它捡起来，花两分钟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躯干部位的转轴衔接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他都没用什么工具，直接用一根非金属细丝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机器人恢复了正常。沈星极刚把机器人放在地上，过来一个穿着便服的军人：“小兄弟，我这个陪伴型的机器人出了一点问题，最近经常无故死机，你能帮我修理一下吗？”
  军队里确实也有专门的维修师，但他们主要负责对机甲、武器的维修。如果军人的私人物品坏了，他们肯定不会去浪费军队资源，只会选择来外面的维修点修理。
  沈星极脸上戴着仿生面具，忙说：“我不是……”
  军人却已经把机器人塞进他的手里了：“我马上就要归队了，你帮我看看吧。”
  沈星极只得低头快速检查了一下，判断是能源出了问题。
  “要更换能源吗？”军人问。
  “不用，只是一点小问题。三分钟就能弄好。”沈星极没有乱动维修点的工具，幸好他随身背着小书包，就从书包里取出工具，帮军人把他的陪伴型机器人修理好了。
  军人刚离开，又有人拿着东西来修理了。
  沈星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蹲在维修点修起了东西。不知不觉的，他的面前排出了一个七-八人的小队伍，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坏掉的小机械，等着被沈星极维修呢。
  这时一个身着工作服的人从维修点内部走了出来，看着门口的这一幕愣住了。
  “你谁啊？”工作人员问。
  沈星极：“……”
  你是在问我吗？我也不知道啊！ 035   工作人员差点要去调监控了。
  沈星极毕竟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站在维修点里给别人修东西，万一修坏了，坏的可是维修点的名声！然而正在排队的人中站出来一个, 拦下了工作人员的动作。
  那人先给工作人员看了看证件, 工作人员立马肃然起敬。然后，这人转头看向沈星极，笑着说：“我给你一封推荐信吧，你可以拿着信去军部内设的维修班进修。”
  沈星极连忙说：“我不是……”
  “我看过你的维修手法, 你不是学术派，是野路子出身吧？”这人显然很惜才, “不是说野路子不好, 真到了战场上, 缺工具缺材料缺时间，什么都缺啊, 你刚刚那套维修手法才是最实用的。但是, 如果你能去进修一下，你以后的路子就更宽了。”
  沈星极毕竟不是维修点里真正的员工, 所以没敢动用维修点的东西。他只随身背了一个小书包里，里面只有一些基础的工具和几样简单的材料。于是沈星极的修理手法就显得很“寒酸”, 或者也可以说是很省钱、很便捷。好比说一条裤子破了，正常的修补方法应该是找到同色系的线，再按照织纹顺序一点一点把它补好，这就是学术派。沈星极则是简单粗暴地堵上破洞，这不会影响裤子的使用，确实也算是修好了。
  到了战场上, 沈星极这套手法无疑是最实用的。
  再加上沈星极判断故障的效率特别高, 张老惜才啊, 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不扒拉到军队里来呢？他就想给沈星极一个去维修班进修的机会。只要沈星极在维修班顺利毕了业，他以后就能留在军队里当一名技术员了。如果沈星极是一个因为种种原因错过高级教育、自学成才却没有一份稳定工作的人，这机会给他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然而，沈星极他不是啊！他正被顶级军校抢着要啊！
  沈星极忙说：“您误会了。我戴了仿生面具，其实我还没有成年。”
  张老：“！！！”
  别看张老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其实他病退前的军衔很高，因此身上有不少好东西。他下意识扫描了沈星极的骨骼，眨眼间从数据库里搜到了沈星极的真实身份。
  嘿，原来是这小子啊！
  沈星极最近不仅在星网上很火，在军用内网上也很火。
  现役或退役的军人中有不少都偷偷摸摸地玩过那款降落游戏了，但他们都是不联网玩的，通关后也没去要那一万块钱的奖金。毕竟他们的身份都不能轻易公开啊。要不是张老因为身体原因没法进模拟舱，他也想去试一试，看自己能不能顺利降落！
  张老打量着沈星极，笑容更加亲切了。
  沈星极晕晕乎乎地上了张老的私人飞车，又晕晕乎乎地和张老面对面地坐在了一家私房菜馆里，然后晕晕乎乎地听见张老说，小星极啊，要不然咱们认个干亲吧？
  沈星极：“！！！”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啊！难不成这就是精灵祝福的神秘力量吗！
  张老所在的张家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奇葩家族。张家人已经连着n代一脉单传了，但张家却依然发展成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因为每一个张家人都沉迷于认干亲。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认干兄弟，上了年纪就喜欢认干儿子，年龄更大一点就认干孙子。
  张家人眼光极好。星网上有一个公开的段子，大家总是调侃张家人觉醒了伯乐的血脉。很多人刚被张家认做干亲时，看上去特别普通，完全瞧不出他们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才能或天赋，结果过个几十年，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各自领域里的大人物。
  据说，张家人认干亲时看重人品多过才能。一般被他们认作干亲的，人品肯定没啥问题，就算能力不显，在张家大大方方地分享了资源后，他们总能被培养出来。
  张老这会儿就暗搓搓地想要当沈星极的爷爷。
  不等沈星极答应，张老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你想好去哪所军校了没有？万安军校挺好的，任冰知道吧，万安副校长，她是你二姑。复元联合大学也不错，布伦特是复元的名誉校友，在复元很有面子的。哦，布伦特是我三弟，也就是你三爷爷。三英大学也可以去，你七叔就在三英。不过他最近都在全封闭的实验室里，我们联系不上他，他也看不到外面的新闻，要不然他肯定早就盯上你了。你七叔是个研究狂。”
  沈星极：“……”
  “无论你选择哪所大学，都有咱家亲戚在！他们肯定会格外照顾你的！别的学生在专业课上只要拿到a级评定就可以了，你不行，你一定要拿到s！别的学生在体能测试上只要合格就可以了，你不行，你一定要拿到优秀！别的学生他们想走后门或许也可以走后门，你不行，咱家亲戚会亲手把你所有后门都堵上的！”张老骄傲地说。
  沈星极：“……”
  你都这么说了，谁敢去做你家亲戚！体能测试要拿优秀？你不如要了我的命！
  张老眯眼看着沈星极，眼里闪过了一道精光：“对了，刚刚忘了和你说你七叔的名字了。他是三英大学的教授，同时也在第一研究所里任职。他姓支，叫支安澜。”
  沈星极：“！！！”
  支教授！我的偶像！我的男神！
  我可以！
  沈星极忽然想起来，差不多就是这段时间，支教授会有一篇新论文登上前沿期刊。重生前，这篇论文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陪伴着他度过了很多难熬的日子。
  “爷爷！”沈星极很是干脆地叫了一声，“我决定去三英。万安和复元也很好啦，不过我更喜欢三英的学术氛围。”不就是专业课拿s，体能测试拿优秀吗？我可以！
  “哈哈，好！来来，尝尝这道小甜点，安澜也很喜欢吃的。”张老笑着说。
  甜点的味道确实不错，不是工业糖精的那种甜，而是水果的清甜。沈星极只尝了一口，眼睛就下意识眯起来了，像只终于晒到春日微暖的阳光的慵懒猫咪。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能不能打包带走一份？它很好吃，我想让我同伴也尝一尝。”
  精灵是传说中最崇尚自然的生物，想要得到它们的祝福，就要顺从本心。
  对于沈星极来说，他吃到了美味的甜点，立刻就想带一份回去给斯莱瑟尝尝，这就是顺从本心。对于张老来说，刚认的乖孙在自己面前不拘束，想什么就说什么，他顿时就觉得更高兴了。张老高兴地问：“除了这道甜点，你还有什么想打包的吗？”
  当沈星极拎着蛋糕回到酒店时，上华大学的罗教授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了沈星极的学籍出了问题。他着急地联系了相关的同事：“沈星极的名字怎么不在我们的招生名录中呢？成了名誉校友就要从招生名录中删除吗？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啊！”
  同事一脸苦逼地说：“我也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啊。沈星极当时迟迟没有来学校报到，虽然是特殊情况吧……但以前又不是没有出过特殊情况，那些人的学籍都被退回去了。再说沈星极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处理的，当时开了会，大家都没有异议。”
  他肯定打死不会承认自己在沈星极这事上收了钱，把沈星极提为名誉校友收了钱，把他的名字删掉也收了钱。他收了两份来自不同的人的钱。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机智，直接把沈星极的名字删了，这或许会引发舆论危机，毕竟当时很多人都把沈星极视为英雄。但正好云家那边有人联系他，暗示学校应该给沈星极一个荣誉，他灵机一动就在每周的工作例会上提出把沈星极选为“名誉校友”，果然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见。成了名誉校友后，再在正常招生名录中删掉沈星极，这事就变得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你们赶紧补救啊！”罗教授觉得这些搞人事的同事一点都不重视人才，办出来的事情简直不成体统，“既然沈星极之前报考了我们学校，说明他对上华是有好感的。你们现在赶紧去联系他啊……算了，把沈星极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要亲自联系他。”
  沈星极并不知道罗教授对自己的看重，在他心里，罗教授是毕伟宸的导师，而毕伟宸是那个在两条时间线上都从达尼尔号事件中平安活下来的令人嫉妒的幸运儿。
  沈星极献宝似的把甜点捧到斯莱瑟面前。
  斯莱瑟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装，说：“你之前有个虚拟账户，那里面有小两千万，我全都花光了。”菜牙自从被斯莱瑟“包养”过一回后，也许是尝到了甜头，就想带着游戏公司的全体员工和斯莱瑟签订长期的“包养”合同。斯莱瑟把钱拿去投资他们了。
  对于魔法师来说，投资公司就和养宠物似的，投资的过程就已经很享受了。魔法师曾经养过一种名为纳纳珠的魔法生物，它以金币为食。魔法师很喜欢它的手感。
  “你买了什么？”沈星极好奇地问。他不是看重那些钱，自从离开了混乱区，他就没想过继续花那些钱。但此时听见斯莱瑟这么一说，他就是不受控制地起了好奇心。
  “唔……就是养养宠物而已。”斯莱瑟笑着说。
  沈星极：“……”
  养什么宠物能花两千万？我和你说，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036   接到来自罗教授的通讯申请时, 沈星极正和斯莱瑟分享甜点。
  斯莱瑟显然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之前在混乱区生活的时候，他的这种特质还表现得不明显。如今难得有了一些闲暇时光，斯莱瑟迅速恢复了贵族式的挑剔。为了沈星极带回来的甜点, 斯莱瑟特意配了一壶红茶, 把小餐桌移到了风景最好的那个位置。茶叶虽然是来自魔法世界的，却没有什么魔法效果，只是闻上去格外清新。
  从家乡带来的茶叶，喝一点就少一点了。
  沈星极一脸认真地说：“中央星系也有很多好喝的茶叶, 虽然我以前没有喝茶的爱好，但我可以陪你一种茶叶一种茶叶试过去, 也许这里头就有你格外喜欢的呢？”
  光脑就是在这时发出提醒的。罗教授开门见山地说了他的身份。
  沈星极都惊呆了。
  他当然知道罗教授是谁了。新芽杯结束后, 云家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曾暗示过沈星极, 他们会把他引荐给罗教授。但在重生前的时间线上，沈星极这一生毁于达尼尔号事件。他自然没能见到罗教授, 反倒是看过罗教授和毕伟宸师徒两相宜的新闻。
  所以在沈星极心里, 罗教授和毕伟宸是挂钩的，他们是作为师徒配套出现的。罗教授是毕伟宸的恩师, 是他的伯乐。毕伟宸是罗教授的关门弟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在罗教授遭遇恐怖/分子袭击之后, 是毕伟宸继承了他的衣钵，继续了他的研究。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罗教授自然还没有遇袭。但沈星极也想不通罗教授为何要联系自己。罗教授竟然一直很看好我吗？沈星极有些紧张，下意识用了较为官方的口吻回答说：“感谢您的厚爱，但我已经决定去三英大学了，他们给了我特招的名额。”
  罗教授顿时觉得无比遗憾。他可心痛可心痛了！
  不过, 罗教授还是选择祝福沈星极：“三英当然是一所非常优秀的学校了, 支安澜就在三英啊。你要是能跟着支安澜, 那也不错啊。我和他都是搞生物机械的……”
  机械专业可以被分成生物机械、材料机械、机械能源等几个大类。罗教授和支教授都是研究生物机械的，但罗教授主要是研究生物能源与机械能源转化这一块的，支安澜则是研究生物机械模拟的。在生物机械这块，沈星极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罗教授顺嘴提了几句和他的专业有关的话题。他们这种研究狂都习惯了三句不离本行。而沈星极正好一直都对生物机械感兴趣，自学了一些，所以这会儿不仅接上了罗教授的话题，顺带还问了一些他自学中遇到的问题。罗教授顿时觉得更心痛了！
  这样一个既勤奋又有天赋的学生，他本来是我的啊！
  结束通话后，罗教授越想越觉得可惜，越想越觉得生气，直接找上了校长，对着他言语激烈地发泄了一通不满。校长也很无奈啊，沈星极这么一个本来已经掉进上华碗里的优秀生源都能飞走了……于是在接下来的视频会议上，相关责任人倒霉了。
  因为沈星极这件事，全组都要挨批。
  有人不服气说：“我觉得这个学生就是飘了，认为自己是英雄了就拿乔了，所以看不起我们上华了。这样的学生心太大了，他就算来了上华，日后肯定也要作妖。”
  “明明是你们的工作出了问题，却要怪人家学生太优秀？”校长越发生气。
  校长只能庆幸学校在此之前已经大大方方地给出了名誉校友的头衔，别管沈星极有没有在采访中做出表示想要辞去这个头衔，反正他们上华是大大方方地给了，显得他们很重视沈星极，当沈星极被众校疯抢时，他们上华也不至于被钉在耻辱柱上。
  另一边，新鲜出炉的爷爷正急于表现自己。
  乖孙还小，要好好呵护小幼苗才行。虽然后门是绝对不能开的，不仅不能开，还要给沈星极制造更多的历练机会，但私底下就得查一查，看看沈星极身边有没有危险。如果没有，那是最好的。如果有，那就把危险控制到沈星极自己能处理的程度。
  这一查，还真被张老查出了一点什么。
  张老的儿子在上华有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对于上华删掉沈星极的名字这事也很有意见，就去查了查。这一查，发现在小星极失踪期间，罗吉尔有两笔不正常的收入。他收了两笔钱，做了两件事，一提议沈星极获得荣誉校友，二删掉他的名字。
  这个罗吉尔肯定有问题啊！
  那就继续查！继续往深了查！
  再查，这两笔钱都来历曲折，但还是隐约露出了踪迹。第一笔钱来自云家。第二笔钱疑似来自星盗。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虚拟账户已经没法继续追踪下去了。
  调查结果被放在了张老面前。
  张老有些郁闷：“云家……云越泽那小子我接触过，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张老自认不会看错人，云越泽那个人做事是很有章法的。
  云越泽就是云家目前在仕途上走得最远的那个人，是现任的财政部部长。他是一个对家族、对全人类都很有责任感的人，会把全人类的利益放在家族的利益之前。
  “义父，云家又不止云越泽一个。财政部部长应该没时间处理这些事。”义子说。
  张老一想也是，云越泽确实还成，但他又不了解云家其他人。他说：“云家暗示上华给小星极名誉校友头衔，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小星极肯定回不来了？哼，星极可是姓沈的！就算他妈妈姓云，她和云越泽也是五服之外了，云家跳上跳下地给小星极争什么荣誉！用得着他们这么费心吗！”如果在达尼尔号事件发生之前，他们张家就已经认下了沈星极，那么在沈星极失踪期间，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找他，直到找到了他为止。而云家呢，没见他们找人，却暗示给他一个荣誉，这是什么处理手法？
  他们到底是重视沈星极呢，还是不重视呢？
  “算了，看在老云的面子上。把这份调查收了吧，不留备份，直接交给云越泽就行了。”张老说。他口中的老云是前前任总统，因为莫干卡战役引咎辞职的那一位。
  至于第二份涉及到了星盗的调查报告，张老让人送去了上华。
  上华那边迅速做出了应对。官网上第一时间公布了罗吉尔的罪行，他收了来自不明人士的贿赂，在招生名录中删掉了沈星极。警方把这件事定义成了星盗的报复。因为沈星极当时发出的求救信号，黑河损失惨重，所以他们用这种方式恶心沈星极。
  公众对于这条新闻的看法都是——星盗在玩过家家吗？
  但仔细想一想，好像星盗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难理解。因为发生这事时，沈星极正处在失踪状态。星盗确实只能用这种小事来恶心人。报导中把云家做过的事情隐去了，于是大家纷纷称赞罗吉尔机智：“这头收了星盗的钱，删掉了沈星极的名字，那头就提名让沈星极当上名誉校友。这算不算是收了星盗的钱却糊弄了星盗一把？”
  星网上嘻嘻哈哈地把这事当成了一个梗。
  沈星极倒是因祸得福。大家都知道上华招生名录中没了他的名字，所以就算他选择了更好的学校，也没人在这时阴阳怪气说他“嫌贫爱富”，反而觉得他否极泰来。
  首都星，云越泽回到家中，坐在沙发里默默翻看虚拟屏上的调查报告。
  最近关于沈星极的报导很多，云越泽自然看过相关新闻。他心里也佩服这个少年的果敢、机智和聪颖。但他却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是姓云的。并且早在一年多前（也就是新芽杯刚结束那时候），云家的慈善机构就已经接触过他了。
  云越泽依稀能回想起来，他的配偶安森·汤姆森曾在饭桌上提过——安森是慈善机构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们在新芽杯中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想要引荐给罗教授。
  云越泽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哦，他想起来了，他当时忙着结束用餐，要去书房开一个私人会议，因此亲了亲安森的额头：“你看着办就行，我很信任你的目光。”
  云越泽和安森结婚已有十多年了，算是家族联姻。汤姆森家族也是一个老牌的政治家族。夫夫之间没有什么爱不爱的，正好年龄合适、性格合适，便像亲人一样相处了这么多年。两人平时各睡各的，一周同房一次，连房事都循规蹈矩、毫无新意。
  同性生子技术虽然存在，但因为安森家族那边的政治立场——汤姆森是强硬的反克隆反人工生子派——云越泽也就没有要孩子。他们收养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都是去孤儿院里领养的，分别是十岁、八岁、七岁。孩子们都更亲近安森。
  因为确实是安森陪伴孩子们的时间更多。云越泽是一个工作狂，在事业上有自己的规划。安森当年是艺术系的校草，和云越泽结婚后，多从事一些慈善类的工作。
  当安森从外面回来时，云越泽把资料推送给他：“你看看这些。”
  安森有些疲惫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翻了一会儿资料说：“因为沈星极的事，我确实和上华有过交流。我之前想把他引荐给罗向天。老罗也很看好他。结果就遇到了达尼尔号事件。后来这孩子一直是失踪状态，上华那边又对他不重视，我有些生气。”
  安森还说，即使沈星极的母亲和云越泽是五服之外了，往前倒一倒，也是同一个祖宗啊。他因此对沈星极多了几分亲近。该云家人得的，他们这几年让出去多少！像沈星极这样一个优秀的小辈，凭着他做出来的事情，还配不上荣誉校友的名头吗？
  “那基金会为什么要贿赂上华的员工？”云越泽问。
  安森揉了揉山根：“这事是交给下面去办的，也许是他们会错了意。你知道的，家族里总有些不成器的纨绔，成年后无所事事，就被他们父母丢进了基金会里镀金。这些年要不是有我压着，好好一个搞慈善的基金会，都要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了。”
  安森说起了自己的难处。
  他毕竟不姓云，管着偌大一个摊子，云家某些人本来就等着挑他的理呢。那些纨绔还不能白放着，要是不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的家长就会跳出来阴阳怪气，说安森想把慈善机构改成他的本姓汤姆森。给他们安排工作吧……看，这不就出事了吗。
  “回头把那些人全部踢了，他们家长要是有话说，让他们来找我。”云越泽说。
  “行。”安森凑到云越泽面前亲了亲他的脸，压低声音说，“我也有错啊，回头家族基金会开例会时，我先检讨我自己。要是我多上心，事情也不能办成这个样子。”
  云越泽嗯了一声，显然是认同了安森的话，认为确实是安森的工作没做到位。
  幸好安森已经习惯了云越泽的性格，知道他在家在单位都是这么一个模样。安森笑着转换了话题：“你也觉得沈星极这孩子不错吧？咱们多看顾点他总是没错的。”
  云越泽却摇摇头说：“已经晚了，张家已经出手了。”
  安森愣了一下：“是那个张家吗？莫非是张家的小少爷认了沈星极做兄弟？”
  “张老先生亲口认下了沈星极。”云越泽眼里有些微不可见的笑意，“这孩子之前糟了不少罪，如今张老亲口认了他，在他成长起来之前，整个张家会全力看顾他。”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安森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张老身体不好，已经有两年没出来社交了，忽然就认下了沈星极，这孩子的运道真是……真是让人羡慕啊！
  有了张家的护持，云家确实只能放手了。 037   在很多人看来, 一个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还不算是真正的天才。
  每年高校联考时都会冒出大量的优秀学生，被冠以天才知名的也不是少数。但这些人中最终有几个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只有极少数中的极少数。虽然现在社会舆论确实对沈星极有利，各大顶级军校确实都在争取他, 但如果沈星极从此以后泯然于众人了, 公众也会迅速把他遗忘。沈星极面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既然沈星极已经确定要去三英大学了，斯莱瑟也迅速确定了他接下来的落脚之处。天元星由一颗主星、十三颗卫星组成。斯莱瑟挑中了那颗名为“海神”的深蓝色卫星。这颗星球被人类改造得非常适合植物生长，被称为天元这座王冠上的一颗明珠。
  人权机构的工作人员陪着斯莱瑟在网上选定了房子，还敲定了装修风格。
  又过了两天, 失踪人口怀特海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了沈星极面前。他从一个未拆封的快递包中取出一包鱼肉干，递了两片给沈星极, 又递了一片给斯莱瑟, 自己也拿起一片毫不客气地吃着：“这是我特意让战友从他驻守的星球寄来的, 可好吃了！”
  鱼肉干的味道确实令人惊喜。
  见沈星极很喜欢的样子，怀特海洋洋得意地说：“这种鱼干在星网上没得卖, 是那颗星球上特有的一种深海鱼。长得特别丑, 但确实好吃啊，你带去学校里吃吧。”
  听说这种鱼长得丑, 斯莱瑟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鱼干。
  然而鱼干实在太香了，它的味道很合乎魔法师的口味。魔法师转念一想, 我没见过它的丑样，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他又一脸自然地拿起鱼干吃了起来。
  怀特海当然不是单纯来投喂沈星极的，他透露了一些他能透露的事。
  “jm1376-14样品通过正规检测了。”怀特海笑着说，“明天会有工作人员过来，就近给你安排一个颁奖典礼。军方会授予你一级功勋。因为你已经考上了军校, 默认你已经是军籍了, 所以这份功劳可以累积。等你毕业时, 你至少是一个上尉了啊。”
  很多人都觉得一级功勋只能用牺牲来换。这其实是种误解。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一级功勋和特级功勋确实都是授予牺牲者的，他们以自己生命为代价，为全人类做出了伟大贡献。但这并非是绝对的。jm1376-14太重要了，这直接关系到航天业的发展，关系到了战术的变化，沈星极因这份功劳被授予一级功勋，一点都不夸张。
  除此以外，沈星极在达尼尔号事件中的表现还为他赢得了一份二级功勋。
  怀特海替沈星极觉得高兴！他是真心把沈星极当大侄子看的！他又提醒沈星极说：“等你去了学校，你就老实在学校里面待着。那样比较安全。你之前给我的那半本杂志……我只能说那东西非常非常重要，如果被人察觉到了它和你的关系，说不定会有人狗急跳墙去报复你。但你留在学校里肯定没事。三英能保护好每一位学生。”
  那半本杂志上记录了已经覆灭的蜘蛛女神星盗团在中央星系布下的间谍网。但杂志上记录的东西都很基础，这些间谍在过去那些年发展出了新的下线。军方打算暂时留着他们，直到顺藤摸瓜彻底摸清楚了间谍网的底细，再一口气将他们一网打尽。
  碍于保密条例的存在，怀特海能告诉沈星极的东西不多。他只简单提了提：“你们还记得万卡吧？他曾是上华的学生，和赫特·阿诺德是室友。他看似和医生没有任何交集，却有很多灵感碰撞。上面可能早有怀疑目标了，我们根据上级指示抓了几个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就给他们安排了别的罪名。我们从这些人嘴里撬出了真相。”
  沈星极曾在怀特海面前提起过，万卡和赫特·阿诺德是室友的关系，而赫特·阿诺德是jm1376的发明人。怀特海在向上级汇报时，如实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细节。
  上级可能本来就调查过万卡，现在有了半本杂志的帮助，他们非常精准地抓捕了一些人，然后确实从这些人身上查出了什么。jm1376其实是万卡的灵感，是赫特·阿诺德这个无耻之徒盗用了室友的灵感，提前做出了样品，还花钱雇人把万卡害了。
  阿诺德本身也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如果他没有盗用万卡的灵感，也许他不会有“jm1376发明人”这么亮眼的成就，但在研究所里主导一个中级项目不成问题。这也是这些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阿诺德的原因。阿诺德当年和万卡并称他们专业的双剑啊！据老师们回忆，他们俩的感情还很好，因此才会在生活中分享自己的灵感创意。
  阿诺德雇的人正好是蜘蛛女神安插的间谍之一。那人被抓之前已经利用毒品在中央星系拉起了一个大型的犯罪组织。军方联合警方用制毒、贩毒的罪名抓捕了他。
  这人的嘴很硬，但军方利用一些不公开的非常规审讯手段还是撬开了他的嘴。据说，当年他刚来到中央星系不久，会在一些特殊网站接一些非法的单子用以谋生。阿诺德在那种特殊网站上下了单，想让万卡病逝。这个人接单后就对万卡使用了基因药剂，本来万卡是必死无疑的，但也许是万卡的基因本身发生了突变，那种药物只是造成了他细胞内构成端粒的那部分核苷酸的不正常丢失，端粒忽然缩短了三分之二。
  “端粒和人类寿命有关。严重缩短的端粒是细胞老化的信号。”沈星极怕斯莱瑟听不懂，赶紧对他简单解释了一下。然后他迅速反应过来了：“所以医生就是万卡？！”
  垃圾街的医生就是万卡。
  医生确实是因衰老而死。
  沈星极曾经还偷摸想过，能在垃圾街这种地方自然老死，一来证明医生是有本事的，二来证明医生还有点小福气。p个福气啊！当时他哪里知道真相会是这样呢？
  医生的衰老本身就是不正常的，是病态的！
  那个蜘蛛女神的间谍见万卡并没有死于基因药剂，就留下了他的命，把他送回了混乱区。间谍当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因为他从万卡口中问出了阿诺德的身份。阿诺德那会儿还是太年轻，他以为在匿名的特殊网站买凶杀人，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谁。
  万卡在混乱区里肯定又吃了不少苦才站稳脚跟。沈星极交给军方的杂志并非是完整的，斯莱瑟的手里还扣下了半本。因此军方并不知道，其实万卡原本就来自于混乱区。他知道混乱区的规则。所以当他回到混乱区后，他以“医生”的身份活了下来。
  沈星极忍不住想象了那样一个画面：
  一个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孩子，他出生于混乱区，却不甘心留在混乱区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他始终心怀梦想！终于有一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挣脱泥沼来到了中央星系。他凭着自身的天赋和能力，竟然还考上了一所非常优秀的大学。他在学校里尽情施展天赋，被老师看重，为同学所喜。他的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就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他却为室友所害。室友偷走了他的灵感，也偷走了他整个璀璨的人生。
  他被病逝了，室友却成为了jm1376的发明人，得到了军方的重用。
  他被迫回到了垃圾街，幸好他本来就是从这里离开的，懂得这里的生存法则，所以他活下来了。他成为了别人口中那个性情古怪的医生。他继续自己的研究，搞出了很多新型材料。但他对全人类心灰意冷，所以不曾把这些材料拿出来分享给别人。
  他一直都在改进jm1376，到临死之前，已经把这种材料升级到了十四代。
  jm1376是他这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
  在他迎接死亡时，他本该带着它一起沉入黑暗。他用jm1376-14做了安全屋，并非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还留有最后的那一点温柔，而是因为他深爱着自己的作品。
  而后，沈星极和斯莱瑟有幸路过，隔着死亡窥探到了他的伟大。
  怀特海说，赫特·阿诺德已经被彻底控制起来了，过些日子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他的罪名不止盗用万卡灵感、买凶杀人这一项。在他作为jm1376发明人享受荣光的那些年，他买凶杀人的把柄一直被那个间谍握在手里，被迫为那个间谍做了不少事。
  “阿诺德的结局肯定不会好，遗臭万年都是轻的！”怀特海不屑地说。
  沈星极真情实感地替万卡难过。就算知道了阿诺德没有好结局，他还是开心不起来。因为万卡已经死了，他已经带着他那本该震惊全世界的才华永眠于垃圾街了。
  中央星系永远失去了这样一位能改变历史的天才。
  沈星极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手里的鱼干都不香了。
  见宝贝大侄子情绪失落，怀特海赶紧安慰他说：“虽然迟到的正义已经不能称之为正义，但至少真相还是被揭露出来了，如果不是你发现了jm1376-14，阿诺德这会儿还站在高位享受荣耀呢！”没有jm1376-14，没有沈星极送出去的半本杂志，阿诺德和那个已经混成大毒枭的间谍在短时间里还不会暴露，想想就让人觉得胆寒啊。
  怀特海其实不擅长安慰人。在嘴巴上搞搞黄色虽然是他身为哈里斯时的人设，但一种人设维持久了，难免会成为习惯。他勾着沈星极的肩膀说：“你啊，现在好好期待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吧！给你一个忠告，去学校之前一定要把肌肉练出来。要不然……哼，日后在学校里遇到了心爱的女生，结果女生轻轻松松就把你公主抱了！”
  沈星极忙说：“没、没有……”
  没有心爱的女生啊！你别瞎说！
  “要是遇到心爱的男生，你更是被公主抱的那个了。”怀特海一脸坏笑地说，“要不要我给你传授点经验啊？追女生秘籍、追男生秘籍，我这里全都有，都是干货！”
  眼看着沈星极被怀特海逗得面红耳赤的，斯莱瑟微微一笑。
  怀特海忽然全身一僵。
  该死的，新买的内裤还没有穿几次，裤腰带怎么就松了！
  ————————
  新买的内裤还没有穿几次，裤腰带怎么就松了？
  别问，问就是你倒霉。
  反正肯定和魔法没关系。 038   怀特海还给沈星极带来了一封信, 是特温那孩子亲手写的。
  这种信能到达沈星极手里，肯定通过了各方的检验，里面绝对不会有什么不能写的内容。沈星极打开看了一遍, 确实也是如此, 这就是孩子的流水账日记，早饭吃了什么，上午如何锻炼身体，中饭吃了什么, 下午学习了新知识，晚饭又吃了什么。
  从字里行间能看出特温过得挺开心的。
  沈星极之前就觉得特温有点吃货属性。现在天天都有好吃好喝的, 特温觉得每天都过得非常有意义。除了一日三餐, 还有两顿小点心作为加餐, 他最期待加餐了。
  沈星极赶紧回了信，好让怀特海帮他带回去。信里也没有说什么敏感话题, 只鼓励特温每天积极锻炼身体、努力学习新知识, 长大以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征得怀特海的同意后，沈星极还把他带来的零食分了一些出去, 让他给特温送过去。
  那种据说活着的时候长得很丑经过处理后却很好吃的鱼干，沈星极也大大方方地分出去了三分之一。等怀特海一手按腰——主要是想按着忽然松了裤腰带怎么都挂不住的想要乱跑的内裤——迅速离开后, 沈星极把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部塞给斯莱瑟。
  斯莱瑟：“？？？”
  “你好像很喜欢吃这个……”沈星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特温毕竟年纪小，咱们分他三分之一也就是了。剩下的这些全部都是你的。”我就不吃了，都留给你们吃。
  这种……家境贫寒的母亲把家里仅有的好东西全部分给了丈夫和孩子而自己一口都没有吃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就是一包鱼干而已啊，不至于的，真的不至于。
  斯莱瑟微微一笑：“给我这么多？在我和特温之间, 你果然还是更偏爱我。”
  偏……偏什么？沈星极当场给魔法师表演了一个脸色爆红。他结结巴巴却又义正言辞地说：“废、废话啦！咱们可是签过魔法契约的, 从无人星一路同行到现在。”
  当怀特海把沈星极逗得面红耳赤时, 斯莱瑟看不过眼，给了怀特海一个小小的只要他心理素质好都不会被旁人察觉到的“教训”。现在斯莱瑟自己把沈星极逗得面红耳赤了，他却在一旁意兴盎然地欣赏着。哦，魔法师太坏了，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沈星极生硬地转了话题：“医生……万卡收养了特温后，却对他很疏离。是因为他遭受过背叛，所以对所有人都很疏离？还是因为他知道特温身上有军人的基因？”
  万卡对于中央星系、对于军方无疑是失望的。他满怀期待来到了中央星系，得到的“馈赠”却是背叛。阿诺德盗用了他的灵感，却在军方背景的研究所里步步高升。
  “都有可能。”斯莱瑟回答说，“但我倾向于他知道特温身上的实验基因组。”
  万卡重回垃圾街后能在那里成为医生，他肯定吃过很多很多的苦。等到他终于站稳脚跟后，他肯定知道很多很多秘密。他本来就是被蜘蛛女神安排的间谍送回垃圾街的，在彻底独立之前，难保不会和蜘蛛女神的势力有所牵扯。而特温所在的实验室就是蜘蛛女神暗中扶持的。对于蜘蛛女神和实验室的覆灭，万卡估计也出过一些力。
  特温身上肯定存在一些秘密，而万卡知道这些秘密。所以，万卡在临死前把特温安排去了安全屋。也许在万卡的心里，至少在关乎特温未来的选择上，他把特温和jm1376-14视为了一体，既希望他们被别人发现，又希望他们能永远埋藏于地底。
  即使斯莱瑟从未见过万卡，但他可以把自己代入万卡那种微妙的心情——
  是的，我知道特温和jm1376-14都能够改变世界，他们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但我就要死了，这个世界如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世界抛弃了我，我也抛弃了世界。
  见沈星极皱着眉头，还在纠结万卡和特温的问题，斯莱瑟忽然伸出手，出其不意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沈星极啊了一声，捂着额头朝斯莱瑟看过来。斯莱瑟顺手又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别想了，万卡已经死了，他把他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带进了坟墓中。你现在就算想破脑袋也不能想出答案。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做下/体能训练。”
  虽然沈星极被三英大学特招了，但特招只是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斯莱瑟手里有箱身体强化液，但这批强化液的来历还没洗白，暂时不能给沈星极服用。再说，军校体检时能检测出新生有没有服用过强化液的，如果服用过，那体能测试的标准也会跟着上一个台阶。所以别管用没用过强化液，体能训练都少不了。
  “就没有魔药可以帮忙强化身体的吗？”沈星极满怀期待地问。
  斯莱瑟言辞优雅地打碎了沈星极的期待：“事实上，魔法师对肉身的强度并不看重，大多数能让人变强的魔药都是作用于魔法的，或是提纯血脉，或是激发魔力。”
  “可是你明明有腹肌！”而且你的近战能力根本就不弱！
  “那只能证明我是魔法师中的特例。始终保持健康的体态是对自己的一种尊重。”斯莱瑟忽然凑近了沈星极问，“我从未在你面前衣衫不整，你怎么知道我有……嗯？”
  “我没有偷看！我绝对没有偷看！”沈星极大声辩解道，“我猜的！”
  “哦，你猜的。”魔法师不置可否。
  “真是猜的啊！你恨不得把每颗扣子都扣到最上面，我上哪里偷看去。”
  “你这话的意思……”魔法师眉头轻皱，“仿佛是在怪我把衣服穿得太齐整了。”
  沈星极：“！！！”
  沈星极无话可说，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魔法师去做体能训练了。
  第二天，军方那边给沈星极安排了一个小型但正式的颁奖典礼，授予他二级功勋奖章一枚、一级功勋奖章一枚。为沈星极佩戴二级奖章的是怀特海。自沈星极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穿了军装礼服，腰背挺直、神情肃穆，终于有了几分军人的样子。为沈星极佩戴一级奖章的是张老，新鲜出炉的爷爷想办法弄到了为乖孙授勋的机会。
  随着颁奖典礼的公开，万卡和jm1376-14一时间广为人知。
  jm1376的发明人被更正为了“万卡”，所有因jm1376被颁发给赫特·阿诺德的奖章全部由各自的组委会收回，重新颁发给了万卡。星网上也出现了悼念万卡的网站。
  但逝者已矣，这番热闹反而看得沈星极更加难过。
  沈星极终于要去三英上学了。他比普通学生晚了一年。原本沈星极应该和毕伟宸同届，但他因为种种事情耽误了大半年，学校只能安排他跟着下一届的学生一起入学。在毕伟宸那批学生荣升大二时，沈星极作为大一新生入学。他就这样成了学弟。
  幸好沈星极的生理年龄不大。他以前跳过级，现在十八周岁上了大一，在同届学生中依然算是年纪偏小的。张老更是说：“大学也能跳级啊，追一追就追上去了！”
  张老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沈星极的偶像支安澜教授就是一个跳级狂魔。
  沈星极开学后，斯莱瑟正式在天元星的卫星海神星上定居了。他的房子是政府安排的。看在他之前捐了那么多钱的份上，这套房子肯定不会差。现在的房子是越靠近地面越值钱。斯莱瑟选房子时直接要了最高层，英丽还以为他想给政府部门省钱。
  顶层及顶层往下的一共四层房子全部属于斯莱瑟。虽然位于顶层，但房子在设计时做了一个“地面层”，还配有私人的停车坪，住户可以用飞车直接进出，给人的感觉就和住在一层差不多。房子一面靠近森林，一面靠近大海，周围的环境非常不错。
  斯莱瑟只留了半层用于居住，剩下的空间全部改造成了花房。
  在星际时代，养花也变得容易了，不仅有智能温控系统、智能空气调节系统等作为辅助手段，甚至还可以直接购买一个养花机器人，再把所有工作都丢给机器人。不同的花需要不同的环境，斯莱瑟一口气养了几百种植物，把花房分成了好几部分。
  斯莱瑟发现智能家居系统比他家乡的屋契小精灵还要好用，它安静而可靠。每天的下午茶时间，当斯莱瑟享受甜点和红茶时，他总会真情实感地赞美卜拉的智慧。
  之所以这么大手笔地弄了花房，是因为斯莱瑟打算系统地学习一下这个时空中的植物学。他手里的魔药用一瓶少一瓶，虽然这个时空的植物中没有魔力，但既然这个时空存在药剂学，魔法师也愿意用卜拉们的方式去研究一下植物。到了晚上，他偶尔会以“魔术新人”这个名字去星网上直播一些小魔法，慢慢立下他精通魔术的人设。
  来自人权保护机构的那位英丽女士，开小号在直播间里砸了不少钱。魔法师虽然不会在意这点钱，但心里还是记下了英丽的照顾。好吧，再一次赞美卜拉的善良。
  光脑发出了一声提醒，魔法师顺手点开了新来的通知。
  哦，终于通过审核了。
  三英大学是一所军校，军校有严苛的管理制度，想要寄东西去军校可不容易，需要在学校官网递交申请，需要使用校方指定的粒子传输地点，需要申报所有的寄送物品……早在沈星极刚开学时，斯莱瑟就递交申请了，却等了两周才终于通过审核。
  魔法师优哉游哉地打包了礼物，用粒子传输仪送了出去。
  虽然粒子传输仪能即时传输物品，但校方那边还需要花时间做一些检测。所以过了大半天，临近傍晚时沈星极那边才收到提醒，学校通知他去指定地点收取快递。
  “快递？是吃的吗！见者有分啊！”和沈星极同一个小组的成员起哄说。
  被同伴们簇拥着去了快递点，沈星极有些茫然地从校工的手里接过了一束花。这束花由不下十种鲜花组成，配色偏向明亮的黄色，花很新鲜，花瓣上还带着露珠。搭配花束的人显然有着极好的审美，一群军校生看着花束只会张嘴说：“好好看啊！”
  花束里别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一句话：
  你自带星光。
  非常漂亮的花体字，沈星极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斯莱瑟一个人能把字写得这么好看。同伴们凑过来看了一眼卡片，然后立马散开了，一个个都是狗粮吃撑了的模样。
  沈星极强行镇定地解释说：“你们误会了。”
  呵，我信你个鬼！同伴们丢下他，一个个跑得飞快。 039   开学已经两周, 沈星极的军校生活过得非常充实。
  自从和塔别人爆发了全面的战争，中央星系可谓是全民尚军，能考进顶级军校来的新生无一不是天之骄子。越是天之骄子就越不乏傲气。简单地说, 刚入学的新生大都处在“老子谁也不服”这种状态中。于是, 像沈星极这种未入学就已经在星网上掀起过“血雨腥风”的男人，很多人把他视为偶像，但也会有更多的人把他视为假想敌。
  不过，那款降落游戏做得太好了。游戏本身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只是通关率实在太低了。军校里有多少人暗搓搓地玩过那款游戏啊，在他们没有通关之前, 他们哪里好意思来沈星极面前上演“打脸与被打脸”的剧情呢？沈星极身边因此清静了不少。
  说起来, 沈星极进入机械学院后, 隔壁战舰综合学院的领导还试图来挖角，原因也要归结到那款游戏上。你这么优秀的一个驾驶人才, 美丽的军舰在等着你啊喂！
  老师也知道新生的尿性, 因此刚开学的时候，这些老师不管本性如何, 在学生面前都是一副魔鬼教练的模样，想狠狠锉一锉新生的性子。专业课的老师喜欢在课上抽问, 问出来的问题都“恰好”有一点点真的只是有一点点超出了新生们的知识范畴。
  这届因为有沈星极，老师们在调-教新生的时候总拿沈星极当工具人——什么，你回答不上来？你也回答不上来？好吧，那我再抽一个学生吧，沈星极你来答答看。
  沈星极是一个有着极强自学能力的人，他有自己的积累, 又提前预习过, 因此不管老师问什么, 他总能给出完美答案。他这样大出风头，固然有人看不惯他，但在军校这种地方，本来就有些“强者为尊”的意思。弱，才会失去自己的地位和荣誉啊！
  反正在专业课上，沈星极向来无所畏惧。
  但除了专业课，还有战术、战斗一类的必选课啊！虽然机械专业的学生不一定都会上战场，就像沈星极的偶像支安澜教授，他作为一个顶尖的研究人才，确实毕业于军校，确实是军籍，但他这辈子都没去过一线战场，始终生活在后方实验室里。但毕业后的就业选择是毕业以后的事情了，作为在校学生，没有一个人能逃过必选课。
  老师们在大屏幕上放出了这些年牺牲在战场上的军人数据，认真地说：“无论你是负责后勤的，还是主管技术的，只要你是一位军人，你就要时刻准备好去战斗。”
  虽然沈星极在斯莱瑟的监督下，积极锻炼了身体，体能有所增长，连战斗意识都有所加强，但毕竟受训的时间不长，他在战斗课上也就混个中不溜的成绩，比大多数技术、后勤保障专业的学生要优秀一点，但远远不如机甲专业、指挥专业的新生。
  沈星极便和大多数的本专业学生一起迎来了课后的体能训练。
  这种体能训练也是军校的传统了，一般由大二、大三的学长担任教官，利用课后时间监督新生加训。这次负责给沈星极整个机械专业加训的学长中有一位是来自大三机甲系的学长维炫明。维学长有着黑熊一样的体魄，夸张一点地说，他的胳膊比沈星极的腰都粗！
  大家很快就发现，维学长似乎格外“重视”沈星极。
  因为前些年某军校出过丑闻，学长在担任教官时对新生实行人格践踏、并安排了过量的训练任务，导致一名新生终身残疾，现在加训时都会安排医疗监控机器人。如果医疗监控机器人叫停了，那么当天的加训任务就必须要结束了。但一般都等不到机器人叫停，因为机器人计算的是人体极限，一帮刚入学的新生根本达不到那个程度。
  军校都有严格的作息。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都是有规定的。一般都是加训到马上要吃饭或睡觉的点，新生们已经累成了死狗但还没有达到生理极限，只是再练下去就没饭吃了或者赶不上熄灯的铃声了，这时候，学长们也会放他们走了。
  但维学长每次在放学弟学妹们离开之前还会特意说一句：“本轮训练到此结束，如果有人想要加训，我非常欢迎你们留下来。我可以给你们提供营养液代替用餐。”
  死狗们：“……”
  靠，这是人话吗！听听，这是人话吗！
  谁留下来谁傻逼啊，我们都已经从“一个人”累成“一滩人”了，你还不放过我们？在场的新生全是技术专业的，本来就没有那么强的战斗欲望，他们真的吃不消了啊！
  这时，维学长就会看向沈星极：“沈同学，你今天还没有逼近生理极限。”
  沈星极一口气还没喘匀，心脏就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根本说不出话来。维学长就默认他答应了。沈星极成了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继续加训的苦逼学生。因为其他新生都已经“逃”走了，维学长只用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一个人，学长变得更严格了。
  说是逼近生理极限就一定要逼近生理极限，学长绝对不和你玩虚的。
  医疗监控机器人发出提醒后，就地开放舒缓箱，把累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沈星极抱起来塞进舒缓箱里，再泡上舒缓液。这么泡上十分钟，再把沈星极放出来。
  维学长递给沈星极一管营养液：“这是军方特供营养液，对你身体有好处。”
  确实是对身体有好处，但难吃啊！
  沈星极谢过了学长的“关爱”，吸完营养液的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听着室友们开开心心地讨论“咱们学校的伙食真好啊”、“没错，今天那个红烧鲁卡鸡腿真是绝了”、“我宣布，鲁卡鸡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鸡”……沈星极简直想要汪得一声哭出来。
  “学长是不是看你不顺眼，故意折腾你啊！”同一个小组的成员问。
  最开始被系统分到和沈星极同一小组时，其他小组成员都有些忐忑。在人们的普遍认知里，有才华的人都是有傲气的，他们担心沈星极会很难相处。但真正和沈星极接触过就知道，沈星极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自身有才华但绝不会看不起他人。
  “我觉得不是。”见同伴们的脸上写着担心，沈星极解释说，“学长也是每天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帮我加训啊，他还给我准备了营养液，可贵可贵了，学校又不会给他报销。”偷偷说一句，沈星极其实一直在心里怀疑维学长也是张家的谁认下的干亲。
  张家认了干亲后往往不会铺天盖地地宣扬，他们当然也不会瞒着，所以像财政部长云越泽这样该知道的人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但普通人却对张家的干亲网了解不多。小组成员们肯定是不知道沈星极和张家的关系的，沈星极也无意宣扬这一点。
  沈星极被张老拉进了张家的家族群里，有几个活跃分子对沈星极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但家族群里的人不是实时在线的，有些人身在前线，可能直到从前线下来才会登陆私人光脑。有些人就像支安澜，也是出了实验室后才对沈星极说了欢迎。
  沈星极至今没把家族群里的人认全。
  “你要是觉得吃不消就拒绝学长吧，不用不好意思。”小组成员们说，“我们每天的训练量已经够可以的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的苦，小安那天都被训哭了。”
  “我没有哭！我只是沙子进了眼睛！”
  “我们明明是技术专业的，为什么要拿我们当机甲战士一样操练！”
  “星极，我还是觉得维炫明在针对你，天天逼近生理极限谁吃得消啊！”
  见大家都在真情实感地替自己生气，沈星极压低声音说：“你们千万别这样说，维学长他……他很可能是我亲戚。就算不是，也可能是受我亲戚之托来照顾我的。”
  同伴们：“……”
  你竟然把这种程度的加训称之为“照顾”？你们家是不是有毒！
  说啊，你们是不是有毒！
  天天逼近生理极限苦不苦？当然苦了！沈星极现在还能咬牙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他总拿上辈子的经历警醒自己。比起成为一个被塔别人掠夺基因后只能靠着医疗舱活下来的仿佛是一滩具有思维的烂肉的基因崩溃症患者，现在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星极收到了来自斯莱瑟的花束。
  花束以明黄色为主色，缀以白色的满天星和银叶菊，这样鲜亮明快的颜色正适合沈星极。他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亮了起来。他抱着花束开开心心地走在校园里。
  然后，正好撞上了维炫明。
  沈星极一直都是内网上的红人，而维炫明在学校里也很有名。最近有很多小道消息说维炫明看沈星极不顺眼，在体能训练中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可劲折腾沈星极。
  此时看着沈星极和维炫明走了个对脸，立刻有好几道隐晦的视线扫了过来。
  “学长好！”沈星极腾出一只手来给维炫明行了礼。
  维炫明回礼，朝沈星极点点头，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星极显然有点掉智商，忍不住举起花束给疑似亲戚的维炫明看：“好看吧？”
  维炫明：“……”
  围观群众：“……”
  维炫明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说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沈星极非常大方地说，“见着有分，我送你一小朵！”
  在围观群众偷偷摸摸的注视中，沈星极从花束里抽出了一小根细细的满天星，非常大方地塞进维炫明手里，还认真嘱咐他说：“记得找个花瓶加点营养水泡上啊！”
  就……真的很大方了。 040   送出新鲜的花束后, 斯莱瑟收拾行李，进行了一场短途的星际旅行。
  像他这种“被军方解救回来的”人，在接下来的三五年时间里都会受到人权保护机构的关注。他用合法手段买了飞船票, 还未离开海神星, 人权保护机构那边立刻就知道了。斯莱瑟只说自己是去采购花种的，想让私人花房中的收藏变得更加丰富而已。
  他的目的地是已经形成了重点交通枢纽地位的太阳花太空港。
  这个太空港和之前斯莱瑟暂住过的军用太空港不同。首先规模就不一样，太阳花是大型的太空港，常驻人口达到了十万级, 这些人大都是太空港的工作人员、各类店铺的经营者等等。其次太阳花是一个民用港口，又处在交通枢纽的位置上, 吞吐量稳居中央星系前五, 可以说是非常惊人了, 因此这里人员构成复杂，什么人都会有。
  虽然是太空中的换乘点, 但太阳花已经被经营得像是一颗人造小星球了。
  太阳花太空港内自然也存在花市, 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来自不同星球的植物。不过所有涉及到活体生物的买卖都非常复杂，需要买卖双方提供很多证件, 相关检疫标准又每年都在变。购买了生物活体后，想要把它们带回去, 还得缴纳高额的保证金。
  斯莱瑟闲庭信步一般地走在花市里，那样子瞧着……反正花市的工作人员都觉得他肯定是一个大客户。斯莱瑟在一盆红色植物前停下，立马有真人工作人员走上前介绍说：“这是莫拉莫草，它原本是种肉食性植物，但经过我们的培育，它现在……”
  “我居住的星球安全级别为二, 可以饲养这种植物吗？”斯莱瑟微笑着问。
  就连说话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工作人员分神想着是不是该存一笔钱然后照着魔法师的样子去整容, 他努力定了定神, 才遗憾地说：“抱歉，二级星球不能饲养。”
  斯莱瑟便也觉得很遗憾：“真是太可惜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赋使然，斯莱瑟在花市转了半个下午，大多数被他瞧上的植物都不能在海神星饲养，他自然不能用常规方式把它们带回去。傍晚，斯莱瑟回到酒店里，享用了当地特色美食后，他在房间里设下安全锁，然后用瞬移魔法离开了这里。
  就像是在天上盘旋的隼，处在鸟类食物链的顶端，拥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它们总能轻松地发现地上的食物。即使食物进化出了拟态，聪明地把自己融入了环境中，成为环境的一部分，但这又有什么用呢？狩猎就是隼的本能，它始终都是如此强大。
  斯莱瑟也能轻松地发现那些把自己隐藏在暗处的见不得光的存在。
  虽以太阳花为名，但像这种大型太空港，因为人员构成太复杂了，所以是最容易滋生阴影的。斯莱瑟把自己裹进黑色的斗篷，脸上还戴着一张面具。斗篷也好，面具也好，里面都加入了一些金属jm1376，这是沈星极偷偷给魔法师弄出来的装备。
  斗篷是把金属jm1376拉成比头发丝还要细的丝，再藏进布料重新编织起来；面具则用上了整块的jm1376。有了这套装备，斯莱瑟不会被任何仪器扫描出他真实的生理数据。不过，这套装备也有缺点，jm1376太重了，正常人搞这么一身装备，他们会被装备压垮的。唯有魔法师，他可以用魔法减轻装备的自重，才能够行动自如。
  魔法师走进了一家平平无奇的店，用一小袋星钻换到了一笔钱，还顺利拿到了一张入场券。有了入场券，魔法师可以去一些不对外公开的地方，买一些不方便在公开场合买的东西。他却懒得自己去扫货了，直接开了一个单子，罗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表示过两天会来取货，又拿出半袋星钻付了定金，店主的腰顿时弯得更下去了。
  魔法师没有回酒店，而是去了一家酒吧。
  这家酒吧明面上看着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当魔法师拿出入场券后，他立刻被人恭敬地领去了更深之处。前前后后一共打开了三扇金属门，魔法师有些嫌弃地看着那个充斥着瘾君子、性/爱机器人的公开舞池，面无表情地说：“开一间上等的包房。”
  上等的包房配有上等的侍者，每一个从姿态到仪容都尽善尽美，然而魔法师实在太挑剔了，他一脸嫌弃地拒绝了他们每一个。他的视线透过那扇单面可视的玻璃落在表演的舞台上，忽然伸出手指，指着那个同样戴着面具的演出者，说：“我要他。”
  “抱歉，我们的歌者并不承接侍奉的工作。”引路的人如此说。
  魔法师取出一柄军方禁止对外出售的反物质枪，正大光明地放在了桌子上。
  “……请您稍等。”
  很快，那个歌者就被叫下了舞台，由人领着出现在了斯莱瑟面前。斯莱瑟手里抛着两枚星钻玩儿，叫引路人出去并关上门。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斯莱瑟和那位歌者。
  歌者的脸上立马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斯莱瑟轻笑了一声：“你很聪明，试图用这副表情引起我的厌恶。”
  歌者越发谄媚，一副听不懂斯莱瑟在说什么的白痴模样，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两颗被抛上抛下的星钻。如他所愿的，斯莱瑟把两颗星钻丢了过来，正好落在他怀里。
  “先、先生，您真慷慨，您是我见过最慷慨的人……”歌者拍着拙劣的马屁。
  “来见你之前，我一直很不解，你当年既然都能顺利离开那里，为何如今会陷在这个小小的酒吧里离不开呢？”斯莱瑟微笑着问，“弗格斯先生，你能为我解答吗？”
  歌者：“！！！”
  弗格斯的脸上下意识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你是谁？想做什么？”
  “放轻松，你太紧张了。”斯莱瑟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事实上，我还帮你解决了戴夫。哦，你知道戴夫吧，你从他手里拿到了身份。”
  斯莱瑟让沈星极给军方上交了半份名单，他手里还留着相对无害的另外半份。
  弗格斯出生于混乱区，却和混乱区格格不入。他能在混乱区里活下来，主要是靠他的父亲。他父亲深知把这个儿子留在混乱区里，总有一天会被人剥皮拆骨，在无意间得知有那么一个能获得中央星系合法身份的渠道后，就花大价钱把他送了出来。
  弗格斯是两年前被送出来的，花了半年时间适应了一下中央星系的生活，就被骗进了传销组织，在组织里白吃白喝地过了一整年，整个人胖了十几斤不止。好不容易被警方解救出来了吧，他打算去报名参加一个歌唱比赛，又被骗进了这个酒吧里。
  斯莱瑟有些无语。他之所以留下那半本名单，是想要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但弗格斯蠢蠢的，显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下属。斯莱瑟都升不起调-教他的欲望。
  “你是不是在嫌我蠢？别以为你戴着面具我就觉察不出来了！”弗格斯很不服气，“我也不是没有优点的！我擅长察言观色！我演技好啊！我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的！”
  斯莱瑟：“……”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真实来历都被斯莱瑟道破了，弗格斯就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你以为在传销组织混吃混喝很容易？你以为在酒吧里只唱歌不陪客很容易？要不是我……算了，给个痛快吧，你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先说好，我只擅长混吃等死。”
  言下之意就是你如果有什么惊天大计划，千万别来找我。其实弗格斯这么说也是在试探斯莱瑟，当他说完后没有在斯莱瑟身上感觉到杀意，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斯莱瑟的掌心有一道红光转瞬即逝。他道：“也许我只是来救你的呢？”
  “得了吧！我用得着你救吗！”弗格斯并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受到了魔法的操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说出了自己近来最大的秘密，“这家酒吧贩毒，我只要摸上警方的线人，把贩毒的证据给他们，警方就能捣毁这里，我到时候就得救啦！”
  弗格斯的大脑后知后觉，赶紧命令双手用力地捂住那个不受控制的嘴巴。
  “哦，原来你想和警方合作。”斯莱瑟说。他没想到这个魔法能在弗格斯的身上发挥出这么大的作用。如果换成是怀特海，这位军方间谍绝不会把最大的秘密说出来。
  但弗格斯确实也不是一无是处，这小子很擅长捕捉他人的情绪变化，要不然他怎么能发现警方的线人？这个优点要是被运用得好了……斯莱瑟终于起了一点兴致。
  而弗格斯心里也起了一点心思，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知道他的来历，掌握了他最大的秘密，还知道他接下来的谋划。他想要确保自身安全，最好主动跳到这个男人的船上去。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既神秘又强大，既然都是混吃等死，还不如跟着这个男人，让他给他安排一个舒适圈，以后就留在这个男人画出来的圈子里混吃等死。
  于是弗格斯再次冲着斯莱瑟谄媚地笑了起来：“老大！我认你做老大吧！”
  斯莱瑟：“……”
  只用了两天时间，斯莱瑟就解决了弗格斯身上的小问题。然后，他让弗格斯留在太空港，而他打算返回海神星了。弗格斯问：“老大，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啊？”
  “到了日子该给小朋友送花了。”
  “送花？送花还要亲自去的吗？你在星网上找个送花服务就行了啊！”
  魔法师的下巴微微抬起了一个弧度：“花束的搭配可是一门学问。”
  而我信不过他们的审美。 041   明面上, 魔法师在太阳花太空港的经历非常简单。
  他一共在太阳花待了三个白天、住了四个晚上。白天就逛逛花市，享受下特色的美食，收集一些纪念品, 或者干脆在观景台坐上半天, 隔着太空玻璃眺望永恒的星空。他总是一到傍晚就回酒店，然后待在房间里从不外出，是一个没有夜生活的人。
  他前前后后一共买了二十多种花，办理了托运业务后就打算回家了。
  私底下, 魔法师却戴着特制的面具为太阳花警方的扫黄缉毒事业添砖加瓦了。弗格斯作为一个被警方从非法酒吧里解救出来的可怜虫，他没有见过魔法师的真容。魔法师留给他的那个光脑通讯码, 绑定的是他和沈星极在混乱区里曾用过的假身份。
  也就是说, 弗格斯对于真实的魔法师一无所知。
  魔法师出手阔绰, 离开前却没有给弗格斯留下什么钱，连那两颗星钻都收回去了。他指点或者说是吩咐弗格斯：“警方和人权保护机构合作, 会给你这种意外失足的青年安排技能培训, 好让你以后能找到正常正经的工作。你想办法混进培训点。”
  弗格斯觉得这个任务有点不上档次。
  魔法师说：“培训点里包吃包住。”
  “好嘞，您瞧好了吧, 我肯定能去培训点！”弗格斯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弗格斯已经习惯了新任老大的来无影去无踪。魔法师当然也没当着他的面施展瞬移之术。所以弗格斯完全没想到魔法那个层面，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魔法师的手里肯定捏着一股庞大的势力。对于魔法师的离开, 弗格斯脑补了一系列的血雨腥风。
  然而，摘掉面具的魔法师真的只是回到海神星去养花啊！
  斯莱瑟明面上带回来的花只有二十多种，大都只具有观赏价值，无毒无害，也没法造成物种入侵。他把这些花都丢给机器人去打理了。而他的储物戒中还藏着上百种不准被带进海神星的植物！因为这些植物比较特殊，肯定不能被人权保护机构的人发现, 斯莱瑟就在客卧里开辟了一个拓展空间, 还对这个空间施展了一系列保护咒。
  把新买来的植物都安置好了, 斯莱瑟就去花房里挑了一些长得极好的鲜花，开始搭配花束。今天的主色系变成了橘红，这其实并非是魔法师钟爱的颜色，但送礼的时候肯定要考虑收礼人的喜好，这是基本的礼貌啊。花束完成后，斯莱瑟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觉得非常满意，才又写了一张短笺，别在了一片被用作装饰的叶子上。
  花束通过粒子传输仪被送去了三英大学。
  三英大学，再次被维炫明学长“特殊关照”了以后，沈星极第n次被机器人就地送进了舒缓仓。等他从舒缓仓中出来，他的腿还有些软。一般这种时候，在训练时看上去格外无情的维炫明学长都会伸出手来扶他一把，让他适应个三五秒，再把手拿开。
  这一次自然也有人伸出手来扶沈星极了，沈星极却觉得触感不对。
  沈星极下意识朝扶着他的人看去，却看到一个个子和他差不多高的大美女。
  真的是大美女啊！
  沈星极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在星际时代，基因被优化得更彻底了，再加上整容变得非常容易，放眼望去还真没有丑人，一个人想要从人群里突显出来，光有容貌是不够的，更多的还是看他周身的气质。眼前这个女生就是一个很有韵味的人。
  她笑眯眯地说：“我叫闻妲，是你直系学姐，之前跟着导师出了趟差，刚回来。”闻妲是大五的学生。类似三英这样的顶级军校，大多数专业都会实行六年制的教育。
  沈星极之前猜测维炫明和张家有关系，这个猜测并不十分对。
  事实上，维炫明学长并非是张家的干亲。他是闻妲的男朋友，而闻妲是支安澜的学生。支安澜教授才是张家的干亲啊，从张老那边算，沈星极应该喊他一声七叔。
  “导师的行程需要保密，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依然不在学校内。”闻妲对沈星极解释说，“不过导师真的很看好你。他已经出好题准备考校你了。”作为三英大学的教授，支安澜每年都是有教学任务的。但他只给学生上大课，还得是高年级学生。如果被支安澜收进门那就不一样了，那样他就成了你的直系导师，会被他带在身边学习。
  尽管沈星极得喊支安澜一声七叔，但该有的入门测试还是会有的！
  只要沈星极能通过测试，他就能进支安澜门下了。一般像支安澜这个级别的教授，他们都习惯一边研究一边带弟子，在他们漫长的研究生涯中，就算往少了说，陆陆续续被他们收进门的弟子也能有十几二十个。但支安澜不一样，他的性格有些独，沉迷于研究时是不愿意带弟子的。闻妲是他第一个弟子，也是刚收了没多久的，还是因为闻妲的天赋实在太好了，而支安澜当时的研究正好陷入了瓶颈，他就分出了点心思来带学生。后来支安澜度过瓶颈期，他直接进了实验室，连闻妲都跟着被关了大半年。
  沈星极这届学生开学时，闻妲正跟着支安澜一块儿出差。
  只要不进实验室，支教授私底下还是很好相处的，也知道自己名下的大弟子和机甲专业的维炫明是青梅竹马的男女朋友。支教授就让闻妲告诉维炫明一声，让他多看顾一下沈星极。支教授的原话是：“他体能测试成绩一般，让小明帮他补补弱项。”
  此时，闻妲站在沈星极和维炫明面前，笑着说：“阿明，你有帮我好好照顾学弟吗？”她又看向沈星极说：“阿明长得有点凶哦，他这长相特别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闻妲知道，维炫明天天拉着沈星极加训，让很多人误以为他对沈星极有意见。但别人怎么想的和他们没有关系，她得知道沈星极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误会维炫明。
  沈星极连忙说：“学长非常负责任。他很照顾我。我进步很大。”
  维炫明在一旁点头：“学弟很不错，具有战士的品格。他的进步确实很大。”
  见两人都说得真情实感，闻妲顿时就放心了。
  大约是为了向女朋友邀功吧，维炫明又说：“学弟还送了花给我。”
  闻妲：“？？？”
  “我按你说的加了营养液泡着，所以那根满天星还很新鲜。”维炫明对沈星极说。
  距离收到斯莱瑟送的那一束鲜花已经过去了小一周，沈星极的智商又重新占领高地了。他顿时觉得非常羞耻，忙说：“啊，我当时大概是脑抽了。学长不用管我。”
  维炫明还给满天星拍了照片，此时特意放出来给闻妲看。
  闻妲虽然不懂一根满天星是个什么梗，但她是个聪明人，见男朋友和小学弟确实相处得挺好，就笑着说：“今年的百所军校的联合大赛，你们要不要一起参加啊！”
  “那不是……一般都是大五、大六的学生才会参与的吗？”沈星极说。
  “如果低年级生拥有绝对的实力，他们自然也能报名参赛。闻妲就是在去年的联合大赛上有亮眼表现才被支教授看中的。”维炫明解释说，“我已经打算要报名了。”
  维炫明大三，闻妲大五，因为闻妲曾经跳过级。
  作为青梅竹马的情侣，维炫明要加倍努力才能跟紧闻妲的脚步而不掉队哦。
  维炫明又看向沈星极说：“按照你的军功积累，虽然你并非战斗专业，但应该可以申请服用强化液了。等你服用了强化液再度过适应期，就可以去大赛上试一试。”
  “重在参与嘛！资格赛按照专业做了划分，你应该能闯到资格赛的最后。”闻妲也说。
  正聊着天的时候，沈星极又收到了校方的提醒，需要他去指定地点收取快递。闻妲反正没有别的什么事，就拉着男朋友陪沈星极走了一趟，一路走一路继续给他介绍联合大赛资格赛的情况。沈星极再次从校工的手里接过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花儿。
  沈星极忍不住凑近花束，孩子气地吸了一大口花香。
  “好漂亮啊！这花是哪里买的？能不能把店名推给我。”闻妲说。
  “外面买不到，是我朋友送的。”沈星极骄傲地说。上一束花因为泡在营养液里还没枯萎，这一束花就来了。花本身值得珍藏，而比花更值得珍藏的是一个人的惦念。
  上华大学，南盛一边在智能运动机上做一些重复性的运动，一边通过虚拟屏刷着论坛帖子。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室友毕伟宸被罗教授带着去实验室打杂了。
  才大二就能跟着罗教授这种级别的导师进实验室，尽管毕伟宸暂时做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打杂性质的工作，但也相当了不起了！打杂时能学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啊！
  毕伟宸是个很大方的人。他和南盛是好朋友，所以经常会把自己跟着罗教授学习时整理出来的笔记推送给南盛。南盛受益匪浅。南盛就搞不懂了，为什么论坛里总会出现那么多野火烧不尽的傻逼，天天在那里说毕伟宸坏话。他们肯定是出于嫉妒！
  毕伟宸是凭实力拿下优秀学员的！（在军校中，每个年级的每个专业会在每个学年评选出一个优秀学员，这个称号能够积累少量的军功，并不仅仅是荣誉称号。）
  毕伟宸是凭实力被罗教授收为关门弟子的！
  你们这帮loser只管嫉妒去吧！一帮只知道嫉妒的人是没有前途的！难不成没了毕伟宸，你们就是优秀学员了？没了毕伟宸，你们就能被罗教授看中了？怎么可能！
  南盛以前还会为这帮人的嫉恨之言生气，现在他不会了。
  哼，等毕伟宸报名参加了联合大赛，你们就能亲眼见证到他的优秀了！ 042   毕伟宸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参加联合大赛。
  他才大二！
  联合大赛一直都是高年级的竞争擂台。就算是带领队友多次在大赛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并把同届学生死死压在底下的前云彬言少将, 虽说他后来一手制造了莫干卡战难，但他的在校成绩确实足够优异，云彬言也是到了大三才正式参加联合大赛的啊！
  联合大赛的池子太深了, 大二生才刚学会游泳, 干嘛要想不开去池子里扑腾？
  但是，身边的人好像都在暗示毕伟宸，他可以去参加联合大赛了。毕竟他一直勤奋好学、成绩优异，在专业方面已经胜出同龄人太多了, 又有罗教授这样的名师指点……虽然才读大二，大概率没机会参与最后的决赛, 但闯一闯资格赛肯定没问题！
  资格赛比较死板, 不像最后的决赛那样灵活多变。而且资格赛是面向所有正规军校的, 在比赛时会按专业做出划分，每个参赛选手要比的就是他们本专业的东西。
  毕伟宸仔细一想, 去参加比赛也挺好, 正好可以检验一下自己的专业水平。他虽然谦虚好学，但不会过分谦虚。他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因为优秀, 他身边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嫉恨之言。毕伟宸脾气再好，他也不是圣人啊, 听多了那种话，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脾气。他想要去联合大赛上证明自己，让那些人从此以后都哑口无言！
  得知他要报名参赛后，罗教授还挺高兴：“年轻人就应该有点闯劲！”
  “你很看好毕伟宸吗？”私底下，老友这么问罗教授。
  罗教授客观地分析说：“小伟有一个严重的短板，他毕竟才大二, 和那些大五、大六的人比是很吃亏的。但他应该能替学校拿到一个席位。大二生这样就可以了。”
  罗教授很看好自己的弟子, 又说：“只要沈星极不报名参赛, 在所有报名参加比赛的低年级生中，小伟应该是走得最远的那个。去年联合大赛中出了个好苗子，叫什么我忘了，是三英大学的，后来被支安澜收入门下了，那孩子当时都已经大四了。”
  “你还真是看好沈星极啊。”老友说。
  感觉沈星极都快要成为罗教授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了！
  罗教授哈哈笑了两声：“星极这次应该不会报名参赛，毕竟他刚进学校读大一，但明年就说不定了啊……如果是沈星极的话，他肯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去挑战自己。”
  再如何欣赏沈星极，罗教授现在毕竟是毕伟宸的导师，他得为自己的学生考虑考虑。想着沈星极今年不会参赛，所以他很支持毕伟宸去赛场上走一遭。一旦沈星极也报名参赛，他肯定能在资格赛中把同届的选手压制下去，让这些选手都沦为陪衬。
  罗教授越是爱护弟子，越是不想让他过早和沈星极对上。
  在正常人的思路里，沈星极作为大一新生确实不会去参加联合大赛。但沈星极身边没啥正常人啊！闻妲小姐姐看上去那么正常，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像她这种在专业领域极为优秀的人，她看自己同届参赛者就像是斯莱瑟看没有魔法的卜拉一样。
  闻妲鼓励沈星极说：“我问过你的任课老师了，你特别擅长自学。资格赛被设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贯穿了整个寒假，你还有大半个学期的准备时间，没有问题的！”
  因为每颗星球的自传、公转周期不一样，不同的星球上会有不同的星球历。但因为人工气候调节技术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整个中央星系还是实行一天二十四小时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制。闻妲说的寒假，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天气寒冷的时候放的学假”，仅仅是一种尊重传统的叫法而已，这也是对母星地球的一种永恒的纪念！
  闻妲和沈星极对接了光脑，把一堆资料传输给他，还说如果沈星极有哪里看不懂的只管来问她。在闻妲看来，导师不在学校，她作为学姐就应该多照顾一下学弟。
  沈星极翻了两页资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谢谢学姐……这些很有用啊！”
  “那可不是！”闻妲颇为骄傲地甩了下头，“这是我花四年时间、一千五百多个日夜整理出来的资料。”她刚入学时就想成为支安澜的学生。可当时支安澜连一个学生都没收过，谁知道他的收徒标准是什么！闻妲就想，那我就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一点，只要她足够优秀，她总能心想事成的吧？这些资料就是为了“攻略”支教授而准备的。
  这其实是闻妲过去四年里的学习资料的汇总。
  闻妲学了四年的内容，她也没指望沈星极只花一个学期就学完。但她相信沈星极的自学能力，于是全部拿出来毫无保留地送给沈星极了。沈星极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如果他真成了支教授的弟子，他和闻妲是有竞争的，闻妲却这样帮助他……
  闻妲是傻甜白吗？
  她不是！
  她愿意把学习资料共享给沈星极，主要是因为她在沈星极眼中看到了他对维炫明的尊重和感激。维炫明对沈星极做的事，天天帮他逼近生理极限，其实是有些吃力不讨好的。你看，爸爸妈妈为你好，天天逼着你干这个做那个，你青春期叛逆时还要怨他们管得多；老师为你好，给你布置作业又拦着你不让去娱乐场所，你在背后给老师取外号骂他傻逼。维炫明对沈星极做的事，换一个人，他真不会如此感激维炫明。
  “好好学习！”闻妲笑着说。
  沈星极用力点点头。
  同寝室的室友、学习小组的其他成员、班上的同学们渐渐发现，沈星极好像变得更忙碌了。他现在不仅要每天接受来自维学长的地狱式“关心”，还要同时面对来自维学长女朋友的变态式“关爱”。沈星极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整天就靠营养剂活着。
  这种特质的营养剂卖得很贵，但它们对身体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配合着每天的体能训练，能把一个人的身体调节到最佳状态。虽然沈星极穿着衣服时还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但藏在衣服里的肉-体却变得越来越匀称了，没有一丝赘肉。
  到了独立日，斯莱瑟站在路边等着沈星极从学校里走出来。
  沈星极的变化之大让斯莱瑟都觉得诧异。
  这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能形容出来的变化，因为真正的变化在于内心，任何语言都不及他眼中此时的神采。斯莱瑟打量了沈星极好一会儿，也只是说：“长大了……”
  幼鹰褪去了柔软的细绒，长出了坚硬锋利的新羽。
  独立日假期一共有十天。作为军校生，沈星极他们被要求不能离开天元星的范围。海神星作为天元星的卫星，当然还属于天元星了，斯莱瑟就带着沈星极回家了。
  飞车直接降落在顶层，沈星极顺着楼梯走下来。他上学去的这段时间，家里变化真大。花房里的植物都长得很好，郁郁葱葱的，绿的是叶，红的粉的黄的是花……
  “好像住在森林里一样。”沈星极说。
  也就是星际时代科技进步让他们没了蚊虫困扰，要不然把房子改造成花房肯定受罪。斯莱瑟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送你的花都是在这几个花房现摘的，喜欢吗？”
  沈星极连忙从光脑中抽出照片：“看，我把它们全部做成了干花。”
  斯莱瑟：“……”
  倒也不必，这倒也不必啊！
  “我本来把它们插在了营养液里，它们可以在营养液里保持鲜活。但你每周都送花过来，寝室里渐渐都被花束摆满了，我还得为我室友考虑，只能把之前的花束都做成了干花，只留下最新的那一束。”沈星极的脸上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求表扬的神态。
  斯莱瑟只好把那句“收到新的花，旧的那束就可以丢了啊”咽了下去。
  “做成干花也很好看，我可以给你腾出一面墙来，我们把干花挂上去当装饰。”斯莱瑟听见自己说。他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安纳神在上，我好像越来越愿意纵容他了。
  但这种感觉并不坏，斯莱瑟并不打算做出改变。
  沈星极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在学校中的经历。维炫明学长和闻妲学姐这两人在他口中高频率出现。斯莱瑟若有所思地想，看来精灵的祝福确实是一份特别的祝福。
  当然，仅仅有精灵的祝福也不行，它只是为沈星极创造了一个和张老认识的机会。至于沈星极到底能不能为张老看重，他能不能得到学长学姐的倾囊相授，只在于沈星极自己。斯莱瑟用魔法招来一壶茶，给沈星极倒了一杯，免得这孩子说得口渴。
  “对了，我晚上住在哪里，还是上回那个房间吗？”沈星极问。
  “正要提醒你，客卧被改造成了一个隐秘的花房，里面种植了一些相对危险的植物。我并不建议你入住客卧。”斯莱瑟平静地说，“现在只剩下主卧是能住人的了。”
  沈星极：“！！！” 043   魔法师把住所彻底改造了一番, 只留下半层用于居住。这半层只有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唯一的客卧被占用了，魔法师在客卧里施了空间拓展魔法，又刻了各种保护魔法阵, 能确保那些危险植物的健康生长, 却又把它们死死地限制在客卧之中了。
  虽然魔法师曾经没有生态系统的概念，但现在有了。他愿意尊重卜拉的智慧，在放任自己养花种草的同时，不会去破坏海神星上原有的生态平衡, 造成物种入侵。
  “……总之，只有主卧空着。”魔法师的眼中藏着微不可见的笑意。
  沈星极跟着魔法师进主卧时, 差点紧张得同手同脚, 甚至不敢去看他想象中的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然而, 没有大床。房间里摆着一个叫他觉得眼熟的魔法帐篷。
  “虽然只有主卧空着，但幸好我从家乡带来了魔法帐篷。”斯莱瑟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最为传统的绅士, 好像一秒钟清空了之前故意逗弄沈星极的记忆, “帐篷里空间很大。房间也有很多。你之前住过的，对帐篷也不陌生, 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房间吧。”
  沈星极：“……”
  这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望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分了房间睡的。沈星极和以前一样，挑了斯莱瑟隔壁的那个房间, 两人只隔着一堵墙。虽然只是一顶帐篷，但魔法帐篷和别的帐篷不一样，它真的特别舒适！房间里的整体装修风格是那种极具有古典美的宫廷华丽风，连桌布上都用金丝绣出了图案，还裹着蕾丝边。床上围着层层叠叠的帷幔，是比酒红色更深的一种暗红。
  房间里点着魔法灯, 靠魔法石来提供能源。床边摆着魔法香薰, 那种味道似乎很淡, 淡得让你忽略它的存在，又似乎很浓，温柔而坚定地入侵了你的细胞和神经。
  沈星极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在香薰的作用下，他几乎是秒睡的！
  第二天，沈星极在房间自带的盥洗室里搞定了个人清洁卫生，清洁用具是魔法师提前准备好的，是沈星极惯用的牌子，极具有科技感的小物件摆在古色古香的洗手台上，看着上特别具有喜感。沈星极离开房间时，正好魔法师也打开了他的那扇门。
  魔法师笑着问：“睡得好吗？哦，看你神清气爽，肯定睡得很好。”
  “我喜欢那个香薰，它太神奇了！”
  见着沈星极这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一看就是充满电的，魔法师也觉得高兴。“看来你很喜欢我擅自的安排。”魔法师如此说，“所以你大概能原谅我的小小的失误。”
  “什么失误？”
  “当初让你随意挑选房间时忘记提醒你一声了，你挑中了女主人房。”魔法师故作苦恼地说，“你知道的，在我的家乡，男女主人并不共享卧室，他们有各自的房间。”
  沈星极：“！！！”
  “没事的，你不用紧张。”魔法师安抚沈星极就像是安抚一只在大灰狼面前强行镇定的小兔子，“斯莱瑟家族并没有迎来它的女主人，如果你喜欢，你可以一直住着。”
  “所以我能住到这个家里有了女主人为止？”沈星极说。哼，原来我只是暂住的。
  小兔子学着大灰狼的样子，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自以为模仿得很成功，其实完全不凶！斯莱瑟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他第一次发现虚张声势也是一种可爱。
  两人一起离开魔法帐篷，又一起从主卧中走了出来。
  房屋内的智能系统已经安排机器人准备好了早餐。吃完饭，魔法师拿出一张很有岁月沉淀感的羊皮纸，递给沈星极。沈星极顺手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好几个名字，头一个就是弗格斯，这个名字后面被打了一个勾，第二第三个名字都被打了叉。
  “这是什么？”
  “我答应过你，只要我接手了那半本名单上的人，我会管理好他们。”斯莱瑟指着名单上的人名说，“离开混乱区后，弗格斯从未触犯过法律，我对他已经有所安排。”
  至于名字后面被打了叉的，那都是触犯了法律被斯莱瑟料理了的。
  第四个名字后面没有被打勾、也没有被打叉，而是整个名字被划掉了。斯莱瑟解释说：“这个人正在过着一种普通而安定的生活。离开混乱区后，他定居于一个偏远星球，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农场，已于三年前娶妻，妻子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
  他爱自己的妻子，期待着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他爱那个农场，爱着这种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于是，魔法师并没有打扰他，只是彻底模糊掉了他对于混乱区的记忆。
  魔法师每隔半个月就会出一趟门，名义上是为了去不同的地方收集各种不同的花种，但其实是为了那半本名单上的人。就目前来说，他已经见过四个人了，真正能用的却只有弗格斯一个。额，如果不是为了遵守对沈星极的承诺，其实第二个、第三个人也可以用，虽然他们手上流了清白无辜之人的血，但他们可比弗格斯有用多了！
  但因为答应过沈星极，斯莱瑟只能遗憾地让这两个人永堕黑暗了。
  “这个弗格斯……你安排他去做什么了？”沈星极好奇地问。
  斯莱瑟是一个很擅长聊天的人，前提得是他愿意和你聊天。他把弗格斯离开混乱区后的经历说了一遍，又是被传销组织拉进去，又是被骗到酒吧里去。沈星极都听乐了，难怪弗格斯的爸爸一定要把儿子送出来，这儿子留在身边，他说不定会坑爹！
  弗格斯加一分，看在他的经历能取悦沈星极的份上。斯莱瑟如此想着。
  “……所以他现在正待在培训点里接受培训。”斯莱瑟说。
  “哈哈哈，是不是因为培训点里免费食宿？你是嫌弗格斯太没用了，才会把他丢在培训点的吗？”沈星极不知道是该同情斯莱瑟好，还是该同情弗格斯好，“哈哈哈，弗格斯也算是你的手下了吧，你让政府帮你免费养着下属哦！你这招有点厉害啊！”
  “一方面确实是不知道怎么安排他，另一方面……我打算印证下我某个猜测。”
  “什么猜测？”
  斯莱瑟卖了一个关子：“先等等，等着弗格斯联系我们。”
  弗格斯很适应培训点的生活，免费食宿简直不要太赞哦！他在混乱区时其实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因为他有一个混得还算不错的爹。他很小的时候，他爹正和对手抢资源，怕他出事就一直关着他。这么关啊关啊的，弗格斯就被关成了一个咸鱼死宅。
  培训点的伙食可比传销组织好太多了，弗格斯当初都能留在传销组织里混吃等死，培训点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啊！上培训课时，老师让学什么，他就学什么。哦，他最近跟着手工课的老师学会了织毛衣，正打算给新任老大织件衣服以表孝心。
  到了星际时代，机器人成了真正的廉价劳动力。培训点培养出来的“手工达人”，都是要走高端定制路线的，一件毛衣能卖出高价。很多有钱人为了彰显爱心和逼格，都会去专门的卖场，购买打着培训点标签的“手作”。培训机构以此来维持自身运转。
  因为表现得特别好，弗格斯已经在培训点里混成了团宠一样的存在。
  工作人员们渐渐都知道了弗格斯过去的经历。这个可怜的孩子，出生于偏远星球，因意外失去了父母亲人。他没有钱，所以只完成了基础教育。好不容易攒了一张来繁荣星球的船票，结果刚落地还没几天就被骗进了传销组织。好不容易被解救出来了，又被骗进那种酒吧。多单纯的多善良的一个孩子啊，差点就被坏人逼着卖身了！
  “你要长点心，世界上坏人很多的，不能把所有人都想得太过美好。”手工课的老师教导弗格斯说。他看弗格斯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哦，弗格斯比自己孩子还讨喜！
  弗格斯很擅长捕捉到人们的情绪变化。他之所以在培训点里混成了团宠，也是因为这一天赋——他总是那么贴心！按说拥有这一天赋的弗格斯不会被骗吧？呵！
  面对手工课老师的教导，弗格斯一脸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不是我不长心，那个把我坑进了传销组织的傻叉叉，他是被传销组织洗脑的，真情实感地觉得传销组织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弗格斯在心里哭诉说。因为那人太过真诚，弗格斯没从他的情绪中捕捉到半点不好的东西，就傻乎乎地跟着那人去了。
  后来被骗进酒吧，是因为弗格斯看到了酒吧招聘驻场歌手的小广告，自己傻乎乎送上门的。但他也积极自救了，就算没有老大，他也会搭着警方的线人逃出来啊！
  总之，弗格斯这个傻孩子真情实感地认为自己不傻，只是运气不太好。
  独立日假期到来时，弗格斯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追求者。这个追求者并非是培训点的正式员工，只是在培训点做义工，是个富有爱心、工作上进的好青年。他之所以会来培训点义务帮忙，是因为他也曾受过别人的帮助，就想做点什么以回馈社会。
  “你喜欢我什么呢？”弗格斯问。
  “就……上回在食堂看到你吃饭，你拼命把食物往嘴巴里塞，两边的脸颊都鼓起来了，看着特别有意思。”追求者害羞地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单纯可爱的人！”
  弗格斯：“……”
  ————————
  “老大，我那个追求者的脑子肯定有哪里坏掉了！他不正常！”弗格斯说。 044   “你觉得他哪里不正常呢？”魔法师循循善诱。
  弗格斯被噎了一下。多明显啊, 郎振那家伙哪里都不正常啊！
  魔法师换了一种说法，又问：“你觉得他对你有恶意吗？”
  “这个……应该没有吧？”弗格斯略有迟疑。
  “那他对你有所图谋吗？”
  “有！”弗格斯信誓旦旦地说，“他图谋我美好的□□和纯洁的心灵！”
  魔法师：“……”
  魔法师忍了忍, 到底没能忍住, 单方面结束了两人之间的通话。
  此时，他正坐在花厅里，空气中的氧含量高得仿佛让人醉倒。沈星极坐一旁看电子资料，用特质笔在虚拟屏上做着笔记。见魔法师结束通话了, 沈星极说：“刚刚那位就是弗格斯？看上去确实不像从混乱区里走出来的。他父亲把他保护得很好。”
  “也许他的父亲试图培养过他，但他不堪造就, 最后只能把他送出来了。”
  沈星极合上虚拟屏, 问：“你怀疑他的追求者有问题？为什么呢？”
  “我并非是怀疑郎振这个人有问题, 我怀疑整个培训机构有问题。”弗格斯就是魔法师的鱼饵，魔法师把弗格斯丢在培训点, 就是想通过弗格斯窥探到培训点的秘密。
  一个鱼饵放下去了, 最终会钓上来什么样的鱼，那不受魔法师的控制。魔法师只能增加钓到某种鱼的概率。郎振可能是一个单纯的追求者, 也可能是一条“坏鱼”。
  迎上沈星极震惊的眼神，魔法师解释说：“已经覆灭的蜘蛛女神试图在中央星系结一张巨大的网, 他们也确实成功吐了一部分丝出来。你觉得他们费尽心机地结网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在抢劫飞船时更顺利？不，只能是为了某种更高的利益。”
  人性贪婪。一个非法的武装组织发展到了巅峰期，他们大都妄想插手政治。
  蜘蛛女神就是如此。
  “蜘蛛女神送出来的那些人，他们的假身份都挂在偏远星球上，都没有正经的学历和过人的家世。而在培训点接受再教育的往往也都是这类人。只不过蜘蛛女神送出来的那些人，他们的身份是假的。而大多数接受再教育的人, 他们的身份信息都是真实的。他们确实来自偏远的星球, 没什么正经学历, 非常需要别人的引导和帮助。”
  连星盗都妄图在中央星系构建一个间谍网络，那些本来就生活在中央星系并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上百年、几百年的政治家族，他们中就没有谁有同样的想法吗？
  于是魔法师做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推测。
  蜘蛛女神利用这类假身份来构建他们的间谍网，那其实是下策。提前派人在培训机构里潜伏着，每当有需要接受再教育的人被送进来时，就从他们中挖掘几个好苗子，然后或威逼或利诱，不动声色地把他们发展成间谍网上的一环。这才是上策啊！
  沈星极快要被斯莱瑟说服了，但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但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我关注过培训机构的官网，这是一个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的半官方机构。他们的宗旨是让那些失足失业的中青年通过学习、掌握一定的技能，然后再帮助他们获得一份正经的工作。培训点开设的课程大都是种植、养殖、烹饪、服饰艺术这一类的，都是速成班。如果有那种在某方面天赋特别好的受助者，会被推荐去其他更为专业的学校，但这种情况不常见。”斯莱瑟非常耐心地给沈星极分析着，“大多数受助者学习的就是烹饪、服饰艺术这类课程，你觉得你们学成之后，会被推荐到哪里去工作？”
  沈星极若有所思。
  斯莱瑟道：“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放过培训机构这块肥肉。”
  对于阴谋家来说，培训机构就是一块肥肉。
  在机器人成为了廉价劳动力的星际时代，连非法的性工作者的都快要被种类繁多的□□机器人取代了——倒也没办法彻底取代，纯人类的性工作者已经成为了一种高价的稀缺商品，而只要有巨大的利润，就肯定会有人铤而走险——培训机构非常机智地开辟了一条高端定制路线。他们名下的公司原本是为了给受助者提供工作岗位而存在的，但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公司，占据了中央星系的“手作”市场的最大份额。
  受助者在培训点免费接受培训，在此期间食宿全免，但他们也要和培训机构签订劳务合同，未来要为机构工作几年。几年之后，受助者可以选择继续工作或辞职。
  既然是走高端定制路线的，那么这些受助者在工作时能接触到多少有钱有势的人！他们也许会作为小跟厨，跟着主厨一起，受邀去给一位女士准备下午茶的甜点，那位女士想要在家里招待客人。他们也许会作为小学徒，陪着他们的师父一起为某一位先生服务，替他们挑选面料和袖扣，那位先生将会在不久之后出席一个重要场合。
  这多么方便获得情报啊！
  最妙的是，这些受助者大都来历清白，所以等他们和培训机构的劳务合同一解除，他们中有那种手艺很出众的，立马就会被人高薪聘请，雇主里不乏位高权重者。
  “培训机构的半官方身份简直是犯规。”斯莱瑟如此说，“那些有钱人只要选择了相关的高级定制，这既做了慈善，又彰显了逼格，还讨好了官方，简直一举数得。”
