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狂兵》 第1章   一片黑暗中。
  随着哗啦的一声轻响，大片刺眼的光亮争相涌了进来，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跳跃着，落在拽着黑色窗帘的那截削白而纤细的指节上，衬得这抹雪白似泛着润润莹光。
  直迎着强烈的光线，秦泠眯了下眼，没忍住，直接撇开了脑袋，她松开了将窗帘险些揉皱的手，到底是忍下了那股子要重新遮住这光的冲动。
  一偏头，秦泠就对上了旁边衣柜上嵌着的那块镜子。
  镜子里头的人正皱着眉，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只是比她先前的容貌要稚嫩不少，看着像初中生。
  在莫名其妙地穿进这个世界后，处处都是陌生的，唯独这张脸。
  秦泠还算是满意，没有换掉她的脸就好。
  松开了些皱紧的眉，秦泠对着镜子，把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压了压，可惜，额边的那几根碎发还是直挺挺地翘着。
  秦泠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算了，以前也是这样的，这些毛是压不下去的。
  她现在住的这间房子是两室一厅，因为没什么东西，看着还算是挺宽敞的，秦泠踩着拖鞋出来，扫了眼空荡荡的连电视机都没有的客厅，径直去了洗手间刷牙。
  她穿过来已经有两天了，她还算是勤奋的，把这间房子四下打量了个遍，除了沙发茶几，这里唯一值钱的家具，就是厨房里的那扇双门冰箱，倒是挺大，就是里面都是些冰可乐和泡面。
  可见，原主还挺穷。
  不仅是租的房子，连家具都买得七零八落。
  秦泠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牙膏沫沫，就着杯子里的水，把牙刷干净了，又抹了一把脸，秦泠这才飘荡回了房间。
  她昨天把这间屋子里的各种证件都给翻找了出来，身份证上的名字也和她一样，卡也一堆，就是不知道密码。
  秦泠花了好久也没能猜出手机的密码，也更没法子知道和手机绑定的银行卡密码，她真的累瘫了。
  蒙上被子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现在才醒了过来，秦泠按了按实在饿得慌得肚子，也不知道原主是几天没吃过饭了，现在她手脚都是发软的。
  饿劲一上来，秦泠再也宅不动了，拎着钱包带着钥匙，拖着虚浮的步子就出门了去。
  穿进这个世界之前，她是个热爱美食的宅星人，能躺着就绝不坐着，有牛奶喝就绝不喝一口碳酸饮料，原主囤的那一冰箱的可乐和泡面，要不是顾及她可能会因没钱而饿死，否则秦泠早把它们丢垃圾桶里去了。
  下了六层楼的楼梯后，深深觉得运动超负荷的秦泠快要瘫了，没钱买电梯房，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到了楼下，秦泠才看清楚这片地带的全貌，她现在住的这栋楼看着是老房子了，四处天线横亘，小广告满天飞，老式