  沈星极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如果真如斯莱瑟说的这样，培训机构里藏着一点什么问题，那么这个机构发展得越好，间谍网就会铺得越大。斯莱瑟颇为遗憾地说：“因为个人身份中包含基因信息，所以星际人的身份很难造假。像蜘蛛女神那样，凭空构建几个假身份，这种手法太粗糙了。如果是真正的政客，他们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马脚。他们会藏得更深。”
  斯莱瑟之所以觉得遗憾，是因为如果他早个二十年就穿越过来了，这么一个完美的间谍网肯定就属于他了。而现在……斯莱瑟能做的只是把弗格斯放出去钓钓鱼。
  “如果你是对的，那太可怕了，连慈善都能被利用。”沈星极说。
  “我不一定是对的。弗格斯身边还没出现什么可疑的人。他那个追求者……先观察观察吧。”斯莱瑟并不认为培训机构里面一定存在问题，他只是习惯了未雨绸缪。
  弗格斯现在还在培训机构里混吃等死，等他学有所成了，他还得为机构工作几年。如果机构真有问题，那么凭着弗格斯这傻甜白的事故体质（不是），咳，凭着弗格斯对他人情绪的捕捉能力，他都能在酒吧发现警方的线人，他或许真能发现什么。
  “原来你把弗格斯安排去培训点是为了这个啊！”沈星极觉得魔法师超厉害的！
  斯莱瑟摇头说：“也是因为实在不知如何安排他。”就只能废物利用了一下。弗格斯这个可爱的小废废身后毕竟还有一个在混乱区混得不错的父亲，不能丢开他不管。
  弗格斯无知无觉地当着鱼饵，每天都在面对郎振的直男式追求。
  弗格斯虽然嘴上很暴躁，但又不像是真正厌恶了郎振的追求，因此培训点的老师纷纷给郎振出主意，教他怎么追人。看着弗格斯炸毛的样子，大家都很快乐。最喜欢弗格斯的那个教导大家织毛衣的老师还悄悄找了弗格斯：“郎振在太阳花这边有份正式的工作，你们如果在一起的话，我让人事把你以后的工作地点也安排到太阳花来？”
  弗格斯一边向老师请教针法，一边说：“凭什么他在太阳花，我就要留在太阳花啊……我对太阳花有心理阴影……这里是不是要放宽两针，该怎么织出花瓣来啊？”
  老师打量着弗格斯手里已经织了一半的衣服：“这个是……”
  “送人的！送人的！”弗格斯忙说，“我曾经受过一个人的帮助，就想织两件毛衣送给他和他的家人。”虽然新任老大一副很难被讨好的样子，但还是要努力讨好的！
  咸鱼也有咸鱼的生存法则。弗格斯认为感情是经营出来的。老师不明真相，见弗格斯说得真情实感，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更欣慰了。这孩子有一颗感恩的心啊！
  两件毛衣很快就织好了，从配色上、图案上能明显看得出来，它们是成套的。弗格斯给自己的作品取了个名字叫“繁花似锦亲情套装”。看这个名字就知道，毛衣被织得非常花哨，毛衣底部开着各种各样的花儿，一簇一簇紧挨着，向着领口处生长。
  弗格斯联系了斯莱瑟：“……我才学会织毛衣，老师们都说我超有天赋。不得不说，艺术感这东西果然是天生的，我在这方面就是一个天才啊！您家的小朋友喜欢鲜花，是吧？那他肯定喜欢我这个繁花似锦。一共两件，您可以和小朋友一起穿哒！”
  斯莱瑟去家用的粒子传输仪上取来了小弟精心准备的礼物。
  “竟然有我的份吗？”沈星极超开心地拿起一件衣服。一抖开，他沉默了。
  ————————
  “他还不到三十……他家小朋友最多七岁，我按照七岁孩子的平均体型织的，肯定能穿！”弗格斯觉得自己超机智的。这么机智的自己才瞧不上郎振那个铁憨憨呢！ 045   沈星极举着那件明显就是给孩子穿的衣服问：“你在外头都是怎么编排我的？”
  斯莱瑟：“……”
  老实说, 衣服织得不差。只看衣摆上的那些花儿好了，因为颜色的种类太丰富了，如果换个审美不行的人来挑选配色, 肯定会很俗气。难得的是弗格斯竟然真的搭配出了令人觉得舒适的色系, 再加上那些花儿错落有致，在排布上也显得很有巧心。
  但斯莱瑟还是手痒痒地想要冲着弗格斯施一个恶作剧魔法。在他的少年时期，他曾经自创过不少恶作剧魔法。天凉了，让弗格斯长一对灵活可爱的猪耳朵出来吧！
  “其实局部的基因改造手术也能实现类似的效果, 让人长一对猪耳朵、驴耳朵什么的，还能长出相应的尾巴。至少在这方面, 科技和魔法殊途同归了。”沈星极说。
  “高处的风景总是类似的。”斯莱瑟说。瞬移和粒子传输技术也有相似之处。
  沈星极却又摇头说：“但魔法中还是有很多东西超出了我的想象。比如你隐形后竟然视力正常。论理说, 你的眼睛都隐形了, 它无法反射任何光线，就应该什么都看不到了。除非你的隐形不是自己身体的隐形, 而是全身包裹着一层透明的隐形膜。”
  斯莱瑟巧妙地停止了这个问题, 转而拿起那件明显就是给孩子穿的衣服，若有所思地说：“我似乎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就算培训机构里真的存在问题，有人利用机构的特性来发展间谍, 就算这些人这些事情真的存在，他们看得上弗格斯吗？”
  间谍的门槛很高，那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斯莱瑟在身上喷了一点点精灵的祝福，然后他决定亲自去太阳花看看。
  对于长达十天的独立日假期，沈星极的计划就是窝在家里看书。他还有好多好多的学习资料没有看！闻妲学姐答应过他，只要他完成了阶段性的学习计划, 就可以跟着她去实验室里做实验！沈星极不想让闻妲学姐等太久, 毕竟学姐对他期望很高。
  他本来以为魔法师也会跟着窝在家里。
  虽然斯莱瑟拥有腹肌, 这颠覆了沈星极的认知，让他知道魔法师并不都是苍白柔弱的。但是，斯莱瑟有一点和绝大多数的魔法师一样——他很宅。魔法师果然都是一帮技术宅。技术宅好啊，技术宅恋家啊，技术宅可以在独立日陪我窝家里看书啊！
  然而斯莱瑟却要出门了。
  假期拢共才十天，斯莱瑟去一趟太阳花，一来一回怎么也要耗去三四天吧？沈星极因为他军校生的身份，却不能跟着去。沈星极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不舍。这种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长久的分别，只是分开三四天而已，有什么好不舍的？
  斯莱瑟敏锐察觉到了沈星极的失落，他心里觉得好笑，口中只管说：“我现在出去一趟。傍晚会回来。既然你说你在学校里进步很大，那我等会儿试试你的身手。”
  “去、去哪里？”沈星极下意识追问。
  “去太阳花啊。”
  咦？去太阳花需要坐太空飞船，一来一回会耗去几天，怎么可能早上去、傍晚回？斯莱瑟说：“我用假身份在太阳花购置了一套房产，房间里被我刻下了魔法阵。”
  瞬移是有距离限制的，但魔法阵传输却没有。
  斯莱瑟借着寻找花种的机会，已经在海神星之外的地方刻下了四五个魔法阵。想必随着时间的累积，魔法阵的数量还会不断增加。有些这些魔法阵，斯莱瑟可以把自己瞬间传输到别的星球、别的太空港中。这就大大方便了他在星际做出各种布局。
  魔法阵的存在还有利于斯莱瑟隐藏真实身份。好比说这一次，如果斯莱瑟通过魔法阵前往太阳花，就算他在太阳花被人看见了正脸，那也没有事，因为海神星上没有他的出入境记录，谁也不能早上还在海神，中午就到了太阳花，晚上又回海神了。
  “但魔法阵也会消耗魔力啊，这么远的距离……”沈星极有些担心。
  “事实上，我已经服用过一份强化液了。”斯莱瑟说。他的手里有一批强化液，是从黑心商人彼得斯那里弄来的。彼得斯至今还以为他的货是被黑河的人劫走了。黑河这个锅背得可稳当了。一个在混乱区占了三分天下的军火商，黑河却把他得罪狠了！
  强化液对斯莱瑟也有用，因为它能直接作用于细胞。魔法师的魔力就源于他们的血脉。据说初代魔法师是神之后裔，是安纳神和凡间女子相交留下的后代。他们身负神血，在大地上繁衍生息，最终形成了历史久远的魔法师家族。如果这个说法真的成立，那么魔法师的资质是一代不如一代的，因为他们身体中的神血会越来越稀薄。
  如果斯莱瑟精通生物学，对比过自己服用强化液前后的细胞状态，他就能知道他细胞中的隐藏基因开始苏醒了。而这种变化的宏观表达就是他的魔力更为精纯了。
  “我身体中蕴含的魔力大约是以前的三倍。”斯莱瑟说。
  如果还能回去家乡，他绝对是这个时代中最强大的魔法师，没有之一。毕竟在服用强化液之前，他已经是当世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了。他因此遭到了他人的忌惮。
  沈星极本来以为自己的进步已经很大了，他在学校真的过得很充实、很辛苦，却没想到斯莱瑟的进步更大更明显！明明在一年半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魔法师连基本常识都没有，现在的他却已经暗中做了很多很多事，每件都在沈星极意料之外。
  我也要继续进步才行！沈星极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学习的动力！
  本来是舍不得斯莱瑟离开，这会儿却是视线舍不得离开虚拟屏幕了。
  学习，我要继续学习！
  斯莱瑟就这样失宠了。
  魔法师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看着沈星极这么用功的份上，他也舍不得再调侃沈星极什么。他换上一身方便外出的衣服，没过多久就出现在了太阳花。
  斯莱瑟之前就在弗格斯身上放了一个追踪咒，到达太阳花后，他直接定位弗格斯的位置，然后趁着弗格斯单独待着的时候，一个昏睡咒打过去，弗格斯顿时睡得像只死猪一样，如果他有对猪耳朵就更像死猪了。斯莱瑟采了弗格斯的一滴血，然后用魔药把自己变成了弗格斯的样子。虽然魔药用一瓶少一瓶，但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
  培训机构在很多地方都设有培训点，但如果培训机构真的有问题，那在太阳花这边的培训点绝对能找到线索。因为太阳花的吞吐量排在中央星系前五，这里人员构成复杂，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相应的在培训点里接受培训的人也变得“种类繁多”了。
  幕后之人是不可能错过这个地方的。
  斯莱瑟大摇大摆地以弗格斯的形象和身份走在培训点。忽然，有个老师向他招手。斯莱瑟认出了他。作为一个算无遗策的人，他曾让弗格斯文图并茂地介绍过培训点里的老师。这个老师是教手工的，非常喜欢弗格斯。斯莱瑟快步朝老师走了过去。
  老师一脸开心地看着斯莱瑟：“恭喜你啊！”
  “怎么？”难不成是那个叫郎振的追求者预备着求婚了？额，如果是这样的话，斯莱瑟琢磨着要赶紧把弗格斯弄醒。求婚这种重要的时刻，真正的当事人不能缺席啊。
  老师笑眯眯地说：“老师之前确实建议你留在太阳花，因为郎振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而我们机构提供的工作岗位都差不多……但你这孩子太有运道了，太阳花显然是留不住你了。现在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可不能因为郎振放弃啊。”
  斯莱瑟学不来弗格斯的铁憨憨做派，只能尽力维持着一张懵逼脸。
  老师说，他们机构是半慈善性质的，一直和别的慈善机构有合作，有时候也为那些机构输送人才。这不，融安慈善基金会弄了一个民间的音乐慰问团，主要负责给前线士兵送温暖，这个慰问团每年都会从培训机构补充新鲜血液，也面向社会招募。
  弗格斯不是拥有一些艺术天赋么？他能唱，会两门乐器，还能自己写歌。培训机构的老师们开了个会，打算把弗格斯推荐给融安基金会。虽然慰问团要定期向前线士兵送温暖，但他们不会去真正危险的地方，一般都是通过虚拟接触的方式，与此同时他们还能拿到真正的高工资。
  这个音乐慰问团的名字叫“晨曦”。
  “你知道埃格拉吧？她之前就是晨曦慰问团的，后来真的出道成为了明星。”老师认真地说，“你去了慰问团对你的前途有好处，就是可惜你织毛衣的手艺了……哎！”
  “让我考虑一下。”斯莱瑟说。
  老师是真的偏爱弗格斯，压低声音说：“你肯定听过融安慈善基金会的名字，却不知道它的历史。我实话告诉你，融安是一个私人的家族型基金会，它姓戴维德。”
  这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普通人确实不太清楚这一点。
  斯莱瑟知道戴维德这个姓氏，他太知道了。现任的国王陛下……啊不是，现任的总统就姓戴维德，他叫多德·戴维德。老师口中的戴维德显然就是这个戴维德了。
  ————————
  弗格斯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以一种非常安详的姿势躺在床上。
  就……很懵逼。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046   借用了弗格斯的身份半天, 斯莱瑟最大的收获就是从老师那里打听到了各个慈善机构和权贵们之间的关系。老师在培训机构工作了一辈子，肚子里面全部是干货。
  好比说融安慈善基金会，它竟然是属于戴维德家族的。普通人根本没机会知道这点, 就算跑去融安的官网查询, 从创始人到现任的负责人都和戴维德没什么关系。至于它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何种方式属于戴维德家族，这里头可能涉及到了联姻等等。
  只要细心观察那些有底蕴的家族，不难看出他们基本上都有自己固定的慈善活动。而且这些家族往往拥有多个慈善基金会，多到几十个、上百个都有可能。因为成立慈善基金会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今天我年仅三岁的心爱的女儿在路边看到了流浪动物，她于心不忍, 我大笔一挥就以女儿的名义成立一个动保方面的基金会, 明天几个贵妇在喝下午茶时无意聊起了热点新闻, 忽然想要做些什么，那就成立基金会吧……
  他们有些是为了名, 有些是为了获得政策倾斜, 有些则是真正想要行善事。
  还是以融安来举一个例子，它的慈善方向主要面向军队方面, 关怀现役军人的身心健康、关心退役军人的再就业等等。用老师的话来说，它就是纯粹在做慈善了。
  老师还提到了云家, 就是现任财政部部长所在的那个云家。他们的慈善基金会向来稳扎稳打，也做得非常成功。他们非常重视人才，慈善方向主要是面对学生的，宗旨是呵护每一个人才的健康成长。基金会经营久了，云家在教育系统中很有人脉。
  云家这个基金会就没有融安那么纯粹，一部分是为了做慈善, 一部分却是在为家族搜罗人才。他们看似毫无回报地给了人才优待, 也不强迫他们日后为云家工作, 但只要这些受到帮助的人才不是真正的白眼狼，他们多多少少都是能够反哺云家的。
  除此以外还有汤姆森家族的基金会，同样没有带上汤姆森这个名字，而是叫“新阳慈善基金会”。这个基金会的慈善方向主要是面向科研的，如果有那种中小型实验室因为拉不到资金而导致项目停摆，就可以去新阳的官网申请资助，然后等待审核。
  还有盛家的基金会，主要是面向法律援助的，他们家曾有人连任过中央星系的最高法院院长，不过盛家人当下在仕途上走得不远，倒是很能赚钱。奥野家族的基金会主要是面向环境和不可再生能源保护的，规模前十的涉及环保、动保、能源保护的慈善组织，有将近一半属于奥野家族，剩下的一半也和奥野有着长期的友好合作……
  中央星系中规模最大的慈善组织隶属于官方，由政府监管控制，也是普通人最为熟悉的慈善组织，全名是“若水”，取自上善若水一词。培训机构就挂在若水名下。
  “咱们培训机构虽然属于官方，但一直和民间的慈善组织有着良好的合作。如果被解救回来的人身上挂着官司，盛家那边的基金会会安排公益律师过来。如果被解救回来的人年纪太小，或者有着极高的学习天赋，他们应该去接受正规系统的教育，那我们一般都推荐给云家的基金会，请他们帮忙安排学校等等……”老师对披着弗格斯外皮的斯莱瑟如此说，“之前我们也给晨曦音乐慰问团输送过人才，你只管放心吧。”
  斯莱瑟只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和老师分开以后，斯莱瑟还见到了弗格斯的追求者，那个叫郎振的小伙子。郎振瞧上去没什么问题。也许他真的只是看上了弗格斯的而已，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回到弗格斯的房间，斯莱瑟用魔法托着他，让他平躺在床上，又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弗格斯在睡梦里喃呢出声，似乎正在做什么吃东西的梦。斯莱瑟无语极了，却还是给他喂了点营养液，在魔法作用下，液体像流动的线一样钻进弗格斯的口中。
  之后，斯莱瑟直接给弗格斯灌输了一点虚假的记忆。编造虚假记忆的难易程度和本人的意志力有关。弗格斯的大脑太容易被入侵了，斯莱瑟怀疑他根本没有脑子。
  搞定这一切后，斯莱瑟瞬移回到他的秘密房产，又通过魔法阵回到海神星。
  见沈星极还在认真看书、做笔记，斯莱瑟并没有打扰他，而是拿出纸笔写了起来。星际人已经习惯了虚拟屏的存在，但斯莱瑟还是更喜欢用真实的笔在真实的纸上写东西。他把和老师的谈话重点记了下来，把各个基金会和它们背后的势力连上线。
  过了好久，沈星极给自己设置的体能训练时间到了。
  透过花房的透明墙，沈星极看到斯莱瑟坐在外间，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明亮了起来。也许是察觉到了沈星极的视线，斯莱瑟忽然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沈星极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跑到斯莱瑟面前说：“你回来了！事情顺利么？”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斯莱瑟手边正被书写的那张纸，又问：“这是什么啊？是魔法阵？”
  斯莱瑟看了眼自己刚刚写完的东西，他虽然已经精通通用语，但私下记录东西时还是更习惯用家乡的语言。纸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缩写，被各种线条连了起来，乍看上去确实非常复杂。他说：“这是中央星系几个热衷于慈善的家族之间的联姻谱。”
  沈星极认真看了两眼，斯莱瑟给他简单解释了每个缩写都代表了什么。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看得沈星极头疼。他觉得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化学方程式难懂多了！
  斯莱瑟简单说了下自己这一天的经历。
  得知弗格斯获得了去晨曦慰问团的机会，沈星极惊恐地问：“咱们总统有问题？”
  斯莱瑟被逗笑了：“我确实拿弗格斯当了鱼饵，但就连我也不敢保证弗格斯能钓出什么来，所以跑来接触他的并非都是坏人。事实上，晨曦慰问团并没有什么问题。戴维德总统上任后，力排众议缩减了社会福利方面的支出，用以增加军费投入……”
  戴维德总统在军人中有着很高的声望，但他在普通人中的支持率非常一般。自从他上台后，普通人觉得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他们觉得社会福利越来越敷衍了。但总统先生始终没有动摇过自己的执政理念。他一心要把塔别星人彻底赶出这片星域！
  难怪戴维德家族并不公开承认他们和融安的关系。
  虽然做慈善是一件好事，能在很大程度上获得公众的好感，但戴维德这边是特殊情况，如果是戴维德家族大肆宣扬他们的慈善活动……肯定会冒出很多声音说：“太虚伪了吧，自从戴维德总统上了台，我的孩子在学校里就再也享受不到免费的营养液了。你们这些偷了营养液的贼还做什么慈善啊！”舆论方面肯定是不能好的了。
  人类和塔别人的战争已经陷入了僵局。人类无法彻底战胜塔别人，塔别人也无法突破人类军队在太空中铸就的防线。中央星系很安全。普通人虽然崇拜军人，可一旦本该属于自己孩子的免费营养液被取消了，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怒骂戴维德总统。
  可对于以戴维德总统为首的这届领导人来说，想要增加军费就一定要缩减其他方面的开支。这边取消了儿童的免费营养液，那边就有钱去扩大最新武器的覆盖面。
  “……我并非认为戴维德总统和他身后的家族没有一点私心，只是单纯从总统上台后的一系列政策来看，他不可能对军队动手脚。”斯莱瑟说。总统的政治目标是彻底战胜塔别人，这固然是为了全人类，但实现了这个目标，他的政治声望也将登顶。
  沈星极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我还蛮喜欢戴维德总统的。”
  顿了顿，沈星极又问：“那你会让弗格斯去慰问团吗？”
  “由他自己决定。他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斯莱瑟觉得弗格斯去慰问团的概率很大，毕竟这家伙是真的喜欢音乐，只可惜不能把他继续留在培训点钓鱼了。
  算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弗格斯这鱼饵的质量也就一般，虽然他成功在培训点混成了团宠，但他浑身上下都透着那种傻甜白的气质，幕后之人大约是瞧不上他的，估计不会派人来接触他。
  弗格斯正在懵逼。
  “就……很奇怪啊，好像没什么不对，又好像哪里都不对。”弗格斯暗自琢磨着。因为虚假记忆的存在，弗格斯记得自己见过了老师，老师和他谈了晨曦慰问团。他还见过郎振，两人随便聊了一些什么。之后他就回宿舍睡觉了，等醒来时就是现在了。
  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
  “我怀疑自己被穿越了！”弗格斯信誓旦旦地对郎振说。
  郎振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我竟然想不起来中午吃什么了！太奇怪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吃过什么？说不定是有人穿到我身上吃掉了我的中饭！对了，中午吃了什么来着？”弗格斯说。
  郎振说：“我听说，今天中午食堂限量供应了一道乌拉肉做的汤。”
  弗格斯：“！！！”
  乌拉肉可贵可贵了，它可好吃可好吃了。然而我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虽然肚子确确实实是饱的，但想不起来就等于没有吃过啊！弗格斯心疼地抱紧了自己。
  ※※※※※※※※※※※※※※※※※※※※
  说个和正文没啥关系的小知识，写文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这个。撒切尔夫人曾主张缩减教育开支，取消了7到11岁儿童的免费牛奶，被当时的人怒骂“偷牛奶的贼”。 047   郎振是公职人员, 在太阳花的飞船管理站工作，简称船管所。
  船管所主要负责承办飞船的注册、变更、转移、抵押等业务，飞船证的申领、飞船的年检也归他们管。每年有几个月会特别忙碌, 有几个月又相对来说比较清闲。
  作为一个还没有追到心上人的单身汉, 郎振目前是和同事合租的。他的同事叫伊夫林。虽然两人年龄相当，但伊夫林是前辈，郎振刚进单位时，伊夫林很照顾他。
  等郎振从培训点回来时, 伊夫林正在吃外卖。
  “怎么又在吃外卖！我不是在冰箱里塞了菜吗？”郎振说。他们这种租房配有基础保姆机器人，虽然不能和高级保姆比, 但做饭、打扫卫生、家庭医疗都能交给它了。
  伊夫林哪里都好, 就是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就看他点的外卖好了, 只看包装纸就能知道，他这个外卖是来自高级酒楼的。这一顿外卖花的钱够郎振一周的生活费。
  伊夫林却不以为意, 他总是说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攒钱做什么？工资到手当然是要全部花掉的！所以该吃吃、该喝喝，根本没必要在生活细节上委屈自己。
  “和你小男友处得怎么样？”伊夫林大大咧咧地问。
  郎振面上一红：“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虽然大家的金钱观不一样, 但郎振内心还是很尊重伊夫林的。在工作上，伊夫林作为前辈对他照顾颇多。再加上伊夫林实在是个善于倾听的人, 以前郎振根本没有把生活的烦恼倾吐给别人的习惯，但自从和伊夫林合租后，在伊夫林的关心下，他渐渐养成了和伊夫林聊天的习惯。他在培训点当义工的事，全单位只有伊夫林最了解。
  郎振走到伊夫林身边坐下：“我觉得你和弗格斯肯定很有共同语言，因为都很爱吃。你猜他今天说了什么？他竟然怀疑自己被穿越了, 就因为忘记午饭吃了什么。”
  伊夫林配合地笑了两声, 心里却觉得那个叫弗格斯的人果真是个蠢货。
  郎振花了几分钟时间对伊夫林描述了弗格斯有多可爱, 然后忽然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有些犹豫……应该放弃追求他了？他以后会有更好的前途，我不能耽误他。”
  “嘿，怎么忽然就沮丧起来了？你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伊夫林的眼中藏着一点不易被察觉的敷衍。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吧，弗格斯很喜欢音乐，他在这方面呢，又确实具有天赋。晨曦音乐慰问团打算招人呢，老师们想要把他推荐过去……”郎振一边替弗格斯觉得高兴，一边却又觉得失落，“他肯定不会留在太阳花了。我本来就还没有追到他……”
  伊夫林的瞳孔猛然一缩：“晨曦音乐慰问团？”
  “就是埃格拉以前待过的那个慰问团。”郎振说。埃格拉现在是个歌唱明星。
  “哦哦，我知道那个啊，通过虚拟接触给前线送温暖的，对吧？”伊夫林脸上露出了敬佩的表情，“你的眼光真是不错啊，那位弗格斯不仅可爱，还具有不俗的才华。”
  明明是一个蠢货，竟然能进晨曦？看来这个蠢货……不，这个弗格斯的价值得重新估量了。
  伊夫林就像是一个靠谱的前辈，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给郎振指点迷津：“所以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啊，既然弗格斯是如此优秀的一个人，他必然不会因为有了更好的前途就抛下你。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那就继续追求他。总有一天，他会被你感动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伊夫林不动声色地说，“虽然我没有见过弗格斯，但听了你的描述，我觉得他并不讨厌你，也不讨厌你追求的方式。既然如此，你就继续追呗！就算他未来会因为工作的关系离开太阳花，但距离无法阻断真正的爱情。你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可以继续联络他。如果你们想见面，只要去了虚拟世界，不也见到了吗？”
  “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你以为追求人那么容易呢？既然你是真心喜欢他，那就一定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伊夫林话里话外就是一定要郎振和弗格斯保持联系，日久天长，未来什么都有可能。他十分可靠地说：“我会一直免费给你当感情顾问的。”
  郎振认真地对伊夫林道谢。伊夫林非常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有啥好谢的！咱们谁跟谁啊，咱们也认识两三年了，你就和我亲弟弟一样，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好了。”
  有了伊夫林的开导，郎振心底那一点失落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可以全然为弗格斯高兴了。
  海神星。
  斯莱瑟检验了沈星极的身手。他发现，自家小朋友口中的那位维炫明学长是真的有本事，在他的操-练下，沈星极进步很大，已经现成了非常实用的肌肉记忆。斯莱瑟稍微放慢了一点自己的攻击频率，沈星极不仅撑下来了，甚至还想偷袭斯莱瑟。
  偷袭自然是不成功的。
  斯莱瑟压根没有动用魔法，他只微微一侧身就打乱了沈星极的节奏。等到沈星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缴械了，斯莱瑟控制着他的双手，把他整个儿压在了墙上。
  沈星极：“！！！”
  斯莱瑟轻笑一声。
  那笑声就像一阵风，拂过沈星极的耳边，又拂过他的心尖。沈星极的耳根迅速红了起来。他挣了挣，双手没能挣脱魔法师的束缚，反倒是被魔法师禁锢得更紧了。
  “进步很大，但进步的空间同样很大。”魔法师说。
  “等过完了独立日，我回校立刻申请服用强化液！”沈星极喘着气说。因为刚刚经过一轮剧烈的运动，他的身上满是汗水，年轻男性的荷尔蒙不自觉地在空气中扩散。
  初识时，沈星极还是少年。
  等到小两年过去，沈星极身上已经有了“男人的性感”。他大腿上的肉变得更紧实了，小腹上也出现了六块腹肌的雏形，腰线变得更加明显，后背的线条也越发干净。
  沈星极扭过头来看着魔法师，脖子修长，如天鹅。
  在这一刻，魔法师的脑海中忽然浮起一则在魔法大陆上流传多年的预言。
  他本人就是那则预言的主角。
  然而，比起其他魔法师——无论是守旧派，还是革新派——他们对那则预言的坚信，斯莱瑟的内心其实对这则关系到他本人的预言毫无敬畏。他甚至无比厌恶它。
  他之所以在幼年时与家族割裂，少年时与同窗疏离，青年时与友人产生分歧，源头都在这则预言上。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它就粗暴地宣判了他的命运。然而斯莱瑟最不相信的就是命运。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对预言中的那个既定的未来嗤之以鼻。
  因为与家族割裂，于是他对家族感情不深。他后来成为了家主，不是因为他看重“斯莱瑟”这个姓氏，仅仅是因为他想拿回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因为与同窗疏离，所以他始终游离在守旧派和革新派之外，谁死谁伤都不能获得他半分怜悯。因为与友人产生了分歧，行吧，既然有了严重分歧，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很多人都觉得和这位唯一的友人产生分歧会伤透斯莱瑟的心。
  但其实斯莱瑟什么感觉都没有。
  毕竟他在这份友谊上的实际投入真的太少太少了。
  斯莱瑟对预言毫无敬畏的原因也和这位曾经的友人有关。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友人就是预言中的“将会获得斯莱瑟的忠诚”的人，斯莱瑟会在星辰的见证之下，亲自为他铺就荣耀之路。然而只有斯莱瑟知道，他对曾经的友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多少忠诚。
  看呐，其实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欧内斯特·斯莱瑟，玩弄了预言，戏耍了命运。
  斯莱瑟曾经是这么想的。
  ……
  斯莱瑟猛然松开了沈星极。
  沈星极一获得自由，立刻偷袭斯莱瑟。哼，他们可还没有叫停呢！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成功的，斯莱瑟总是这样，每次明明已经取得了压制性的胜利，他却又会稍微抬一抬手，给沈星极一点点反抗的空间，但如果沈星极真的反抗了，斯莱瑟又会立马按下他。不得不说，斯莱瑟真的是个超级恶劣的人。但猫咪的性格也很恶劣，有人会讨厌猫咪吗？当然不会了！沈星极也从来不会因这种事生气，他只是有些不服气。
  然而，谁能想到这次的偷袭竟然成功了！竟然成功了！
  沈星极第一次在斯莱瑟身上占到了便宜！
  两个人的位置颠倒了一下，沈星极用自己的身体把斯莱瑟抵在墙壁上。
  斯莱瑟只是微微走了一下神，后背一抵上墙壁，他就回过神来了。他低头看向沈星极。因为难得一次的偷袭成功，沈星极别提有多兴奋了，像只张牙舞爪的幼虎。
  斯莱瑟动了一下。
  沈星极以为他要逃，立刻动用了自己全身的力量去压制着他。他用腿禁锢着斯莱瑟的大长腿，又用胳膊横向压着斯莱瑟的胸口。他几乎整个人都贴斯莱瑟身上了。
  哼哼，除非动用魔法，否则斯莱瑟这次肯定输定了！
  输定了？迎着沈星极骄傲的视线，斯莱瑟竟然轻快地笑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了花花公子似的无奈和宠溺：“亲爱的，你真是太热情了，不过我喜欢你的投怀送抱。”
  沈星极：“！！！”
  沈星极那颗受到胜负心影响的聪明大脑终于冷静了一点。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斯莱瑟之间的姿势有多暧昧。因为身高差的存在，就……真的很像他主动投怀送抱。
  趁着沈星极懵逼时，斯莱瑟轻轻地回抱了一下他。 048   回到学校后, 沈星极做了两件事。一是申请强化液，二是申请跳级。
  之前维炫明学长就提醒过沈星极了，让他赶紧申请身体强化液。凭着沈星极积累的功勋, 强化液肯定是能够申请下来的。但跳级的决定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
  闻妲还特意来找沈星极聊天。
  沈星极笑着说：“我自学了很多课程, 知识储备已经超出了大一的学习范围。后来师姐你又给了我很多学习资料……”他废寝忘食自学了小两个月，真可以跳级了。
  闻妲自身就是那种天才学生，她也不是没有跳过级，但都并非是大学阶段。
  作为沈星极的直系师姐, 见他如此有信心，闻妲二话不说直接拿出了题目来考他。她问, 他答。低年级的知识点早在闻妲心里融会贯通了, 她随口提出的问题不一定就是大二的内容, 可能涉及到大一，可能涉及到大三, 沈星极连着几个都答上了。
  闻妲立刻就不反对沈星极跳级了。不过, 为了力求稳妥，闻妲还是说：“你大小是一个名人, 也许你自己并不觉得，其实有很多人盯着你呢！别人申请跳级, 如果失败了，这根本不算事儿。但如果你申请跳级失败了，肯定会冒出一堆人来嘲讽你。”
  闻妲的意思是，她先按照跳级的标准出一套正规的试题给沈星极做，等沈星极通过了，他们再去找学校递交申请。沈星极心里知道学姐是为自己好, 就没有反对。
  在闻妲面前, 维炫明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此时也乐呵呵地问：“那星极去参加联合大赛时岂不就是大二的学生了？本以为星极会以大一新生的身份震惊全场呢！”
  “我只想早点毕业。”沈星极说。所以他不在意那些虚头虚脑的东西，什么最强新生之类的，听着就很羞耻好嘛！沈星极只想快点毕业。虽然从生理上来说，他已经成年了。但世人好像都有种普遍的认知，离开校园、走上工作岗位才是真正的成熟了。
  沈星极想要成为一个成熟可靠的人！
  闻妲有些好奇地看着沈星极。不知道独立日假期里发生了什么，总感觉学弟身上有了一些很明显的变化。他变得更加坚定了。她笑道：“你一直都显得很可靠啊。”
  “不够的，还远远不够呢。”沈星极下意识用右手摸了摸左手的手背。
  手背上看似空无一物，只有沈星极知道这里烙印了一个魔法阵，只要被魔力激发就会显现。因为军校生不能随意佩戴首饰，连光脑都变成了制式的光脑，斯莱瑟不能给沈星极别的魔法器具，只好把魔法阵烙印在了他的身上，又细心地把它隐藏了。
  这也是一个传送魔法阵。
  有了这个魔法阵，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沈星极有需要，魔法师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沈星极不会忘记烙印魔法阵时的那种温热感觉，想起来就会觉得安心。
  关于这次跳级，沈星极觉得自己挺低调的，但其实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啊！正如闻妲说得那样，如果他申请了跳级却没通过，立马会有人跳出来说他狂妄自大，说他眼高手低，说他自以为有了一点成绩就目下无尘了，说他活该被现实教做人等等。
  这是人们的劣根性。
  但沈星极不会给这些人机会。他其实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否则前一世的他不会一边活得那么痛苦，一边依然苦苦坚持着活下来，还想办法学习新知识。在所有被掠夺了基因、承受着基因崩溃的痛苦的患者中，沈星极的存活时间差一点就破了记录。
  别人以为沈星极年轻气盛太冒进，其实他一直都是稳扎稳打。他认为自己可以跳级了，那就是真的可以跳级了。体能和战斗技巧那块虽然是沈星极的弱项，但被维学长带着每天两次逼近生理极限，现在至少在技术类专业的军校生中，沈星极是非常优秀的。这已经不能拖他后腿了。跳级考试涉及到理论和实操等十几门课程，沈星极花了半周的时间全部考完了，又花了两天时间等待结果，不久后就成为了大二学生。
  “跳、跳级这么容易的吗？”同一个学习小组的同学弱弱地说。
  “是的，对于大佬来说就是这么容易的。但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另一个同学欲哭无泪。他下周要交的作业还卡着，为什么我们才刚有点基础就要被安排画图纸了啊！
  “沈星极这就成为我们的……学长了？”
  “他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学长啊，要不是达尼尔号事件，他早就是大二生了。”
  “不不不，如果没有达尼尔号事件，那他现在是大三生了！他跳级了啊！”
  ……
  沈星极拎着一堆吃的过来，正好听见了大家的对话。他心想，要是没有达尼尔号事件，那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新生，不会遭遇重生，也不会有那么多刺激经历，他肯定没法在入学刚满两个月就完成跳级。达尼尔号事件对于他来说永远都是劫难。有人会毁于劫难，但有人……好比说他，会幸运地摘到一朵从劫难中开出来的花儿。
  “星极你来啦！”同伴们立刻注意到了沈星极的身影。
  “我朋友寄了好多吃的来！”沈星极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是那个送花的朋友吗？”同伴们兴致勃勃地接过袋子。
  “他也寄了……这个是另外的朋友寄的。”这些零食是怀特海寄来的。他要出长期任务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想办法搜罗了好多美味给沈星极寄过来。
  “你笨啊！”一个同伴说另一个同伴，其实也是在调侃沈星极，“送花的那一位，他寄来的爱心零食肯定被沈星极独享啦。星极能拿出来分的只能是别人寄来的了！”
  “哦哦哦！”一堆人开始起哄。
  “你们还吃不吃了！不吃我都拿走了！”沈星极恼羞成怒。
  之前斯莱瑟寄了一块鲜花饼过来，是按照他家乡的方子让机器人做的。量太少了，只有巴掌大的一块。负责快递收发的校工都无语了，你们经过那么多轮复杂的手续，最后只寄了一块小饼干？但这种鲜花饼不能放，得吃新鲜的，就是尝个鲜而已。
  仅有的一块鲜花饼当然被沈星极独享了。这不是他小气，而是因为不够分啊！
  “吃吃吃！我们吃！”同伴们开心地分吃着某种做成香辣口味的肉干。沈星极马上要去大二了，现在本应该抓住时间去熟悉大二的环境，他却带了零食来与大家告别。
  他们觉得沈星极真是太好了，一个个都舍不得他走。
  军校中的学生自身都有一些傲气，又相对克制，关于沈星极跳级的事，他们忍着激动讨论一番，这事也就过去了。但这事传到星网上后，沈星极又双叒叕火了啊！
  “开学两个月，竟然修完大一全部课程并追上大二的进度了？”
  “在三英这种顶级的大学中跳级，难度一定相当大吧？”
  “打个薄码，我姐也是三英的新生，也是技术类专业的。她在我心里一直是那种特别坚强特别能干的强人。结果独立日假期时，她和家里通视频，对着我爸妈哭了好几场，说是体能训练太难太难了。我爸妈心疼坏了。结果我姐哭归哭，哭完又去加训了。她说，沈星极天天逼近生理极限，没道理沈星极能做到的事情，她就做不到。”
  “绿的吧？你们以为逼近生理极限那么容易呢？”
  “你们说得太夸张了，说沈星极专业能力强，我信！他确实是强啊。他能跳级也证明了他的优秀。但你们说他天天逼近生理极限……我的天哪，你们有没有一点常识啊，生理极限是那么好逼近的吗？它能把人逼疯了。偶尔一次也就算了，还天天？”
  “为什么都在夸沈星极，只有我觉得这样不好吗？大一就应该多参加一下社团，好好锻炼自己的社交能力。沈星极把路子走太偏了，只会死读书的人是走不远的。”
  “傻叉，你说谁死读书？你先从达尼尔号上活下来再去抨击沈星极死读书。”
  “竟然说沈星极死读书，我要笑死了。他的应变能力还不强吗？我们上战术分析课时，老师拿出了沈星极的自救过程让我们分析。老师给了他极高的评价好不好！”
  “别吵了，逼近生理极限是真的，快去看三英官网！他们拿出了医疗机器人的治疗记录。沈星极平均每天进舒缓仓1.5次，也就是说平均每天逼近生理极限1.5次。”
  “真是恐怖的意志力啊！”
  “懂了，沈星极能从达尼尔号事件中活下来，不仅仅是因为他足够专业、足够冷静、足够聪明，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足够坚韧、足够顽强。祝福他！盼他前程似锦！”
  ……
  三英之所以要公开沈星极的治疗记录，主要是为了压一压星网上那种“唯天才论”的舆论，更是给其他军校生们树立一个榜样。在这个世界上，天才总是少数，很多人之所以走得比一般人更远，是因为他们一直坚持在走，一直一直坚持，从未放弃过。
  在体能训练这一块，沈星极真的没有任何天生的优势，而且他本来就是被特招的，只要专业能力极度优秀，体能训练可以放宽条件，他却依然交出了完美的答卷。
  云家。
  在一处老宅里，一位妇人默默看着和沈星极有关的新闻。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沈星极的脸，却透过虚拟屏幕摸了个空。她喃喃地说：“这孩子真像你啊……”
  这妇人是云彬言的母亲。
  沈星极和云彬言像吗？
  其实一点都不像，他们在外貌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性格上也差异极大。在沈星极这么大的时候，云彬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沈星极就很内敛。但作为一位过于思念孩子的母亲，云母依然在沈星极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影子。
  当年，云彬言亦有天才之名。
  对于他的优秀，很多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这个人自小就是这么优秀的！他们却不知道这位指挥系的天才为了提高自己的作战能力，每天每天逼近生理极限。那时的舒缓仓还没有现在的高级，不能百分百缓解疲劳，可云彬言从没有叫过一声苦。
  ……就像沈星极从没有叫过一声苦一样。 049   沈星极的治疗记录公开后, 其他军校生惨了。
  尤其是战斗类专业的，教官们更魔鬼了。你们还有脸喊苦？你们今天进了几回治疗舱啊？人家一个技术专业的平均每天进1.5次治疗舱，你们翻倍进3次不为过吧？
  因为舒缓仓已全面升级, 能有效去除逼近生理极限后的一切副作用, 所以教官们并不担心训练任务的增加会对学生们的身体造成什么负担，只管往死里操练他们。
  沈星极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机甲专业、指挥专业的学生们想恨他都觉得没脸。是啊，人家一个技术专业的都能坚持下来, 没道理我们比一个技术生还差啊！
  海神星上，斯莱瑟购置了一台最高级别的舒缓仓。
  其实舒缓仓这个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没啥用。虽然普通人也会在日常的生活工作中产生疲劳感, 但舒缓仓卖得不便宜, 每次都要更换的一次性舒缓液更贵, 除了真正的有钱人，谁舍得为了那一点疲劳感去买台舒缓仓啊, 明明睡一觉就能恢复了啊！
  所以当斯莱瑟购置舒缓仓时, 大家都觉得这是为沈星极买的。
  这其实也对。
  但斯莱瑟是打算两个人共用的。
  他想知道这东西对自己有没有用。他设置了屏蔽空间，把自己关在里面, 不断使用魔法，直到将身体中的魔力全部清空。这种感觉非常难受, 而且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偶尔一次还能用魔药补回来，次次如此怕是会对魔力循环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斯莱瑟这次没有服用魔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魔法，斯莱瑟关闭了机器人的监控模式，已经达到极限的他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把疲惫不堪的自己放进了舒缓仓里。
  半个小时后, 他从舒缓仓里走出来。
  斯莱瑟用魔法检查了自己的身体, 各种光芒闪过。
  有用！即使是来自其他时空的魔法师, 他的身体蕴含着魔力，但其本质也是由细胞构成的，所以能激发细胞活性的强化液对他有用，作用于细胞的舒缓仓也有用。
  斯莱瑟轻笑一声。三倍魔力怎么够呢？他还能继续变强！
  边缘星系，怀特海已经成功混进了黑河。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军方间谍，怀特海伪装得非常到位。他现在成了一个叫“巴卡”的小子，个人作战能力很强，却又没什么脑子，平日里看着非常阴郁，一旦战斗起来又非常血腥。这样一个人非常适合被培养成打手。这不，他在黑河待了几个月，参与了数次战斗，立马有大人物人看上了他，暗中考察了一番，就把他调到了身边。
  自从达尼尔号事件过后，黑河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劫了彼得斯强化液的锅被死死扣在黑河身上，又因为那批矿石，黑河想反过来给彼得斯扣锅却没成功，两边彻底交恶。即使后来黑河退了一步，又把锅甩给了蜘蛛女神的旧部，同时他们还展开了内部清洗活动，但他们还是和军火商彼得斯闹翻了。
  拿到了强化液又拿到了矿石的魔法师笑而不语。
  尽管黑河是规模最大的星盗团，但其他星盗团加在一起也不容小觑啊。彼得斯这个吝啬鬼主动在其他星盗那里让利，只针对黑河一个，其他的星盗团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为黑河说话的。他们中有那种胆子比较大的，竟然还想趁机从黑河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星盗一直都是群利益至上的货色，黑河的日子不好过，黑河内部就人心不稳。
  解决内部矛盾的最方便的办法永远都是挑起一个外部矛盾。纵观人类历史可以知道，某个国家内部因瘟疫、饥饿、阶级固化、贫富差距过大等种种原因民心不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挑起对外战争啊！我们之所以发生了瘟疫，不是领导班子太傻逼，是源于隔壁某某国家的阴谋！我们穷人太多，不是因为富人占据了社会上百分之九十九的资源，是因为隔壁某某国家用极为无耻的经济手段掠夺了我们的财富……然后就打呗，打着正义的旗号去“讨伐”邻国，只要打赢了，国内的矛盾就暂时转移了。
  黑河为了稳定人心，撕毁了盟约，直接对其他星盗团下手。
  他们倒也会找两个借口，对那个小型星盗团下手，是因为他们先坏了规矩；对这个中小型星盗团下手，是因为他们想要暗杀我们的高层……一通黑吃黑后，黑河的腰包鼓起来了，成员们照样喝酒照样吃肉，一时间大家的怨气好像又都消失不见了。
  这一连串的黑吃黑太有利于怀特海的发挥了。黑河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其他的星盗团也不是良善之辈。他们中哪一个没有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呢？怀特海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反复用血腥的屠杀来巩固自己的人设，终于在黑河中崭露头角了。
  怀特海这次的任务和特温有关。
  特温身上拥有前少将云彬言的基因片段，或者干脆可以说他的主要基因都来自于云彬言，实验室是在云彬言的基础上又融合了其他基因创造出了特温。这个实验室的主导者是蜘蛛女神。而蜘蛛女神已经在几年前覆灭了，他们的势力被黑河接手了。
  虽然因为魔法师搞出来的事情，黑河清理了蜘蛛女神旧部，但想要找一找和蜘蛛女神有关的线索，还是只能来黑河。怀特海需要搞清楚和当年的实验有关的秘密。
  怀特海太能打了，他作为“巴卡”为黑河而战时，那血腥暴力的程度让一般的星盗都觉得胆寒。他现在被突击队的一个副队调到了身边，那个副队想要把他培养成一把刀。哦，值得一说的是突击队的老大叫多耳，而多耳是蜘蛛女神前任老大的私生子。
  魔法师曾经算计过多耳和戴夫，最终坑死了戴夫。他留了多耳一条命，还体贴地在清扫活动中帮多耳扫清了尾巴，让多耳彻底没有了嫌疑，继续担任黑河的高层。
  魔法师是想把多耳养肥了再杀。而怀特海这次的目标人物也是多耳。军方拿到了蜘蛛女神的间谍名单，推断出多耳和蜘蛛女神的关系，就把目光放在了多耳身上。
  沈星极在星网上又双叒叕出名了，星盗们自然也看到了。
  “应该让巴卡去搞死他！”星盗们说。他们对沈星极没有任何好感，毕竟黑河的不顺都是从达尼尔号事件的失败开始的，而沈星极就是导致那次失败的关键人物。他们真希望沈星极能落在巴卡手里，由巴卡好好招待一番，因为巴卡是真擅长折磨人啊！
  巴·怀特海·卡：“……”
  老子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老子先搞死你们！
  怀特海维持着阴郁的人设，目光冷冷地扫过虚拟屏上的沈星极的旧照。只能是旧照，就算各路媒体再神通广大，他们也突破不了军校的封锁去拍到沈星极的现照。
  怀特海并不担心沈星极，只要大侄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里，他就是安全的。
  这会儿围坐着聊天的都是那位副队的手下。有个星盗摇头说：“别煽惑巴卡了。这小子有点意思，直接搞死他太可惜。最恨他的可不是我们，我们看看戏就成了。”
  怀特海仍是一脸阴郁地盯着沈星极：“太弱了，没意思。”
  “哈哈哈，他可不弱！”在场的人都知道巴卡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战斗狂人，就忍不住要在巴卡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智商，一个个对着怀特海科普了沈星极的英勇事迹。
  怀特海：“……”
  虽然我大侄子确实超级优秀，但这话从你们这帮人嘴里说出来总是怪怪的。
  黑河内部也分了几派。在混乱区这种地方，女性总是比男性更难混出头。但黑河的现任老大却是一个女的，这就能看出她相当不简单了。在黑河中，最应该恨沈星极的就是这位女老大。因为达尼尔号事件的失败差点动摇了她的统治。相对来说，像多耳以及突击队的几个副队，他们都是有野心要往上爬的，反而没有那么恨沈星极。
  老大的地位太稳，他们还怎么往上爬？他们还得感激沈星极插了老大一刀！
  每一个老大的上位都伴随着血腥和暴力，这位长相美艳的女老大因为性别的关系上位时死的人更多，她用鲜血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在场的几个一边畏惧女老大的老大身份，一边却又轻视她的女性身份。别人用达尼尔号事件来嘲讽黑河，而在黑河内部，这几个黑河成员又用达尼尔事件来嘲讽女老大，仿佛因此就能把女老大踩下去。
  怀特海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如此，何必去搞死沈星极呢？留着他不好吗？只要留着他，他活得越好，那位就越丢人。他一直活着，那位就一直丢人。”
  咦……有道理啊！
  沈星极一直活着，就能一直提醒他们达尼尔号事件的失败。沈星极越是风光，黑河就越不能忘记达尼尔号事件中的损失。而女老大要对那一次的失败负主要责任。
  沈星极就是刻在她额头上的耻辱！
  “如果我是洋娃娃，我肯定要想办法弄死他，一雪前耻。”有人说。
  洋娃娃是他们私底下对女老大的蔑称，虽然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怎么叫。洋娃娃并不好惹。又有人说：“沈星极在中央星系待得好好的，想弄死他，除非动用暗线。”
  怀特海仍是一副满脸阴郁的表情，一副除了战斗我啥也不关心的样子。
  哦，暗线。
  你们黑河果然也有暗线。 050   怎么蜘蛛女神、黑河一个个都在中央星系埋了暗线？！
  怀特海觉得很火大。
  混乱区不是一天形成的。在一两千年前, 中央星系存在严重的政治斗争，而基因监控、太空监管系统还没有现在这么完善，冒险者、投机者、犯罪者、政治上的失败者用各种方式走出或逃出中央星系, 他们在法外之地聚集, 渐渐形成了混乱区。当时，因为小行星带的存在，混乱区这片星域易守难攻，竟然就这么慢慢发展起来了。
  当时, 混乱区的人可不管自己叫混乱区，他们称呼那里为伊甸园。
  有那种懵懂无知的少男少女因为听多了伊甸园的“自由与美好”, 还会想方设法地主动往伊甸园跑。真到了那里, 当他们成为了他人的禁-脔, 他们却再也逃不掉了。
  一千两百年前，一个反人类反社会的高智商科学家在被抓捕前诈死并逃走。人们后来才知道他逃去了混乱区。精通生物实验却毫无科学底线的他一手缔造了混乱区里的人口大爆炸, 用克隆人、基因人和实验人让混乱区的人口翻倍翻倍地增长。可以说, 现在的混乱区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是当时的克隆人、基因人、实验人的后代。
  都说星盗是帮血腥残忍的恶魔，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也确实如此, 因为血腥残忍原本就被刻在他们的基因里。他们比普通人更容易暴躁与愤怒。他们的性格也更为偏激。再加上混乱区那种地方本来就视律法为无物，这种环境更是放任了他们的本性。
  之后又过去了很多年, 随着中央星系基因监管、太空监管系统的升级，军队在太空中的部署也越来越完善，混乱区就被彻底隔离了出去。犯罪者再不能轻易地逃去混乱区，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而混乱区里的人也无法再轻轻松松地回来中央星系。
  两边就像是两条平行线，自己发展自己的。但军队一直都在打击星盗。
  在塔别人出现之前，军队其实正计划彻底铲除混乱区这颗毒瘤。
  但塔别人的出现把很多计划都打乱了。
  早前, 因为塔别人出现得太突兀, 虽然人类此前一直在防备天外来客, 但科技上的差距还是让人类节节败退。当时混乱区那边不是没有自称是“义匪”的星盗团站出来，想和军队一起抗击外敌，他们还往前线输送了不少物资。但因为基因缺陷的存在，拥有大义的人还是少，更多的人都想浑水摸鱼。
  吹笛人星盗团就是在这种时候发展起来的，以拐卖人口为生，让人深恶痛绝。他们的拐卖模式大都和网络骗局有关，先在星网上锁定“货物”，再骗得他们的信任。很多人兴高采烈地跑去陌生偏僻的地方见网友，这一见就把自己送到了星盗手中去。
  那时，中央星系真顾不上清理星盗。塔比步步紧逼，人类已在生死存亡之际。
  直到汤姆森将军主导的“基因武器计划”顺利展开，屡战屡败的人类才终于从塔别人手里扳回一城。虽然汤姆森将军的结局不太好，但在当时，他确实是一个救世主。
  之后，人类和塔别人僵持到现在，甚至可以说人类还略胜一筹。只是塔别人又勾结上了星盗，之前的达尼尔号事件，不就是星盗想把整船的乘客都卖给塔别人吗？
  纵观混乱区和中央星系的发展，混乱区敢在中央星系浑水摸鱼也就是这一两百年间的事。但在这一两百年，因为基因系统、太空监管系统的存在，按理说星盗是无法直接进入中央星系的。结果，蜘蛛女神那边钻了一个空子，黑河这边又钻了空子？
  怀特海故作茫然地说：“咱们在中央星系还有暗线？”
  “有的吧？”有个星盗不怎么确定地说。
  “肯定是有的，但都在洋娃娃手里捏着！”另一个星盗啐了一口，“要不然她怎么坐稳老大那个位置？虽然她是前任老大的女儿，但前任老大可没想过让她来接班，很小的时候就给她送出去了。谁能想到她走了二十年又回来了，一回来就大开杀戒。”
  怀特海懂了，女老大的手里捏着一些筹码，她必然和中央星系存在某种联系。黑河到底有哪些暗线，它们是如何现成的，它们都能做什么，答案只有女老大知道。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女老大毕竟被送走了二十年，黑河本来已经没了她的位置！如果她没点本事，回归后根本压不下那些长老级的高层。但事实上她已经把老大的位置坐稳了，她手里握着的那个暗线肯定非常重要！她在那二十年做了什么呢？是策反了政府的高官吗？
  怀特海压下了心里纷杂的想法。他不能出错。他得慢慢筹划。
  “就算洋娃娃手里真有暗线，动用一条暗线去暗杀沈星极也太过了吧？”星盗们热切地讨论了起来，“是，沈星极确实让她丢了个大脸，但用暗线做这些还是有点……”
  “女人嘛！女人心眼都很小的，洋娃娃的心眼更小了。”
  “对啊，女人最容易意气用事了。”
  听着这些人语气里的不屑，怀特海都无语了。因为立场不同，怀特海对于女老大肯定没有任何好感。但不管怎么说，女老大的手段和能力都不容小觑。这些人整天女人长、女人短的，在背地里把女老大说成是一个蠢货，其实他们才是一帮蠢货啊！
  怀特海这会儿没法给中央星系传消息，只能满脸阴郁地听着他们的傻逼言论。
  “要是谁能把洋娃娃手里的暗线抢过来……”
  “你以为那么好抢呢？前任老大三十多个义子，哪个不是厉害的？洋娃娃刚回来时，他们就死了二十多个。达尼尔号失败后，又死了几个。现在只剩下两三只了。”
  “服了！亏得前任老大还认他们做义子，不如认我呢！达尼尔号失败了，多好的一个赶洋娃娃下台的机会啊，他们没有抓住不说，还一个个都丢了命。真是蠢货！”
  “这话说得不错！当初还不如认了咱们当义子呢，咱们突击队的才是硬汉啊！”
  怀特海：“……”
  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你们突击队的难道不都是炮灰吗？
  有个名叫嗨头的星盗似乎有话要说，怀特海目光一转落在他身上。嗨头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你们想得太简单了。达尼尔号失败固然丢人，但也只是丢人。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和彼得斯那个黑心商人闹翻了，以后没法从他手里购买武器了。”
  怀特海的瞳孔微不可见地一缩，难道说……
  嗨头摇头摆尾地给大家分析道：“洋娃娃暂时下不了台，她能弄来武器啊。”
  怀特海的心里骤然生出一团滔天怒火，嘴角微微压下一个冷硬的弧度。
  其他星盗还在质疑嗨头的话：“屁！你这明显是在瞎说啊！武器不是咱们抢来的吗？咱们最近抢了三四家，把他们全搞灭了，累死累活给组织抢了这么多资源！”还是黑吃黑来钱快啊，听说他们手里的破烂货快要升级成高级货了。他们因此很自得。
  嗨头不服气了：“你们还别不信，这是我从老大那里听来的。”他口中的这个“老大”不是指黑河的女首领，而是指突击队的副队，他们几个都在这个副队手底下干。副队找正队多耳喝酒，嗨头机灵，给他们倒酒呢，从三两句闲谈里听出了一些内容。
  怀特海脸上依然是那副阴郁的表情，因为此时的真实心情，他变得更阴郁了。
  突击队是星盗团的重要组成部分。突击队的强弱直接关系到黑河的“收入”多寡。在任何时候，只要星盗团还有野心，就应该给突击队装备起来。别管突击队是不是最容易死人，也别管底层的突击队队员是不是一群炮灰，只要黑河拿不出让突击队满意的武器和装备，队长和几个副队就能直接找高层拍桌子，而高层能直接和首领对上。
  现在突击队里风平浪静，可见女首领确实从其他渠道弄来了武器。
  怀特海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彼得斯对黑河的限制，让黑河丢了大脸，按理说既然黑河能从其他渠道弄到武器，他们应该高调宣扬此事，好让那些看笑话的人知道彼得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呵呵，你们自以为是的限制根本影响不到我们！但黑河却忍了下来。不仅忍了下来，他们还开始打劫中小型星盗团，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手里的武器来源，营造出一种黑河之所以资源不曾短缺是因为他们疯狂地黑吃黑的假象。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黑河的这批资源来自于混乱区之外。
  混乱区之外有什么？有塔别人，有中央星系。所以这批资源可能来自塔别人，也可能来自中央星系。黑河不想彻底与军队对上，这批资源的来历就不能公之于众。
  “还是来自于塔别人的可能性更大吧，之前的达尼尔号事件，黑河试图把五千多乘客卖给塔别人，他们和塔别人肯定联系紧密。”怀特海在心里对自己说，“而如果来自中央星系，有谁能调动这么一批武器却不会惊动军队呢？这听上去太不现实了。”
  想知道武器到底来自哪边，其实也简单，等到他们这些突击队成员手里的破烂货被替换成高级货后，直接看看武器的型号就行了。塔别的科技和人类科技不一样。
  现在就等着上面下发武器了。怀特海满脸阴郁地想。 051   得益于军校的封锁政策, 沈星极的校园生活一直很平静。
  学生的作息永远都是最规律的。服用过强化液后，沈星极觉得自己变化很大，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力气增加了。他现在能把雄壮的维炫明学长像杠铃那样地举起来。
  斯莱瑟依然会每周送一束花过来。
  有人偷拍沈星极抱着花束走在校园里的照片, 上传到学校内网后, 迅速在内网中形成了一个固定帖。每周都有人跑来刷帖子里，这周沈星极收到的花是怎样的呢？
  学姐闻妲对导师支安澜的行程略有了解，圈定了一个大致的时间，原本说这个学期过半时, 教授应该能回学校，到时他会考察一下沈星极, 决定要不要收他入门。结果学期已经过半了, 沈星极对大二生活适应得极好, 支安澜教授却迟迟没有回归。
  闻妲怕沈星极心里有负担，一接到导师的消息, 立马就跑来告知沈星极：“……本来说交流会议结束后就能回学校的, 但是就在前几天，第五十一集团军在战场上缴获了一台破损率不足30%的塔别生物机甲, 导师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赶过去了。”
  沈星极微微睁大了眼睛, 显然是为这个消息觉得吃惊。
  闻妲搜出新闻给沈星极看：“喏，新闻都已经放出来了。这不是我们缴获的第一台塔别机甲，但却是第一台破损率如此低的机甲。导师近期应该都不会回学校了。”
  沈星极的那点吃惊迅速被喜悦取代了：“太好了！”
  塔别人在生物机械这块的科技一直都是领先于人类的。它们的家园被毁后，它们在太空中经历着漫长的流浪。它们曾经尝试过在许多行星上定居，都因为无法适应当地的环境而失败了。虽然是失败了，但它们为了适应做出的种种研究却是成功的。
  既然身体无法适应新环境, 那就研究出各类机械来辅助自己。因为头顶这种关系到种族存亡的生存压力, 塔别人的机械水平非常高, 尤其是生物机械这块，就算人类在过去两百年中奋起直追，至今仍和塔别人有着半个世纪的差距。就拿生物机甲中需要用到的技术来说，塔别人已经能实现人脑和机脑的百分百转化，人类的最高水平却只有99.97%。别小看了这0.03%的差距，人类想要迈过这个坎还有很多路要走。
  现在，前线军官缴获了一台破损率超低的塔别生物机甲，人类可以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地研究这台机甲。人类很可能因此大大缩短迈过这个坎所需要花费的时间！
  “是啊！不知道第五十一集团军是怎么做到阻止塔别机甲自爆的。”闻妲一边高兴一边向往，“我们第一次缴获一台破损率仅有30%的塔别机甲，我也好想去围观啊。”
  在以往的战场上，人类在打扫战场时不是没有缴获过塔别机甲，但因为那种机甲自带了自爆程序，不管人类多么小心，塔别机甲战士阵亡时都会引爆机甲，这种破损率100%的机甲就算被人类捡了回来，就算研究了好些年，依然研究不出什么来。
  因此，这台被第五十一集团军缴获的机甲意义重大。
  “不过，咱们导师短时期内肯定回不来了。”闻妲又说。
  “研究最重要。”沈星极很是理解。他视支安澜教授为偶像男神，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支持教授的事业。而且闻妲学姐很好啊，他在自学中遇到了难点都可以向她请教。
  唯一让沈星极觉得奇怪的是，在重生前的时间线上，自从他拜读过支教授的一篇研究论文后，他觉得那篇论文写得太棒了，立马又找了支教授的其他论文看。为什么那时候就没有听说这台破损率不足30%的机甲呢？虽然躺在治疗舱里的他没有时间去关心社会新闻，更没有精力去关心明星八卦，但绝不会错过这条重要的消息啊！
  那时的他没有听说这台机甲，原因只能是这台机甲并不存在。
  重生前后的两条时间线，一条没有这台机甲存在，一条却有。沈星极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蝴蝶效应”这个词语。这件事到底他和有没有关系呢？达尼尔号上一共有五千多人类，重生前这五千多份基因都被塔别人掠夺了，给它们增加了不少实力吧？
  沈星极只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他哪里好意思把缴获机甲的功劳安在自己头上呢？别管时间线上发生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只要这种改变对于全人类是有益的就好。
  海神星。
  斯莱瑟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来自于他偶尔直播的那个网站。斯莱瑟无意成为网红明星，所以在直播方面一直表现得很消极。但架不住他那一身独特的气质格外吸引人啊，他依然火出圈了，偶尔开一次直播的打赏能让他的直播间直接冲上首页金榜。
  对此，斯莱瑟非常无奈。
  他之所以会开直播，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安一个“我会魔术”的人设而已。他的直播间经常充斥着“天呐，这哪里是魔术，这简直就是魔法”的留言。如果未来某天不小心被捕捉到了他使用魔法的画面，他希望能用“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魔术而已”来圆过去。
  斯莱瑟随手把邀请函塞回了虚拟屏。
  他正在准备新一束送给沈星极的花，花已经准备好了，还有卡片没写。然而，趁着他低头看邀请函的功夫，吸足了墨水的魔法羽毛笔已经偷偷在卡片上写下了几行漂亮的花体字：我爱你，如同爱这些花。让我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你，并给你自由。
  等斯莱瑟回过神要继续写卡片时，功成身退的羽毛笔正躺在桌子上装死。它是一种炼金产物，不知道用了什么原理，虽然没有自己的神智，却很擅长帮主人扩写。
  斯莱瑟：“……”
  “调皮的小东西。”斯莱瑟对羽毛笔说，“该如何惩罚你比较好呢？火焰咒如何？”
  羽毛笔瑟瑟发抖，我做错了什么，你竟然要烧我！
  斯莱瑟只是吓唬一下羽毛笔而已，当然不会真的把它烧了。他收起那张由羽毛笔擅自写就的卡片，夹进了最近正在看的一本化学类的基础科普书籍里，然后重新抽出一张空白卡片，亲手在纸上写道：阳光尽情地包围着这些花，却又给了它们自由。
  花束和卡片一起被传送走了。
  海神星上的天气一直很好。斯莱瑟却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过于明媚了。他起身站起来，打算换个花房，要坐在那个有大片大片的绿叶垂落下来的位置上喝下午茶。
  就在这时，那个属于假身份的光脑发出一声提醒。
  弗格斯发了消息过来。他开心地说：“老大，我已经通过晨曦慰问团的审核了，他们非常赞同我对音乐的理解。在为晨曦创造新曲子之前，我打算先为您和您的家人创造一首曲子。”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忘记先讨好老大，弗格斯这个人也是绝了。
  斯莱瑟点开了那首曲子，是一首轻音乐。
  别看弗格斯织的毛衣那样花团锦簇，他创造的音乐却很小清新，像风又像云。斯莱瑟的鉴赏能力并不弱，在心里肯定了弗格斯的音乐才华。他本来习惯了在下午茶的时间饮用红茶，大概是因为这首曲子，忽然起兴让机器人换成口感更清新的绿茶。
  弗格斯的下一条消息又来了：“为了庆祝我顺利通过晨曦的审核，郎振说请我吃饭，有乌拉肉的那种！他真的超好，天知道上次食堂做乌拉肉汤，中午做的，我晚上就忘记汤的滋味了，我心里有多懊恼！所以我这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品尝了……”
  弗格斯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来描述那顿饭有多好吃。
  也就是斯莱瑟现在心情好，才不和弗格斯计较。
  说啊说啊，说到最后弗格斯才终于说到重点：“……郎振室友也来了，老实说，伊夫林给我的感觉并不好。他看我，就像我看乌拉肉一样，他肯定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可是，我身上能有什么呢？只有一个美丽的肉/体和一份纯洁的心灵而已啊！”
  弗格斯的语音就此结束。
  斯莱瑟：“……”
  我不关心你吃了什么，结果你花五分钟描述那顿饭有多好吃！我想知道这个伊夫林怎么不对劲，结果你用一句话带过！斯莱瑟太心疼自己了，这都是什么下属啊！
  斯莱瑟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没有关系的，谁叫弗格斯什么都不知道呢。
  弗格斯并不知道自己是一枚鱼饵，他并不知道斯莱瑟想要从他的生活日常中获取信息。因此他确实会抓不住重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斯莱瑟告知了弗格斯那鱼饵的身份，弗格斯可没有多好的演技，他难免会在生活中露出马脚、引人怀疑。
  斯莱瑟只能受累再次联系弗格斯：“说说你对伊夫林的了解，越详细越好。”
  弗格斯努力回忆了起来：“……我不怎么喜欢他，他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但郎振那个铁憨憨一直很信任他，因为他是郎振工作上的前辈，以前很照顾郎振。哦，我好像听郎振吐槽过，伊夫林特别能花钱了，天天点高级酒楼的外卖……我也想点啊！”
  斯莱瑟心想，花销超出了工资收入？不是在提前消费，就是有暗收入。
  和郎振是同事，那么这个伊夫林就是船管所的工作人员了。船管所承办了飞船的注册、变更、转移、抵押等多项业务……斯莱瑟很想知道伊夫林究竟负责哪一块。
  “以后每天都写篇日记交给我。”斯莱瑟对弗格斯说。
  弗格斯：“？？？”
  我怀疑我老大有小学老师的隐藏身份，而且我掌握了证据！
  ※※※※※※※※※※※※※※※※※※※※
  调皮的羽毛笔写出来的那句话引用自泰戈尔：你若爱她，让你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她，并且给她自由。 052   很多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如果郎振的同事伊夫林真有问题, 那么从他的生平、从他经手处理过的事情里就能看出端倪。斯莱瑟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缺乏人手了，尤其缺一个黑客方面的人才。
  如果他或者他的手下拥有黑客技术，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探知伊夫林的秘密。
  可惜斯莱瑟不懂黑客技术, 他也没有这样能干的手下。
  沈星极倒是计算能力惊人, 拥有一定的信息处理技巧，当初逃亡时都能控制飞船主脑。但沈星极还在封闭式的军校中求学，这会儿帮不上什么忙。说句题外话，就算斯莱瑟现在能联系上沈星极, 他也不会让沈星极帮他做这种事。因为沈星极以后要走的是煌煌正道。斯莱瑟习惯藏身于阴影之中，但仍觉得沈星极应该立在阳光之下。
  斯莱瑟只能另辟蹊径去探查伊夫林的秘密。
  魔法师暂时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按天查收弗格斯的流水账日记。显而易见地, 弗格斯的日记非常空洞, 一眼瞧过去仿佛除了吃吃喝喝就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了。但仔细去看，还是能发现一点什么的。比如, 伊夫林似乎在不动声色地对弗格斯施恩。
  这世上少有施恩不图报的人, 更何况是有目的的施恩。
  伊夫林果然想从弗格斯身上得到什么。
  在弗格斯从来没有对外泄露他来自混乱区的那个大秘密的前提下，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让人觊觎的呢？只能是他刚刚获得的能够直面前线军官的慰问团的工作。
  伊夫林很擅长玩乐。据他自己说, 他一毕业就来太阳花工作了，至今已经工作了十几年。因此他对太阳花很熟, 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也知道哪里有好玩的。他似乎毫无私心，只是想帮好友郎振追求弗格斯而已，还给他们介绍了几个情侣约会圣地。
  弗格斯在日记里写道，伊夫林有天带他们去了一家藏在角落里的不起眼的占星馆。那个馆子的主人看上去神经兮兮的，伊夫林却说这个馆主很懂命理, 然后他朝弗格斯和郎振眨眨眼, 示意他们俩去算一下自己的爱情。弗格斯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啊！伊夫林那么不讨喜, 结果算出来他接下来要走大运，会从天而降一份大礼。”
  “谁知道占星结果准不准！那个占星师给我的感觉也不好。”弗格斯在日记里继续写道，“他和伊夫林明明是认识的，却在我们面前装作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不过，占星师说我最近遇到了贵人，还说这个贵人运气很好。这倒是被他算准了。老大，您就是我的贵人啊！您一定是一个超级幸运的人，我要是能沾上您几分气运就好了。”
  斯莱瑟对弗格斯日复一日的马屁无动于衷。他心说，既然占星师和伊夫林是认识的，那他算出来的“贵人”八成就是指伊夫林。占星师说那个贵人运气很好，偏偏伊夫林就被算出接下来要走大运，这都是成套的。本来伊夫林就表现得很可靠，又有了这样的算命结果，即便弗格斯不迷信，按照常理来说他也会对“贵人”多一些好感吧？
  额，只是按照常理来说。
  在大多数时候，只要伊夫林想讨好人，他就能讨好那个人。他却不知道，弗格斯虽然总是一副智商急需充值的样子，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人们的情绪变化。这是一种天赋。伊夫林打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弗格斯，所以弗格斯打一开始就防备着他。
  而在斯莱瑟面前，弗格斯倒是越来越放松了。
  在斯莱瑟用华丽的字眼高度评价了他的原创单曲后，弗格斯竟然还吐露出了一个重要的秘密：“……我在一个树洞性质的论坛里有一个私密帖，每当我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我都会去发帖子。我爸知道这个账号，我其实就是发给他看的。”
  自从弗格斯被他父亲送出混乱区后，他们父子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但弗格斯偶尔会去论坛里发发帖子报报平安，只要他爸关注着这个帖子，就能知道他的近况了。
  “我凭实力进了晨曦音乐慰问团，我爸肯定会为我高兴的！”弗格斯说。
  斯莱瑟心说，那可不一定。你爸是匪，你要去慰/军，你爸会高兴才怪！
  但不管怎么说，弗格斯去晨曦慰问团的事就这样彻底定了下来。弗格斯吞吞吐吐地问：“老大，等我去了慰问团，你需不需要我想方设法连上军队的那条线啊……”
  弗格斯一直以为自己认了老大后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心里比较没底。
  斯莱瑟说：“不用特意做什么，你就做个纯粹的音乐人吧。”就你那个脑子，你要是主动去搭军方的线，线还没有搭上，你就因为疑似间谍的罪名被军方控制起来了。
  弗格斯一脸感动地说：“老大你真好。”
  斯莱瑟有些嫌弃。他并不是很想接下弗格斯发的好人卡。
  那边，见老大真没有给自己布置特殊任务，弗格斯的心情彻底放松了：“我觉得这说不定是最适合我的一个工作。音乐慰问团，音乐确实是重点，但慰问才是重中之重。我能发现别人情绪中相对负面的东西，可以更好地维护前线军官的心灵健康！”
  “那你好好干。”斯莱瑟说。
  弗格斯离开太阳花的那天，斯莱瑟出现在了太阳花。郎振想送弗格斯离开，伊夫林也跟过来了。斯莱瑟站在人群中观察伊夫林。他的长相并不出众，但也不难看，是那种容易让人卸下心房的性格。伊夫林大大咧咧地说：“弗格斯，哥罗星那边的饮食习惯和太阳花完全不一样。你在那边尝到了好吃的，别忘了给我们寄一点尝尝。”
  伊夫林又悄悄地推了下郎振，就像是在为郎振创造机会一样。
  郎振磕磕绊绊地说：“弗格斯，要是你怀念太阳花的美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寄去。”太阳花作为一个吞吐量巨大的太空港，这里什么风格的美食都有。
  这番对话听上去很正常。
  但也许是因为斯莱瑟已经在怀疑伊夫林了，所以在斯莱瑟看来，伊夫林果然心思深沉，他是想用互寄美食的方式和弗格斯保持联系。寄东西不可能单纯寄东西吧，总要聊上两句吧，这一聊总要说说自己的近况吧，而弗格斯未来的工作和军队相关，也许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泄露了什么消息。伊夫林分明就是在利用弗格斯和郎振啊！
  斯莱瑟在太阳花停留了两天。
  弗格斯日记里提及的占星馆，斯莱瑟也去看了两眼。虽然店面很小，但占星馆连接了虚拟世界，在星网上有一个官网。馆主每天都会在星网上发表今日运程。大部分人都是不信这些的，但也有人信。无论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玄学永远都有市场。
  斯莱瑟把所有“今日运程”一键复制了下来，他直觉这些东西有用。
  之后，逮着一个郎振上班而伊夫林休假的日子，斯莱瑟出现在了他们的租房。斯莱瑟的魔力增加了不少，隔空让伊夫林彻底昏睡了过去。之后，他粗暴地提取了伊夫林的记忆。这个人果然有问题。他在船管所工作了这么多年，有过几次违规操作。
  斯莱瑟把所有涉及到违规操作的飞船信息都记了下来。
  伊夫林这个身份是真的，他确实就是伊夫林本人。当年他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在工作上出现了一次严重的不仅会让他丢掉工作还会让他进监狱的失误。在他收拾行李打算逃跑前，那个占星师找上了他。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跟着占星师干，他会拿到很多很多钱；一条是不跟着他们干，去监狱里待上几年。伊夫林就此入局。
  郎振刚来单位时，伊夫林之所以会那么照顾他，其实是在给郎振布置陷阱，想要把郎振培养成下一个他。但郎振运气很好，占星师很快就发现郎振在培训点兼职。
  伊夫林便想办法获得了郎振的信任，成为了郎振的朋友，分担了郎振的心事。在他的引导下，郎振渐渐养成了把自己兼职中遇到的人和事说给伊夫林听的习惯。伊夫林就从他的话中提取讯息。他们用这种方式对那些在培训点接受培训的人做初步筛选，挑出能为自己所用的人。伊夫林只负责这些，至于占星师得到讯息后会不会派其他人去接近那些被他们挑中的人，又怎么让那些人为自己所用，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弗格斯本来是通不过初步筛选的，但谁叫他后来走狗屎运进了晨曦呢？
  伊夫林之所以带弗格斯和郎振去占星馆，名义上是想用这种方式增进他们的感情，其实是按照要求把弗格斯带去给占星师过过眼。伊夫林因此拿到了一些好处费。
  魔法师的手法有些粗暴。等他把伊夫林的记忆翻完，伊夫林就傻了。
  真傻了。
  自然不能就这么把伊夫林丢着不管。
  斯莱瑟想起了弗格斯的日记，不是说伊夫林接下来会走大运么？很好，他用魔法操控着伊夫林走出大楼，又用魔法弄坏了一个飞在半空中的随处可见的小巡逻机。
  事后调动监控时，事故调查组的工作人员们就看到，伊夫林好好地走着，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半人高的自动巡逻机，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就这样把他砸晕了过去。
  虽然送医及时，但因为人脑过于精细，被“砸”坏的脑子竟然不能好了。
  ————————
  “那个占星师竟然真有点本事？！”在飞船上看到了相关新闻的弗格斯简直大吃一惊，“这也算得太准了！巡逻机多贵啊，果然是从天而降一份大礼。”没有任何毛病！ 053   郎振也怀疑那个占星师有问题, 所以他报警了。
  被巡逻机砸晕的概率比中彩票低多了，怎么就摊到伊夫林头上了呢？偏偏前几天正好有那么一个占星师说过伊夫林会获得一份从天而降的大礼？确实有点可疑啊！
  而在警方找上占星师之前，斯莱瑟就先出现在了占星馆。
  魔法师在占星馆门口站定, 饶有兴致地抬头和公共监控器对视了一眼。他知道这些在公共场所无处不在的监视器不仅能拍到一个人的面容, 还能拍到他的骨骼。于是魔法师不仅对自己的长相动了手脚，还用魔法改变了整套骨骼的形状，同时还降低了自己血液的温度。未来如果有人调取监控，他将会看到一副不正常的人体热力图。
  魔法师推门走进了占星馆。
  只用了一分钟, 魔法师就制住了那个占星师，把他想要从身后墙壁的暗格中取出武器的手直接钉死在了墙壁上。占星师发出一声惨叫。魔法师本来可以直接提取占星师的记忆, 就像他对伊夫林做的那样。可既然时间充足, 魔法师有了更好的主意。
  魔法师取出一瓶药剂。
  这瓶药并非是他从家乡带回来的魔药, 而是不久前在海神星的花房中提取出来的迷幻剂。魔法师又取出一根注射器，吸满了药水, 通过静脉注射的方式全部“喂”给了占星师。迷幻剂的浓度很高, 因为在进行提纯的时候，魔法师用了一组提纯魔法。
  占星师很快就察觉不到疼痛了。
  迷幻剂配合着一些小小的心理暗示, 它的作用就类似于魔法师家乡那种能叫人说出真话来的药水。魔法师像是一个挑剔的客人：“我们大概拥有整个下午的时间，我错过下午茶只为赴你的约, 相信你会好好招待我，不会让我虚度时光的，对吗？”
  占星师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他的眼神已经迷离了。
  魔法师深谙审讯的技巧，很快就从占星师口中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讯息。占星师是为“陛下”工作的。陛下是个代号。占星师没有见过陛下，不知道他是谁, 也没有资格直接和陛下联系。陛下就是陛下, 他手底下有一股庞大的隐秘的经营多年的势力。
  陛下毫无疑问是这股势力的最高掌权者。陛下之下还有太子。占星师并不清楚陛下和太子之间是什么关系, 也许有血缘，也许没有。占星师在虚拟世界见过太子。
  或者说，占星师偶尔会在虚拟世界里接受太子的问询。太阳花这一块的事务主要是由另一个叫“三管家”的人负责的，占星师是三管家的下属。因此他见太子的机会并不多。因为虚拟世界里拥有无限可能，只要你的想象力足够丰富，你就可以把自己变成任何模样。因此虚拟世界里的太子形象很可能和现实生活中真实的他千差万别。
  而只说虚拟世界，占星师见过的太子是一个非常冷酷的人。他把自己的脸设置成了一团时刻变幻着的雾气，他话很少，只在必要的时候开口，一开口就切中要害。
  占星师是三管家的代言人。
  有一个三管家，自然也会有大管家、二管家、七管家之类的。太阳花是三管家的地盘，而其他的管家们肯定都管着其他的不同的地盘。每次三管家需要手下去做点什么时，他都会让占星师发布一条特殊的“今日运程”。比如，如果三管家需要在船管所工作的伊夫林把某一架还远不到报废程度的飞船报废了，他只要让占星师发布一条特殊的今日运程，伊夫林看到这条运程就知道自己有任务了，他会跑来占星馆里了解具体是什么任务，同时从占星师手里拿走报酬。因此才说占星师是三管家的代言人。
  像伊夫林这样的底层的喽啰都不知道有三管家存在。
  魔法师整理了一下已知的讯息。确实有那么一个隐秘的组织存在，领头人被称之为陛下，陛下之下还有太子。到了占星师这个级别才能知道陛下的存在，却没资格见到陛下。到了管家这个级别才能知道更多的讯息。要是能抓到一个“管家”就好了。
  只可惜管家和占星师是单向联系的，顺着占星师这条线还摸不到管家那边去。
  “三管家肯定有一个官方身份。”斯莱瑟在心里如此分析着，“他应该是太阳花这边的政府部门的重要官员。”管家看似把所有的事务都丢给了占星师，但占星师只是被他捏在手里的傀儡而已。占星师是一个幌子，是一个误导伊夫林这些下线的存在。
  伊夫林他们肯定想过自己到底为谁工作，因为有占星师存在，所以他怀疑这背后是黑帮，是见不得人的势力。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真正的上线竟然在政府部门中。
  然而，想要盘活这么大的一盘棋，只有拥有官方势力才能做得到。只有官员才能精准地在政府部门中发展出像伊夫林这样的下线，掩盖掉他曾经的工作上的失误。
  虽然三管家已经足够谨慎了，但魔法师找出了太阳花的政府人员名单，看他们中有谁在太阳花工作超过十年，看他们中有谁喜欢下基层、关心培训点的受训者……按照这个标准一个一个查找过去，魔法师很快就能找出几个疑似三管家的人物出来。
  把占星馆里有用的讯息掏空后，魔法师通过瞬移离开了这里，又通过魔法阵回到了海神星。魔法师点了点羽毛笔，它立马就记录下了从占星师身上得到的和迷幻剂有关的数据。这次的浓度果然还是略高了一点，应该用血液等渗溶液稀释一番再用。
  当警察出现在占星馆时，他们显然来晚了。
  占星师一只手被钢钉钉死在墙壁上，鲜血顺着那枚钢钉流了满墙。明明占星师穿着外置的机械骨骼，他完全可以通过机械骨自救，他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样，整个人陷在迷幻之中，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整个画面太诡异了。警察赶紧把占星师送往医院。事后调查的时候，他们发现那枚钢钉竟然和占星师的机械骨骼是同一材质。
  同时占星师的机械骨骼上少了一节手指。
  警方有理由怀疑，这是犯罪组织内部发生了内讧，要不然也是蓄谋已久。他们却不知道，这枚钢钉就是占星师的机械手指啊，只不过是被魔法捏成了钢钉的样子。
  因为被注射了浓度过高的新型迷幻剂，占星师的神经严重受损。简单地说，这个人也傻了。但他比伊夫林幸运。因为现在医学高度发达，人工脑神经技术都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了，医院在占星师体内检测出了残留的迷幻剂，迅速为他制定出了一套治疗方案，他被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伊夫林就不一样，那是真正脑子坏掉了。没有人认为占星师和伊夫林是被同一个人弄傻的。毕竟伊夫林那个太像一场意外了。
  再说回案子本身，伊夫林那个也就算了，占星师这个越调查越让人觉得诡异。从监控可以看到，最后进入占星馆的那个客人，他的人体热力图非常不对劲，从图像来看他应该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冷血动物，而非一个人类。监控也没有拍到他离开，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在占星馆里消失了。当案子细节被传到星网上，大家都讨论疯了。
  有人说这是一桩机器人杀人案，最后进入占星馆的客人是一个仿真机器人。但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因为从监控来看，这个客人从头到脚都是由碳基组成的啊！
  有人说这和塔别人有关。
  网友们吃饱了没事做就去盯医院的官网，眼看着占星师的状态渐渐好转，大家都等着警方从占星师的口中问出更多的细节来，好消除他们心中的迷惑。然而就在治疗进行到最后阶段时，占星师都已经恢复基础认知了，他忽然被发现死在了病床上。
  只是一个小小的诅咒而已，却让一切看上去那么像是灭口。
  好嘛，这个案子热度飙升，彻底压不下去了！
  真真假假的消息在星网上乱飞。
  警方这边也是焦头烂额。他们还没查到新型迷幻剂的来源，没查到占星师的死亡原因，又查到伊夫林在船管所工作期间存在严重渎职行为。太阳花暗中开始戒严。
  ————————
  “我没有下令灭口。”三管家低着头，对太子解释说。在伊夫林被从天而降的巡逻机砸傻之前，太阳花的一切明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没必要去灭伊夫林和占星师的口啊！三管家心里着急，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却知道太子有多残酷。
  太子会信这话吗？
  也许信，也许不信。巡逻机上装有最先进的故障排查系统，意外砸死人的概率堪比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中找一片做了标记的树叶。而那种被用在占星师身上的新型迷幻剂更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背后必然有一个实验室作为支持。
  如果确实是三管家下令灭口，那就是他行事不慎，为组织惹出了天大的祸事。
  如果确实不是三管家下令灭口，那就是他对太阳花的掌控出现了问题，他太过无能了，连什么时候有另一方势力进驻了太阳花都不知道，使组织陷入了被动之中。
  无论是哪种情况，三管家都在太子这里失去了信任。 054   因为斯莱瑟搞出来的那一系列事情, 太阳花已经开始戒严了，但作为吞吐量惊人的一个大型太空港，它又不能直接停工。它一旦停工, 至少三分之一个太空交通体系要跟着瘫痪。所以只能就近调一支军队过来, 驻守在太空港，严查所有进出人员。
  伊夫林确实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一旦发现了他的渎职行为，顺着他就摸出了好多大鱼。哪些飞船明明还没到报废年限, 伊夫林批准它报废了。它“被报废”后送去了哪里呢？这里头的利益链是怎样的呢？哪些人明明没有资格拥有一艘飞船，伊夫林却为他们做了登记, 这些人想要用飞船来做什么呢？这些问题全都是可大可小的。
  要仔细地查！一定要仔细地查！
  郎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他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伊夫林平日里那么大手大脚花钱, 根本不是因为他没有存钱的习惯, 而是因为他有不少违法收入！因目前只调查伊夫林的渎职行为，郎振还不知道自己在日常生活中被他套话了。
  作为伊夫林的好友、合租对象, 郎振也需要接受调查。
  幸好郎振平日里工作认真负责, 他也确实没有参与伊夫林的犯罪行为，甚至对伊夫林的犯罪行为一无所知, 来来去去好几拨的调查团，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现问题。
  船管所的其他工作人员自然也被调查了。斯莱瑟在光脑上把“太阳花”设为了关键词, 所有和太阳花有关的新闻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推送过来，看到船管所里有工作人员因为几千额度的贿赂被免职的，斯莱瑟若有所思。看来，太阳花的戒严程度不低啊！
  斯莱瑟花了几天时间仔细研究了一下太阳花的官员。
  太阳花大大小小的官员加在一起能有上千，被斯莱瑟重点研究的只有十几个。
  作为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太阳花在战时实行军队管制, 最高负责人被称之为第一指挥官。这个指挥官和战场上的指挥官名义上是一样的, 但他做的其实是文职。
  斯莱瑟排除了好几个可疑目标, 最终盯上了第四指挥官。
  官员的资料在星网上公开透明，官网上详细介绍了第四指挥官的政治经历，却没有说他的父辈母辈是谁。一般这种情况都意味着他的父母祖辈是普通人，是平民。而从第四指挥官自小到大的经历来看，确实也是如此，他是一个“平民政客”。在日常工作中，他主要负责商务这块。因为太阳花实行军队管制，当第一、第二、第三指挥官相继殉职后，第四指挥官会直接晋升为太阳花的最高负责人，无需上级重新任命。
  不过，这些在中央星系担任文职的官员几乎没有殉职的机会，顺延晋升制度仅仅是一个应急制度而已，没有点特殊情况，第四指挥官是不可能成为最高领导人的。
  第四指挥官名叫贝宏。
  斯莱瑟怀疑贝宏就是占星师记忆中的那个“三管家”。
  斯莱瑟打算会会这个三管家。
  离开海神星之前，斯莱瑟照例换了一套衣服，就是当初去酒吧招揽弗格斯时穿的那一套，编织物中融入了由jm1376这种材料做成的细线，整套衣服还配有面具。
  “晚上好，第四指挥官阁下。”斯莱瑟微笑着打招呼。
  贝宏随身携带着武器，在斯莱瑟出声的一瞬间，他的手就已经摸上了武器，同时他刚刚踏进房间里的那只脚又缩了回去。站在明亮的走廊上，贝宏屏住呼吸快速将整个昏暗的书房都扫了一遍。他只能注意到自己书房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形的物体。
  “原谅我的不请自来。因为主人家不在，我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了。”斯莱瑟的修长的手指间出现了一个造型原始的佩戴式光脑，贝宏就是通过这个和太子联络的，“看，我找到了这个小东西。”
  贝宏极其警惕。他并不知道这个人（或东西？）是怎么出现在他的书房中的。他的书房连通了他的卧室，都处在一级的防护状态。这个人是怎么避开一级防护的？
  贝宏控制不住地要去怀疑自己一直跟随的那两位主子。如果是陛下或者太子，他们确实有办法关闭政府官员府邸内的防护系统。如果陛下或太子想要将他灭口……
  在死亡面前，大多数人的忠心都不值一提。
  斯莱瑟故意拖着慢吞吞的腔调，给贝宏预留了一点点疑神疑鬼的时间。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显露在人前，斯莱瑟总是很有派头。他一点一点地踩着贝宏的神经，就像在宴会上逗笑一位被家族养废的花痴少女一样容易。斯莱瑟不紧不慢地说：“没想到我们的第四指挥官还有另一个更有趣的身份呢。您说是吗，三管家？”
  您说是吗，三管家。
  有那么一瞬间，贝宏是松了一口气的，既然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么说，他应该就不是陛下或者太子派来的了。可是，贝宏很快就知道他这口气其实是松早了的。
  尽管从未直面过陛下和太子，仅仅是在占星师的口中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但斯莱瑟对他们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首先是“陛下”这个代称，光一个代称就泄露出了不少问题。能用陛下作为代称足以得见他的野心。这真是太搞笑了，不是吗？即使斯莱瑟来自一个政体落后的时代，当他通读了星际人类的历史后，他也不得不承认共和制度的先进性，反而是某个一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蠢蠢欲动，妄想去复辟君主制吗？
  斯莱瑟有理由怀疑陛下来自一个经营了数代并至今仍活跃在政坛的政治家族。如果不是他们家族已经在政坛有了稳固的地位，他又怎么会生出更进一步的野心呢？
  而且，尽管只窥见了陛下势力的冰山一角，但既然有三管家，也会有大管家、二管家、七管家之类的，三管家是太阳花的第四指挥官，其他管家肯定也有类似的政治身份。能把这些政府官员都收为己用，这也进一步证明了斯莱瑟的推断是正确的。
  所以斯莱瑟直接把目光放在了那些负有盛名的政治家族中。
  现任总统所在的戴维德家族、因莫干卡战难失去了大半江山近几年才开始复起的云家、在与塔别人的战争中用基因战为人类取得第一次大捷但在科学伦理上却备受质疑的汤姆森将军所在的汤姆森家族、在慈善方面走得最远做得最多的奥野家族……
  左不过就是这些家族。
  斯莱瑟在贝宏的耳边缓缓吐出一个姓氏。
  哪怕贝宏极擅长表情管理，那一瞬间，他的眼中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
  伊夫林和占星师的案子很快告破。官方给出的结论是：伊夫林被星盗吹笛人收买，利用职务之便，给他们违规注册飞船等等，使吹笛人在太阳花自由进出。占星师则是吹笛人的成员，是吹笛人在中央星系发展出来的线人。他们是被吹笛人灭口的。
  除了伊夫林和占星师这两个或伤或死的，还有一批涉案人员被抓。
  总之，这个案子就这样告破了。至于那个最后进入占星馆的奇怪的碳基生物，官方没有给出具体解释，大家默认他也是吹笛人的成员，出于某种原因被派来灭占星师的口。而那种被用在占星师身上的新型迷幻剂自然也被视为混乱区那边的产物了。
  星网上每天的新讯息那么多，虽然占星师案中有很多诡异之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案子的热度也就渐渐散去了，只会在盘点奇案、诡案时把它拎出来说一说。
  总得来说，官方的调查结果还是很站得住脚的，不仅大部分民众接受了这个结果，就是体系内的人也大都接受了这一结果。虽然案子里还有很多说不清楚的地方，比如待在医院里的占星师到底是怎么被灭口的，这个作案手法一直都没有破解，但案子的大方向没有问题。他们抓了好几名吹笛人成员，他们供出了不少有用的线索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们需要飞船，我们就会去找占星师。”
  “我不知道伊夫林，不认识，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飞船td9651774号？我们有一次转移货物时确实坐了这艘飞船。转移路线是占星师安排好的，我们都是听他的。”
  “这个飞船？瞧着眼熟啊……它报废了？额，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它。”
  “占星师和我们不一样，他和伊甸园那边有联系。”伊甸园是混乱区的别称。被抓的这批星盗说，他们都是中央星系的人，但帮星盗做事来钱快，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就走上了帮星盗拐卖人口的贼路。他们不能直接联系星盗，都是通过占星师联系的。
  被抓的星盗权限太低，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占星师的死亡原因，也不知道占星师为什么会被灭口，但伊夫林和占星师都是为吹笛人工作，这点肯定是没有疑义的了。
  一口大锅就这样扣死在了星盗身上，虽然吹笛人确实也不无辜就是了。
  贝宏不知道那几个在太阳花被抓的星盗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占星师是他们的人。每一个被抓的星盗都是这么说的。他们的口供竟然还通过了最先进的测谎仪的检验。
  贝宏只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突兀地出现在他房间里的戴面具的人安排的。
  因为顺利地把锅甩给了星盗，三管家和他身后的太子得以继续藏匿下去。
  三管家身上的疏漏自然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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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让你重新拥有太子的信任，也能让你失去一切。”斯莱瑟漫不经心地说。
  在魔法师面前，贝宏深深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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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的生日周功能没法取消，就随手设了一个日子。其实我真正的生日在冬末春初啦。大家不要打赏啦~么么哒~~ 055   魔法师获得了贝宏的效忠, 暂时的。
  下属和下属是不同的。尽管斯莱瑟经常嫌弃弗格斯的大脑空无一物，但弗格斯在他手里待得很惬意，确实实现了弗格斯跟着老大混吃等死的伟大目标。把弗格斯安排去培训点, 一方面是把弗格斯当作鱼饵,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条路很适合弗格斯。
  弗格斯总是快快乐乐地过着自己的舒适小日子，最大的苦恼无非就是食堂供应了乌拉肉汤而他似乎不记得自己吃过了，除此以外就没什么糟心事了。他根本不知道斯莱瑟之所以能发现伊夫林都是他的功劳，他对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险一无所知。
  现在弗格斯去了晨曦慰问团, 只要他好好干，未来的前程不会差。
  斯莱瑟确实也能从弗格斯身上得到一些什么, 未来很有可能在不惊动弗格斯本人的情况下通过他透露出来的细节了解到战况, 甚至他还能利用弗格斯去做些什么。
  但无论如何, 弗格斯的人身都是安全的，他的日子总是舒适的。
  贝宏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魔法师最擅长的就是顺势而为, 他无比擅长这个。早在斯莱瑟第一次出现在太阳花时, 就是他去酒吧把弗格斯捡回来的那次，他就已经从空气中闻到了那些隐藏在和平与繁荣下的暴力和血腥。他其实早在那次就发现了吹笛人在太空港的活动痕迹。
  但魔法师一直隐而不动。
  直到他亲手造出了一个在星网上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大案子, 为贝宏造了一个大麻烦，在贝宏焦头烂额之际, 又出现在贝宏面前，一边威逼一边利诱，然后他才把那几个早就被他标记过的星盗推出来，用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虚假记忆为贝宏解决麻烦。
  贝宏心里只剩下了万分的忌惮。
  亲眼见证了魔法师诡异莫测的手法，贝宏倒是猜出了几分真相。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进入占星馆的最后一个客人就是眼前这个戴面具的人。因为他们出现和消失的手法是一致的。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粒子传输仪不是还不能被用在人类身上吗？
  难道这个面具人是来自混乱区的？他展露出来的都是混乱区的科技？但是，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啊, 混乱区再怎么发展, 也许在那么一两个关键的技术上能取得重要突破, 在整个技术层面上绝无可能超过中央星系这么多！不是混乱区，那只能是……
  贝宏在魔法师面前深深地低下了头，眼中却藏着极深的厌恶。
  魔法师大约能猜到贝宏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认为他和塔别人有关。因此贝宏的臣服只是表面的臣服，他也许还想着先在魔法师面前虚与委蛇，等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日后再狠狠地插塔别人一刀。人性总是复杂的，虽然贝宏作为“三管家”已经背叛了中央星系的政府，但在涉及到全人类的问题上，贝宏似乎又不乏舍生取义的勇气。
  对此，魔法师半点都不生气，毕竟他和塔别人毫无关系。
  魔法师只是觉得这一切越来越有意思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寒假已经近在眼前了。沈星极报名参加了联合大赛的资格赛。资格赛又被称之为席位赛，每名军校生都可报名参赛，目的是为了给母校争夺席位。资格赛按专业做出了划分，在每个赛场获得前十名次的学生将为母校赢得不同数值的加分，名次越高则加分越多。总分排在前一百的军校能参加最终的联合大赛。
  一般来说，一些排名非常落后的军校会集结全校资源培养出优秀学生，把他们全部撒出去，让他们为学校争取席位。但像三英大学这种顶级的军校，他们反而不会这么做了，因为没有必要。要是排名靠前的顶级大学的优秀学生全部被派出去，说句实话，每个赛场的前十名肯定都会被这些学校包揽了，绝不给其他学校留一口剩汤。
  这就没意思了，别到时候连有资格参加最终决赛的一百所军校都凑不齐。
  所以按照惯例，三英大学每年只会从五年级、六年级的学生中派一两个去参加资格赛，和其他顶级军校的参赛者争夺前三名次，剩下的都是些三年级、四年级生。
  也不是没有一年级、二年级生报名的，但他们大都是去赛场上一日游。
  资格赛都在虚拟世界里进行。像机械这类专业性极强的专业，开头几轮全部都是笔试，后面才是实操。几轮笔试一上，就像大浪淘沙一样，低年级学生只剩下了个位数。毕竟考题涉及到了大学里所有的知识，而低年级生到底少上了几年专业课啊！
  “沈星极又通过了！他进第三轮了！”
  “我按照报名表做了一下筛选，能坚持到第三轮的低年级生只有六个！”
  “我们星极肯定是其中走得最远的那个！”
  “这是肯定的！让我看看另外五个人都是谁……万安两个，复元联合一个，上华一个……咦，竟然还有一个上华的！”这帮聊天的都是沈星极跳级以前的学习伙伴。虽然上华已经是所非常优秀的军校了，但在三英大学的天之骄子看来还是不够格的。
  在第一名看来，十几名和最后一名没啥差别，反正都是输家。
  ↑三英的学生看其他军校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唯一能叫他们多看几眼的大概只有被他们列在第二位的万安和复元联合。这三所顶级军校互相觉得对方应排在第二。
  “上华？听着耳熟啊……星极之前是不是差点去了上华？”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所学校啊……你说他们现在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咱们星极这样的学生不说千年难得一遇，百年难得一遇总是有的吧？哈哈！”
  “让我看看！上华那个参赛选手是不是叫毕伟宸？哈哈，果然是他！”
  “这个人怎么回事？”
  “来来来，你们听我仔细讲解啊。我当时追过沈星极的新闻，知道的细节比你们都要多。这个人没别的，就是运气好。他和星极都参加过那个新芽杯，星极第一他第二。进上华时的入学成绩也是一样，星极第一他第二。但星极不是遇到事了嘛，第一名没能顺利报到，就显出第二名的好来了。没了星极，上华肯定在重点培养他吧。”
  “哦，万年老二啊！”
  “别啊，他还称不上万年老二。万年老二明明是计天磊才对，你们看最近几次考试，计天磊一直追着星极不放。这个姓毕的要是来了我们三英，估计是万年垫底？”
  “行了，无论如何他都坚持到第三轮了，也别太贬低他。能坚持到第三轮的都不简单。他这成绩放到三英都算是优秀的。不过，也只是优秀而已，和星极没法比。”
  “那当然，和星极肯定没法比！”
  ……
  毕伟宸顺利进入第三轮后，上华这边的领导层都很高兴。虽然他们错过了一个沈星极，但至少他们还有毕伟宸啊！有些人的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个隐秘的想法，要是毕伟宸能在资格赛中超过沈星极……天才也会泯然于众人，谁说不能后来者居上呢？
  南盛蹑手蹑脚地回到宿舍。
  毕伟宸肯定在认真看书，他要给他创造安静的环境。南盛如此想着。然而南盛这次弄错了，毕伟宸不在看书，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正佩戴着虚拟设备在竞技场里打擂台。只是毕伟宸也是一个标准的技术生，体能方面并不那么优秀，他在竞技场里已经输了好几场了。
  又输了一场后，毕伟宸脱掉虚拟设备，大汗淋漓地躺在地板上。
  毕伟宸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一直觉得沈星极很好很棒很优秀。听说沈星极性格很好，如果当年没有发生达尼尔号事件，他们俩都顺顺利利来学校报到的话，说不定他能和沈星极成为朋友！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学校里总有一些人要拿沈星极来贬低他呢？
  就像这次他进入了资格赛第三轮，本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但他在训练室的休息区换衣服时却听见两个人用不屑的口吻提起他的名字，还说：“……沈星极那种才是真正的天才吧，才刚入学半年，不光完成了跳级，还进入了资格赛第三轮。毕伟宸就算了，他为这次比赛准备了那么久，又有罗教授精心指点，进了第三轮很正常。”
  毕伟宸忽然有一点讨厌听到沈星极这个名字了。
  不是讨厌沈星极，只是不想再在别人口中用这种方式听到这个名字了。
  虽然不是沈星极的错，甚至沈星极都不一定知道这些事，但他确实成为了毕伟宸头顶的一片阴影。是，我确实获得了导师的优待，可如果不是我足够努力、足够勤勉，导师也不会看上我啊。如果觉得我被导师优待是不公平的，那沈星极进入三英大学，获得了更丰富的教育资源，这对于其他学校的参赛者来说是不是也不太公平呢？
  肯定不能这么算啊！
  “我一定要赢了他！”毕伟宸在心里对自己说。
  赢了他，再去和他交朋友。
  如果一直都是输，那勉强凑过去，也会被人当成是巴结吧。 056   在沈星极这个专业, 第三轮资格赛就涉及到实操了。
  因为比赛都在虚拟世界进行，不像现实生活中那样更容易涉及到安全方面的问题，之前的笔试也就算了, 到了实操阶段会开放赛场供观众们围观。每一个合法公民都有资格买票入场。当然, 观众和参赛者的权限不一样，观众能看到参赛者，参赛者却看不到观众，所以观众无法用任何方式影响参赛者, 比赛氛围肯定是公平公正的。
  沈星极这个赛场专业性极强，按说买票进入的观众不会太多。最受欢迎的赛场永远都是机甲战斗类赛场, 那个赛场卖出去的票比其他所有赛场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但今年却存在特殊情况。
  虽然沈星极在学校里过着低调而充实的日子, 但他在星网上非常火！得知沈星极进入第三轮了, 他们赛场的票不要太好卖哦！亏得虚拟世界不存在票售空的情况，无论多少人买票, 这些人都有资格入场, 否则这个赛场的票肯定会被黄牛炒成天价。
  斯莱瑟入场的时候，没有开启屏蔽模式, 因此能看到其他观众。
  “你一个艺术生跑来看机械专场，看得懂吗？”
  “你学经济的还不是一样看不懂！”
  “我是来看我老公的啊！终于能近距离见到沈星极了！”
  “哈哈哈哈, 明明是我老公！”
  ……
  “儿子，咱们进场围观学神去了，你沾一沾学神的灵气，日后也考三英大学！”
  “好！”年仅四岁的小孩奶声奶气地应着。
  ……
  “沈星极肯定没问题，他实操比理论更牛，从他顺利逃出达尼尔号就能看出来。”
  “对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等会儿要开启沉浸模式, 近距离盯着他, 好好学一学他的手法。其实我还带了一堆问题来，不知道比赛结束后，有没有机会请教他。”
  ……
  进入赛场后，斯莱瑟开启了屏蔽模式，把其他观众全部屏蔽掉了。
  参赛者已经入场了，沈星极身姿笔挺地站在工具台前面，像一棵迎风而长的松柏。虽然参赛者看不到观众，但沈星极觉得斯莱瑟一定会来围观的，他要好好表现！
  参赛者之间没有互相屏蔽，沈星极左手边是个穿着复元联合大学校服的高年级选手。他主动和沈星极打招呼说：“嘿，很高兴见到你，欢迎日后来复元交流学习。”
  学长非常健谈，沈星极没有拒绝他的善意，顺着学长的话简单说了说三英和复元近些年的科研成果，既表明了自己和三英难舍难分，又不动声色地捧了复元一把。
  这些社交套路都是从魔法师那里学来的。不得不说，它们真是太实用了。
  忽然，沈星极察觉到左后方传来一道强烈的视线。他猛然回头，和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对上了视线。沈星极愣住了，显然从未想过这道视线的主人竟然会是毕伟宸。
  毕伟宸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沈星极收回视线，低头摆弄工具台上的小部件。他其实不大喜欢毕伟宸，因为一看到这个人，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些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记忆。过去的事情其实永远都过不去，重生前的无限糟糕的经历已经在沈星极的血肉里刻下了印记。沈星极至今还会做噩梦，在梦里，他没能顺利逃出达尼尔号，一遍遍重复着过去的苦痛。
  沈星极不大喜欢毕伟宸。这当然不是毕伟宸的错，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仅仅是成为了那个幸运儿。当沈星极躺治疗舱里等死时，毕伟宸正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辉煌。
  这太让人嫉妒了，不是吗？
  “你现在用不着嫉妒他了。”沈星极在心里对自己说，“有点风度吧！如果他对你微笑，你就回以微笑。当然，如果他像刚刚那样匆匆避开视线，似乎不想和你打招呼，你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开赛前最后三分钟，赛场进入倒计时，沈星极身边的参赛者全部消失了。他知道这是赛场为每位选手做出了屏蔽，从现在到比赛结束，他都看不到其他参赛者了。
  工具台上弹出了比赛规则。比赛一开始，工具台上会依次出现各个机械部件，它们大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选手们要做的就是找出它们的问题并修理。找出问题加一分，修理成功加四分。一个部件修好了，选手选择提交，下一个部件就会出现。
  理论上这个比赛是不存在分数上限的，修得越多，分数就越高。
  值得一说的是，为了让这些军校生们时刻做好准备，供选手们修理的部件大都来自于真实战场。老师们采集了技术兵的工作数据，百分百还原成了赛场上的考题。
  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工具台上出现了一个七轴五坐标的测量仪，它一般被安装在机甲上，是机甲“眼睛”的重要组成部分。沈星极立刻就兴奋起来了，一上来就给出了好东西，闻妲学姐说得没错，参加资格赛确实能在赛场中积累到很多有用的经验。
  只花了十几秒，沈星极就找出了测量仪上的问题。
  是稳定器的超负荷使用导致它在冲击载荷作用下失去了一定精准度，沈星极迅速解决了这个问题，按下提交按钮，下一刻测量仪就消失了，又出现了一个新部件。
  新部件是个协调器，一般被用在需临时装载新武器的机甲上，增加新武器和机甲的配合，它只有沈星极指甲盖那么大，工作原理是粒子纠缠。它的问题很好找，但修理难度很高。沈星极之前没做过类似操作，先在脑海中快速回忆了一番相关知识。
  ……
  斯莱瑟选择了只针对沈星极个人的沉浸式观看模式。他就站在沈星极面前，看着沈星极快速过掉了一个又一个部件。尽管斯莱瑟近一年恶补了不少知识，但老实说他依然不认识那些部件！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沈星极口述故障原因时，他也听不懂。
  但斯莱瑟依然从观赏中得到了乐趣。
  毕竟认真工作的沈星极已经足够好看了，不是么！
  如果没有选择沉浸式观看模式，观众们就能看到整个赛场，能够对比每一位参赛选手的比赛进度。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大多数人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最快的那个人都提交五个部件了，沈星极才提交三个。”
  “沈星极加油啊！一定要进入下一轮啊！”
  “虽然我什么都看不懂，但莫名觉得沈星极的手法好牛逼啊，特别干净的感觉。”
  “是吧是吧，我老公就是帅啊！”
  ……
  比赛一结束，选手们面前的工具台就消失了，同时赛场内部的屏蔽也消失了。那个对沈星极释放过善意的来自复元的学长直接走到沈星极面前：“咱们加个好友？”
  毕伟宸控制不住地又朝沈星极看过去，他一共修复了十一个部件，不知道沈星极修复了几个。这一瞧，正好瞧见沈星极和复元的学长有说有笑的，两个人一边讨论着刚刚的试题，一边对接了光脑。周围还有其他的参赛者，他们似乎也要加入讨论。
  沈星极真的很受欢迎啊！
  有一个穿着三英校服的学长，明明一开始站在离沈星极挺远的地方，比赛结束了却使劲朝沈星极那边挤过来，热情揽住了他的肩膀。（三英学长：复元那帮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搭我的学弟，不能忍！学弟，学长救你来了！）
  毕伟宸愣愣地看了几秒钟，低着头选择了下线。
  沈星极好不容易才和热情的学长们告别，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虚拟世界。
  “我肯定能进下一轮！虽然我修复的部件没有学长他们多，但进入下一轮应该没什么问题。”沈星极兴致勃勃地对斯莱瑟说。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虽然这次是在虚拟世界见面，但要不是因为比赛，他们连在虚拟世界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刚刚经过一轮紧张刺激的比赛，沈星极的神经还处在兴奋阶段，他比划着说那个测量仪有多酷，那个协调器有多高级，那个曲轴结构有多完美……虽然斯莱瑟连什么是测量仪、什么是协调器、什么是曲轴结构都不知道，但他始终富有耐心地听着。
  沈星极忽然顿了一下：“我看到毕伟宸了。”
  “不要在意他，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斯莱瑟说。
  “他很优秀，他才大二……虽然我也是大二，但我毕竟是重生的，他是真正的大二生。”沈星极愿意在专业能力上给予毕伟宸肯定，“但我，怎么说呢，我对他……”
  “你没必要强迫自己喜欢他。”斯莱瑟安抚似的把手压在沈星极肩膀上。在斯莱瑟看来，沈星极才是最棒的。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即使他们有着沈星极的重生经历，他们也不能比沈星极表现得更好了。
  沈星极松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也许是因为他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怎么了？”
  “他占据了你的位置却能力不足。”即使斯莱瑟从未关心过毕伟宸的校园生活，他也能想象出毕伟宸会遭遇的非议，“少有人能客观地看待问题，只说毕伟宸被罗教授收为学生这件事。罗教授从没收过低年级的学生，毕伟宸是第一个。如果毕伟宸足够优秀，像你一样优秀，远远超出了同龄人，那大家肯定会敬佩他。但毕伟宸看上去只比普通人优秀，仿佛普通人使劲追一追就能追上他，却只有他被罗教授收为学生……”
  罗教授的江湖地位很高，他以前收下的学生都是先出了一定成绩才入了他的眼的。就像闻妲被支安澜收为学生一样，闻妲先在联合大赛的赛场上证明了自己，证明她不仅仅拥有超强天赋，还拥有了超出同龄人一大截的实力。毕伟宸却是一个例外。
  罗教授为什么会收毕伟宸做学生？
  因为罗教授关注了新芽杯，他一眼就看中了沈星极，顺带着注意到了毕伟宸。罗教授之所以动了收低年级学生做弟子的心思，是因为沈星极。但在达尼尔事件后，沈星极生死不明，毕伟宸作为同样是被云家资助的学生之一，罗教授看在老友的面子上给了毕伟宸几分优待。
  直到和毕伟宸接触后，罗教授在他身上发现了勤奋好学、专心刻苦的品质，这才真正对他产生好感，认为他是搞科研的好苗子。
  然而低年级学生中不乏成绩优秀、学习刻苦的，只是罗教授那么忙，哪有时间接触他们呢？所以这么多年只出了一个毕伟宸，就他这么好运成为了罗教授的关门弟子！
  别人能服气吗？
  毕伟宸目前只是上华的专业第一，但很多人心里都会想，如果是我获得了罗教授的指点，能在罗教授的实验室自由进出，我也能获得专业第一啊。其实这还真不一定，罗教授看上毕伟宸自然有他的道理，但还是那句话，毕伟宸并没能证明他自己。
  当初要不是斯莱瑟弄出了那个降落游戏，让全民参与进来，使得所有人意识到在无人星顺利降落是一件超高难度的事，沈星极被三英特招了这件事也会惹人嫉妒，也会让很多人心生不服。当然，沈星极进入三英之后的表现足以把所有不服压下去。
  但毕伟宸没有这样的实力，他被罗教授收为关门弟子后的表现还压不下那些非议。他只是比普通人优秀，但普通程度的优秀是不够的，除非他像沈星极一样优秀。
  “如果他能在这次的资格赛中证明自己，那么围绕着他的非议会少很多。”斯莱瑟十分客观地说。但沈星极同样参加了资格赛，他会把毕伟宸的光芒遮得半点都不剩。
  在沈星极重生前的那条时间线上，这场资格赛估计就是毕伟宸证明自己的舞台吧！
  真是可惜了。 057   “我认为, 你们也不适合成为朋友。”斯莱瑟说。
  魔法师很少在沈星极面前说出如此强势的话语来。沈星极并不觉得讨厌，只是微微有些奇怪。难道斯莱瑟对于毕伟宸也有一些偏见吗？
  “人们往往都不敢直接承认自己的丑陋，所以他们非常善于给自己扯一面正义的大旗。当那些平庸之辈嫉恨毕伟宸时, 你就是他们的旗帜。”斯莱瑟趁机在沈星极头上揉了一把, “我从不过分期待人性。也许在未来某一天，毕伟宸会恨你、厌恶你。”
  当然，一切都是猜测，也许不会有那么一天。
  但不管怎么说, 现在两人没有交情是最好的。
  沈星极摇摇头没说什么，倒是心里对着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多了一分厌恶。
  沈星极和毕伟宸的接触不多, 但很具有戏剧性。他们都搭乘过达尼尔号, 偏偏毕伟宸因为救助过一位孕妇得到了孕妇的感谢, 孕妇为他升级了船票，当星盗在达尼尔号上现身时, 毕伟宸被第一时间转移到了急救保险舱内, 两辈子都顺利活下来了。
  当沈星极处在失踪状态时，某些人嫉恨毕伟宸, 他们会说：“要不是沈星极失踪了，这样的好机会哪里轮得到毕伟宸呢？沈星极才是我们专业的第一名啊！”其实这些人哪里是真在为沈星极鸣不平呢, 他们恨不得被罗教授点名看重的人是自己才对。
  当沈星极进入三英大学后，某些人嫉恨毕伟宸，他们又换了说法：“虽然毕伟宸确实还不错，但沈星极那种才算是真正的天才吧？毕伟宸嘛，他就是运气好而已。”这些人哪里是真的佩服沈星极呢，不过是顺手拿一个真正的天才来贬低毕伟宸而已！
  “毕竟军校和别的学校不同, 我刚查了下, 毕伟宸在上一学年获得了优秀学生称号。这个称号能为他积累一点军功, 而军功的多寡直接关系到了毕业时的军衔。利益的纷争会引起斗争，人和人如此，国和国如此，世间所有事都是如此。”斯莱瑟说。
  毕伟宸获得了优秀学生，这和罗教授有没有关系？肯定是有关系的！
  不是说罗教授徇私舞弊了，而是因为毕伟宸在罗教授的指导帮助下变得越来越优秀了，在一群学生中突显了出来，因此成为了优秀学生。这也就越发让人嫉恨了。
  关于毕伟宸的事，斯莱瑟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他不想继续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他和沈星极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便说：“等你放了寒假，我们去旅行吧。”
  沈星极顿时对即将到来的寒假充满了期待。
  第三轮资格赛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经过三轮筛选，上万参赛者只剩下了三百人。毕伟宸的光脑发出一声提醒，主办方发来了消息，他意识到自己进入第四轮了！
  “我进入第四轮了！”毕伟宸忍不住和好友南盛分享好消息。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南盛比毕伟宸本人还要开心，“你真的太厉害了！”
  毕伟宸顺手打开了那个顺利进入第四轮的三百人名单。名单是按第三轮的成绩排列的。第三轮表现最好的排在首位，表现其次的排在第二。这一眼看过去，第一名是万安的一名五年级生，第二名是复元联合的五年级生，第三名是三英的五年级生。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毕伟宸没有在第一时间找自己的排名，反倒是在整个名单中找起了沈星极的名字。很快，他找着了：93、沈星极（三英大学二年级）。
  沈星极是第九十三名。
  毕伟宸一路往后看，才又在倒数几行看到自己的名字。他是第二百九十一名。比赛到了这个阶段，其实第二百九十一名和第九十三名之间可能只是差了一两个部件而已。但输了就是输了，沈星极进了前一百，而他毕伟宸只是将将踩线进入下一轮。
  南盛没有注意到毕伟宸这一系列复杂的心理，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之前进入第三轮的低年级生只有六名，所有军校加在一起只有六名！你是全宇宙的六分之一啊！让我看看，进入第四轮的低年级生还剩下多少……”他在虚拟屏上搜索了一下。
  瞬间，屏幕上只剩下了两个名字：
  93、沈星极（三英大学二年级）
  291、毕伟宸（上华大学二年级）
  南盛下意识朝毕伟宸看了过去。之前的两轮笔试也好，第三轮实操也罢，都很看重知识的储备量。低年级生就是要比高年级生吃亏！像他们这种技术类专业，别说差了几个年级了，你就是差了几节课没有听，都有可能从此以后再也跟不上节奏了。
  有个段子怎么说得来着？因为在专业课上捡了一支笔，弯腰的功夫漏过一个知识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懂过老师讲的内容。南盛觉得这个段子真tmd编得好！
  别看毕伟宸是吊车尾进入第四轮的，但如果他是唯一一个进入第四轮的低年级生，那绝对是一件值得大夸特夸的事。这太给学校长脸了！而且还很励志！一个低年级生想要拥有这么大的知识储备，想要脱颖而出，他平日里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啊！
  但现在，在毕伟宸的排名之上还有一个沈星极。
  沈星极的成绩更好。
  对比之下，毕伟宸的成绩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沈星极满打满算才经历了半年大学生活，毕伟宸多学了一年！军校生都是慕强的，他们的眼里只有第一名和失败者。沈星极成了低年级生的荣耀，毕伟宸顿时就什么都不是了。又因为沈星极和上华的关系，估计上华都不好意思去大力宣扬毕伟宸的成绩。因为这一宣扬，势必会有人站出来嘲讽说：“你们当年要是处理得当，连着沈星极都是你们上华的了，那才是真的风光呢。现在嘛……丢了一个天才感觉如何？”
  沈星极是天才，那毕伟宸是什么？丢了西瓜以后捡的那颗芝麻吗？
  毕伟宸顿时就尴尬了。
  可要南盛来说，只要不和沈星极比，毕伟宸确实已经非常优秀了呀。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如果沈星极是天下第一美人，毕伟宸是天下第二美人，人们对毕伟宸的嘲讽就是：“你在第一美人面前什么都不是，你这个丑八怪！你长得真是太丑了！”
  明明说这些话的人比第二美人丑多了！他们才是真正的丑八怪！
  明明毕伟宸还是毕伟宸，成绩还是那个成绩，但多了一个沈星极，他就丑了。
  南盛故作轻松地笑着：“天呐，进入第四轮的只有你和沈星极两个！那四个全部被刷了下去！你和沈星极都好厉害，简直就是让吾等凡人仰望的天神一样的存在。”
  这话倒是说得真情实感，在南盛这里，沈星极和毕伟宸真的不是人！哪怕他是毕伟宸的好朋友，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星极能进入前一百是一种非常非常牛逼的行为。
  毕伟宸回过神来，忙说：“你夸沈星极就行了，别带上我。”
  “哎，你别泄气啊，咱们只是暂时落后了一点，只要好好准备第四轮……”
  “第四轮是场景模拟，考验选手的随机应变能力，那是沈星极的强项。”毕伟宸客观地说，“他们会随机给出一个场景和一些限定的材料，让选手们自由发挥，去改造能适应这个场景的武器装备。我不太擅长这个。第四轮对于我来说就是重在参与。”
  毕伟宸就像一块海绵，努力吸纳了很多很多知识，所以知识储备量已经远远超过同龄人了。但他还做不到像沈星极那样能把脑海中的知识融会贯通。他缺乏历练。
  而沈星极肯定是没问题的。
  早在新芽杯时期，罗教授就发现了沈星极的天赋。也许那时沈星极的表现还不突出，但罗教授已经看中了他的思维模式，不止一次说过沈星极的身上充满了灵性。
  这种思维模式决定了一个研究者的科研上限，是一般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也、也是啊。”南盛顿时想起了沈星极在达尼尔号事件中的一系列超神表现，他忍不住问，“伟啊，你觉得沈星极能在资格赛中走多远？他能进入第五轮的决赛吗？”
  “我觉得他可以。对了，第四轮比赛，你买票了吧？”
  “买了买了！你进入第四轮了，我肯定要去围观啊！”
  “别，你别来围观我。帮我一个忙吧，你去看沈星极，沉浸式观看模式，把沈星极的比赛过程全部拍下来。回头咱俩一起学习学习，也好明确下我们和他的差距。”
  “额……”
  “拜托了！”毕伟宸冲着南盛鞠躬作怪。
  “行行行，都听你的！”南盛被逗得没法子了，“到时候我肯定好好观察他。”
  三英大学，沈星极根本没时间注意自己的比赛成绩，因为他又被维炫明学长训成了死狗。之前为了参加比赛，他落下了两节训练课程，维学长让他抽出时间补上。
  维学长就是这么严厉哒！
  学校里不少人知道维学长和闻学姐是对感情稳定的情侣，看这对情侣一武一文地拉着沈星极学习，私底下纷纷调侃他们是严父严母，而沈星极就是他们的“孩子”。
  在舒缓仓开启的一瞬间，沈星极似乎看到学姐和学长抱在一起。
  不过，当沈星极彻底走出舒缓仓时，学姐和学长已经分开站了，一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要我们分开够快，你就没有看到我们刚刚在打啵”的毫不心虚的样子。
  ————————
  “对于他们做的事情，你很好奇吗？”斯莱瑟问。
  沈星极立刻就炸毛了。不、不就是亲吻吗？我怎么可能会对那种事好奇啊！
  斯莱瑟忽然凑近，咬着沈星极的耳朵说：“我可以教你。” 058   沈星极坐在床上发呆。
  心脏砰砰砰地跳着, 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悸动。
  啊啊啊，我为什么会做那种梦啊！
  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如果不是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耗去了他过多的精力, 这个年纪的男孩做一些这样的梦是正常的也是健康的。但为什么梦里会出现斯莱瑟啊！
  沈星极的心情十分混乱, 有些震惊，有些不好意思，竭力想撇清梦境的内容。
  搞、搞笑，我哪里需要斯莱瑟教我做这种事啊, 星网上的资讯那么丰富，只要随手一搜就能看到各种热吻、湿吻、舌吻的视频了！这个梦简直毫无逻辑！还有, 往脖子上印吻痕这种事, 其实一点都不安全呢！要知道脖子上有颈动脉窦, 它是压力传感器，如果它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会导致人体内血压降低, 严重时还会引发猝死！
  沈星极强行把自己说服了。
  可这种表面的理性仅仅维持了几秒钟，他的大脑就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那个画面：斯莱瑟忽然凑近, 他看不清楚斯莱瑟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说, 我可以教你。
  梦里的斯莱瑟和现实生活中的斯莱瑟几乎没有差别，一点都不ooc。沈星极太熟悉他说话的调调了，那种调调带着他鲜明的个人特色，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得来的。魔法师也确实愿意在很多的事情上给予沈星极应有的教导，他是一位可靠的引导者。
  这个梦明明很有逻辑好不好！
  沈星极呼吸有些粗重，脸上的温度不断升高, 脑子里越发乱了。
  我不是, 我没有,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行，不能再回忆了！快住脑啊！
  越是想要强行遗忘，画面越是清晰。沈星极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斯莱瑟那一副万事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对于他们做的事情，你很好奇吗？我们也可以做哦。
  沈星极放弃挣扎了，在床上躺平，扯起被子盖住了脸，像一只鸵鸟。
  这只鸵鸟忍着强烈的羞耻感放任自己尽情回味刚刚那场梦。
  ……
  第二天，沈星极飞奔向指定地点，他要在这里进入虚拟仓参加第四轮资格赛。闻妲学姐在门口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不错，看来你昨晚上休息挺好的。”
  沈星极压下那一阵心虚，冲着学姐傻笑了一声。
  学姐又说：“快进去吧！加油！”
  沈星极在虚拟仓内躺好，神经接驳器快速缠绕上他的身体。他忽然想起了逃亡时的经历，他和斯莱瑟从无人星逃向混乱区，那时他们也进虚拟仓，为了锻炼身手。
  斯莱瑟就像是一只强大的狮子或者花豹什么的，一进入战斗状态，浑身上下就会充满一种危险的气息。斯莱瑟总能轻易地制住他，还能刷新虚拟仓里的排行数据。
  狮子扑倒了我，花豹咬上了我的喉咙……
  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赶紧住脑啊！
  沈星极下意识甩了甩脑袋，把无数条神经接驳器甩开，它们锲而不舍地自动靠拢了过来。虽然耽误了三四秒钟，但沈星极还是顺利出现在了虚拟世界的赛场之中。
  第四轮资格赛会给出一个特定的场景——这个场景一般都是从现实案例中提取出来的——并给出限定的材料和工具，然后让参赛者自由发挥。比赛一开始，沈星极先快速分析了一下该场景：巡逻小组发现了塔别人的踪迹，一番苦战后，只活下来三个人。沈星极就是这三个人之一，是小组中的技术兵。他们进了一处荒弃的太空站。
  另外两个活下来的战士都是由智能ai扮演的。ai会严格遵守他们的人设，各种表现几乎都和真人一样。这两人都是机甲战士。一人重伤，一人轻伤。轻伤ai正在治疗重伤ai，但他们没有医疗舱，只能用治疗喷雾缓解下伤势。他们还有两台机甲，一台破损率高达89%，一台破损率仅为23%。除此以外，技术兵手里有套万能工具箱。
  这种万能工具箱不是说真的就万能了，它算是前线技术兵的标配，能应付战场上的大部分突发情况，但真的不是万能的。沈星极快速把工具箱里的东西扫了一遍。
  “应该先修复那台破损率低的机甲。”南盛在心里如此想着。
  他开启了沉浸式观看模式，就站在沈星极的面前，沈星极在比赛中做的所有事情都被他尽收眼底。南盛觉得应该先去修复破损率低的机甲，以恢复队伍的战斗力。
  却不想沈星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拆除那台破损率高的机甲！沈星极拆下了机甲肩部的那个激光枪，发现它凑合凑合还能用，就把它递给那个轻伤的ai：“你拿着！”
  然后，沈星极继续拆那台破损率高的机甲。在这种条件下，破损率89%的机甲肯定是修不好了，只能找找它身上还有用的部件，废物利用一下这样子。沈星极拆下了机甲胸前的外壳，虽然它被腐蚀性武器弄得斑驳不堪，但重新喷了涂层后还能用。
  在机械臂的帮助下，沈星极把机甲的驾驶舱整个取了出来，将喷好涂层的金属外壳重新安装回去，让重伤的ai进驾驶舱内躺着。这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ai的安全。
  以上操作都在三分钟内搞定。
  南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他们这会儿躲在废弃太空站里，暂时是安全的。可这个太空站的氧循环系统还在运行，也许这个太空站……这个太空站里会有别人！
  先确保了轻伤ai的武力和重伤ai的安全，沈星极才开始放心地修复另一台机甲。
  这台机甲的破损率虽然不高，仅为23%，能源系统、神经接驳器等重要装置都是完好的，可是它的武器系统坏了一大半！武器匣都空了！它的修复重点就是武器！
  沈星极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运气不错，仅仅是武器方面的问题的话……要知道他在混乱区当医生期间改造最多的就是武器！他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一套维修方案。
  南盛眼睁睁看着沈星极拆掉了机甲的能源。
  这是做什么？能源系统没出什么大问题啊，只是因为有过极限输出使得输出频率出现了一点小毛病而已，找到稳定器并微调一下就可以了啊，用不着整个拆除吧？
  却见沈星极从万能箱中取出备用能源，塞了进去。
  南盛忍不住说：“这是台轻型机甲，发明编号是yt75371，适用能源应该是ek61型，就是你刚刚拆除的那个。你现在塞回去的备用能源是r06型的，不匹配的啊！”
  这都是教科书上的基本知识，什么机甲应该匹配什么能源，都是最最基础的知识了。南盛觉得沈星极不应该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虽然r06型能源也能用吧，但需要用更高精度的稳定器来稳定能源输出，否则会增加其他部件遭受能源冲击的风险。
  沈星极听不到南盛的话。观众无法影响到选手。
  只见沈星极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双头稳定器，校对了精准度后，用它代替了机甲上原有的单头稳定器。然后沈星极开始彻底改造武器系统。工具箱内的原材料不算丰富，用以替换的武器部件也有限，但这不是还有另台机甲在么，沈星极继续拆它！
  到了武器改造这一步，南盛已经看不太懂了。
  “我好像能看懂一点点，”南盛努力让自己跟上沈星极的思路，“这里应该用上了互关原理，这里应该是要制造出封闭效果，这应该是粒子对轰的雏形……应该吧？”
  被取下来的ek61型能源有了别的用处，被安装在了机甲的腿部，成了一个次级能源。忽然，沈星极非常警觉地在地上一滚，一束激光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幸好轻伤ai的手里握着武器，第一时间解决了那个偷袭者，沈星极没有遭受第二轮袭击。
  轻伤ai非常谨慎地上前查看了一下，皱着眉头说：“是人类，估计是星盗。”
  果然，这座废弃的太空站已经成了星盗的据点！幸好他们只是停留在太空站的边缘地区，并没有深入探索。这个忽然出现的偷袭者可能是一个巡查人员。沈星极动作飞快地把装着重伤ai的驾驶舱拼接到已经快要修复好的机甲上，对轻伤ai说：“进机甲！快！我和他一个驾驶舱，你一个驾驶舱。我们负责防卫，你只用专心攻击！”
  南盛：“！！！”
  靠啊，难怪我什么都看不懂，沈星极竟然把防卫系统和攻击系统分开了！
  这才是沈星极把ek61型能源替换成了r06的原因吗？它适用于双头稳定器，而双头稳定器显然适用于这套既相互关联又相对独立的被拆分成了两套的新操作系统！
  南盛也是一个优等生，一旦追上了沈星极的改造思路，原本看不懂的部分……好吧，他还是有不少看不懂。算了，作为一个二年级生，我不配看这种高级的操作。
  ……
  比赛有时间限制，在沈星极带着ai驾驶机甲潜伏在太空站外部朝着控制室摸过去的时候，比赛结束了。可以想象得出来，如果时间够多，沈星极这组应该能获得太空站的控制权。虽然是一个废弃的太空站，但他们获得控制权后就能联系上大部队。
  闻妲学姐也全程观看了沈星极的比赛过程，当着星极的面开心地抱住了男友：“星极肯定能进入下一轮！那个可以合并和可以分开的双系统结构真的太有创意了！”
  沈星极：“……”
  别当着我的面抱来抱去啊，你们这样会带坏小朋友的，赶紧分开！ 059   第四轮比赛结果出来比较慢, 因为它没有标准答案。主办方需要从各军校中抽调二十名相关专业的老师，一个场景一个场景看过去，从中筛选出最优秀的参赛者。
  “带着两名智能ai全部牺牲了的直接淘汰。”
  “直接淘汰？就算这里头有过亮眼操作的也不再考虑吗？”
  “赛题都是从真实案例中筛选出来的, 参赛者就相当于是上过一次战场了。战场上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一旦全员牺牲, 就意味着这次任务彻底失败。所以淘汰！”
  参加第四轮的比赛的参赛者一共有三百名整，其中带着智能ai全部牺牲的参赛者有五十七名，这五十七名就被直接淘汰了。剩下的两百四十三名参赛者中，有牺牲一员的, 有牺牲两员的，带着ai全部存活的只有二十九个, 约莫是十分之一的概率。
  有一个评委老师摇着头, 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个存活率太低了, 包括自己在内共三条人命啊……都已经是高年级的学生了，就这点水平吗, 要是被派去前线……”
  “你放心, 等他们毕业后进入军队，他们至少要在后方服役两年, 才会被派往前线。在军队中那两年学到的东西比学校里六年都要实用，他们肯定能被历练出来。”
  “对, 在战场上能学到很多学校里教不了的东西。”
  ……
  评委老师们开始给每位参赛者的表现打分，他们会沉浸式进入那些考试场景。
  虽然每位参赛者的真实形象都不一样，但是当他们进入特定的比赛场景时，他们的外观都会被调整成系统默认的统一模式，评委老师们直接看人物形象是分不出来谁是谁的。但如果对某一个学生特别熟悉，那么从具体的操作手法上还是能看出来。
  “这个学生很有战场思维, 先确保小组的战斗力, 再保护伤员。”
  “是啊, 这些学生还是太年轻，有战场思维的不多，终于出现了一个。”
  “别太苛责，我们自己就是搞技术的，只是比学生们见多识广一点，所以能避免一些简单却致命的失误，也不见得就有战场思维了。咱们专业毕竟不产指挥官啊。”
  这份场景显然属于沈星极。看到沈星极从万能工具箱里拿出涂层喷雾，又有一位评委点头说：“脑子转得很快，机甲外壳是用砬v-高能复合金属做的，好几个学生注意到了这点，就选择了11号喷雾。课本上确实是这么教的，在太空环境下，11号喷雾能最大程度修复砬v-高能复合金属的表面伤。但代入到实际案例，这里的外壳伤先经过高温灼烧又暴露在了有氧环境下，表面已经异化，23号喷雾才是最适合的。”
  评委们接着往下看，看到沈星极换了能源后，大家并没有像南盛那样觉得他犯了常识性错误。毕竟一路看到这里，沈星极的处理手法都特别干净，让人觉得惊艳。
  在机械臂的帮助下，沈星极动作飞快地改动着机甲内部的线路。
  “这是要……”一位评委老师的眼睛亮了，“他要做双系统！”老师们的专业能力超出南盛太多了，南盛看不懂的，老师们只看了个开头就猜出了沈星极接下来的打算。
  但没过两分钟，这位评委老师又推翻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不是双系统……这个学生胆子太大了，他要做一个能在单系统和双系统之间任意切换的变化态系统。”
  这么短的时间，能做成吗？！
  能！
  顺着沈星极的思路，老师们分析说：“这种能够任意切换的系统确实是最适合这个场景的。两名机甲战士全部受了伤，虽然一个是轻伤，也做过急救处理了，但战斗力肯定有所下降，不能把全部的战斗压力都托付给他。双系统可以分担他的压力。”
  “双系统需要两位操作员，很考验彼此间的默契，如果事后证明两人没法配合，这个双系统又能无缝切换成单一系统，让轻伤战士一个人操作。真的非常灵活了。”
  “我估计这个学生等一下会把另一个驾驶舱也拼接到这台机甲上来（那个驾驶舱里躺着重伤ai）。虽然每位战士在上战场的那一刻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放弃生命。无论是自己的生命，还是战友的生命，那都是无比可贵的。”
  “这才是真正的随机应变啊！看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一个把两位战友的受伤程度都仔细考虑进去的学生。前面那个把两台机甲拼装成一台的学生也很棒，但新机甲很考验战士的操作能力，虽然到最后也是全员幸存，但轻伤战士在这个过程里渐渐失去了战斗力。也就是太空站里只有一批星盗，如果再出现一批……他们就危险了。”
  虽然这轮比赛没有标准答案，但它可以有最优解！
  “这个次级能源也安排得非常漂亮！它同时成了生命维持系统和武器系统的次能源，无论那边的能量输出出现问题，它都能迅速顶上。这个衔接轴真的太漂亮了。”
  来自复元联合、万安、三英的评委老师们互相打量着对方，他们都觉得这个学生应该来自对方两所大学。他们的心里同时划过了类似的想法：你们不老实啊，咱们多少年的老交情了，竟然还藏了一个这么富有灵性的学生不叫我知道！还怕我抢吗！
  不怪三英的老师没有联想到沈星极身上去。
  这些老师只给高年级授过课，他还没有接触过沈星极，沈星极也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自己的风格。老师想当然地认为这一系列的操作只有高年级学生能做得出来。
  来自万安的那位评委老师最年轻，有些沉不住气，摸摸鼻子说：“应该不是我们万年的。前面那个把两台机甲拼装到一起去的，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才是万安的。”
  来自复元联合的老师也摇摇头：“不是复元的。”
  来自三英的评委老师同样摇着头，一脸肯定地说：“不是三英的。”
  三位老师心里立刻有了主意，离开虚拟世界后立马就联系招生办的老师，如果这个学生在结束六年大学后还打算深造，一定要把他争取到我们万安/复元/三英来！
  场景中已经进行到偷袭者出现了。
  沈星极的战斗意识又让评委老师眼睛一亮！之后，他只用两分钟就把额外的驾驶舱拼接到了机甲上，还保证了所有系统的连接都是正常的，老师们又是赞叹不已。
  到此为止，沈星极的表现已经够可以的了。
  却不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沈星极让轻伤ai专注于攻击，他就真的做到了让轻伤ai完全不用分心机甲的防卫！这个学生真的完美控制住了防卫系统，给轻伤ai减轻了负担！在这个过程里，轻伤战士的伤情一点都没有加重。只要及时补充武器匣，就算再来两批敌人，他们都战有余力！所谓技术兵，不仅要有技术，还是一个兵啊！
  “在他设计这套改造方案时，他并没有侥幸，他确实把自己的能力考虑了进去！”
  “他知道自己能够操作防卫系统，所以才会这么改造！”
  “没想到这个学生还有这么强的战斗意识，在技术类学生里算是数一数二了。”
  “我刚刚已经不止一次地感慨过，这位学生太会随机应变了。但现在还是忍不住要再次说一句，他的适应能力太强了！我要给他打满分！这是这个场景的最优解！”
  “我赞同，就算只考虑技术的部分，他也配得上一个满分。”
  在评委们的全票通过下，沈星极获得了第四轮比赛的第一名。
  等结束全部的评分工作后，评委老师们迫不及待地去看“最优解”的信息，这一看就看到了沈星极的名字。大家先是震惊，这个结果太出人意料了。但仔细想想吧，好像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也在人意料之中，这可是凭一己之力逃出星盗包围圈的牛人！
  来自三英的那位评委老师笑得见牙不见眼，十分虚伪地说：“哎呀，沈星极才读二年级，我都不敢想这个最优解是他做出来的。他还小，以后大家多照顾照顾他。”
  哈哈哈，这是我们三英的！三英的！羡慕死你们万安和复元！
  比赛结果很快就被公布在了网上。
  哪怕毕伟宸觉得沈星极肯定能通过第四轮，第一名的成绩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原来沈星极已经走得这么远了？配合着评委老师的点评，毕伟宸再次看了沈星极的实操。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承认自己确实在很多方面有远远不如沈星极的地方。
  南盛陪着毕伟宸一块儿看的。哪怕南盛是毕伟宸的好朋友，是他的彩虹屁制造机，这会儿也没法继续吹毕伟宸，反倒是说：“咱们还得努力啊，要努力追一追……”
  沈星极收到了斯莱瑟新的花束，上面别着一张纸条：“沈同学，是不是只要加入你的后援团，就能获得和你合影的资格，在后援团里做出突出贡献还能和你拥抱？”
  沈星极：“？？？”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怎么连后援团都出来了。难不成是星网上有人在瞎说？他赶紧给魔法师回信：“没有，不可能的，不存在这回事。你在哪看到这些的。”
  我要去辟谣！
  我怎么会随便和别人抱来抱去！
  ————————
  “哦，不是哪里看到的，是我自己想的。”魔法师回复说。 060   事实上, 沈星极在星网上确实有好多野生的后援团。
  一个二年级生能在联合大赛资格赛中走到第四轮，关键是在第四轮比赛中还获得了第一名，这不能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但确实是太让人震惊和激动了。之所以不能算是前无古人, 是因为有那种战斗专业的，天生的生理素质就要超出一般人一大截，曾经有过低年级生干掉无数高年级生的事情发生。但在技术类专业，沈星极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在技术类专业, 你有脑子还不够，后天的积累也非常关键！
  时人本来就崇军, 军人在普通人心里的地位非常高。
  一时间星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沈星极的新闻, 野生后援团的小哥哥小姐姐自发在网上维持秩序：“我们星极还年轻, 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希望大家能给他足够的成长空间。”都知道沈星极未来可期, 但在他毕业前, 要像呵护幼苗一样呵护他。
  就是在三英大学内部，都有一年级的小同学偷偷建了沈星极后援团。这不是临近期末了么, 后援团的成员们聚在一起，对着沈星极的照片拜了几拜, 希望能获得他的保佑，在期末考中取得好成绩。除此以外，这些成员就没有别的疯狂追星举动了。
  毕竟是三英大学啊，课业非常紧张，学生们真的没有搞七搞八的精力。
  沈星极开始准备第五轮比赛。
  这是资格赛的最后一场，几千所军校的上万参赛者淘汰得只剩下二十人了。说句题外话, 毕伟宸显然没有进入第五轮。正如斯莱瑟说得那样, 他的光芒被沈星极彻底掩盖了。人们只会记住第一名的名字, 第二名在他们那里和最后一名没什么差别。
  第五轮比赛容易被押题，但就算押对了也没用，因为在第五轮出现的都是“未解之题”，这是要考验选手们的科研创新能力。按照选手们的水平，他们大都无法彻底解决这些未解之题，评委只是想看一看选手的科研思路而已。沈星极猜测这轮的考题会和不久前缴获的那台破损率只有30%的塔别机甲有关，闻妲学姐也是这么想的。
  学姐说：“咱导师的研究方向是生物机械，人脑和机脑百分百转化一直是他的研究重点。我这里挑选出了导师的几篇论文，如果考题真是这个，可能对你有帮助。”
  沈星极笑着说：“这些论文我全都看过了。”
  这是他重生前的事情了。为什么沈星极会把支安澜当成偶像呢，当然是因为他非常崇拜支教授的才华啊！沈星极重生前可是把支安澜的那几篇论文翻来覆去读过好几遍的，很多地方当时读不懂的，就想尽办法去读别的论文啊、书籍啊来作为补充。
  进入三英后，沈星极很想被支教授收入门下，就更注重教授的科研成果了。
  很快就到了第五轮比赛开始的日子，沈星极进入了虚拟世界。属于观众们的狂欢已经结束了，因为第五轮是笔试，虚拟考场不再对外售票。一看到赛题，沈星极乐了，还真被他们猜中了，赛题确实和塔别机甲有关，问的是和一个关键技术有关的科研思路。这轮比赛的评分标准更为复杂，选手们在比赛时可以去论文库中查找资料。
  评委们并不指望学生崽崽们真能在这场比赛里解决掉那个关键技术上的难点，那是像支安澜那样的大佬们要做的事，但至少选手们要给出一些科研方案，可以向着这个或者那个方向深入研究等等。别管这些方案可不可行，它都能体现出科研思维。
  沈星极认真比着赛，他却不知道，三英的几位老师正针对他展开讨论。
  这是一个私人小会，由指挥系的一位老师发起，然后战舰综合学院的老师听到风声，非要来凑这个热闹。老师们坐在一起，中间升起了一个虚拟屏。屏幕上是沈星极参加第四轮比赛时的场景，指挥系老师重新做了标注，对几个地方着重做了讲解。
  指挥系老师总结说：“沈星极拥有极高的指挥天赋。”
  世人普遍都存在一种观念，他们认为专业搞技术的人大都不具有指挥的才能，因为搞技术需要专注于自身，而指挥需要掌控全局，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模式。
  但事情在沈星极身上出现了例外。
  为什么沈星极能在第四轮比赛中做出了最优解，那是因为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对该场景做出了最正确的分析，无论是太空站里潜在的危险、还是两位战友的伤势等等，他把所有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然后再配上他的机械才能，他交出了完美答卷。
  “这是高级指挥官应该具有的思维模式。”指挥系老师说。
  “那你的意思是……”
  “我就是惜才！”指挥系老师说，“这么和你们说吧，把我们专业大三大四的学生放出去，让这个三人幸存小组变成四人幸存小组，技术兵仍然由沈星极担任，但是指挥权给我们专业的学生，他们制定出来的方案都不会比沈星极这个方案更完美了。”
  “你这有点夸张了吧？”
  “不夸张。要把两个因素考虑进去，一个时间短，一个他们是直接出现在场景内的，没有拿到前情提示。这太考验学生能力了。而沈星极从未接触过指挥类课程。”
  “沈星极不可能转系。他在机械方面的天赋显然更高！”机械系的老师说。
  “我知道你们不可能同意他转系，他自己也不见得就同意。他在机械方面确实应该得到大力培养。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他来我们指挥系旁听？”指挥系的老师说。
  “要是这样的话，”战舰综合学院的老师抢话说，“也应该安排沈星极来我们学院旁听啊。”刚开学的时候，这位老师就试图抢过沈星极。因为沈星极凭一己之力在荒星降落，老师觉得战舰综合学院需要这样的人才！可惜沈星极对机械专业爱得深沉。
  机械系的老师摇摇头：“我们三英的课程有多紧张，你们身为老师难道不知道？也许沈星极确实有指挥的才能，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真安排他去旁听了，到时候他反而把主专业的课程落下了……不行，我不同意！他真正的天赋是在机械上。”
  指挥系和战舰综合系的老师们惜才，难道机械系的这位老师就不惜才了吗？
  他越是惜才，就越不可能同意沈星极去别的专业旁听。因为三英的课程安排真的非常非常紧凑。如果让沈星极分心去了其他专业，别到时候像古寓言故事《小熊掰玉米》里说得那样子，恨不得要把所有的玉米都搂在怀里，结果却是掰一个丢一个。
  这位机械系的老师认为，对于像沈星极这样的学生，一定不能揠苗助长，但必须给他创造最优渥的学习环境。也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沈星极会是下一个支安澜。
  指挥系的老师仍然不愿意放弃：“但培养沈星极的指挥能力，这对于他的未来是有好处的。当沈星极真上了战场，他要’修理’的不是一台机甲，而是一支战斗队伍！”
  “他不会上战场的。”机械系的老师说，“他应该留在后方的研究所。等他真正成长起来了，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无忧的科研环境，这才能一点都不浪费他的天赋。”
  “一个拥有指挥思维的人，留在后方才是浪费天赋！”
  战舰综合学院的老师弱弱地说：“沈星极在飞船方面的操作天赋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你们都玩过那个降落游戏吧，能够一次性通关的在这个世上能有几个人啊！”
  ……
  边缘星系，怀特海躺在床上，呼吸弱得轻不可闻。
  怀特海已经醒了，但间谍的本能让他装作自己还在昏迷。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非常到位，足以骗过那些检测呼吸和心跳的机器，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骗过检测脑波的机器。怀特海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最严重的伤已经被治愈了，他这是……被人救了？
  怀特海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谁。但那个人显然并不是百分百友好的。
  虽然致命伤痊愈了，但怀特海身上还有其他的伤，救他的人显然没有“送佛送到西”的想法。因为伤势，怀特海的战斗力不到巅峰时期的四分之一，他要格外小心。
  虽然军人不畏牺牲，但怀特海必须努力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他才能把消息传回中央星系。黑河的女首领，那位被手底下人偷偷冠以“洋娃娃”蔑称的女人，她竟然能从中央星系弄到武器！还是最新制式的那种！
  怀特海原本的任务和特温那个孩子有关，他潜伏在黑河是为了找到在大清理中幸存下来的蜘蛛女神旧部，探明当年的那个实验室的真相，最好能弄清楚为什么特温身上会有云彬言前少将的基因。这个任务线索太少了，所以要做好长期潜伏的准备。
  但怀特海意外发现了黑河的武器来源。他还弄到了关键性证据！
  洋娃娃太狡猾了。怀特海固然是最优秀的军方间谍，但黑河是洋娃娃的主场，虽然他消除了自己的活动痕迹，但察觉到自己被人盯梢的洋娃娃秉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在黑河进行了多轮的排查。怀特海逃了出来，却也身受重伤、濒临死亡。
  怀特海这时还不知道，他是被混乱区最大的军火商彼得斯救下的。
  彼得斯是一个黑心商人，从来不做无本的生意。
  我救了你，为你治疗了致命伤，你做好连底裤都会被我坑走的准备了吗？
  ※※※※※※※※※※※※※※※※※※※※
  我也不知道晋江为何看不到评论区了，但是在wap可以看到评论。_(:3」∠)_ 061   第五轮的赛题同样没有标准答案, 甚至都不一定有最优解。
  评委老师们围坐在一起做着评审工作时，来自三英的那位老师忽然接到了同事的通话邀请。他调出虚拟屏瞄了一眼，整个身体立马就坐直了, 竟然是支安澜教授！
  “……方便的话, 我想看看沈星极的答卷。”支教授开门见山地说。
  “方便方便！我们已经打完分了，就差公布结果了。”评委老师说。他们评审时都是关闭私人通讯的，要不是已经打完分了，这位老师也不会想起来去开放私人通讯。
  就这样, 支教授先公众一步拿到了沈星极的答卷。
  支教授对沈星极的欣赏，一方面来自张家, 大家同为张家的干亲而张家是出了名的团结, 更多的还是来自于沈星极的事迹。这个孩子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致。
  要不是这半年总是一件大事连着一件大事, 支教授忙得至今没有回过学校，他早就把沈星极叫到面前来说话了。好在他的大徒弟闻妲是个专业能力出众又品性良好的人, 和张家人一样护短, 由闻妲在学校里督促沈星极上进，支教授还是很放心的。
  支教授拿着沈星极的答卷, 迅速看了起来。
  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沈星极的答题思路竟然远不在他意料之中。一般人拿到这个题目，思路方向都应该是人造神经、机械彻底生物化、机脑的极限突破这方面的, 对比之下沈星极的答题思路就显得过于简单，他竟然只是在说机械的预判能力！
  但支教授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沈星极才二年级呢！
  三英大学是六年制，一年级、二年级都是打基础，学得东西很多但不精，三年级、四年级略有提高，五年级、六年级才开始在某一领域真正深入。沈星极刚读二年级, 他也许在机械改造方面远远超出了同龄人, 但还需要花时间培养他的专业深度。
  机械预判是一个什么概念呢？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一个机器人和一个人类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机器人拥有庞大的数据库和强大的分析能力。它根据往期数据判断出人类大概率会在第一场游戏中出拳头，于是它出了布，这算是预判。同时，在随后的几轮比赛中，它在人类出手的那一瞬间，人类还没来得及做出具体的动作，它根据人类胳膊上的肌肉变化判断出人类这一轮会出剪刀，于是它出了拳头，这也是预判。
  早在地球时期，机械就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预判了。
  发展到现在，机械预判已经非常强大。巡逻机能在一个人类从岸边跳到河里去的前几秒，就预判出他到底是想要游泳，还是想自杀；也能在抢劫犯掏出武器的前几秒预判出他对周围人有攻击性；预判交通事故的发生提前解决安全隐患更不用说了。
  总得来说，机械预判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概念。
  在人机转化方面，确实也发展出了机械预判分支，但更多的都是生活化的机械运用。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机械预判只能起到一个辅助作用，不能让之成为主导。说真的，如果机械预判那么有用，人类早就用智能机甲取代需要人类驾驶的机甲了。
  沈星极却在答卷里写到，提高机甲的人机转化率可以从机械预判入手。
  支教授继续往下看。
  沈星极说的机械预判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机械预判。
  首先，它并不仰赖大数据。在战场上，过于仰赖大数据只会坏事。因为战士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让自己在战场上活下来，而是要取得战争的全面胜利，他们要听从指挥官的指挥。上一次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是这么打的，但这次指挥官运用了新的计谋。
  其次，它并非单纯地分析机甲战士的肌肉变化趋势。单纯分析肌肉变化趋势没有用啊！就算分析出了机甲战士在0.36秒以后要抬起右臂，你知道他是要动用右臂上的粒子炮呢，还是激光炮呢？在战场上，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沈星极提出了一种全新的预判模型，用微粒子流来预判脑波。
  “太异想天开了！”支教授喃喃地说。
  现在的年轻孩子们真是太敢想了！
  对于支教授这种程度的大拿来说，沈星极写的东西，他不存在哪里看不懂的。沈星极这个模型中存在一些致命问题，因为他缺乏实验条件，很多数据都相对模糊。这太糟糕了，如果这是支教授的学生交给他批改的论文，他肯定会打回去让他重写！
  但论文的准备周期有多长？写论文时能动用的资源有多丰富？
  沈星极这篇文章却是在一场比赛里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写成的。他甚至都没有一个可供他独立使用的实验室！在生物机械这块，沈星极更是只上过几节专业大课！
  支教授已经看到了这个模型的价值！
  倒不是说人机转化真的就需要这个模型。搞科研就是这样，有时理论很新颖、很完美，却没法在现实生活中得到运用。但这种理论就没用了吗？当然不是！它能为全人类提供新思路！在地球时期，人们研究量子力学时不也给出了很多只能存在于理想世界中的理想实验吗，它们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得到诠释，却成为了量子力学的基石。
  支教授从头看起，打算把沈星极的答卷再看一遍。
  这一遍，他用笔在虚拟屏上做了很多批注。有些数据是沈星极弄不到的，但支教授这里有，他给沈星极添了上去。有些地方涉及到了沈星极的知识盲区，支教授在旁边写了关键要点，又给他罗列了几本书籍，这些书籍能够丰富沈星极的知识储备。
  第五轮比赛的结果很快就在星网上公布了。
  沈星极的预判模型太过另类了，再加上这里面确实存在一些致命问题，他的答卷争议很大，评委老师们有特别欣赏的，也有认为这个模型太过胡扯的，综合后他的最终成绩是资格赛的第七名。获得前三的分别是来自三英、复元和万安的学长学姐。
  虽然星网上确实有傻逼在那里说：“沈星极只拿到第七，太让人失望了。”
  但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第七的价值！沈星极成功为三英赢得了加分！等到正式放寒假时，三英肯定有资格参加最终的联合大赛，沈星极也为此贡献出了一份力量！
  沈星极的事业粉们在星网上狂欢。
  但这份热闹和沈星极本人无关，他正一心一意地期待着寒假。
  同学们都感知到了沈星极的快乐。他们还以为沈星极是为了比赛结果高兴呢。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如果他们能在资格赛中获得第七名，他们肯定会高兴得疯了！
  “我们大二的优秀学生肯定是沈星极了。”同学们说。
  “不一定啊，也不一定就是他。”却有一个人否定。
  在军校中获得“优秀学生”称号是可以积累少量军功的。有同学据理力争：“你觉得咱们大二还有谁的表现能超过沈星极吗？没有了！这个优秀学生肯定是沈星极的！”
  先前否定的那个人悠悠地说：“优秀学生是一学年评选一次的，不是一学期。你们得知道，这学年只过完了一个学期，还有一个。说不定他下学期就跳去大三了。”
  卧槽，有道理啊！
  寒假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沈星极忽然接到通知，让他去一趟校领导办公室。沈星极赶紧就过去了。走在半路上，沈星极看到了闻妲师姐，学姐也要去领导办公室。
  学姐说：“我听到一些风声，指挥系和战舰综合系都想让你过去旁听。”
  “我？旁听？”沈星极有些糊涂。
  “咱们系的老师没有同意，不过那边还没有放弃。”闻妲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就更漂亮了，“咱们系的老师还找过我呢，让我千万把你劝住了，不能放你去别的专业。”
  沈星极摇摇头。他最喜欢的就是机械，不可能为了其他东西放弃机械的。
  本以为这次去校领导办公室里说得会是旁听的事，却不想，那位主任拿出了两张通行证，分别递给沈星极和闻妲，笑眯眯地说：“支教授要了你们去当工作助手。”
  通行证上写着某军区某基地，用了量子技术做了几层加密。
  主任从虚拟屏中抽出卷子，推给沈星极：“对了，这个也是支教授点名要交给你的。”沈星极接过卷子一看，这不是他比赛时的答卷么，上面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沈星极：“！！！”
  他太激动了！都顾不上向主任道谢，就捧着卷子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主任反而笑着看了沈星极一会儿，才又转过头对闻妲说：“明天会有飞船把你们送过去。支教授为你们申请这个权限不容易。你们要珍惜这个机会，要好好学习。”
  被闻妲带着走出了办公室，沈星极才终于回过神来：“学姐，我们没有寒假了？”
  “要什么寒假！”
  就要亲眼见到那台低损的塔别机甲了，还要什么寒假！
  ————————
  “我们寒假没法一起去旅行了，”沈星极一脸的失落，他一直向往的寒假旅行啊，就这样没有了，“我马上要赶去支教授那里了。具体是哪里不能说，这个是保密的。”
  但说着说着，沈星极又兴奋起来了：“支教授真的超好！我跟你说，他竟然特意要走了我在资格赛中的答卷，还仔细给我做了批注。支教授一定觉得我的想法是可行的……学姐说军事实验室里的仪器都特别先进，而我马上就能亲手摸到它们了……”
  作为一个成熟而虚伪的大人，斯莱瑟微笑着说：“那太好了，我真替你高兴。”
  ※※※※※※※※※※※※※※※※※※※※
  星极：我马上就能亲手摸到那些先进的仪器了！
  斯莱瑟：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你本来可以亲手摸到我的腹肌！（不是） 062   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登上飞船时，沈星极的心里还闪过了一丝怅然若失。
  经过了几轮非常严密的检查，他们在天元星的不对外开放的军用太空港登船, 是一艘补给船, 专门负责给军事基地补充资源的那种。整个行程保密。这是沈星极第二次乘坐军用飞船了，上次是被怀特海从混乱区里带出来。上次他只能待在房间里。
  这次沈星极能在半个飞船上走动，但像驾驶室、能源室、仓库等地方，他还是不能去。那台低损的塔别机甲已经转移了地方, 从距离中央星系颇远的军事基地转移到了距离中央星系稍近的军事基地。但就算是这样，飞船开过去也需要十二天左右。
  寒假一共是四十天, 一来一回就耗去了二十四天, 满打满算只能在实验室里待上十六天。听上去好像有点浪费时间, 但对于沈星极来说还好。去的这一路正好可以用来阅读支教授推荐给他的专业书籍，好多本呢, 十几天的时间只够他看完一两本。
  所以沈星极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待着。
  每天傍晚, 他会就一天的学习内容和闻妲学姐交流一下。闻妲学姐能被支教授收为开山大弟子，她自身肯定是非常优秀的, 又比沈星极多学了几年，支教授推荐给沈星极看的书, 大多数闻妲已经都看过了，沈星极每次和她交流后都会有很多收获。
  在船上的第四天傍晚，闻妲素白着一张脸出现在了餐厅里。
  “学姐，身体不舒服吗？”沈星极连忙问。
  闻妲摇摇头：“没事，昨晚上忽然有了灵感，就熬了一个通宵。”
  “那今晚要早点休息啊。你脸色不大好看。”沈星极非常直男地说。
  “真没事。”闻妲走到沈星极背后, 看了眼虚拟屏的内容, “在看材料学？前两天那本《公式化机械》已经看完了？”她是佩服沈星极这个看书速度的, 真的太快了。
  沈星极说：“材料学简单，看着打发时间。”材料学本身当然不简单，但对于他们搞机械的人来说，主要是记材料的基本特性，不用学得太深入，沈星极就觉得简单。
  闻妲站在沈星极身后，沈星极注意着虚拟屏，所以看不清闻妲的面色变化。
  学姐似乎心里有事。但她显然不打算让沈星极参与进来。
  沈星极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真的以为学姐是没有休息好，所以一个劲地劝闻妲去休息。少一天交流没什么，真让学姐忍着身体的不适来辅导他，他心里过意不去。
  “那我先回房间了。”闻妲笑着说。
  等闻妲转身了，沈星极又叫住她：“学姐，你还没吃饭，打包带点食物走吧。”
  目送学姐离开后，沈星极合上虚拟屏，随便吃了些什么，又打包了一份水果汁带回房间。这种水果是近几年发现的宇宙新品种，酸酸甜甜的，难得还有提神效果。
  沈星极看书看得很晚。简单洗漱后，他躺在床上迅速进入了梦乡。
  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响起，是电子门被切断电源，内部的环扣脱落了。一个圆筒式的机器人无声无息地推开门，径直朝床边移动过来。沈星极猛然睁开眼睛，尽管身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好像有第六感一样，下意识就觉得靠近门口的这边有危险，于是动作极快地从另一边滚下床，第一时间避开了和机器人的直接接触。
  沈星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得他的身体反应速度比大脑还要快。
  整个房间内部的电源都被切断了，智能照明系统失去了作用。
  幸好在必要的时候个人光脑也能作为光源，沈星极就地滚到了桌子底下，迅速打开了光脑的急救和录像模式，这才看清房间里竟然多了一个圆筒机器人。机器人已经判断出目标人物不在床上，它动作极快地转身，重新调整路线朝沈星极移动过来。
  飞船上的房间都很小，只要两秒钟，机器人就能移动到桌子这边！
  沈星极伸手在桌子上摸到一个像针筒一样的东西，那是他休息时拼着玩的。他不能总是看书啊，总要留出时间让大脑休息一下，动手做些小机械就是一种休息了。
  在机器人靠近的一瞬间，沈星极狠狠地把“针筒”插进了机器人的身体。
  机器人身上的指示灯失控似的闪了好几下，然后彻底熄了。
  沈星极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他摸了下额头，发现自己出了不少冷汗。
  沈星极一共做了两个“针筒”。第一个“针筒”算是打样，根据他自己画的图纸慢慢磨出来的，做得不算完美。沈星极有点完美主义，完成后又做了一个更精细的。针筒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其实已经算是微型电脑了，只是没有真正的电脑那么智能而已。
  沈星极也不需要它太智能，只要它能实现极限输出就可以。
  这个“针筒”里装着电子病毒。这种病毒能造成内置系统的混乱，就像是把一亿吨没有规律的垃圾在极短时间里塞进一个小盒子里，它们毫无疑问会把这个盒子撑爆！
  沈星极不知道圆筒机器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但它肯定是通过非法路径进来的。如果飞船上有相关的安排，需要被机器人检查身体之类的，工作人员会先发通知给沈星极，不可能派一个机器人在标准时间的深夜悄无声息地进入他的房间。
  还剩下一个针筒，沈星极把它攥在手心里，屏住呼吸朝门边走去。闻妲学姐就住在他隔壁，他得去看一眼学姐那边是不是安全的。走廊里的应急灯没有亮。沈星极越发觉得是出事了。这个应急灯肯定是被人为切断的，因为应急设备都有自己独立的能源系统，应急灯又耗不了多少能源，除非是被故意切断，否则不可能会忽然失效。
  学姐房间的门虚掩着，沈星极心里一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沈星极真怕学姐出事了，下一秒，身上穿戴着机械四肢的闻妲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看到沈星极时还吓了一跳，幸好立刻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学弟了，那冲着沈星极脖子去的机械臂停在了沈星极胸前。闻妲飞快地说：“赶紧的！我们去控制室！”
  “发生什么事了？”沈星极跟着学姐狂奔。他相信学姐不会害自己。
  “白天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飞船上的垃圾处理系统有问题，就把这事反馈给了飞船上的负责人。”闻妲冷静地说。她当时真没多想，只是以为垃圾处理系统发生故障了。故障不是很常见么？只要她及时反馈了，那边安排人过来修，这事就过去了。
  但在她反馈后不久，她却接到一个通知说，他们已经派人去检修过了，垃圾处理系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闻妲不是机械专业的高才生，这事可能也就这样过去了。但她敢用自己的专业发誓，她确实发现了垃圾处理系统的问题！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闻妲想要再次去垃圾处理室看一看，结果刚走到那边，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去处理室的权限。闻妲觉得这事不对劲。而在这个过程里，沈星极一直留在房间里看书。
  闻妲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这可是一艘军用补给船！
  任何涉及到军方的事都不是小事！
  “我敢肯定，那个垃圾处理系统不能有效地辨别金属。”闻妲语速飞快地说。
  她一开始以为是后勤部的负责人不敢承认自己的失误，连这么一个大故障都没有发现，这确实很失职啊。但当她透过太空玻璃注视太空时，她忽然想到一点，无法被分解的垃圾会被排进太空里！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所以傍晚时才会脸色苍白。
  “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怕连累你。没想到最终还是连累了你。”闻妲非常自责。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出现在他们房间里的机器人证明了有人要杀他们。
  闻妲本来想着，只要她不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沈星极，如果飞船上真存在什么不对，至少一无所知的沈星极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幕后之人敢为了灭口杀掉她闻妲，总不能连着沈星极一起杀吧？死掉一个学生还可以说是意外，死掉两个就太刻意了。
  早知道他们连沈星极都不会放过，她当时就应该提醒他才对！
  “总不能这艘飞船上的人都有问题吧？”沈星极问。
  “但我们不知道谁是可信的。我是通过光脑反馈问题的，按说我的反馈可以被所有主管级别的工作人员接收。但是……”幕后之人却还是肆无忌惮地对他们出手了。
  这说明幕后之人至少在这艘飞船上拥有着绝对的控制力。
  闻妲和沈星极朝着控制室狂奔。
  飞船上的路线相对复杂，但他们两个人的脑子都非常够用，经过各种岔路时都没有跑错。眼看着拐过一个弯就能到达控制室了，十几个机器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闻妲把沈星极护在身后，心里有些绝望。缺乏武器的他们能在这些机器人面前坚持多久？她满是讽刺地想，谁能猜到呢，一艘军用补给船竟会成为她的死亡之地。
  闻妲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些机器人，没有看到沈星极一只手的手背正微微发亮。
  ————————
  魔法师的手背上同样刻着一个魔法阵。此时，本该隐形的魔法阵正微微发亮。
  魔法师立刻站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骑士……哦不对，恶龙要出发去拯救他的王子啦。 063   别说是闻妲, 其实就连沈星极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微光。
  因为他正仅仅攥着那个针筒，把手藏在了身后。虽被闻妲护着，但沈星极并不觉得自己就是安全的。他的脑子就像是一台精密的电脑, 正在进行各种复杂的应算。
  “学姐想办法拖住它们, 给我争取一点时间。”沈星极语速飞快地说，“只要我能靠近控制室的大门……”他们现在距离控制室大约还有十多步，中间隔着十几个机器人。
  闻妲没有询问沈星极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因为根本没有时间问！
  沈星极不久前选择在任何情况下无条件相信地师姐, 闻妲现在也选择无条件相信师弟。一听沈星极这么说，她直接用机械臂抱住了沈星极的身体, 然后把他朝着控制室的大门丢了过去！原来这一截机械臂还有投递的功能！但这个功能是一次性的。
  眨眼之间, 沈星极连带着一截断了的机械臂就出现在了控制室门前。
  可同样是眨眼之间, 机器人的攻击也到了。沈星极还没有扶着墙壁站稳，就先在地上滚了两圈。幸好这是在飞船上, 这些机器人都没装备热武器。一旦用上热武器, 万一让飞船内部生成爆炸怎么办？幕后之人还不想和闻妲、沈星极一起死啊！这就让两个服用过强化液的技术生有了喘息之力。
  “你不用管！把后背交给我！”闻妲说。
  沈星极开始专注于搞控制室的大门。飞船的控制室很重要，一般来说, 它至少会有三道防护。但幕后之人为了对付沈星极和闻妲，竟然主动切断了飞船上的第一道防护, 使得沈星极和闻妲的房间门禁失效，使得控制室的第一道防护也跟着失效了。
  接着，幕后之人为了不去惊动飞船上的监控系统，又切断了应急设备的独立能源。这个独立能源同样关联到了控制室的大门，于是大门的第二道防护也失效了。
  现在控制室的大门只剩下了最后一道防护，也就是它自身的防护。
  也许在幕后之人看来, 仅有的一道防护已经够用, 在十几个机器人的阻拦下, 难不成闻妲和沈星极能有时间坐下来慢慢想，想出大门的密码，好顺利进入门内吗？
  这铁定不可能啊！
  他却不知道，沈星极的手里还有一支“针筒”！
  沈星极也是想要赌一把。十几个机器人就想让他认输？这怎么可能！闻妲为沈星极争取了大约两秒的时间，沈星极毫不犹豫地把针筒插进密码器。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沈星极高频率地推着大门，又过了大约两秒钟，应该是病毒发挥了作用，门被推动了！沈星极心里一喜，转头冲闻妲吼：“过来！进控制室！”
  沈星极愣住了。
  天底下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斯莱瑟飘浮在半空中，脚离着地面有十几厘米，手里拎着昏迷的闻妲，背后是一堆倒在地上正在冒烟的机器人。他笑着说：“好像一不小心就救了别人家的公主。”
  机器人打算用神经毒素杀人。宇宙里的物种千奇百怪，神经毒素也跟着千奇百怪。有些毒素被用在人身上，看上去就是那人突发疾病死亡，能骗过各种高级仪器。闻妲虽然为沈星极争取了时间，但让她同时对付那些机器人还是勉强，在千钧一发之际，斯莱瑟出现解决了机器人。至于闻妲的昏迷，哦，悄悄地说，那是斯莱瑟做的。
  斯莱瑟还有心思开玩笑，沈星极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知道自己安全了，沈星极心理上一下子就放松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能站稳直接跪倒在地上。奇怪啊，明明在斯莱瑟出现之前，沈星极那么冷静，就算是面对十几个机器人的围攻也能想办法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但当斯莱瑟出现了，机器人都被解决了，沈星极反而开始觉得后怕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有些脱力了。
  斯莱瑟对着脚下的机器人的残骸随手一指，那个机器人就变成了一个软沙发。斯莱瑟把别人家的公主放进沙发里，然后瞬移到沈星极面前，一只手扶住他的身体。
  “也许你需要一杯热饮。”斯莱瑟说。
  不，我不需要。沈星极转过抱住了魔法师。魔法师就是他的热源。
  在这个连应急灯都失去了作用的走廊里，控制室的大门被沈星极用非法途径打开后，报警器正发出高频率的报警声。那些倒霉的机器人闪着火花，散发着难闻的电子组件被烧焦的味道。闻妲躺在舒适的沙发里，身上有不少擦伤，就算昏迷了依然皱着眉头。这样的场景实在说不上温馨，但就像是灾难片的高-潮部分，无论当下的环境有多恶劣，在主人公拥抱的时刻，至少属于他们的这一小小的角落是充满温馨的。
  沈星极只抱了几秒钟，就依依不舍地轻轻推了斯莱瑟一下：“你快走吧！”
  这艘飞船上肯定还有正义之人存在。如果飞船上每一个人都有问题，那么幕后之人想杀死闻妲和沈星极就不用这么麻烦，他直接真人走到他们面前杀了他们都不会有人说什么。沈星极猜测幕后之人在飞船上有着较高的地位，但还没法控制所有人。
  现在控制室发出了高频警报，整个飞船的人肯定都听到了。
  他们都会往这边赶过来。
  魔法师的存在可不能被他们瞧见。
  沈星极现在只庆幸幕后黑手为了对付他们关掉了应急设备，这条走道里的监控全部失效。斯莱瑟的出现和离开不会被任何仪器记录下来，免去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想了想，沈星极又说：“谢谢你能来救我。”
  “我并没有做什么。”斯莱瑟摇摇头说，“我的王子似乎并不需要我的拯救。”
  沈星极：“！！！”
  你、你的王子是谁啊，难不成是我吗，谁允许你这么说的！
  有本事就再说一遍啊！
  “需要啊。”沈星极小声地说。
  他们在机器人面前的坚持时间是用“秒”来计算的，如果斯莱瑟没有出现，学姐肯定会身受重伤，虽然沈星极能靠自己破开控制室的大门，但他不会丢下学姐不管，拉着学姐一起进控制室的过程中，谁也不知道那几秒时间里，机器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斯莱瑟出现了，一切就不一样了，至少确保了学姐的安然无恙。
  “对了，你是怎么解决这些机器人的？”沈星极忽然想到了这个。他盯着大门没有注意身后的的时间只有三四秒吧，就这么一点时间，机器人竟然都被斯莱瑟干掉了。
  斯莱瑟用一种故作漫不经心地语气说：“刚巧不久前读了机器人制造原理。只要用魔法捕捉到它们的能源波动，然后炸掉它们的能源，它们就会死得不能再死了。”
  哦，机器人制造原理啊，我十岁时候的科普读物。沈星极在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开始吹彩虹屁：“竟然能被你想出这么好的办法，魔法和科技的结合是无敌的！”
  斯莱瑟：“……”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这份吹捧里的敷衍！呵，小骗子！
  斯莱瑟设在过道边缘的警戒线被触动了。他摸了摸小骗子的头：“照顾好自己。”
  斯莱瑟消失了。沙发重新变成了机器人的残骸。闻妲用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躺在残骸上。沈星极赶紧抱起闻妲……额，学姐你好重啊！你们女孩子竟然这么重！
  沈星极抱起闻妲跑进控制室，无视那个高频警报器，取下门上的“针筒”，这个针筒已经用过了，没法再用了，但别人不知道啊，沈星极就拿着针筒，站在主控制器边上，打算用这个威胁整艘飞船的人。如果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主控制器一旦损坏，飞船就会成为一座失去控制的漂浮在太空中的荒岛。
  二十分钟后，事态得到了控制。飞船上的第一指挥官并没有被收买，是第二指挥官那边出了问题。虽然第一指挥官是飞船上的最高领导人，但按照工作守则，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驾驶室内，飞船内部所有涉及到后勤的工作是由第二指挥官负责的。
  那些被派过来围攻闻妲和沈星极的机器人都装备了生物毒素。
  虽然沈星极非法入侵了控制室，但公民的生命高于一切，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沈星极和闻妲做出来的这一系列应对是为了自救，因此不予以处分。不过，该有的调查还是要有的。虽然这对师姐弟是受害者，但也需要向调查组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因为闻妲心理上留下了一点轻微的后遗症，她必须要亲眼看到沈星极，要不然她不能放心，受害者享有特权，所以这对师姐弟就被安排在了同一个休息室内。调查组过来时，大多数问题都是沈星极回答的。他坦坦荡荡，你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只在一个问题上，沈星极有些支支吾吾。
  “在控制室门口围攻你们的机器人一共有十七架，你是怎么解决它们的。”
  “就……想办法让它们能源爆炸。”
  “详细说明一下。”
  “这个……不能详细说明，总之我们用了秘密武器。”
  虽然闻妲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秘密武器了，压根没听说过啊，但闻妲理直气壮地说：“对，是我们研制出来的秘密武器。有问题请和我们的导师沟通。”
  ————————
  什么秘密武器能让十几个不同型号也没有线路关联的机器人的能源同时爆炸？
  没听说过啊！支安澜心里很懵逼。
  “对，这个是我学生们的研究新课题，目前还存在严重缺陷，没法进行广泛的推广，在得到能转化为生产力的成果前，我们申请学术保密。”支安澜理直气壮地说。 064   闻妲不仅在秘密武器上帮沈星极圆了回来, 她还知道自己在整个过程里有过短暂的昏迷，但沈星极没有向调查组提过这一点，闻妲也就装作自己压根不曾昏迷过。
  反正师弟肯定不会害自己。
  等飞船在基地降落, 支安澜开着飞车过来, 嚣张地从调查组手里领走了两个学生，然后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火速把两个学生丢进了全封闭的实验室里。
  从此以后，外面的风风雨雨都和闻妲、沈星极没了关系。
  本来嘛, 他们作为受害者，帮助调查组还原一下事情的经过就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极致, 至于其他的诸如军队内部的严重问题, 和两位受害者又有什么关系。
  沈星极隐约知道, 那艘补给船的垃圾处理系统确实出了问题，正如闻妲说得那样, 它并不能有效地分辨金属, 因此船上的第二指挥官把一些违禁用品用含有隐形金属jm1376的材质的箱子装起来，就藏在垃圾处理室内, 他会在特定的星域把这些违禁物品排向太空。这种行为一旦被人发现，第二指挥官肯定要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
  因此, 当闻妲发现了他的秘密时，他才会向闻妲下死手。
  至于沈星极，按犯罪者的说法，他怕闻妲和沈星极这对相处得挺好的师姐弟之间有什么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只死掉一个闻妲不保险，干脆连着沈星极一起弄死。
  被抓的当然不止第二指挥官一个, 还有几个其他人。
  这些人主要负责飞船上的后勤工作。因此闻妲和沈星极的房门才能说失效就失效, 应急设备才能说断能源就断能源, 那些机器人才能说被注入杀人程序就被注入杀人程序。犯罪者唯一没能想得到的是，闻妲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那天晚上根本没有睡觉，而沈星极虽然入睡了却有着超出一般技术生的战斗本能，两个人都顺利逃脱了。
  按照犯罪者原本的打算，他们是想让闻妲和沈星极死在他们各自的房间里的。
  实验室里，沈星极和闻妲埋头研究星图：“照这艘补给船之前的航行记录来看，他们一般会在这里排出垃圾……”这个固定的排放点已经离开中央星系有段距离了。
  沈星极把星图按比例缩小，他们能看到的领域就扩大了。他指着一处黑点说：“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太空站。从这个太空站中应该可以观测到垃圾排放点的情况……”
  支安澜从外面进来：“行了，都不用猜了，你们这次撞上武器走私案了。”
  闻妲和沈星极顿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把武器装在jm1376材质的箱子里，藏在垃圾处理室，到了特定地点当垃圾排放出去。目前可以知道的是，这种事情肯定干了不止一次，肯定也不只是这么一艘补给船有问题。武器应该都流向了星盗那边。
  支安澜又说：“这里头的水有点深……”言下之意就是让学生到此为止，别继续往下查了。闻妲和沈星极的本职是学生，在彻底成长起来之前，还少接触这些比较好。
  闻妲和沈星极搭乘的那艘补给船上的武器还没被排放，调查组顺着这批武器往深了查，却发现这批武器虽然是军队中标配武器，却不来自于军队。所有军工厂的进出入都被把得很严，没有人能抠出这么大量的额外武器来。它们其实是来自民间的。
  既然这批武器不来自军队，乍一看好像事情的严重性降低了。但你要这么想，民间出现了一批武器，和军队的标配一模一样，还通过军队的途径走私被送到了星盗的手里……到底是哪帮人藏在民间竟然有能力制造军式武器！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呐！
  能做成这件事，可见民间藏着的这股势力不小。
  并且他们一定和军方有所勾结！
  支安澜火速把学生们关进封闭式实验室的原因就在于此。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臭虫们竟然连把武器走私给星盗的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闻妲和沈星极作为把走私案暴露出来的引子，谁知道臭虫们有多恨他们！支安澜真怕他们狗急跳墙来伤害他的学生。
  “可怜的星极啊……”支安澜真怕沈星极从此留下心理阴影再也不敢坐飞船了。他前一回坐飞船，结果撞上了达尼尔号事件；这一次坐飞船，又差点被臭虫们灭了口。
  但要沈星极来说，他确实有过心理阴影，那份阴影来自于他重生前的经历，刚刚的补给船事件可伤害不到他。回想起补给船事件，沈星极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个无声摸进他房间里来的圆筒机器人，也不是通往控制室时遇到的机器人大军，而是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的魔法师！他能清楚回忆起在当时的环境下，斯莱瑟说过的每一句话。
  沈星极脸红了。
  支安澜：“……”
  闻妲：“……”
  不知道学生/学弟在脸红个什么鬼！
  支安澜轻咳一声说：“星极啊，我知道你在信息技术方面有些天赋。你在补给船上时，是不是闲着无事入侵了他们的机器人？我不能说你不对，毕竟如果不是你提前入侵了机器人，后来遇到危险时能操控能源的极限输出造成爆炸……但那毕竟是军队的机器人，你懂吧？下次万一被人抓住了，在你档案上留下了一笔，也不好看啊。”
  沈星极的脑子多快啊，知道支教授是误会了，误以为那十几个机器人能源的爆炸是因为他事先入侵了它们的控制中枢。沈星极不得不把魔法师留下的锅背在身上。
  “不过你放心，这次我和闻妲帮你圆过去了。”支安澜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教坏小朋友，“回头就立一个和秘密武器有关的课题，过两年再说这个课题失败了。”反正他们又不拿这个课题去骗实验经费，只说是学生们的创新研究，这根本不算学术造假。
  当军队就严重违纪违规违法操作展开内部排查时，闻妲和沈星极正被支安澜护在羽翼下，师徒三人一起埋头研究那台低损的塔别机甲。能靠近塔别机甲的当然不止支安澜这么一个大拿，还有别的顶尖科学家。看支安澜带了两个学生过来，他们本来还觉得支安澜不知道轻重呢，现在是带学生的时候吗！结果很快他们就抢起了学生。
  “小闻，这些数据都做下沉处理！”
  “小沈，做一下这个模型的变体实验，两小时后我要结果！”
  “小闻，你来盯一下这个！”
  “小沈，这是最新结果，你去实验室里验证一下。”
  ……
  支安澜虽然护短，但见两个学生被实验室里的其他人支使得团团转，他却半点意见都没有。一来，这对于学生来说就是一种历练；二来，这有助于学生拓展人脉。所以支安澜不仅不拦着，还推波助澜：“闻妲和星极都服用过强化液了，身体素质很好，有什么基础的活要干，只管交给他们！”他们年轻人一天睡四五个小时就够了！
  沈星极忙得每天晚上做梦时都在处理数据。
  中央星系。
  斯莱瑟再次出门收集花种了，并非是以魔法师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他这次的目的地是佩美星，那是一颗非常繁荣的商业星。去往佩美星要在太阳花中转。斯莱瑟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按秩序换乘，中转休息室内配有大屏幕，正循环播放佩美星的宣传广告，最新新闻说财政部长云越泽将携伴侣安森·汤姆森出访佩美星。
  人们对于美人总是偏爱的，即使是完全不关心政治的人，在看到云部长和他伴侣的照片时，也会觉得他们十分般配。一个成熟稳重，一人温和优雅，即使在公众面前不会有过于亲密的私人行为，但从衣服的细节上也不难看出，他们应该是恩爱的。
  云部长这次前往佩美星是为了商务访谈。据说，他的伴侣安森·汤姆森虽然会陪着丈夫一起出席宴会，但并不是去当花瓶的，而是因为他和当地的慈善机构有合作。
  “你、你好，你也要前往佩美星吗？”有人鼓起勇气向斯莱瑟搭讪。
  斯莱瑟微笑着轻轻点头。
  那人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显然没想到斯莱瑟会脾气很好地给予回应，因为斯莱瑟看上去就像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叫马修，是佩美星人。我们佩美星是个好地方啊，你看到新闻了吧，财政部长近期会访问佩美星！你是……出差吗？”
  “并不是，我是去那边旅游的。”斯莱瑟说。
  “也许你需要一个当地的导游？”
  “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了旅游攻略。”斯莱瑟的笑容非常得体，“本来打算等家里的小朋友放寒假了就一起去佩美星玩的。结果他临时有学习任务。只能我独自去了。”
  一个人的旅途总归有些无聊，不如趁机搞搞事。 065   斯莱瑟轻易就获得了马修的好感。
  有些人就是这样, 明明站在人群中什么都没有做，就能获得别人的目光，然后只要他稍微释放一点点善意, 就能获得那些人的好感。这不是魔法, 这是个人魅力。
  尽管斯莱瑟从未说过自己的家世、来历，之所以会去佩美星也只说是为了旅游而已，但马修心里暗想：这位斯莱瑟先生一定出生于一个在中央星系具有影响力的大家庭，接受过精英教育, 打着旅游的名义去佩美星说不定是为了考察当地的市场……
  就某种角度来说，马修还挺会看人的。斯莱瑟是一个家族的族长, 而那个家族确实是一个兼具了传承和影响力的古老的大家庭, 但它只在魔法世界查有此名而已。
  马修更主动地向斯莱瑟释放善意了。
  “……往年倒两代, 我的祖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当时我姑姑考上了兰顿商业大学, 学费差点拿不出来, 我爸都打算放弃学业去打工了……不过我姑姑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等她完成学业后, 她和她当时的男朋友一起创业……等到姑姑姑父结婚时，我们家就起来了。”马修甚至还说起了自己的家世, “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我姑姑了。”
  尽管马修说得也不算仔细，但佩美星上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就那么几个，斯莱瑟之前是做过功课的。越听马修说，斯莱瑟越觉得他的姑姑是马朗宁女士，而他的姑父则是益和志先生。益家在佩美星的地位举重若轻，益家接受了马女士, 类比一下大约是……一个拥有祖传荣誉、丰饶领地和至高头衔的大贵族忽然娶了一位平民少女。
  不不不, 倒也不能这么比。
  马女士是靠自身的才华实现阶级跨越的。她拥有超高的天赋, 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是一个商业天才。就算家世上弱了一点，但她的个人能力足以弥补所有的不足。
  平民少女有什么呢？只有善良、美貌和男人的垂怜。
  所以马女士和益先生的婚姻和和美美，马女士接手了益家超过一半的生意。而平民少女和大贵族的爱情故事却往往会以悲剧收场，少女总是因各种原因伤心而亡。
  斯莱瑟便说：“您这位姑姑……这位长辈，她必然是一个强者。”
  马修愣住了。
  在马修心里，他姑姑当然超级厉害了，但他也知道外界是什么评判他姑姑的，他们经常说她是幸运嫁入豪门的灰姑娘，用这句话就把她的努力和成就全面否定了。马修犹豫了一下，说：“我姑姑……也许你听说过她的名字，她是星元集团副董事。”
  “果然……”当斯莱瑟想要装作很真诚时，就能很真诚，“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我有幸读过她的商业访谈，她不需要外界给她的定义，她已经能为自己加冕。”
  马修对斯莱瑟的好感迅速上升，恨不得直接爆表了。
  他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在他叽叽喳喳说着话时，斯莱瑟一边从他的话中提取出对自己有用的部分，一边……微微有些走神。他想，不怪平民少女只有善良、美貌和男人的垂怜，因为她们从来不曾拥有过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因此她只能是被动的。
  马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斯莱瑟的走神。
  斯莱瑟略有歉意地笑了笑：“抱歉，马女士对你们的教导太具有借鉴意义了，我忍不住想起了家乡那边的教育情况……”和那边的政治体系。那真是太太太落后了。即使是口口声声要彻底改变世界的革新派，他们也只是让魔法师去保护卜拉，让贵族去保护平民，却从未想过彻底推翻阶级的统治，去给平民创造一条能改变人生的路。
  斯莱瑟终于弄懂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困惑，难怪他一直不喜欢革新派，原因就在这里了。当然他更不喜欢守旧派，厌恶他们身上厚重的能叫人觉得窒息的腐败味道。
  马修越发觉得斯莱瑟有一个很好的家世。这些年他不断地发现，越是那种有能力站在高处的人，对他姑姑的评价越正面。越是那种生活不得志、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越喜欢脑补他姑姑的悲惨生活，在豪门毫无尊严地当着小丫鬟之类的。
  马修再次邀请斯莱瑟说：“到了佩美星一定要去看看彩虹之森，正好我们在彩虹之森那边有一个庄园……”那个庄园面积不大，是姑姑买来给他祖父、祖母养老的。
  斯莱瑟这次从善如流。
  去往佩美星的一路上，马修已经对“他本人亲自为斯莱瑟脑补出来的人设”深信不疑了。因此在庄园入住期间，他还热情地把斯莱瑟引荐给了益家的表兄弟表姐妹们。在这些顶级富n代面前，斯莱瑟表现得迎刃有余，倒是从来没叫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无论是吃喝玩乐，还是时事政治，无论是艺术鉴赏，还是商场上的敌我纷争，不管聊到什么类型的话题，斯莱瑟的话总是不算多，但往往一句话就能够切中要害。
  在此期间，财政部部长携伴侣正式访问佩美星。
  “明天晚上有一场慈善拍卖会，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姑姑会出席，还有汤姆森先生。”现在可没有结了婚以后就改姓氏的传统，安森·汤姆森自然就是汤姆森先生了。
  “慈善拍卖会？”生活和思想都富足的人总是很乐意为慈善事业做一些应有的贡献，在马修面前，斯莱瑟就是这样的人，他取出一枚男士胸针，“这个可以当拍品吗？”
  马修：“！！！”
  “这是古董吧？肯定是！这种古董都舍得拿出来拍？”马修出生时，他们家的家境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他爸在他姑姑的帮助下开了一个小公司，和益家的星元集团没什么关系，但是个很稳当的生意。马修又经常上姑姑家玩儿，所以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枚胸针来自于斯莱瑟的家乡，装在储物戒中和他一起穿越了时空旅行，确实是一件古董但无法通过碳十四的检测，因此斯莱瑟否认说：“这其实是今人的作品。”
  “就算不是古董，这个价值也很高吧……”
  “如果你喜欢，等我结束了这次旅行回到家中，我可以给你邮递一枚。”斯莱瑟不以为意地说，“当然，原模原样的肯定是没有了，只能是同一系列中的其他样式。”
  见斯莱瑟是真的不拿这枚昂贵的胸针当一回事时，仿佛它只是一件不重要的小物件而已，马修说：“主管这次慈善拍卖会的是三表哥，我让他把你的拍品放进去。”
  马修是一个非常棒的“工具人”，斯莱瑟甚至都没有动用魔法，就这样拿着请柬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由益家主办的汇集了商业名流的规格超高拍卖会。不过斯莱瑟的位置并没有特别靠前，坐在最佳位置上的是马女士和安森先生及其他几位重要人士。斯莱瑟的位置当然也没有太偏僻，他周围是益家的小辈们，如此也让其他人不敢小瞧他。
  这么近距离地围观安森，不得不说他真是拥有一副天生的好样貌。他已经步入中年，但年龄并没有让他的魅力受损，反而因为那一身经由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而变得越发迷人。不过，这位安森先生似乎还没有彻底倒完时差，因此整个人略显疲惫。
  斯莱瑟只打量了几眼，就从安森身上收回了目光。
  他天生就适合名利场。
  看到有意思的拍品，不管这些拍品的实际价值高低，他都会拍下来。马修粗粗地一算账，就这么一个晚上，拍了三件拍品，斯莱瑟竟然直接花掉了一亿两千多万！
  实际上也能算是富二代的马修忍不住流下了贫穷的泪水。
  斯莱瑟拿出来的胸针因为价值很高，放在了最后几个出场，但他毕竟没有给出真实的身份——马修和益家的表兄弟表姐妹们都觉得他真实身份肯定很惊人——因此没能压轴。这枚男士胸针最后是被安森拍走的，虽然在场的人见安森出牌了都没有和他抢，但慈善拍卖会是为了慈善嘛，安森的慈善人设不倒，直接喊出了一个超高价。
  这枚胸针很符合安森的气质，难怪他会出手。
  拍卖会之后是晚会，安森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提前退场了。马修拉着斯莱瑟，要把这位新交的好朋友引荐给姑姑。马女士冲着斯莱瑟微微颔首，她已经从家中小辈的口中听过这人的名字。也许是小辈都对斯莱瑟很推崇，马女士忍不住和他聊了起来。
  聊起和投资有关的话题时，斯莱瑟微微透露了一下自己长期以来的投资方向（假的），说：“我一直对高新技术产业很感兴趣。我始终认为技术是发展的基石。”
  马女士手中的香槟冲着斯莱瑟倾斜过来，了然地说：“为了人类的进步？”
  “为了人类的进步。”斯莱瑟与马女士碰杯。
  “可惜汤姆森先生已经提前退场了，要不然你和他肯定会有共同语言。”马女士试探说，“汤姆森家族的慈善基金会一直致力于投资实验室，他们在这一块做得很好。”
  斯莱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我听说汤姆森先生主要负责云家这边的基金会，他已经是总负责人了。啊，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人的精力始终都是有限的。”
  这位让人看不太透的年轻人似乎不是冲着安森·汤姆森先生来的，马女士心里有数了，又简单说了几句，便拍拍侄子的肩膀，示意马修带着斯莱瑟去年轻人堆里玩。
  “你的胸针竟然被汤姆森先生拍走了！”马修的一位表兄说。
  “这是我的荣幸。”斯莱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杯中的酒却始终纹丝不动。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原本就是按照他的喜好挑选的拍品。 066   回到暂时下榻的府邸, 安森随手把拍到的胸针递给了助手兼保镖：“拿去检查下。”
  这是让专业人士去检查一下胸针内部没有被安装监听仪器，胸针表面有没有被涂抹药物之类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事，但处在安森这个位置上, 他总要加倍小心。
  他的丈夫云越泽是财政部部长, 也是现任总统的心腹。在云家因为前云彬言少将失去了大半政治地位后，他还是云家第一个重新走到高位的。所谓夫妻一体，指不定就有政敌觉得云越泽身边滴水不漏，没法让他们动手脚, 就把目光转向安森这边。
  大约过了半小时，保镖把胸针送了回来, 表示这枚胸针里里外外都非常干净。安森点点头, 让保镖通知他的造型助理, 在后天晚上的那场会被新闻直播的正式晚会上，他要佩戴这枚胸针, 请造型助理做好准备。保镖低头应了, 慢慢退出了房间里。
  云越泽从外面回来时，安森已经睡了。
  “怎么连睡着了都皱着眉头。”云越泽轻轻吻了吻伴侣的侧脸。
  云越泽的动作非常非常轻, 但安森忽然睁开了眼睛。
  “抱歉，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就算是在私底下, 房间里只有他和安森两个人，云越泽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你似乎心情不太好，是因为最近行程太赶累到你了？”
  安森的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烦躁。
  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第二天上午，云越泽、安森夫夫在益和志、马朗宁夫妻的陪伴下，搭乘观光式飞车参观了当地的新工业园区。这些行程安排都是早早就确定下来的。安森私心里想要和马女士搞好关系, 毕竟这位普通人眼中的“灰姑娘”, 实际上的铁血娘子, 手里掌握着益家超过一半的生意，和她搞好关系肯定有利无害。但是安森却把事情搞砸了。
  马女士来自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她当初考上兰顿商业大学时，家里差点拿不出这笔高额的学费。在中央星系，只有军校是完全免费的，不仅免费，学生每个月还能拿到一笔津贴。而其他所有的拥有高级教育资质的大学，说实话，学费都不便宜。
  马女士当年受过云家慈善基金会的恩泽，她第一年的学费就来自基金会给予的助学金。马女士真的很有商业天赋，并且她的天赋在大学里得到了完全的释放。在校期间她就陆陆续续赚到了一些钱。等到毕业时，为了表示对云家的感谢，她还给基金会捐了一笔钱，数额是她那助学金的十倍。滴水之报，涌泉相还，就是这么个意思。
  因为这段旧事，马女士在私人感情上是偏向云越泽和安森这对夫夫的。
  同时，财政部部长的访问意味着政策的改变——他们这一届政府一直在增加军费支出！为此总统不惜减少了社会福利，彻底得罪了民众。云越泽出访佩美星，其实是一种暗示，政府显然是想要通过提高商业税收等方法从商户们口袋里往外掏钱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政府那边是怎么想的，聪明人都一清二楚。
  作为星云集团的副董事，马女士当然不想看到商业政策发生太大的改变，但和政府搞好关系显然又对他们有利，两边权衡之下，星云集团决定要配合政府的工作。佩美星上的大户并不只益家一家，但现在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益家张罗的，这就是益家摆出的一个姿态，就算知道接下来的经济政策对商家不利，但我们还是支持政府。
  益家直接站在了诸多商家的对立面。
  但作为第一个站出来旗帜鲜明去支持政府工作的人，未来他们肯定也能从政府这边获得一定的资源倾斜。这里面的得与失，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够简单说清楚的。
  总之，在公事上，马女士和她的丈夫也代表益家和云越泽达成了默契。
  综上所述，于私于公他们两对夫妻都应该相处得很好。
  所以，安森本不需要刻意拉拢马女士。但安森显然想要获得更多。他竟然忍不住当着马女士的面提起了她当年在云家慈善基金会拿到的助学金！这事根本不用提，就算不提马女士也没忘了这份恩，此时当着她的面提出来反而像是在挟恩图报一样！
  太刻意了！
  云越泽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及时替安森打了圆场：“当初掌管基金会的还是我一位伯父，近两年才彻底交给安森。安森很崇拜这位伯父，总想通过各种去途径了解一下他的事迹。”言下之意就是刚刚安森当着马女士的面提起助学金，关注点不在助学金本身，而在于他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和马女士聊一聊当时的基金会负责人。
  不管心里信没信，马女士面上迅速接受了这个解释，笑着说：“说来实在遗憾，我并不曾和那位云先生见过面。他是一个低调做慈善的好人，非常值得我去学习。”
  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后，回归到私人时间，云越泽并没有对安森的失误表示不满，反而说：“身体不舒服？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傍晚，你就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但明晚的宴会不可缺席。”
  安森确实觉得自己心理上出现了一点点问题。他好像有些太急躁了。他倒也没有怀疑自己中招了，只以为自己最近心理压力过大，任谁轮番遇到一些不痛快的事，心理上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他笑道：“好啊，我都听你的。可能是时差没有倒好。”
  夫夫温存时，安森的光脑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声。
  因为安森对云越泽开放过光脑的操作资格，见这个通讯邀请是家里发来的，云越泽直接帮安森点开了光脑。家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开心地叫了声爸爸，叫了之后才发现出现在视频里的根本不是安森爸爸，他立刻老实地站好，重新喊了一声父亲。
  “你爸爸累了。”云越泽习惯性地板着一张脸说。
  家里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最大的已经十一岁了。因为汤姆森家族是反克隆反人工生子的强硬派，在拥有了一位汤姆森作为伴侣后，云越泽也没有强求一定要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三个孩子是云越泽和安森一起在孤儿院里收养的。
  孩子们都有些怕云越泽，因为父亲总是太严肃了。
  小男孩本来有一堆的话要和安森爸爸说，这会儿当着云越泽的面却只能长话短说了：“父亲，兴趣班的申请表需要您签字。我想上格斗班！我想要成为一名战士！”
  云越泽愣了一下。波尔他……他不是喜欢绘画吗？怎么又要上格斗班了？
  安森忍不住凑到了屏幕前：“波尔，你在格斗方面并没有天赋。绘画兴趣班不好吗，你已经在绘画班学了三年，从五岁时坚持到现在，难道你现在要放弃绘画吗？”
  “爸爸！但是我觉得……”
  “都说了你没有天赋！你们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安森的语气不太好。
  这估计是安森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孩子们说话。波尔都被吓住了。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有些委屈，但还是说：“那、那好吧，绘画也很好，我、我喜欢的。”
  云越泽看不过眼了，难得对安森的教育方式表示了不认同，怎么能这么教孩子呢。不管孩子有没有天赋，难道不应该鼓励他们去追求梦想吗？他一脸严肃地对波尔说：“你爸爸只是担心你。你想要成为一名战士，这很好。但是你做好吃苦的准备了吗？”
  波尔小声地说：“我、我还是继续报绘画班吧。”
  云越泽：“……”
  财政部部长开始反思自己，他是不是平日里工作太多，以至于在家庭生活中的投入太少了，孩子们是不是都拿他当熟悉的陌生人看呢？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啊。
  “我并非是从事珠宝行业的，月光是我的意外所得。”斯莱瑟对大家解释说。被安森拍走的胸针名叫“月光”，不少人想知道斯莱瑟手里有没有和月光同等级别的珠宝。
  其实月光并非是胸针的名字。
  它是胸针上携带的那个祝福的名字。
  这枚的胸针只可能被安森拍到。如果他出牌，现场没有人会和他抢。如果他不出牌，魔法师完全可以自己把胸针拍回去，就算有人和他竞争也不怕，因为他有钱。
  安森用钱拍下胸针，就是以金钱为代价从魔法师手里拿走了祝福。
  对于斯莱瑟来说，想要掌握安森的行踪，随手丢个追踪咒过去就行了。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地把月光当成拍品，纯粹是因为恶趣味发作。他觉得月光非常适合安森。
  这是斯莱瑟在多年前独创的一个“祝福”。
  但也许对安森来说，它更像是一个诅咒。
  为什么要叫它月光呢？因为清辉撕裂了黑夜。
  ————————
  边缘星系，怀特海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重要情报送出去。
  他还在养伤。
  这几天怀特海身边人心浮躁。作为一名间谍，他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该死的，黑河竟然从那边走私武器还被军方发现了！难怪老大制裁了他们那么久，他们还没弹尽粮绝。”有人抱怨说，“他们这么搞，倒是连累得我们老大被查！”
  怀特海：“！！！”
  我只是被扣着养了几天伤而已，我手里的情报就、就过时啦？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终于可以放心地养伤了。 067   早在扒出三管家的真实身份是太阳花太空港的第四指挥官时, 斯莱瑟就盯上了汤姆森家族。想要在中央星系里经营出那么大一片的藏于暗中的势力，金钱和名利的投入都不可少。除非经营者是久负盛名的政治家族，否则他们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汤姆森家族很有意思, 成也汤姆森将军, 败也汤姆森将军。
  在与塔别人的战争之初，人类节节退败。就在全人类的生死存亡之际，汤姆森将军提出了基因战的概念并将它付诸于行动，终于使得人类获得了第一次大型胜利。
  从这一角度来说, 汤姆森将军是人类的功臣。
  要不是他，全人类都完了！
  但这场基因战中用到了大量的克隆人。他们虽然是克隆人, 却也都有血有肉有思想, 已经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汤姆森将军故意让这批克隆人被塔别人抢走。最终全部克隆人都死于被掠夺基因后的基因崩溃。他们是汤姆森将军的一次性道具。
  汤姆森将军的胜利是建立在这些克隆人的痛苦和生命之上的, 非常不人道。
  所以当人类和塔别人陷入了僵局——这意味着战争的形势没有那么严峻了——忽然出现了很多反汤姆森将军的言论。大家说他太冷血了，说他是一位残酷的暴君！
  之后, 汤姆森将军的两位副手的心理崩溃事件更是让汤姆森将军的民众满意度跌到谷底。两位副手都是基因战的实际执行人, 就算是心肠最冷硬的军人，在看到那些克隆人最后的惨状时——那不是一个两个, 包括被塔别人怒而销毁的尚在实验室的克隆人在内，一共有数万计的克隆人死于这场战争——都觉得自己亲眼看到了地狱。
  因此在基因战刚刚结束后的十年间, 汤姆森将军是英雄。在基因战结束后的第二十年，人类不那么仰赖这位冷血的将军了，他的英雄之名就蒙上了一层消不去的阴影。
  如今汤姆森将军已经逝世，他的长子是汤姆森家族的现任领头人。
  斯莱瑟不想就基因战中的科学伦理展开辩论，基因战已经发生了，当初那些克隆人已经全部死了, 再如何辩论都无法改变历史。他只是尝试着把自己代入汤姆森们的心态：我们明明是全人类的救世主, 然而全人类在有了喘息之力后却背弃了我们。
  他们从此对愚昧无知的人类不满, 对那些在汤姆森将军死后瓜分了军队的政治军事家族不满就不难理解了。汤姆森在暗中经营势力试图做些大事，也不难理解了。
  看到现在的汤姆森们在克隆和人工生子的问题上持强硬的反对态度，斯莱瑟简直要笑出来。很多人都认为汤姆森家族反对克隆是为了收拾先辈汤姆森将军留下的烂摊子。汤姆森将军因克隆人失去了口碑，他的后人就坚定反克隆把口碑重新拾起来。
  斯莱瑟却有不同的看法。
  其实对待克隆人和人工生子技术，现在的汤姆森们和当初的汤姆森将军的看法是一样的。他们的思想从未有过改变。汤姆森将军确确实实没有把非自然人当人看，所以才能制定那样残忍的战争计划。而现在的这些汤姆森们也确确实实在心里看不起非自然人，所以他们坚持自然生育。别人反克隆是因为克隆人的人权问题还需要继续完善，汤姆森家族反克隆是因为他们始终认为非自然人的存在会玷污自然人的纯净。
  从始至终，这个家族就不曾放下过他们傲慢的偏见。
  人性总是相似的。
  斯莱瑟太熟悉这种偏见了，因为类似的偏见深深扎根于守旧派的血脉之中，一直为他所厌恶。就算汤姆森家族看似低调隐忍，瞒过了全星际人，却瞒不过斯莱瑟。
  而三管家的身世背景也在进一步佐证斯莱瑟的猜测。
  三管家贝宏确实是一位平民政客，但他的祖父曾是一位军人。那时候几乎全民皆兵，家里出现一位军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再深入地查一查，不难发现贝宏的祖父曾在汤姆森将军手下担任士官。汤姆森将军固然是一位暴君，固然会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至少确保了自己手下的士兵都有最精良的装备，士兵牺牲后也有人会继续照顾他们的家人。屁股决定了脑袋，怀念汤姆森将军的人其实很多。
  所以那天出现在贝宏面前时，斯莱瑟在他的耳边说出了“汤姆森”这个姓氏。
  贝宏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证明了斯莱瑟的推断是正确的。
  在知晓了汤姆森家族的野心勃勃后，斯莱瑟很自然就盯上了云部长的伴侣安森·汤姆森。虽然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婚姻没有嫁娶一说，但在世人看来，确实是安森离开家族“嫁”到了云家。安森可能是无辜的，外嫁之人大都不可能知道太多的家族隐秘。
  但对于上华的名誉校友事件，斯莱瑟始终心存疑虑。虽然沈星极之后去了更好的学校，有了更好的前途，但在记仇的魔法师这里，这件事还没彻底过去。更何况上华的罗教授和安森有着不错的私交，罗教授看中的是沈星极，毕伟宸之所以能捡了自家小朋友的漏，还是因为他是云家慈善基金会的受助人，罗教授想给老友一个面子。
  斯莱瑟就打算送安森一份祝福。
  月光是斯莱瑟自创的一个祝福魔法。
  在他年少轻狂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要把这份“祝福”派发给那些“在道德上无可指摘的”长者。他实在厌烦了他们没完没了的指点。但斯莱瑟后来忍住了。忍住的原因是他还没有把计划付诸于行动，一位长者就自己暴露了，然后带出了一连串的丑闻。
  月光确实是一份祝福。
  如果你在道德方面大体上无可指摘，那么月光会永远照亮你前行的路。
  但如果你自身就是黑暗……抱歉，祝福本身没有错，只是月光会撕裂黑夜。
  轻而易举地送出了月光之后，斯莱瑟开始真正地享受佩美星当地的风景。他喜欢享受，也很懂得享受，这大概是旧时大贵族的通病。斯莱瑟并不打算改变这一点。
  在斯莱瑟面前，马修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活得这么糙！
  马修家里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他爸爸和他显然都没有他姑姑马女士那样的天赋，正好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野心，只要把这份小生意经营好了，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当马修结束了和他父亲的通话时，原本正在欣赏森林中的萤火之舞的斯莱瑟忽然说：“或许这有些失礼，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让你父亲推掉刚刚的那批订单。”
  马修已经在心里给斯莱瑟脑补了一份完美的人设，听了这话丝毫不觉得斯莱瑟僭越，直接问：“这批订单有问题？是齐伯伯介绍来的，他和我们家多年的交情了。”
  斯莱瑟并没有解释太多：“去请教一下马女士吧。”
  马女士和益先生旗帜鲜明地支持政府新政策，得罪了多少人！那些人不敢直接对付益家，拿捏一下马家还不容易吗？当马家陷入了大麻烦，马女士就别想扯干净！
  马修立马起身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把爸爸和姑姑同时拉进了对话列表。
  当安森·汤姆森缺席了最重要的那场汇集了商政名流的宴会时，斯莱瑟就知道月光成了安森的诅咒。因为斯莱瑟帮助马家避过了一次危机，马修对斯莱瑟更信服了。他压低声音说：“我姑姑说，汤姆森先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谦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以前念书时，好多同学在看新闻时拿汤姆森先生当梦中情人。”
  “嘘——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会给马女士带去麻烦的。”
  “我只是在你面前说说而已。”马修很是为斯莱瑟感到可惜，“哎，可惜月光被他拍走了。作为月光的原主人，你比他更适合月光，它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斯莱瑟：“……”
  行的吧，就当你是在称赞我。
  魔法师原谅了这位一无所知的卜拉。
  月光就如附骨之疽一样，斯莱瑟期待着它在安森·汤姆森身上发挥的作用。财政部长很快就结束了访问，携带着伴侣离开了佩美星。但这次访问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新旧政策的碰撞使得这里多出了很多投资赚钱的机会。魔法师干脆就留在了佩美星。
  寒假一共有四十天，魔法师在佩美星待了近二十天后，沈星极返程了。
  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支安澜直接安排了一艘顶配的私人飞船，把两位学生送回天元星。在私人飞船上，通讯不受限制。沈星极一上飞船就给斯莱瑟发来了讯息。
  魔法师正和马修的一位表哥聊天。
  “几天后就是美神节了，你一定不能错过盛大的庆祝仪式。”表哥一力邀请斯莱瑟参加佩美星的传统节日。咳，美神节发展到现在俨然成为了一个和恋爱有关的节日。
  斯莱瑟露出一个稍显歉意的表情，拨通了沈星极的通讯码。
  沈星极叭叭叭地说了一堆自己的事，又问起斯莱瑟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当斯莱瑟说起自己正待在佩美星，在当地结交到的友人打算邀请他参加几天后的美神节，沈星极虽然有些失望于回到海神星时看不到斯莱瑟了，却还是体贴地说：“那你要好好玩啊！可以的话就多拍点照片和视频之类的，我听说佩美星的彩虹之森很好看，有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好像是，到了佩美星不去彩虹之森可不行……”
  斯莱瑟没有挂掉通话，因此沈星极可以听到他和马修表哥之间的说话声。斯莱瑟直接转头对马修表哥说：“抱歉，我家里人说不行。看来我无缘享受庆祝仪式了。”
  沈星极：“？？？”
  沈星极：“！！！”
  ※※※※※※※※※※※※※※※※※※※※
  沈星极：我什么时候说了不行？
  沈星极：哦，我说了。
  （“……巴拉巴拉……可不行……”） 068   沈星极这个寒假过得相当充实。
  给那些大拿当助手时, 他们可不会体贴地考虑到沈星极刚开始读大二，在他们看来，他们交出去的零零碎碎的活都是基础活啊, 又不难, 只是过程繁琐一点而已。
  但对于沈星极来说，每天都在面临新的挑战。
  等到支安澜空下来，他会帮沈星极拎一拎重点，教沈星极如何去完善他在资格赛最后一轮中写出来的答卷。按照支安澜的意思, 沈星极得把这份答卷完善成一篇正式的论文，这里头有大量的数据需要从实验中得到验证。支安澜只给圈定了一个大方向, 每个实验具体要怎么做, 都需要沈星极自己去安排。沈星极就这样成长起来了。
  支安澜和沈星极的师徒名分算是正式定下了。
  论了师徒, 还可以再论一论亲戚。
  都按照张家那边来算的话，沈星极还得喊支安澜一声七叔。
  沈星极和闻妲的科研资历不够, 没能亲眼看一看、亲手摸一摸那台低损的塔别机甲, 但支安澜给他们看过具体的数据，还让他们试着用已破译的数据去构建模型。
  塔别的机甲当然不能直接为人类所用。
  毕竟人类和塔别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各方面差异太大了。
  塔别人的长相有点类似于冥河水母，巨大的伞盖看上去就像是它们的头, 但其实伞盖里面不仅仅有它们的大脑，还有其他很多重要的器官。因此，塔别人的大脑重量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重，大约占总重量的1.8%，比人类的大脑比重还少一点。
  但塔别人的身体里还存在分脑，也就是第二脑、第三脑！
  它们的分脑分部在它们的桨状手臂里, 也就是伞柄的部分。不同的塔别个体能拥有不同的分脑数量。大多数塔别人似乎只拥有一个分脑, 就是所谓的第二脑。高级一点的除了第二脑, 还拥有第三脑。被人类捕获的塔别人中最多的只拥有三个大脑。
  也许在塔别群体里还有个体拥有第四脑、第五脑，只是从未被人类抓到过。
  因为分脑的存在，塔别人的机甲就比人类机甲灵活多变。谁让它们拥有多个大脑能同时处理问题呢！就算人类这边可以装备机脑，也就是智能光脑，作为辅助的处理问题的手段，但这样就多出了一重人机转化过程，大大降低了人机转化的效率。而且据说塔别人的分脑还有点类似于爬行脑，遇到危险时，分脑会开启自动保护功能。
  这个开启保护的速度非常非常快。
  从感知危险到开启保护，塔别人分脑的处理速度是目前已知最快的信息传递速度。在塔别人的分脑面前，就连最先进的计算机都稍逊一筹。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幸好塔别人的分脑只会被动防护，如果它们学会思考并主动出击的话，人类就完了。
  “……所以，虽然这台缴获的塔别机甲能给我们带来很多新思路，但它的很多技术无法直接照搬拿过来用。”沈星极对斯莱瑟解释说，“它有很多操作都是基于分脑存在的。”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人类再怎么进化，也不可能在胳膊大腿上进化出分脑啊！
  “分脑最大的能力就是开启自动保护，是吗？除此以外，它只能一再重复那些已经被写入了大脑中的反应。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分脑假设成炼金产物——替身傀儡之类。”斯莱瑟试图从魔法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并彻底解决到这个问题，“替身傀儡也能在瞬间开启自动保护，而且只要提前输入指令，它也能重复一些你需要的反应。”
  “照你这么说，一台顶配的保护型机器人就能代替塔别人的分脑了。”沈星极摇摇头说，“然而事实上就是顶配的保护型机器人的处理速度依然比不上塔别人的分脑。”
  “科技的速度不够，魔法的速度可不一定不够。”魔法师假笑道。
  沈星极忽然想起魔法师的瞬移魔法阵，他竟然能第一时间跨越漫漫星河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得不说，就算是最先进的科技，目前也无法实现人体的即时传输。如果在替身傀儡上刻画类似的魔法阵，或许真能实现塔别人分脑的作用甚至超越它。
  但魔法师的神奇之处却又不能暴露在人前。
  沈星极想了想说：“我要争取尽快拥有独立的私人实验室。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实验室里测量炼金傀儡的反应速度了。”想拥有私人实验室一要有钱二要有科研成果。
  对于魔法师来说，钱永远不是问题。而且，在钱这一事上，魔法师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大方。他才是真的只把钱当成了数字。他不会让沈星极有经济方面的负担。
  “在混乱区时，你有一份虚假的身份信息，记得么？那个信息绑定了一个有两千多万余额的虚拟账号。这笔钱被我用去投资了。”斯莱瑟轻飘飘地说，“最近大热的那款游戏就是我投资的。”就算投资有风险，大不了日后再去混乱区搞几回黑吃黑嘛！
  沈星极顿时有些心虚，他哪里有时间去关注星网上的热门游戏是什么啊！
  他赶紧大声夸道：“好厉害啊！你不论做什么事都这么厉害！投资是很需要眼光的，你的眼光总是这么好！”只要我夸得够快够真诚，斯莱瑟就察觉不到我的心虚！
  斯莱瑟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星极一眼。
  沈星极连忙换了话题：“我还是觉得我那个机械预判有搞头。如果就连处理速度最快的计算机都比不上塔别人的分脑，那我们只能通过预判去搞偷袭了。在支教授的帮助下，我已经完善了数据模型。到时候先弄个可供展示的成果出来，如果有人对我的研究成果感兴趣的话，他们就会给我投资。”看见没有，我其实也很会赚钱的哦！
  “这是你开学后的工作计划？”斯莱瑟问。
  沈星极用力点头：“这个寒假虽然过得累，但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实验操作这一块，本来是我的弱项，毕竟你知道的……总之我对这个预判模型有信心。”
  在重生前的那条时间线上，沈星极永远失去了亲自操作实验的机会。
  沈星极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其实在我重生前，从来没有什么缴获低损塔别机甲的新闻。你知道吗？按照我从老师那里打探来的信息，这事竟然还真的和我重生有一点点关系。在我重生之前，达尼尔号上除了买过保险能进安全舱的人，其他人全部被抓了，后来全部被塔别人掠夺了基因。但这次，所有人都获救了。塔别人的掠夺基因库没能及时得到更新，在一次边防突击战中，我们的基因武器就发挥了作用。”
  塔别人为什么需要源源不断地掠夺自然人，就是因为它们要用自然人去丰富它们的靠掠夺来生成的基因库。它们无法靠自身产生人类的基因，如果基因库不及时更新，人类慢慢破译了它们已经拥有的旧基因，就可以用特制的基因武器去对付它们。
  也就是说，沈星极的重生不仅仅是救了他自己，救了那五千多乘客，如果从他顺利阻止了塔别人一次掠夺基因库的更新来说，他甚至还改变了一定时期内的战局！
  要不然这台低损机甲是怎么来的！
  沈星极顿时觉得很感慨，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斯莱瑟心里一动，说：“把你房间里监控关掉。”
  沈星极这时候还在支教授的私人飞船上。斯莱瑟还在佩美星的酒店里。两人本来隔着星网聊着天。但斯莱瑟忽然觉得沈星极此时大概很需要一个来自真人的拥抱。
  “房间里没、没有监控，这又不是军用飞船。门早就被我锁死了。”沈星极说。
  “哦？”
  哦什么哦啊！魔法师哦得太意味深长了。沈星极锁门的动机明明很单纯，他只是想要拥有一段不受他人打扰的和魔法师交流的时光而已。他根本没有想过其他啊！
  两人的手背上慢慢浮现出了金银色的光芒，勾勒出了魔法阵的形状。
  魔力疯狂地燃烧着。
  下一秒，魔法师就出现在了沈星极面前。
  ————————
  “总是让机器人送饭，从来不走出房间，拒绝和我进行常规的作业交流，我每次用光脑联系你，你都说自己在忙、很忙、非常忙……”闻妲掰着手指数落沈星极的反常行为，“你最近的表现真是太可疑了。说真的，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房间里藏着……”
  “没有的！我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沈星极连忙否认。
  闻妲：“？？？”
  沈星极超大声地说：“学姐不会以为我房间里藏着什么野男人吧？哈哈哈，怎么可能！我承认我最近确实频繁联系斯莱瑟，但我们就是通过虚拟接触聊聊天而已。”
  闻妲：“……”
  我只是怀疑你房间里藏着一台沉浸式的游戏机舱而已啊！
  说吧，斯莱瑟是怎么回事。 069   沈星极是那种一旦遇到事了就能担起事儿来的性格。
  当初在混乱区, 沈星极明显都已经历练出来了，拿着一份不近人情的剧本也扮演好了第二代医生这个身份。刚认识怀特海的时候，他的表现把这个间谍都唬住了。
  但如果日子过得一帆风顺, 那么沈星极在亲近人面前就还是最初的那个样子。他其实非常聪明, 却又始终守着善良正直的底线，不擅长在亲近的人面前说点谎话。
  当私人飞船在天元星降落，沈星极和闻妲通过贵宾通道走出太空港，闻妲忽然加速奔跑冲到了等候多时的男朋友面前, 在维炫明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沈星极看着学姐轻快的背影，慢腾腾地挪到了同样等候多时的斯莱瑟面前, 冲他心虚地笑了笑。
  斯莱瑟心里觉得奇怪呢,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心虚？
  闻妲当然也没有忘记学弟, 揽着维炫明的胳膊，视线立刻朝斯莱瑟扫了过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探究。这位就是“斯莱瑟”了吧, 每周往学校送花的就是这个人！
  沈星极越发心虚了, 学姐那种打量学弟家属的眼神太过明显了，万一被斯莱瑟瞧出了端倪怎么办！他匆忙对着学姐学长告别说：“我、我们先回海神星。开学后见啊！”说着他拉着斯莱瑟转身就走, 越走越快，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闻妲的视线里。
  闻妲：“……”
  维炫明：“？？？”
  闻妲叹了一口气对男朋友解释说：“就是这个男人, 每周都会给星极送花。”
  维炫明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他啊。他送的花都很好看。”
  闻妲盯着维炫明，等他再说出一些有用的话来，结果没有了。男人就是这么不仔细！闻妲忍不住问：“你不觉得……星极太过重视这个男人了吗？他可能恋爱了。”
  维炫明：“？？？”
  海神星是天元星的卫星，两颗星球之间的交通非常便捷。斯莱瑟提前定好了观光旅游飞船，只二十分钟就到家了。窝在懒人沙发里，沈星极有些懊恼地说：“忘记恭喜学长了, 他在这次联合大赛中的表现相当不错, 我们三英差一点就是第一了！”
  沈星极之前参加是资格赛, 是为学校争夺席位的。
  资格赛之后是决赛，获得了决赛席位的学校会派出一支有指挥官、战士、舰队综合组成员、后勤等成员的学生队伍，这样的配置已经能比一支正式军队了。然后这些学生会被投放到一个复杂的虚拟太空星域中去。他们的敌人是无处不在的塔别人。
  不同的学校就是不同编号的集团军。纵使学校之间有竞争，但集团军和集团军之间可以互相合作，不可以互相陷害。因为战场上唯一的敌人是塔别人，人类手中的武器永远不应该指向人类同胞。在虚拟战场上表现最好的集团军将为学校赢得荣誉。
  在本次的决赛中，三英不敌复元联合大学，综合成绩是第二名。
  对于别的学校来说，能夺得第二也是一种荣誉了。但对于三英来说，没有拿到第一就是输了！尽管沈星极不是决赛选手，同学们比赛时，他在实验室里关着呢。但作为三英的学生，沈星极还是不能幸免地和身边所有的同学一样患上了名校top癌。
  知道维炫明也通过校内选拔参加了决赛，沈星极重点关注了一下他的表现。可以说，维炫明没有任何失误。星网上有很多专业的点评人士，对学长的评价都很高。
  “你只能在家里待两天，之后就开学了。开学后你再好好恭贺他。”斯莱瑟说。
  沈星极窝在懒人沙发里有些不想动弹。他又窝了一会儿，才从光脑中抽出了虚拟屏：“我记得之前在学校官网上看见过免修专业课的相关条例，我要研究一下它。”
  开学后就是一学年中的下半个学期，沈星极还是大二生。
  沈星极没打算继续跳级，但他确实已经把大二的知识全都掌握了，所以想要申请专业课免修。一旦顺利免修，他就空出了大块大块的时间，可以泡在实验室里了。
  “老师把给了我实验室的准入资格。”沈星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开心，“嘿嘿，想不到吧，老师竟然在学校里有一个私人的小型实验室，花的是他自己的钱，所以可以随便和我闻学姐用……老师太有钱了，送我们回来的那艘飞船也是老师自己买的。”
  斯莱瑟觉得很有必要在家里尽快给沈星极开辟一个空间，给他弄个实验室！
  省得沈星极开口闭口都是支安澜！
  斯莱瑟当然不会贬低支安澜了，没有这个必要，真没有这个必要。不仅不会贬低，还要如实地夸一夸他。就见魔法师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神色：“我十来岁的时候也盼着能拥有一间独属于我自己的炼金室……你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沈星极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魔法师似乎想起了什么很难过的事。
  魔法师很少主动提起他过去的经历。他不提，沈星极就非常体贴地不问。此时听魔法师话里的意思，他以前过得并不好啊！沈星极忙说：“那、你……你后来……”
  斯莱瑟立马恢复成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一脸轻松地笑了：“后来整个斯莱瑟家族都是我的。所有的财富都在我这枚家主之戒里装着。我大概比你老师有钱。”
  “可是你肯定吃了很多苦。”沈星极小声地说，“介意说说以前的事吗？”
  斯莱瑟摇摇头：“并不介意。对于我来说，在那个时空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何必说出来破坏你的心情。”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不在意那些过往了，斯莱瑟甚至还说：“它们甚至都没有我的花儿重要。答应我，只要你不为它们生气为它们懊恼，我可以把过去分享给你。”
  沈星极：“！！！”
  太犯规了，你这绝对是违规操作啊！
  “你先处理事情。”斯莱瑟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虚拟屏上的三英大学官网，也许他更想用手指点一点沈星极的鼻尖？他笑着说：“正好我要去准备一些饮料和甜点。”
  沈星极刚提交免修专业课的申请——这个申请迅速进入了教师的审核系统——指挥系的老师就接到了通知。他急急匆匆地联系机械系老师：“沈星极的最新申请，你看到了吗？既然他有把握免修你们机械系的专业课，他就有时间来指挥系旁听。”
  “支安澜刚联系过我……这么和你说吧，沈星极手里有个研究项目，是从他参加资格赛的最后一轮的答卷中扩充而来的，这算是他的独立项目。他申请专业课免修估计就是为了这个。”机械系老师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得意，“支安澜的私人实验室同意对他开放，他接下来估计要泡实验室呢，怎么可能有时间去你们指挥专业旁听！”
  搞笑！这么一个大二就能搞独立项目的学生，肯定不能被你们指挥系抢走啊！
  指挥系的老师顿时觉得和同事说不通了。呵呵，不和你说了，我直接和学生本人联系！指挥是门艺术，只要沈星极旁听了一两节课，他肯定能领略到指挥的魅力！
  我又不是让沈星极从机械系转到指挥系来，只是扩宽一下他的知识面而已。你们说他是一个研究型人才，我还说他是一个实战型人才呢！技术型指挥官了解一下！
  指挥系老师本来对沈星极也没有这么深的执念，处在他这个位置上，从业几十年里看过的有天赋的学生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但机械系老师的一再反对，反而加深了指挥系老师那种求而不得的心理。他找出一份测试题，通过学校官网发给了沈星极。
  “咦……这份测试题……是指挥专业的吧，怎么会发给我？”沈星极愣了一下。
  “怎么了？”斯莱瑟端着饮料和糕点走过来。
  “就……临时多了份作业。”沈星极忽然想起那个说法，闻妲学姐告诉过他指挥系的老师似乎想让他跨专业旁听。他翻了下测试题，觉得有点意思，打算等会儿做做。
  不过，现在还是听斯莱瑟分享过去的经历要紧。
  “对了，一直忘了告诉你。”斯莱瑟用仿佛是在讲今天天气不错的口吻说，“虽然军方那边还在查，但被你和闻妲撞破的武器走私案，十有八-九和汤姆森家族有关。”
  汤姆森家族的主要慈善方向就集中在高新技术这一块，他们投资了无数不同规模的实验室。其中一个或几个实验室偷偷生产一些军队制式的武器，这一点都不难。
  “汤姆森家族？出过汤姆森将军的那个家族？！”
  “是的。”
  斯莱瑟轻描淡写地说起了自己在太阳花的布置，如何顺顺利利地找出了三管家其人，也就是太空港的第四指挥官。他说：“我当时对三管家为之效忠的幕后家族已有了一些猜测，左不过就是那几个有名有姓的，便刻意在他的耳边提起汤姆森……”
  “万一你猜测了呢？”沈星极问。
  “虽然我觉得汤姆森的肯定性最大，但确实存在猜错的危险。”斯莱瑟给了沈星极一个赞赏的眼神，“但是只要一个小范围的时间逆转魔法就可以轻松地搞定这一点。”
  大型的时间魔法被称之为禁咒，很难实现。
  但如果只是针对一个单独个体的时间魔法，那不算太难。
  沈星极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这样一副画面：
  魔法师对第四指挥官说，我猜你背后的主子是某某甲。咦，我竟然猜错了？让时间在你身上发生逆转，回到两秒钟之前。现在，我猜你背后的主子是某某乙。嗯，又错了？好的，让时间在你身上再次发生逆转，再次回到两秒钟之前。再来一遍，我猜你背后的主子是某某丙。然后第四指挥官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你竟然猜中了！
  沈星极因为自己的脑补笑出了声。
  幸好魔法师算无遗策，第一次就准确地说出了汤姆森这个姓氏，否则这真的不会演变成一出搞笑剧吗？沈星极冲着魔法师竖大拇指：“你太厉害了，哈哈，真的！”
  魔法师：“……”
  麻烦在夸我厉害的时候，把你脸上奇奇怪怪的笑容收一收。
  夸人的时候请遵循一下基本法好吗！ 070   斯莱瑟刻意提了下汤姆森家族, 是因为这个家族在军中颇有势力。
  虽然用一般人的眼光来看，这个家族已经不如汤姆森将军还在世时那般鼎盛，但如果他们因武器走私案记恨沈星极和闻妲, 难保他们不会对两个军校生做些什么。
  斯莱瑟想要沈星极防范于心。
  沈星极摇摇头：“搞不懂他们……虽然汤姆森将军争议很大, 但把功过分开说，在对外战争这一块，他确实为人类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怎么他的子孙后代却想……”
  “人的本性就是贪婪。”汤姆森家族的这一大盘棋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下了，不可能忽然收手。顿了顿, 斯莱瑟又说：“不过，关于走私案, 我只是觉得有很大的概率是汤姆森家族做的, 却没有拿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们这件事可做得不够漂亮啊。”
  把武器走私给星盗, 是图什么呢？
  总不能是缺钱缺到需要走私武器来换钱了吧？但汤姆森家族真不像是缺钱的。那就是图星盗的战斗力，想和他们勾结？可星盗大都背信弃义, 拉拢星盗还不如在军中多埋下几枚暗棋。反正无论让斯莱瑟怎么看, 把武器给星盗都是一步下坏的臭棋。
  “也许星盗手里有汤姆森的把柄……”斯莱瑟如此想着。
  心里快速闪过的种种计较，斯莱瑟并没有说给沈星极听, 毕竟沈星极的脑子不是用来做这些事的，就让他的脑子继续被“机械预判的粒子新模型”占据好了。斯莱瑟拿出一份记在羊皮纸上的名单：“从混乱区里走出来的人, 我已经见完了。这份名单上的人是可以用的。他们已经被我收为下属，将忠诚献于我，也获得了我的庇佑。”
  名单上一共有二十一个人。
  当初想办法从混乱区偷渡来中央星系的当然不止这二十一人，但最后被斯莱瑟收为下属的就只有这二十一人。排在头一个的就是弗格斯，而唯一让沈星极瞧着眼熟的也就只有这个弗格斯，他问：“弗格斯是去了晨曦慰问团吧？现在发展得怎么样？”
  “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 他发展得应该还不错？他在艺术方面有着绝佳的天赋。”看在弗格斯作为诱饵为他收拢了太阳花那一盘棋的份上, 魔法师对弗格斯并不苛责。
  沈星极又问：“那太阳花的第四指挥官……他算是你的下属吗？”
  “当然不算！我只是利用他发展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而已。”
  “你这不是……哎, 你在星网上见过那个表情包没有，我偷能量块养你啊.jpg，你现在的行为就好比是通过第四指挥官偷了汤姆森家族的能量块去养弗格斯他们！”
  魔法师：“……”
  意思确实是这么一个意思，魔法师确实是拿着汤姆森家族当掩护，吸着汤姆森的血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日后等汤姆森家族被掀了，谁也猜不到后面还有一个他。
  但这话从沈星极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说完了汤姆森的事，该说说其他了。魔法师既然答应过要把自己过去的经历说给沈星极听，也不会刻意回避：“斯莱瑟家族非常古老，严守圣训被写在了族规里。”
  家主夫人经过一天一夜的挣扎，终于生下了一个魔法力强大的婴孩。家主抱着这个孩子，骄傲地说：“这个孩子必然会带领家族走向新的辉煌，成为家族的骄傲！”
  “家族的骄傲”这种称呼只持续了短短几天。
  在婴儿礼上，一个年老的魔法师忽然沉沉睡去，人们还来不及推醒他，让他结束这种失礼的行为，他就闭着眼睛站起来，全身魔力涌动，说出了缥缈的预言。预言大致可被分成三段。第一段说，这个婴孩将是圣训的末路，也是斯莱瑟家族的新生。
  “斯莱瑟家族是坚定的守旧派。有着古老传承的魔法师家族大都是守旧派。当时来参加婴儿礼的全都是以圣训为族规的坚定守旧派，他们要求斯莱瑟家族处死我。”
  守旧派对于自己的称呼当然不会是“守旧派”，他们称自己为“严守圣训的人”。在这帮严守圣训的人之中，一个被预言将成为圣训末路的婴孩，简直就是他们的耻辱。
  在家主夫人的苦苦哀求下，婴孩最终没有被处死，甚至都没有被剥夺“斯莱瑟”这个古老而圣洁的姓氏，只是原本身为家主之子的他马上被送到了一个旁系的家庭中。
  “那不过是家主和家主夫人合演的一场戏而已。他们严格遵守圣训，将圣训视为高贵，所以厌恶着那个会成为圣训终结者的孩子，却又贪图他强大的魔法天赋，也惦记着预言中那句‘他将是斯莱瑟家族的新生’，于是他们用这种方式留下了这个孩子。”
  如果真的对亲生的孩子心存怜悯，就应该偷偷把他送走，彻底更换他的样貌和姓氏，让他再也不用背负那则预言，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平平安安地长大。斯莱瑟在旁系家庭的日子不好过，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厌恶的。他们不仅禁止他学习魔法，连基础的文字和基本的礼仪都不准他学习。
  “很多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出生于守旧派却被预言为圣训终结者的孩子，他肯定属于革新派，这个孩子的出身和天赋都能为革新派所用。他们一直想接近我。”
  年幼的斯莱瑟在签了雇佣契约的花匠和厨娘眼中看到了“利用”，于是他反过来利用了他们。在他们的帮助下，他迅速学会了基础文字，又学习掌握自身魔力的方法。
  孤独的幼年之后是更加孤独的少年。
  “守旧派要打压我，革新派要培养我。”斯莱瑟因此有了喘息空间，他进了一所贵族魔法师看不上的学校，在那里度过了长达十年的学习时光，并认识了吉尔·昆西。
  昆西是革新派的希望之星。革新派一方面觉得斯莱瑟是可拉拢可利用的，一方面又从未信任过他。他们真不想看到希望之星和一个出生于守旧派的崽子太过靠近。
  他们的友谊本来就岌岌可危。当斯莱瑟忽然回归家族，用铁血手段镇压了所有反对者，顺利拿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家主之位后，用昆西的话来说，斯莱瑟彻底变了。
  “我从未有过改变，我一直是我。”斯莱瑟漫不经心地说。
  昆西无比失望地看着斯莱瑟。
  两人彻底决裂。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决裂对于我几乎没什么影响。”斯莱瑟快要被沈星极的表情逗笑了，“也许我本可以和昆西成为真正的好友，但他是革新派的希望之星，所以我刚认识他时对他就有防备。我只是顺着大多数人的心意假装自己很重视他而已。”
  虽然事后证明昆西并非是有目的接近斯莱瑟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真情实感地把斯莱瑟当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对此，斯莱瑟只能说一声抱歉。他非常抱歉。
  为什么斯莱瑟能快速适应中央星系的生活？
  不仅仅是因为他强大，还因为他在魔法时空没有任何牵挂。
  那里虽然是他的家乡，却没有一个让他眷恋着的家。非要说不舍的话，斯莱瑟确实有点舍不得他的炼金室和魔药室，但中央星系的科技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新鲜感。
  沈星极既难过又愤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斯莱瑟才好。
  “我很享受孤独。我享受长久的孤独。”斯莱瑟认真地说，“我啊，如果想让你替我难过，想让你心疼我，我可以编故事说我有多么渴望亲情，最后却被亲人辜负了。我可以编故事说我有多么渴望友情，最后却无法获得友人的理解。只要我这样说，我敢保证，你肯定会心疼地哭出来。可是没有必要啊，事实就是我从未渴望过那些。”
  真正被我渴望的东西，会永远被我捧在手里藏在心上，无法离开我。
  ————————
  指挥系老师：沈星极怎么还没有提交答卷，他没有看到我发过去的试题吗？要不要再给他发一份？还是算了，也许他现在正在答题呢…… 071   尽管斯莱瑟说得轻描淡写, 但沈星极不会真的就信了他的轻描淡写！
  因为一则预言，无处不在的恶意贯穿了斯莱瑟的一生！那不是一天两天，是几千个日日夜夜！但斯莱瑟确实不需要同情, 因为他最终把这些恶意全部踩在了脚下。
  自沈星极在荒星捡到斯莱瑟之后, 除了刚开始的重伤昏迷，沈星极再也没瞧见过他狼狈的一面。无论在什么境遇下，斯莱瑟都能快速适应并表现得游刃有余。沈星极明白了，斯莱瑟不允许自己有狼狈的时候, 因为从他以前生活的环境来看，他一旦虚弱了, 无数不在的恶意会趁机把他撕裂。他变得强大, 是因为他别无选择要强大。
  “我也会变得强大起来的。”沈星极忽然说。
  至少不能拖斯莱瑟后腿吧？
  当斯莱瑟努力在中央星系发展势力时, 至少不能让他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吧？沈星极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能回去你的家乡，我要用热武器轰掉守旧派们的祖宅！”
  斯莱瑟心里一动。
  也许他们真能回去呢？毕竟, 预言中那一句是圣训的末路还没有彻底实现啊。
  斯莱瑟笑着说：“好啊, 我很期待那一天。”
  一直到晚上，沈星极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答题。本来还在和斯莱瑟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结果只能叼着能量棒去答题了。指挥是存在天赋一说的，沈星极的计算能力非常强大, 这就是他的天赋。这种计算能力放在战场上也可以被称之为是战场直觉。
  但沈星极也有他致命的问题。
  “我没法坦然地指派一部分战士去执行必死任务。”这大约就是沈星极从未考虑过指挥系的原因，“我的父母生前就是普通战士。如果我当了指挥官，我会控制不住去想那些因为我的安排而牺牲的军人，他们在中央星系还有父母孩子……我做不到。”
  古人说慈不掌兵，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那你可以担任第三指挥官。”斯莱瑟把手按在了沈星极的肩膀上。在战场上，第三指挥官又被称之为是信息分析官, 主要职责是收集信息, 协助第一指挥官取得战争的胜利。斯莱瑟就站在沈星极身后看着他答题, 显然是对这些战术分析题很感兴趣。
  沈星极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你想不想上战场？”
  在官方系统里，斯莱瑟的身份是清白的。虽然再让斯莱瑟去考一遍大学是来不及了，但是斯莱瑟可以通过社会性招兵进入军队，积累战功后也是能升至指挥官的。
  “像我这样好逸恶劳的人……”斯莱瑟假笑道。
  答完题目已经半夜了，沈星极把卷子发给了老师。这种战术类题目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但是存在扣分点。比如说，已经给出信息在某坐标点存在不明信号源，如果答题时无视了这个信息，偏偏这个信号源非常重要，那么分数直接就扣掉了一大半。
  指挥系的老师连夜改这份卷子改到天亮。
  单从分数来看，沈星极的成绩勉强过得去。可是这位指挥系的老师却更坚定地认为沈星极适合指挥系了。看看吧，在没有学过战略部署、后勤调动、兵种协调、军事技术理论、塔别行为分析与战术研究的基础上，沈星极竟然还拿到了这样的分数！
  他超强的计算能力和分析能力太适合被用在战场之上了。
  第二天上午，一夜没睡的指挥系的老师和沈星极直接对话。面对老师的激动，沈星极直言了自己的性格问题。老师冷静了一下，却依然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机械专业是不可能放走你的，我也没想过要彻底把你从机械专业挖过来。但就算你像你导师支安澜一样，几乎没有任何机会上前线战场，我也希望你能来指挥专业旁听。”
  顿了顿，老师继续说：“我意识到你拥有指挥天赋，是因为看到了你在资格赛第四轮的表现。你的优势在于你能从技术层面解决掉战场上的难题。在那个场景中，就算当时存在一个天才指挥官，他把所有问题都考虑进去了，考虑到了战友的伤情和太空站里潜藏的危机，如果没有技术，他也无法像你一样，顺利做出完美的最优解。”
  “你既拥有技术层面的天赋，又拥有指挥天赋，这意味什么？意味着你在搞发明创造的时候，能够完美地结合实际战场。”老师说着说着语气又激动起来了，“就像是你在那个场景中做出来的可拆分可联合双用机甲系统，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个双用系统并非是沈星极的独创，只能算是他的灵活运用。
  但这就证明了沈星极的能力！
  证明了只要开发沈星极的指挥天赋，或许在未来某一天，他真的可以根据前线战场上的实际战况发明出一种可普遍推广的新型的机械战术！这绝对不是异想天开！
  生怕对沈星极揠苗助长，指挥系老师当然不敢对着沈星极说出自己的野望，一个大二生距离能够发明新型战术还太远太远了。老师只能说，只要你行有余力，那么多学一点知识，在学生时代多多扩宽一下知识面，对自己的本职专业也是有好处的。
  “好的，老师。谢谢老师的邀请，我会去指挥专业旁听的。”沈星极被说服了。
  “欢迎至极！我尽快把旁听证发放到你的光脑中。”指挥系老师笑着说。
  即将要开学了，老师们都已提前抵达学校。结束通话后，指挥系老师起身走到书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从中抽出一份纸质的打印版的《论技术型指挥官的重要性》的论文。作者名被人用黑色的笔划掉了。老师却忍不住摸了摸那道黑色的粗杠。
  “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老师轻笑了一声，“那真的是一个好苗子。”
  边缘星系。
  武器走私案爆发后，黑河的武器源被掐断了。中央星系查来查去查不到那些武器的来源，反而盯上了彼得斯，怀疑这位法外之地的军火商，他的货来源也有问题。
  彼得斯：“？？？”
  老子继承了家里的祖产，在混乱区拥有那么大份的产业，光武器生产工厂就有十几个，用得着去你们中央星系提货吗！被军方盯上的彼得斯很不爽！非常不爽呵！
  彼得斯的吝啬世人皆知。他都不爽了，别人还想爽？
  彼得斯直接在混乱区召开会议，邀请了暗皇和各个星盗组织的负责人来开会。会议主题和黑河有关。彼得斯认为黑河破坏了他们混乱区的规则。在混乱区，杀人放火都不算什么，只要你有本事不被人血债血偿，但和军方有了牵扯，这就过分了吧？
  别管黑河那批武器是怎么来的，运输时用了军方的补给船，这总没错吧？
  所以黑河和军方肯定是有勾结的！
  “中央星系一直想要彻底消灭混乱区。也就是现在还和塔别人打着，一旦赢得了对外战争，接下来就是对内清理门户了。在座的各位也包括我，到时候都是要被清理的。”彼得斯用夹着雪茄的手点了点到场的人，“黑河大约是想给军方当带路人了。”
  “自从洋娃娃上位后，黑河确实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我说为什么黑河会视盟约为无物，疯狗似的到处乱咬，原来是勾结军方了。”
  ……
  愿意出席这场会议的，那都是看出了彼得斯已经有了要把黑河弄死的决心，他们权衡利益，最终选择站在了彼得斯这一边。他们自然会顺着彼得斯的话茬往下说。
  彼得斯嗤笑一声：“给军方带路能有什么好下场。凭着黑河做下的事，一旦混乱区被军方接管，他们一个个都得在监狱里蹲上几百上千年，王八都活不到那么久。”这话看似在说黑河，其实是提醒在场的每个人，投靠了军方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今天我把话放这里，”混乱区中最大的势力是暗刃，暗刃不做星盗，他们只管守在混乱区里一心经营混乱区，暗刃的老大暗皇说，“混乱区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谁请了外人来插手，就剁掉谁的爪子。
  彼得斯的视线从那些星盗的负责人身上划过去。
  现在暂时还不知道军方内部到底是哪一部分人在拉拢黑河并为黑河提供了大量武器。也不知道在黑河暴露了之后，他们会不会像拉拢黑河一样来拉拢其他的星盗。
  但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彼得斯和暗皇都已经表态了，这些星盗哪怕日后真被军方那边的某些人拉拢了，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同时得罪彼得斯和暗皇两方势力。
  军队嘛，只要专注对付塔别人就好了。
  已经养好伤同时欠下了很多很多钱的怀特海忽然接到通知，他们老大（对的，怀特海现在是彼得斯的手下，欠了很多很多钱不得不卖身的那一种）要正式向黑河宣战了。大家拍着怀特海的肩膀说：“你不是和黑河那边有仇么？正好一起报复回去。”
  “对了，洋娃娃为啥锲而不舍地派人追杀你啊？”又有人问。
  怀特海肯定不能说因为他发现了黑河和军方某些人勾结的证据啊，只能维持着现在阴郁的人设说：“呵，他们说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可我明明什么都没看着！”
  “哦哦哦，原来如此！”
  过了两天，有人笑着和怀特海打招呼：“听说你是因为偷看了洋娃娃洗澡才被她追杀的？原来洋娃娃的大胸是假的？你为着一对啥也不是的假胸被追杀太亏了吧？”
  怀特海：“？？？”
  彼得斯吃枣药丸啊！因为这帮手下太不靠谱了！ 072   彼得斯手底下当然也有精明的, 他的管事就很精明。
  这次彼得斯联合了暗刃和其他星盗势力执意要对付黑河，暗刃和其他星盗势力负责出人出力，而彼得斯则免费提供大部分的武器。对于彼得斯这种小气的人来说, 所谓的免费肯定是一时的, 他这时付出得越多，他日从黑河那里拿回来的也就越多。
  可以说，彼得斯对于黑河已经是志在必得了。他派出了一个叫松鸦的管事负责此事。松鸦是一种鸟类的名字，并不是一个正经人名, 但没有人敢小瞧了松鸦管事。
  怀特海维持着阴郁善战的人设，虽然彼得斯不负责出人, 但松鸦负责了整个后勤工作, 也会直接和黑河对上。就算是为了保护松鸦, 彼得斯也得派几个人出来。这一派就派到了怀特海头上。无论怎么看，怀特海都太适合了, 能打, 和黑河还有仇。
  第一次看到松鸦时，怀特海心里愣了一下。
  这个人看上去可真不像是出身于混乱区的！倒不是说松鸦的样貌有多么出众, 重点是他那一身温润无害的气质，整个人看着就像是那种从书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 就像是春日的清风，又像是冬日的暖阳，让见过他的人下意识就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可是，能在混乱区里混出头的，哪一位没有冷硬的心肠呢？
  彼得斯能够把讨伐黑河的工作交给松鸦，说明无论是松鸦这个人, 还是松鸦的能力, 都让彼得斯非常信任。怀特海的心里顿时就生了警惕, 当然他面上是不显的。
  得知怀特海是从黑河里出来的，松鸦特意把他叫到面前来聊天。
  松鸦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怀特海，对着这位军方间谍刻意捏造出来的那种阴郁的人设皱了皱眉。他问：“你见过洋娃娃，是吗？关于她的传闻很多，真的假的都有。”
  怀特海嘟囔着说：“别问老子胸的事，老子从来没有偷看过她洗澡！”
  松鸦：“……”
  怀特海一直表现得没啥脑子，松鸦虽然嫌弃他答不到点子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从他口中继续套话。但实际上怀特海是军方的间谍，深谙套话、问讯的技巧啊！反倒是叫怀特海知道，松鸦似乎对洋娃娃正式成为黑河老大之前的那段经历很感兴趣。
  洋娃娃是黑河前任老大的亲生女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被黑河前任老大送了出去，没有人知道她被送去了哪里。然后，在几年前，她突兀地回到黑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了新任老大。怀特海并不知道洋娃娃在当老大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即使是以怀特海军方间谍的身份，他也不知道。在军方的档案里，洋娃娃那些年的档案也是空白的。没有人知道那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她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
  没能从怀特海的口中问到什么有用的答案，松鸦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他只是摸了摸胸前的吊坠。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怀特海将这记在了心里。
  之后，怀特海从别人那里打听到，这枚吊坠似乎和松鸦的弟弟有关。
  据说，松鸦似乎是有一个弟弟的，他的弟弟似乎就生活在混乱区，松鸦也不是一天就当上管事的，他的来历和怀特海差不多，也是因为身受重伤被彼得斯捡了，然后欠下巨额债务不得不卖身给彼得斯。据说，松鸦疯了似的拼命想要在彼得斯手里快速崭露头角，似乎是因为他一直想要把弟弟接出来，但似乎他弟弟遇到意外死了……
  这么多的“似乎”，也不知道这些消息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
  中央星系。
  开学后，沈星极顺利申请到了专业课免修，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里。他也确实拿到了指挥系的旁听证，却没有大摇大摆地直接出现在指挥系，反正指挥系的大部分课程都需要借助虚拟网进行身临其境地模拟，沈星极就干脆换了一张虚拟脸。
  沈星极甚至都不用离开实验室，就能通过虚拟接入进入指挥系课堂了。
  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沈星极同时修了指挥系的课程，公众只知道沈星极被支安澜收为了学生，刚读大二就已经有自己的独立项目了。
  有个资格赛第七名的成绩摆在那里，没人觉得沈星极这个步子扯得太大了。
  就这样，时间迅速过去了半个学期。
  实验室里有休息区。沈星极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睡醒后又洗了一个澡，这才通过光脑联系闻妲学姐。看到学姐都换上夏日制服了，明明上回见到她时，学姐穿得还是冬装啊！沈星极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不久后，闻妲和维炫明就拎着食堂里最有名的那几道菜来了，两人在休息室陪着沈星极吃了点正经的食物。
  “等会儿需要学长帮我上下实验机，我好记录下参数。”沈星极说。
  “小妲和我说过了。”维炫明很乐意上机体验第一代拥有全新预判机制的成品。
  “与其说是第一代，不如说是在稳定性方面取得重大进展的第一代。安全上肯定是没有问题了。其实之前还有过几代半成品，都是我自己亲身上阵搞测试的，再让智能助手帮忙记录数据。”沈星极对学姐解释说，“现在需要逐步提升机械的敏感度。”
  维炫明是未来的机甲战士，沈星极肯定不会让他在自己手里受伤。
  聊完了实验的部分，知道沈星极最近都没时间注意时事新闻，闻妲就稍微说了几件事。一件是从假期的武器走私案里衍生出来的，不知道军队内部是怎么查的，反正有好些人因为这事上了军事法庭。一件是混乱区发生内战了，黑河和其他势力打得不可开交。黑河暴露出来的势力比之前人们预估得要多得多。知道沈星极当年差点被黑河劫持，闻妲说：“黑河野心不小，混乱区也是块毒瘤，幸好他们内部打起来了。”
  沈星极把涉及到武器走私案上了军事法庭的人员名单找了出来，斯莱瑟说走私案有大概率是汤姆森家族做的，此时看这份名单上的人，却没有一个姓氏是汤姆森。
  沈星极当然不会觉得是斯莱瑟猜错了，只觉得汤姆森在军队中埋得太深。
  闻妲又说了件和沈星极有点关系的事：“你把实验资料整理整理，只要拿出相关的论文和成果，应该可以申请大学生科研创新奖，第一名的奖金不少，有二十万。”
  沈星极心里一动：“这个奖项的主办方是……”
  “是云家的助学慈善基金会和各大高校联合创办的。”闻妲显然提前了解过。
  “那算了，我不报名了。”沈星极摇头说。他没觉得云家的慈善基金会不好，当初也是差点受过云家资助的，云家还说要把他引荐给罗教授，但后来不是遇上了达尼尔号事件嘛，这事反正是没成。没成也就没成吧，沈星极现在的发展也没差到哪里去。
  还有一点叫人觉得尴尬的是，万一那边再有什么负责人过来找沈星极，再又说起沈星极妈妈姓云……虽然他妈妈确实是姓云吧，但和财政部长已经是五服之外了。
  二十万的奖金确实丰厚，但按照斯莱瑟那种花钱方式，二十万也不顶啥用。
  沈星极确实想要攒钱，但也不指着这二十万。
  沈星极不太好意思，觉得浪费闻妲的苦心了。闻妲忙说：“本来就是我自己想要报名，琢磨着你也有报名资格，所以分享给你。你不报名我拿大奖的概率还高点。”
  师姐笑着说，真拿到了那二十万，回头请沈星极吃饭。
  “说起来，我这两天在星网上看到了云家那位财政部部长的夫人独自去私人诊所疑似看心理医生的八卦新闻。他们有钱人的日子也不容易啊。”闻妲随口说了一句。
  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沈星极带着学姐、学长进入了实验室。
  第一代成品机还是一个裸机，没时间给它做外观设计，很多线路和电子组件都暴露在外面。闻妲研究欲发作，围着裸机转着圈，仔仔细细地看着。沈星极解释了一句：“其实这就是从机甲市场里买回来的urt基础型格斗机甲，我只是在这款机甲中加入了我的机械预判传感器。为了给传感器腾地方，又对机甲做了基础改装。还有能源线路也做了改动。学长，你站到这里来，我把这些记录数据的装置给你穿戴上。”
  要让沈星极从无到有地去发明一台新机甲，半个学期的时间哪里够啊！
  反正沈星极那个机械预判的研究重点只在于传感器嘛。
  维炫明穿上数据记录装置，再穿上机甲。他先简单地动了动胳膊腿，又做了组复杂的动作，不解地说：“这和我在学校格斗训练室里使用的机甲没有什么区别啊？”
  不用沈星极解释，闻妲就给男友做了科普：“机械预判的发生和结束被控制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用电子信息传输速度做标准，是人体无法捕捉到的纳米级单位。”
  “无法被人体捕捉到？”那在战场上有什么用？维炫明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在专业问题上听女朋友的，只哦了一声，就按照沈星极的要求做了几组动作。
  动作数据被即时导入了大型计算机，屏幕上迅速生成了数据分析图。闻妲忽然凑过去，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两下，将其中一组数据放大，激动地说：“成功了？”
  沈星极冷静地说：“这个缺口也有可能是数据滞后出现的补偿值。”
  “去掉补偿值还不简单，直接在传感方向上加入一个同频的时间震荡仪啊！”
  “不行，会导致输入阻抗的提高，我为此做过二十三组实验！”
  “等等，实际真值应该会落在这个范围里吧，为什么这里又出现了一个缺口？”
  ……
  维炫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算了，他又把嘴闭上了。 073   有了第一代实验机, 很快就有了第二代、第三代。
  维炫明在机甲专业很有号召力，不仅亲身上阵帮沈星极上机做实验，还会按学弟的需求带不同的同学过来。不同的人适应不同的敏感度, 每次上机都要重新调试。
  “如果换一个人操作就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重新调试, 那在战场上推广不开啊。”机甲专业的学生总是优先考虑战场需求，便觉得沈星极的新型模型好像有一点鸡肋。
  然而，就是这样“鸡肋”的成果却让沈星极的最终论文登上了前沿期刊《机械生命》。
  《机械生命》是非常权威的科学杂志，一般来说不会发加急稿, 但沈星极的论文通过三英大学的途径一递交上去，待到审稿人字字斟酌地读完, 竟然专门为沈星极写了篇评论文章！主编直接把原本要登的某篇论文撤下, 把沈星极的论文放了上去。
  效率高得让沈星极这个当事人都震惊了！
  时间已经是第二学年期末了, 沈星极一整个学期的辛苦和努力被凝结成了果实登上了《机械生命》，这证明他的研究没有白费。他申请了专业免修, 平时可以不用去上课, 但到了考试阶段，他必须要和其他学生一样去考试！考不过就会被留级呢！
  机械专业的期末考试中穿插着指挥专业的考试, 沈星极尽量低调地考完了。
  可在学校之外，沈星极这个名字根本不可能低调！
  上学期跳级并参加了资格赛, 下学期就登上了《机械生命》，沈星极的大学生活过得太充实了。各路媒体风闻而动，一个个争相总结沈星极的实绩。他还不仅仅是以第一作者的身份登上了权威期刊，还有大拿专门为他的论文写了评论文章，所以这期的《机械生命》□□有两篇文章和沈星极有关系！就连杂志封面上都是他的名字！
  很多自媒体抓住机会刻意蹭了这波热度，恶意的抹黑是没有的, 也不敢有, 只好不断强调沈星极的年龄。要知道, 沈星极刚刚年满二十岁！我们的二十岁在做什么呢？
  “特意买了《机械生命》，但没有读懂沈星极的论文，有大佬帮忙拎下重点吗？”
  “复制黏贴来的，不谢：沈星极提出了一种全新的机械预判模型。这个模型有什么用？大家都知道塔别人已经能实现人脑和机脑的百分百转化，但我们人类的最高水平却只有99.97%。沈星极这个模型能够把99.97%朝着100%的方向推进一点点。”
  “帮我太爷爷问的，老人家有生之年能看到100%的人机转化吗？”
  “我的二十岁，妈妈，饿饿，肉肉。别人的二十岁，《机械生命》杂志。”
  “搞不懂为什么我要这么激动，也许是因为亲眼看到了天才的诞生？”
  “太牛逼了！太激动了！多年前，我就在一个军事爱好者论坛里看过一篇大佬的分析文章，如果我们人类的科技能实现100%人机转化，战争格局立马不一样了。”
  “大家冷静一点，不要提前狂欢啊！客观说一句，沈星极这个模型虽然牛，但限制条件同样严苛。想要真正实现100%的人机转化，还是不能寄希望于这个模型，倒不如等一等支教授那边的研究成果。这位是沈星极的导师，也是生物机械的权威。”
  “从99.97%到100%，看似只有0.03%的路要走，但为了这0.03%，我们已经走了足足二十年！这个模型最多就是在99.97%的基础上又实现了0.0001%吧！当然，我们不能因此说沈星极不牛逼。在人机转化上，任何一点微小的推进都意义非凡。”
  “这个模型最大的意义在于给已经停滞了二十年的人机转化研究带去了新思路。”
  “难道只有我觉得沈星极选错导师了吗？没有说支教授不好的意思，支教授当然是大神中的大神了，我也很崇拜支教授。但就现在来看，沈星极的长处在于硬机械，而支教授是研究生物机械的。这两者差异挺大的。沈星极需要一个硬机械的导师。”
  “搞笑！你怎么就知道沈星极在生物机械方面没有天赋呢？”
  “有个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听说沈星极还有超强的指挥天赋。”
  “谣言啦肯定是谣言，所有不切实际的赞美都默认是黑子言论。请大家不要把其他圈子里的浮夸风带到学术圈来。大家不信谣不传谣，我们星极会专注于机械这一块。”
  ……
  上华大学，毕伟宸把《机械生命》上的论文认真读了几遍。他敢说自从上了大学，他从来没有在学业上放松过，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学习。对，他敢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确实足够认真、足够努力。但他和沈星极的差距还是越来越大了。
  当初在新芽杯上，沈星极获得第一，他还能获得第二，紧跟在沈星极的身后。而现在，当他沉下心认认真真去研读沈星极的论文时，竟然只能勉强看懂个大概了。
  “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差距吗？”毕伟宸在心里问着自己。
  天赋有时候就是那么不公平。当室友南盛为着期末考试手忙脚乱，恨不得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量子波动速读理论，枕着书本睡一觉就能把所有知识装进脑海里，南盛看到半点不为期末考发愁的毕伟宸时，也会发出呐喊：“我靠，你简直不是人啊！”
  论天赋，毕伟宸比不过沈星极，但南盛他们又比不过毕伟宸。
  可光有天赋哪够呢，毕伟宸知道自己平日里有多努力，他比南盛努力太多了。
  毕伟宸总劝南盛，平日里多努力，期末就不慌张了。南盛说他做不到。那沈星极之前为了提高自己的体能测试成绩，平均每天进舒缓仓1.5次，毕伟宸也做不到。
  沈星极身上最最可怕的一点在于他不仅拥有可怕的天赋，还拥有可怕的毅力。为一个体能测试，沈星极都能努力到那种程度，那么在他热爱的专业领域他只有更努力的。毕伟宸心想，我会通宵刷题、用高效营养液解决一日三餐、在实验室盯屏幕盯到两眼通红、计算数据算到头昏脑涨、重复实验一直做到吐……沈星极也会这样吗？
  他会的。
  尽管两人的生活没什么交集，但毕伟宸就是敢这么认为。
  刚结束期末考的沈星极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又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老师和蔼可亲地说：“……星网上太火了，各路媒体都盯着你。老支叮嘱我，不能让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影响你。他是爱惜你。学校也不想让你被外界的声音影响，所以只在学校里安排一场来自官媒的采访，降降公众的好奇心。就这么一个，其他都帮你拒了。”
  沈星极没什么意见。
  采访被安排在校内一间空教室里。要拍照就拍照，沈星极穿着一身三英的夏季制服，顶着军校男生都逃不过的板寸头，没刻意凹造型，就拍完了。要采访就采访，到底是官媒，有节操呢，还有学校老师在一旁护航，除开一些专业性方面的问题，记者最大的八卦也无非就是问了问沈星极登上《机械生命》时的心情和他的未来计划。
  沈星极一一回答了，在采访的最后郑重感谢了一下学校和导师，感谢学校给他创造便利的学习研究条件，导师给了他极大的帮助和鼓励，还感谢了闻妲和维炫明。
  结束采访后，沈星极回寝室睡了个昏天暗地。睡醒之后就是暑假了。
  斯莱瑟来学校门口接沈星极，顺路接走了闻妲和维炫明。
  闻妲和维炫明要前往月神星，所以也是去近地的短途太空港换乘。月神星和海神星一样，都是天元星的卫星。支安澜在一个月之前就给两位学生发了消息。月神星上每年这时候都会安排一场重要的研讨会。支安澜肯定接到了邀请，近期会赶回天元星。闻妲就打算先去月神星上，在导师到来之前，还能和男朋友痛痛快快地玩两天。
  本来嘛，闻妲和沈星极只能蹭着导师的邀请函，去研讨会上学习见识一番。但因为最新的那篇论文，沈星极刚刚收到了一份写有他名字的邀请函。有邀请函意味着主办方会在研讨会上给沈星极安排发言的时间。他要在业内顶尖的大佬们的注视下发言！
  饶是闻妲平日里那么淡定，此时都忍不住替沈星极紧张起来了。
  师姐弟在车上认真交流着几天后要用的发言稿。
  飞车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车上没有外人。在这对嘴里不断迸出专业词汇的师姐弟面前，维炫明和斯莱瑟都插不上话。一直这么沉默着，好像有一点点尴尬。维炫明想起女友在开学那时说过，师弟和这个叫斯莱瑟的男人有情况。既然有情况，那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为了以示友好，维炫明主动说：“我给你推荐一个很有用的学习论坛吧！”
  斯莱瑟接受了这份示好，冲着维炫明点点头。
  两人的光脑对接了一下。
  斯莱瑟的光脑中出现一条推荐：您的好友邀请您注册双军家庭互助论坛。
  “错了错了，不是这个，这是我经常上的。”虽然维炫明和闻妲离着结婚还早着，但作为未来的双军家庭，他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嘛，“你再看一下，我重新给你推了。”
  维炫明拍着胸膛保证，这个论坛对斯莱瑟的未来生活很有帮助。斯莱瑟来不及拒绝，光脑中就出现了新的推荐：军人的背后有我们，欢迎加入军嫂军夫交流论坛。
  谁都会有第一次。
  魔法师第一次差点就崩掉了脸上的假笑。 074   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沈星极朝斯莱瑟看过去，眼里有些好奇。
  维炫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斯莱瑟一把将他按住了。明明学长壮实得就像是只大熊, 此时被斯莱瑟那么一按, 竟然真将他按住了。斯莱瑟笑眯眯地说：“没什么，你这位学长坚持要分享一些好用的学习交流论坛给我。”“坚持”这一词语用得好啊。
  不是我想要的，而是他“坚持”要给的。
  “学习论坛？”沈星极真以为是什么学术交流的论坛呢，更加好奇了。
  就听斯莱瑟继续说：“对, 学习在你明明答应过我要一起出门旅游却忽然接到临时任务不得不取消远行计划于是我如何排遣心里的失落这类的……很好用的论坛。”
  沈星极：“……”
  沈星极马上在心里算起了日子。三英的暑假一共有八十天，而研讨会大概持续半个月左右, 等研讨会开完, 假期还剩下六十来天, 不管去哪里玩尽都够了。之前寒假错过的假期旅行，到了暑假完全可以搞起来啊。导师那边应该不会有临时安排了。
  应该……吧？
  看着沈星极的表情变化, 斯莱瑟能把他的心理活动猜个大概。他刚刚那句本就是玩笑, 这会儿又说：“逗你的。对学生来说，一次难得的学习体验比旅游更重要。”
  寒假那时, 是沈星极临时有事。现在放暑假了，却是斯莱瑟没有什么闲暇时间了。混乱区那边还在打着, 都打了四个多月了。斯莱瑟始终留了只眼睛盯着那边呢！
  顿了顿，斯莱瑟又说：“还没有恭喜你，论文登上了《机械生命》。”
  沈星极猛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低头去随身的书包里翻了起来，很快就翻出一本全新的《机械生命》。他把杂志递给斯莱瑟：“送给你。”连带着我的荣誉一起都给你。
  在官媒的采访中，沈星极提到了学校、导师和学姐学长, 却没有提到斯莱瑟, 因为他知道斯莱瑟肯定不喜欢在公开媒体上凑这份热闹。斯莱瑟连阳光太浓烈的天气都不喜欢, 就算是在晒太阳时，他都喜欢坐在光暗交界之处，把半边脸藏在阴影下。
  所以沈星极没有暴露斯莱瑟的名字。
  但在私底下，沈星极却想把自己到目前为止取得的最好成绩交给斯莱瑟。
  这有点像……像雄孔雀开屏！
  连鸟类都知道，求偶时要用最漂亮的尾羽来装点自己，要用最优美的舞步来吸引对方的注意。沈星极都不知道自己这副迫不及待把成绩摆出来的样子多像雄孔雀。
  “我会好好看的。”斯莱瑟说。
  维炫明顿时对斯莱瑟充满了同情。显然以斯莱瑟的在机械领域的知识水平，让他好好研读《机械生命》是难为他了。呵呵，都是自己人，你心里的酸楚，我也懂！
  飞车很快就到达了短途换乘港，停靠在了贵宾入口处的平台上。沈星极不是第一次经过这里了，临下车时看了眼外面忽然觉得不对劲。外面怎么站着那么多人啊！
  “好像是你的粉丝。”闻妲谨慎地观察了一阵子说。
  沈星极目瞪口呆：“这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不夸张，二十岁就登上《机械生命》的，能有几个人？更何况你还长得这么帅。”闻妲笑着说，“也就是咱们三英算是军事重地，外面设有警戒线，普通人没有拿到许可不能进入校园，否则每天肯定都有大把大把的陌生人来学校里围观你。”
  自从达尼尔号事件后，沈星极身上就没少了关注。人们崇拜英雄、向往传奇，又渴慕君子、羡慕精英，而这些加分点在沈星极身上全都有。人们怎么会不爱他呢？
  闻妲朝外面看了一眼：“不过，来了这么多人。不安全吧？”
  闻妲忽然想起什么，低头光脑在星网上搜索了一番，果然又搜出了几十个直播间。闻妲给沈星极看：“这群人里还有开直播的，星网上有不少人通过直播间的虚拟降临功能也出现在了现场。你以为外头的人已经够多了，但没有最多、只有更多！”
  沈星极：“……”
  沈星极有点懵。三英大学是一所封闭式军校，学生甚至都不能随意登陆星网。所以他始终对自己在星网上掀起的热度没什么具体的概念。而在学校内部，他的论文登上《机械生命》时，正撞上学校的考试周。别说其他学生了，就是沈星极自己都尽量把注意力放在了考试上。考完试之后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醒来之后就是现在了。
  沈星极不是娱乐圈人士，没有营业的义务，也不存在让粉丝伤心一说。他反倒是想起了武器走私案，他和闻妲肯定在幕后黑手的黑名单上。万一有人趁机搞事……
  闻妲拿出一张仿真面具。沈星极非常配合地戴上了。
  如果没有闻妲和维炫明，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忽略咒，斯莱瑟就能顺顺利利地带着沈星极走进贵宾通道，整个过程中绝不会惊动任何人。现在却只能按照闻妲的提议，他们都戴上了仿真面具。斯莱瑟并不如何担心，反正他肯定能够护住沈星极。
  果然就护住了。
  虽然他们的脸发生了改变，但维炫明那个身材还是很醒目，怎么看都不像一般人！沈星极在采访中提到过维炫明，所以只要认出了维炫明，差不多也就认出沈星极来了。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然后是嘈杂的欢呼声。忽然有团东西朝沈星极飞来。
  刷的一声，斯莱瑟撑开了一把黑色的大伞。
  那团东西撞上了伞盖，掉在了地上。
  斯莱瑟拉着沈星极快走了两步。等走进了贵宾通道，闻妲才回头看去，看到地上掉落着好些礼物，都是包装好的。军人有军人的素质，就算这些礼物都是正常的礼物，他们也不能接啊。而维炫明就盯着斯莱瑟手里的大黑伞。奇怪，这伞哪里来的？
  斯莱瑟收起伞，细心地卷起来，在维炫明的注视中塞进了衣服里面。
  下一秒，衣服平了。
  伞彻底消失不见了。
  维炫明：“！！！”
  “不要问伞哪去了，也不要问我把伞藏在哪里。对着一位魔术师——即使是业余的——问出类似的问题，大约有点失礼。”魔法师如此说，“我是一个魔术爱好者。”
  维炫明正打算要问呢，听见斯莱瑟这么说，立刻把失礼的问题咽了下去，使劲地鼓掌说：“太厉害了！完全看不出来你把伞藏在了哪里！你这个魔术变得很好啊！”
  为了答谢维炫明的捧场，斯莱瑟于是又给他露了一手。
  手上凭空出现一朵花又消失了，把一张纸折起来后撕碎了结果一抖开还是完整的一张，把一样小东西放进维炫明的裤兜里过会儿却在他的衣兜里翻出来之类的。连闻妲都被斯莱瑟的魔法吸引住了，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心里琢磨着可能的破解方法。
  沈星极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魔法师明显是在用魔法作弊啊！花被他放在了储物戒里！那张纸是真被他撕碎了，抖开时却用上了还原魔法！东西转移就更简单了，真的只是一个转移魔法而已！
  沈星极已经看穿了真相！
  斯莱瑟忽然变出两个空的一次性水杯，问：“想要来点什么饮料？”
  “白开水就可以了。”维炫明说。
  斯莱瑟又看向闻妲，闻妲说：“果汁吧？随便什么果汁都可以。”
  下一秒，一次性水杯里就有液体不断涌上来，正好装到了八分满。斯莱瑟把其中一杯白开水递给维炫明，又把其中一杯复合型果汁递给闻妲，笑着说：“请用——”
  我天，真的是白开水啊！真的是复合型果汁啊！
  维炫明举着一次性水杯看个不停。怎么看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杯而已啊，绝对不是什么特殊的道具，白开水到底是哪里来的？出于对沈星极的信任，维炫明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咦，确实就是白开水，但水质很好，竟然觉得有点好喝。
  闻妲也觉得果汁很好喝，榨汁用的水果应该很新鲜。
  斯莱瑟冲着沈星极眨眨眼睛，同样变出了一份果汁给他。
  最后这个魔术真的很神奇。闻妲感慨说：“就像是魔法一样。”
  本来就是魔法嘛！
  四个人在太空港分开了，闻妲和维炫明要去月神星，而斯莱瑟和沈星极要回海神星。斯莱瑟说：“他们喝的饮料里，各自滴了两滴精力药剂，能帮他们舒缓疲劳。”
  不仅仅能缓解生理上的疲劳，还能缓解精神上的疲劳。
  服用过精力药剂后再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会觉得整个人充满了力量，有什么始终都研究不透的难题，可能忽然就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就能彻底破解了。
  沈星极顿时觉得好感动。魔药是用一点少一点的，在这个时空找不到有效的替代物品。斯莱瑟凭什么对闻妲和维炫明好，还不是因为他们平日里很照顾沈星极吗？
  “你这半年过得怎么样？忙些什么？”沈星极问。
  魔法师把手竖起来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下声音说：“你喝的果汁里也有精力药剂，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睡上一觉。你这半年过得太累了。”
  “还没有到家……”
  魔法师把沈星极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扣：“睡吧。”
  好像古代贵族都有熏衣服的习惯，魔法师的衣服上也有纯天然的香气。沈星极隐隐能分辨出玫瑰的味道，很淡很淡，淡得好像抓不住它。然后他就……就睡着啦。 075   沈星极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魔药真是神奇啊。
  沈星极只觉得自己的状态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虽然他在学校里补过觉了，当时睡醒后也觉得恢复了精力。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会儿才真正觉得，好像整个世界原本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 现在这层纱被彻底揭开了, 世界竟然变得如此清晰。
  沈星极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盈了。
  斯莱瑟坐在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盯着虚拟屏上的数据。沈星极走到斯莱瑟身边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中央星系的矿藏分布图, 还有各个重要能源矿的年产率。这些数据里面显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机密的，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渠道弄到的那种。
  见沈星极睡醒了, 斯莱瑟把虚拟屏一收, 示意保姆机器人上饭。
  餐桌上摆着一束鲜花。沈星极没有认出主花的品种, 但不妨碍他觉得它好看。机器人把餐具一一摆在桌子上，那餐具是成套的, 和桌布也很配。这肯定是魔法师的审美了！看样子魔法师的日子过得真不差, 否则他哪有闲情逸致去在意这些细节呢？
  沈星极盯着餐桌看。魔法师就盯着他瞧。魔法师问：“睡得好吗？”
  “特别好！你呢？”沈星极随口反问。
  “不能说差，但……昨晚有个小朋友一直抓着我的衣服不放, 我只好穿着外套陪他在床上躺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回到自己房间。”魔法师轻描淡写地说。
  沈星极：“！！！”
  他忽然意识到, 他睡着之前还在短途太空船上，他醒来时却是在卧室的床上。所以……肯定是斯莱瑟把他从短途太空船上抱下来，又上了飞车，然后又从飞车上抱下来，最后进了卧室里？斯莱瑟还说了什么来着？说他一直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手……
  在魔法师饶有兴致的目光中，沈星极的脸迅速涨红了。
  别问沈星极现在有什么感想。
  问就是后悔。
  太后悔了！听斯莱瑟话里的意思, 斯莱瑟昨天晚上还陪他躺了一会儿, 四舍五入就是同床共枕了, 可偏偏他那时候睡得太熟了，竟然对于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我的衣服有什么好，值得你恋恋不忘？”斯莱瑟笑着问。
  沈星极瞬间回忆起了外套上那种很淡很淡的玫瑰味。临睡着的一瞬间，他还在脑子里想，这味道太淡了，淡得好像让人抓不住。所以就算睡着了，他潜意识里也想要抓住它吗？沈星极小声嘟囔着说：“衣服应该只是普通的衣服，是熏香太独特了。”
  其实玫瑰不是熏香的主调，只是在层层叠叠的木质调中藏了一点点玫瑰味。如果不使劲靠近斯莱瑟——用脸贴近他衣服的那种靠近——估计很难捕捉到这一丝的玫瑰味。香如其人，斯莱瑟藏匿于性格深处的那一点点真诚，同样很难被外人捕捉到。
  沈星极找到了唯一的那朵玫瑰。
  吃过早饭，斯莱瑟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沈星极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枚胸针，被做成了西方古龙的样子。斯莱瑟低头帮沈星极把古龙别在了衣服上：“龙尾这里藏着机关，只要轻轻拨动，就能改变它的眼睛的颜色，不同的颜色对应了不同程度的忽略咒。它能帮你避开一些狂热的粉丝。”
  沈星极有些失神，因为斯莱瑟低头帮他别胸针的样子太帅了。等斯莱瑟说完话后又过了两秒，沈星极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胸针上。龙的眼睛果然是能改变颜色的，从浅红色到深红色，再到暗红色，最后是彻彻底底的黑色。
  昨天遇到的粉丝围观那事，斯莱瑟特意在星网上注意了一下舆论。都没有说沈星极不好的，反倒是觉得粉丝不应该去围观送礼。不说万一有坏人混在粉丝里送出炸-弹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就是礼物里藏着监听器也不好啊，沈星极肯定不能收！
  但斯莱瑟还是抓紧时间弄了一个炼金产品出来。
  碍于星际时代无处不在的电子眼，斯莱瑟不能真让沈星极隐形了，只能在胸针上叠加忽略咒，只要沈星极佩戴着这枚胸针，周围的人多多少少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沈星极说：“这个龙……和你戒指上的那条龙好像。”
  “这是斯莱瑟家族的图腾。说起来，这枚储物戒是家族的传承之物，是家主的象征。所以或许这枚胸针能帮助你实行家主夫人的权柄也说不定。”斯莱瑟假笑着说。
  被魔法师逗多了，沈星极也学会了一些套路，学着斯莱瑟的样子假笑着说：“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实行家主伴侣的权柄了，毕竟那间卧室一直是属于我的，不是吗？”
  斯莱瑟伸出手揉了揉沈星极的头发：“没错，它一直属于你。”
  斯莱瑟还表示，他一直对家族是图腾没什么感情：“我并非很喜欢这条龙。如果圣训真走向了末路，我就重新设计一款图腾。你如果有什么创意，一定要告诉我。”
  花房里四季都有很好看的花儿。
  斯莱瑟拿出了矿藏的数据，给沈星极讲解了混乱区中正在发生的那场战争：“虽然中央星系没有相关报导，但黑河那边存在大量的克隆人战士。”如果不是彼得斯忽然联合了其他势力想要攻打-黑河，黑河不到最后关头还不会把这些克隆战士放出来。
  边缘星系很大很大很大。
  或者说，这片宇宙很大很大很大。除掉中央星系所占的那点空间，剩下的地方都能被称之为边缘星系。黑河很可能占据了某颗或者某几颗行星，别管那些星球宜不宜居，只要把地下基地建起来就宜居了，他们在那里制造了大批大批的克隆人战士。
  还是因为边缘星系很大很广，因为彼得斯他们错估了黑河的势力，没能一口气把黑河灭了，黑河往宇宙中一躲，反而更加不好对付了。所以这场战争打了四个月还不见分晓。本来是一场速战速决的突击战，照现在的形式来看，已经变成持久战了。
  “武器走私案爆发后，军方并没能抓住汤姆森家族的把柄。这一点很奇怪。”斯莱瑟在沈星极面前总是充满了耐心，愿意把那些阴谋算计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讲给他听，“武器不是凭空出现的，从根本上来说，能够持续制造大批量武器的前提是拥有稳定的矿藏资源，从金属矿到能源矿都不可或缺。而矿藏数据其实是很好追踪的。”
  中央星系中所有已知的矿藏都是属于官方或者半官方的。矿藏资源受到了官方的统一调控。就算汤姆森资助了很多很多研究所，可以用研究所的名义去采购矿藏，但不出事时还好，一旦出了事也会受到严查。沈星极震惊地说：“除非他们有私矿！”
  对，除非汤姆森家族有私矿。
  “再回到太阳花太空港，还记得那个被从天而降的巡逻机器人砸傻的家伙在哪里工作吗？在船管所。”斯莱瑟重新拎了一下逻辑线，“由于我的插手，我把他们做过的所有事都推到星盗头上去了，仿佛他是被星盗收买才做了那些事情，给没有资格的飞船发放资格证，把没有到报废年限飞船报废，故意将一些飞船的数据模糊处理……”
  但其实这里头根本就没有星盗什么事！
  三管家也好，三管家手里的小喽啰也好，归根究底都是在为陛下工作，而陛下是汤姆森家族里的某一个人！他们需要那么多在数据库里被动过手脚的飞船做什么？
  显然是因为他们有一条不能为别人知道的运输线！
  这条运输线被斯莱瑟随手洒下的鱼饵破坏了以后，太阳花那边持续戒严，汤姆森根本没法在短时间里开辟出新的运输线路，他们才把脑子动到了军方补给船上去！
  之后的事情沈星极也知道了，因为用了军方补给船，这事被他和闻妲撞破了。
  “塔别人，黑河，汤姆森，三者之间显然是有联系的。”斯莱瑟继续说，“要说汤姆森为了复-辟-帝-制直接背叛人类和塔别人站到了一头去，那不至于。可能在汤姆森看来，他们在利用塔别人，他们还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汤姆森确实和塔别人有合作。”
  “你的意思是……汤姆森家族那不为人知的矿藏资源是从塔别人手里弄来的？！”
  “没错，塔别人在宇宙中流浪了无数年，它们对边缘星系的了解比人类多很多。”斯莱瑟相信在塔别人的星图上，肯定有很多未被中央星系发现的资源星。它们用这一部分的星图和汤姆森家族交换了一些利益。斯莱瑟微微勾起嘴角，似乎在冷笑：“我怀疑达尼尔号事件背后的实际操作者就是汤姆森，黑河不过是他们的执行人而已。”
  黑河并不从属于汤姆森，它不是汤姆森故意安排在混乱区的势力。但它肯定和汤姆森有些默契。不不不，或者说黑河的现任女首领洋娃娃肯定和汤姆森有些默契。
  这个曾被送出去、从未接触过黑河的权利中心但一出现就坐稳了首领之位的女人，只有残忍的手段可不够，背后必然是有倚靠的。汤姆森家族显然就是她的倚靠。
  “达尼尔号上的五千一百三十一名普通乘客并三百二十九名工作人员，在我重生之前，我们一共五千四百六十人，没有一个幸免于难。”沈星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千四百六十条人命啊，就只是汤姆森、黑河、塔别人三方交易时的一串数字。
  太恨了！ 076   在沈星极重生前, 只有几十名买过安全舱资格的乘客平安顺利地活了下来。
  除掉那几十位相对幸运的vip乘客，剩下的5131位普通乘客和329位机组成员共5460人，最后无一幸免全部成为了塔别人的“养分”。曾经, 只要一想起那时候的经历, 那些深植于记忆中的痛苦就会缠上沈星极的心头，像劈天盖地的阴云笼罩着他。
  斯莱瑟有些担忧地看着沈星极。
  虽然斯莱瑟没有体验过患上基因崩溃症后的那种痛苦，但自从家里添置了舒缓仓，斯莱瑟已经无数次尝试过逼近自己的生理极限, 用这种方式来增加自己的魔力，提升自己对魔力的控制水平。逼近生理极限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处在那种状态之下, 真可以说是数着秒过日子的。而这种痛苦还远远及不上患上基因崩溃症的痛苦。
  沈星极之所以能在军校的日常训练中达成“平均每天进舒缓仓1.5次”的不可思议的成就, 就是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了世间最痛苦的事，就算是在那样的痛苦中, 他都咬着牙要多活一天, 再努力多活一天。于是，逼近生理极限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斯莱瑟心里骤然涌出了一种陌生却丰富的情绪。
  那叫心疼。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沈星极过去的经历了, 却一次更比一次心疼。
  斯莱瑟想做点什么，沈星极摇摇头说：“我啊……很幸运地在重生之初就遇到了你, 虽然那时候我的身体已经逃离了达尼尔号，但其实我的精神还没有逃出去，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那种躺在治疗舱里无能为力痛苦，无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依然死死纠缠着我。幸好有你在……过去的事情已经影响不到我了，别担心。”
  斯莱瑟便笑着摸了摸沈星极的头。
  沈星极已经不觉得痛苦了, 听斯莱瑟揭露达尼尔号事件背后有可能会存在的真相, 他不觉得痛苦, 他只有满腔的怒火，这怒火恨不得能直接把幕后黑手烧成灰烬！
  有人会因为愤怒失去理智，有人却会因为愤怒越发冷静。
  沈星极很冷静地将斯莱瑟说过的话做出的分析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斯莱瑟说：“你的身上有我的魔法阵，所以永远不用担心达尼尔号事件的重演。你要相信我。到了关键的时刻，我总会及时出现在你面前，将你带离危险和阴谋。”
  “我相信你。”沈星极郑重其事地说。因为你确实做到了啊。
  斯莱瑟给沈星极添了杯茶。沈星极原本没有喝茶的爱好，现在倒是能体味三分了。他们在花房里聊着天下，所有阴谋算计到最后都在淡淡花香中化为斯莱瑟一声嗤笑。
  沈星极觉得斯莱瑟简直a爆了！
  “我可能是没救了。”沈星极在心里如此想着，“但他也确实是帅得无可救药！”
  不知道是精力药剂在持续起作用，还是冲着汤姆森、黑河、塔别人去的愤怒在起作用，沈星极的脑细胞变得越来越活跃。这种感觉真的超棒，他好像不断地上升上升，好像已经身在了云端，一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天空……他忽然又冒出了很多灵感！
  斯莱瑟低头查了个矿藏数据的功夫，沈星极已经在虚拟屏上写满了整一页的计算公式。等斯莱瑟抬头想看看沈星极在做什么时，沈星极已经被六面虚拟屏包围了。
  斯莱瑟看了一会儿。
  斯莱瑟看不懂。
  斯莱瑟在心里和自己较了一会儿劲，然后放弃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去了两三天，到了研讨会召开的日子。送沈星极去月神星的路上，沈星极还在做最后的推导，斯莱瑟瞄了好几眼，认出了不少物理符号。
  嗯，好歹认出了一些物理符号。
  不至于满盘皆输。
  沈星极和导师支安澜、师姐闻妲汇合。看样子精力药剂也在闻妲身上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她看上去容光焕发，美貌都上升了好几个档次。闻妲自然猜不到世界上还有魔药这种存在，只以为是这两天和男朋友待在一起，心情愉快自然就精神饱满了。
  支安澜笑着说：“看到你们状态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又问沈星极发言稿准备得怎么样，沈星极说：“本来已经准备了一份，还和师姐一起过了两遍。但我又有了新想法，目前还在做最后推导，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支安澜直接把沈星极往飞车里一塞，那你继续推导去啊，说什么话！
  师徒仨钻进了飞车里，留下斯莱瑟和维炫明面面相觑。维炫明主动友好地说：“来，他们聊他们的，咱们聊咱们的。说说魔术吧，我这两天刚好学了个小魔术……”
  为了沈星极的新想法，师徒三人彻夜未眠、熬了通宵。
  等到研讨会正式召开，他们三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但精神状态还是很好的。沈星极被安排在头几个发言。他拿着能控制虚拟屏幕的笔走上讲台，头顶是月神宫那标志性的白色穹顶，各个角度打过来的光让沈星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显小了。
  台下坐着的都是业内的精英人物，每一位都声名赫赫，不全是机械领域的，还有材料学、物理学等跨专业的大佬存在。在这些人面前，沈星极的资历太不够看了。
  但沈星极既然站上了这个讲台，就证明他可以！
  “……在几个小时之前，我的发言稿还不是这个。但现在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个全新的公式。借助机械预判模型去实现百分百的人机转化，这不可能。机械预判系统不能彻底取代人脑，甚至无法彻底代替塔别人的分脑在机甲上的作用……”沈星极的语气不快不慢，“始终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值告诉我们它的潜力在哪里。我们不知道它究竟能够做到哪一种程度。直到刚刚，我知道了。我们终于算出了机械预判的极限。”
  沈星极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它能把人机转化提升到99.991%。”
  话音刚落，讲台下就冒出了很多嗡嗡嗡的议论声。
  本来就是研讨会嘛，演讲者会在发言过程中给听众留足讨论、思考的时间。现有的人机转化率是99.97%，这个数值就和运动员的成绩一样，每提升微小的一点点都是一种极大的进步！而沈星极说他的机械预判模型能把这个数值提升到99.991%！
  竟然能增加0.021%！
  足足封印了二十年没能得到过提升的数据，现在有一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站在月神宫的白顶之下，对着在座的众位大佬说，他能把这个数据再增加0.021%！
  如果这是真的，人类机甲马上将迎来一场重大的变革！
  “……请看大屏幕，在《论微粒子流在机械预判中的新应用》一文中，我已经描述过机械预判新模型的原理。虽然在实际应用中，它有很多限制条件，但……”随着沈星极的讲述，大屏幕上不断发生切换，“事实证明，它并非只能存在于理论之中！”
  先介绍了新模型的原理，又提供了诸多实验证据，这些原本是他演讲的重点，年轻人能做出这样的演讲已经很精彩了，现在却被快速带过。沈星极放出新公式，在接下去的足足一个半小时里，在大屏幕上为现场的所有人重新整理了一遍推导过程。
  足足一个半小时啊，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大屏幕不放。
  这个公式到底能不能把微粒子流的机械预判模型彻底推上神座？
  只要这个公式成立，0.021%这个数值就成立！
  门外汉们或许要说，沈星极自己都说了，这个模型的极限是99.991%，再重视这个模型又怎样，反正都无法实现100%！可还是那句话，在另一种能有效推进人机转化的研究方案出现之前，这个0.021%就是人类的希望！先推进了这0.021%再说！
  之前，沈星极的论文能够登上《机械生命》，足以证明这篇论文的价值，但大佬们还不至于为了一篇论文失态，直到现在沈星极把最新的公式放了出来。现场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不是机械领域的大佬，而是一位数学家！他第一个领略到公式之美！
  等沈星极推到了最后一步，99.991%这个数字直接戳进了每位大佬的眼睛里。
  整个会场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除了沈星极。他的呼吸有些重，这是累的。脑力活动非常消耗体力，即使会场体贴地为所有与会者准备了能量棒，但沈星极根本来不及吃。
  沈星极扶住讲台，看着屏幕上的99.991%，无声地笑了。
  下一秒，整个会场掌声雷动。
  掌声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
  直到意识到沈星极还有话说，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沈星极说：“在这里，我要宣布一点，本人将放弃和机械预判模型相关的所有学术专利，该项成果免费向所有正规合法的研究单位开放。希望全人类共同努力，早日在机甲制造上安全稳定有效地实现99.991%的数值。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说到最后，沈星极冲着台下鞠躬。
  他却不知道，在他弯腰的瞬间，台下竟然有好几位大拿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他们在业内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却弯下腰来，一起冲着台上这位年轻人鞠躬致谢。
  月神宫的穹顶之下，白光如昼却依然不如星光璀璨。 077   热烈的掌声再一次响起。从讲台上走下来, 回到座位的一路上，沈星极经过了哪片区域，那片区域的人就会齐刷刷地站起来鼓掌, 然后带动其他区域的人站起来。
  沈星极只能一边走, 一边不断鞠躬。
  终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时，支安澜也站在那里，一把搂过自己的爱徒，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声发自内心的“很好”被淹没在了连续不断的掌声中。沈星极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导师递过来的能量棒，就见闻妲红着眼睛, 显然因为情绪激动而哭过。
  迎上沈星极的视线, 闻妲扑哧一声笑了, 嘟囔着说：“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哭。”明明公式还是她陪着沈星极一起推导出来的，早就知道结果的她按说不会这么激动。
  可看着师弟站在白顶之下, 她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地被感动了啊！
  之后的自由交流时间, 支安澜身边一直都很热闹。尽管刚刚做了一次高质量的演讲，但走下讲台后, 沈星极就收敛了一身锋芒，乖巧地跟在支安澜身边。有大佬走过来, 对他说了几句鼓励赞叹的话，他就郑重其事地鞠躬道谢，说自己会继续努力。
  其中有个大佬，在万安军校挂职，同时也是某军方研究所的负责人，研究硬机械的, 很是遗憾地对支安澜说：“多好的一个硬机械苗子啊, 怎么就落你手里去了。”
  你一个搞生物机械的偏要和我们抢人才！
  支安澜就笑着说：“星极在生物机械方面同样很有天赋。”
  等到晚上回到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斯莱瑟和维炫明都自掏腰包, 也住在这家酒店里，斯莱瑟开了豪华套房，维炫明本来开了普通房，斯莱瑟帮他升级了——沈星极看到了星网上的照片，才知道当自己站在台上鞠躬致谢时，台下也有人向他致谢。
  沈星极立刻就被感动了。他只觉得受宠若惊。
  我何德何能啊，这些大佬比我年长，比我有资历，在专业领域的成就远远超过了我这个新人，他们理应受到我发自内心的尊敬，怎么就让他们向着我鞠躬致谢了？
  “他们谢的是你的年轻，还有你的胸怀。你配得起。”斯莱瑟说。年轻人的崛起让人万分欣慰，无私的胸怀更让人无比动容。那一刻，站在白顶之下被灯光笼罩的沈星极，他已经不单纯是他本人了，更是无数奉献者的缩影，也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希望。
  沈星极在星网上的热度从未降过，大家本来就很期待他的发言。有比较理智的粉丝在研讨会开始之前就说：“咱们星极太年轻，肯定会被安排在头几个发言，本质就是抛砖引玉的那块砖。但是，能够站上月神宫的讲台，这已经是绝对的荣耀了。”
  是砖是玉，那要看和谁比。
  现场的大佬那么多，每位大佬的手里都握着很多重要的研究成果，和他们比，沈星极的资历确实不够看。所以谁能想得到，沈星极竟然临时换了发言稿，直接就成了那块“玉”呢！本就是公开的交流会，不存在什么保密协议，沈星极的发言视频已经在星网上传疯了。不管网友们能不能听懂前面的公式推导，最后的结论他们会看啊！
  这一夜星光璀璨，星网未眠。
  “99.991%！！！”
  “在《论微粒子流在机械预判中的新应用》一文中，沈星极还仅仅是用一些直接或间接的实验证据证明了新模型的可行性，虽然确实让人惊艳吧，但大家都知道让新型理论变成有效产出，这有多难！我当时就想，没个几年的研究是不行的。结果就被疯狂打脸了！从论文发表到现在只过去了两周不到吧……沈星极牛逼啊！（破音）”
  “不就是要我的膝盖么，拿去！”
  “沈星极不来学数学可惜了。如果学了数学，他那个推导过程会变得更简洁。只说公式本身，其中有两个步骤明明有更高效的证明方法，沈星极弄得过于繁琐了。”
  “啊，我把沈星极最后一段发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感动哭了。”
  “问为什么大家都在刷99.991%这个数字，这有什么好的。这么给你解释吧，塔别机甲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能实现百分百的人机转化了，我们机甲的最高水准却只有99.97%。不要小看这一点点差距，这意味着在战场上，我方要填进去更多的人命！”
  “呜呜呜，我也哭了。希望全人类共同努力，早日在机甲制造上安全稳定有效地实现99.991%的数值。你们都看见没有，沈星极说这句话时，他的眼底藏着星光！”
  “唉，我太爷爷那辈还是全民皆兵的，到了我这一辈，战争仿佛已经离着我们很远了。上次看到一个傻逼，竟然觉得现在的政策太过偏向军烈属，气得我追着他骂了大半夜。也不求傻逼们能像沈星极这样做出重大贡献了，但求别让军人们寒心啊！”
  “所有人都应该铭记，战争近在眼前。”
  “我们只是把塔别人赶出了中央星系而已，还没把它们彻底消灭！它们还在觊觎我们的家园，觊觎我们的基因，觊觎我们和平美好的生活！它们是无耻的掠夺者！”
  “沈星极之所以会放弃学术专利，把成果向所有研究单位开放，是因为想要尽快看到新技术在机甲领域中的成熟运用。而这也大大降低了新机甲的研发成本。知道为什么那些大佬要向沈星极鞠躬致谢吗？因为他放弃专利就相当于放弃了一座金矿！”
  “沈星极还没有自己的实验室吧？他免费开放了学术成果，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够养实验室的钱啊？有没有什么捐钱的渠道，虽然我钱不多，但我想给沈星极打钱！”
  “好主意，我们大家众筹给沈星极建一个实验室吧！”
  “加我一个，我愿意捐出整月的工资。”
  “加我一个，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本来是想换台光脑的，现在打算捐了。”
  ……
  研讨会的第二天，在酒店公众区用餐时，斯莱瑟找机会和支教授聊上了，还聊得相当愉快。魔法师一副谦逊稳重的模样，看着竟然有几分像是一个学术宅男：“是的，早在星极去年入学时，我就已经在安排这些事了。现在场地和基础设备都已经准备好，实行的是最高标准。但还有一些高精密仪器在法律上不存在私人购入渠道。”
  支教授伸出手接过了斯莱瑟的清单。
  普通人没有的渠道，支安澜有啊！
  “先不告诉星极，可以吗？”斯莱瑟微微笑着，“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
  哎，最近更新时间太不稳定了，等会儿再更一章补偿大家吧。 078   虽然一些高精密仪器确实不存在合法的私人购入渠道, 但斯莱瑟本来就不是一个遵纪守法之人。他之所以找上支安澜，是想要让这件事在支安澜面前过一个明路。
  或者说，是拉了支安澜给沈星极当证明人。
  支安澜能证明沈星极拥有一间独立的私人实验室, 能证明沈星极拥有独自研发的条件。以后万一沈星极和斯莱瑟一起捣鼓出了什么半科技半魔法的发明——这都是不好说的, 但把魔法科技化或把科技魔法化确实在他们双方的计划表上——一些不好解释的原理部分可以直接列入学术保密范畴，有支安澜帮忙背书，不会有人说什么。
  再有一个，在人际交往过程中, 想获得一个人的好感，先主动求他帮忙, 然后欠下一个人情, 这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很多人都觉得我要获得一个人的好感就要使劲帮他忙, 其实不然，反过来的效果也不差。斯莱瑟要做的就是主动欠支安澜人情。
  沈星极内心十分尊敬支安澜这位导师。斯莱瑟从未想过要抹除支安澜对沈星极的影响, 因为那些影响都是正面的, 是积极的，能帮助沈星极更好地认识自我。但既然沈星极十分尊敬支安澜, 那么对于斯莱瑟来说，和支安澜打好交道就很有必要了。
  见支安澜收起了清单, 斯莱瑟又说：“像我这样从事投资行业的人，想靠投资赚一点小钱，对时事新闻和政策走向都必须十分了解。听说总统要再度提升军费了？”
  斯莱瑟肯定要有明面上的收入，并且他明面上的收入要足以支持沈星极建立一个高级的私人实验室，所以他在支安澜面前就是一个极有商业头脑的自由投资人。
  支安澜微微皱了下眉头。
  斯莱瑟这话任谁听来都觉得他是在向支安澜打探消息。支安澜虽然不从政，但他身在军校、背靠张家, 根本不缺政治资源, 确实会比普通人更容易知道政策变动。但支安澜是一个纯粹的研究员, 他拥有政治资源，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被人这么打探。
  要不说搞科研的人脑子都转得快呢，这一瞬间，支安澜甚至有些怀疑斯莱瑟为沈星极建立私人实验室的目的了。商人逐利，他不会是想要劫持星极的科研成果吧？
  斯莱瑟假装没有发现支安澜心里骤然生出的那一点不耐烦，仍是淡淡地笑着，说：“作为一个生活在中央星系被军方保护着的普通人，我非常支持增加军费投入。就算代价之一是缩减社会福利，我依然支持。但似乎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你是对的，要始终对塔别人心存警惕。”支安澜的语气很是客套。
  “经常会有一些人在星网发表不满，他们不能理解政府的苦心。他们并不知道增加军费投入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战争在决定全人类的命运。”斯莱瑟见支安澜始终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只好说得更直接一点了，“星极放弃学术专利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支安澜：“……”
  所以你这番话的重点就是最后一句吗？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夸星极？
  你们投资人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累不累啊？
  怎么说呢，我个人觉得大家聊天时还是少一点套路比较好啊！
  支安澜也好，沈星极也好，对于沈星极在星网上的热度都没什么具体概念。他们都没有上星网刷八卦的习惯。第二天的研讨会正式开始了，昨天的讲台是属于沈星极的，今天的讲台则属于一位材料学方面的大拿。搞机械的一般都懂点材料学，沈星极全神贯注地听着大拿的演讲，飞快地记着笔记。他的心思已经被演讲彻底占据了。
  沈星极的这一番表现也入了很多大佬的眼。
  这孩子太稳了！
  昨天的演讲人其实不止沈星极一个，但沈星极绝对是最风光亮眼的那个。拥有过了那样风光的时刻，换成谁都得高兴激动几天吧？回想他们当年，第一次登上月神宫的讲台时，他们也兀自激动了很久吧？可你看沈星极，他似乎已经彻底把昨天的事情放下了。他现在是一个学生，有着学生该有的样子，无比认真地听着别人的分享。
  只看他这个学习态度，就知道“伤仲永”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于是支安澜又收获了成吨的羡慕嫉妒恨。
  这么好一个学生怎么就被他收入门下了呢！不说沈星极，就是那个女娃娃，在自由交流阶段的两次发言证明了她同样很有想法、很有灵气。支安澜这是什么运气！
  星网之上，众筹给沈星极开实验室的话题已经热度沸腾了。
  沈星极回到酒店时，斯莱瑟提醒他说：“你得出面控制一下舆论了，赶紧登录个人账号就这事发表一个简短的声明。”大概就是谢过大家的厚爱但不用你们给我众筹了，如果你们真有满腔的热情想要奉献，可以移步军方的慈善官网，把钱捐给军方。
  沈星极根本没有多想，只说：“太逗了，他们给我捐实验室做什么？我在校期间可以用老师的私人实验室，真的没有这个需求。不过还是谢谢他们所有人。”他按照斯莱瑟说的那样，在声明的最后挂了军方慈善官网的链接。反正大家都是想为全人类做些什么嘛，他会放弃自己的学术专利是为了这个，大家捐款助军同样是为了这个。
  声明刚发出去，底下就涌出了无数条评论。
  每一秒钟都有几十条几百条评论被刷新出来。
  沈星极吓了一跳，光“啊啊啊啊啊”这种单纯尖叫的，或者用脸滚出来的毫无内容的字符串，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评论都几百条几千条地闪过。沈星极差点以为自己的光脑被什么病毒挟持了，就是那种可以在一瞬间输出大量垃圾导致设备死机的病毒。
  过了三五分钟，声明下的评论才逐渐变得正经起来。
  沈星极刷了一会儿那些有真实内容的评论，眼看着导师要求的他们师生每日开会总结时间快要到了，才心怀敬畏地把光脑关上。他转头看向斯莱瑟：“他们……我是说星网上的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在祝福我、鼓励我，期待我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因为你值得。”斯莱瑟说。你值得那些陌生人给出他们的善意和祝福。
  不知道是不是那则声明起作用了，人们怀着那些在沈星极这里挥洒不去的热情和激动，纷纷涌向了声明最后的隶属于军方的慈善官网。你捐了整月的工资？我捐了我所有的零花钱。你捐出了三分之一的存款？我捐出了我现在能挪出的所有的活钱。
  也许一个“我”捐的钱只够买机甲上的一颗螺丝钉，但几十个上百个“我”捐的钱就够买机甲的一个能源器了，成千上万个“我”捐的钱就够买机甲的装拆卸式粒子炮了。
  这一晚，民众忽然爆发的捐款热情把军方都惊动了。
  研讨会的第三天，支安澜在酒店公众区域用餐时，不断有人走过来和他说话。这个真诚地说你有一个好学生，那个开玩笑说我们学术圈也出了一位“顶流”。支安澜赶紧抓住其中一个人：“你们在说什么？顶流是什么意思？星极什么时候成顶流了？”
  大家愣了一下。敢情你这个做人导师的还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讲起了星网上的热闹。
  支安澜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朝坐在十几米开外的另一张桌子上的斯莱瑟看过去。斯莱瑟正和沈星极聊天呢，察觉到支安澜的视线，抬起头冲着他微微一笑。
  支安澜的脑海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支安澜终于明白斯莱瑟昨天那番话的意思了。
  政府还要继续加大军费投入，可社会福利的缩减会引发民众的新一轮抱怨，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树立正确的舆论环境是非常有必要的。在当下，还有谁的形象能比沈星极更正面呢？看，他在声明中挂了慈善官网，无数人就涌去那边慷慨捐款了！
  牺牲自己一时的利益，守护全人类永恒的星空。
  沈星极用实际行动传递了这一信念。
  而这份信念正在影响无数人。
  沈星极是一盏正在亮起来的明灯！如果政府聪明的话，现在就应该大力肯定沈星极的所作所为，为他打造更好更舒适的研究环境，不动声色地把资源向着沈星极倾斜过来，让这盏明灯一直亮在那里，亮在这个特殊的艰难的时期，也亮在人们心上。
  而只要政府真亮起了这盏灯，他们就有义务保护这盏灯永不熄灭。
  ————————
  “好小子，连我们都被他算计进去了。他知道张家人都护短。”支安澜对着张家的义兄如此说，“既然舆论环境已经这样了，我们不抓住机会推星极一把都说不过去。”
  ※※※※※※※※※※※※※※※※※※※※
  我要让你成为一盏灯，被我和无数人保护着。 079   事关沈星极, 支安澜不敢掉以轻心，察觉到斯莱瑟心思深沉后，偏偏沈星极好像还格外在意重视这个人, 他忍不住利用自己的权限调看了一下斯莱瑟的身份档案。
  在官方的公民档案中, 斯莱瑟就是那个倒霉的贾尔斯，受家人陷害流落到混乱区，在那里艰难地生活了两年，最后及时投靠军方间谍, 终于和沈星极一起被军方间谍救了回来。回到中央星系后，这人把所有家产一分不剩地全部捐了出去, 以“贾尔斯”之名成立基金会, 之后改名换姓变成了斯莱瑟, 定居在海神星，开启了新生活。
  这份档案有问题吗？什么问题都没有！
  斯莱瑟捐出了那一笔庞大的家财, 证明了他确实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品格, 那么他想利用沈星极来牟利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他对沈星极好，那就是确实想要对他好。
  再说, 有过在混乱区相依为命的日子，斯莱瑟和沈星极这二人之间会互相依赖也就不难理解了。在混乱区那种地方, 普通人想好好活下来，真的很难很难。他们肯定一起吃过很多苦，肯定一起经历过很多危险，肯定一起承受过绝望也感知过希望。
  于是他们互相成了对方心里无可取代的那一个。
  “确实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要不然也不能在捐出全部财产后，单靠投资在不长的时间里重新挣下了这样一份家业。”张家的义兄对支安澜如此说, “我知道, 你是嫌弃他心思深沉, 怕星极吃亏。但心里深沉并非是坏事。心思要不深点，他们当年怎么逃离混乱区？所以啊，只要这心思都是冲着别人去的，这反而是一个极大的优点。”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虽然沈星极很聪明，很有潜力，在很多事情上一点就透，但大家不能既要求他成为一个拥有极高政治素养的政客，又成为一个在专业领域里不断做出成绩来的科学家。他一旦把心思放在了人心算计里面，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专注于自己的研究了。
  就沈星极目前的成就来看，把他拖进阴谋诡计里，让他在勾心斗角中变得精疲力尽，让无尽的琐事消磨掉他的灵性，这是在浪费他的天赋，是在浪费上天的恩赐！
  支安澜是关心则乱，作为一个非常护短的人，他是把闻妲和沈星极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的。但叫张家的这位义兄来说，沈星极身边能出现斯莱瑟这样一个人，挺好！
  斯莱瑟这次把张家都算计了进去，但张家这位义兄的心里却只有敬佩的。于是就按照斯莱瑟设想的那样，张家在背后默默推动着，让以多德·戴维德总统为首的政府部门给予沈星极应有的礼遇。这种礼遇不是放在明面上的，而是以沈星极为主体慢慢去引导舆论变化。现任的领导班子没什么不好，对于张家这种大半人才都在军队里打拼的家族来说，虽然都是各自为了各自的利益，但这届领导甚至还有几分可爱了。
  张家会顺应斯莱瑟的算计，除了是为了沈星极，其实也是在对总统示好。
  普通人很难察觉到政府的控制手段。
  一方面，一旦让民众意识到了他们正被“洗脑”，别管这种洗脑是不是为了全人类共同的未来吧，他们会迅速生出逆反心理。另一方面，沈星极的真实事迹已经足以给人们带去诸多感动并坚定他们的信念。从达尼尔号事件到1.5次舒缓仓，从资格赛到月神宫讲台，他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深深刻在了民众的脑海里，他的成功不是偶然的。
  沈星极不太关注网上的事，他真实的生活圈一直很小，所以他本人对于舆论变化并不敏感。再说舆论引导本来就是一个长期的潜移默化的过程，他就更不敏感了。
  研讨会的最后一位演讲者不是别人，正是支安澜教授，他同样无私地分享了关于塔别机甲的最新研究进展。沈星极提出的机械预判新模型的极限是把人机转化推进到99.991%，想要真正实现100%的转化，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生物机械这条路上。可以说，机械预判新模型决定了人机转化的现在，而生物机械决定着人机转化的未来。
  他们师徒在研讨会上一头一尾地发言，偏偏发言内容都很重要，一个关乎着现在，一个决定着未来，于是本届研讨会的关联词语中就出现了一个热门词——传承。
  传承是希望的火种，有传承就意味着有希望啊！
  研讨会结束后，支安澜特意抽出时间来约见了斯莱瑟。
  “你想做的事已经做成了。”支安澜说。他们已经看到并肯定了沈星极的价值。
  但支安澜之所以会找上斯莱瑟，显然不是为了赞扬他的算无遗策。于是说完这句话后，支安澜就故意板着一张脸，朝斯莱瑟泼了一点凉水：“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你想让星极获得来自官方的高级别的保护，他同样也会因为这个被限制。”
  所以你小子以后做事时还是要多思量，别拿我的徒弟冒险。
  “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您说得太对了。”斯莱瑟假笑道，“这就是我不愿意星极成为英雄的原因。达尼尔号事件过后，我将星极的英雄之名彻底压了下去。”
  谁成为了英雄，享用了英雄的待遇，谁就会被架在英雄的位置上永远下不来。
  所以斯莱瑟不会让沈星极成为一个英雄，他只是让他成为一盏灯。这两者的差别在于，英雄要站出来保护别人，而作为一盏灯，沈星极只要做好他自己就可以了。
  人们通常不会要求一盏灯站出来保护他人，反而很多人愿意牺牲自己去守护那盏灯。只要那盏灯亮着，能在黑暗中给人们带去光明，能在寒冷中给人们带去温暖，这就够了。只要沈星极能坚定自己的信念，并用这份信念去影响别人，这就够了。
  除非那盏灯灭了。
  除非沈星极迷失了自我。
  但这可能吗？
  “星极永远不会在金钱、荣誉和权力中迷失，不会耽于享乐，失去进取心。他永远不会变成那种唯利是图、自私狭隘、偏激偏见、背信弃义的小人。到目前为止，机械预判的新模型确实是他研究之路的一个小巅峰，但是与他未来的成就比，这也不过就是一座小小的里程碑而已。”斯莱瑟毫不犹豫地说，“所以，那盏灯永远不会灭。”
  沈星极永远不会让那些相信他的人失望。
  支安澜直接被斯莱瑟的这番话震住了。
  支安澜相信沈星极吗？他当然相信自己的学生！他在沈星极身上看到了诸多美好的品质和超出一般人的专业能力。他相信沈星极前程似锦、未来可期。但就算是这样，他依然被斯莱瑟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震住了。支安澜被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星极只有二十岁。很多人在二十岁时根本没定性，他未来有些变化是很正常的。但斯莱瑟却说，沈星极绝对不会变。这份信任真的很重很重，也很难得很难得。
  这世间唯有斯莱瑟知道，沈星极曾经遭受过怎样的痛苦。
  在所有被掠夺过基因的人中，沈星极的生存时长差一点就破了纪录。就算一直忍受着那样的痛苦，他都没有放弃过自己，没有放弃过在专业领域的进取之心，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导师，有了这么棒的同门，有了这么难得的研究环境，难道他会放弃？
  这么可能！
  沈星极是一颗星星。
  斯莱瑟从这颗星星里窥见了宇宙。
  他毫不犹豫并理所当然地独占了这份浩瀚。
  “所以，星极只要做好他自己就可以了。”斯莱瑟说。
  退一步说，就算沈星极哪天真的生出了倦怠，斯莱瑟照样能给他最好的。他可以用华美的宝石来装点沈星极的衣服，用昂贵的食材来满足他的舌头，可以把无尽的享乐捧到他面前。他能陪沈星极走过倦怠期，依然让至高的荣誉成为沈星极的冠冕。
  所以，星极只要做好他自己就可以了。
  支安澜沉默良久，结束了这次对话。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沈星极守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两人都走出来了，小眼神立马就飘到了斯莱瑟的身上去。支安澜顿时觉得非常心塞，没好气地说：“干嘛？你担心他啊？怎么的，就他，还能被我欺负了？”
  斯莱瑟温和地笑着。作为一个成熟可靠的大人，他肯定不会刻意对着支安澜做出一副“看，他果然还是更在乎我”的傻样来，这太傻了！沈星极对支安澜极为尊敬，斯莱瑟也愿意顾全支安澜的面子，只说：“支教授找我，是因为我有事想请他帮忙。”
  沈星极直接被闹了个大红脸。
  之后，沈星极特意找了一个机会，小心地避开了斯莱瑟，找支安澜解释说：“老师，我不是怕您欺负斯莱瑟，就是……您看，您是我的师长，肯定会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斯莱瑟却没有家人，也没有一位像您这样的师长能替他担忧、怕他委屈。”
  于是，我要替他担忧，我会怕他委屈。
  即使强大如斯莱瑟，他不屑于被世人温柔以待，但我还是会忍不住替他担忧，忍不住怕他委屈。因为他也不是生来就那么强大的，没有人生来就必须要那么强大。
  我有幸窥见了斯莱瑟心底的那朵玫瑰。
  这朵玫瑰似乎只愿意被我独享。
  所以，我要保护好这朵玫瑰，用我的血肉之躯，也用我真挚的欢喜。 080   云宅。
  财政部长云越泽回到家中, 孩子们都在书房里，正通过虚拟接入看视频。
  孩子们都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归来。管家走到云越泽身边，悄声解释说：“学校里布置了作业, 贝琳达要看一份视频并写五百字的读后感。妮娜和波尔陪她一起看。”
  贝琳达、妮娜和波尔就是云越泽的三个孩子, 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自从安森确诊了抑郁症，云越泽不得不接手了孩子们的家庭教育。趁着孩子们现在有事要做，云越泽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又吃了一顿早就已经过了时间的晚饭。
  等云越泽重新回到书房, 孩子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最近因为云越泽和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变多了，孩子们渐渐没有像以前那样怕他了。但看到云越泽走进来, 孩子们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没有继续歪在沙发上。
  “在聊什么？”
  “在聊沈星极！父亲, 你知道他吗？”小儿子波尔快活地说。看视频写读后感是他姐姐贝琳达的作业，但看完视频后, 波尔比贝琳达激动多了。他觉得沈星极超酷的！
  沈星极的档案就放在云越泽的办公桌上, 如果波尔将沈星极视为偶像，站在父亲的立场上, 云越泽非常乐意看到这一幕。沈星极肯定会给孩子们带去正面的影响。
  云越泽伸出手摸了摸波尔的头。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波尔在云越泽面前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云越泽只知道小儿子很喜欢绘画并且确实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云越泽才知道波尔其实很活泼，而且他有点英雄情结。
  大女儿贝琳达也是，她从小学习音乐，总是一副小淑女的模样，很会照顾弟弟妹妹。但通过这阵子辅导孩子们写作业, 云越泽才意识到贝琳达其实拥有很强的计算能力, 并且比起乖乖地坐在观众台上欣赏马术表演, 她其实更喜欢亲自上阵试一试。
  二女儿妮娜自小学习舞蹈，她也确实喜欢舞蹈。但妮娜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她其实很喜欢漂亮的小装饰品，不一定要有多贵，但是亮晶晶的发夹啊、五颜六色的发绳啊、王冠形状的小吊坠啊……她超爱这些的！怕别人说她审美不够高级，她一直小心隐藏着自己的爱好。云越泽发现这一点后，亲自给她买了一条五颜六色的公主裙，裙摆上缀着各种花花绿绿的蝴蝶结。看上去确实有点“灾难”，但妮娜差点高兴疯了！
  云越泽最近常常检讨自己。
  他在家庭方面的付出实在太少了。养了这么多年孩子，直到现在安森生病了，他才终于知道为人父母的不容易。在与安森将近二十年的婚姻里，安森从来没有让他在除工作以外的事情上分过心。安森从来不说辛苦，于是他就总是以为安森真的能从容应付家里家外的人情世故，能顺利接受家族的慈善事业，能不费功夫地带好孩子。
  但其实没有什么是容易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安森背负着的压力！
  要不是安森病了——为了不让云越泽担心，安森竟然还想隐瞒自己的病情，这一点让云越泽越发愧疚了——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继续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安森的照顾。
  安森确诊抑郁症后，云越泽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从前太过忽视他了，也太过忽视家里的孩子。哪怕最近渐渐察觉到了安森在孩子们的教育方面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他希望孩子们乖巧，又希望孩子们多才多艺，为此忽略了孩子们的天性，但因为安森生病了，云越泽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再慢慢去引导孩子们。
  “父亲，爸爸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有点担心。”大女儿说。
  “他生病了。”哪怕云越泽已经尽量放缓语气，说话的样子依然很像在教训下属，“我们多给爸爸一些时间吧。贝琳达，爸爸一直很爱你、很爱你们。他只是生病了。”
  云越泽给了贝琳达一个安抚式的拥抱。
  虽然很想陪着孩子们写完家庭作业，但云越泽太累了，他很快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妮娜本来在说学校里的事，叽叽喳喳的，像只百灵鸟，见状赶紧捂住了嘴巴。
  “父亲连睡着的时候都在皱着眉头，工作上的事情很难吗？”她小声嘟囔着。
  工作上的事情当然难了。云越泽和戴维德总统的政治立场在大方向上始终保持一致，他是帮助总统推行一系列增加军费投入政策的最大功臣。这么说吧，在戴维德总统的秘书办流传着一条段子，总统请一天假没有来上班，政府这台庞大的机器还能正常运转，但如果是财政部部长请了一天假没有来上班，天呐，整个机器直接停摆！
  这个段子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云越泽的工作就是这么重要！
  在前后几届政府中，因为戴维德总统的强硬做派，本届财政部是最为忙碌的。军费不是说想提升就提升的，这背后面临着各类税收的调整、各种预算的重新管理、各种项目资金的重新审核……云越泽必须在财政收入和支出中重新找好一个平衡点。
  谁不知道塔别人是人类的心腹大患？
  每个人都知道！
  那为什么依然还有那么多人会反对戴维德总统的政策？这些反对者里不乏一些大佬人物。他们是真的目光短浅吗？不是的。谁不想彻底赢了战争呢？谁不想彻底消灭威胁呢？可除了要确保战争的胜利，还要确保中央星系这么多人的稳定的生活啊！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一个人能保证，我们只要增加军费投入，我们就能彻底战胜塔别人，没有一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保证。于是耗尽社会资源去供养军队就变得不可取了，别到时候塔别人没把人类拖垮，人类自己的竭泽而渔却把全人类拖垮了。
  所以云越泽的工作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虽然他身后有一个几十人的秘书团队，但作为财政部的部长，他是一切计划和政策的总负责人。他要对军队负责，也要对中央星系中所有的普通人负责；他要对戴维德总统负责，也要对所有受到政策变更影响的人负责。他要对全社会的稳定负责。
  “如果父亲很累的话，他可以不用陪我写作业的。”波尔小声地说。
  妮娜说：“希望爸爸尽快好起来。爸爸病好了，父亲就能轻松一点了。”
  孩子们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爸爸了，因为爸爸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妮娜心想，虽然爸爸不喜欢自己穿得太鲜艳，但爸爸还是好爸爸，希望爸爸快点好起来。
  安森当然不是真的患上抑郁症了，心理医生是被收买的，病例是做过手脚的。为了避免在人前做出更多的失去控制的行为，他不得不假装是抑郁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尽量减少和别人的接触。他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曾经怀疑过自己被人投-毒了，但想方设法做了无数次检查，却从来没有在身体里检查出药物的成分。
  哎，可怜的对魔法的力量一无所知的卜拉啊！
  想要彻底骗过云越泽，安森肯定要真的服用一些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他也确实在服药，因为他不得不用镇定类的药物来强行克制自己的言行，让自己“正常”起来。
  如果斯莱瑟知道了安森的近况，他肯定得赞上一句，抛开各自的立场不提，这也是一个人物了。把“月光”这种珍稀炼金物品送到安森的手里，绝对没有辱没了它！
  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后立刻就“抑郁”了，这不仅给自己之前的失控行为安上了一种合情合理的解释，还激起了云越泽愧疚的心理。然后，为了对抗自己的那种不对劲，尽量减少失控行为的发生，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竟然狠心服用了治疗精神病的药物。
  这行为要是放在远古文化著作《三国演义》里，活脱脱也是个枭雄类的人物！
  可翻一翻安森前半生的经历，出生于汤姆森家族却从未有过从军从政的志向，自小喜欢艺术，以优异的成绩从艺术类大学毕业后，因为联姻和云越泽组建了家庭。在长达二十年的婚姻关系里，他一直安心充当云越泽背后的男人，专注于慈善事业。
  这经历怎么都不该是“枭雄”该有的吧？
  不过，斯莱瑟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送出月光后，他就没有太注意安森了，因为他觉得安森这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孵化。魔法师始终坚信，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伟大的力量之一。只要在合适的地方种下一枚种子，时间能够让你收获美妙的果实。
  斯莱瑟更在意的是混乱区那边的内战，除此之外就是给沈星极建的实验室了。
  虽然是私人实验室，但在支安澜提供了那些高精密仪器后，实验室也要向有关部门作出报备，最后会有专门的文件下达，证明这个实验室的合法性和它的所有权。
  与此同时，刚刚结束研讨会的沈星极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假期。
  自从沈星极上了军校，他和斯莱瑟的相处时间就急剧减少，他迫切地想要增加两人的相处时间。他想，暑假剩下的时间还挺多，他们可以在一起做一些有趣的事。
  沈星极略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心怀期待地问：“你想不想学点基础化学？我教你！我觉得化学在魔法领域也是很有用的，包括但不局限于魔药学、魔法阵学等等……”
  斯莱瑟的脸上下意识挂上了假笑。
  沈星极又说：“可惜家里没有实验室，我们只能先学理论的部分了。”
  斯莱瑟藏在身后的手忽然捏紧。
  啧啧，那份和实验室相关的纸质文件就这样被捏皱了一个角。 081   斯莱瑟对于一切基础学科都很感兴趣。注意, 前提是基础学科。用物理学来举个例子，像什么热胀冷缩啊，什么物体的加速度和物体所受的合外力成正比、和物体的质量成反比, 甚至于什么用左手定则判断安培力和洛伦磁力、用右手定则判断感应电流方向……这些统统没有问题！但凝聚态物理是什么鬼！量子力学又是什么鬼啊！
  化学就更有意思了, 只说一硝二黄三木炭，要是魔法时空的卜拉掌握了这句口诀，他们凭着比魔法师多了不知道多少的人口数量，完全可以通过抗争成为那个时空的主宰。还有把物质之间的反应变化完全公式化, 这就是科学胜于魔法的简洁之美。
  但是，纳米系统是个什么鬼！活分子运动规律又是什么鬼啊！
  斯莱瑟当然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学。都说数学是学习一切学科的工具, 行, 那就先把数学捡起来吧, 结果不出意外地又倒在了拓扑学上。因此，当沈星极提出要和斯莱瑟一起学习化学时, 斯莱瑟的灵魂深处生出了一个问题：你口中的基础化学真的就是基础化学吗, 不涉及到中级教育后期的专项衍伸教育吧？也不涉及到高级教育吧？
  见斯莱瑟没有说话，沈星极开始觉得紧张了：“咳……那个, 我觉得世间的万物都有规律可以追溯，魔法也是如此。我们可以一起尝试着把魔法简洁化、公式化。”
  “好啊。”斯莱瑟听见自己说。
  管他呢, 大不了就是在沈星极面前暴露自己物化数的自学进度真的一般呗，远远及不上文史之类的科目。虽然这种暴露会让斯莱瑟觉得自己被脱-光了衣服，让他这种习惯在人前游刃有余、在人后运筹帷幄的人非常不适应，但凡事都有第一次……
  斯莱瑟还能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证明他心理素质确实够强大了。
  边缘星系。
  怀特海正在逃命。在这种生死关头，怀特海已经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按照他现在的人设, 他理应是不会这种精密操作的——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星图, 驾驶着一艘小型飞船, 带着飞船冲进了一片在千万年前因星球爆炸形成的尘埃之中。
  “我们就要死了。”松鸦轻易说到了死亡，若不是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他看上去真不像是一个重伤在身的濒死者。他还是那副温润如三月春阳的模样，随和且淡定。
  “闭嘴吧！你的命长着呢！”怀特海头也不回地说，“早些年就有数据表明，这片尘埃之后藏着一颗可能宜居的星球。只要我们找到它并成功降落，我们都不会死。”
  他们会沦落到这种境地，都是因为松鸦。松鸦是彼得斯最信任的手下，在内战中负责后勤的部分，任谁都觉得他会以彼得斯的利益为先，可谁知道一旦出现了一个能杀死洋娃娃的机会，松鸦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杀掉洋娃娃。
  什么彼得斯，什么大局，通通被松鸦丢在了脑后。
  要不是怀特海细心谨慎，这些日子一直盯着松鸦不放，一察觉到不对劲就找了过来，松鸦这会儿估计已经凉透了。怀特海能怎么办呢？只能带着松鸦先逃了再说。
  松鸦无声地笑了一下。
  剧烈的冲击导致内脏严重受损，松鸦现在只能平躺着。他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怀特海的背影，仿佛连怎么眨眼睛都忘记了。他想，他竟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熬过了情况最复杂的那一段星域，怀特海把飞船调到自动驾驶模式，然后走过来帮松鸦处理伤口。松鸦又笑了起来，问：“你……军方的人都像你一样会演戏吗？”
  怀特海手上的动作一顿。
  “不想让内脏碎片从嘴巴里咳出来，就别说话。”怀特海说。
  “我就要死啦。如果临死前不把想说的话说完，我会死不瞑目的。”松鸦露出一个很无辜的表情，“松鸦不是一个正经的名字，但是我本来就没有名字，我只有编号。”
  “我知道我知道。”怀特海飞快地帮松鸦处理伤口，“你别说话了。”
  “你果然都知道。”
  出生于实验室里的实验品，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松鸦本来想问怀特海为什么要救他。如果不救，怀特海还可以继续潜伏下去，不用带着他逃向未知的星域。但现在不用问了，因为松鸦已经有答案了。他说：“你知道我身上有云少将的基因。”
  “闭嘴！闭嘴！”松鸦的情况不容乐观，怀特海心里急得要死，偏偏松鸦本人却毫无求生欲，怀特海没好气地说，“老子让你闭嘴！你以为你真的杀掉洋娃娃了？十有八-九你杀掉的只是一个替身而已！还有，你再说话的话，这辈子别想见到你弟弟。”
  松鸦：“！！！”
  “你弟弟手里有一枚用肩章碎片做的吊坠。他叫特温，当初实验室覆灭时，他被医生救了。知道医生吧？混乱区最有名的人体机械改造师，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敢自称是医生了。医生收养了他。等到医生去世后……我捡到了他，并把他带回了中央星系。”怀特海这话里隐去了沈星极的存在。作为间谍，谨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松鸦不知道能不能相信怀特海。他一直以为特温死于实验室的覆灭之时。
  怀特海继续说：“特温身上的大部分基因都来自于云彬言，或者说，他干脆就是以云彬言的基因蓝本为基础创造出来。他现在受到军方监管，生活方面是无忧的。”
  松鸦愣愣地盯着怀特海。
  过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松鸦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心理活动，他垂下眼睑说：“你不是对洋娃娃感兴趣么？至少有十五六年的时间，她就潜伏在蜘蛛女神里，就在那个实验室，我出生的那个实验室。实验室的覆灭和蜘蛛女神的覆灭都与她脱不开关系。”
  蜘蛛女神是一个星盗团，蜘蛛女神覆灭后，剩余势力全部被黑河接收了。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洋娃娃登上了混乱区的权利舞台，成为了黑河的女首领。按照松鸦的说法，蜘蛛女神应该是洋娃娃最大的一块踩脚石，是它的覆灭造就了她的老大之路。
  洋娃娃曾以研究员的身份在蜘蛛女神里潜伏了十五六年？她的工作地点就是那个制造了松鸦和特温的实验室？等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她就潇洒转身回到了黑河？
  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她只是毁掉了实验室，我不会恨她。”松鸦淡淡地说。但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松鸦一直都以为特温和其他的实验体一样，全部死在洋娃娃的计划里面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洋娃娃，为弟弟复仇。
  怀特海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洋娃娃在二十多年前就被黑河前任老大送出去了，这不是秘密。如果她在蜘蛛女神潜伏了十五六年，那这里还有四五年的时间对不上。
  怀特海问：“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洋娃娃当初真的潜伏在蜘蛛女神里。
  “你有什么证据？”松鸦反问道，能够证明我弟弟真的活着并且活得还算不错。
  怀特海于是抛出了更多的细节，他当初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见到特温的，特温当时是个什么样子，等后来去了中央星系，特温又是怎么说起他在实验室里有个哥哥的，军方又是怎么安排特温的……松鸦强撑着听完，一口气就松了，陷入了昏迷中。
  怀特海：“……”
  操！
  好在松鸦的求生欲确实被激起来了，看到医疗仪器上不断攀升的数据，怀特海忍住了骂人的冲动。松鸦这人看似如谦谦君子，其实是因为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作为实验室产物，松鸦存在一些严重的基因缺陷，就连对自己的生命都充满了漠视。
  好在松鸦在这世上还有唯一在乎的人和事，他很在乎特温。
  中央星系。
  沈星极宅在设备一流的实验室里，特别享受和斯莱瑟一起研究总结魔法规律的过程。他们把魔法视为一种能量，就是依据现有的科学观，在动能、势能等分类中，再加上魔法能这一项，把魔法过程视为能量的转化过程，然后建立相关的数学模型。
  在沈星极的眼睛里，万物都可数学化，就连魔法都不例外。
  “你看，这是你对杯子施展召唤咒时的真实能量转化模型。”沈星极的手指点在虚拟屏上，“而这个是同等条件下的理论模型。两个放在一起对比，看出什么了没有？”
  斯莱瑟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不是说好了要学化学吗？怎么还没开始？”
  “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又有这么好的研究条件，所以不如先把魔法能的原理和性质都琢磨透了，再去研究它在其他领域的应用。”沈星极开心地说，“你不要急。”
  斯莱瑟：“……”
  魔法师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强撑下去了。于是他垂下眼睑，避开沈星极的视线，好似有些虚弱：“但是，你不觉得这些多维立体模型太难了吗？”
  对于斯莱瑟来说，就算是最最艰难的童年时期，他都没有在人前做出过软弱的模样。他一直是骄傲的。在某些时候，他可以佯装弱小，但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弱小。
  这是第一次。
  斯莱瑟第一次对着别人承认，有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有一点难。
  不不不，不是对着别人承认。
  不是别人。
  这是星极啊，偶尔示弱一下，被星极“保护”了也不错？
  有时候，只是第一步难以踏出去而已。只要彻底跨过了心理上的那道坎，斯莱瑟顿时觉得示弱也没什么不好的。只用了两秒钟，他心里的不自在就消失了。他立马恢复了强者心态。作为强者，斯莱瑟理直气壮地重复说：“这些模型真的有点难了。”
  被你保护，是我给予你的特权。
  虽然我不擅长这个，但我正在适应……咳，我已经适应了。
  ※※※※※※※※※※※※※※※※※※※※
  抱歉，今天的更新好晚啊。虽然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太稳定，但绝对不会断更的。_(:3」∠)_ 082   斯莱瑟能够年纪轻轻就通晓魔法药学、魔咒学、魔法阵学、魔纹学等等, 成为令人敬畏的大魔法师，他本质也算得上是一个学霸，并且拥有一颗强烈的向学之心。
  沈星极真心觉得, 如果斯莱瑟是中央星系的原住民, 自小在中央星系的环境中长大，他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个顶尖的研究型人才，前提是别中途跑去混政坛了。但斯莱瑟毕竟是中途穿过来的，他的知识框架和思维方式都已经定型, 人类距离离开地球都多少年了，魔法时空的科技连地球中后期的水平都远远不如, 真是难为斯莱瑟了！
  魔法, 在沈星极看来非常神奇、非常美妙。
  但魔法的表达方式, 在沈星极看来非常粗糙、非常简陋。
  听到斯莱瑟说数学模型有点难，沈星极顿时有些慌张。苯基乙胺的影响是一视同仁的, 沈星极这会儿就被影响得有些掉智商。他想, 他太喜欢和斯莱瑟宅在一起搞研究了，但如果斯莱瑟无法从搞研究中获得乐趣, 那以后到底是搞呢，还是不搞呢？
  咳, 说句题外话，苯基乙胺又称pea，是爱情激素的一种。
  沈星极忽然想起了一个小故事，忘了是在哪本儿童读物上看来的。虽然是小时候读过的，但至今印象深刻。他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教育意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斯莱瑟很是纵容。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自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小男孩, 放寒暑假时回到了乡下爷爷奶奶家。他差点没在乡下玩疯了。他跟着村里的孩子们上山下地, 去小溪里抓螃蟹和小蝌蚪, 还去臭水沟里堵癞-□□。他只穿着背心裤衩，因为经常往水里跑，衣服常常是湿的。后来，他干脆学村里的孩子，脱掉衣服光身子在小河小溪里玩。”
  斯莱瑟笑着问：“然后呢？”
  魔法师在心里寻思，星极讲这故事的用意是什么？重点难不成是“脱掉衣服光身子”？这一发散，魔法师差点没能把脑洞收回来，虽然他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
  沈星极继续说：“忽然有一天，小男孩发现自己的小鸟有点痒。”
  “什么？”斯莱瑟没听清楚。
  “就、就小鸟啊……”明明是男人共有的东西，但当着斯莱瑟的面，沈星极真说不出“大几把”这种词语啊，就算是秉着科学严谨的态度说“男性生殖器官”也依然尴尬啊！
  斯莱瑟沉默片刻，示意沈星极继续。
  沈星极轻咳一声，很是镇定地继续往下说：“他的小鸟上长小疙瘩了，估计就是因为他这阵子太淘气，总在不怎么干净的水里蹚来蹚去，也可能小蝌蚪、癞-□□身上带了某种细菌病毒，总之他的小鸟被感染了。他急坏了，哭着跑回去找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说别怕，咱有偏方专门治这个！
  “偏方吗？”斯莱瑟问。
  “对，村里的淘孩子那么多，小鸟被感染的事情肯定不止发生了一次。爷爷奶奶都说，那个偏方可管用了。小男孩含着眼泪，眼睁睁看着爷爷去鸭棚里抓了一只鸭子回来，然后掰开了鸭子的嘴。小男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小鸟就被鸭子含住了。”
  斯莱瑟：“……”
  沈星极硬着头皮往下讲：“还别说，这个偏方真的管用。虽然被鸭子做了不可描述的事，但小疙瘩确实慢慢消退了，也不痒了。然后又过了几天，他就彻底好了。”
  斯莱瑟：“……”
  “等小男孩长大了，他回忆起了童年往事，很想搞清楚偏方治病的原理。爷爷奶奶那边自然有一些迷信的解释，说小疙瘩是虫王留在淘小子身上的标记，谁叫淘小子们总是去祸害虫子呢，而鸭子是吃虫的，鸭子一出马，虫病立马就好了。男孩却不信这个。然后你猜这么着？后来还真被他查到了这个看似荒谬的偏方里的科学依据。”
  原来是鸭子唾液中的一种酶起到了治病的作用！
  其实根本没必要真被鸭嘴那么含一下，用其他方式取点鸭子唾沫出来涂抹在小鸟上也是能治病的。但村里人不懂这个，他们脑子里都没有“酶”这个概念，很多人就真的信了鸭子张大嘴把虫病吃掉了的说法。于是，偏方里便充斥了怪力乱神的味道。
  “从某种角度来说，魔法师对魔法的认知，和村民们对偏方的认知是一样的。”沈星极语气飞快地说，“如果村民们早就弄清楚了偏方的原理，他们完全可以借助科学手段，把那种酶提取出来并保留其活性，制成药物，那么治病的过程就会变得更加高效。同理，如果你们真正搞懂了魔法的原理，魔法也会变得更高效、更富有美感。”
  魔法能不能科学化？沈星极认为能！
  因为科学是一种态度，是一种方法。它不是结论。
  当然，拿魔法和偏方比，是有些看低魔法了。无论如何，像斯莱瑟这样的魔法家族也传承了千年之久，在漫长的岁月中，总会出现一些学术型的魔法师试图更深入地研究魔法吧？但沈星极的本意也不是说魔法不好，他说：“科学是实现高效的唯一途径。魔法已经很神奇很强大了，好比说瞬移，你能通过魔法阵无视空间的阻隔，瞬间移动到我面前，再好比说能把人从里到外彻底变化成另一个人的魔药，但是……”
  沈星极认真地看着斯莱瑟：“但是，它本可以更加强大的。”
  一句话说得斯莱瑟的心脏用力跳动了一下。
  对于斯莱瑟这样的人来说，他对于力量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即使他已经是顶级的魔法师了，即使基因药剂让他拥有了更充沛的魔力，但他还不是每周都坚持清空一次魔力，靠着舒缓仓恢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不断提升自己对魔力的控制能力？
  但将魔法科学化肯定是一个庞大而细致的工程。如果沈星极想要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他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最终的研究成果却一定不能面世。在这个世间有且仅有斯莱瑟一位魔法师，相当于沈星极为了他一人立了一个难度极大的项目。
  “虽然这些多维立体模型好像很复杂的样子，”沈星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其实不难的。真的不难。你重点看我标注出来的这条曲线，它代表了魔力的转化效率。在理论模型中，这个效率高达91%，但是实际上的效率只有83%，还有提升余地。”
  斯莱瑟心情复杂，却开玩笑说：“如果被支教授知道你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这上面……他肯定要抽出四十米的大刀追杀我，觉得我一个人占用了全人类的资源。”
  沈星极哈哈笑了起来：“不会啊，如果老师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魔法，他肯定会和我一样沉迷于对魔法的研究。我和老师有点特别像，我们都对未知充满了兴趣。”
  斯莱瑟便也跟着笑。
  沈星极又说：“更何况除了学习和工作，我也该有自己的私人时间啊。想要把魔法彻底科学化，这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我也就只能帮你做做模型、总结总结规律，真正关于魔法的研究都得靠你自己，因为你对于魔法的理解是最深刻的。”
  就像那个鸭子唾沫的偏方，只有斯莱瑟先拿了偏方出来，沈星极才能尝试着去找到“酶”，找到酶以后，又需要斯莱瑟想办法把酶提取出来。这才是科学化的过程。
  “那我们就说定啦，要坚持把魔法科学化哦。所以……”沈星极的语气显而易见地轻快起来了，“以后只要我们有了假期，也要像这次一样啊，都要待在一起搞研究。”
  我简直就是个天才，沈星极在心里如此想着。
  我精准地把握住了斯莱瑟想不断变强的心理，成功预定了他今年的假期、明年的假期、以后无数年的假期……沈星极心中很是窃喜，差点就嘿嘿嘿地笑出声来了。
  虽然是假期，但沈星极也没和老师、师姐断了联系。
  支安澜会给他们布置作业，三五天地检查下他们的学习进度。沈星极在生物机械方面才刚刚入门——这个刚刚入门当然是针对支安澜这种大拿来说的，要是和普通的学生比，沈星极已经走得比他们都要远了——他除了作业，还有很多看书的任务。
  维炫明特意联系沈星极，让他不要忽略了体能训练。
  因为研讨会期间和斯莱瑟相处得挺好的，维炫明还说：“帮我问斯莱瑟好。”他想起曾经无意间听沈星极说过斯莱瑟爱吃一种鱼干，维炫明还网购了很多鱼干寄过来。
  “你们最近忙什么呢？”维炫明随口问。
  “就……一起学习啊。你和学姐呢？”
  “一样，也是学习呢。”确切地说是闻妲抽出时间来帮维炫明补理论课。机甲专业和指挥专业的课程是有部分重合的，就是那部分重合的课程……维炫明只将将及格。
  在闻妲眼里，及格怎么够呢？给我继续学！
  听到学长的回答，沈星极忍不住窃喜。学姐和学长可是一对恩爱的情侣，他们在放假期间沉迷于学习，而他和斯莱瑟也在学习，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嘿嘿嘿！
  “有好多搞不懂的，头疼。”维炫明说。
  “一样的一样的，我们……咳，我和斯莱瑟也是一样的。”沈星极说。
  “但还是要学啊，你学姐说得没错，我听她的。”
  “一样的一样的！”沈星极激动地说。看来，他和斯莱瑟之间的相处模式真的和维炫明闻妲一模一样啊。他那个关于偏方的故事不是说得挺好么，斯莱瑟也听进去了。
  “是吧？更何况学好了还有奖励，做对一题一个亲亲。”维炫明一脸甜蜜地说。
  沈星极：“？？？”
  沈星极：“……”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沈星极经历了复杂的心情变化，冷漠地回应道：“哦。” 083   想要把魔法科学化, 首先就要做到魔力量化。
  而这恰恰就是最被魔法师们忽略的一点。
  他们通常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同样是对着一个杯子施展召唤咒，高明魔法师消耗的魔力就是比普通魔法师少, 他们认为高明的魔法师对魔力拥有更强的控制力。但到底少了多少, 在完美状态下只需要多少魔力就能施展召唤咒，他们就不知道了。
  沈星极没有魔力，也感知不到魔力，但他可以用高精度的现代仪器监控魔能的转化过程, 通过复杂的数学模型来推算出理想状态下的极限值，给魔法师一个参考。
  他在很久以前就提出过一种假设, 魔力不可能被无限划分下去, 它必然存在一个最小的测量单位。这个假设显然是符合现代科学规律的, 也符合万物发展的规律。
  整个假期，沈星极都在试图找到这个能代表最小测量单位的魔法常数。
  魔法师抱着胳膊, 站旁边看着沈星极在虚拟屏上列下公式。公式越写越长, 虚拟屏也越来越大，沈星极把一部分已经完成的验算往上推开, 于是一片又一片的虚拟屏冲着实验室的四面八方散开。沈星极坐在实验室最中间，被无数面虚拟屏包围了。
  ……就像是被无数星光包围了一样。
  魔法师心里一动。那个在自然规律背后藏匿了几千年的魔法常数, 它就像是一位绝世的美人，就算只将将露出了一片衣角，就已经难掩风华。它理应有一个名字。
  “它应该被称之为魔极。”魔法师在心里如此想着。
  那是魔法之极，亦是星空之极。
  暑假过半时，彼得斯手底下有一位管事刺杀洋娃娃却只弄死了这个女人的一个替身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魔法师的耳朵里。魔法师并不知道这里头还有怀特海什么事。
  沈星极倒是因此想起怀特海了。
  最后一次见到怀特海得追溯到一年前了，一般间谍任务的年限都很长, 知道怀特海短时间内回不来, 沈星极有些惆怅地说：“他应该是回混乱区那边去了吧？不知道他的任务进展怎么样。还有特温, 虽然知道军方会照顾好他，但他年纪还小……”
  沈星极看向斯莱瑟问：“我记得你在特温身上留了一个守护魔法？”
  “是的，那是一个长期魔法，等特温成年才会失效。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现在生活得很好。”通过守护魔法，斯莱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分享特温的感受，他会用上这个魔法，很难说是守护特温的心多一点，还是借着特温来探知军方隐秘的心多一点。
  但确实也是保护了特温，不是吗？
  “至于怀特海……”斯莱瑟微微皱了下眉头，“他离开之前特意来找我们告别，当时我尝试着用预言之术查看了一下他的运势。咳，虽然我对于预言之术只略懂一二，但我大致能看出来，他此行虽历经生死，最后的结果却是好的。你不用太担心他。”
  作为一名优秀的军方间谍，怀特海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出生入死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那便是好的了。沈星极闻言立刻放心了不少。
  沈星极又对斯莱瑟话中的预言之术生出了好奇心：“你能看到未来？”
  斯莱瑟假笑道：“我并没有未来之眼。”他之所以会去研究预言，是因为曾经的他对那条关乎到他一生的预言极为不屑。研究得多了，他倒是学会了一些预言的技巧，能够看到某些人的未来运势，前提是这个人和他有过一定的接触，命理发生过纠缠。
  沈星极忙问：“那你能看到我的运势吗？就……”感情方面顺不顺利之类的。
  斯莱瑟装模作样地打量着沈星极。
  魔法师太了解星极了。他知道，像星极这种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的人，他对于未来一点都不迷茫，按理来说是不会有兴趣询问自己未来运势的。而既然他问了……
  斯莱瑟似乎知道沈星极想问什么了。
  沈星极被看得有些紧张。
  斯莱瑟冲着沈星极勾勾手指，沈星极就乖乖地靠过来。斯莱瑟附在沈星极的耳边，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嘴唇就要碰到他的耳朵了：“不能哦，我看不到你的运势。”
  沈星极：“……”
  那你让我靠得这么近做什么！
  “我看不到两种人的未来运势。一种，他的命理没有和我发生过纠缠。另一种，他的命理和我纠缠得太深。”斯莱瑟的声音听着很性感，“宝贝，我们缠得太深了。”
  沈星极被撩得手脚一软，差点没摔下沙发。
  斯莱瑟两只手根本没动，一道无声的咒语瞬间起效，好像有阵风轻轻一带，非常轻松地就把失去着力点的沈星极带进了魔法师的怀里。乍一眼看过去，好像是沈星极主动赖在魔法师怀里不起来一样。魔法师笑着说：“对，就像是你现在趴我身上这样，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想贴我身上。我们的命理大概就是以这种状态缠在一起的。”
  沈星极：“……”
  沈星极红着脸试了几回，都没能从斯莱瑟怀里爬起来。他干脆放弃了挣扎，怀着一种既羞恼又兴奋的心情，真把全部重量压在了魔法师身上。对啊对啊，我缠你，我缠死你！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超大的，砰一下又砰一下，就像是炸在耳边一样。
  砰——砰——砰——
  不对，这不仅仅是我的心跳声。沈星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同样也是斯莱瑟的心跳声。两颗心脏的节奏竟然一样了，心跳的声音叠加在了一起，变得那么明显。
  边缘星系。
  怀特海的运气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正如斯莱瑟说得那样，他确实经历了诸多生死关头，但好歹活下来了，连带着松鸦都活下来了。星云尘埃的深处确实藏着一颗可以降落的行星。虽然这颗行星的地表环境对于人类来说有些恶劣，但他们还有机甲。
  松鸦的基因缺陷已经彻底暴露，这家伙完全不看重自己的生命。
  但只要怀特海手里捏着特温这张王牌，松鸦也愿意配合，主动说：“我出生于实验室，各方面的表现却不出众，正好那时特温出生了，我被安排照顾他。但在特温能独立照顾自己后，我就作为商品被卖了出去，第一任主人是冒险工会的。在第一任主人那里，我无意间发现洋娃娃……当时她还是实验室的研究员，因为资历颇深已经是项目主管，她和黑河那边有联系。我当时想着，让蜘蛛女神和黑河狗咬狗挺好的。”
  谁知道两只狗真咬起来后，蜘蛛女神竟然在最后关头毁了实验室。
  对，严格地说起来，实验室不是洋娃娃毁掉的。是蜘蛛女神这边意识到他们已经无法阻挡黑河了，于是那几个忠于蜘蛛女神的人就把实验室里的资料全部销毁了。
  实验品也算是“资料”的一种，自然也被销毁了。
  不过，这一点都不妨碍松鸦把仇恨锁定在洋娃娃头上。
  就是因为发现了洋娃娃和黑河有联系，松鸦才差一点性命不保。但当时他还想回去找特温，于是艰难地逃出生天，身受重伤时被彼得斯捡了回去。不等他养好伤，实验室覆灭了。松鸦再也没能找到特温。要不是医生救了特温，特温肯定已经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怀特海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他们太幸运了。
  如果不是医生出手，特温当初肯定必死无疑。只要特温死了，松鸦毫无疑问会把一切都带进坟墓中。医生当初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理出手的呢？他知道那个实验室的秘密吗？他知道特温身上有云彬言的基因，通过特温能牵扯出一个大秘密出来吗？
  怀特海莫名有一种感觉，医生是知道的。可能医生无法精准地知道特温身上的基因就来自云彬言，但他肯定知道特温的重要性。作为混乱区最有名的人体机械改造师，医生肯定隐隐探到了那个实验室背后的秘密。医生遭受了诸多的背叛，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但从救下特温这个举动来看，他内心深处还潜藏着一点点社会责任感。
  只有一点点。
  那是医生在历经绝望之后所剩不多的尚未被扭曲的信念。
  怀特海顿时觉得非常唏嘘。
  不过，最让怀特海觉得幸运的是，在医生去世后，特温又遇到了沈星极。怀特海上个任务之所以能远超预期地完成，就是因为沈星极。他能带着特温走出混乱区，也是因为沈星极。要不是沈星极，军方永远无法知道世上还有特温这样一个人存在。
  最后，因为军方掌握了特温，怀特海现在才能换来松鸦的配合。
  这里头一环扣着一环，只要有一环缺少了，那些惊天的阴谋就有可能会被继续掩埋下去，被永远掩埋下去。怀特海问：“洋娃娃的事先放在一边。说说云彬言的基因吧，你对这份基因的来源知道多少？你送给特温的肩章碎片，它属于云彬言吗？”
  “其实我知道的东西很少。我只是一个实验品。但因为他们需要我照顾特温，所以我在实验室里有一点小小的自由。碎片……其实我起先都不知道它是肩章碎片，有人剖开了血肉，把它从身体里挖出来并交给了我，他告诉我这个东西能带来好运。”
  “那个人是谁？”怀特海追问道。
  “我不知道。”松鸦有些没心没肺的，“你希望他是谁呢？总不能是云少将本人吧。”
  怀特海的瞳孔骤然一缩。 084   据松鸦所说, 他原本以为送肩章碎片给他的人是蜘蛛女神的成员。
  想想也是，自松鸦被“创造”出来，他就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能够接触到的人除了实验室的研究员和其他实验品, 再就是偶尔会来实验室里走动的蜘蛛女神的成员了。
  “他是一个半机械的改造人，碎片被他藏在了人体和机械体之间的连接处。”松鸦在自己身上比划说，“喏，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他很聪明, 接受各类仪器检查的时候，那碎片就像是嵌合装置的一部分, 没有人会怀疑他在身上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当时, 我已经猜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实验室了。那些人……他们满怀期待地创造了特温, 但特温的表现却不尽如人意。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我大概知道特温身上有很多数据没有达到预期。那些人虽然还没对特温彻底失去信心, 但也不打算再给予特温更多优待, 于是我这个照顾者就没了作用。”松鸦很是平静地说着自己的经历。
  松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那个半机械改造人的。
  这个人原本是蜘蛛女神的成员，被安排来实验室打杂的。他和那些丧心病狂的研究员不同, 他大概还愿意把实验体当“人”看，虽然他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他偶尔会给特温讲一讲外面的事情。只是偶尔地讲一讲，却给当时的特温带去了很多的快乐。
  大概就是因为特温真情实感地快乐过，所以当这个人拿出肩章碎片时，松鸦并没有举报他，而是把碎片藏了起来。实验室的出入很严，你想要夹带什么东西进出实验室, 那非常难, 但只要东西真的进了实验室, 松鸦再把它藏起来却不用费什么劲。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我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把藏碎片的地方告诉特温了。我想给他留点纪念。”松鸦并没有真的把肩章碎片送给特温。要是研究员在特温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麻烦。他只是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了特温，好让特温心里能有一些安慰。
  但大概是实验室覆灭的那天，特温偷偷跑去藏东西的地方把肩章拿到手了。
  在那种危急的时刻，特温心里肯定还惦记着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哥哥吧，所以他当时没有想着逃命，而是跑去拿走了哥哥留下的纪念品。再后来，他就被医生救了。
  “那么，那个把肩章碎片送给你的机械改造人呢？”怀特海问。这个人后来又做了什么？他去了哪里？这个人既然能想办法把碎片藏在血肉之中，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松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怀特海：“他死了。”
  不等怀特海做出什么反应，松鸦又说：“我本来以为他是蜘蛛女神的成员，但后来又听说他不是。就在他把肩章碎片送给我后不久，大约过了一周吧，他就上了手术台，是作为叛徒被送上去的。我不知道他在那一周的时间里做了什么，不知道他是怎么背叛实验室的。也许他是其他势力安排的探子？也许他和你一样是个军方间谍？”
  松鸦慢慢地吞着营养液：“你知道星盗的手段有多残忍。你不用心存侥幸。没有一个叛徒能从实验台上活下来。所以他肯定死了。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于是，事情至此便又陷入了僵局。
  这个机械改造人到底是谁？他有什么样的身份？他从哪里拿到了肩章碎片？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传递怎样的信息？他在实验室里做了什么？怀特海统统不知道。
  而对于怀特海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颗行星，再把松鸦交给军方。如果他们不抓紧时间离开这里，那些被掩埋的阴谋诡计只会被继续掩埋下去。
  中央星系。
  对于沈星极来说，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又开学了。
  开学后，沈星极就是大三的学生了。
  斯莱瑟送沈星极去学校的时候，他们在校门口遇到了沈星极大一时的同学，他们现在也要读大二了。他们远远看到沈星极，一个个都很激动，却又不敢贸然靠近。
  等沈星极主动朝他们打了招呼，他们才欢呼着靠拢过来。
  太好了，星极还是那个星极，他没有变哦！
  “星极，你也太帅了吧！你在月神宫的演讲，我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星极星极！咱们学校今年的招生视频的热度把复元和万安全都压下去了！哈哈哈哈，视频里剪了很多你在校时的学习生活，里面竟然还有我的一秒镜头！”教室、训练室、资料室、食堂等地方都是存在全方位监控的，学校就拿这些剪了招生视频。
  “我爸妈知道我们大一在同个学习小组里待过，他们就去亲戚朋友面前炫耀了，弄得我所有亲戚都知道了我的这一段经历，比当年知道我考上三英大学时还要热情。当初我拿到三英的录取通知书时，我真以为我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就是考上了三英大学。可到了这个暑假才知道，最高光的时刻其实是和你在同一个学习小组里待过。”
  “你们说得太夸张了吧？”沈星极有些不好意思。
  有个同学比较机灵，立刻想到了什么，问道：“星极啊，你是不是整个假期都关在实验室里，从来没有关注过星网上的消息啊？哎，你在星网上真的超火超火的！”
  沈星极下意识回头看了斯莱瑟一眼。
  其他同学纷纷接话说：“难怪你连年度有为青年的颁奖典礼都没去参加。”
  “难怪所有新闻里出现的你都是资料视频，没有一个是专门录制的采访视频。”
  “你个人账号的关注量已经升到第一去了，你肯定也不知道吧？对了，给你说个笑话，竟然还有土豪跑到咱们学校官网来，想高价收购你经常使用的那个舒缓仓。”
  斯莱瑟附在沈星极面前小声说：“所有颁奖典礼、采访之类的活动，支教授那边就先开口帮你推掉了。”他们确实想让沈星极万众瞩目，但绝不会让他被揠苗助长。
  沈星极现在使用的光脑都是特制的，和支安澜这些大佬们用的是同一款，保密级别相当高，还会默认开启勿扰模式，能够有效地为他屏蔽过滤掉很多无用的讯息。
  沈星极只能说：“我假期确实都待在实验室里。”给斯莱瑟待在一起！
  有个同学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一脸敬畏地说：“星极，我能不能摸一摸你的小手手……”斯莱瑟的视线飘了过来，这位同学立马改了口：“……咳，你的衣袖啊。”
  “我也要摸！我也要摸！”
  “我看星网上好多人说新闻媒体不给力，竟然采访不到星极，只能用以前的资料视频充数……哈哈，有本事就来三英啊，只要上了三英，就能摸到热乎的星极了！”
  “那星极你有没有看到那条新闻啊……万安那边说他们已经利用机械预判模型把型号为28yhk的机甲的人机转化率推进到了99.982%，这个研究进度真够快的啊！”
  沈星极点点头说：“我看到了。万安在硬机械方面一直很强。”
  这条新闻是昨天的，还热乎着。按照惯例，那个隶属于万安的研究所的负责人在汇报研究成果时肯定要感谢一下专利人，也就是沈星极，大意就是感谢沈星极的高尚品格，感谢他的无私付出，感谢他的新模型为人机转化做出的重大贡献等等等等。
  当沈星极看到这条新闻时，他的心情很激动。
  这份激动当然不是因为万安提到了他，而是为了万安研究速度！照着这个速度弄下去，也许明年就有新机甲投入使用了。沈星极都想要反过来郑重地感谢万安了！
  而普通人看到这条新闻时，他们当然也都很激动，每个人都觉得心潮澎湃。这份激动用简单的语言总结一下就是：万安牛逼！沈星极超牛逼的！我们人类真牛逼！
  尽管沈星极整个假期都低调地宅在私人实验室里，但这条新闻一出，他和万安齐齐成了新闻热搜。大家乍一看到“沈星极”和“万安”并列，还以为沈星极要转学了呢！
  “星极，你今年会参加军校联合大赛吧？”同学们又问。
  沈星极对联合大赛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半年前参加的资格赛上，摇着头说：“今年就不参加了。”他都上过月神宫讲台了，再跑去参加资格赛就有点虐菜的意思了啊。
  “哎？你不参加吗？校内网上好多人看好你，学长他们肯定会跑来邀请你的！”
  沈星极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说的是决赛？”
  “对啊对啊！去年我们输给复元联合，只拿到第二名，大家都等着今年在决赛中一雪耻辱。”除了沈星极这种忙到飞起的学生，正常军校生有谁不关注联合大赛的？
  沈星极若有所思地说：“我以为你们说资格赛……如果导师在寒假没安排，然后真有学长邀请我了……我应该……额……”沈星极忽然闭上嘴，朝斯莱瑟看了过去。
  大约能猜到沈星极的心里想了些什么，斯莱瑟笑着说：“那就去参加啊。”
  学生嘛，肯定没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这很正常啊。不能像斯莱瑟那样，把大多数的工作都安排在其他时候，然后专门空出寒暑假的时间。斯莱瑟对此表示理解。
  对于斯莱瑟的纵容，沈星极心里超感动的！
  ————————
  在繁忙的工作学习之外，偶尔也要拥有一个正常的假期。
  那么，到时候可以泡上一杯茶，优哉游哉地观看星极在虚拟战场的奋斗了。
  真是令人期待！
  成熟而虚伪的大人在心里如此想着。 085   目送沈星极被同学们簇拥着走进学校, 斯莱瑟转身上了飞车。
  斯莱瑟并没有急着离开天元星。
  天元星是颗学术星，这里不仅有众多顶尖大学，还有很多顶级的研究所。大多数研究所就像是昨日新闻中把28yhk型机甲的人机转化率推进到99.982%的那个实验室一样, 隶属于各个顶尖的大学。但也有一部分实验室, 它们是属于企业或私人的。
  斯莱瑟在天元星多逗留了两天，行程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和其他游客比起来，他的行程显得更雅致，别人热衷于去网红景点打卡, 他不，他在中央星系最大的开放式图书馆待了一个下午。现在的图书馆一般都不提供纸质书了, 都是虚拟屏的接入, 根据公民的信用等级不同, 大家借阅读书时的权限就有差异。斯莱瑟的权限非常高。
  这归功于斯莱瑟当初在使用贾尔斯这个身份时，把属于原身的财产全部捐献了出去, 之后换回自己真名后, 他也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因此信用等级一直保持着最高等级。
  斯莱瑟把图书馆里可以查询到的所有的星图类书籍全部扫进了自己的光脑。
  星图是星域地图的简称。在塔别人出现之前, “探险者”这个职业正在兴起。探险者们会驾驶私人的或者更多是由企业资助的飞船，前往边缘星系, 去探索那些未知的星域，要是能侥幸找到一颗资源星，并且证明上面的资源可开采，那他们就赚疯了！
  图书馆里可以找到的和星图有关的书籍大多数都是探险时期的遗留。
  战争爆发之后，“探险者”职业被官方叫停，星图也成了一种军事资源。此后就算星图得到了更新, 也往往存在于《某某战役指挥实录》、《某型号巡逻舰即时报告》、《某坐标的常规通行法》等书籍的附页。星网上能被公众搜索的星图资源变得很少。
  斯莱瑟手里捏着三管家那条线, 能在一定程度上调动汤姆森家族的资源, 悄无声息地获得一些资源共享。他想要更新自己的星图库，其实根本没必要来图书馆里。
  但斯莱瑟还是来了，他显然有自己的算计。
  在图书馆里收集了诸多资料后，斯莱瑟又去品尝了天元星的特色美食。最叫他满意的是一款用某种海藻类植物做主原料的食物，口感非常奇特。据说这种海藻对生活环境要求很高，只能生长于一片特定的海域，是有钱人才能吃得起的金贵玩意儿。
  斯莱瑟太欣赏它的口感了。
  对于魔法师来说，赚钱最大的乐趣就是能让自己随时随刻拥有各种各样美好的享受。哦，现在还多了一个，那就是让沈星极也随时随刻获得各种各样美好的体验。
  于是，几份被精心打包的“海洋之森”出现在了支安澜的办公桌上。
  军校有着严苛的规章制度，发现给教授寄东西要比给学生寄东西简单一些后，斯莱瑟当然不会放过支安澜！于是支教授无语地看着那几份海洋之森，算了，看在斯莱瑟还算懂事的份上——这里一共四份，显然是支安澜、闻妲、维炫明和沈星极各一份——支教授留下了自己那份，让机器人助理把另外三份给学生及学生家属送过去。
  两天后，斯莱瑟终于离开了天元星。他在天元星和海神星的出入境留下了真实记录。回到海神星后，他再一次过上了看看书、养养花、整理整理资料的悠闲生活。
  一周后，天元星上一个不怎么出名的私人研究所发生爆炸。
  研究所方面显然是想把这次爆炸案压下来，可是爆炸造成的影响很大。虽然没有造成除该研究所之外的人员伤亡——毕竟实验室在建造时就要考虑在发生极端事故时能不能避免对周围环境的伤害——但爆炸形成的尘埃云却对周围产生了信号屏蔽。
  据说，爆炸形成的信号屏蔽严重影响了另一个研究所的工作进度。
  爆炸的研究所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那个被耽误的研究所不干啊。两年的研究成果就这样化为流水了！他们愤怒地表示：“他们（指爆炸的研究所）肯定有问题！什么爆炸能引发这么强烈的信号屏蔽？除非他们实验室里存在过量的金属砬！”
  砬金属产自于母云石，是非常非常稀有的一种金属。
  在中央星系，塔别人还没有出现时，砬的产量和使用就已经受到了政府的控制和军方的监管，更何况现在是战争时期！发生爆炸的研究所肯定不能认下使用了过量砬这个罪名，他们倒是给出了一堆的理由，试图说明爆炸是因为某某原因产生的，造成了某某后果，所以导致了那么严重的信号屏蔽。乍一听上去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但大家都是搞研究的，被耽误的那个研究所是隶属于雅典娜综合军校的，这是中央星系排名第四的军校，每年要给往各个集团军输送大量的人才，研究员们被耽误了研究本来就已经很火大了，结果你们还要跳着脚指责我们，认为我们污蔑了你们？
  坦白地说，被耽误的那个研究所一开始指责爆炸的研究所拥有过量金属砬，这确实是盛怒之下的一种没有证据的指控，但在爆炸的研究所给出了一堆理由并反过来指责被耽误的研究所是在诬告他们后，被耽误的研究所较真了，他们从爆炸后的尘埃云入手，通过大量的计算，用数据证明爆炸的研究所给出来的那些理由根本行不通！
  较真到最后，被耽误的研究所发现——卧槽，你们真的拥有过量的金属砬！
  被耽误的研究所赶紧把这件事上报给了雅典娜综合军校，过量的金属砬啊，这已经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研究所能搞定的了，这背后可能涉及到了政府和军队的贪污腐败问题，这些金属砬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进入那个爆炸实验室的，让人不敢深想！
  至此，这个事情理所当然地闹大了。
  爆炸研究所是一家私人研究所，研究方向是引力武器。众所周知，任何物体都存在引力，它是时空弯曲的一种效应。时空弯曲时产生的涟漪被称之为引力波，它能穿透那些电磁波不能穿透的地方。所有根据引力原理使用引力波来攻击的武器都被称之为引力武器。它对于星际战争的意义有点类似于古地球时期各强国拥有的核-弹。
  虽然意义重大，但在现在这个科技纪元，引力武器是很难出成果的。
  现有的科技水平确实已经能够做到把很大的质量压缩到一个很小的体积中，形成人工黑洞，增加黑洞边界处的时空曲率。但想要制造引力武器，这仅仅是第一步。
  主流科技界对于引力武器充满向往，但都得承认它属于下一个纪元。
  这个爆炸的研究所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科研成果。
  没出事时，这很正常。本来就是私人的实验室，还是研究引力武器的，就算三年、五年、十年都没有取得任何一点研究进展，那也再正常不过了。大家都知道，在引力武器方面，只要对现有科技进行了微小的突破，那都会是科学史上的特大事件！
  于是，这个爆炸的研究所低调地隐在众多研究所中，从未引起过别人的注意。
  但现在不是出事了吗！
  你一个研究引力武器的研究所，没有任何科研产出就算了，那整个研究所到底是靠着什么撑了这么多年的？然后，你们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用了什么方法弄到那么多金属砬的？你们想用金属砬做什么？别说研究引力武器需要金属砬，呵，骗鬼呢！
  调查部门迅速拿到了最高搜查令。
  然而，不等他们对这个私人研究所进行深入调查，又一场爆炸发生了。还是那个爆炸的研究所，他们发生了第二起爆炸。这次的爆炸更为恐怖，整个研究所连带着周围的建筑物全部被夷为平地。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全部死于爆炸，没有任何活口。
  这太像消灭证据、杀人灭口了！
  调查部分一边组织队伍继续针对爆炸后的废墟进行调查，一边把目光投向了汤姆森家族的慈善基金会。根据调查，这家私人研究所一直都在基金会的资助名单上。
  “我很抱歉。”基金会的负责人非常配合地提供了爆炸研究所当初在基金会官方网站填写的申请表，“全部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我们之所以愿意为沃特斯的研究提供资金，是因为经过审核部门的几轮调查，我们确定他当时提供的资料都是真实的。他在校期间就发表了众多和引力波武器有关的论文，基金会经过讨论认为他值得资助。”
  负责人很配合也很淡定，研究所会出事是因为沃特斯辜负了基金会的信任。基金会这边最多落个监管不力的罪名。但“监管不力”这四字背后的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负责人相信，他们最终肯定会被证明是清白无辜的。
  ————————
  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人都忽视了第一次爆炸是如何发生的这个问题。
  或者说，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是出现了违规操作也好，是研究过程中出了意外也罢，虽然那一次的爆炸引发了后面所有事情，但这个问题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绝不会有人猜测第一次爆炸和斯莱瑟有关。
  毕竟爆炸发生时，出入境的记录能证明这个男人始终待在位于海神星的家里。 086   一切都恰到好处。
  恰好是一间原本不起眼的研究所发生了爆炸, 恰好是爆炸后产生的尘埃云使得周边区域出现了严重的信号屏蔽现象，恰好是信号屏蔽耽误了另一间研究所里某项非常重要的工作的进程，又恰好那间研究所背靠雅典娜综合军校, 研究员们专业能力强且骨头硬, 并不会被金钱收买，也不受权势压迫，更无法被糊弄，真的是太巧了呢。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了报应, 大概是老天爷看不过眼要惩恶扬善啦！
  除了沈星极，没有任何人能猜到这件事和斯莱瑟有关。
  而沈星极之所以会联想到斯莱瑟身上去, 还是因为他在看到相关新闻时,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道数学题。暑期时, 斯莱瑟曾让沈星极帮忙做过一道数学题。大概是在一个标准大小的房间里制造一起堪比捣蛋鬼低空弹效果的爆炸时，需要多少重量单位的金属砬, 爆炸后形成的尘埃云才能覆盖一个半径长达二十公里的信号屏蔽圈。
  沈星极当时就怀疑斯莱瑟要搞事, 但他什么都没问。
  这道数学题有点难，首先要考虑“二十公里”这个限定条件, 还要考虑爆炸后形成的尘埃云密度。简单来说，该房间里的金属砬存量不能太少。太少了, 尘埃云的屏蔽范围不可能那么广。又不能太多，当金属砬的存量超过某个单位，使得尘埃云的密度达到极限，它反而会就地下沉，根本无法扩散开来。而金属砬存量的多少又能直接影响爆炸强度，这种动态的均衡点就比较难找。算到最后, 还要计算风向造成的误差。
  沈星极最后当然还是算出了答案。
  完美的答案加完美的操作, 于是一切都恰到好处。
  “莫非当初那批被我和师姐撞破的走私武器就是在这个爆炸的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沈星极在心里如此想着。除了这个理由, 他想不出来为什么斯莱瑟要去炸实验室。当时他们搭乘的那艘暗藏了走私武器的补给船，就是从天元星这边出发的啊！
  张家那边送过来的消息很快就验证了沈星极的猜测。
  张家在军队中有一些根基，而且张家的干亲无处不在，哪儿哪儿都有。顺着张家那边的关系，沈星极得喊万安的副校长一声二姑。还有个三爷爷，是复元联合的名誉校友。雅典娜综合军校那边有个负责行政方面的老师，沈星极得喊他一声表姐夫。
  这次的消息就是那位表姐夫透露的。
  在不违反保密条例的前提下，表姐夫说：“之前的武器走私案看似已经结案，其实里头还有很多的疑点。调查组那边做出了决定，要把它和这次的爆炸案合案了。”
  这话是支安澜转述的。沈星极忙问：“老师，那个被耽误的实验室怎么样了？”
  这大约就是沈星极心里的善良之处了。现在人人都盯着那间先后爆炸了两次的研究所，沈星极却一直想着那个无辜被牵连的耽误了研究进程的倒霉实验室。支安澜恰好真知道点情况，说：“他们是研究宇宙中某种射线的，这种宇宙信号传输可遇而不可求，错过这次机会，只能再等上两年了。不过，他们的职称都往上升了一级。”
  因为是他们根据信号屏蔽的范围等相关数据算出那个爆炸研究所里偷偷藏着过量的金属砬，所以才能牵扯出这个大案子，他们的功劳无论如何都抹不去。职称上的变动主要是为了弥补他们这两年的时间损失，同时他们还能获得一笔新的研究经费。
  说他们倒霉吧，他们确实倒霉。
  但他们也是实实在在地立功了。
  知道这背后涉及到走私案后，那实验室的负责人对友人吐槽说：“我原本心里气得要死，结果带着手下的组员算出他们有过量金属砬后，我立刻就不气了。这里头的水得多深啊！不瞒你，我当时都有点被吓到了，反复检验发现计算结果没有错，立刻就报给了学校。”幸好学校方面给力啊，立刻就把他们当成是重点证人保护起来了。
  “可惜了你们坚持两年的项目……”
  “不可惜！我们确实是牺牲了两年的时间，但要是因此帮军方抓到那些蛀虫那些败类，我觉得值！”大家都是军校毕业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负责人甚至还为自己这帮人感到骄傲，“还好我们当时较真了啊！要不较真，不就被他们糊弄过去了吗！”
  “那你们最近小心点，这案子……都怀疑是军方内部出了问题。”
  “我和手下的组员都在学校里待着呢，这边给我们安排了新的实验室。这两年，我们就打算待在实验室里不出去了。他们想报复都找不着人！”负责人很乐观。他们搞研究的最耐得住寂寞。在幕后黑手被抓住之前，他们就死宅在实验室里不出门了。
  友人都乐了：“你这心态啊，比我都要好。”
  “你是没机会参与到这种大案子里来，要不然你现在得和我一样激动。”负责人只得意了一小会儿，很快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叹了一口气，“希望能尽快抓到幕后黑手啊。武器走私、稀缺资源走私、在天元星制造爆炸杀人灭口……他们太猖狂了。”
  那个爆炸的研究所名义上属于一个叫沃特斯的人。明面上，所有的事情都如汤姆森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说得那样，沃特斯是一个天才学生，在校期间就发表了多篇和引力波有关的重要论文，因此当他成立私人的研究所并向基金会提出资助申请时，基金会批准了。在之后的将近十年时间里，基金会每年都会往研究所的账户上打钱。
  继续深入调查沃特斯这个人，他的童年非常不幸。他有一对很不称职并且还以打骂他为乐的父母。因为自小受到父母的极端控制，沃特斯根本不知道外界正常世界是怎么样的，他必须无条件顺从父母，以换取那一点点喘息之地。因为沃特斯会配合父母演戏，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权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等沃特斯终于到了接受初级教育的年纪，他的真实处境才被人获知。那对父母理所当然地被判了刑，他被送往福利机构，在政府和慈善基金会的帮助下平安长大。
  值得一提的是，在沃特斯成年之前，一直资助他的是云家的助学慈善基金会。
  云家慈善基金会的现任负责人是安森。不过，自从安森确诊了抑郁症，虽然他还没有卸掉总负责人的职位，但几乎所有的工作都被其他副职的工作人员接手了。当这些人看到调查团的调查令，需要他们提供沃特斯的资助档案时，他们都非常配合。
  一方面是不配合不行。
  另一方面，大家都觉得就算沃特斯犯了大案子，他做下的事也牵扯不到云家慈善基金会的头上！在沃特斯成年后，他们之间的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就已经解除了。
  某高度加密的私人通讯频道。
  “我们好不容易把之前的疏漏压下去，为什么沃特斯那边会发生爆炸？”那个经由沈星极和闻妲揭露出来的武器走私案，他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想了多少办法才压下去！
  “为什么不问问安森呢，沃特斯那条线不是一直由他负责的吗？”
  “沃特斯已经死透了，我们制造的第二场爆炸把所有痕迹都消灭得一干二净了。但调查团不好打发。我们需要一个替死鬼。是不是应该把调查团的视线引向云家？”
  几个声线明显做过改动的声音在这个高度加密的私人通讯频道里吵成一团。这种频道的加密级别是量子级的，和军舰上装载的黑匣子类似，不存在被破解的可能。
  频道中，两个地位最高的人始终没有说话。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显了，运往黑河的武器都是由这间名义上属于沃特斯的私人研究所生产的。各种珍贵的矿石和原料通过走私渠道被运送到研究所里来，然后制造成武器运出去。这就是一个武器加工厂！所谓的引力波研究，那不过是一个幌子。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太子忽然开口，直接剑指陛下。
  “自从太阳花戒严，传统运输线被破坏后，我手里的矿石资源就一直没能得到补充。沃特斯利用以前的矿石储备制造了最后一批武器，就是在补给船上被他们发现了的那批。据我所知，在制造那批武器时，他用光了所有的金属砬。”太子如此说，“那么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问题，有没有人能告诉我爆炸时的那批金属砬是从哪里来的。”
  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在骗我，你们手里还有别的运输线，你们绕过我把矿石和其他原料运送到了沃特斯那里，让他继续制造武器。呵，你们一个个把我当傻子呢？
  频道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很好，那批金属砬到底来自于哪里，这确实该说个清楚。
  ————————
  魔法师在沃特斯的研究所里留下了不多也不少的金属砬，完美贴合沈星极的计算结果，顺便取走了其他资源作为补偿。换算成金钱的话，当然还是魔法师留下的砬更贵。不过无所谓了，反正都是白得的。当初在混乱区时，魔法师从星盗的仓库里顺走了一批富含金属砬的母云石，就算在爆炸中浪费了一些，储物戒里还剩着不少呢。
  问，如何用最快的方式瓦解一个根深蒂固的势力
  答，让他们内讧。 087   对于那些常年站在权力之巅、习惯以天下为棋的人来说, 哪怕他们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成为了执棋者，这个人来自玄妙的魔法时空，出手的次数并不多, 但每步棋都能以小博大、因势利导。但他们隐隐有种感觉,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但大多数人是察觉不到这种变化的。
  军校的学生们也不能。
  封闭式的校园环境让他们的消息变得没有那么灵通，让他们的政治嗅觉变得不那么敏锐。学生嘛，努力提高专业能力才是正途。对于军校生来说，每年最值得关注的大事是百校联合大赛。三英的比赛方针一直都是：资格赛要克制一点, 要留一些汤给其他的军校喝，但决赛必须尽心尽力！他们必须要压下复元和万安, 拿到第一名！
  决赛是高年级生的试炼场。
  一般来说, 高年级的学长们是不愿意带着低年级生玩的。但特别优秀的低年级生不在此列。好比说维炫明学长, 作为机甲战斗专业的学生，他的表现太突出了, 个人作战能力完全不输于五六年的学长, 因此去年他还是大三时就收到了学长的邀请。
  现在沈星极读大三了，在去年的资格赛中有过亮眼表现的他理所当然收到了很多邀请。都知道沈星极强, 只要争取到了沈星极，他们在机械技术方面就有了保障！
  在决赛中, 所有参赛者将以学校为单位组成一个集团军，内部编制和正规军是一样的。在这种比赛中，最受关注的自然是第一指挥官。除非有一个人，他的指挥作战能力和其他综合能力极其突出，能把所有对手压下去，就像当年的云彬言一样, 第一指挥官的人选才会毫无意外。一般情况下, 高年级的学长们会为了第一指挥权进行比拼, 他们通常要花上四个月的时间，然后在决赛开始前的那一个月确定指挥席位。
  三英的校内指挥席位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你也可以参与校内指挥席位的争夺，要不要试试？”指挥专业的老师问。
  老师姓程，他就是当初那位一直找机会想让沈星极来指挥系旁听的老师。沈星极已经跟着听了半年指挥课，他所有的课后作业都被程老师拿走看过。据说程老师还看了好几遍他期末考试时的虚拟指挥战视频。沈星极不知道老师为何如此看重自己。
  沈星极自己觉得他在那场虚拟指挥战中的表现并不好，因为他只用上了很少的指挥思维，更多的还是在吃自己机械专业的老本，虽然最后胜利了，但有种剑走偏锋的感觉。果然，最后的分数下来，他的虚拟指挥战的分数并不高，只有b+的成绩。
  但程老师还是很看好他。
  用程老师的话来说：“在战场上，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去赢得尽可能大的胜利，只要能做到这点，就是优秀的指挥官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沈星极的薄弱点太过明显，评分老师给的b+成绩也是合理的。程老师又安慰他说：“都是因为你只修了半年的指挥课程。你只是见得太少了。”
  对于程老师的这份优待，沈星极不止一次觉得受宠若惊了。很多时候，沈星极总觉得程老师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其他东西，年少时的理想，不可追忆的伤痛之类的。
  这应该不是沈星极的错觉。
  现在程老师又怂恿沈星极去参加校内指挥席位的争夺。
  沈星极哭笑不得地说：“程老师，我真的没有那个时间啊。我在生物机械方面算是刚刚入门，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的，支教授给我布置了很多额外的作业，而且我还要加强数学方面的学习。”数学是学习其他科学的基础，沈星极觉得自己需要充电了。
  顿了顿，沈星极又说：“而且就像您说得那样，我在指挥方面确实积累不足，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连《重大战役分析》都没看完，还是先专注于自身的学习吧。”
  《重大战役分析》共有十册，每册都是大部头，是指挥系学生的必读书籍。程老师是第六册到第十册的编辑团成员之一，虽然不是主编，但也证明了他的专业性。
  程老师建议沈星极去抢夺席位，并不是真觉得沈星极已经能压过那些优秀的高年级生了。他只是觉得进入虚拟战场和高年级生比拼，这对于沈星极指挥能力的增长是有利的。不过沈星极说得也没有错，他想要先专注于自身学习，稳扎稳打也挺好。
  关键是沈星极真的没有那个时间了！支教授布置的功课真的很多！很难！
  程老师再看好沈星极，也说不出“你把机械那块放放，多花一点时间在指挥上”这样的话来啊！他不免在心里叹气。上帝真是太任性了呢，既然都给了沈星极那样的天赋，为什么不赋予沈星极一天四十八小时的特权呢？区区二十个四个小时哪里够啊！
  再一次压制了心底那种把沈星极从机械专业彻底拐过来的冲动，不想被机械系同事追杀的程老师只能说：“学习贵在坚持，再忙再累，也要每天至少抽出一个小时来做战术积累。如果在学习中遇到了问题，可以第一时间联系我。如果有什么特殊资料需要查询，也可以找我，我会酌情把短时间进入加密资料库的权限开发给你的。”
  加密资料库里有很多作战信息，根据前线的情况随时更新，真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入的。如果程老师给沈星极开放了权限，而沈星极泄密了，程老师也要付出代价。
  “谢谢老师！”沈星极越发受宠若惊了。
  程老师拍了拍沈星极的肩膀：“加油！”
  沈星极双修指挥系课程这事，被安排得很低调。因为机械系和指挥系是公认的课业最繁重的几个专业之一，课程被排得很满，上课时间有很大的重合，所以在很多时候，沈星极只能通过虚拟接入设备进入指挥系课堂，把当天的上课内容录下来，等完成了机械专业的课程后再观看课堂录像，他本人不会真的出现在指挥系课堂上。虽然学校里一直存在小道消息说沈星极在旁听指挥系的课程，但真相信这个的却不多。
  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沈星极在机械领域取得了那样非凡的成绩，他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这点倒是对的），指挥系的课程这么重，他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来旁听！
  沈星极不参与指挥席位的争夺，但在这场争夺赛里，他却依然备受关注。
  指挥官和战士不一样，战士只要单兵作战能力强就可以了，但一个指挥官强不强还要看他手下的兵！指挥官可不兴单打独斗的！因此那些有野心争夺指挥席位的指挥系学长们都在想办法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团队。他们理所当然地想要拉拢沈星极。
  沈星极不止一次在食堂里“偶遇”指挥系学长了。
  这些未来的指挥官们都给出了确实能配得上沈星极能力的诚意。
  不知道是谁那么逗，在学校内网的匿名板块感慨了一句，被那么多指挥系学长同时抢夺，沈星极简直就是古地球时期的神话故事里的“海伦”啊。然后这话传开了。
  又过了好些日子，这话终于传到了沈星极的耳朵里。
  沈星极：“……”
  就，为啥要给我取这种外号！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气质！
  沈星极哭笑不得，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他虽然是技术生，但在维学长和斯莱瑟的加倍操练下，体能大有长进，作战能力也在加强。他才不会被动地让人抢来抢去！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沈星极又梦到了斯莱瑟。斯莱瑟穿着一身笔挺的制式军装，军帽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戴得有点歪，衬衫上的扣子也不老老实实系好。他的脸上是惯有的傲慢表情，但并不无礼。沈星极吓了一大跳，赶紧冲上去帮斯莱瑟系扣子：“要是被负责纪律的老师看到，你的仪容仪表分该扣光了！”
  斯莱瑟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却说：“我是来带你走的。”
  沈星极还在和扣子奋斗，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扣子怎么系都系不好。他的眼神不断朝斯莱瑟的锁骨飘过去，再往上看的话就是斯莱瑟的喉结了……斯莱瑟忽然抓住沈星极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沈星极只觉得掌心炙热，下意识抬头看向斯莱瑟。
  斯莱瑟的眼中藏着势在必得，藏着野心勃勃，藏着独属于狩猎者的锋芒。沈星极当然不会被吓到。这真是太酷了，他胡乱地想着。他全身的血液都要跟着沸腾了。
  “跟我走，我要带你离开。”斯莱瑟说。他太过理所当然了。他总是这样。
  恍惚间，沈星极真有一种自己成为了战利品的错觉。
  忽然，一个吻落了下来。
  然后，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
  大清早的，沈星极红着脸冲到浴室里去洗澡。 088   上华大学, 毕伟宸再次报名了资格赛。
  第二次参加资格赛，毕伟宸的目标是比上次走得更远。导师很支持他这么做。在罗教授看来，毕伟宸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 优点就是他能静得下心学习、沉得下心做事, 缺点就是科研思维不够开阔。当然，这个思维不够开阔是针对已经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学生来说的。教授相信，只要多看看多历练，思维是可以培养的。
  毕伟宸拎着一个能自动跟随的悬浮书包, 朝图书馆走去。楼里有专门的教室，内置虚拟介入舱, 刷学生卡就能免费使用了。毕伟宸家境一般, 加上罗教授实验室里的那台介入舱常年空着, 基本上都是他在用，他便一直没有购买私人介入舱。等回到寝室里, 南盛在大一时就买好了介入舱, 他一直很大方，什么都愿意和毕伟宸共用。
  毕伟宸觉得在大学里遇到的最幸运的两件事就是认识了罗教授和南盛。
  今天也是巧了, 毕伟宸最近遇到一个难题，走路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忽然就冒出了一些新的实验思路，于是就近跑到了图书馆。他想先利用介入舱在虚拟世界中模拟一下实验效果。要是证明了新思路是可行的，他再跑去实验室里进行真实操作。
  当毕伟宸刷卡躺进介入舱时，他忽然又想到沈星极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在虚拟世界交友、逛街、享用美食，现有的虚拟程度完全够用。甚至法律上还有明文规定, 只有单一休闲娱乐功能的模拟舱, 虚拟程度不能超过93%,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混淆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那条线。但对于搞科研的人来说，他们会在虚拟世界进行模拟实验，于是对虚拟程度的要求就非常非常高了。
  虽然现在的虚拟模拟程度已经能以假乱真，但只要人机转化达不到百分之百，虚拟世界就永远不会和现实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沈星极提出的那个机械预判新模型不仅能被应用于战斗机甲，还能被用在各种类型的模拟舱上。而如果这些专用于模拟实验的介入舱升级了，他们在虚拟世界中模拟实验进程时就能得到更精确的结果了。
  如果沈星极不放弃专利，每年光从成千上万个模拟舱研发团队那里，就能收到巨额的专利使用费。这些钱是他应得的，在道德上，他没有任何可供人指摘的地方。
  但沈星极却彻底放弃了专利。
  他牺牲自己的利益，大大降低了别人的研发成本。模拟舱也好，机甲也好。超高模拟度的介入舱被用于科研，最顶尖的机甲被用于战场。这都是对全人类有益的。
  这些念头在毕伟宸的脑海中闪过，短暂的验证时间过去后，他正式获得了虚拟实验室准入权限，便把杂念压了下去。等到他脱离虚拟世界时已经是几小时之后了。
  虚拟实验很消耗脑力，毕伟宸有些低血糖的症状。
  他坐在模拟室外面的拐角处，吸了一根随身携带的营养剂。正打算离开时，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毕伟宸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看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似乎是他们专业的第二名。第一名自然就是毕伟宸了。另一个人应该是这个第二名的朋友。
  “……他又报名参加资格赛了，我在官网看到的。”
  “毕伟宸还是很强的，专业第一名啊！这次沈星极应该不会参赛，就能显出他来了。”第二名嘴里说着毕伟宸很强的话，但听着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语气怪怪的。
  “沈星极简直就不是人。咱们和沈星极肯定是没法比的。”朋友说，“但毕伟宸凭什么？你当初要是运气好点，被罗教授收为了关门弟子，你肯定也是专业第一啊。”
  “运气好也是一种本事，比不得的。”第二名说。
  “搞不懂，你说罗教授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
  话题又顺着对毕伟宸极不友好的方向一路进行下去了。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时，毕伟宸都会悄悄避开。一方面是因为他向来不是那种能和别人发生正面冲突的性格。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心虚，至少在被罗教授收为关门弟子这件事上，他确实是捡了沈星极的漏，如果当初沈星极和他一起顺利入学，罗教授的关门弟子只会是沈星极一人。又如果他能和沈星极一样优秀，甚至比沈星极更优秀，这种心虚会随着时间的逝去慢慢消失，但事实就是明明他已经在努力追赶沈星极了，却还是被沈星极远远甩开了。
  但毕伟宸这次不打算继续忍下去。大约是类似的话听多了，有道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从角落里站出来，迎着第二名和他朋友的方向走过去：“如果你们真心觉得自己如此优秀，可以去教授们面前自荐，看他们会不会收下你们。”
  毕伟宸打量第二名说：“我再不济，除了入学成绩排在沈星极之后，此后始终保持着专业第一的成绩，在去年的资格赛中还以大二生的身份走到了第四轮。同级生里面，只有沈星极可以说我能力不济。你们……作为我的手下败将，你们没有资格。”
  说完这话，毕伟宸扬长而去。
  说不定在第二名和他朋友的眼中，他的背影很有几分“小人得志”。但管他呢！
  反正我爽了。毕伟宸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是一个可以用“漂亮”这种词语来形容的男生。用南盛的话来说，第一眼见到毕伟宸时，他还以为毕伟宸会是星网小说里描写的那种能够颠倒众生的祸水一样的人，结果和毕伟宸相处不了一个小时，他就发现毕伟宸的真实性格真是……光明伟岸啊。
  而此时毕伟宸露出一个舒畅的笑容，竟然真有了几分“祸水”的味道。
  回到寝室时，南盛正在打游戏，回头看见毕伟宸这副样子，直接“卧槽”了一声。毕伟宸对他分享了刚刚的经历，最后说：“从小我奶奶就教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面对恶言不用怼回去，要用实力证明自己。但我现在觉得，偶尔做做小人挺好的。”
  “对付小人哪需要那么正直？他们配吗？！该怼就要怼啊！”南盛说。
  “是啊！真tmd爽！”
  南盛愣了一下：“宸宸，这是不是你第一次爆粗口说脏话？”不等毕伟宸的回答，南盛就大笑着说：“哈哈哈，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偶尔爆粗口有益身心健康！”
  毕伟宸自幼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他之所以会养成南盛口中那种“光明伟岸”的性格，自然是因为受到了奶奶的影响。奶奶希望他成为一个正人君子，恨不得是能写进历史课本被人瞻仰的那种。包括毕伟宸的坐姿和站姿等，都是自小被奶奶教出来的。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毕伟宸来自偏远星球，但举手投足间不见小家子气。坏处自然也有，南盛从前就觉得毕伟宸太“圣人”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先难为自己。
  咱们身为普通人，还是当普通人就好啦，嬉笑怒骂皆随本心。
  太阳花太空港，第四指挥官贝宏的府邸，神秘人再一次不请自来。
  斯莱瑟戴着面具，压低了声线，用含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我已经有所耳闻了。如果陛下和太子需要你站队，你就向太子献上忠诚。”
  贝宏心里一跳。陛下和太子不和，这事才刚刚出现苗头，神秘人竟然知道了！
  人们常常会畏惧于未知。贝宏不知道斯莱瑟的来历，也不知道斯莱瑟的消息来源，只能根据现有的信息去凭空想象。他越觉得斯莱瑟神秘莫测，就越忌惮这个人。
  汤姆森家族的内乱分明就是斯莱瑟亲手制造出来的。然而，他此时却懒洋洋地说：“幼狮贪图老狮独尊的地位，老狮眼红于幼狮的青春活力，因为那正是它日渐失去的。太子之位坐久了，要么干掉皇帝成为真正的掌权者，要么被皇帝干掉成为皇帝证明自己依旧雄壮的祭品。真是无趣的戏码啊。翻开史书，这样的例子有一大把。”
  是，史书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正是因为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所以尽管汤姆森家族至今没能真正确定那批金属砬的来源，却没有人怀疑这批金属砬是外人故意放进实验室的。一来，中央星系的母云石矿和金属砬的流通都是登记在案的；二来，爆炸的研究所足够隐秘，连走私案都没查到研究所头上。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金属砬肯定是家族内部人偷偷藏的。
  与其猜测这是外人做的，肯定还是太子和陛下互相斗法更可信啊！
  太子知道自己没做，但这个家族里肯定有人做了！他觉得心寒，大业未成，陛下就急着排除异己了？陛下同样知道自己没做。大业未成，太子就忙着夺权篡位了？
  而在陛下之下，在太子之下，还有别的野心者正等着做鹬蚌相争里的渔夫。
  人心是很微妙的。它已经不齐了。
  “做好我吩咐的事。”斯莱瑟说。
  贝宏顺从地低着头，眼中闪过晦涩的光芒。
  ————————
  贝宏用高度加密的紧急频道联系了陛下。
  “……事情就是这样的了。他让我向太子献上忠诚。”贝宏说。
  “照着他说的做。”陛下说。神秘人？与其相信中央星系忽然多了一派熟知汤姆森家族隐秘的神秘势力，陛下更相信这个神秘人是太子安排的。太子早就有反心了啊！ 089   贝宏之所以会重新去投靠陛下, 是因为斯莱瑟用魔法对他做了心理暗示。
  但在贝宏看来，他当然不可能认识到自己受了魔法的影响，他始终觉得自己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是符合逻辑的。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把神秘人的存在捅给陛下的。
  斯莱瑟在叫破了贝宏“三管家”的身份后, 他主要利用贝宏做了哪些事情？第一, 他通过贝宏了解了汤姆森家族的势力分布；第二，他让贝宏提供了一些政府内部的资料，比如说各个星球的矿藏分布和流通情况。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没了啊！没有了！
  这就让人觉得很奇怪。
  除非某个人拥有上帝视角，他知道斯莱瑟拥有魔法, 还知道斯莱瑟手里的势力才刚刚铺陈开来，否则他都会觉得斯莱瑟让贝宏做的事情太过简单, 也太过奇怪了。
  你都能查到三管家了, 还能不了解汤姆森家族势力分布？还能不知道矿藏的情况？尤其是后者, 只要在军部稍有些积累、在政坛稍有些人脉，就能弄到数据了啊！
  贝宏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他当时就猜测神秘人要的应该是更深一层的东西。
  之后, 当汤姆森家族隐隐有了内乱之兆，贝宏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当神秘人说出让贝宏投靠太子时, 他立刻就想明白了，这个神秘人肯定是太子安排的！
  贝宏此前一直怀疑神秘人和塔别人有些联系。
  因为神秘人第一次出现时, 贝宏的一个下属，代号占星师的那个，他离奇死亡了，查看监控时发现里面有很多细节没法用当前的科技来解释，而且神秘人还能在贝宏的府邸出入自如。贝宏理所当然地认为神秘人身上有一些来自塔别人的科技产物。
  要不然解释不通啊！难不成要说这个世界上存在魔法吗？
  故而贝宏一直对神秘人心存警惕。
  当时神秘人还做了什么？在占星师一案中，贝宏差一点就暴露了, 是神秘人把线索引到了星盗吹笛人那边, 吹笛人还真就认罪了, 把贝宏从一个突如其来的乱局里解救了出来。于是贝宏又理所当然地认为神秘人在星盗中经营出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但汤姆森家族在星盗那里又不是没有耳朵，根本没听说过有这号人存在啊！
  于是，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神秘人只能是太子安排的。汤姆森家族和黑河有所默契，这部分事宜一直都是由太子负责的。太子说不定避开汤姆森家族，和黑河、和塔别人都达成了新的协议。所以神秘人身上才会有来自塔别的科技产物。所以神秘人才能操控那些星盗去认罪。
  那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他已经不满足于做一个太子了。他想要掌控整个汤姆森家族。他在暗中捣鼓出了神秘人这派新势力，然后用这派新势力去蚕食陛下手里的权力，等到把陛下彻底掏空后，太子只要假装干掉了神秘人，就能清清白白地上位成为新的陛下了。
  这是非常合情合理而且有理有据的猜测！
  而贝宏在洞悉了太子的阴谋之后，他怎么可能会听从太子呢？他本来就是陛下提拔起来的，对已经逝去的汤姆森将军有着崇高的敬意。贝宏痛恨塔别人，他认为只要能把塔别人彻底干掉，人类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与塔别人虚与委蛇一时，可以；但最终的目的肯定是要把塔别人彻底干掉。所以在意识到太子很可能和塔别人达成新的协议后，贝宏毫无疑问会在这场内斗中选择陛下，他决定把一切对着陛下和盘托出。
  而且贝宏还能顺势洗白自己。
  只要把一起都推到太子头上去，当初贝宏差点暴露是被太子陷害的，是太子想给贝宏捏造一个错处，好彻底拿捏他……只要陛下心里有了这种认知，他对贝宏自然就会宽容很多。再说，陛下还需要贝宏去太子那里做双面间谍，贝宏更不会有事了。
  而当贝宏把前因后果都摆在陛下面前，陛下会不会怀疑太子？
  肯定会！
  如果神秘人属于别的势力，比如常年活跃于政坛的其他家族，类似于戴维德之类的，当他们发现了汤姆森家族的暗中布置，既然都已经追查到“三管家”这个重要人物身上了，说明这股势力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并不逊于汤姆森这百来年间的发展。
  那么他们要做的肯定是直接按住贝宏当证据，把汤姆森的暗中布置全部揭露出来，趁着汤姆森大乱时，迅速吞并掉汤姆森的势力，绝对不会给汤姆森反应的时间。
  但神秘人没有这么做。所以陛下只能认为这是家族内部有人在搞事。
  陛下哪里知道，神秘人其实是一位来自异域的魔法师，根本不会遵循这个时空的政治/斗争基本法。斯莱瑟没有站出来揭露汤姆森家族，是因为他手里的势力还在发育。再说，斯莱瑟最擅长的就是玩弄猎物了，就算这个猎物是庞然大物也是一样。
  “我太喜欢‘聪明人’了，因为‘聪明人’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斯莱瑟透过魔法水晶看着贝宏联络陛下时的场景，颇为真挚地感慨说。他早在贝宏那里设下监控魔法了。
  人类的欲望始终如一，千百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正如数学是学习一切学科的基础，了解人性并熟练地操纵人性可以让人在任何斗争中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这是封建社会，只要斯莱瑟用魔法控制住陛下，他就能控制住整个汤姆森家族了。但这毕竟是已经发展出高度文明的星际社会，只用魔法去控制一个人是不行的，得用脑子。
  很好，现在可以确定“陛下”果然就是汤姆森家族的现任族长，也是那位充满争议的已逝的汤姆森将军的儿子。那么太子会是谁呢？会是汤姆森家族中的哪位小辈呢？
  斯莱瑟陷入了沉思中。
  天元星，针对爆炸案成立的专项调查团正在忙碌工作。尽管沃特斯研究所已经在爆炸中毁得一干二净，调查团手里的可用线索非常少，但任何违法犯罪的行为，只要做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把爆炸案和走私案合并后，调查团打算重新审理走私案。
  “上头很重视这个案子，总统为此下了特别指令。a小组继续追溯所有涉案者的人际关系；b小组从交通工具入手，复盘从沃特斯研究所到军事太空港这一路上所有的监控录像，从沃特斯研究所成立那年查起，我知道这个工作量有点大，大家忍着点辛苦；c小组去监狱重新提审在走私案中被抓的人员……”调查组组长是军队出身，因为神经受损没办法继续长时间驾驶机甲，才从前线退了下来，办事最是雷厉风行。
  汤姆森们暗中经营了那么多年，在调查组里自然也有眼线，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一点，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被压下去……幸好他们现在还有时间，还能找替罪羊。
  这个替罪羊必须要有点分量，否则不足以取信于人。能在中央星系，确切地说是能在天元星这种非常重要的星球上，犯下如此大的案子，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干的。
  安森很快就接到了来自家族的暗示。
  安森垂下眼睑。如果他真照着家族的意思去做了，真的捏造一些证据去陷害云家人，固然能把云越泽搞下去，但他作为云越泽的伴侣，最后肯定也讨不了什么好。
  当他是傻子么，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就算有了云家背锅，最后也难保不会查到汤姆森头上。到了那时候，为了家族已经筹谋百年的大业，汤姆森毫无疑问会弃车保帅，家主会主动站出来清理门户。如果他安森真的陷害了云越泽……等查到汤姆森头上，他肯定会被家族牺牲，于是所有事情就会变成“为了给云越泽铺路，安森这个恋爱脑不惜利用汤姆森家族的人脉和势力在暗中帮助云越泽做了很多不法之事”。
  于是，除了犯事的安森，汤姆森其他人都会是无辜的。而就算是安森，他也不过是受到了云越泽的引诱而已。牺牲安森一个人，其他汤姆森们继续清清白白做人。
  但如果安森没有按照家族的暗示去做……呵，家主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对家族里的其他人宣布安森有了外心，然后他们就能有借口收走安森在家族内部的权柄了。
  “既然你们不给我留活路，那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安森的眼中透着疯狂。
  安森给云越泽发了消息，说是有重要事情要和云越泽商量。将近二十年的婚姻足以让安森了解云越泽这个人。云越泽哪里是那么容易被陷害的呢？所以，与其被汤姆森牺牲，不如和云越泽合作。外人看他们是夫夫一体，云越泽会是他的天然盟友。
  结束工作后，云越泽第一时间赶回家，安森一脸惊恐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090   安森当然不会对着云越泽坦白所有的真相, 甚至于他都不打算把武器走私案和爆炸案拿出来说。作为一个“外嫁”之人，他“应该”一无所知，远离汤姆森的权力中心。
  对, 本应该如此。
  他必须是无辜的, 是被家族瞒在鼓里的。他必须是最近刚刚发现家族里有不妥的地方。他为此觉得震惊、难过，又非常害怕。这事甚至还加深了他的抑郁症病情。
  安森惊恐地说：“他们……我……他们一直……我以为……”
  看，他惊恐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得了抑郁症——好吧，根本不是抑郁症, 但也快被逼出精神病了——安森瘦了很多。云越泽花了一些时间安抚伴侣，给他喂了药。安森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安森告诉云越泽一件事, 汤姆森早在多年前就对以救助失足失业青年为主要目的的公益培训机构动了手脚。他们在培训机构中挑选“目标”, 把他们培养成汤姆森的探子。
  如果斯莱瑟听到了这话, 他应该会觉得很愉悦。因为安森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测是对的。他早就和沈星极说过，如果想要在中央星系慢慢构建一张不显山不露水的间谍网, 完全可以把那个培训机构利用起来。所以在收下弗格斯这个小弟时, 斯莱瑟直接把他往培训点送了。至于通过弗格斯把太阳花弄得天翻地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安森一脸痛苦地说。
  安森说, 他是最近才发现这些事的。
  中央星系很大，只要没有实现社会的全面共产, 那贫富差距就会是人类社会中永远不可能避免的一个问题。有些星球资源多发展好，人们的生活水平自然就好。有些星球资源少社会福利落后，自然就会催生出一批穷人。这些人在家乡只完成了基础学业，等到了其他星球时就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甚至于会被骗着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培训机构因此而生，主要是给这些人培养一些手工技能, 让他们能靠技能吃饭。
  培训机构是一个半官方的组织, 手工品又很能彰显身份, 于是在有钱人那里很受欢迎。参与过培训的人员在顺利“毕业”后，会先和培训机构签几年合同，合同期结束可以续约，也可以离职去别的地方干。一般来说，手艺特别棒的人会被高薪挖走。
  就连云越泽这个小家庭里都有这么一个从培训点挖来的人。
  是他们的西厨，在培训点受训了两年，之后又为培训点工作了五年，因为手艺精湛、背景清白，安森和家里的小朋友特别喜欢他做的甜点，云家便高薪聘请了他。
  去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里看看，类似于这种来历的雇佣人员还有很多。从培训点走出来的当然不只有厨子，还有美容造型师、按摩师、幼儿看护师、花匠等等，技能种类非常多。因这些人的基因谱系是可查的，都觉得他们出身清白，是可以用的。
  不过，这种雇佣人员并没有成为主流。还是拿云家来举例，家里的管家等大部分雇员都是极为可信的，家务型机器人更是不会背叛人类。从外面聘来的雇员就那么几个。但只要其中一个有坏心思，这就绝非小事。汤姆森家族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云越泽冷静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现在脑子很清楚。”安森还是那副痛苦的样子，“我是无意间发现这件事的……他们做了纸质的存档……怎么办，我不知道家族里那些人想要做什么！”
  安森拿不出证据，但云越泽也没法把这件事当成是没有发生过。
  假设这件事是真的，如果汤姆森家族真的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插手了培训点，那他们必然图谋甚大。不过既然这件事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出来，说明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安插的人是有限的。谁也不是傻子，要是动作太大，这事就不可能做得如此隐秘。
  但就算汤姆森家族只收买了一两个人，这个事情的性质都很严重！
  “你不要多想，安心养病。”云越泽说。他已经打算去调查这件事了，但肯定不能让安森参与进来。安森的状况时而好转、时而严重，云越泽还是希望他能静心养病。
  “那我们汤姆森家……”安森眼巴巴地看着云越泽。
  “先等调查结果。”云越泽说。他的性格向来如此，尽管知道要顾念安森的身体，但还是没有办法对安森做出保证，说汤姆森一定会没事。就算是善意的谎言都不行。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安森小声说：“我害怕……这事会不会把我们牵扯进去？我们……云家的慈善机构和培训点是有合作关系的。而且，因为我的关系，这些年我们和汤姆森的慈善组织也有一些合作关系。我们会不会出事？”
  培训点每年救助的失足失业人员中，如果有那种尚未成年的，或者在某一方面有突出天赋的，往往都由云家的助学慈善机构接手，将他们送去合适的正规学校。云家因为一直专注于教育方面的慈善，因此和各大教育部门、各个学校都有良好关系。
  云越泽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对上安森那双藏着惊恐的眼睛，他只能说：“别担心。据我所知，所有的慈善活动都有备案，还会经过多轮审核，不会有事的。”
  云越泽心里却在说，如果汤姆森早就有心在利用云家了，他们通过一无所知的安森利用云家的慈善机构做点什么，这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事必须好好地查一查。
  成了……安森在心里说。
  安森心想，他绝不会让自己沦为汤姆森家族的炮灰，既然家族对他不义，那也别怪他对家族不客气。也许他本来不会这么极端，但因为深受月光的影响，又服用了过多的镇定类的药物，他正常的精神状态正渐渐变得不正常。他正在变成一个疯子。
  安森之所以让云越泽出手去查汤姆森，为的就是让汤姆森乱起来，好从这个混乱的局势里面把自己解救出来。然后，他还能浑水摸鱼再收拢一批家族势力……安森心里有些得意，谁都猜不到，一个无辜被利用的“外嫁”之人能够顺利接手那些势力。
  然后，他就可以继续隐藏下去了。
  安森埋在云越泽的怀里，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个阴冷的笑容。他觉得万事仍在掌握之中，心底那一点真实情绪就不受控制地泄露了出来，偏偏他自己还一无所觉。他颇有些怨恨地说：“他们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他们竟然会瞒着我……”
  但这话在云越泽听来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汤姆森家族真的利用安森做了什么，那确实没有考虑过安森的处境啊。如果云家迁怒安森，安森能有好果子吃吗？
  只是安森的情绪有些过于……额，激烈了。
  云越泽当即决定联络医生，让他们多关注下安森近期的心理状态。
  很快就迎来了独立日假期，军校生有一个小长假。斯莱瑟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习惯把事情错开，故意空出军校生放假的时间，好留在家里等沈星极。但这次不巧，他一个手下出了点事，需要他去救援。这个手下和弗格斯一样是从混乱区走出来的。
  沈星极体贴地说：“这样吗？正好我还有两组实验没做……你忙你的去吧，我留在学校里不回家了。”他心里肯定是有一点点失望的，因为他一直都在期待假期，但语气里一点都不显。斯莱瑟那边的事情肯定很重要，沈星极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了。
  斯莱瑟通过魔法阵离开了海神星，出现在了手下附近。
  这个手下名叫阿林。出生于混乱区，有一张娃娃脸但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很有本事的一个人，到达中央星系后去过很多地方，最后在一颗属于中央星系但位于中央星系边缘地带的星球定居。他想办法当了一个私人侦探，靠着帮富婆们捉老公的奸之类的业务赚钱，偶尔也接一些帮学生代写家庭作业、帮老奶奶遛狗等的普通业务。
  斯莱瑟找上阿林时，阿林没多想就打算跟着斯莱瑟干。
  用阿林的话来说：“离开混乱区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成功告别了过去。可时间长了就知道，从小在混乱区长大的我其实心理上已经离不开那里了。我需要刺激。再继续过这种帮学生代写作业、帮老人遛狗的日子，安稳确实是安稳啊，但我要疯了。”
  想要刺激？多简单啊，斯莱瑟给阿林布置了一个刺激的任务。他让阿林盯着几个人，那几个人都在当地的军用信号站工作，让阿林想办法复制这些人的光脑信息。
  不过，阿林这次遇到危险却和斯莱瑟给他布置的任务没什么直接关系。
  当斯莱瑟出现在阿林身边时，阿林眼中露出了惊喜的光芒，他没想到自己一发出求援信号，老大真的来了！难道老大平时就待在这附近？阿林说：“我、我以前的顾客给我介绍了一个生意，她一个小姐妹怀疑丈夫出轨，让我帮忙拍些渣男和小三的照片。我寻思着得给老客户一个面子，就接了。结果……”结果差点死这个任务里。
  也是巧了，那个丈夫正好也在信号站工作，大小还是一个领导，只不过是民用信号站。因为他近期有些不着家，难怪老婆会怀疑他出轨。阿林跟拍这个人时，拍到他在半夜下班的时间回到信号站，用领导权限打开了一台贴着报修标签的接收仪器。
  这人在违规接受信号！
  阿林身上正好有窃听仪器，顺手就对信号进行了窃听。
  然后他被发现了。
  从被发现到现在，他遭遇了激烈的追捕。阿林捂着身上的伤口说：“全球的警察都在逮捕我……星网上已经挂上了逮捕令，名义上是说我偷窃，还损坏了信号站大几亿的仪器。但我敢说，肯定是那段信号惹的祸！我不敢去医院，连药店都不能去。”
  他现在插翅难逃了！
  ————————
  插翅难逃吗？
  阿林昏迷了一阵，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顺利坐上了飞船。
  “我们怎么上来的？港口肯定会限制我出入啊！”阿林问。
  “只需要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魔法就能解决你的困境。”斯莱瑟假笑道。
  阿林：“……”
  我懂，我果然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怎么可以随意打探老大的路子呢！ 091   阿林所待的星球名叫边珩星。
  斯莱瑟完全可以通过魔法阵把阿林从边珩星带到海神星, 但按照正常的星系旅行，从边珩星到海神星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真把阿林带到海神星，那为了不让他产生怀疑, 至少要让他昏迷一个月, 肯定不能让他一睁眼一闭眼就在海神星了。
  斯莱瑟觉得那样太麻烦。
  所以还不如就近弄一艘飞船，然后把阿林转移到飞船里。
  就算是这样，斯莱瑟也让阿林无比震惊。他可是遭遇了全球追捕哎！边珩星整个星球都在通缉他，他会求救老大, 是希望老大能给他提供一个藏身之地，结果老大竟然直接把他带出边珩星了？老大的路子太广了吧？这肯定是家里有人当着高官啊！
  阿林非常自觉地把他窃听到的信号交给斯莱瑟。
  “老大, 这会不会就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啊？”阿林问。斯莱瑟之前让他盯着那几个在军用信号站工作的人。斯莱瑟给出的理由是, 他怀疑那几个人不太干净。但阿林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盯了好些日子, 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反倒是接私活时遇到的这个民用信号站的被原配怀疑出轨但其实只是在半夜偷偷摸摸出现在信号站里的领导很可疑。
  “我会找人破译的。”斯莱瑟说。
  阿林小声问：“中央星系这边真有人和星盗勾结啊？”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 斯莱瑟点点头。阿林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是从混乱区里走出来的, 能在混乱区过得不错的，他肯定不可能是一个好人。但就算是他这种“非好人”, 他心里一直对军人有种崇敬，觉得他们驻守边缘星域特别不容易。如今斯莱瑟告诉他军队中有人和臭名昭著的星盗勾结, 他的心情真的特别特别复杂。
  “你现在这个身份在中央星系肯定是不能再用了。”斯莱瑟对阿林说，“正好我有事要去一趟边缘星系。你截获的那段信号，我们复制一份，你带着它去找彼得斯。”
  “大奸商彼得斯？”
  “对。我会给你提供一些保命的玩意儿，药、武器都有。”斯莱瑟对于阿林这种属下还是很好的，“见到彼得斯后, 你只管把信号交给他。记住, 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信号代表了什么，只是在帮顾客抓-奸时，无意间拍到了这个要命的东西。”
  阿林当然懂了，对着斯莱瑟比了ok的手势。
  “如果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不过，只要你把信号交给彼得斯了，他应该会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的安全。等到日后……你也是功臣。”
  日后到底是什么日后，斯莱瑟没有说。
  阿林忍住了好奇心，没有问。
  飞船向边缘星系飞去，因为斯莱瑟那日益增长的强大的魔法的作用，斯莱瑟直接让飞船周边的空间扭曲，让它成为了宇宙中的幽灵。阿林本来还担心一路上会被军方巡查舰发现，结果什么事都没有！这也太幸运了吧？斯莱瑟有单独的房间，他会避开阿林的视线回到海神星，处理一些事物，再回到飞船上。于是对于海神星上的人来说，他仿佛永远都没有离开过那里；对于阿林来说，魔法师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飞船。
  斯莱瑟第二次到达混乱区。这次他的所作所为比上次更低调。
  没有人知道他在混乱区里做了什么，等到他回到中央星系时，军校生都快迎来期末考试了。沈星极刚结束一场虚拟指挥，从虚拟介入舱里爬出来后，赶紧往嘴里塞了一支营养液。忽然，沈星极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看到我。”斯莱瑟说。
  沈星极：“！！！”
  魔法师怎么会在学校里！怎么会在他的寝室里！
  沈星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这说不定是全息投影、生物人之类的。斯莱瑟伸直了胳膊，向着沈星极敞开怀抱，笑着说：“都不拥抱我一下吗？支教授很照顾我，给了我进入你宿舍的权限。”
  说着话的功夫，沈星极的光脑响了。因为沈星极给导师设过特殊提醒，因此在滴了两声后，消息开始自动播放，支安澜的声音传了出来：“星极啊，斯莱瑟申请了特殊保护，他这段时间应该都会待在学校里。按照他提出的要求，你们住一起吧。”
  这是真的斯莱瑟！
  沈星极冲到魔法师面前，用力抱了他一下：“我的天呐！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学校的？太震惊了……我都不敢相信……我差点以为你是假的……”这也太惊喜了！
  “我正在接受军方的特殊保护。”斯莱瑟说。
  特殊保护是针对重要证人而设立的，为了防止这些证人被暗杀之类的，军方会把他们严密地保护起来。像三英这类的顶级军校，它的防护程度自然也是顶级的，在行政划分上也算是军事基地了，斯莱瑟申请来三英接受保护，理论上当然是可行的。
  “特殊保护？”沈星极愣了一下。
  斯莱瑟无耻地感慨说：“毕竟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啊。”
  沈星极：“……”
  你为什么能用这么真诚的语气说出如此无耻的内容来？
  逗弄了一下小朋友，斯莱瑟才终于正经地说起事情的经过。他发现在边缘星系的某一个坐标点存在一个类似于太阳系那样的星系，按照现在星际人的科技水平，理论上那个系统里的一共十八颗行星都可以住人，都能被改造成宜居的星球。但在军方的星图上，该坐标点却被标注了危险的信号，说那边有一个正在形成的超级大黑洞。
  “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误？不应该啊！”沈星极问。
  “因为有人在那里制造了人工黑洞。”斯莱瑟说。
  边缘星系很大很大，因为塔别人的虎视眈眈，人类近几百年都龟缩在以中央星系为圆心的这一片星域中，人们口中的“边缘星系”往往是指有人类军人驻守的这一片星域，但其实在这之外还有无比广袤的天地。而因为塔别人，人类放弃了向外探索。
  其实那个类似于太阳系的星系，在早期的冒险者星图上就已经有所标注，如果塔别人不曾出现，估计人类的脚步早就踏上那里了。但后来冒险者这个职业消失在了历史中。那个坐标点在军事星图上成为了一个黑洞，人们默认那里的恒星已经死亡。
  “这不对……我们的天文观测水平不至于发现不了人工黑洞和天然黑洞的区别！”沈星极还是很纠结，“怎么可能会把星图标错了，还错上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
  除非中央星系最权威的那几个天文机构中，有人针对该坐标点篡改了数据。除非最靠近那个坐标点的巡逻军，他们提供的日常监测数据也是错的。就在沈星极东想西想时，斯莱瑟在虚拟屏上放出了星图：“确实有人在弄虚作假，但之所以能瞒上这么久，还因为……你看这个……那个类似于太阳系的星系和中央星系之间隔着……”
  沈星极的瞳孔骤然一缩，失声叫道：“莫干卡星云！”
  那是他父母的葬身之地。在莫干卡战难中，沈星极的父母和两千多战友一起葬身于莫干卡星云。那里曾有一圈漂亮的小行星带，但在莫干卡战难中，这些小行星发生了连环爆炸，全部变成了太空尘埃——人们默认那片类太阳系的星系中之所以出现了黑洞，也和这场连环爆炸有关——而太空尘埃能吸收、阻挡、改变各类宇宙射线。
  太空尘埃的存在使得那片星域的情况变得极为复杂。
  就算有一些天文单位在日常监测中发现了监测结果和星图上标注的不太一样，他们首先怀疑的也是那片太空尘埃的存在使得监测到的数据出现了极为严重的误差。
  而在中央星系对那边进行检测就避不开太空尘埃啊！
  巡逻军舰倒是能避开那片太空尘埃，就近对那个星系进行监测了，但巡逻军舰提供的数据却是假的。于是，在现在的星图上就默认那里只有一个正在扩大的黑洞。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自从知道沈星极的父母都牺牲于莫干卡战难，斯莱瑟就忍不住去关注那片星云——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星云了，那里只有一片仿若没有边际的尘埃。起先斯莱瑟并没有怀疑星图出了问题，他只是假设云彬言少将是无辜的，那么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阴谋能把这位天才指挥官逼死在莫干卡呢？为什么是莫干卡呢？
  而随着他收集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他对于星图上标注的黑洞开始存疑。
  开学送沈星极来上学时，斯莱瑟去了一趟天元星最大的图书馆，搜罗了很多冒险者时期留下的星图。虽然长达数百年的对外战争使中央星系附近太空中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些老旧的星图参考价值不大，但还是被斯莱瑟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好比是在阅读一部已经知道凶手是谁的侦探小说，虽然情节复杂，但斯莱瑟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啊！他拿着结果去逆推过程，当然能从那些星图中找到零零碎碎的证据。然后，作为一个遵纪守法好市民，斯莱瑟及时把自己的发现上报给了支安澜。
  斯莱瑟因此得到了特殊保护。他申请来三英大学接受保护。
  他觉得沈星极需要安慰。
  而如果他需要，他肯定会出现在他身边。 092   学校之外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安森没有饱受月光的折磨, 没有超剂量地服用镇定类的神经药物，当他一直是那个心思缜密、擅长布局的他，他就应该知道, 绝对不能把“线头”递给云越泽。
  一旦被云越泽抓住了“线头”, 他毫无疑问会顺着这根线不断地调查下去，然后迅速脱离安森的控制。到了这时候，安森已经没有办法叫停了，云越泽也不会停下来。
  云越泽是当届政府中的重要领导人之一, 他要去查培训机构的事，当然不需要他亲自出手, 只要秘密建一个特别调查小组就可以了。随着调查的深入, 那些被汤姆森家族利用的探子名单渐渐浮出了水面, 这张经营多年的汤姆森间谍网终于暴露了。
  云越泽并没有直接对汤姆森家族出手，私刑要不得, 他只要查明这件事里面所有的违反乱纪行为, 该抓的抓，该判刑的判刑, 大多数消息灵通的人就能猜到汤姆森家族到底做了什么。一时间，大家都在排查自己身边的人, 并且对汤姆森充满愤怒。
  看在安森的面子上，又或者说毕竟和汤姆森有姻亲关系，如果出手太重，这会对云越泽本人的名誉造成影响，云越泽带着他这一派系中的人没有对汤姆森家族落井下石，但他也绝对不会包庇汤姆森就是了！他还得查清楚汤姆森有没有利用云家呢！
  在云越泽心存警惕后, 汤姆森想要反咬云家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人们心有戚戚。都以为汤姆森将军去世后, 这个家族有些沉寂了, 在军中虽然还有一定的势力，但也不过是一副不上不下的样子，谁能猜到他们在背地里这么搞！
  谁乐意被安插探子啊？用的还是这种方式？
  云家不落井下石，有的是落井下石的人！普通民众不知道这背后的权力交锋，在他们看来就是汤姆森们最近接二连三地出事，今天有时政新闻说这个汤姆森贪污受贿，明天有经济新闻说那个汤姆森名下的产业出现质量问题，后天又有那种八卦新闻说某个姓汤姆森的大小姐抛夫弃子之类的……就是有种汤姆森满门不是好人的感觉。
  军校虽然是封闭式的，但学生们有专门的渠道观看和了解新闻。
  “怎么最近老有汤姆森的负面新闻？”南盛颇为感慨地说，“虽然汤姆森将军挺有争议的，但我觉得他在当时那种条件下打赢了我们人类这边的第一个大胜仗，总得来说还是功大于过吧？怎么这些后代一个不如一个……哇塞，连抛夫弃子的都有啊！”
  毕伟宸对八卦新闻不感兴趣，只说：“我觉得史书有些刻意回避汤姆森将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南盛家里有点背景，从小耳濡目染也能说出一些有深度的话，“单从个人能力和军事才华来说，汤姆森将军真的很牛逼。他活着的时候把军队都整合了，在他领军的后期，军队里几乎不存在第二个人的声音。而他一死，他的子孙后代没有一个能守住这份权柄的，势力迅速被其他人瓜分。这些当初参与了分蛋糕的人如今都担任要职，他们得把自己的行为彻底正义化啊，于是只能在宣传中减弱汤姆森将军的英雄事迹，扩大他的过犯。虽然汤姆森将军那个基因战确实是有点……”
  毕伟宸问：“那我们俩算不算是被洗脑成功了？我也觉得基因战有点……反正一说起汤姆森将军，我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基因战，那些克隆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对吧？”南盛装模作样地叹气，“政治这玩意儿……看输赢多过对错啊！”
  南盛继续看新闻，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大声卧槽了一句。毕伟宸闻声看去。南盛把新闻完整看完了，才说：“还好还好，这是一篇标题党新闻，差点以为我男神真的被离婚了呢！就说呢，他和他丈夫很般配的，怎么可能离啊，标题党太可气了！”
  南盛调出他男神的照片——当然都是网上搜来的旧照了——给毕伟宸看：“喏，这个就是我男神。这是他和他丈夫的照片，般配吧？我几年前有幸亲眼见过他……”
  屏幕上正是安森和云越泽。
  毕伟宸立马追问：“你竟然亲眼见过他们？”他心里当然也是很感激这对夫夫的，毕竟他是云家慈善机构的受助人。更何况这对夫夫并肩站在一起，实在是很养眼啊！
  不过，毕伟宸在现实生活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南盛洋洋得意地说：“对啊！有一年寒假，我跟着家里的亲戚去参加一个宴会。我们小孩被安排在一个宴会厅，大人被安排在另一个宴会厅。有年纪更小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就闹起来了，还是我上前把他们哄好的。然后我男神就来了，他有三个孩子也都在我们这个宴会厅里。听说是我帮忙调解纠纷的，我男神把我叫到跟前说话。”
  毕伟宸笑了起来。
  南盛继续说：“男神真的好温柔啊，虽然是我们爸爸妈妈那一辈的人，但看上去就像是大哥哥一样。他当时和我聊了好久呢，知道我成绩挺好的，还问我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我太紧张了，当时说了什么都忘了……但男神就一直认真听着，还说，他的孩子们年纪太小，比我差了好几岁，要不然平时肯定要让我带着他的孩子一起玩。”
  毕伟宸真情实感地点头。他也觉得南盛特别好，如果他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也会希望孩子身边能有南盛这样的朋友，性格开朗、为人大气不说，关键还很仗义！
  南盛捂着脸：“可惜就那么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男神啦！”
  “咳，我听导师说，他和你男神是老朋友。你男神热衷于慈善，和很多高校都有合作，说不定未来某一天会来我们学校演讲哦。”毕伟宸故意说，“到了那时候，你可以主动去和男神打招呼啊。不过，万一男神还记得你，问起你的成绩，你到时……”
  “哎，不看新闻了，我要雄起刷题了！”南盛其实知道毕伟宸是故意的，但还是心甘情愿入了套。如果男神真的记得他，他总不能和男神说，自己有两科刚刚及格吧？
  过了一会儿，南盛问：“男神真来我们学校啊？”
  “反正我确实听导师说起过，早两年你男神就有这个意向了，但好像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里头具体会有什么安排，我也不清楚，都是听导师说的。”毕伟宸说。
  南盛燃起了学习之魂。
  毕伟宸真心盼着他这次的学习之魂能够燃烧得久一点。
  ……
  沈星极在光脑上把“汤姆森”设为了关键词，虽然学习繁忙，但还是会看到和这个家族有关的新闻。因为近期汤姆森接二连三出事，沈星极本来还想着等放假了一定要好好问问斯莱瑟，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他很喜欢听斯莱瑟讲那些波云诡谲的故事。
  没想到斯莱瑟忽然出现在了学校里。
  没想到斯莱瑟忽然带来了那样一个消息。
  “所以，莫干卡战难并非单纯是因指挥官的贪功冒进造成的？”沈星极艰难地问。
  “黑匣子显示莫干卡战难和第一指挥官失误有关，军事法庭也是依据黑匣子做出的审判。但黑匣子只能保留当时的战舰上的数据。而在战舰之外有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斯莱瑟说。特温的身上有云彬言的基因，当初在混乱区的地下角斗场里有一个角斗士身上还携带了沈星极父母直系长官的基因，再加上那片类太阳系星球系统的存在……单纯一点说明不了什么，所有的这些证据加在一起却很难不让人怀疑什么。
  顿了顿，斯莱瑟又说：“不知道那位财政部部长发现了什么，云部长牵头调查了培训机构……就是弗格斯待过的那个机构，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这一查显然查出了很多东西，汤姆森这事做得太犯忌讳，所以他们最近显然是被报复了，才这么倒霉。”
  如果汤姆森只做了安插探子这一件事，那估计被大家几轮报复后，这事也就过去了。听上去大家好像很仁慈，但经历几轮报复，汤姆森势必元气大伤、阶层降级。
  对于这些有底蕴有野心的家族来说，阶层降级是非常可怕的。
  “但据我所知，因为这张暴露出来的间谍网，走私案和爆炸案那边有了重大的突破，现在已经有证据表明爆炸案中的第二次将研究所夷为平地的爆炸和汤姆森家族有点关系。于是人们很容易产生联想，走私案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系呢？”当然，靠着联想是不能破案的，得有切实的证据才行，就在这种情况下，斯莱瑟忽然站了出来。
  斯莱瑟说了什么？他作为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在沈星极的指导下，拥有了非常缜密的科学思维（咳，以上是斯莱瑟在调查组成员面前的原话），发现了星图上的错误，在那个坐标点应该存在一个类太阳系的星系，不可能是一个正在扩大的黑洞。
  除此以外，斯莱瑟什么都没说。
  但只要这个就够了啊！
  调查组不是一直在查研究所里那批金属砬的来源吗？可无论他们这么查，都觉得这批砬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他们其实早就在怀疑这些砬是从边缘星系来的了。
  斯莱瑟的发现让他们意识到这个案子背后的牵扯越来越大。
  如今距离莫干卡星云最近的巡逻军，不正是汤姆森家族的势力吗，最高领导人可是直接姓汤姆森的！于是，斯莱瑟毫无疑问地获得了特殊保护。如果单纯只是发现星图的疏漏，直接给予名誉和金钱奖励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出动军方来保护他啊！
  沈星极心里什么情绪都有，愤怒有之，痛苦有之，还有对父母的思念，对父母的牺牲中可能存在着阴谋的痛惜！但即便是如此难受，他还是想对斯莱瑟说声谢谢。
  很轻的一声谢谢，也是很重的一声谢谢。
  谢谢你的出现。 093   沈星极申请调看和莫干卡战难有关的黑匣子。
  黑匣子本来就不算是机密, 又有支安澜等长辈在默默出力，他很快就拿到了黑匣子中的全部数据。黑匣子是绝无可能作假的，也不可能被人为删减、篡改, 因为它的加密等级为量子级, 就算动用了最先进的计算机——包括人类和塔别人两边的先进技术在内——想要破坏黑匣子的第一层防火墙，耗费的时间也要以“亿万年”为单位。
  沈星极把数据全部导入到实验室的计算机，和斯莱瑟一起仔细地看。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因为这些冰冷的数据里包含着沈星极父母的生命。研究黑匣子里所有的数据的过程，其本质也是在研究父母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过程。父母的牺牲就是沈星极心头一个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疤。如果不是斯莱瑟发现了那么多疑点, 他们怀疑莫干卡战难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沈星极大概很难鼓起勇气把这些数据从头到尾分析一遍。
  在莫干卡战难发生时, 指挥官所在的战舰型号为a-蓝鲸号。黑匣子中的数据大致可分为三个不同部分：第一部分是指挥室内的全部音像资料；第二部分是战舰当时所处的太空环境, 这部分数据又可以被分作两份, 一份是战舰本身侦查到的数据，另一部分是小型巡航舰反馈回来的数据；第三部分就比较杂了, 是战舰上除指挥室以外的地方的资料, 比如在某某时刻，某某士兵在某某区域通行, 是否拥有通行许可等。
  沈星极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把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资料看完。
  当时的情况是, 人类在莫干卡星云的边缘地带和塔别人发生了正面冲突，人类在这场战役中的目标是把人类的防守线向着远离中央星系的方向再推出去两万光年。
  在战役初期，胜利的天平是微微偏向人类的。
  但塔别人那边的增兵来得很快。
  从人数和小型战舰数量来看，人类完全不占优势，对于人类来说，战争开始变得艰难起来了。但第一指挥官顶住了压力, 最终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让塔别人溃逃进了小行星带。至此, 云彬言的指挥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可圈可点值得后人学习。
  但在人类这边开始追击后，情况急转直下。
  从黑匣子数据来看，军事法庭认为莫干卡战难的主要责任在于第一指挥官，这个结论一点都不牵强。明明第三指挥官，也是信息分析官，同时也是辅助指挥官，他已经提醒过第一指挥官，周边的太空环境不容乐观，如果舰船继续前行将陷入小行星带中，又如果塔别人在小行星带设了埋伏，后果将不堪设想，但第一指挥官为了追击塔别人，还是一意孤行要继续深入小行星带，最终a-蓝鲸号在小行星带中发生爆炸。
  军事法庭并不存在任何问题，它确实是一个公正严明的部门。
  “只看这份资料，这场战难被认为是由云彬言的贪功冒进导致的，不冤。”斯莱瑟客观地说。资料不可能造假，而资料呈现给他们的结论就是云彬言确实一意孤行了。
  指挥室的音像资料中，第三指挥官非常着急，他不断从虚拟屏中抽出分析图，试图说服第一指挥官放弃继续追击的决定，但第一指挥官眉头紧皱，并没有接受第三指挥官的建议。第三指挥官只有建议权，并没有最高指挥权，他只能无奈服从军令。
  这样的结果其实在沈星极意料之中。他说：“当时云总统还在位，云家一片形势大好。很多人都说，如果莫干卡战难没有发生，只要再给云彬言十年的时间，他肯定能成为掌控十个以上集团军的大将军。所以，但凡这份资料里存在任何一点不明朗的地方，能够证明莫干卡战难不完全是因为云彬言的指挥，云总统都不会引咎辞职。”
  而事实就是云总统辞职了。
  所以这份资料必然是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云彬言是有罪的。
  斯莱瑟说：“但这稍微有一点不符合逻辑，凭着云彬言的能力，第三指挥官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肯定也看得出来，他为什么要继续追击？”总不能真的是因为贪功冒进吧？如果他是云彬言，都已经是最年轻的少将了，凭着他的能力稳扎稳打也能成为最年轻的大将军，实在没必要在这样一个如此危险的太空环境中继续追击塔别人。
  斯莱瑟问：“会不会是……这个云彬言已经是克隆人了之类的？”
  沈星极摇摇头：“就算是克隆人……这么和你说，你有两双一模一样的鞋子，今天穿这双，明天穿那双，两双鞋的磨损程度差不多，看上去就像是同一双。但可能你穿这双时走得路稍微多了一点点，淋的雨稍微少了一点点……两双鞋便有了极其细微的不同之处。人也是一样的。克隆人就算能混上战舰，也混不到指挥室，因为指挥室的检测非常严格，会即时收集细胞数据，基因相同不代表即时的细胞状态也相同。”
  难得斯莱瑟的思路都陷入了死胡同，他只能默默地看着沈星极。
  沈星极则有些出神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的云彬言紧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地盯着战舰大屏幕上的星图。
  过了好一会儿，沈星极叹了口气，指着从黑匣子里拷下来的剩余资料，也就是和战舰上除了指挥室以外的其他地方有关的资料。这部分的资料非常庞杂。军事法庭肯定也将这部分资料过了一遍，但因为资料太太太庞杂了，估计他们就是审查了一下指挥室之外的地方存不存在违规操作现象。比如，侦查兵有没有违规删除数据；修理兵有没有在工作中动手脚；当时待在战斗区域的第二指挥官存不存在渎职行为等等。
  这部分不是音像资料。如果是音像资料，那数据包就太大了，黑匣子无法提供如此庞大的存储空间。想要确保黑匣子的安全性，必须牺牲一部分存储空间做代价。
  沈星极喃喃地说：“我倒是希望这些也是具体的音像资料……”
  那样的话，他说不定有机会能再见一见他的父母。
  这部分资料有些像军舰各区域分别生成的工作日志，就连格式都是某某区某某士官在某时某分汇报了一切正常之类的，还有某某区某某士兵在某时某分获得通行权限从某区域移动到某区域等等。乍一眼看上去，这些零碎的信息真的让人无从下手。
  倒是可以直接查看当时的军舰上存不存在违规操作。
  答案是没有。
  所有人的所有操作都是合法的。
  一般人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但沈星极非常相信斯莱瑟的判断，如果莫干卡战难背后真的牵扯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他现在只能从黑匣子的数据里去一探究竟了，他必须把所有的资料都认认真真地看一遍。他必须找到父母和他们战友的死亡真相！
  沈星极直接弄了一张a-蓝鲸号的平面图图纸，然后在图纸的各处放上假人，打算按照日志上标明的时间，把假人们的行动日志全部放上去。斯莱瑟看了几眼，看懂了，便说：“这个工作简单但繁琐，一个人估计要搞上好久，我给你找几个帮手吧。”
  刚来中央星系没多久，斯莱瑟收购了一家游戏公司。那公司的老板叫菜牙，抱上魔法师的大腿后终于过上了想搞什么游戏就搞什么游戏完全不同担心资金的日子。
  斯莱瑟避重就轻，只说自己手里有一款模拟游戏的数据（不包括黑匣子中第一第二部分的资料），让菜牙团队根据这些数据来还原游戏场景。菜牙当然得干啊，签订保密协议后，立刻就把庞杂的数据接了过去，带着手下团队不眠不休地干了起来。
  把沈星极从繁琐的工作中解放后，斯莱瑟陪着他又把黑匣子中的第一、第二部分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这一次，他们看得很慢，恨不得一帧一帧地分析着看。
  与此同时，外界又闹出了一个大新闻。
  现任总统的首席发言人在私底下发表了不当言论，偷拍视频被曝光了出来。这位首席发言人在视频中称普通人为“一群短视的只能见到自己石槽里那一丁点饲料的猪”，还说“他们被我们豢养着，我们为他们提供了安逸舒适的环境，结果他们却因为少吃了一点饲料而对我们狂吠”，“到了该贡献猪肉的时候，他们就应该主动贡献”。
  千千万万个普通人：“？？？”
  原本戴维德总统在民间的支持率就逐年降低，最近有所回升还是因为沈星极的缘故。确切地说是政府利用沈星极引导了一波言论，激起了人们对抗塔别人的决心。
  结果听听首席发言人说了什么！最要命的是这位发言人还是现任总统的女婿！
  普通人们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因为我们抱怨了社会福利的削弱，所以我们就是一群不识好歹的猪？我们被剥削了，却还要求我们主动割下身上的肉来为你们的政治理想买单？哪怕这位发言人第一时间辞职，但中央星系还是爆发了一阵又一阵游/行。
  有些人的记忆力还算不错，隐隐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哦，想起来了啊。
  莫干卡战难发生后，军事法庭宣判了调查结果，中央星系在短时间内爆发了无数游/行，民众纷纷抗议当时在任的云总统，要求国会罢免这位总统的职务，和今天这一幕何其相似。 094   “戴维德总统会被弹劾下来吗？”沈星极问。
  “不会。”斯莱瑟十分肯定地说。
  沈星极从未花过多的心思在政治上, 虽然脑子灵活、一点就透，但和斯莱瑟这种每个细胞里都浸透了算计的老狐狸不一样，他在这方面确实是有几分单纯的。斯莱瑟就给他解释, 法律里是如何明文规定的？总统或者其他文官因叛国、贿赂或者其他重罪和轻罪受到弹劾并定罪时, 应予免职。戴维德总统叛国了吗？没有！陷入贿赂丑闻了吗？没有！别说是总统了，就算是那个发言人也只是言语不当，他没有犯罪啊！
  “那当年为什么云总统就引咎辞职了？”沈星极又问。
  不等斯莱瑟解答，沈星极自己就先反应过来了：“啊！云总统那次是他主动引咎辞职, 是自己辞职的，他不是被国会弹劾后免职的。”这两者区别大了, 云总统自己主动辞职, 那是云家主动给公众一个交代；如果他是被免职的, 那他肯定是犯罪了。
  沈星极有些不解：“那其实……云总统不辞职也是可以的？就算当时公众的反对情绪那么强烈，但因为云总统自身没有任何犯罪行为, 他只要自己端得住, 国会是不会弹劾他，或者就算弹劾了他, 最后也会因为证据不足，没法将云总统彻底免职。”
  斯莱瑟点点头：“宝贝, 你终于发现这一点了。”
  斯莱瑟那声“宝贝”有点像长辈喊小辈时的口吻，足够亲密，但是一点都不暧昧。沈星极也就没顾上害羞，反而问：“那为什么云总统要主动辞职呢？还向公众道歉？”
  政治生物是最能抗压的。或者说句通俗点的话，政治生物哪怕看着文质彬彬，脸皮也是厚的, 厚到刀枪都不入的程度。既然现在的戴维德总统都能够顶得住压力, 就算到处是游/行, 他依然安稳地坐在总统之位上，那当年的云总统为什么要辞职？
  斯莱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你知道鲜花政策吗？”
  沈星极摇摇头。
  早在战争初期，为了抵抗塔别人的大肆入侵，人类几乎是全民皆兵了。每天都有人在牺牲，他们可能父亲，也可能是儿子，可能是丈夫，也可能是兄弟，她们可能是母亲，也可能是女儿，可能是妻子，也可能是姐妹。伤亡人数最大的一次，一天就死了上百万人，人类的一个太空港爆炸，连累得最近的行星发生了剧烈的潮汐反应。
  因为尸体上也有基因信息，为了不被塔别人夺走，所有尸体就地火化。
  等到人类终于结束连败的局面时，人口已经锐减了三分之一。几乎是每一个家庭里都有人直接或间接地死于战争，悲伤而痛苦的情绪笼罩着整个中央星系。当时的人根本用不着政府来动员，他们对塔别人心怀仇恨，哪怕倾尽所有也要去支援军队。
  如果人们能一口气把塔别人彻底消灭，那倾尽所有当然也是值得的。
  但事实就是战争陷入了僵局，人类无法彻底战胜塔别人，塔别人也从未放弃对中央星系的觊觎之心。每一年每一年这么倾尽所有下□□星系还要不要发展了？
  于是，当时的政府提出了“鲜花政策”。
  大意是倡导大家在家里种上几朵鲜花，重试对生活的信心，恢复感知美好的能力。衍伸一下就是，战争是要一定要打赢的，前线的战士绝不会给塔别人可乘之机，但生活在后方的人们请不要放弃，珍惜战士们为你们营造的稳定环境，好好活着吧！
  这个政策在当时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每个家庭都有人伤亡，每个人都饱受战争带来的痛苦，民众罹患精神类疾病的概率和自杀率极速上升，而对外战争持续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胜利依旧遥遥无期。既然无法用全面的胜利来缓解民众的痛苦，那就只能在新闻媒体上大肆报道阶段性的胜利，再加上鲜花和适当的娱乐，给民众营造一种相对幸福的社会氛围。
  “鲜花政策出台后，民众自杀率显著下降，教育、经济、科技等都也有了稳健的发展，说明在当时的环境下，这个政策确实起得了稳定社会、促进发展的作用。”斯莱瑟总结说，“但鲜花政策并不是没有后遗症的。当最初的那批直面过战争的受害者们陆陆续续逝去，现在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从未亲眼见证过战争的残酷，让他们对前线的战士们感同身受？在不触犯他们利益的前提下，他们愿意在星网上对着战士们歌功颂德，显得很尊重军人。但只要一触犯他们的直接利益……自私是人类的本性。”
  在云总统时期，政府部门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云总统当时就有过“反鲜花政策”的试探性举措。咳，政坛中并没有“反鲜花政策”这么一个名词，这是斯莱瑟总结的。
  莫干卡战难后，云总统主动辞职的原因也在于此了。
  “反鲜花政策”的第一步试探性举措就是揭露战争的残酷、继续抬高军人的地位。政府当时甚至有计划要塑造几个当世的英雄，以此来激发全人类的血性。云彬言毫无疑问就在这个名单里。他太符合民众对战无不胜的人类指挥官的一切想象了好不好！
  结果呢，这个“典型”翻车了。
  “第一，云总统想要平息全军的怒气。不管怎么样当时已经掀起了舆论说云总统任人唯亲，那么多集团军里除了云彬言曾经服役过的，其他的集团军可从来没有接触过云彬言这个人，在军事法庭给出审判后，他们看到两千多士兵因为指挥官的贪功冒进而牺牲，这个指挥官是云总统任人唯亲上位的，他们愤不愤怒？而士兵们情绪不稳将会直接关系到前线的战况。云总统主动辞职就是为了给所有底层士兵一个交代。”
  “第二，云总统想要推行反鲜花政策，如果在发生莫干卡战难后，他依然高居总统之位，随着政策的推行，民众是不是就有话说了，你们真的尊重军人就请给在莫干卡战难中牺牲的士兵一个交代啊。云总统不辞职，反鲜花政策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沈星极有些怔愣：“这么说，云总统……他很无私？”
  “无私不无私的不敢说，但这个人心里确实有几分大义。”斯莱瑟如此说，“他们这种搞政治的，其实都有自己的派系。在历届选举中，你不能单纯看哪一家赢了哪一家输了，而是要看哪一派赢了哪一派输了。云家和戴维德显然是同一派的。云总统引咎辞职后，他们这一派共同发力，在空了一届后，终于把戴维德送上了总统之位。”
  当年云总统不得不引咎辞职了，现在类似的事情重演，云家和戴维德以及他们这一派中其他的势力必然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动，他们这次绝不会轻易放弃政治席位。
  斯莱瑟伸出手摸了摸沈星极的头：“权力这东西……只要手握权力的人公心远远大于私心，那对于民众来说，他就是一个好领导。我没接触过云总统，但就现任的这位财政部长来看，他公心很重，值得人们的信赖。莫干卡战难后，云家人看似政治资源锐减，但他们并没有失去盟友。你信不信，不仅我们在复查莫干卡战难的黑匣子，云家、戴维德家族甚至是你认了干亲的张家，他们肯定也派了人手在复查黑匣子。”
  “我信……人多力量大，希望这次复查能尽快有结果。”沈星极说。
  虽然希望很渺茫，已经被军事法庭筛过一遍的黑匣子里真的还会藏着别的能够揭露莫干卡战难背后真相的东西吗？但除了沈星极，还有很多人都希望答案是有的。
  接下来的发展正如斯莱瑟所说，无论民众的反对情绪多么高涨，无论大大小小的媒体发表了多少讽刺文章，搞得好像戴维德马上就要下台了，但他偏偏就没下台。
  都说公众的记忆只有一周，当社交网上的热门话题渐渐被其他东西代替后，一个叫比尔·本的人在家中被枪杀。警方以“入室抢劫”结案，但很快就有消息泄露说，比尔·本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少，连他手上佩戴的星钻戒指都没有被“抢劫犯”抢走，这哪里是入室抢劫啊，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这个比尔·本曾经是戴维德的情报官。
  在戴维德竞选总统时，比尔·本身为幕后的工作人员，没有少为他出力！
  于是，还没彻底平复下去的民怨再次爆发了，他们这次游/行的原因变成了怀疑戴维德总统在竞选时采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很多人认为比尔·本是被戴维德灭口的。
  沈星极觉得比尔·本的死亡应该和戴维德总统无关，参照斯莱瑟之前的分析，只要戴维德端得住，他的总统之位是不会出现大问题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冒险杀人。就算比尔·本手里真有什么不利于戴维德的证据，编个罪名控制住这个人也就行了。
  斯莱瑟问：“不如再猜猜，你觉得这些事都是谁做的？”
  其实沈星极根本没什么头绪，但听斯莱瑟这么问了，他试探着说：“汤姆森？”
  “直接杀人的是汤姆森，但引着汤姆森去做这件事的……是戴维德。”
  “哎？”
  “在混乱区占了三分天下的黑心商人彼得斯，你知道吗，他其实和政府这边有一点默契。”斯莱瑟忽然笑着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显然，这里面又有一段很深很深的内情了。并非说彼得斯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军方间谍，他只是偶尔会和军方互通有无。
  “哎？！” 095   细想一番好像也不难理解, 中央星系不可能让混乱区无限制地乱下去。
  彼得斯的产业是从父辈那里继承的，他们是政治/犯的后裔，家庭内部始终坚持着某种教育。而混乱区的另一些人都是什么呢？亡命之徒的后代？违法基因改造人的后代？这就显出彼得斯的不同来了, 至少他自小接受到的教育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彼得斯他们想回到中央星系吗？他们想。
  如果只是改名换姓地偷偷回来, 就像是斯莱瑟收的那些小弟一样，彼得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了。但他们想要的肯定不止如此，他们不可能放下在混乱区经营了好几十代的产业。于是他们的诉求就变得十分明显了——他们想用真实的身份以一种非常荣耀的方式回到中央星系。所以他们会和政府有所联系，这一点都不叫人觉得奇怪。
  但彼得斯又不可能完全听命于政府部门。
  因为混乱区有混乱区的法则, 大佬也有大佬的坚持。在中央星系为了专心对付塔别人而腾不出手处理混乱区的事务时，彼得斯他们做的事情其实有一点清理门户的意思。如果有人太过肆无忌惮了, 同时踩到了政府和彼得斯心里的那条高压线, 彼得斯就会想办法把他们干掉。反正彼得斯是混乱区最大的军火商啊, 他能做到这一点。
  比如这次的混乱区内战。
  彼得斯之所以会主动牵头，联合混乱区里除黑河之外的其他势力去对付黑河, 就是因为达尼尔号案、武器走私案等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 让他们认为黑河已经彻底失控了。彼得斯需要通过干掉黑河来重新制定混乱区的秩序，而这正是政府乐见的。
  “彼得斯的最终目的难不成是……”迎着斯莱瑟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沈星极认真分析说，“在未来某天, 中央星系肯定能彻底解决掉混乱区的问题。到了那时候，混乱区那边需要任命管理人员。彼得斯他其实是想成为……混乱区的最高行政长官？”
  如果混乱区永立不倒，彼得斯肯定更想成为混乱区里独一无二的掌权者。
  但这是不可能的。
  混乱区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它迟早有一天会被中央星系收复。但不是收复了就可以的，收复之后还面临着十分严峻的管理问题。因为混乱区里超过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的人口都是基因改造人的后代，他们的基因里存在明显缺陷, 而这种缺陷会表现在他们的性格上、处事方法上、思维方式上等等。如果把他们接到中央星系来生活, 既对他们不利, 也对中央星系的原住民不利。所以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在混乱区就地建立一个星球署，在漫长的过渡期内，对中央星系和混乱区实行两套不同的管理方案。
  如此，最高行政长官最好是从混乱区里选拔的。彼得斯为的就是这个。
  而中央星系又确实需要一个像彼得斯这样的人，否则在治理期间肯定会多出很多无谓的伤亡。在混乱区的那么多的本土势力中，彼得斯无疑是最好的一个合作者。
  说穿了，只是互相利用并且刚好真能用得上对方罢了。
  “对，彼得斯以及他身后的家族，他们想要带着世代积累的资本以混乱区最高行政长官作为起点，重新回到中央星系的政治圈。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在几百年后会有彼得斯站出来竞选中央星系总统呢。”斯莱瑟笑着说，“恭喜答对了，有没有觉得政治这东西其实也很简单？”至少比数学里的拓扑、物理中的超弦简单多了，不是吗？
  沈星极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简单？这还叫简单？”
  通过和斯莱瑟的聊天，他发现自己眼中看到的世界和斯莱瑟眼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哦，我还是重生的呢，沈星极在心里如此说，但从不知道政局背后有些什么。
  “说起来，我才是这个时空的原住民吧。”沈星极嘟囔着说。
  斯莱瑟被可爱到了，他觉得沈星极就连碎碎念的样子都很好玩，忍不住再次伸出手摸了摸沈星极的头。沈星极连忙问：“混乱区的内战好像对彼得斯有点不利啊。”
  因为黑河藏得太深了。饶是彼得斯老谋深算，仍错估了黑河的势力，谁能猜到这个星盗团竟然和塔别人勾结得那么深，竟然有那么多资源和无穷无尽的克隆战士！
  “转机很快就会来了。”斯莱瑟十分肯定地说。
  “彼得斯马上就能把黑河干掉了？他有了什么秘密武器？”
  斯莱瑟摇摇头：“按照彼得斯和政府他们双方的默契，本来应该先彻底干掉塔别人，再谈混乱区的收复问题。现在距离战胜塔别人都遥遥无期，收复混乱区大约会是几十年上百年之后的事情了。但现在他们获得了一个极好的机会，我猜马上就能成立混乱区星球署了。”在平时，臭名昭著的混乱区没法在中央星系民众眼里轻松洗白，但如果有了一个更臭名昭著的敌人呢？如果这个敌人把彼得斯衬得分外侠肝义胆呢？
  沈星极眼睛一亮：“只要星球署成立，把混乱区正式纳入了中央星系的版图，别管那边和这边是不是实行两套不同的治理方案，军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了……”
  “是啊，你又答对了。你看，权力的游戏真的很简单。”
  沈星极疯狂摇头。不不不，完全不简单好不好！
  斯莱瑟说有大事发生，就真的会有大事发生。二十三个小时之后，当民众对戴维德总统的不满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中央星系这边的一个网站忽然被混乱区挟持，网站首页出现了一个删不掉的视频。这个视频像病毒一样在星网上迅速地扩散开来。
  混乱区中大名鼎鼎的军火商彼得斯穿着一身稍显陈旧的衣服，通过视频对大家打招呼。如果不是他自己说他来自混乱区，普通民众真的看不出来他身上有来自于那种地方的痕迹。他的样貌不算特别英俊，看上去就是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年人。
  这样的人比较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彼得斯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样子，十分单纯无辜。彼得斯说：“我无意惊扰大家，但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应该获得知情权。”
  彼得斯先简单介绍了他身边的娃娃脸，这是一名私家侦探，原本生活在中央星系边珩星，某次为雇主调查丈夫出轨证据时，无意间拍到了十分要命的东西，最后被全星球追捕。可怜的私家侦探根本不知道自己拍到了什么，就这样沦落到了混乱区。
  之后放出了侦探工作时的画面，侦探们常常随身携带录制设备，有点像警察的执法记录仪，完整记录了某个民用信号站小领导在深夜偷偷接受宇宙中信号的过程。
  “经过破译，我们获知了这段信号的内容。”彼得斯说。
  侦探只监听到一小段信号就被发现了，那一小段信号破译出来只有一句话。但一句话就很要命了！中央星系这边竟然有官员和那个臭名昭著的星盗团黑河有联系！
  彼得斯沉痛地说了一段话。大意是我们出生于混乱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心里还有良知，我们不能背叛全人类。所以，在黑河制造了达尼尔号事件之后，我们混乱区的所有势力联合起来对付黑河，因为黑河竟然出卖人类给塔别人！
  为了对付黑河，我们损失惨重，每天都在死人。我最信任的手下执行了刺杀黑河老大的任务，不幸失败了，现在已经失踪数月、生死不明——死的可能性很大。但只要黑河能彻底消灭，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却没想到黑河比我们想象得还要藏得深。
  ……
  娃娃脸在一旁拘谨地补充，自己是中央星系的合法居民，虽然替人捉奸这个工作有点上不了台面，但他没有其他违法行为啊，被全星球通缉时他真的都快绝望了。
  “演技真好啊，”沈星极颇为感慨地说，“如果你没有告诉过我这人是你的手下，本来就是从混乱区里走出来的，我真以为他是好好一个合法公民被逼去了混乱区。我真的会同情他，会替他感到愤怒，会质疑边珩星的执法部门，进而质疑整个政府。”
  “估计是彼得斯找人调-教过他了。”斯莱瑟说。
  说到彼得斯，沈星极更佩服了：“现在去星网上搜彼得斯这个名字，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无法选择出身但仍心怀天下的英雄，星网上忽然冒出了无数崇拜他的人。”
  知道义薄云天是什么意思吗？喏，就彼得斯那样的！
  就连古语“仗义每多屠狗辈”都被人翻了出来，贴到了彼得斯身上去。
  但彼得斯作为混乱区里最大的军火商，能在混乱区里混得风生水起，他真的是什么忠义之士吗？是什么良善之人吗？怎么可能！他的心眼多得就像沙漠里的沙子！
  而沈星极最佩服的当然是斯莱瑟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夸斯莱瑟才好，就拿着那个名叫阿林的娃娃脸侦探说事：“他现在也是大家心里的英雄啦。等日后回到中央星系，这边肯定会给他颁发奖章。你对这些手下真好，给了他们每个人最好的安排。”
  在沈星极看来，这大约就是斯莱瑟心底始终藏着的那一点柔软了。
  “真是可爱啊！”沈星极兀自感慨着。
  斯莱瑟：“？？？”
  可爱？你说谁？再给你一个机会，你重新组织下言语。 096   斯莱瑟真给了手下们最好的安排吗？
  看似确实是这样的。
  头号小弟弗格斯去了公益性质的音乐慰问团, 这是最适合他的去处，因为他这个人除了拥有很高的艺术天赋，本质上就是一个喜欢混吃等死、胸无大志的小废废。
  再说沈星极刚知道是这个小弟阿林, 他在星网上已经被渲染成“吹哨人”一样的英雄人物了, 日后等他回到了中央星系，当政府给予他奖章后，他只要站出来为自己曾经当过私人侦探而向大家道歉——毕竟这个职业还是比较灰色的，存在侵犯别人隐私的嫌疑——然后再表明自己经过这些事后骤然觉醒, 以后想要当一位有良心的记者。
  阿林就能彻底洗白啦！他不是一直想过刺激生活吗，成为记者后, 他只管盯着社会上的敏感问题, 去跑那些别人都不敢跑的新闻, 生活是不是就变得很刺激了呢？
  其他的手下们也都是一样的。
  照这么看，斯莱瑟似乎对手下很好。
  可要斯莱瑟来说, 他不过是在达成自己的目的时顺手扶了弗格斯、阿林他们一把而已, 哪里能说是给了他们最好的安排？无非就是这些小弟们都挺忠心，魔法师自然不会去辜负他们的忠心, 所以正正经经地把他们培养起来了，没让他们成为一次性消耗品。魔法师是一个高明的下棋人, 轻松地将每颗棋子都放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
  弗格斯确实过着他想要的那种日子，但因为工作需要，他常常和前线的士兵接触，即便他和军方签过保密协议，只要魔法师实时掌握了弗格斯的地理位置，就能因此推算出前线的大致战局。虽然这种推断并不十分精确, 却可以给魔法师一个参考。
  阿林就更有用了。他前往混乱区是斯莱瑟安排的, 顺手给了彼得斯一份天大的礼物。他日后回到中央星系当记者, 那也是斯莱瑟需要的。斯莱瑟又没打算去竞选总统，也没打算去当黑帮大佬，那么把阿林洗白成记者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安排。如果未来斯莱瑟想要把某个人按下去，只要弄到那人的犯罪证据，接下来就交给“记者”吧。
  看，就和所有的阴谋家一样，斯莱瑟对手下们做出的所有安排都是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服务于自己。只不过斯莱瑟的手段更高杆，用不着在小事上牺牲手下而已。
  唯有对沈星极，斯莱瑟才真是尽心了。
  这位天生的阴谋家只有在为沈星极做出各种安排时，才完完全全没有计较过自己的得失。不过，斯莱瑟到底是阴谋家，不是慈善家。沈星极身上自然也有一样东西是他想要的，是他绝对要得到的，对着沈星极倾尽所能其实也能被算为一种“手段”。
  魔法师想要什么就肯定能得到什么。
  他想要沈星极。
  大约是斯莱瑟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沈星极连忙解释说：“我、我没觉得别人可爱……你和我讲了云总统当年引咎辞职的原因，我确实有点感动，但绝对不会觉得他可爱。如果未来某天我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云家人，也不会因此对他们没了防范。”
  但我就是觉得你……你就是有一点点可爱啊。沈星极在心里嘟囔着。
  斯莱瑟立马投降。行行行，我可爱，我可爱死了，你怎么说都可以。
  边缘星系。
  扎根于混乱区的最大本土势力是暗刃，这个组织的老大被人尊称一声暗王。如果现在不是在开全息会议，而是大家在现实生活中真身相见，暗王只怕会脱下脚上的鞋子，朝着彼得斯那张脸狠狠地砸过去。你什么意思！你说啊！你到底想要搞什么！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彼得斯不紧不慢地说，“仿佛我对你始乱终弃了一样。”
  暗王：“！！！”
  艹，老子非端着狙击炮去炸了你的工厂不可！
  在暗王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彼得斯不慌不忙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瞧着欠揍极了。他说：“仗越来越不好打了。黑河那边死的都是克隆战士，流水线生产的，他们不心疼。我们死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你舍得让他们继续死？我舍不得。”
  顿了顿，彼得斯又说：“情况对我们不利啊。”
  这点不需要彼得斯特意点出来，暗王心里也有数。本来他们都觉得三方联合起来打一个黑河，轻轻松松的事儿！结果照现在的局势看，再这么打下去，先熬不住的却会是他们这边。黑河的武器资源和克隆战士就像是源源不断一样，太让人心惊了。
  暗王低声咒骂了一句。
  彼得斯继续说：“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向黑河投降，征得黑河的谅解，然后停战。但与黑河交火到现在，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黑河的资源不全是从中央星系来的，他们不仅和军方中的一些败类有勾结，他们还勾结了塔别人。”
  彼得斯狠狠地在椅子把手上一拍：“可恶的塔别人！”
  这位黑心军火商只是短暂地失了下态，脸上迅速恢复了那一副叫暗王瞧着非常假模假样的表情：“我们向黑河投降了，黑河真会放过我们？塔别人不是做慈善的，它们是入侵者！它们觊觎着整片星域，觊觎着全人类的基因！它们给了黑河源源不断的资源，肯定要从黑河那里得到一点什么。而黑河能够给它们什么呢？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只要我们投降，成了黑河的俘虏，我们就是塔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停战是不可能停战的。”
  “我们和黑河不死不休。”
  “我们和塔别人不死不休。”
  “于是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我们需要援兵，让援兵去□□河。”彼得斯盯着暗王的眼睛说，“我把黑河和军方勾结的证据撒了出去，军方不可能不出兵来收拾黑河。”
  暗王承认彼得斯说的是对的，但仍是嗤笑着：“请神容易送神难。”
  真让军方掺和进了他们混乱区的事务里，军方是不可能轻易退出的了。这所谓的第二条路不过是为了赶走一匹狼而引来了一只老虎。要知道老虎它其实更凶残啊！
  彼得斯说：“所以我们要防备起来，这些天让你的手下们去垃圾街做一下人口普查的工作，给那些未成年的孩子、没有自保能力的姑娘建立档案。动作一定要快。”
  就算彼得斯和政府这边有些默契，他依然信不过政府。所以他们手里必须捏着一些“无辜的人”作为人质。就冲着这些真正无辜的人，政府也不敢撕毁他们的协议。
  暗王立刻就懂了。
  他们不仅要给这些人建立档案，还要把这份档案投放到星网上去，叫中央星系里的所有人知道，他们混乱区里还有很多很多可怜的从未做过恶的孩子。中央星系的那些领导人最是道貌岸然，只要有这些孩子在，他们不敢不顾舆论强行攻打混乱区。
  “这是最好的时机。”彼得斯说。
  有黑河顶在前头，暗刃也好，彼得斯和他的那帮手下也好，他们都被衬得“无辜”了。他们在攻□□河啊，四舍五入就是在打塔别人，他们甚至为此牺牲了很多人啊！
  暗王有一点点被说服了。
  彼得斯忽然压下声音：“你们暗刃始终扎根于混乱区，一直留在这颗星球上，从未去宇宙中打劫过中央星系的人。而我更只是一个商人。我们和那些星盗不一样。”
  这次的会议，彼得斯只请了暗王和他的几个心腹，根本没请冒险工会的人。虽然冒险工会也是他们攻□□河时的合作者，但……中央星系对于星盗深恶痛绝，除掉黑河之后，只要把冒险工会推出去让政府拿去给民众交差，彼得斯和暗王就更稳了。
  暗王深深地看了彼得斯一眼。
  彼得斯这么说是容易遭人忌讳的。他今日能把冒险工会推出去，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把暗刃推出去？经此一事，暗王肯定更忌惮彼得斯了。但彼得斯依然这么说了。
  大约是彼得斯并不惧怕和暗王对上？
  中央星系。
  据非官方消息透露，比尔·本入室抢劫杀人案的凶手被抓住了，凶手是一个流浪汉，曾经在公益培训机构里待过，确实也学了一门手艺，但因为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日子过得十分糟糕。通过查这个流浪汉的资金流水，他的支使者很可能某位副总统？
  如果总统非正常离职，因为还没到大选时间，总统之位将由某位副总统担任。一时间民间反总统热降了不少，总不能他们把总统弹劾了，又捧个杀人凶手上去吧？
  游/行还是有的，人们还在对政府施压。
  不过游/行主题换成了“我们要真相”。有些人高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我们要比尔·本死亡的真相。而有些人高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我们要到底是谁勾结了星盗的真相。
  ————————
  “被监听的那句信号翻译后根本不是这句话！只是一句诗词。”诗词当然是普普通通的诗词了，传递的意思当然不会是普通的意思，但是那句诗词的意思只有他们懂。
  “是不是的，重要吗？”陛下无比头疼地看着这帮蠢货。
  你能拿出真正的信号跳出去对公众说，彼得斯在撒谎，我们不过是从茫茫宇宙中接收到了一句诗词吗？不能！因为一旦跳出去，就证明了那个信号是他们接收的。
  该死的，为什么那个私人侦探竟然能逃出去，还逃去混乱区！
  但凡信号是被中央星系这边的人弄走的，就算被他们拿去破译了，因为只能破译出一句诗词，他们绝不能像彼得斯这样行事！也绝不能因为一句诗词去调遣军队！
  而现在呢？呵，政府和军队都欣然接受了彼得斯的伪证。 097   沈星极拿到破译结果时是有些懵逼的。
  一模一样的信号, 彼得斯那边破译出一句联络语，他们却破译出了一句诗词？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啊！有那么一瞬间，沈星极怀疑是自己在破译时弄错了关键信息。
  但迎上斯莱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星极立刻领悟了：“我们这个破译是对的？”
  不等斯莱瑟说什么, 沈星极又追问说：“你早就猜到了？”
  “我不是全知全能的安纳神。”也不是事事都能料得那么准的，“只是无论这信号的内容是什么，只要阿林顺利逃到了彼得斯那里，其内容只能是彼得斯说的那个。”
  为斯莱瑟所用的难道是那条被监听到的信号吗？
  怎么可能！
  真正为他所用的明明是阿林的通缉令！在边珩星上, 阿林的通缉令早就传遍了整个星球，新闻联播里播过他, 网站论坛上是他, 警察们的最新工作名单上还是他, 罪名是偷盗并破坏了信号站里价值数亿的设备。但其实阿林身上有一个随身记录仪，记录了他行动的全过程, 就像彼得斯在视频里放出来的那样, 阿林根本没有偷窃甚至都没有进入到信号站内部，却偷拍到了那个小领导在半夜三更偷偷接受信号的画面。
  这简直就是将把柄亲自送到了彼得斯的手里去！
  因为在混乱区内战中正渐渐趋向弱势, 彼得斯本来就在寻求一个机会。
  有了如此天赐良机，彼得斯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
  如果有人站出来说彼得斯在无中生有、瞎编乱造, 都不用彼得斯自己反驳，肯定会有很多人呸上一句，信你个鬼，如果那段信号平平无奇，为什么阿林的通缉令能以那么快的方式传遍边珩星？他还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这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啊！
  他要被杀人灭口了，所以他拿出来的证据肯定是真的。这是人们的思维惯性。
  当然, 如果政府和军方在此之前没有于某些方面和彼得斯达成默契, 他们非要把彼得斯的言论打为“无中生有”, 那也是能够做到的。但是，在汤姆森的野心慢慢暴露出来后，虽然政府和军方都还没有找到最关键的证据，却已经有一些人已经把走私案和汤姆森联系起来了，又把汤姆森和黑河联合起来了。他们根本不在意彼得斯说的是真是假，在他们想要对付汤姆森时，他们说彼得斯这番言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因为是“真”的，所以信号站的小领导、下令追捕阿林的警察局高层、边珩星的最高行政长官等人都已经在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了。忽然抓了这么一帮人，汤姆森根本来不及扫尾，在彼得斯发布视频后，将将过去一天，就有更多的证据指向汤姆森了。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下搜查令了？比如去搜查汤姆森的祖宅之类的？”沈星极问。
  “是这样没错。”斯莱瑟笑道。
  汤姆森那位用“陛下”作为代称的家主分明已经感觉到了危机在步步靠拢。然而手下的那些蠢货——专指汤姆森家族内部的这些人——还在互相推诿。听听，有个蠢货还在说，当初就不应该大张旗鼓地通缉那个私人侦探，偷偷安排人去暗杀他就好了，所以当初是谁安排的通缉令，这个责任就应该由谁来承担。陛下想一掌拍死这个人！
  都什么时候了，推卸责任有用吗！
  当时安排通缉令时，这个决策不能算是错的。因为按照常理来说，面对这样的全球追捕，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边珩星了！可谁知道那个私人侦探就是能逃出去！
  真是见了鬼了！
  根据最新得来的消息，边珩星那边已经被中央守卫军的盛瑞上将控制了。盛瑞和戴维德总统是连襟，毫无疑问是戴维德那一派的。陛下心里清楚，他们在边珩星的布置肯定都暴露了，所以他们汤姆森这次面临的危机已经不是轻飘飘就能过去的了！
  陛下的心里都在滴血。
  他们这么多年的布置啊！
  在其他人眼中，汤姆森家族早已不复昔日的荣光，其实他们只是放弃了明面上的发展，反而在暗处深深扎下根来，他们也在暗处结果。这些年，他们每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眼看着样样都是顺利的，再过个十二十年就能改天换地了，结果……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顺的呢……似乎是从武器走私的暴露开始的？不不不，似乎还得再往前倒一倒，应该是从太阳花港那边的运输线被砍断开始的。等等，似乎还应该继续往前倒一倒，在达尼尔号事件后，黑河迎来重大失利，那时就有些不顺了……
  陛下只觉得心口一闷，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陛下的年纪真的不小了，科技再发达，人类的寿数也是有限的。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他始终信心满满，将所有人都视为手中的棋子，本以为在有生之年肯定能实现心中的野望，然而就在刚刚这一秒，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的“理想国”破灭了。
  老年人忽然承受了如此巨大的打击，生理上就先撑不住了。
  亲眼看着家主吐了血，年轻一些的汤姆森们脸上都闪过了担忧的情绪，但其实心里各有各的算计。有一位汤姆森，血缘上算是家主的孙子，但在家里很不受重视，他趁着别人不注意时悄悄打开光脑，把家主吐血的消息发给了某位没有到场的堂兄。
  上华大学。
  第二次参加资格赛，毕伟宸顺利进入了资格赛的最后一轮！
  “你真的做到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南盛高兴得就像是他自己进入了最后一轮一样，“走走走，我们去小食堂吃饭吧，我请客！”他要点一桌美食作为庆祝！
  毕伟宸被南盛带着往小食堂走去。他已经饿坏了，比赛真的太消耗体力了。忽然，毕伟宸的光脑发出一声提醒。他打开一看，是学校的学生服务处发来的消息，让毕伟宸立刻过去一趟。南盛凑了过来：“服务处嘛？难不成是有人给你寄东西来了？”
  “不太清楚。”毕伟宸根本没什么头绪。南盛是服务处的常客，但毕伟宸家里只有一个奶奶，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医生只说让静养着，又因为他的老家星球距离天元星很远，所以家里从不会给他寄东西过来。而除了奶奶，就没有人会给他寄东西了啊！
  “去看看吧。这通知看着挺急的。”南盛说。
  毕伟宸只好招了一辆校园飞车，饿着肚子去了服务处。南盛自然也跟着。到了那里，毕伟宸核对了身份信息后，老师递给他一张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单。毕伟宸的脸立刻就白了。一方面是因为饿的，一方面是因为吓的，毕伟宸差一点就站不住了。
  他奶奶病危！
  关键时刻还是南盛靠得住，他连忙扶住毕伟宸，对老师说：“老师，毕伟宸和他奶奶相依为命，他家里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这种情况，我们学校可不可以请假啊？”
  虽然军校生已经算是军人了，但和真正的军人还是有一些区别。
  如果是身在前线的军人接到家人的病危通知单——其实他们往往连病危通知单都接不到，家里的消息根本传不到前线去——他们肯定不能请假，就算请了假也无法独自回到中央星系。但作为军校生，在这上面就宽松了一些。说得严重一些，如果毕伟宸的奶奶就此去世了，而毕伟宸赶不回去，老人家的葬礼都没有亲人帮她操持了。
  反正毕伟宸是顺利拿到了假期。
  南盛一路把毕伟宸送到校门口。
  因为毕伟宸要回家，所以虽然获得了资格赛最后一轮的比赛资格，但他只能放弃比赛了。南盛这时也想不起资格赛，用力抱了下毕伟宸：“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
  “借你吉言。”
  票都已经在星网上买好了，毕伟宸匆匆赶往太空港，匆匆坐上了最快起飞的那艘飞船。离开军校后，毕伟宸就能和外界取得联系了，在飞船上，他经常通过虚拟接触去奶奶的病房中坐着，想陪奶奶聊聊天。然而奶奶的情况确实不太好，时常昏睡。
  毕伟宸只能不断在心里祈祷，只求奶奶能好起来。
  云宅。
  云越泽回到家中后照例先问了管家，孩子们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安森的心理状态又怎么样之类的。管家和云家的关系非常亲厚，虽然是雇员，但一直被要求直呼主家的名字，说：“正要和你说，安森病情又恶化了，他的主治医生要求他住院治疗。”
  云越泽问：“所以他现在在医院里？”
  “是的，下午三点钟左右，我亲自开车送去的。”管家叔叔说。
  下午三点那会儿，云越泽在开会。因为是机密会议，所以家里人肯定都无法联系上他。云越泽本来正在脱去外穿的衣服，闻言把衣服重新穿上：“我现在去医院。”
  管家说：“安森入住的是封闭式病房。”一般医院给患有精神类疾病的病患安排的都会是封闭式病房，是不支持探病的。因为病人的情绪波动很大，这样能防止外界的信息对他们的病情造成干扰。云越泽就算现在赶过去，医生也不会允许他见到安森。
  “那你帮我和医生预约一下，看什么时候能探病。”云越泽说。
  管家办事很稳妥，说：“我已经问过了，医生暂时还无法给我们肯定的答复。”
  汤姆森家族。
  陛下虽然吐了血，但很快又像没事了一样。他那样的人，意志力很坚定，也或者说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就算现在的局势对于汤姆森来说越来越不好，但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认输。陛下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议，他要撤离中央星系！ 098   夜深人静, 云越泽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并没有入睡。
  最近这一年对于云越泽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一年，家庭、工作两方面都出现了诸多难题。一方面是家庭, 他和安森之间的婚姻是联姻性质, 对于云越泽这种人来说，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他从来都没有那个心思，但抛开爱情这一说法, 他对安森是还有责任，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安森出事。一方面是工作, 云家现在也在复盘莫干卡战难的黑匣子, 其实云家当年就复盘过好几回了, 如今再去复盘，依然没有什么收获。
  云越泽和云彬言虽然同为云家人, 但因为不是同一支的, 年龄上还差出了十多岁，因此生活中没有太多交集。但云越泽是见过云彬言的。云越泽更年长些, 他参加工作时，云彬言还在上学。在云越泽的婚宴上, 他还见过云彬言，记得这小子意气风发的样子，对他充满了好感。莫干卡战难后，云越泽很难相信云彬言就这样牺牲了。
  然而，无论怎么查，云家始终没办法给云彬言翻案。
  云总统退下后, 云家低调了很多, 几乎没有云家人身处高位。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就是云家没落了。但其实真不是那么回事。身处高位的一些人虽不姓云, 但也是云家派系中的，云家真不曾没落。戴维德能当上总统，少不了云家人在背后使劲。
  只不过云家的发展也确实有些不均衡，云家的主要势力集中在政坛，在军队中的权利很有限。都说军政不分家，但那是在和平时期。自陷入战争后，这么说吧，虽然宪法规定了总统可以统率军队，但星际战场那么大，总统就算是有这个权柄，身在中央星系的他难不成真能去指挥所有的军队吗？在漫长的战争期间，军队的主动性更强了，将军们的权柄更大了，军队和政坛就成了两个互有牵扯但又相对独立的派系。
  这就是云家当年选择和汤姆森联姻的原因。
  汤姆森在军队中的势力虽然被瓜分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汤姆森将军再独/裁，再冷血，他活着的时候也拥有诸多崇拜者，亦有忠心的将领。他汤姆森拥有的就是云家欠缺的，而汤姆森又缺乏云家那样的在政坛的影响力，于是两家选择了联姻。
  云越泽难得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在他和安森婚礼前夕，云彬言曾主动找他，和他有过短暂的交谈。那时云彬言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似乎刚念大学？云彬言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按照家里长辈原本的意思，联姻的人选应该是云彬言，但年轻气盛的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云越泽是云总统的接班人，分明是要留在政坛发展的。反倒是云彬言，年少时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军事天赋，他未来的发展方向毫无疑问会是军队。所以明显是云彬言更需要军队中的势力。但因为云彬言拒绝了，这场联姻才会落到了云越泽的头上。
  云越泽当时是怎么说的？哦，他安慰云彬言说，他对于家族安排的联姻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反正他从来没有什么“心爱的人儿”，而来自汤姆森家的那位联姻对象看着很有教养、行事也有分寸，所以他并不讨厌这份婚姻。云彬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汤姆森们……
  云越泽连绵的思绪被光脑忽然发出的提示声打断了。
  那是一种非常尖锐的声音，别说云越泽此时还没能顺利入睡，就是他睡着了也会第一时间被这个声音惊醒。在云越泽的光脑设定中，只有优先级非常靠前的事情会被自动匹配这个提示声。云越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坐了起来，第一时间打开了光脑。
  安森被汤姆森家族的人抢走了！
  第二天早上，孩子们起床时看到了星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他们一个个都吓坏了。汤姆森们竟然驾驶数艘私人飞船，飞向了太空，很可能打算就此离开中央星系。而他们的爸爸，本来是住在医院里的，竟然也被汤姆森家族的人挟持了，这会儿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可能就在某艘飞船之上。汤姆森家族的人不知道怎么潜伏在医院里。
  “爸爸身边不是有便衣护卫的吗？”孩子们怀疑新闻是假的。
  作为财政部部长的伴侣，安森身边确实跟着便衣护卫，这些护卫是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他的。安森进入封闭式病房后，这些便衣护卫都守在病房外面，根本不会给人留下可乘之机。但如果这些护卫死了呢？不仅他们死了，安森的主治医生也死了。
  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安森确实是被人弄走了。
  这样一个大新闻，戴维德总统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看着一夜没睡的云越泽，总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他也是姓汤姆森的，既然汤姆森们将他抢走，总不会害了他的性命。至于其他的……在这件事里，你总归也是一个受害者。”
  政府内部确实有些不利于云越泽的声音，汤姆森的野心暴露了，作为汤姆森的姻亲，云家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多少人盯着财政部长的位置呢，都知道他是戴维德派系中的顶梁柱，都知道只要把云越泽搞下去，这一派系中就会立马出现诸多漏洞。
  云越泽有些疲惫地点点头：“我需要请半天假，新闻根本压不住，孩子们得吓坏了。”家里三个孩子的年纪都不算很大，爸爸忽然失踪了，需要另一个爸爸的安慰。
  总统说：“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
  云越泽自然清楚这一点，他肯定会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的，他又反过来嘱咐戴维德总统：“注意军队那边，汤姆森们既然当机立断放弃了中央星系的布置，他们在军队中的势力必然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深。他们逃了，肯定会有军队来接应他们……”
  汤姆森们逃向太空难不成是为了去投奔黑河吗？
  怎么可能！
  他们肯定是逃向某一个军事基地的。
  总统说：“他们逃得太快了……现在就看盛瑞的了。”盛瑞是总统的连襟，也是一位将军，不过他率领的军队名为中央护卫军，是支常年驻扎于中央星系之内的军队。
  当沈星极看到新闻时，他也愣了一下：“汤姆森竟然逃了出去？”
  “留在中央星系只能被人瓮中捉鳖。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他们有问题，而他们确实有问题，再等下去只能等来一张调查令。但如果顺利逃出了中央星系……”斯莱瑟眯了眯眼睛，“他们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他们汤姆森家遭遇了政治/迫害。”
  “太无耻了！”
  “这就无耻了？他们甚至还可以说，汤姆森将军当年是被人害死的，如果汤姆森将军还活着，也许塔别人早就被赶跑了，等等。汤姆森将军当年确实带着军队打了好几个重要的胜仗，这没错吧？他死后，势力确实被很多人瓜分了，这也没错吧？你觉得汤姆森们拿出这位将军来说事，能不能激起民愤，让人们相信他们是被迫害的？”
  “能……”
  汤姆森们不需要所有人相信他们，只要有一部分选择相信就好了。就好比在远古地球时期，那时的人类分属好多不同的国家，有些国家想要搞事，在发动对外战争时就会给先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有了理由就是“正义”的。
  在某些无耻的政客那里，政治这东西，永远是看重输赢多过对错的。
  斯莱瑟说：“更何况他们这么多年的布置还没有完全暴露，像三管家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三管家是太阳花的指挥官，其他的管家肯定也有类似的社会地位。有这些人在，捏造一两个被迫害的证据还不容易？所以，在政府还没有彻底掌握他们的犯罪证据前，只要能顺利逃出中央星系，这对于汤姆森们来说，反而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沈星极的目光又落在那条安森失踪的新闻上。
  在沈星极的记忆里，安森是财政部长的伴侣，也是云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此时看到安森，他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忙说：“这个安森！他也是汤姆森，他和云部长是伴侣关系。如果莫干卡战难真的存在幕后黑手，会不会是他做了什么？”
  不等斯莱瑟回答，又听沈星极说：“要不然汤姆森们都逃得这么匆忙了，怎么还会特意跑去医院里找他！去医院里抢一个人多大的动静啊！肯定是因为他很重要！”
  是的，这一点非常可疑。
  云越泽的心里都因此起了疑惑。虽然他很不愿意怀疑安森，但凭着安森往日的表现，汤姆森们为什么要来带走他？就算是之前安森说破了汤姆森在慈善中的猫腻，这一点被汤姆森们知道了，他们怀恨在心，那也是直接杀掉安森，为什么要带他走？
  在急着逃亡时，费这么大劲带走安森，安森一定很重要。
  但斯莱瑟显然有不同的见解：“谁说安森就一定是被汤姆森抢走的？”
  “有别的势力插手了？”沈星极问。
  斯莱瑟摇摇头：“说不定是安森自己跑的，故意做出被汤姆森掳走的假象。”
  沈星极：“？？？”
  每次刚刚觉得自己终于跟着斯莱瑟学会了一点政治，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又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了。算了，学什么阳谋阴谋啊，我还是认真搞自己的科研项目吧。
  “安森应该是自己跑的。”斯莱瑟十分肯定地说。月光真是送对人了。
  把月光送给安森，就是把报应送给了汤姆森。
  ※※※※※※※※※※※※※※※※※※※※
  本章有一句“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就是云家没落了”，还记得本文开头，魔法师向星极咨询中央星系的政治势力时，星极说过的话吗？他大意也是说，自云总统下台后，云家就没落了。hhhhhh，当时的星极是真的不懂政治。现在嘛，比一般人要强些，毕竟名师出高徒。 099   安森确实是自己跑的。
  陛下吐血的样子被家里好些人瞧见了, 有位小堂弟偷偷给安森报信，安森虽然没有出席内部会议，却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则消息。汤姆森家族是个挺大的家族, 星际人类的最佳生育期又有所延长了, 因此堂兄弟们的年龄隔开挺远的。这位小堂弟早先在家里算是不怎么受重视的那种，这两年才刚刚获得出席家庭内部会议的资格。
  因为在小堂弟不受重视时，安森就笼络住了他，还帮他出谋划策过, 所以小堂弟一心拿安森当好哥哥。得到堂弟的消息后，安森立刻知道汤姆森家族有些不好了。
  能让陛下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急吐了血, 证明家族这次的危机已经大得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于是, 安森立刻制定了计划要跑路。为了表明自己是清白的, 他伪造成自己被人掳走的样子，而掳走他的人除了汤姆森不做他想。无论如何, 他总是无辜的。
  他却不知道, 跑路本身就是一个大漏洞啊！
  如果他真的清清白白，像他一直表现出来得那样无辜, 自结婚以后从未参与过家族内部的事情，沉迷于慈善从未行差踏错过, 汤姆森何必花费这个时间来掳走他！
  只能说，安森的脑子果然有些坏掉了。
  要是彻底坏掉了也好啊，彻底坏掉就没有脑子搞东搞西了。偏偏在安森清醒的时候，他又是一个非常善于谋划的人。于是，他现在的状态更像是一个聪明的疯子。
  疯子的杀伤力本来就已经很大了，而一个聪明的疯子, 他的杀伤力是惊人的。
  斯莱瑟待在校园里, 一边陪着沈星极复盘黑匣子, 一边关注着星网上的新闻。在汤姆森出逃第一天，政府就查封了他们的产业，并且对外召开新闻发布会，只说汤姆森内部有少数人通敌——这和彼得斯先前的视频对应上了——这部分人挟持了其他的汤姆森，正要逃亡边缘星系。之所以没有说全部的汤姆森通敌，是为了稳定民心。
  无论如何，汤姆森将军终究是个人物，如果现在说他后代全部通敌，引得民众哗然也就算了，最怕的是会引起前线动荡。而汤姆森家族庞大，并不是所有姓汤姆森的人都上了飞船，留在中央星系的还有不少，这部分人大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就让安森显得更可疑了啊！
  明明有汤姆森被留在中央星系，怎么偏偏就把他抓走了呢？
  政府在想办法竭力阻止汤姆森外逃，如果真被他们逃去了边缘星系，那就太糟糕了。但汤姆森既然敢孤注一掷地逃向太空，他们显然是有准备的。政府部门接到了密报，在某几个重要太空港，汤姆森都有房产，他们竟然在房产里埋了重型炸/弹。
  要么就放汤姆森走，要么他们就引爆太空港。
  “太可恨了！简直太可恨了！”总统当着云越泽的面拍了桌子。
  虽然在紧急出动了排爆部门后，将所有的重要的太空港都排查了一遍，证明这是一条彻头彻尾的假消息，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重型炸/弹，但政府已经失去了先机。
  负责追捕汤姆森的盛将军连着几天没有休息了，腮帮子高高地肿了起来。都知道汤姆森一旦逃出去，必然会引起某几个军事基地的叛变——他们已经在努力调查，想要尽快找出有问题的军事基地，但时间真的太紧迫了——而这会影响到战争局势！
  然而，事情很快峰回路转。
  汤姆森这次出动的飞船很多，他们是分坐在不同的飞船上出逃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搅乱了政府和军方的视线，因为他们不知道汤姆森家主到底坐在哪艘飞船上。谁也想不到，就在他们出逃的第七天，其中一艘飞船非常戏剧性地在太空中爆炸了。
  这样的爆炸规模，飞船上绝对没有人能幸存下来。
  哦，不对。
  幸存者还是有的。
  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有人被打晕了放进最高级别的救生舱里。飞船爆炸后，整艘飞船唯有这个人活了下来。政府派出的搜查队在太空废墟中捞到了他的救生舱。
  这个人名叫凯里·汤姆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安森堂兄被他们关了起来。但安森堂兄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们让我看着安森堂兄，不能让堂兄自杀。”凯里·汤姆森才二十岁刚出头，据说他以前在家族里不受重视，这两年才渐渐有些话语权，“我背对着安森堂兄时，忽然被人打晕了……我猜就是安森堂兄打晕我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
  凯里·汤姆森衣兜里还有一张小纸条。
  确实是安森的字迹，纸条上匆匆写着一句，我只能以死捍卫汤姆森的荣耀。
  于是事情的真相似乎变得很明白了。
  安森在医院里被劫持，被迫上了那艘飞船，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发现他们家族竟然背叛了中央星系。只有凯里这个小堂弟还心存一些善意，而其他人都是狂热的野心家，这些人已经没有救了。安森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在飞船上行动受限，只能把相对无辜的凯里塞进救生舱，想办法引爆了整艘飞船，带着其他人一起死了。
  真是何等悲壮啊！
  安森用生命阻止了汤姆森的出逃。
  哦，值得一说的是，陛下就在这艘飞船之上。
  陛下竟然被炸死了！
  这事很快就上了新闻，政府也有意宣扬这点。一时间，安森成了人尽皆知的大英雄。虽然有人嘀咕他太狠了，竟然把家主和其他亲戚都炸死了。但这种言论很快被驳了回去，安森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一个艺术人、慈善家，难道还能抢了飞船重新开回中央星系吗？他只能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阻止。再说，叛国叛人类者本来就该死。
  更何况安森自己也死了啊！
  像南盛这种，他曾有幸见过安森一面，是安森的小迷弟，得知此事后忍不住痛哭了一场。那么好那么好的安森啊，他竟然死了！他至死都是高洁的，都是无辜的。
  而沈星极就一脸懵逼，看向斯莱瑟问：“他……你说了，他不是好人啊。”
  因为斯莱瑟说过安森不是好人，所以沈星极并没有被所谓的真相糊弄。他觉得安森没有死。他说：“现在能证明安森死了的，其实只有凯里·汤姆森的口供吧？那张纸条不能作为证据，因为这个可以是提前准备好的。如果这个凯里·汤姆森和安森是一伙的……说不定是凯里弄了一场定时的爆炸，然后提前把自己放进了救生舱里。”
  至于凯里为什么能制造爆炸，当然是因为飞船上的人灯下黑了。大家同为汤姆森，纵然私底下有竞争，但在一起逃亡时，谁能想到飞船上竟然有人想要把它炸掉？
  陛下再如何老谋深算，他也想不到这一点啊！
  “安森不是被汤姆森劫持的，他是自己跑的。所以他肯定不在那艘飞船上。”斯莱瑟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么问题来了，“安森”已经作为英雄死去了，安森以后该以什么身份活着呢？这一切隐隐指向一个真相，安森肯定还有一个比“安森”更好用的身份。
  安森这个人，本应该是非常聪明的，还应该非常沉得住气。
  要不然云越泽不可能抓不住他的马脚。他们新婚的时候，两个人都还陌生着，云越泽不会立刻就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他。后来，当安森开始接手云家的慈善事业，机构里也有老一辈盯着，如果他贸贸然地动了手脚，他早就被人按住把柄了。
  就算是斯莱瑟吧，当他觉出汤姆森家族的野心，对安森有所怀疑时，他都不能直接判定安森会是一个“坏人”。所以斯莱瑟送出了月光，如果安森是个实实在在的君子，公心确实大过了私心，月光便能祝福他日后所走的路，这样就不会误伤好人了。
  由此可见安森的伪装有多么成功！
  而这又引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既然安森的心思如此缜密，还这么善于伪装，野心勃勃的他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联姻呢？他留在汤姆森家里不好吗，或者就算要联姻，他娶一个性格弱势一点的对象进门不好吗？为什么偏偏是他“嫁”进了云家呢？
  既然是“嫁”出去的，他势必要远离家族的权力中心。可安森分明就不是一个能放下权力的人！而如果留在汤姆森家族内部，他说不定可以把自己奋斗成下一任家主！
  当年云家和汤姆森家计划联姻时，云家一开始的人选是云彬言，汤姆森那边则是一个和云彬言年纪差不多的嫡系子弟。后来云家的联姻人选变成了云越泽，于是汤姆森家定了安森。乍一听上去好像没有问题，毕竟两边都换人了。但两家本来就是联姻啊，根本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就算云家换人了，汤姆森家那边也没有必要换人。
  也就是说，如果安森不想“嫁”，凭着他的本事，他完全不用“嫁”过来。
  但安森还是“嫁”了，之后不管私底下怎么样，至少在明面上还真充当了贤妻良母的角色，赢得了云越泽的敬重。这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因为他爱上云越泽了吧？
  肯定是因为他嫁到云家来得到的好处将远远大于他留在汤姆森家里的好处。
  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之前云越泽查慈善机构时，肯定会把自家的慈善组织理了一遍。斯莱瑟猜测，云家的慈善组织应该还是好的，也许会有些小问题，但肯定没有大毛病，否则云越泽早就盯着安森了，不可能让安森跑掉。所以安森要么从来没有对云家慈善组织动手，要么动手也是有限。这么看，安森似乎没能从云家得到什么。
  推翻其他所有的可能性后，剩下的那个答案再如何不可思议，它也只能是唯一正确的答案。安森之所以会“嫁”到云家，最终的目的不是想要从云家得到什么，反而是想要从汤姆森家得到什么。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蒙蔽陛下，证明自己没什么野心。
  安森绝不会为他人作嫁，也绝不会为了姓氏牺牲自己。既然汤姆森家族在谋夺整个天下，那么安森的最终目的只能是在大业既成后成为家族里唯一的那个“陛下”。
  “安森应该就是太子。”斯莱瑟忽然说。
  沈星极：“？？？”
  你只是思考了两分钟而已啊，怎么我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几百集？
  ※※※※※※※※※※※※※※※※※※※※
  这章是8号的~ 100   沈星极完全没跟上斯莱瑟脑海中正迅速成型的思路。咳, 这一幕真是莫名熟悉啊。他只能一脸茫然地问：“太、太子？汤姆森怎么可能会把他们的太子联姻出去？”
  “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有八成了。”斯莱瑟却越发肯定，“我也是一叶障目了, 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不是真正的原始封建社会, 那时人均寿命不长，所以皇帝会被大臣催着早立太子好让江山稳固。汤姆森的家主何必立一个太子来和自己分享权力呢？”
  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估计安森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故意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十分致命的缺陷，让陛下认为他日后“登基为帝”的可能性很小, 不过是白占着太子的头衔干苦力而已，这才哄得陛下松了口。又因为那个致命的缺陷, 在成为太子后, 陛下一度非常信任安森。
  “两家刚刚联姻时, 安森应该还不是太子。应该是在联姻之后，他做了什么, 向陛下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陛下忽然觉得他很有用。但这时候总不能让安森和云越泽离婚吧？别联姻不成反成仇了。汤姆森的暗中势力恰好在这时越铺越大，同时陛下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 家族内部不乏有野心的人，都盯上了他的位置, 陛下忽然觉得设个太子也不错，一来太子可以帮他理事，二来太子可以成为一个立在他身前的靶子。”
  这些就都是斯莱瑟的猜测了，没有什么证据。
  对当时的陛下来说，没有谁比安森更适合当太子。有能力不说，又因为被联姻了出去, 安森其实已经被排挤出家族内部的权力圈, 不用担心安森会和其他人勾结。在陛下看来, 立安森做太子，不过是让他占着太子名分，本质上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但这都是安森算计的结果！
  安森要的就是陛下这么想！等他真正成为了太子，真从陛下手里接过了一部分权柄，他一点一点把那些势力吞了进去，经过消化吸收后就都成为了他自己的势力。
  知道安森太子身份的人应该不多。
  因为当初拿下三管家那些人时，斯莱瑟曾听他们描述过太子，他们都说在虚拟世界里见到太子时，太子的面容被设置得非常模糊，仿佛隐在一团黑雾之后，声音也很奇怪。他们都不知道太子在现实生活中是何等身份，不知道他的年龄，甚至都不知道他和汤姆森有没有血缘关系。估计就连汤姆森家族内部的人知道这点的都不多吧。
  应该只有少数的身份极为重要的人知道。
  这是安森有意为之，陛下也默许了。可能当时安森还是这么对陛下说的，如果他们知道太子被联姻出去，常年住在云家，他们肯定不服气，我就指挥不动他们了。
  而站在陛下的立场上，安森不主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显然更合乎他的心意。首先，家族里那些野心勃勃的子孙都知道陛下立了太子，却不知道太子是谁，他们难免会互相猜忌，就不可能联合起来反抗家主权威了。其次，对家族外的那些人来说，比如三管家四管家等，他们不知道太子是谁，如何敢背着陛下向太子献上忠诚？
  那安森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看这一次，安森竟然用“安森”这个身份炸掉了陛下的飞船，他应该是故意把两个身份分开的。虽说现在的安森“疯”了，但他疯了也是一个聪明的疯子，他肯定早就有过类似的想法了。他故意让别人认为，安森和太子是两个人。他肯定早就想好了，会在合适的时候抛弃其中一个身份。所以云越泽在婚姻关系中没有抓住安森的马脚，因为这段婚姻本身就已经给安森做了掩护，他不需要再利用这段婚姻去做些什么了。
  “至于查询云家慈善机构中的助学名单，从中找出一些可以被利用的人……安森肯定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了，但在拿到名单以后，肯定是太子那边派人去接触这些人的。他绝不会用云越泽伴侣的身份做这些事，于是很难被人抓住马脚。”斯莱瑟说。
  沈星极恍然大悟。难怪啊！难怪云家从来没有觉得安森哪里不对。
  云家每年都要资助很多学生，这里头总有一些在完成学业后和云家彻底断了联系的，云家又不是警察，在受助对象成年后也不存在追踪回访业务，自然不会发现其中有一些人被别人笼络了。而就算知道了，那也是汤姆森家族做的，不是安森做的。
  “那照你这么说，安森手里应该没什么势力才对。”都隐藏身份了，还怎么去发展手下？手下也不会信任你啊！你连真实的身份都不告诉我，如何让我甘愿献上忠诚？
  斯莱瑟说：“汤姆森和黑河有所勾结，而黑河和塔别人有所勾结，这已经没有任何疑义了。那么，汤姆森内部是谁在负责和黑河联络的呢？肯定不能是陛下，因为他是汤姆森的家主，他不能让这个把柄落在黑河的手里。也不能是一些无名小辈，因为无名小辈不足以取信黑河。太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黑河真正的合作对象是安森！”
  也就是说，安森背着汤姆森，和黑河之间有了别的协议。
  太子手里哪里会没有势力呢？不说黑河，那些从边缘星系运来的资源、那些被运送去边缘星系的武器，全都要过他的手！只要扣下一些就能喂饱他的私人势力了！
  安森能从医院跑走，并假装是被汤姆森掳走的。
  安森能炸掉陛下的飞船。
  他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只不过他埋伏得更深而已！
  “没有人能长时间掩饰自己的野心而不露出任何马脚。云越泽没有发现安森的野心，是因为安森没有在云家大肆地搅风搅雨。但汤姆森那边不一样，估计时间久了，陛下也发现了安森不好控制，所以不像从前那样信任太子了，但这时候的太子捏着重要的资源线！难怪我之前想要挑起他们内乱，事情会进展得那样顺利。因为就算没有我，汤姆森家族也迟早会发生一场内乱，陛下已经觉出安森和黑河之间的猫腻了。”
  在爆炸案之后，陛下和太子之间裂痕被斯莱瑟进一步撕裂。
  所以，当时汤姆森那边想出的转移调查组视线的方案竟然是让安森捏造伪证陷害云家！这其实是陛下想要出手对付太子的信号。如果安森不做，那么安森就背叛了家族；如果安森做了，云家真的陷了进去，最后安森也无法脱身。两条路都是绝路。
  你既不仁我也不义。估计在那个时候，安森就想要弄死陛下了吧。
  甚至于是这次逃亡，陛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带太子走。如果不是安森有内应，安森只会被抛弃在中央星系。也许陛下还故意拿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之所以留下太子是因为他们总有些势力还没暴露，像几位管家之类的，需要太子的照看。
  但其实陛下对那几位管家很有信心，他认为管家是绝对不会被太子笼络去的。
  陛下却不知道，这恰好是落在了安森的算计中。因为管家都知道太子还没有离开，陛下却已经被“安森”炸死——知道安森就是太子的人肯定只有少数人，那部分人估计都和陛下一起被炸死了——于是只能由太子站出来接手中央星系余下的势力了。
  安森此时肯定还留在中央星系！
  “那我们岂不是还帮了安森一把？”沈星极郁闷地说。
  斯莱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怎么办啊，星极真的是太单纯可爱了。斯莱瑟说：“恰恰相反，安森被我们坑惨了。从他以前的布置来看，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在两个身份里头，他最后肯定是要抛弃太子这个身份的，所以安森才始终是清白无辜的。”
  “哎？”
  “但现在他被我们逼得放弃了安森这个身份，安森已经死于飞船爆炸了，他以后只能用太子的身份活着，他原本的那些计划都被彻底推翻，心里肯定恨死我们了。”
  “我还是没懂，太子不是更有权势吗，为什么他想要放弃的却是太子这个身份？”
  “有一点是我觉得非常奇怪的。就连我作为异世来客，我也知道复/辟/帝/制并不容易，为何汤姆森家族会有那样的野望。安森显然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他知道太子这个身份不会得到民众的支持，只有安森这个身份可以。”
  所以安森一直很用心地经营“安森”这个身份。在他拿到月光之前，他表现得太好了，丈夫满意他，孩子满意他，云家的长辈和小辈都满意他，外界的人也都满意他。
  费了这么多心思，这个身份肯定更有用！一般人都猜不到太子会是一个“外嫁之人”，更何况安森一直刻意隐瞒。因为沈星极的重生和斯莱瑟的穿越，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破坏了安森长期以来的精心布局，现在也无从知道他原本的计划是怎样的了。
  但斯莱瑟猜测，等到安森手里的势力发展得足够惊人了以后，他肯定会用太子的身份算计陛下一场，和黑河一起把中央星系弄得天下大乱，在这个过程里头顺便把陛下和一部分顽固分子、同时还有家里一些有竞争力的人全都弄死，最后太子可能会“死”于陛下忠臣的反扑，导致汤姆森的势力群龙无首。而安森始终都是清清白白的。
  哦，估计当时死的肯定不止汤姆森们，肯定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人，都是那种能够挡在安森前面的人。最后，只要再把云越泽弄死，最好是让云越泽死在星盗或者塔别人的手里，唯有这样他才能作为遗孀站出来，发誓要为丈夫和其他牺牲的人报仇。
  再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操作一番，清白、无辜又心怀天下的安森就能同时接手汤姆森和云家两边庞大的势力了。再之后，他会以安森的身份去结束乱世，会成为中央星系的英雄，会成为人们心里的无冕之王。也许在很多年后，史书上记录他光明伟岸的一生时，会写下这么一句话：安森·汤姆森的人生转折点在于他丈夫的死亡，得知丈夫的死讯后，他悲痛万分，毅然放下了自己钟爱的艺术和慈善，走向了政治舞台。
  ……
  啧啧，简直就是一篇点家爽文啊。
  但现在，安森已经彻底失去这个机会了。 101   沈星极翻检着自己重生前的记忆。
  他那个时候活得太痛苦了, 对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也没有心力去关心额外的东西。他很少关注时事新闻。但如果中央星系真的发生了严重的动乱，他肯定是能够知道的。沈星极便说：“至少在我重生前, 汤姆森都还没有暴露。”
  也就是说, 如果没有沈星极的重生和斯莱瑟的穿越，汤姆森这会儿还掩藏得好好的，安森这个太子自然藏得更深了。如果斯莱瑟没有把太阳花搅得一团乱，汤姆森的资源运输线和武器运输线都没有被切断, 他们每年可以偷偷运送多少资源和武器！
  如此再过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想而知汤姆森能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而在他们的发展过程中, 他们不会永远藏在暗中, 会慢慢登上政治的舞台。
  沈星极继续努力回想, 又想起来一件事：“在下一个选举年，戴维德总统的民意支持率破历史新低, 没能够连任总统。新总统好像是……是奇威特！艾伦·奇威特！”
  几乎是沈星极一说出这个名字, 斯莱瑟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
  艾伦·奇威特是现任的国防部部长，也是一个主战派。他的父亲曾是汤姆森将军身边的一位忠诚的副将, 他有很大的概率是忠于汤姆森的。斯莱瑟想了想说：“那么当时的事情大致应该是这样的，虽然戴维德总统民意支持率很低, 但他们这一派系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政治理念。云家和汤姆森恰好是姻亲，如果这个时候汤姆森家族提出要扶奇威特上位，因为他是主战派，相对其他竞争者，云家肯定还是更好看他。”
  云家扶持奇威特上位，这是一个开始。有了第一步就会有下一步。估计安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奇威特当上总统, 意味着汤姆森开始在明面上积聚政治力量了。
  斯莱瑟又说：“别忘了黑河那边有武器有资源有克隆战士, 这本来都是藏着的。所以他们完全可以在边缘星系演戏, 复制和汤姆森将军当年一样的胜利神话，而只要有了足够多的胜利，汤姆森这个姓氏就能重新成为人们心里的信仰。等到那时候，政治名望有了，军队有了，暗中的势力更是惊人，汤姆森自然掌握了很大的话语权。”
  估计是在汤姆森名望登顶的时候，安森这个太子忽然跳出来利用黑河和塔别人插刀陛下。这里头肯定自有一番算计，总之，最后所有人都会同情安森的遭遇，他在战争中失去了重要的家人，身上汇聚着全人类的同情和愤怒。全人类都是他的同盟。
  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安森最起码要隐忍四五十年！
  原本斯莱瑟只有猜测，不过是基于对安森这个人物的分析，猜测他可能会有的手段而已。但现在有了沈星极提供的零零散散的证据，斯莱瑟便觉得自己的猜测还是很有一些准确性的。估计，在沈星极重生前的时间线上，未来就是照这样发展的吧。
  沈星极从心底泛起一丝凉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那样的未来太可怕了。
  斯莱瑟朝着沈星极张开怀抱，非常自然地把比他稍矮一些的沈星极揽进怀里，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沈星极的后背，笑着说：“有什么好怕的，现在被逼成丧家之犬的可不是我们。你要知道，从你重生的那刻起，这个世界就彻底发生了改变。”
  沈星极的重生改变了多少事情？斯莱瑟帮他细数着。
  先是达尼尔号五千多人得救。这阻止了塔别人的基因库更新，于是在之后的一场战争中，人类成功缴获了一台低损的塔别机甲。而且这也让黑河内部出现了问题。
  然后是在混乱区捡到特温并发现了jm1376-14这种材料。只说这个材料，这给人类的航空业注入了全新的活力。而在这个星际战争时代，航空发展也决定了战争。
  后来他和师姐揭露了武器走私案，直接切断了黑河和汤姆森的资源交流。
  再后来，沈星极靠着预判新模型登上了月神宫的讲台。
  沈星极却不怎么赞同魔法师说的话，小声说：“我重生后做过的最成功的事情难道不是……”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几次字时，几乎是只动了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斯莱瑟自然没能听清楚沈星极说了什么。
  斯莱瑟松开沈星极，微微低头看向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沈星极哪里好意思重复啊。
  我做过的最成功的事情难道不是捡到了你吗！
  因为捡到了魔法师，所以他在荒星活了下来，所以去了混乱区，所以挑起了黑河和彼得斯的第一次冲突，所以带回了特温和jm1376-14，所以搅得太阳花翻天覆地，所以引发混乱区内战，所以让汤姆森连连失误，所以让太子下决心弄死陛下……
  所以在汤姆森和安森的“宏图霸业”刚形成雏形时，就把汤姆森家族葬送了！
  魔法师牛逼！
  沈星极赶紧转移话题说：“既然安森没有离开中央星系，你觉得他现在藏身在哪里呢？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还有，你一开始就说了，安森应该是先联姻、后当上太子的。那么他做了什么能让陛下如此看重他？你觉得莫干卡战难和他有没有关系？”
  “安森现在应该和疯子差不多……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应该是收拢势力。陛下死得太突然了，就算安森是太子，想要把原本由陛下掌控的势力彻底吞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类似于三管家那样的人，他们和远古封建时期的忠臣不一样，他们肯定会审视这位太子，直到确认太子是真的有能力才有可能献上忠诚。”斯莱瑟说。
  至于莫干卡战难，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太少了，斯莱瑟也不能轻下结论。他只能说：“云彬言的基因被盗用的这件事，应该和安森脱不开关系。别的不好说。”
  再一次提到莫干卡战难，沈星极真的快要绝望了。
  他们一直在复盘，可一直都找不出问题来！
  如果不是因为有感情加成，一方面是出于对斯莱瑟的信任，一方面是出于对父母的怀念，沈星极必须弄清楚父母的死亡真相，他很可能就认同军事法庭的审判了。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期末。
  不论军校之外发生着什么事情、新闻闹得有多大，到了期末，军校生都得老老实实地参加期末考试。沈星极在机械专业和指挥专业连轴转。完成虚拟指挥战后，指挥系的程老师赶紧利用教师权限调出了沈星极的考试视频，认认真真地批改了起来。
  程老师很是惊喜！
  沈星极的进步太大了！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学生有了更全面的大局观！
  原本沈星极的优势在于他总能在技术层面做出最合适安排的，同时他计算能力很强，对时间的把握也很精准，脑子里能同时拿出好几套面对突发情况的预备方案。而在这个新鲜出炉的考试视频中，沈星极竟然还有了突破，对全局把握得更精准了！
  可以说，在以前的几次虚拟指挥战中，沈星极都在吃自己的天赋老本，因此虽然他最终都能取得胜利，但就指挥本身来说，他拿到的分数都不算是最高的。但在这一次的指挥战中，沈星极分明有了“指挥官”思路，他甚至还对敌人用了心理诱导术！
  程老师迫不及待地找了沈星极来谈话：“你最近的自学书籍是哪些？我参考下。”他问沈星极要自学书单，自然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想看看适不适应于其他的学生。
  沈星极就报了自己的书单。
  程老师听着有些奇怪，沈星极报出来的都是三年级指挥系学生们的必读书本，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那为什么沈星极进步会这么大？竟然能够远远超出了其他人？
  最后程老师只能将原因归结于沈星极天赋惊人。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而听到老师夸自己进步明显，沈星极却立马想到了斯莱瑟，忍不住“啊”了一声，脸上也不免溢出了些许笑意。他赶紧说：“老师，我真的进步很多吗？大概是因为最近总听我……我朋友分析一些事，所以从他身上学到了一些很有用的思考方式吧！”
  “是你哪位朋友？”程老师很想和这位朋友交流下。
  “不能说。他……其实是校外的人，正在我们学校接受特殊保护。”
  “竟然不是我们学校的？”
  “不是。”顿了顿，沈星极又赶紧补充说，“也不是军人。”
  程老师：“……”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之所以进步这么大是因为经历了一个业余人士的调/教！
  程老师自然了解特殊保护条例，既然那人被特殊保护着，他想要和他交流还得打申请。他暂时把这事放在一边，又问：“寒假要到了，你会留校参加联合大赛吧？”
  沈星极点点头。虽然手头事情很多，但已经入了参赛名单，肯定不能退赛。
  ————————
  终于迎来寒假后，南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解禁的光脑联系毕伟宸。因为大家所处的星球不同，毕伟宸那边正是深夜，被南盛吵醒后倒也不恼，反而觉得很感动。
  “奶奶怎么样啊？”南盛关心地问。
  毕伟宸怀揣心事，神色黯然地说：“情况不是很好，医生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102   严格来说, 毕伟宸的奶奶并没有患上什么重病。她就是老了，身体内部各机能都开始衰退了。这种衰老是无药可医的。科技再发达，也无法让人类做到永生不死。
  南盛不知道如何安慰毕伟宸, 只陪着他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 毕伟宸自己说：“没关系，生老病死都是天注定的。我们能在奶奶生命的最后关头陪在她身边……这已经很好了。要不然……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南盛以为毕伟宸说的是联合大赛资格赛的事，忙说：“对啊，虽然你放弃了资格赛最后一轮, 但和奶奶比，资格赛算什么！这个时候, 奶奶显然也需要你的陪伴。”
  毕伟宸点点头。
  南盛是真拿毕伟宸当兄弟的。当年分宿舍的时候, 明明学校是随机分配的, 就恰好把他们俩分在一起了，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合该是当兄弟的, 他们有这个缘分！
  于是南盛说：“终于放寒假了, 我过来找你？我恰好没有去过你的家乡星球，听说那边空气质量特别好, 大家的生活节奏都很慢？”南盛嘴上说着是要去毕伟宸老家玩的，其实还不是想要陪在毕伟宸身边,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亲人逝世该多难受啊！
  毕伟宸当然知道南盛的心意了，心里十分感动。但他嘴上却说：“别了，我老家真没什么好玩的。寒假时间又不长，你还是留在家里好好陪伴你的父母和兄弟吧！”
  “他们用不着我陪！”
  “我这边……”毕伟宸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他本来想说什么，反正是立马改了口, “总之看着我奶奶现在这个样子, 就算我和她说话, 她也无法回应我……忽然后悔以前有空的时候没有多陪陪她。过完寒假我就回校了，我们在学校里见也是一样的。”
  “好吧，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事要第一时间联系我，我总是在的。”
  “好！”
  刚刚结束和毕伟宸的通话，南盛的光脑中就立马接入了他母亲的通话申请。南母嗔怪儿子的光脑一直无法接入，又说让南盛赶紧收拾行李回家，他哥哥要结婚了。
  “哥哥竟然要结婚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军校中一关几个月，都关傻了吧？你哥年纪不小了，早该结婚了！”南母絮叨着说，“新娘是冯家的，我记得你以前和冯家二小子玩得挺好，新娘就是冯二的堂姐。”新娘子的父亲在中央星系某星球上担任副行政长官，是那颗星球上的二把手，论起家世来，自然是新娘略胜一筹了。不过南盛的哥哥也不差，政治前途一片光明。
  南盛问：“酒席摆在哪里？我是不是还要去买套正装啊？”
  “酒席不打算大办。正是多事之秋，我们和亲家商量过了，还是低调点比较好。”南母叹了一口气，“你也别整什么正装了，直接穿着上华的校服回来吧，那个挺好。”
  “我哥婚礼上，我就穿校服？嫂子不得怀疑我对她有意见？”
  “校服怎么了！校服多好啊！”南母半年前就定了首饰，三个月前就定了礼服，都是打算在长子的婚礼上穿戴的。这么计划得好好的，结果谁想到中央星系忽然生出了这么多事！虽然那些事没牵扯到南家吧，但南家有好些人是从政的，也要万事低调。
  政府某办公室。
  戴维德总统把一叠资料递给云越泽：“你都看看……”
  这些资料都和安森有关。汤姆森撤退得太快，有很多事来不及仔细收尾，自然暴露了不少东西。知道安森那个太子身份的人不多，但为了能在日后顺利接手汤姆森的势力，安森平时也在用“安森”这个身份参与一些事情，比如说帮汤姆森拉拢人才。
  根据这几份口供，安森平时会在云家的助学库中搜罗“人才”，然后反馈给汤姆森家。好比说天元星上那个爆炸研究所的负责人，他以前就受过云家的资助，在他完成学业和云家断了资助关系后，他被安森介绍给了汤姆森家。安森平日里也和他联系。
  云越泽低头翻看着资料。
  戴维德总统说：“还有消息说，安森就是汤姆森家族的那位太子。这消息虽然有些离谱，几乎没有什么可信度，但如果放任它传得到处都是，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如果安森还是当初的那个安森，没有受到月光的影响，更没有服用过超剂量的精神类药物，他应该知道，就算成功把陛下和陛下的亲信炸死了，他也不是安全的。也许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他成功了，但那需要多少年积累！而现在他才有多少积累！
  现在的安森还没有走到人前。他还没有借着汤姆森想在下一届的总统大选中推艾伦·奇威特上位的机会，以汤姆森和云家两边的联络人的身份去发展自己的能放在台面上的政治势力。于是，他没有政治话语权。他还没有借着汤姆森家主越老越刚愎自用的机会，把包括三管家在内的几位管家收为己用。于是，他的势力还不成体系。
  就算安森和黑河有别样的默契，但自从彼得斯在全网曝光了黑河与中央星系的某些人有牵连后——现在公众已经默认和黑河有牵连的就是汤姆森们了——军方就立刻调动了集团军去打黑河。黑河现在自己还艰难着，难不成还能来中央星系帮安森？
  安森没有天时，没有地利，更没有人和。
  本该是猥琐发育、专心埋线的时刻，却被斯莱瑟粗暴地揭开了真相，安森又急于把陛下弄死，自然顾不上处理细节了，或者说现在的他也没有脑力去处理细节了。
  站在安森的立场来说，幸好他以前够谨慎，所以当政府展开调查时，确实有消息说“安森就是那位太子”，却没有证据能证实这条消息是真的。像戴维德总统，他其实不怎么信这句话。见云越泽还在翻看资料，戴维德总统又说：“安森可能只是被蒙蔽了……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以为是和汤姆森的慈善基金会正常联动。”
  这番话，戴维德不是站在总统立场说的，而是站在和云越泽认识多年的老朋友的立场上说的。据他所知，云越泽和安森这么多年都没吵过架，夫夫感情一直很好。
  让云越泽怀疑安森别有他心，云越泽肯定会很伤心吧？
  更何况安森已经死了……
  就在总统搜肠刮肚，打算找点词语出来安慰云越泽时，云越泽已经把那份调查资料看完了。云越泽抬起头，十分冷静地说：“我建议现在立刻提审凯里·汤姆森。既然安森真的参与了汤姆森家族的内部事务，他并非一无所知，为什么要炸掉飞船？”
  如果安森真的纯白无辜，他会炸掉飞船就很好理解。因为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家族变成了“人类叛徒”，他接受不了日后要和黑河同流合污，索性就把一切炸了。但从这份资料来看，明明安森并不是“纯白无辜”的，那他为什么要炸掉飞船、害死陛下？
  凯里·汤姆森作为那艘飞船上唯一的幸存者，云越泽觉得很有必要再次提审他。
  戴维德总统：“……”
  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你们不是恩爱夫夫吗！你们不是模范伴侣吗！我承认你的建议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却衬得正在组织言语打算好好安慰你的我十分不专业啊！
  云越泽继续说：“炸了飞船，谁能得利？是太子。如果那艘飞船不是因为某个人的公心被炸的，那便只能出于私心了。安森不是太子，也应该和太子有一点关系。”
  戴维德总统：“……”
  “鉴于我和安森之间存在婚姻关系，你可以安排几个人监视我，也可以安排搜查组去调查我和安森的住所。”云越泽的语气真的太平稳了，“但不要惊动三个孩子。”
  戴维德总统神情复杂地问：“你还好吧？”
  云越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现在回头想想……大约在一年前，结束佩美星的商业访问后，我那时就意识到安森在孩子的教育上存在一些问题。他对孩子很好，但那种好更像是他需要‘我对孩子们好’这一行为来装点自己。他也确实在培养孩子，但他的培养更像是他需要‘我培养出来的孩子都聪明乖巧’来作为自己的成绩。你懂吗？”
  “这……”总统吃了一惊，脑子里瞬间就转过了万千的想法。对孩子是这样，那对丈夫呢？将近二十年的羡煞旁人的恩爱伴侣也是假的吗？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云越泽！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还有两份财务报表没看，先去忙了。”
  戴维德总统：“……”
  好哒，工作狂不需要我的安慰，我懂了。
  对于安森，其实戴维德总统没那么看在眼里，他看重的是云越泽。既然云越泽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总统就放心了。明面上，主流媒体还在批判汤姆森的背叛人类之举，然后又大肆歌颂安森的牺牲，说安森身上有着汤姆森将军的大无畏的精神。
  这是把那些逃去边缘星系的汤姆森和威名赫赫的汤姆森将军分开了。
  日后那些人再拿汤姆森将军说事时，大家就有话说了：“你们好意思提汤姆森将军？你们整个汤姆森家族，只有安森一个人继承了将军的精神，其他人都是叛徒。”
  而在私底下，调查组却有了全新的调查思路，他们要顺着安森这条线去查出太子的所在。目前已知的就是太子并没有离开中央星系，他们不能放任太子继续搞事。
  ※※※※※※※※※※※※※※※※※※※※
  下章是联合大赛！嘿嘿，联合大赛终于要来了！ 103   边缘星系。
  由六支集团军组成的联合军队忽然强攻纳舍尔星域。纳舍尔星域是边缘星系中的边缘星系, 包括了莫干卡战难区等一大片地区在内，整体环境非常复杂。自从战争陷入僵局后，纳舍尔星域成了人类保护圈的边界, 在这里能看到塔别人的军事堡垒。
  这支联合军队之所以忽然发起强攻, 是为了斯莱瑟提出的那片类太阳系星系。
  联合军的第一指挥官姓司。司将军也是张家的干亲。从张家那边算，沈星极其实可以叫他一声小爷爷。当然，重点不是沈星极和司将军有什么交情——事实上他们两个人之间还真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情——而是说司将军显然是张家这一派系中的人。
  军队中存在诸多派系。大体上来说，军队内部的生态还是很健康的, 只是不排除少部分的败类的存在。因为考虑到沈星极，斯莱瑟毫无疑问会选择张家这一派系。
  所以, 当斯莱瑟发现那个类太阳系的坐标点时, 他选择把它交给了张家派系中的成员。然后, 从他接受特殊保护的那一刻开始，司将军就接到了中央星系送去的密报, 要求他第一时间掌控纳舍尔星域, 并对类太阳系的坐标点进行军事探索。至于原本负责在纳舍尔星域巡逻的那支军队，司将军有权以“背叛人类罪”对他们进行抓捕。
  这是一个秘密任务。
  随后不久, 彼得斯在星网上发布了视频，引发了中央星系的诸多的动荡, 在这期间，军方那边又有一支联合军迅速完成集合，第一时间赶往了发生内战的星域。这是军方首次和混乱区合作。几乎没有给黑河任何反应的时间，军方已经设了包围圈。
  因为彼得斯的视频，可以说全民都在关注着混乱区。这支负责剿灭黑河的联合军是注定低调不了的。他们却不知道，这份高调对于司将军来说是一种很好的掩护。
  直到司将军真正掌控了纳舍尔星域, 中央星系的大部分官员才终于接到消息。
  大部分人都很茫然。不是去围剿黑河了吗, 怎么忽然就冒出一支联合军去了纳舍尔星域, 那里太空环境复杂，连塔别人都不爱从那边突袭，因为稍有不注意，船舰就会被复杂的环境吞噬。那边有什么呢？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一支联合军过去吗？
  可事实就是，那边还真有点什么！
  身处纳舍尔星域就能够排除掉莫干卡尘埃带的干扰，直接观测到那个类太阳系了。司将军报告说，在那个类太阳系的星系中，至少有七颗行星上存在着军事痕迹。
  虽然这个消息还没面向大众公布，只有军方和政府内部的部分工作人员知道，但它带来的震撼却是巨大的。星图上明明标注是黑洞的地方……对，确实存在黑洞，但只是一个人造黑洞。这个世界上不乏聪明人，立刻又不少人联想到了莫干卡战难。
  安森手里还捏着一些消息来源，很快便也知道了这件事。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
  爱丽舍竟然被发现了！那是连汤姆森家都不知道的，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军事基地，他之所以能隐忍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个军事基地发展成熟。它被发现了！
  爱丽舍是安森给那片类太阳系星系起的名字。
  说汤姆森家族并不知道这个军事基地，这话也不对。为了隐瞒爱丽舍的存在就一定要插手巡逻军的布防，安森肯定要动用家族的力量，陛下自然就知道了爱丽舍的存在。但陛下只以为爱丽舍能够出产稀有能源，比如说金属砬。他根本不知道安森在很早以前就有了充沛的野心，他一心要把爱丽舍打造成只忠诚于他本人的军事力量。
  安森至今想不明白汤姆森家族是怎么暴露的，他已经没有脑力去复盘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了，只能粗暴地将计划的失败都安在别人身上，比如说是家族中的那些人太蠢了之类的。他对自己依然有着充分的信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一张最大的王牌。
  但是，爱丽舍竟然被发现了，王牌竟然就这样暴露了！
  安森只觉得头疼欲裂。
  在过去一年中，他的情绪常常处在失控的边缘，只能靠镇定类药物勉强维系，这会儿受到了如此严重的刺激，不光心理上有了一种极为暴虐的毁灭欲，就连生理上也觉得极为难受，头疼得好像要炸开了。安森双眼赤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到房间外面的人听见声音跑来时，就看见安森咣咣咣地用自己的脑袋使劲砸着墙壁。墙上又出现了新鲜的血迹。安森的头也被磕破了。来人大吃一惊，在机械四肢的帮助下，连忙控制住了安森的手脚。然后，他从医药箱里翻出镇定剂的注射液。
  镇定剂里头含有令人嗜睡的成分。
  安森很快就睡着了。来人叹了一口气，把安森抱到床上放好。他想，原来战争ptsd患者发病时的症状这么吓人！如果没人照顾，说不定他能把自己硬生生撞死。
  来人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想帮安森把额头的血迹擦掉。
  他一边擦一边想，战争就是一个吃人的怪兽！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可战争并不是由人类主动发动的，所以最可恶的还是塔别人，总有一天要把塔别人都消灭了！
  忽然，此人手上的动作一顿。
  安森肯定不能用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所以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仿生面具。仿生面具又分很多种，安森戴的是最好的那种，几乎和真实的脸一模一样，触感真实、表情自然且几乎没有厚度。所以这个人从来没有怀疑过安森暴露在他面前是竟然会是一张假脸。但是，刚刚安森那疯狂用脑袋撞墙的行为——他好像恨不得要把自己砸死一样——把仿生面具上的纳米级仿生装置破坏了，因此额头这一块的皮肤显得很灰白。
  “这……这是戴了仿生面具？”为什么要戴仿生面具，是出于职业习惯吗？因为常常执行秘密任务，不能用自己真实的脸示人，所以无论去哪里都习惯戴上仿生面具？
  虽然努力想了几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但这人心里依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中央星系，三英大学。
  菜牙终于按照金主爸爸给出来的数据交出了“游戏模型”。这个模型的数据实在太大了，要是电子信息传输技术还停留在地球时期，估计传输过程中会发生n次卡顿。带着手下的团队加班加点忙完模型后，菜牙已经隐隐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个“游戏”模型。但反正金主爸爸给钱了，大家也签了正规的保密协议，菜牙便只当作无事发生。
  依据这个“游戏模型”，斯莱瑟和沈星极可以像看三维电影一样，把a-蓝鲸号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看上一遍。当然，碍于时间有限，人物模型没法一比一还原，就只是在最最简单的基础模型上标注“机械部上士某某某”、“后勤部中尉某某某”的字样。
  第二天就是联合大赛，沈星极已经和三英学校本次所有的参赛人员一起参加了几次模拟训练。他算了算时间说：“在比赛开始前，刚够我们把模型完整看上一遍。”
  于是，斯莱瑟就陪他熬夜看了一遍。
  好像还是没什么不对。
  沈星极心里顿时涌出一阵巨大的失望。他双眼通红，眼角沁出两滴眼泪。当斯莱瑟看过来时，沈星极连忙说：“盯着屏幕看得太用力了，眼睛有点累，就是累的。”
  “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事。”真难受了就哭出来。
  沈星极心里确实难受，但之所以会流眼泪还真就是累的。他愤恨地说：“司将军已经占领纳舍尔星域，那片类太阳系也已经被发现了，就算黑匣子里没有什么证据，但只要抓到汤姆森家族中真正有话语权的人，就能逼他们说出莫干卡战难的真相。”
  陛下被炸死了，那还有太子！
  沈星极看了眼时间，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把，强打起精神说：“我要去参加联合大赛了。真希望等我从模拟介入舱里爬出来时，铺天盖地都是安森被抓住的新闻。”
  斯莱瑟看不过去，直接把沈星极扯到了跟前，又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是他惯用的，从魔法世界带来的那种，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像是某种草木香，但又比草木香更有层次——亲自帮沈星极擦了擦眼睛，一边擦一边说：“对自己的眼睛温柔点。”
  沈星极：“！！！”
  他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由白转红，眼睛却直白地盯着斯莱瑟，都舍不得眨眼。
  直到赶往特定的比赛场地、躺进联合大赛指定的介入舱时，沈星极的耳尖都还是红的。无数虚拟触须飘了过来，虚拟仓里陷入了一片黑暗。等视野恢复光明时，沈星极已经出现在战场上了。他身上穿着一件军装，胸口有部队徽号，是三英集团军。
  因为沈星极没有参与过学校的指挥官席位竞争，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双修了指挥系的课程，因此他没有进入指挥团队，暂时负责后勤机械这一块。现在是比赛初期，后勤机械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们要把一个只具有基础功能的基地尽快升级。
  沈星极快速分析了情况。
  他们目前只拥有一个建立在荒星上的基地，水资源不足，氧气资源严重不足，虽然基地内部有生命循环系统，但星球气体中含氧量少，这不利于氧气和水的合成。
  这么看，基地升级的价值不大啊。 104   联合大赛虽无限接近于真实战场, 但毕竟不是真实战场。按照虚拟介入舱内的时间轴，比赛刚开始的那几天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就算有敌人入侵, 也都不足为虑。
  三英集团军的第一指挥官名叫韦慈, 虽然名字里带了一个“慈”字，但指挥手法一点都不显仁慈，他总能在几百上千中失败的方法中为对手选择留给他们心理阴影最大的那一种。同年级学生之间常常要上虚拟战场对练，同学们背后都称呼韦慈大魔王。
  指挥官团队中还有其他人, 虽然平时各有各的指挥特色，但在确定了第一指挥官后, 整个指挥团队都是为第一指挥官服务的。比赛中服从军队中的军衔等级制度。
  韦慈显然也觉得这处基地的升级价值不大, 第一时间派遣侦查军对附近星域进行探索, 初步构建多维星图。当发现一光年外有一处更为成熟的军属堡垒后，那处堡垒被随机刷新成了另一所军校的基地, 韦慈打算和那所军校合作。因为联合大赛中唯一的敌人只有塔别人, 集团军和集团军之间固然存在竞争关系，但也是可以合作的。
  这些指挥层面的决策暂时和沈星极没有关系。
  作为后勤机械这块的负责人, 沈星极把现有的资源储备盘点了一遍，包括各型号太空舰、各型号机甲、各型号补充能源等等, 当指挥团队提出某一战斗方案时，沈星极需要迅速回答出“后勤机械能够支持这一方案”或者“后勤机械无法支持这一方案”。
  “报告长官，tl3型巡查舰光能板已失灵，申请调用备用板。”
  通讯光脑中不断传来各种声音，需要沈星极做好调度工作。很多人第一次参加联合大赛时容易犯一个错误，就是恨不得把所有工作都自己干了。但沈星极不是这样的, 他第一时间提了三位副官, 把部分权限下放, 让他们交叉审核，自己只做总揽。
  联合大赛可以说是每年星网上最热门的赛事，没有之一。
  学生们在虚拟战场中的表现会延后三天左右在星网上播出。之所以会延后，是因为审核部门需要将可能会暴露军事机密的画面先处理掉，再将视频放上星网。观众可以自由选择观看对象，但在观看时只能采用三维影视模式，不能选择沉浸式模式。
  知道沈星极参加了联合大赛，他迅速成为了最热门的观看对象。
  在往年，只有最优秀的指挥官和最强大的机甲战士才能有这个待遇！而沈星极所在的后勤机械部，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不够热血也不够刺激，多少有些无聊了。
  但今年有了沈星极，很多人不管看得懂看不懂，总之先看了再说！
  不过，看着看着，大家渐渐还是觉得无聊了。
  “是爱支持我看到了这里，整整一个上午，沈星极一直背对着镜头在虚拟屏上写写画画，连个正脸都不给我！但是还别说，看久了发现男神的后脑勺都这么英俊。”
  “本来以为能看到我老公发号施令的样子，结果老公竟然把权限下放了。”
  “首先申明，我也是沈星极的粉丝！铁粉！但是我觉得他不太适合当后勤机械的负责人，虽然他个人专业能力强，但负责人需要拥有强大的统筹能力，难为他了。”
  “看到目前为止，大部分调度工作都是由三位副官处理的。”
  “不懂别bb，ok？哪有元帅事事亲为的？虽然沈星极把大部分工作分摊给了三位副官，但副官们有没有很好地完成工作？有！这就行了！沈星极的决策没有错。”
  ……
  看上去沈星极好像确实没做什么，只顾着在虚拟屏上写写画画，但是当三英的指挥官正式做出要和其他学校结盟的决策时，沈星极拿出了自己两天的工作成果，向他汇报说：“我们现有的资源储备如下……基于这些资源储备，万字尖刀型战术是最适用的。如果想要在战场上实现更加灵活的战术运用，需要尽快补充资源如下……”
  结盟是肯定要结盟的。但具体要怎么结盟呢？
  沈星极从能源储备的角度给出了结盟方案，这是基于他的专业知识和他现在所担任的职位，能给出的最好方案。当然，具体要怎么结盟，还得看指挥官的策略。沈星极的这份工作成果只能作为一种参考。但这份参考就像是黑夜中的路灯一样有用！
  所有的数据都直观地摆了出来，相应的模型都已经构建完成。
  这大大降低了指挥官的工作量，还直接扩宽了他的思路。像韦慈这种高水平的指挥系高材生，他几乎是立刻就认识到了这份资料的价值。他甚至下意识朝第三指挥官，也就是信息分析官看去。信息分析官正埋头研究沈星极的资料，眼中满是惊叹。
  当这一幕被传到星网上，大家也都跟着傻眼了。
  “第一次知道后勤机械还能这么搞！我一直以为后勤机械只能在战术会议上回答能够做到支持或者无法做到支持，从来没有想过后勤机械还能在会议上carry全场！”
  “时间真的没有快进吗，或者我们的时间只有一天二十四小时，沈星极他有七十二小时？短短两天还不够我完成数据整理的，这就把各种战略模拟模型做出来了？”
  “笑死了，前两天老看见有人阴阳怪气的刷弹幕。现在呢，怎么不刷了？”
  “我老公帅爆了！”
  “仔细想想，其实沈星极做的就是后勤机械负责人的本职工作，完全没有逾越，更没有插手指挥权。他是基于专业知识和所在职位给出的最全面的参考信息。至于为什么以前的后勤机械没有做到这点，当然是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合理怀疑沈星极的每一个脑细胞都是一台电脑，他全身都是电脑！”
  “沈星极好像对各种战术很了解的样子。我就想问，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
  斯莱瑟把虚拟屏投放到墙壁上，铺开了一整面墙。屏幕上正是以沈星极为观看对象的比赛视频。沈星极曾感慨过一句，等他爬出介入舱时，如果铺天盖地都是安森被抓的新闻，那该多好。虽然这话真是沈星极无意间的一句感慨，但斯莱瑟记住了。
  斯莱瑟现在还处在特殊保护时期，他得留在三英大学，不方便离开。
  盯着虚拟屏上的影像，斯莱瑟陷入了沉思中。既然安森很可能留在中央星系没有离开，那么他现在会待在哪里？中央星系有上百颗环境稳定的星球，都已经被改造成了非常适合人类居住的样子，同时还有很多并不宜居但也可以勉强居住的资源星。除此以外，还有几万颗像太阳花太空港一样的人造星，太阳花是规模比较大的那种，也有规模小的私人太空港。如果没有线索胡乱去找安森，那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月光”上有斯莱瑟的魔力残留，但它被安森留在了他和云越泽的住所，并没有带走。早知道当初应该在安森身上留个追踪咒的，虽然追踪咒不一定有这么长的时效。
  屏幕上，沈星极还在做工作汇报。
  斯莱瑟的视线从沈星极脸上扫过，从眉目扫到嘴唇，又从嘴唇扫到眉目，一遍又一遍。欣赏了好一会儿，魔法师才又继续思考刚刚的问题。凭着安森的谨慎，虽然他这个人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认为自己可以把云越泽、陛下等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但他肯定也会给自己留好一条退路。他肯定想过，万一失败了也能有一个去处。
  安森的性格就是这样的。
  在受到月光诅咒之前，安森是一个非常聪明和谨慎的人，那么他的退路，或者说他的后手，肯定在明面上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有这样，退路才能是真正安全的。
  于是，汤姆森那边的势力都可以被排除掉了，三管家之类的人都不用考虑。安森不会借用汤姆森的手去给自己弄一条退路，因为他心里最想防的就是汤姆森家主。
  倒是可能会借助云家的势力，毕竟安森在云家是“主母”，有着非常正面的形象。
  斯莱瑟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光。
  不知道为什么，斯莱瑟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对于斯莱瑟来说，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是沈星极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大家擦身而过后，就不用继续在意对方了。
  但是，在这么一个时刻，斯莱瑟却忽然想起了他。
  毕伟宸，新芽杯第二名，和沈星极同年考入上华大学。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大家身为普通人都定了普通舱，沈星极遭遇星盗，毕伟宸却因为做了好人好事被升舱，两辈子都顺利安全地存活了下来。沈星极无法入学后，毕伟宸被罗教授收为了弟子。
  罗教授是安森的老朋友！
  毕伟宸和沈星极都被云家的慈善机构注意过！而安森正是机构的负责人！
  斯莱瑟忽然眉头一皱。很多事情似乎都可以被串连起来了！沈星极重生前毁于星盗之手，重生后虽然顺利逃去无人星球，却还是被星盗小分队追杀，被上华除名！
  虽然斯莱瑟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事！ 105   罗教授和安森是多年的老友, 其实这一信息还是斯莱瑟刚刚获知的。
  毕竟罗教授是学术界的，私生活不会被公众和媒体无限放大，而他本身也不是那种会把私生活拿出来到处分享的性格。安森那边也是一样, 对于任何一个有修养有底蕴的人来说, 他们从不会在社交平台上炫耀某某某是我朋友，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直到“安森炸毁飞船”这件事情发生后，罗教授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发了悼文，表达了深切的哀悼之情, 公众才得以知道原来罗教授和安森也是好朋友。发布悼念文章的肯定不止罗教授一个人，这里头也不乏为了蹭热度而硬攀交情的人存在, 但罗教授肯定不是这样的人。罗教授称呼安森为“多年的老友”, 这说明他们确确实实是好朋友。
  获知罗教授是安森的好朋友这一信息后, 很多事情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像罗教授这种等级的人，按说他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关注一场小小的新芽杯赛事, 但罗教授偏偏就去看了, 这显然就是看在安森的面子上。或许安森当时还是这么对罗教授说的：“我们的助学基金会在新芽杯中发现了两个小天才，正好他们又都考上了上华。你不是还想收一个关门弟子吗, 要不然就来看看这两个孩子的表现……”
  云家是新芽杯的赞助人之一，获奖者都能获得奖学金。
  不想引人注意, 安森就不能把第一名撇开放一边不提，单独把第二名拿出来说事。如果是毕伟宸拿到了第一，那单独说他还不显得奇怪。安森只能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说。而这话无论怎么听，都只能说明安森重视人才。他是云家慈善机构的总负责人，他对罗教授说了这话，会引人怀疑吗？不会！会让人觉得他别有用心吗？不会！
  看在安森的面子上, 罗教授真的跑去看了比赛过程。
  结果, 罗教授立马注意到了沈星极。不仅是因为沈星极第一、毕伟宸第二, 凭着罗教授的眼界，这种程度的比赛，第一、第二在他眼里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他注意到的是沈星极的创新思维，他认为沈星极会是一个科研型天才。而罗教授只想收最后一个弟子，于是在沈星极和毕伟宸两个人中，毫无疑问这个名额是属于沈星极的。
  如果没有达尼尔号事件，沈星极必然就是罗教授的最后一个弟子。而毕伟宸虽然没被罗教授挑中，但作为一个勤奋向学的好孩子，他肯定能坐稳专业第二的位置。这里说句题外话，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毕伟宸的校园生活应该会平静安稳很多吧。
  但是，偏偏达尼尔号事件发生了。
  在沈星极重生前，等他被救回来时，他的基因已经被塔别人掠夺，他的人生已经被毁掉了。在沈星极重生后，他顺利逃向荒星，并且最后和魔法师一起成功回到了中央星系，但在这个逃亡过程中，他的名字竟然被人从上华大学招生名单里删掉了！
  这件事导致了什么结果？
  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罗教授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毕伟宸作为小弟子。
  也许，在沈星极失踪期间，安森曾经和罗教授发生过类似的对话：“……我也很痛心。幸好毕伟宸这边没事，这孩子品性很好，开学后，你有空还请照看一下他。”
  一共就两个孩子，一个出了意外，于是这份“照顾”只能落在了毕伟宸头上。
  毕伟宸身上确实有着诸多优秀的品质，原本是看在老友的面子上，罗教授才照看了他几分。结果在这个照看的过程中，罗教授渐渐发现，也许毕伟宸没有沈星极那样的天赋，但是这孩子踏实、勤学、认真、严谨，所以他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学生。
  在沈星极重生前，沈星极彻底被毁，罗教授收下了毕伟宸作为最后一个弟子。在沈星极重生后，得知他平安归来，罗教授甚至还主动联系过他，就知道罗教授有多么看重他了！但因为学籍问题，又有斯莱瑟插手搞事，最后他们依然没有师徒缘分。
  重生前的事都先不说了，沈星极重生后，顺利逃出了达尼尔号，却依然遭遇了黑河小分队的追杀。而他们待在混乱区的期间，军方通告了达尼尔号事件时还直接带上了沈星极的真实姓名，这个事不能说做得不对，但总归是有些微妙的。后来，沈星极被上华赐予了名誉校友称号（这个事正是云家做的），结果招生名单里却没他了！
  在此之前，对于沈星极这番遭遇的解释是黑河派小分队追杀沈星极是因为要报复他，贿赂招生办老师删掉沈星极的名字也是为了报复他，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但换个角度想想，也许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为了让沈星极失去和毕伟宸竞争的机会呢？
  有了这个认知再回头去看达尼尔号事件，安森一直和黑河有合作，达尼尔号事件需要里应外合，安森大概率是知情的。不能说黑河会盯上达尼尔号就是为了针对沈星极一个人。沈星极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要制造这么大一个劫机案，黑河肯定计划了很久。只能说黑河早就想做一笔大生意了，然后在这个过程中顺手除掉了沈星极。
  顺手安排一个孕妇去让毕伟宸达成“好人好报”成就，再顺手把沈星极和其他普通乘客一起卖给塔别人。然后沈星极完了，毕伟宸理所当然逃出生天、顺利进入上华。
  毕伟宸有错吗？他没有。
  别管那个孕妇是不是别人特意安排的，毕伟宸又不知道这一点。而从他会主动帮助孕妇的这一行为来看，他既善良又正直，品性上并没有任何地方能供人指摘的。
  毕伟宸只是太幸运了。他并不知道这份幸运背后铺着别人的鲜血。
  再去回看毕伟宸的经历，在成为罗教授的弟子后，很多人都不服这点，这让毕伟宸的校园生活变得有一点点艰难。但他却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室友，室友家室良好却不盛气凌人，性格大方且总是鼓励他。在沈星极重生前，毕伟宸在去年资格赛的表现足以证明自己，就算没进入决赛，他也是最优秀的二年级生，狠狠打了那些在背后说小话的人的脸。这像不像是篇男频爽文？你们可以不服我，但终究要跪下叫爸爸。
  斯莱瑟隐隐记得，沈星极似乎说过，在他重生之前，罗教授在即将要弄出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成果时遭遇了意外，他和其他弟子都非死即伤，只剩下毕伟宸继承恩师遗志，继续了最后那一点研究，使得研究成果成功面世。这似乎也是一种“幸运”？
  “听说张家在上华大学也有干亲，是吗？帮我查一查，毕伟宸这个学生，是上华的三年级生，他入学时是随机和他现在的室友分配到同一个寝室的，还是有人做了什么。”因为处在特殊保护中，斯莱瑟不打算亲自做点什么，而是找到了支安澜教授。
  支安澜没问斯莱瑟为什么要查这些，直接找人查了。
  很快就有了结果。
  按照随机分配原则，毕伟宸的室友还真不是南盛。但南家找学校打过招呼，希望能安排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成为南盛的室友。品学兼优？毕伟宸啊，入学成绩专业第二，学习够好吧？而毕伟宸能在达尼尔号事件中奇迹逃生，就是因为助人为乐啊！
  “是南家找学校打的招呼？”斯莱瑟还以为是安森这边安排人做的。
  张家的干亲办事很靠谱，斯莱瑟只要求“一”，他们却做到了“十”。资料显示，南盛的亲哥哥、一位堂兄和两位堂姐都在上华念过书，但在他们入学时，南家却从没有打招呼，毕竟南家的孩子并不娇生惯养。只有南盛入学时，南盛的母亲才找了学校。
  “能联系上这位南家的夫人吗？”斯莱瑟问。
  “可以是可以的，但……”支安澜有些迟疑。他再是懒得处理人情世故，他也知道肯定不能无缘无故地去找南夫人问孩子入学的无聊话题啊，你总得给出一个理由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够找人有技巧地问一问南夫人，她和安森·汤姆森有没有交情，当时会联系学校给南盛换室友，是不是身边有人暗示过什么。”斯莱瑟说。
  “安森·汤姆森？”
  “对。”
  支安澜面色一凛，立马又找人去做这件事了。
  几小时后，南盛母亲的说话录音被交到了斯莱瑟手里：“……当时正参加一个非正式的宴会，大家聊起一则旧闻，有人说起曾有个单纯的男大学生被室友骗财骗色，最后跑去自杀的。我那小儿子太缺心眼了，我也担心他被人骗。便有一个人提醒我可以联系校方，给他安排一个靠谱的室友，就安排了毕伟宸这个孩子，确实很靠谱。”
  南盛母亲并不知道自己被录音了，似乎是在闲谈时被人引导着说出了这些。
  “当时我还不知道小毕是谁，只知道他是专业第二，差点还想问一句难不成专业第一是女生？哦，安森当时也在，幸好他接了句说小毕是云家慈善基金会的受助人，是个朴实认真的孩子，我就觉得可行。哎，你不知道，我儿子可喜欢这个室友了。”
  斯莱瑟按掉录音，十分平静地对支安澜说：“如果你们相信我的判断，就安排人去查一查毕伟宸，他自身或许没问题，但顺着他肯定能查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支安澜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像……很愤怒？”
  支教授觉得此时的斯莱瑟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看上去平静，其实内里正疯狂涌动着岩浆。斯莱瑟却摇了摇头：“找人去查吧。记得动作小点，别打草惊蛇。”
  我并不愤怒，因为愤怒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
  我的星极啊，他当初是被卑鄙的阴谋家顺手毁掉的。不过是顺手的安排，本该如星辰耀眼的他就成了一团无法离开医疗舱的烂肉。他灾难的一生就是因为“顺手”。
  好一个顺手！ 106   三英集团军和百晓集团军结盟了。
  有资格参加联合大赛的军校都是非常优秀的军校, 百晓综合军校能从成千上万所军校中脱颖而出，绝对不是那种来联合大赛上凑个数的三流学校，但就算是这样, 在两所军校结盟之后, 至少在后勤机械这一块，三英从始至终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没办法，沈星极太牛逼了。
  百晓那边负责后勤机械的人姓钱，据说因为他的父母非常喜欢古地球时期的一位研究核物理的历史名人, 于是给他起了一个听上去和名人同款的名字，叫钱习森。
  按照他们在比赛中的虚拟军衔, 沈星极和钱同学都是中校级。两支集团军结盟后, 他们俩虽然军衔相同, 但因为职能一致，需要在决策优先权上分出一个高低来。
  沈星极是个大名人, 上过月神宫讲台的那种。钱同学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 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让出决策优先权，一方面又隐隐有些不服气。虽然他承认沈星极很厉害, 但他也不错啊，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到位了, 没有所谓的能力不够。
  钱同学便决定先等等，看看沈星极是怎么说的。
  然而，两边开始对接后，两位负责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沈星极根本没有提到决策权，一开口就是工作：“钱中校, 你们已经对基地周围的太空环境完成过一轮基础探测了吧？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发射监测卫星了。能不能把相关数据给我一份？”
  钱同学都愣住了。没想到沈星极是这种风格的！
  竟然没有半句寒暄！一上来就是工作！
  钱同学赶紧把数据共享给了沈星极。沈星极直接拉出虚拟屏, 看了一会儿说：“卫星网才刚刚开始搭建？时间紧迫, 先把这个搞定吧！”所谓的卫星网，就是将卫星发射到太空中，围绕着基地组成一张严密监控网，能防止敌人偷袭，确保基地安全。
  可以说，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搭建卫星网是最重要的事，没有之一。钱同学没有任何理由反驳沈星极的提议。于是，三英和百晓两边的技术人员开始忙活起来了。
  这个工作并不难，有先进的人工智能计算系统作为辅助，大家免去了繁琐的计算步骤，只要把基地周围的真实太空环境代入，再输入各天体的基础数据，就能找出合适的卫星轨道来，最后只要在理论上可行的多条轨道中选出最合适的那条就行了。
  钱同学能够成为百晓集团军的后勤机械负责人，专业能力确实没得说，迅速在心里选好了一条类圆形轨道。沈星极却忽然伸出手点了点其中一条椭圆形的轨道说：“把卫星发射到这条轨道上去，只用十三颗卫星就能实现全方位的无死角太空监测。”
  钱同学指着那条类圆形轨道说：“使用这条轨道，只需要九颗卫星。”
  沈星极把星图按比例缩小，星图上就显示了更辽阔的区域。按照星际惯例，恒星用红色图标标注，黑洞是黑色图标，行星是蓝色图标，碎片尘埃带是灰色图标……整张星图处在动态平衡中，遵循以基地盘面为坐标基准形成的基地面坐标系统规则。
  沈星极指着其中一颗红色偏暗的恒星说：“这是一颗老年恒星，根据我们测量到的数据，它的周期性核磁爆无法影响到我们基地。在一般情况下，我们可以将它忽略不计。但是，如果塔别人从这个方向进攻。”沈星极指向星图上的另一点：“我研究过它们这两年的战术。只要它们在这里开一个人造黑洞，虽然因为黑洞的不可控性，塔别人不敢直接利用黑洞，但黑洞形成的引力会对这颗恒星造成影响。到了那时……”
  或许是觉得这样简单的语言描述不足以形容问题的严重性，沈星极飞快地在虚拟屏上写下一串公式。而几乎是在他写下公式的瞬间，智能计算系统立刻给出了精准的计算结果。钱同学终于跟上了沈星极的思路：“到了那时，引力场势必会发生不小的变化，导致磁暴影响范围扩大，最后使得偏向这个方向的那两颗卫星短暂失灵。”
  “对！”
  在战场上，监测系统的短暂失灵意味着他们会失去很多先机。怀着这样的认知再去看沈星极选择的那条椭圆形轨道，不难发现这是最灵活的一条轨道，就算出现磁暴导致其中一两颗卫星失灵，只要手动调整其他卫星参数，依然能实现全方位监测。
  但沈星极会选择这条轨道，还不仅仅是出于这个原因。
  “如果塔别人真的制造了黑洞，引力场像这样发生扭曲。”沈星极又在虚拟屏幕上操作了起来，“处在这两个位置上的卫星会逃脱基地引力，无需任何燃料，就能沿着这条曲线飞向太空。在塔别人发现之前，我们可以通过它们观测到塔别人的数据。”这就相当于是直接往塔别人那里送眼线了！不，不是送，是塔别人主动抢走了眼线。
  “妙啊！”钱同学眼中满是惊叹。
  战场上瞬息万变。不能说沈星极对于战争的预测就一定都是对的，也许直到联合大赛结束都不会有塔别人入侵基地，也许就算有了塔别人入侵，三英的最高指挥官韦慈也能把战场控制在距离基地较远的星域，让塔别人永远无法在基地附近放黑洞。
  但万一呢？
  沈星极提出来的方案只需要比普通的方案多放四颗监测卫星而已，根据他们现有的资源储备来看，这多放的四颗卫星并没有给后勤增加负担。他们完全放得起啊！
  这四颗卫星能为基地增加的安全系数远远超出了它们本身的价值！
  钱同学心底的那一点点不服气，还来不及生根发芽，就彻底消失不见了。根本用不着沈星极再说什么，钱同学主动说：“卫星网就按照这个方案来搭建，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一个负责人向平级的负责人请教，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这显然已经把自己摆在了“下属”的位置上。钱同学不是因为沈星极的名气不得不让出决策优先权的，而是因为佩服沈星极的能力心甘情愿让出决策权的。这二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百晓的其他学生听见他们的负责人这么说，竟然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没有觉得钱同学膝盖太软，毕竟他们也被沈星极的表现征服了，也想向沈星极献上膝盖啊！
  沈星极便眨了眨眼睛，顺着钱同学的话语气温和地往下说：“想必你们已经把基地中的资源储备清点完毕了吧，现在两军结盟了，我们把相关数据做一个共享吧。”
  沈星极的眼中藏着微不可见的笑意。
  ……
  斯莱瑟让支安澜去查一查毕伟宸，支安澜正要离开时，那放大至整个墙壁的屏幕上就出现了沈星极和钱同学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支安澜立刻就站住了，他飞快地在光脑上操作了一下，让张家那边的人去查毕伟宸，自己却留下来观看沈星极的表现。
  看到爱徒这么轻松地拿下了决策优先权，支安澜忍不住笑了起来：“星极肯定是故意的。他不可能放过决策优先权。”但沈星极就是不说，只等着钱同学主动献上。
  并不是说沈星极好强，一心要出风头，非要和钱同学争这个高低。他的眼界还没有这么小。而是因为沈星极心里有很多超出同龄人的想法，如果没有决策优先权，那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工作不好展开。沈星极有这个自信，他能比钱同学做得更好。
  斯莱瑟默默地看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支安澜转头看向斯莱瑟：“这都是跟你学的吧！”短短的不到二十分钟的视频里，大部分人可能只看到了沈星极的“专业”，其实这里头分明还有一套操纵人心的手法。
  钱同学也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如果沈星极一上来就要走了优先决策权，钱同学心里难免会犯嘀咕，而百晓的其他学生说不定也会各有思量，觉得三英太过霸道。于是沈星极一上来只说工作，然后直接用绝对的优势拉开了自己和钱同学之间的距离。
  如此，优先决策权拿到手了，而大家的心还是齐的。
  这种不动声色奠定己方优势的手法绝对是从斯莱瑟那里学来的！斯莱瑟就是这样一个操纵人心的高手，看似什么都没做，但总是能够得到所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斯莱瑟压下心底那恨不得能将所有对不起沈星极的人都吞噬干净的岩浆，眼睛始终看着屏幕上的沈星极，看都没有看支安澜一眼，只说：“他学得很好，不是吗？”
  “是。”支安澜骄傲地说，“他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学生。”
  顿了顿，支安澜又说：“我一直都知道他在双修指挥课程，成绩很不错。却也是直到刚刚才知道，他学得太好了。最强大的机械后勤果然既要有技术又要有战术。”
  “不止如此。”斯莱瑟说。他的优秀不止如此。 107   毕伟宸的资料很好查。
  在斯莱瑟和支安澜聊着天的功夫, 张家就送来了一份资料。
  上华那边存着毕伟宸的身份档案，照着这份档案来看，他出生于篮彩星。这是一颗比较偏远的农业星, 在中央星系并不出名,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当地的篮彩花非常好看。他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篮彩星人，父亲一名军人，母亲是农场主的独女。
  毕伟宸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死于疾病，病因应该是某种病毒感染导致的内脏衰竭。虽然星际时代的医疗非常发达, 但还是会有很多未知病毒冒出来，夺走一些人的生命。顺着毕伟宸母亲那边的基因谱往上查, 基因谱是非常完整的, 似乎没有问题, 只是她那一脉一直都是单传，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往前追溯也没有任何姑姑叔伯。
  再说毕伟宸的父亲, 根据档案显示是一位常年执行特殊任务的军人，军队番号未知, 军衔未知，从军经历未知。从明面上的档案来看, 他在毕伟宸很小的时候就已牺牲了。但是，因为毕伟宸的父系基因谱没有解码，所以这位父亲不一定真牺牲了。
  “一般来说，如果有军人在执行绝密的特殊任务，为了不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的基因被设为未知。这样一来, 他们的后代在登记基因时, 基因谱就没法往父系那边追溯。”支安澜对斯莱瑟解释说, “在他们牺牲后，真实档案可能会被立即恢复，也可能需要过了一定年限后再恢复。如果恢复了，那他们后代的基因谱就解码了。”
  但毕伟宸的基因谱还没被解码。这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他父亲已经牺牲但真实档案还没有恢复。一种是他父亲根本就没有牺牲。但总归毕伟宸的档案上有军方盖章，显得真实可信，因此从来没人怀疑过他的父亲不是一位军人，而是别的什么人。
  “那么，能顺着他的档案查到他父亲是谁吗？”斯莱瑟问。
  支安澜摇摇头：“不好查。如果被高度加密的未知档案是那么好查的，那那些正在出特殊任务的军人们，他们的人身安全、家庭安全、基因安全该怎么得到保障？”
  这是一句大实话。
  非要查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查，但那需要对军方保密部门提出特殊申请，这就打草惊蛇了。斯莱瑟说：“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办法追溯毕伟宸的父系基因，是吗？”
  “对。”支安澜说。
  顿了顿，支安澜又说：“上华和我们三英一样，新生入学时肯定会有检测基因，防止学生被人冒名顶替。”在星际时代，整容变得无比容易，但基因是无法改变的。
  如此一来，毕伟宸自身的基因肯定是做不了假的，他的真实基因和他登记在案的基因肯定是一致的。他身上存在的唯一一个问题就是基因没办法往父系那边追溯。
  支安澜觉得斯莱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而斯莱瑟虽然没有和支安澜那位张家义兄直接接触过，但那位张家义兄同样觉得斯莱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于是，尽管毕伟宸的档案看上去真的没啥大问题，他们还是派人去往篮彩星，想仔细地查查这个人。
  但赶往篮彩星是需要时间的。到了篮彩星后再做一些调查更需要时间。
  咳，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这会儿还没有到达蓝彩星呢！
  支安澜心里真的太好奇了，身为一个科研工作者，他的好奇心绝对超出了普通人一大截。他很想提前从斯莱瑟口中拿到剧透，于是孩子气地追问道：“你怀疑毕伟宸和安森·汤姆森有关系……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安森·汤姆森可能没有死？”
  他们同样拿到了安森的档案，那份档案看上去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从小到的经历都写得清清楚楚，关键是档案上同样登记了他的基因，没觉得和毕伟宸有关系啊！
  斯莱瑟摊着手说：“你们不也得到消息了，总统那边在重新提审安森那位堂弟，显然是认为安森引爆飞船这件事情里存在不少疑点。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只知道，毕伟宸能被罗教授收为小弟子，能获得南盛这样的优质室友，似乎都是安森安排的。”
  “这点确实奇怪……就算毕伟宸是云家慈善基金会的受助人，安森也没有必要照顾他到这份上。光用惜才这理由可说不过去啊。”这是支安澜始终都想不通的地方。这更像是一位长辈在认认真真地为后辈铺路，恨不得方方面面都为后辈安排到位了。
  两人就这样结束了对话。
  就在支安澜转身离开时，斯莱瑟忽然又叫住了他：“那位……安森的那位堂弟，飞船爆炸后唯一的幸存者，我记得是叫凯里·汤姆森？你们可以弄到他的基因吧？查一查他的基因，和安森留在档案中的基因进行对比，看看是不是符合堂兄弟关系。”
  “你在怀疑什么？你怀疑安森不是汤姆森家的血脉？！”支安澜大吃一惊。
  斯莱瑟：“……”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服，这些科研人的脑洞真是大啊。
  “我只是怀疑安森留在档案中的基因作假了。”斯莱瑟如此说。为什么斯莱瑟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本人留在档案中的基因就是假的！是属于那个死在混乱区的名叫布朗·贾尔斯的人的。基因这东西吧，只要拿到了身份卡，平时没谁会去注意这个。
  斯莱瑟用着假的基因档案，顺利拿到一个“真实可信”的身份，之后无论是通过正常渠道在各星球间飞来飞去，还是享受其他的合法权益，还不是从来没有被人发现！
  支安澜哦了一声，在光脑上通知了张家的义兄，义兄自然就会去忙这件事了。
  这事说完后，支安澜就真的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斯莱瑟一个人。原本在播放联合大赛的屏幕黑了下来。考虑到参赛选手在虚拟战场上也要有休息的时间，这部分内容当然不会剪辑出来给观众们看。
  想要继续欣赏沈星极在联合大赛中的表现，得等明天的官方放送了。
  斯莱瑟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想，在所有被他刻过魔法阵的星球中，距离篮彩星最近的应该是边珩星。但从边珩星赶向篮彩星还需要耗费四天！这时间有点长了。
  他这会儿被“特殊保护”着，根本没法离开四天之久。
  早知道当初应该在中央星系的每一颗星球上都刻下魔法阵的！
  斯莱瑟心底难得有了一丝懊恼。好在他这会儿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算被“特殊保护”着，也不算浪费时间。他再次找出了菜牙设计的“游戏”，继续查找黑匣子中的线索。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莫干卡战难背后绝对还有另一个尚未被发现的真相！
  虚拟战场上，当后勤机械部门忙于基地升级时，太空巡逻小队和一小支塔别人正面对上了。机甲战士们兴奋地嗷嗷叫，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这些塔别人捶成渣渣。
  沈星极留在基地里，事后才看到了巡逻小队大战塔别人的战况录像。
  沈星极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一些反应——有过被掠夺基因的极端痛苦的经历，塔别人显然就是他的心理阴影——结果他忽然发现自己在看到塔别人时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明明刚重生的时候还总是会做噩梦……他已经不知不觉地从噩梦中走出来了！
  甘愿充当沈星极副手的钱同学无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沈星极脸上的表情。
  额，为什么看着机甲战士大战塔别人的画面，沈星极的脸上会露出那种……奇奇怪怪的隐约透着几分甜蜜的表情来？这是恋爱中的人才会拥有的表情吧？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如此凶残的战斗画面会让沈星极联想到爱情啊！什么爱情这么血腥啊！
  钱同学来不及深想，一位副官又推送了一堆需要他签字的审批表过来。
  钱同学只得任劳任怨地继续干起来。本以为把决策优先权让出去后，自己手里的工作会减少很多，他会成为沈星极身后的一道影子，整个联合大赛期间没有自己的高光时刻。但钱同学并不后悔，因为他发现自己可以从沈星极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比所谓的“高光时刻”重要多了！然而，钱同学万万没想到，沈星极竟然直接把审批权交给他了，钱同学不得不总揽着后勤机械部门的所有工作！他比沈星极还忙！
  沈星极还能开个小差想到斯莱瑟呢，钱同学是万万不能开小差的。
  沈星极想，他好像不知不觉地就从斯莱瑟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学到了如何利用人心的微妙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学到了如何藐视那些注定会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敌人。他学会了如何强大，是真正的那种强大，是发自内心的不惧一切的那种强大。
  他因此不知不觉地就摆脱了前一世的糟糕经历所给予他的阴影。
  而斯莱瑟作为年长者，也愿意在诸多事情上给予他教导。沈星极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日子以前做的那个梦。在梦里，斯莱瑟甚至愿意在情/欲一事上给予他正确的引导。他教导他如何亲吻……沈星极疯狂地摇头，打住，到此为止，不能往下想了。
  “长官……”见沈星极疯狂摇头，一位下属担忧地看着他，以为他遇到难题了。
  “我们一定要取得最终的胜利。”沈星极严肃地说。
  “哦……是的，长官！”下属大声附和。
  ————————
  取得胜利后就去找斯莱瑟要奖励！ 108   当指挥团队提出要在太空中的某一坐标点建立一座补给站时, 钱同学差点想冲上前揪着他们的衣领大喊：“你们傻逼啊，三天建立一座补给站，以为是拍电影呢！”
  但钱同学克制住了。因为他敏锐地意识到在听完指挥团队的要求后, 沈星极的脸上竟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不是和他钱同学一样的想要大骂指挥官傻逼的表情。难不成沈星极这个恐怖的男人真能在三天建起来一座补给站？钱同学震惊极了。
  沈星极认真地问：“在这个坐标点建补给站的诉求是什么？”
  指挥官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们已经遇到了两波小股的塔别人……”虽然这两波塔别人都已经被消灭干净，联盟军没能抓到活口，但不是只有俘虏能提供讯息的，从塔别人驾驶的飞船、使用的武器上也能分析出很多有用的信息来。比如说, 第二波塔别人驾驶的侦察机名为“黑羽”，这是人类给予的编号, 它的外壳能直接转化恒星能。
  黑羽外壳能够代表塔别人的先进科技。正是因为其外壳的这种特性, 黑羽内部的能源生成装置被最大程度地减弱, 腾出来的空间都用作了武器输出。因此，它是一架非常适合强攻的太空战机。但如果持续远离恒星, 它的续航能力就变得非常差劲。
  总之, 战机、武器自身已经携带了足量信息。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通过分析这些细节，指挥官团队认为这两波塔别人来自于同一个塔别基地。而这个基地的位置很可能非常靠近某颗恒星。再对比他们手上的星图, 他们确认了三个可能的坐标点。
  “……我们不可能一直被动防守。我们需要胜利。”指挥官团队野心勃勃，而这种野心都是建立在强大的自信上的, “战术需要，我们必须要在这里建立一个补给站。”
  沈星极了然地说：“你们想要在近期发动快攻？三天建立一座补给站，按照我们现有的人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做不到。但如果你们只是想要在快攻期间实现短期补给，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别的方案, 只要一座瞭望塔加一艘老母鸡就可以了。”
  老母鸡是某型号运输舰的别称。三天建补给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三天建一座瞭望塔其实都艰难, 但把基地中可抽调的后勤机器人都抽调出来，勉强也能做到。
  最终，沈星极用自己的方案说服了指挥团队。
  结束和指挥团队的对话后，钱同学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小声嘟囔着：“他们这些非技术专业的……总是搞得我们技术人员是万能的一样。”战争要是赢了，那是因为指挥官英明、战士英勇，很少有人会想到他们后勤机械的付出。战争要是输了，那都是他们我们后勤机械没能在三天时间里建起来一座补给站，使得完美战术失效了。
  顿了顿，钱同学又说：“见你半点不慌，差点以为你真能在三天建一座补给站。”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沈星极的眼睛都瞪圆了。
  我会这么想，还不是因为你身上那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例子很多么！所以我才理所当然脑抽了啊！钱同学笑着说：“不过你那个瞭望塔加老母鸡的方案也是绝了！”
  “只适用于快攻模式，战线一旦延长就不适用了。”沈星极摇摇头。
  因着这些天和钱同学相处得不错，他一则专业能力突出，自从沈星极把审批权下放后，钱同学把所有工作都完成得很好，二则性格也好，虽然比沈星极年长，但还是秉着达者为先的原则，这些天一直谦虚地跟着沈星极学东西，沈星极便点了点他。
  “技术确实不是万能的，它受很多制约。”沈星极认真地说，“但我们的思想没有被任何东西制约。非专业人士对我们的误解，其实也是对我们的一种肯定与期待。”
  钱同学愣愣地看着沈星极，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沈星极渐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没能一直保持住脸上那严肃的表情，露出了几分在虚拟战场之外常有的温和的样子，小声地说：“是不是鸡汤的味道有点重了？”
  沈星极这一不好意思，忽然就给人几分邻家小弟的感觉。钱同学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让他甘愿让出了决策优先权的人，其实比自己小了好几岁。钱同学已经读大七了，马上就要毕业，沈星极才刚读大三。钱同学摇摇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在战场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谁的压力不大呢？指挥官有压力，机甲战士有压力，舰组综合人员有压力。我们后勤机械一定要给所有人做好相应的辅助工作。他们认为我们是万能的，我们就要努力做到万能。”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沈星极跟着笑了。
  他们认为我们是万能的，那我们就要努力做到万能。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斯莱瑟提议要查一查凯里·汤姆森的基因，不到一天，凯里·汤姆森的最新基因报告就出现在了支安澜的光脑里，又被他带过来给斯莱瑟。支安澜再次佩服斯莱瑟的神机妙算：“凯里·汤姆森真实基因和他留在档案中的基因不符。”
  斯莱瑟有些无语地问：“他是飞船爆炸后的唯一幸存者，你们竟然没想过去查他的基因？”还是他提出了这点之后，相关人员才跑去查这个，最后真查出了问题来！
  “额，因为大家都太信任光脑验证了。”支安澜其实也有些无语。都知道光脑验证是非常严苛的，凯里·汤姆森能够正常使用本人光脑，证明他就是凯里·汤姆森本人。
  “他的基因是怎么回事？”
  “根据凯里·汤姆森的口供，在差不多二十年前，汤姆森家族就通过非法途径把他们家族中的一些重要人物的档案修改了，他们留在档案中的基因都和真实基因不符。据说，这还是太子提出来的。你知道这个家族里还有所谓的太子存在的吧？说是为了防止有人利用他们的基因信息制造武器来对付他们。”支安澜说。对于汤姆森这种大家族来说，在户籍管理部门动一动手脚，将登记在案的基因数据修改掉，这并不难。
  正常人除了在刚出生时检测并登记一下基因，以此来建立公民档案，从而拿到独属于此人的光脑编号。日后除非是要去当兵或者进入某些重要部门，几乎不会再遇到需要基因检测的场合。因此，修改掉档案中的基因数据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斯莱瑟的基因数据就是假的，但他在中央星系生活得尤其好！
  要不是斯莱瑟提出要检查凯里·汤姆森的基因，他们谁也想不到汤姆森家族竟然在多年前把家族里好些人的基因档案数据改掉了。支安澜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斯莱瑟：“当然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拿凯里·汤姆森的真实基因和毕伟宸的真实基因做了对比，符合亲缘关系。从理论上来说，毕伟宸应该是凯里的侄子。”
  这太出人意料了！
  一个自小生活在偏远星球和汤姆森家族八竿子打不着的军校生，他竟然是凯里·汤姆森的侄子，也就是说他的父亲肯定是汤姆森家族中的人，从基因谱来看应该是凯里·汤姆森的近亲，是这位汤姆森的同辈兄弟。可想而知毕伟宸的身世绝对有问题！
  斯莱瑟真的太神奇了！支安澜不知道斯莱瑟是怎么盯上毕伟宸这个人的，一般人谁会在这样的动荡中注意到一个和自己几乎是毫无关系的普普通通的军校生呢？
  支安澜觉得斯莱瑟仿佛拥有“神机妙算”的神通一样，虽然这说法一点都不科学！
  斯莱瑟十分平静地哦了一声。这样的结果好似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好似在他的意料之中。支安澜说：“幸好我义兄从来不怀疑你的能力，已经派人赶往篮彩星了。说起来，偏偏就是在汤姆森家族整个儿暴露的时间前后，这个名叫毕伟宸的人，他的奶奶正好生病，他不得不请假回了老家，连联合大赛的最后一轮资格赛都错过了。”
  在知道毕伟宸和汤姆森家族有血缘关系后，大家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个人身上肯定有重要线索。并不是说毕伟宸知道什么，但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条线索。而斯莱瑟作为这一切的发现者，张家那位义兄把他的重要性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义兄私底下对着支安澜感慨过，有这样的脑子，斯莱瑟为何不从政呢？
  支安澜没有在毕伟宸的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他手里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消息。他说：“边缘星系传来消息，联合军在攻□□河时，意外营救了一名军方间谍。是你和星极的老熟人，当初就是他把你们俩带出混乱区的。他身边还有一个人证。”
  哦，说的是怀特海，确实是老熟人了！斯莱瑟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支安澜说：“他们现在能证明，当初混乱区用云彬言的基因做了很多非法人体实验。不仅如此，云彬言的肩章还流落到了混乱区，不是日常替换下来的旧肩章，是他最新佩戴的那枚肩章。”怕斯莱瑟还没有领悟自己的意思，支安澜又补充说：“就是莫干卡战难发生时，他当时所穿的指挥服上的肩章，它竟然没有在莫干卡化为灰烬。”
  支安澜知道斯莱瑟和沈星极一直都想要弄清楚莫干卡战难的真相。
  这就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 109   “当年跟着我、星极一起被怀特海从混乱区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叫特温的孩子。他的身上就有云彬言的基因, 同时他还拥有一枚肩章碎片做的小吊坠。”斯莱瑟说。
  支安澜不太清楚这里头的细节，只隐约知道一个大概：“据说被怀特海救下来的那个人证就是特温的哥哥。他和特温一样都是实验品。咳咳，虽然这么说有些违背科学道德, 但特温是个完美的实验品, 在情感方面不存在任何缺陷，他哥哥却不是。”
  特温曾经被实验室里的那些人当做是失败的实验品。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在情感认知方面，特温非常健康，也非常正常, 所以他应该是“成功”的。而特温的哥哥松鸦就正好相反，他身上拥有严重的基因缺陷, 导致了他在情感方面也有严重的缺失。
  哪怕怀特海和松鸦一起历经生死, 松鸦看似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部的情报都吐露给怀特海了, 可其实他始终对怀特海有所保留。他并不会为怀特海的牺牲而感动。
  直到他们一起被军方救了，松鸦通过军舰上的内部信号塔联系上了特温, 亲眼见到了特温, 并和特温有过一番对话后，松鸦知道特温确实过得不错, 而他要是“立功”了，这份功劳还能让特温以后过得更好, 他才终于说出了最最重要的一个信息。
  当初，那个人把肩章吊坠塞给他时，嘴里还说了一串编号。
  每一个现役军官的肩章背面都会有一串编号，通过微刻技术被印在肩章上，前三位数字代表军衔，第四到第七位数字代表部队番号, 第八到第十位数字是生产码, 然后最后四位数字随机, 可算为加密码。每一对肩章背面都有一串独一无二的编号。
  就是这串编号证明了特温手里的肩章碎片来自云彬言的最新一枚肩章！
  不是没有人提出过疑义，云彬言的最新的肩章编号在军方系统内部是可以查得到的，不能算作是什么秘密，他们怀疑松鸦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肩章编号，然后故意这时候说出来混淆视听。但这种可能性不大。第一，松鸦可以不在乎全世界，但他在乎特温，他不会放假消息出来害了特温。第二，莫干卡战难都过去了那么久，说句难听一点的话，云彬言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被利用的价值了，谁会用他来混淆视听呢？
  所以松鸦提供的讯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而这又引申出来一个新问题。云彬言的最新肩章是怎么流落到混乱区去的。如果在云彬言率领军队前往莫干卡星云追剿塔别人之前，他的肩章就已经遗失了，就算他本人没发现这一点，他的副官也应该就此事打个报告。如果是在莫干卡战难发生之后……这不可能，在那场能把小行星带都炸成碎片的爆炸中，肩章不可能幸存下来。
  于是，答案已经非常明显，肩章是在莫干卡战争发生期间丢失的。
  斯莱瑟飞快地调出黑匣子中的指挥室内的录制视频，直接把时间轴拉到某一个时刻点，截图。再拉到另一个时刻点，再截图。如果从云彬言率领军队赶往莫干卡星云算起，一直算到最后的在爆炸中全军覆没结束，整个莫干卡战争持续了三个多月。在这三个多月里，指挥官不会所有时间都待在指挥室里，他们总有休息轮值的时候。
  斯莱瑟指着截图说：“这是当年的4月17日，从这一天开始，云彬言再也没有穿过制式军装，他穿的都是战斗服。”肩章都是配制式军装的，战斗服上没法别肩章。
  像云彬言这样的个人作战能力极强的指挥官，抛开指挥才能不提，他本身也是一个强大的机甲战士，当然既可以穿制式军装，也可以穿战斗服了。这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然而配合着那一枚不知怎么流落去混乱区的肩章，这里头显然就有问题了。
  “你这是把视频看了多少遍啊！”支安澜觉得斯莱瑟分明已经对黑匣子中的内容了如指掌了，“也就是说，肩章应该是在4月17日到爆炸发生的5月11日之间遗失的？”
  这二十多天的时间，云彬言始终都留在舰船上a-蓝鲸号上，而舰船始终都留在莫干卡星云追击塔别人。不过，舰船并非是全封闭的。根据战场需要，指挥室会下令出动小型战舰、巡逻机离开舰船，也会安排战士驾驶机甲离开舰船前往太空中作战。
  “不是遗失的。”斯莱瑟纠正说，“作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如果云彬言的肩章丢失了，在整整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他不可能发现不了。而只要他发现了，为了防止别人利用这枚肩章做些什么，他肯定会上报，这件事就会被写入战舰的日常报告中。”
  但战舰上从未出现过相关的报告。
  所以，肩章只能是被云彬言自己故意弄掉的。
  斯莱瑟这个想法并不主观，因为在生命的最后二十多天里，云彬言始终只穿战斗服，再也没有穿过制式军装，赫然就是一个客观证据。指挥室视频记录了这一点。
  云彬言主观上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肩章不见了。
  “云彬言可能把肩章交给了某个下属，让他拿着肩章去做什么。在必要的时候，肩章也能算是一个信物，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云彬言肯定知道自己的肩章去了哪里，而他有意瞒下了这一点。”斯莱瑟分析说，“虽然不知道肩章为什么最后会流落到混乱区去，也许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使云彬言计划落空了。”
  云彬言当年是不是真把肩章送走了，让它作为一个信物？
  支安澜其实不比沈星极更擅长这些阴谋，听着斯莱瑟的这番分析，他只觉得很有道理。他说：“这么看来，肩章确实很有可能被云彬言送出去了，他可能给某个下属下了一个秘密命令，让下属携带肩章秘密离开了a-蓝鲸号。因为太过秘密，就需要给那个下属一件信物，否则那个下属很可能会被当做逃兵处理。如果……如果当初那枚肩章顺利到达了中央星系，当军事法庭回看黑匣子时，大家就会注意到这些吧？”
  云彬言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用肩章作为信物，又故意穿了战斗服作为遮掩，在当时的情况下，战舰上根本没有人就肩章一事产生怀疑。而如果他牺牲了，事后军事法庭回看黑匣子时，又能通过他的言行肯定肩章确实是被他自己送出去的。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那枚肩章最后竟流落去了混乱区。
  如果不是沈星极的重生，如果不是他和斯莱瑟恰好救下了特温，如果不是松鸦刚好知道肩章的编号，世人永远不可能知道云彬言当初很可能安排了一个秘密任务。
  支安澜问：“云彬言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地安排一个秘密任务？难不成当时的舰船上存在着不可信任的人，而且这个不可信任的人的地位还很高？不对啊，他已经是第一指挥官了，如果真在舰船上发现了叛徒或者奸细，他可以直接处决了那个人。”
  斯莱瑟正在对比牺牲人员名单。如果云彬言把肩章交给了某个人，却又不想让舰船上的其他人发现这一点，那么这个人肯定是一个能够驾驶小型战舰或者机甲离开a-蓝鲸号的人，并且他离开之后就“失踪”了，或者“牺牲”了，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
  对于支安澜提出来的问题，斯莱瑟心里也没有答案。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a-蓝鲸号上肯定存在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使得云彬言做了很多小心翼翼的布置，这很可能就是他最后会“贪功冒进”的原因。云彬言宁可“贪功冒进”，也要达成某一个目的。
  “那……混乱区有人利用云彬言的基因做实验……云彬言他有没有可能没死？”支安澜又问。但这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黑匣子摆在这里，云彬言肯定葬身于莫干卡星云了，没有人能在那种引得小行星连环炸的爆炸中活下来。
  “肩章是肩章，基因是基因，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它们有关系。我倒是觉得基因是安森·汤姆森从云家盗走的可能性更大。”斯莱瑟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黑匣子日志。
  篮彩星，毕伟宸正在和南盛视频通话。
  他们关系好，以前放假时就经常视频通话，这次也不例外。
  南盛是个很有活力的人，最近正沉迷于联合大赛。他看了所有以沈星极为视角的视频，看得热血沸腾、满心激动。知道毕伟宸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看沈星极的视频，南盛就大大方方地说了起来：“哎，你看了最新视频吗？瞭望塔加老母鸡那个方案也太绝了吧！简直了！沈星极那脑子都是怎么长得啊！还有，沈星极说的那句我们的思想是不受限制的话，我也好喜欢啊！咱们技术生就得有这个觉悟！说得太好了呢！”
  毕伟宸忽然说：“你上次对我告白，我没有答应你。”
  南盛：“？？？”
  毕伟宸呵呵一笑：“所以你现在转移目标看上沈星极了，是吗？我也觉得沈星极很优秀，是我比不了的。可是我才刚刚拒绝你哎，你立马就找了下一个目标，这有点过分了……我们就算做不了情侣也是多年的好友，你太不把我们的友谊放在心上了。好吧，我会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吃醋，总之你小心点，我回了学校就找你算账。”
  南盛：“？？？”
  兄弟，你要是被劫持了，你就眨眨眼睛。 110   毕伟宸愤愤地结束了视频通讯。
  他小声嘟囔着：“笨蛋, 虽然我拒绝了你一次，但你可以继续追求我啊，说不定你第二次、第三次告白时, 我就答应了, 整天在我面前提别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这里是他的家，他在这个并不算大的房间里生活了很多年。他熟悉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虽然他没有沈星极那样恐怖的记忆能力，但用他可以速记机械图纸的脑子发誓，他的房间被人进入过, 也许某个地方正藏着监控器。
  所以毕伟宸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南盛又发来了通讯申请。毕伟宸直接挂断了，嘴里却在继续嘟囔, 说的都是和南盛闹别扭的话, 说他是一块大木头之类的。毕伟宸还抓过床上的抱枕, 假装抱枕就是南盛，使劲地甩了两下。然后, 他直接往床上一趴, 没什么形象地埋在了抱枕里。
  直到整张脸都被挡得严严实实了，毕伟宸的脸上才泄露了几分真实情绪。
  过去这些天的经历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当他接到奶奶病危的消息时, 他立刻向学校请假，第一时间赶回了篮彩星。然后当他在医院陪了几天床后, 忽然有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出现。毕伟宸一开始是不敢相信的，但那个男人立刻就拿出了很多证据出来。而这些证据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军方给出的证明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这个男人还当场和毕伟宸做了dna比对，顺利证明了他们的亲子关系。所以，虽然毕伟宸心里有点儿不习惯，但还是迅速地接受了父亲的存在。原来他父亲当初是假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父亲为此感到抱歉。毕伟宸就干巴巴地安慰他：“我和奶奶这些年都生活得不错。我考上了上华大学。你为战争做出的牺牲，我们都能理解。”
  毕伟宸知道自己的口吻显得过于官方了, 他也想和父亲亲密一点, 问题是他根本没有和父亲相处的经验, 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自己的亲密啊！他已经尽力去和父亲好好相处了。得知父亲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因此患有严重的ptsd，毕伟宸一直尽自己所能地照顾他。他还带着父亲一起去医院看望奶奶，这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但渐渐地，毕伟宸察觉到了诸多不对。
  首先，父亲的脸上竟然一直戴着仿生面具，一张面具坏了就换另一张。对此，毕伟宸曾尝试着说服自己，父亲的身份是需要保密的，这可能就是一种保密手段吧。
  其次，虽然毕伟宸确实察觉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关心，可奶奶还躺在医院里，她的生命正逐渐走向尽头，父亲好像并不关心奶奶。不不不，倒也不能说父亲完全不管奶奶，但总有那么一些细节之处让毕伟宸意识到父亲好像没将奶奶的生死放在心上。
  第三，在父亲犯病时，他嘴里偶尔会迸出一些没有关联的短句，好比说汤姆森那帮蠢货、混乱区那帮渣滓之类的，乍一听没什么不对，有关汤姆森家族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毕伟宸也觉得这个家族的人都是一些毫无底线的蠢货和渣滓。但仔细品品又会觉得父亲的情绪非常怪异。毕伟宸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总觉得就是有哪里不对。
  第四，自从父亲归来后，毕伟宸就没有单独行动过。父亲带回来了一些保镖，当毕伟宸去医院看望奶奶时，保镖会贴身跟着他。毕伟宸有一种行动受限了的错觉。
  ……
  类似的怪异的地方还有很多。父亲说他这次是回家乡休假治病的，但他分明非常忙碌。毕伟宸不知道父亲到底在忙什么，只知道父亲根本不像是回来休假治病的，他并没有好好待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以至于病情发作越来越频繁了，让人非常担心。
  前天，父亲再看完光脑信息后，再一次变得非常愤怒。毕伟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得父亲越来越像一只困兽。父亲忽然对他说：“你的人生本不该如此惨淡。”
  毕伟宸就觉得很莫名其妙，他的人生怎么就惨淡了。因为还要急着去医院看奶奶，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和父亲产生争执。结果，他正要离开时，父亲又犯病了。父亲双眼猩红，一脸失望的说：“抛开你那无可救药的同情心吧，她不值得你这么在意。”
  毕伟宸忍不住大声地说道，她是我奶奶，是你亲妈。
  “你竟然敢对着我大喊大叫？你的礼仪呢？”父亲的脸上露出了那种高高在上的令人觉得不舒服的表情，“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被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人。”
  等到父亲清醒后，他其实有为自己的行为做过解释。父亲非常诚恳地对着毕伟宸道了歉，却说：“不过，你的奶奶确实不是你的亲奶奶，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看到你这么关心在意她，我心里有些吃醋。原谅爸爸好吗，爸爸也不想这样的……”
  毕伟宸心里一片冰凉，他敢说，这个自称是他爸爸的男人，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傲慢、那种对普通人的不在意，通通都是真实存在的，他本性如此！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根本不是因为生病了！毕伟宸嘴上却说：“我知道的，爸爸只是生病了而已。”
  男人在之前暴露出来的那些问题，渐渐在毕伟宸的脑海中串成了一条线。
  毕伟宸想，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能拿出军部盖章的文件来证明他的身份，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篮彩星，但他的真实目的绝对不是他说的“顺利完成军部任务后获得了假期，于是回家乡治疗ptsd并和唯一的儿子团聚”。
  这里头肯定有阴谋！
  联想到最近的大新闻，联想到男人发病时嘴里偶尔冒出的那些话，毕伟宸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个男人肯定和“汤姆森家族”有关，他肯定要对中央星系不利！
  毕伟宸将脸埋在抱枕里，心头涌上各种滋味。他既紧张又难受，还有些害怕。他想，他和我的父子关系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我岂不是有很大的概率是汤姆森家族的私生子？这也太倒霉了……不知道南盛有没有领悟我的意思，希望他给力点。
  楼下，安森这会儿很清醒。
  清醒的他通过监视器看到了毕伟宸的所有举动。他的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按照安森原本的计划，作为云家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他会去上华大学做一期演讲，顺便见见自己的老友罗教授，然后由罗教授引荐，和基金会的受助人毕伟宸有了一段愉快的交流。他从此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这以后两人便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如果这个计划非常顺利地展开了，凭着安森的本事，他毫无疑问会获得毕伟宸的信任，慢慢成为毕伟宸心里极为重要的人，成为毕伟宸的教导者，成为毕伟宸的引路人。但因为要装抑郁症，安森把这些活动取消了，于是没能在校园里认识毕伟宸。
  安森只能在篮彩星与毕伟宸相认。他早在多年前就在篮彩星上做了很多布置。这颗并不起眼的偏远农业星会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刚和毕伟宸见面时，就算冷血如他，安森心里也是有一些期待的。因为毕伟宸确实是他的子嗣，继承了他的基因。
  汤姆森家族的傲慢同样根植于安森的思想深处，他看不起任何通过现代基因技术生成的生命体。克隆人、基因改造人、男性伴侣之间借由体外生殖技术生出来的孩子……汤姆森家族似乎从来没有把这些在他们看来违背了自然规律的人类当作过真正的人类。而毕伟宸不是克隆人，不是基因改造人，他身上没有任何基因技术，他是在女人的子宫中自然孕育出来的，是带着安森血脉的，是被他视为完美接班人的存在。
  在安森那长久而隐秘的“伟大”计划里，他本应该永远不会和毕伟宸相认，但他肯定会为毕伟宸荡平所有的阻碍，让他一步一步走向辉煌的人生。因为这是他的血脉。
  但是，毕伟宸让安森失望了。
  “他不会以为这点伎俩可以瞒过我吧。”安森不屑地说。就算是自然孕育出来的血脉，被安森无比看重的，可一旦毕伟宸做出了背叛之举，安森也能立刻弃他如草芥。
  安森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以他的智商和情商，他可以完美地笼络并安抚住毕伟宸，让毕伟宸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会怀疑他。通过他在毕伟宸面前暴露出来的细节来看，他其实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月光的诅咒已经在他的身上达到了鼎盛。
  而当前的局势对于安森来说也已经越来越不好了。
  他所有的安排、他隐藏的退路、他的盟军都在一点一点失去。毕伟宸的感觉没有错，安森确实已经成了一头困兽。困着他的笼子变得越来越狭窄，于是安森也越来越疯狂。看到毕伟宸试图通过和南盛演戏来传递消息，这对于安森来说是无疑是一种背叛。
  血脉傲慢者终被自己的血脉背叛。
  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安森的眼睛又渐渐红了起来，那些属于人类的理智正逐渐消失。
  他正在变成一头欲望之兽。
  毕伟宸想要传消息出去？
  呵呵，安森舔了舔嘴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呢。”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所以我要向所有人献一份大礼。 111   虚拟战场, 留守基地的第四指挥官接到了一段来自太空中的求救信号。
  第四指挥官有些为难。因为在接到求救信号之前，他们已经派出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去攻打塔别人基地，剩下的兵力中还要分出一部分来负责巡查星域、扩大星图, 留守在基地中的兵力不足五分之一。如果把这五分之一的兵力派出去救人的话, 基地的防守就太薄弱了。基地是他们的大本营，如果基地沦陷，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啊！
  但如果无视了这段求救信号，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同属于人类阵营的集团军沦陷于塔别人之手吗？如果放在正规战场上, 岂不是同等于眼睁睁看着人类同胞去死？
  经过短暂的思考和取舍，第四指挥官最终还是做出了救人的决定, 下令抽调了部分防守兵力。基地的防守压力倍增。而这份压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后勤机械的头上。这和真实战场上的情况类似, 当前线兵力不足, 后勤的技术人员就要学会拿起武器。
  像沈星极这种还好的，因为精通机械原理、熟悉制式武器, 真到了需要他们拿起武器的时候, 他们至少知道每种武器应该怎么用。但像后勤医疗一类的后勤人员，他们只在校练过简单的体术训练, 真到了他们上战场的时候，那肯定已经是绝境了。
  沈星极因此暂时加入了指挥团队。
  ……
  毕伟宸躺在床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特别想要知道，南盛到底有没有领悟自己的意思，应该领悟了吧，毕竟南盛那么机灵，他们平日里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绝对没有任何的暧昧之处, 毕伟宸故意往爱情那边扯, 南盛肯定知道他这边出事了……
  毕伟宸还特别想要知道, 他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真的不是亲奶奶吗？难怪奶奶待他并不亲密……实话实说，奶奶一直对他特别好，从来没有在物质上、精神上亏待过他，但如今回头想想，奶奶对他确实有几分客气了。原本他以为那是因为奶奶性格如此，不善于表达感情，现在想来是因为奶奶不是亲奶奶。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门被打开了。
  毕伟宸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从床上弹跳了起来。
  是安森，安森端着食物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这会儿大概又是冷静的，因此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就像是一个好爸爸那样。毕伟宸却觉得浑身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安森端着食物走到床边，笑语盈盈地说：“为什么不下楼吃饭呢？是身体不舒服吗？”
  毕伟宸接过食物放在一边：“我、我不饿。心情不好，和同学闹了一点小矛盾。”
  安森没说什么，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毕伟宸，看了好一会儿。毕伟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非常紧张，手心里都冒冷汗了，但又不敢在安森面前表现出紧张的样子。
  仿佛过去了好久，又仿佛只过去两三分钟，安森忽然指着那些被毕伟宸接过去后放到了一边再不理会的食物，问：“爸爸特意给你拿上来的食物，为什么不吃呢？”
  “因为还没有饿。我饿了的时候会吃的。”毕伟宸说。
  “哦？”安森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睛中渐渐染上了鲜红的颜色，“是因为不饿吗？爸爸还以为你是在担心食物里被下了毒，所以都不敢吃了。”
  毕伟宸：“！！！”
  一瞬间，仿佛有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毕伟宸的尾椎骨爬上了他的天灵盖。
  安森伸出手，像个好爸爸那样摸了摸毕伟宸的头，笑着说：“放心地吃吧，食物里没有毒。你会活着，并活上很久很久，比他们所有人……哦，就是你们在对话中提到的那些人，沈星极之类的，我记得他是一个天才学生？你会活得比他们都要久。”
  这番话里充满了恶意。
  毕伟宸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他觉得眼前这个自称是他爸爸的人已经彻底疯了。
  安森笑着离开了房间。
  毕伟宸赶紧打开光脑，找出南盛的通讯码。他这会儿手脚发软。在南盛那边响应他的通讯申请时，毕伟宸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抓了一把安森送上来的食物，跑到书桌前。他的房间里有一台最最基础的物质分析仪。他把食物放在了分析仪上。
  南盛那边刚给学校、给罗教授等人发完消息，说他怀疑毕伟宸这边出事了，就再一次接到了毕伟宸的通讯申请。南盛第一时间按下了同意键：“你、你怎么样啊？”
  毕伟宸却没有理会南盛，声音颤抖地说：“没有毒，真的没有毒。”
  安森分明知道了毕伟宸在“耍花招”，但是他送来的食物却没有毒。不仅没有毒，他甚至都没有切断毕伟宸与外界的联络路径……是因为父爱大过了一切吗？不是的！
  在这一刻，毕伟宸终于明白了安森的意思。
  安森在嘲讽他。
  安森是在说，就算你背叛了我又如何，就算你成功把消息传递出去了又如何，没有人可以阻拦我的脚步。你要活着，要带着这种无能为力的心情长长久久地活着。
  在往后余生里，这份无能为力就是你心头永远不会消散的阴影。
  这是安森给予毕伟宸的报复！
  毕伟宸的耳朵里已经听不进去南盛的声音了，他有些神经质地重复着安森在不久前说过的那句恶意满满的话：“……比他们所有人，就是你们在对话中提到的那些人，沈星极之类的……你会活得比他们都要久。沈星极之类的……沈星极之类的……沈星极正在参加联合大赛，所有参赛选手都会留在各自的学校里，学校是安全的，他们不可能出事的……对，沈星极他们不可能出事的。天元星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毕伟宸渐渐冷静了下来。那个自称是他爸爸的男人，他就算真的和汤姆森家族脱不开关系，就算真的在中央星系做了很多布置，他们也没有办法把天元星炸掉吧？
  但毕伟宸没办法彻底放下心来。
  那个男人明显已经疯了，就像是一只被切断了所有逃生路口的困兽，他越是骄傲越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时的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半个小时后，三英大学。
  支安澜把一个视频推送给斯莱瑟。
  “这是军方刚刚拿到的视频，由那个叫南盛的学生提供的。”因为张家正在按照斯莱瑟提供的方向调查毕伟宸和南盛，所以这个视频一出现就被送到了张家人的手里，再又迅速到达了支安澜的手里，支安澜才能在第一时间提供给斯莱瑟，“毕伟宸那边果然出事了。从他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很可能即将爆发一场针对天元星的阴谋。”
  但天元星明明是中央星系里最安全的星球。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连天元星都被攻破了，那人类就真的走到了穷途末日。沈星极待在学校里，能发生什么事呢？
  斯莱瑟了解安森。而且他远比毕伟宸更了解安森。
  “毕伟宸应该是安森的儿子，从年龄上来说，在安森和云越泽结婚之前，毕伟宸已经出生。他的出生是安森那隐秘而漫长的计划中的一环。这么多年，毕伟宸的身世被安排得天衣无缝，可见安森对他有多么重视。”斯莱瑟缓缓地说，“我们甚至可以假设，安森想把毕伟宸当成接班人来培养。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可能永远不会和毕伟宸相认，但是他会想办法让自己成为毕伟宸心里非常重要的一个长辈，然后在他老去后，他会把自己的事业交付到这个在外人看来和他毫无关系的人手里。这既彰显了他的大公无私，而实际上又确确实实把’皇位’留给了自己真正的血脉，真是一招好棋。”
  安森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虽然他很重视毕伟宸，但他更重视他自己。这个疯子在毕伟宸身上付出了越多，当毕伟宸背叛他时，他想要给予毕伟宸的报复就越重。
  “因此，安森说的话都是真的！”斯莱瑟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如果他没有把握弄死星极他们，没有把握让毕伟宸从此以后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这会儿就会选择狠狠地折磨毕伟宸，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毕伟宸越安全，证明星极他们越危险！”
  “可是天元星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支安澜说。沈星极是他的学生，看到南盛提供的那个视频里，沈星极直接上了预告死亡的名单，支安澜心里比什么都担心。但担心归担心，按照天元星和三英大学的安全等级，沈星极留在学校里绝无可能出事。
  斯莱瑟说：“能不能立刻带我去一下星极他们的比赛场地？”
  “可以！”支安澜说。
  沈星极等正在参加联合大赛的学生都躺在虚拟介入舱内，而虚拟介入舱就摆在学校的大型训练室里。周围是有工作人员统一看护的。斯莱瑟虽然受了不少科技的熏陶，但意识到沈星极有危险后，他还是更相信魔法。他打算给沈星极弄一个魔法罩。
  然而，就当他们快步朝训练室走去时，支安澜的光脑响了起来。
  出事了！
  所有参加联合大赛的学生，他们的虚拟介入舱被挟持了！
  原来安森口中的危险是指这个！根本不是天元星或三英大学被入侵！斯莱瑟面色一变，他需要尽快搞清楚安森的计划。他看向支安澜说：“解释的工作留给你了。”
  说完这话，斯莱瑟直接当着支安澜的面消失了。
  消、失、了！
  支安澜：“……”
  如果我疯了，请安排心理医生温柔地通知我，不要如此暴力地震碎我的三观。 112   虚拟战场。
  因为基地防守力量不足而临时进入指挥团队的沈星极正待在指挥室, 眼睛始终盯着那几面不断闪烁的屏幕。忽然，他好似有什么发现。他冲到了指挥台前。他不断重复播放之前接收到的一组信号。他忽然拿起通讯器：“通知第七小队返程！速度！”
  周围人被他吓了一跳。因为知道沈星极不是那种哗众取宠、无的放矢之人，这会儿倒是没有人急着跳出来反对沈星极的行为, 但他们需要沈星极给出一个解释。
  “根本没有人求救！这大概率是一个陷阱！”沈星极语速飞快地说, “你们看这张星图……”星图本身是很难看出什么来的，但沈星极快速在星图上画了几道战辅线。
  在场的都是顶级军校的精英学生，立马有人看出了问题所在，嘴里惊叫道：“双y型包围圈！”确切地说是双y型包围圈的变体, 双y型包围圈又被称为太空战中的致命陷阱，但这个双y型包围圈变得非常厉害、扭曲, 如果不是沈星极加了几道战辅线, 一般情况下还真看不出来。
  通讯兵已经和第七小队取得联系, 那是一支由第四指挥官带领的队伍。
  沈星极以基地指挥官的名义命令第七小队马上撤退，迅速回到基地, 并且立刻参与基地防守。如果沈星极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段求救信号真的是由塔别人发出的，是引诱他们进入致命陷阱的小诱饵, 那么这足以说明塔别人已经盯上了他们的基地。
  “求救信号的真的。”第四指挥官质疑说。
  第四指挥官绝对不是一个莽夫。他之所以做出了派兵救援的决议，肯定是因为派兵救援就是他基于丰富的指挥经验和现有的所有证据做出来的最佳方案。别的都先不说, 他肯定第一时间判断了求救信号的真伪。人类军队之间的求救信号都有特殊的加密方法，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塔别人不可能随机发出一模一样的信号来。
  虽然在沈星极画了战辅线后，确实能将那个发来信号的坐标点连带着它周围的星域看成是一个变体的双y型包围圈。但因为这个变体变得太过了，它的说服力就有些弱了。在第四指挥官看来，就这么认为那坐标点设有陷阱, 多少是有一些牵强的。
  时间非常紧迫。
  当现有的指挥团队共十一人就此事作出表决时, 有七人包括第四指挥官在内同意继续进行救援行动, 有四人包括沈星极在内不同意继续进行救援行动。这样的结果也在众人意料之中。沈星极确实牛逼，但再牛逼也只是在技术方面牛逼，让他参与指挥是因为现有防卫力量不足，按惯例安排后勤机械，而不是真的相信他有指挥天赋。
  偏偏沈星极短时间确实拿不出更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来了，但他直觉那里就是一处陷阱！眼看着第七小队搭乘的舰船正在向着那个坐标点快速逼近，沈星极几乎已经没有了思考和犹豫的时间，他抢过通讯器：“在今年的期末考试中，我在虚拟战场中的评分等级为a+。我以我的中校军衔作为担保。我命令第七小队即刻执行撤退命令！”
  ……
  “你疯了！”钱同学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咱们是搞后勤机械的，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指挥那边，瞎掺和什么啊！隔行如隔山，这根本就不是我们擅长的啊！”
  沈星极冲着他露出一个惯有的温和的笑容。
  钱同学却完全没有被这个笑容安抚，越发为沈星极着急，小声说：“逞什么能！要你逞能了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联合大赛中的表现都会被录制成视频，会被放到星网上去让全民围观的？你又是一个名人，大家肯定关注着你的表现，可你现在……”
  钱同学仿佛已经看到星网上的那些人是如何骂沈星极的了。
  钱同学是真心为沈星极着想。在与沈星极共事的过程中，他已经彻底被沈星极的专业能力和个人魅力所征服。他从沈星极身上学到了很多在课本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他心里既有对沈星极的感恩，又有对他的憧憬，期盼着沈星极能被全世界喜欢。
  因此得知指挥室中发生的事情后，钱同学无比担心沈星极。
  他说：“你让第七小队放弃救援任务，万一你的判断是错误的，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真实战场上，那些等待救援的人因为你的命令失去了生命，你会因为这件事上军事法庭的！”你有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原本你就不是指挥团队的，偏要插手指挥权，你的个人口碑还想不想要了！
  沈星极忍不住反驳说：“但我始终认为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钱同学忍不住白了沈星极一眼，不带丝毫恶意的，倒是有几分哥哥对弟弟的那种“我真拿你没有办法啊”的感觉。他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祷的姿势：“现在只能期盼老天爷保佑，期盼你的判断确实是正确的了。”顿了顿，他又一脸担忧地说：“你真的修过战术类的课程吗？你真的参与了虚拟战场的考核，真的拿到了a+的评价吗？”
  “是真的，我一直在双修指挥系的课程。”沈星极说。
  钱同学松了一口气，却继续保持祈祷的姿势。他想，要是沈星极确实懂一些指挥知识，说不定他这次的判断是正确的？但钱同学内心深处却没有真正松了那口气。
  沈星极再是天才，难道在指挥方面的天赋也能超过指挥团队里的大部分人吗？那些能够进入指挥团队的人，谁不是天才呢？并且他们都应该比沈星极更加专业啊！
  ……
  斯莱瑟在边珩星上刻过魔法阵，因此非常轻松地就赶到了边珩星。在所有被他刻过魔法阵的星球中，边珩星是距离篮彩星最近的一颗，从这里搭乘飞船赶往篮彩星还需要整整四天的时间！这个时间着实有点长。谁知道四天时间里能够发生多少事！
  斯莱瑟站在边珩星的土地上，联系了一下支安澜。
  “你去哪里了？到底怎么回事！谁给我解释一下原因！”支安澜的问题扑面而来。
  斯莱瑟没心思解释自己的情况，反而问：“军方有什么最新消息？”
  “我们尝试着使用了虚拟介入舱的唤醒功能，没有用。学生们还在虚拟世界，根本无法弹出。”支安澜心里也是十分着急，“凭着汤姆森他们资助的那些研究所，他们应该做不到这一点。能将所有参加联合大赛的学生的虚拟介入舱全部劫持，军方怀疑是有塔别科技介入了。这是塔别人的阴谋……等等，你先解释，你又是什么情况！”
  支安澜忽然一脸警惕地盯着斯莱瑟。
  斯莱瑟抽了抽嘴角：“你直接说，学生无法弹出虚拟世界的危害是什么。”
  危害是什么？危害大了！
  虚拟介入技术其实是一种脑波转化技术，现在还不知道塔别人那边是什么一个计划，但如果这事真的是塔别人做的，无法从塔别人的手里救回学生，无法让他们脱离虚拟战场回到现实世界，最坏的结果是学生的大脑将受到严重的不可逆转的损伤！
  联合大赛一共有多少参赛者？
  光三英大学就有三千名学生参赛。而三英大学只是百所大学中的其中一所。如果把所有的学校都算在内，虚拟战场上至少存在着三十万优秀学生！足足三十万啊！
  这三十万学生是中央星系最顶尖那一撮军校生！
  虽然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人类的生命不能拿来做比较，但对于目前的战争形势来说，这三十万优秀学生比任何人都要宝贵，他们是人类损失不起的珍宝！他们中有未来的顶级指挥官，有未来的顶级机甲战士，有未来的顶级科研人士……他们一旦出事了，在未来一些年里，人类在顶级军事人才这方面就会面临严重的断层！
  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确保这些学生不出事。
  “如果我现在抓到安森，就是南盛提供的视频里与毕伟宸进行对话的人，他就是汤姆森家族的太子。他对此事是知情的。如果我现在抓到他，能不能解决虚拟介入舱被劫持的问题。”斯莱瑟又问。在尖端科技方面，他需要支教授给出最明确的答复。
  支安澜心里是有些怀疑斯莱瑟的。因为斯莱瑟的消失方式让人难以理解。他忍不住怀疑斯莱瑟的身上存在塔别科技。但在这个危机的关头，对沈星极的担忧，对全体学生的担忧，压过了支安澜心中的怀疑。他犹豫了一下，说：“所有的虚拟接入舱都连通了虚拟战场，初步猜测是设计本次比赛专用的虚拟战场时被人留了后门，幕后黑手就是通过这个后门把所有介入舱都挟持了的，如果能够马上找到这个后门……”
  斯莱瑟懂了。汤姆森家族或许没法劫持所有的介入舱，但他们肯定和那个“后门”脱不开关系！而安森绝对是“后门”的知情人，否则他不会对毕伟宸说，他们死定了。
  如果抓到了安森，从安森口中问出后门，他们说不定还来得及把后门赌上。
  斯莱瑟说：“我现在在边珩星，我会想办法立刻前往篮彩星，等我消息。”
  说完这话，斯莱瑟暂时挂断了通讯。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到过篮彩星，也就不曾在篮彩星上刻下过魔法阵，想要第一时间到达篮彩星只能通过“瞬移”这个魔法了。但瞬移魔法是存在限制的。在这之前，斯莱瑟不借助魔法阵的瞬间移动过的最大距离就只是在同一颗星球上移动而已。
  而边珩星和篮彩星之间却隔着茫茫太空，速度最快的飞船都要飞上四天。
  强行过度使用魔法，他会死于魔法反噬！ 113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作为一个成熟而可靠的大人, 斯莱瑟绝对不会忽然热血上头，因着冲动做出一些无谓的牺牲。情况越是危急，他就越是理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从边珩星直接瞬移到篮彩星, 这个成功的概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低得就像是一个不可能事件。
  斯莱瑟在原地绕了两圈，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他再一次联系了支安澜。
  支安澜还在为斯莱瑟的前一句话震惊，通讯一接通，问题又扑头盖脑地砸了过来：“什么？你在边珩星！那是一颗边缘星！”明明在不久之前, 斯莱瑟就待在三英大学，就待在他的面前, 而现在斯莱瑟却说他已经在边珩星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要不是斯莱瑟那过于可靠的人设已经深入人心, 在三十万考生面临危险的大背景下, 支安澜很可能直接把斯莱瑟当疯子处理了，才不会理会斯莱瑟的“胡言乱语”。
  “我知道, 军方肯定已经行动起来了。但安森既然敢由着毕伟宸暴露他的行踪, 他必然已经在篮彩星做好了布置，你们短时期肯定是抓不住他的。”斯莱瑟的语气听上去依然非常冷静, “但我不一样。你们通过科技无法做到的事，我能用魔法实现。”
  “魔、魔法？”
  “没错, 魔法。我需要你的配合，不管你用上什么方式，请尽快给我一份完整的太空航班实时动态图，包括客运、货运所有舰船在内，范围是边珩星和篮彩星之间的整个星域。”斯莱瑟语速飞快地说，“我知道你肯定有渠道能弄到这个, 所有在中央星系太空领域航行的飞船, 它们都和太空交通台进行着实时的信号传输。越快越好。”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有, 你到底是什么人……”
  “已经没时间纠结这些问题了！”斯莱瑟的声音骤然拔高，好像在这一刻终于丢掉了他那种贵族式的好似与生俱来的风度，“你必须相信我。你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我。”
  支安澜教授仿佛在斯莱瑟的眼中看到了猛兽狩猎时的那种光芒。
  “我并不在意这个时空中的人类的未来命运，也不在意那三十万躺在虚拟介入舱内没法弹出的优秀学生。但你们必然是在意的。”斯莱瑟冷漠地说，“我唯独在意沈星极。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了把沈星极从这次危机中解救出来。”这话里显然含有第二重意思，斯莱瑟的意思是说，他现在需要支安澜——以及支安澜背后的那些势力——的帮助，但反过来说，支安澜他们同样需要魔法师的帮助。因为，只要魔法师能顺顺利利救出沈星极，那在这个过程中，剩下的三十余万优秀学生同样也得救了。
  不论斯莱瑟这个人身上掩藏着多么巨大的秘密，在他心里，沈星极的重要性都毋庸置疑。说实话，支安澜此时已经不敢把太多的信任交付给斯莱瑟，但只要想起沈星极，想起斯莱瑟曾经为他做过的许许多多的事情，支安澜在情感上却愿意赌一把。
  “航班的实时动态图，是么？”支安澜一脸冷静地点点头。
  其实教授心里完全没有办法冷静。瞬间消失是什么鬼啊！当下身处边珩星是什么鬼啊！魔法是什么鬼啊！总之这个世界忽然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鬼样子啊！但是，在三十万优秀学生有很大的可能性已经落入塔别人的阴谋中时，支安澜盼着奇迹出现。
  支安澜以非常快的速度弄到了斯莱瑟想要的东西。他弄这些东西时，无论是张家那边的人，还是其他被他寻求过帮助的人，肯定都会问他，你要这个做什么。支安澜一律说：“过上一阵子，你就知道了。现在情况太紧急，我没有时间向你们解释。”
  支安澜把动态图分享给斯莱瑟：“然后呢？”
  “然后，我还需要您持久的帮助。”斯莱瑟对着支安澜教授重新用了敬语，他指着动态图上一艘距离边珩星非常近的飞船，“我需要您立刻提供这艘飞船的监控死角。”
  这也没问题，只要对飞船型号很熟悉，肯定能够找到一些不起眼的角角落落。在支安澜教授提供了两三处监控死角后，斯莱瑟又说：“提供十秒后它的实时位置。”
  对于支安澜这种等级的教授来说，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计算了，他迅速报出了一个太空坐标点。斯莱瑟盯着光脑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
  当倒计时归为零时，斯莱瑟和支安澜的光脑通讯被切断了。
  两秒钟以后，通讯被重新连接。支安澜正要发问，忽然发现斯莱瑟周围的环境改变了。他本来应该在一间屋子里，但现在看上去……好像在一个杂乱的储物间里。
  斯莱瑟说：“我已经顺利到达你刚刚报出来的坐标点。”他特意拍了一扇飞船上的太空玻璃给支安澜看。透过那扇小小的太空玻璃，他们可以用太空视角看到边珩星。
  支安澜：“……”
  卧槽……卧槽……卧槽……支教授的脸和他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这一刻，他积累了多年的常识、知识、学识都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只剩下满脑子卧槽的声音。
  斯莱瑟继续在动态图上寻上下一艘可用于瞬移的飞船。
  支安澜木着一张脸，报出了第二艘船的监控死角和十秒后的坐标点。
  斯莱瑟便又瞬移到了第二艘飞船上。这次他们遇到了一点点意外。支安澜确实找出了这艘飞船的监控死角，然而这个死角被一对偷情的野鸳鸯捷足先登了。斯莱瑟不得不多花了一点点时间，粗暴地把他们弄晕了，同时快速修改了他们的短期记忆。
  支安澜继续报出第三艘船的监控死角和十秒后的坐标点。
  ……
  第十七次瞬移后，支安澜发现斯莱瑟的脸色不太对。
  “十秒后坐标点。”斯莱瑟说。
  “等等，你脸色不对……”支安澜语速飞快地说，“就……魔法，好吧，魔法，它肯定也不是万能的。你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完成过量的魔法行为。你现在需要休息。”
  “没关系，只是有一点魔力透支。”斯莱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魔药。这种魔药能够快速恢复魔力。虽然会带来一点小小的后遗症，但在紧要关头，它还是很有用的。
  第三十一次瞬移后，斯莱瑟的嘴角沁出了鲜血。然而，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痛苦痕迹。他若无其事地从身上取出一块带着刺绣的手帕，毫不在意地把嘴角的鲜血擦去，指着星图上的一艘飞船，看向支安澜说：“继续，这艘船的十秒后坐标点。”
  支安澜蠕动嘴唇，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劝斯莱瑟停下来吗？现在停下来，之前的那些努力也都白费了。斯莱瑟心里肯定是有数的。按照斯莱瑟的瞬移路径来看，只要再瞬移八次，他就能到达篮彩星了。
  瞬移第三十二次……
  瞬移第三十三次……
  瞬移第三十四次……
  斯莱瑟不断从储物戒中取出魔药，就像喝水一样倒进嘴里。又是一瓶暗红色的魔药，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鲜血的质地。他把魔药倒进嘴里时，有残留的药液顺着水晶瓶的外壁滴落下来，使得斯莱瑟的嘴唇和手指都染上了血色。
  斯莱瑟把空瓶丢回储物戒：“继续。”
  瞬移第三十五次……
  瞬移第三十六次……
  瞬移第三十七次……
  斯莱瑟已经很久不曾如此狼狈过了，因为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成功把前行路上所有的绊脚石都踩在了脚下。此时，迎上支安澜那充满担忧的眼神，斯莱瑟忽然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教授，您知道被掠夺基因后的人类有多绝望吗？当他们躺在医疗舱里数着日子等死时，他们有多痛苦呢？我并没有经历过那份痛苦。但我想，和那样的痛苦比起来，我正在经历的这些小小的不适完全是可以忽略的。”
  支安澜不明白斯莱瑟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个，他忍不住问：“你真的还好吧？”
  “继续。”斯莱瑟的眼中泛着冰冷的光。
  篮彩星已经戒严了。当南盛把他和毕伟宸的对话视频交给军方后，篮彩星上的政府和官方武装力量就迅速接到了通知，要前往毕伟宸的家中，对某人进行抓捕。然而当警察赶到那里时，屋子里只有一个毕伟宸。余下是人去了哪里？他完全不知道。
  毕伟宸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始终都待在他自己的卧室里。他一直以为安森那一行人还留在一楼的客厅。等到警察冲进来时，毕伟宸正在想办法如何进行自救。
  那么，安森去了哪里？官方的说法是，他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追踪嫌疑人的位置。但事实上就是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军方正在派人赶往篮彩星。要知道这星球上存在大片的原始森林，有不少区域是无人区。大家怀疑安森躲去无人区了。
  ————————
  安森看着篮彩星上警察出动的视频，嘴角带着冷笑。就凭这些蠢货，想要抓住他？下辈子吧！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但反正大礼已经送了出去，他就算立刻死了，也有三十万优秀学生垫背。他并不惧怕死亡。他甚至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毒药。
  没有人可以审判他。没有人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除了他自己。
  所以，就算是在临死之前，他仍可以肆意地嘲讽这个世界。
  他，安森·汤姆森，是唯一的赢家。
  就在这时，一个华丽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声线在安森耳边响起——
  “找到你了。” 114   虚拟战场。
  在沈星极的强烈要求下, 第七小队放弃救援任务，调头回到了基地中。虽是这样，但其实指挥团队的意见仍没有达成统一, 部分人仍然对沈星极的判断将信将疑。
  钱同学真的是替沈星极捏着一把汗。
  反倒是沈星极自己, 跑去和信息通讯组的成员沟通了。信息通讯组和机械组一样，是一个相对重要的后勤部门，相关工作人员一直在捕捉并分析着太空中传来的信号，包括但不局限于太空信号、友军信号、塔别人信号等。通讯组按照沈星极的要求提供了很多符合标准的数据。沈星极似乎是想要寻找什么, 正有条不紊地做着筛选。
  钱同学问：“你要寻找什么？我可以帮忙吗？”
  沈星极说：“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要找什么。只是，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则求救信号是假的, 那么它就可以被视为是一段异常数据, 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异常数据。钱中校，你去后勤机械守着吧, 接下来还要升级基地防御, 交给你了。”
  钱同学压下心里的担忧，冲着沈星极行了一个军礼, 小跑回了自己的岗位。
  很快，基地接到了太空中传回来的消息。第七小队在返程途中正好与第三小队汇合了。第三小队是前往某恒星外坐标点攻打塔别基地的队伍之一, 在第一指挥官韦慈的精准指挥下，整个攻打过程就像是外科手术一样流畅，联合军大获全胜。现在按照韦慈的要求，有三支小队留在塔别基地，剩下的小队返回基地。返回时因接到求救信号，第三小队受到命令, 暂时脱离大队伍, 前往发出信号的坐标点展开求援行动。
  就这么着的, 第七小队和第三小队在太空中相遇了。
  第七小队和第三小队交换了消息。第七小队表示，他们在基地中时也接到了求救消息，并迅速安排了救援行动，只是刚走到半路，整个救援行动就被叫停了，现在正在返回基地。第七小队的指挥官问：“你们也接到了求救信号？信号波段是什么？”
  第三小队出示了他们的消息源。
  第七小队的指挥官在智能光脑上做了一个快速计算，弄了一个战术模型，脑子里忽然一激灵，叫道：“这果然是一处陷阱！沈中校的判断没有错！它在诱捕人类！”
  这个消息被第一时间传回了基地！
  指挥室，大家的视线都忍不住朝沈星极飘了过去。沈星极却皱着眉头，用关键频对纷杂的数据中做进一步的筛选。有人轻咳一声说：“沈中校，你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第七小队和第三小队联合传回来的消息，那处坐标点传出的求救信号有问题。”
  沈星极猛然抬起头：“把相关数据推送给我。”
  沈星极盯着第七小队和第三小队传回来的数据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立刻换了一个筛选条件。他眼前是一个微型虚拟屏，新的关键频一输入，屏幕上原本都是浅灰色的数据里立刻爆了几条红！
  “立刻通知所有小队，塔别人利用人类求救信号在太空中设了陷阱，而这样的陷阱还不止一处。从现在开始，接到求救信号后，必须谨慎行动！”沈星极大声地说。
  钱同学那边信息滞后，等到第七小队和第三小队一起回到基地时，他才终于接到消息说，沈星极的判断是正确！钱同学猛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沈星极是对的，星网上应该不会有人逮着沈星极黑了，不会冒出一堆人来说沈星极外行指挥内行了。
  钱同学心里最大的负担没有了，只觉得呼吸都畅快了不少。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钱同学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一点——卧槽卧槽，沈星极的判断是正确的，这绝对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他是真的懂指挥啊！而且光从这一件事情里就能够看出，沈星极的指挥天赋绝对不低！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事过后，之前做出救援决议的第四指挥官还特意找了沈星极，和他有过一番对话。第四指挥官认真地问，沈星极是如何在指挥团队中大部分人都认为应该坚持救援行动时认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沈星极说：“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那个变体的双y型包围圈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大致结构来，而求救信号的加密方法确实是对的。”
  “那你为何敢坚持放弃求援行动？”第四指挥官追问道。
  “我只能说……在当时那个情况下，虽然我手里的有用信息很少，但可能是出于直觉，我始终认为那个坐标点并不像我们想象中这般简单。它很可疑。”沈星极说。
  一般人听到这话，十有八/九认为沈星极在装逼。再要么就是觉得沈星极故意藏私了，不愿意把自己的经验拿出来分享，于是拿着“直觉”来当借口。但作为指挥系的高材生，第四指挥官却是相信这话的。在战场上，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不可能都能从书本上找到回答。如果你太依赖书本，打起仗来就是纸上谈兵，你肯定会大输特输。高级指挥官偶尔会做出“神来一笔”的决策，然后靠着“神来一笔”取得不可思议的胜利。
  这些神来一笔往往就脱胎于“战场直觉”。
  战场直觉是可以培养的，只要平日里做好了战术积累，完成过数不清楚的战术训练，让大脑形成“战场本能”，你就能拥有战场直觉了。但它也有一部分是天生的。
  第四指挥官说：“你真应该来我们指挥系。”
  沈星极能怎么说？只能谦虚地表示：“我确实在双修指挥系的课程。”
  ……
  天元星，三英大学，沈星极的寝室。
  一阵光芒闪过，斯莱瑟提着安森·汤姆森出现在了房间里。斯莱瑟早先就在沈星极的寝室里刻过魔法阵，又临时在安森于篮彩星的藏身地点刻了魔法阵，两边魔法阵连通，斯莱瑟就带着安森出现在了天元星。支安澜木着一张脸看着这不科学的一幕。
  斯莱瑟说：“关于虚拟介入舱、后门之类的东西，我不太了解。你来审问。”
  这就是斯莱瑟选择在支安澜面前暴露魔法的原因。如果沈星极现在是真身困在某个地方，就算那个地方很难到达，斯莱瑟也能想尽办法把他救出来。但现在却是沈星极的脑波被困在虚拟战场上，这里头的原理太过复杂，虽然魔法足够神奇，但不借助支安澜的帮助，斯莱瑟很难靠着自己的能力让沈星极安然无恙地走出虚拟介入舱。
  支安澜看了安森一眼，安森似乎被魔法控制住了，木木呆呆的，就像是一个人型木偶。审问肯定是审问的，但支安澜手里还有一些最新消息，刚刚由军部那边发来的。他先把这些消息调出来给斯莱瑟看：“塔别人已经在和军方对话了，虚拟介入舱被劫持确实是它们做的。不仅如此，它们还通过特殊手段，同样到达了虚拟战场。”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斯莱瑟的嘴角微微向下一抿：“也就是说，星极他们正在和真正的塔别人打？”
  “是的。塔别人宣称，不想让它们在虚拟战场展开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就让我们立刻提供六十万份基因样本给它们。”支安澜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由此可见他的内心有多么不平静。他仿佛已经看到训练有素的塔别战士在战场玩弄稚嫩的学生们了。
  再这么发展下去，学生们的脑损伤是不可避免的了。
  斯莱瑟沉默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瓶在魔法时空中都很珍贵的魔药，可以让人说出真话的，粗暴地给安森灌了下去。然后他解开了安森身上的控制咒语，把人往支安澜那边一踢，说：“你审问他吧。我可以确保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支安澜推了推眼镜，立刻对着安森审问了起来。
  斯莱瑟靠墙而立，沉默地看着。
  安森骨子里非常冷漠，也非常极端。如果他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幕后操控者，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中，那么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伤害这三十万优秀的学生。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学生都是他未来的“臣民”，是极为有用的下属。
  但在汤姆森家族彻底暴露后，在那个类太阳系的星系被发现后，在黑河自顾不暇后，在汤姆森的暗中人手被一一拔起后，在安森意识到自己精神状态很有问题已经不剩多少时间后，安森选择了“最后的疯狂”。他不好过，他就让更多的人都不好过。
  他根本不是在月光和精神类药物作用下疯的，他天生就是一个疯子！
  半个小时后，支安澜摘下脸上的眼镜，用力捏了下山根。
  他们确实从安森的嘴里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一个坏消息，就算问出了“后门”是怎么来的，它是如何存在的，在塔别人进入虚拟战场后，他们哪怕现在立刻去堵后门，也已经没有用了。一个好消息，为了保护学生，虚拟战场虽然无限接近真实，但它本身拥有一套保护机制，塔别人只能借助后门进入战场，却没法破开这层保护机制直接伤害学生，除非它们再制造一个病毒空间，然后把学生拉进病毒空间里，之后它们才能肆意伤害学生们，如精神层面的虐杀等。
  “把他丢回篮彩星，让那边的警方把他抓起来，如果由我们把他抓起来，未来会有很多问题难以解释。至于星极，至于那些学生，情况还没有太糟糕。”支安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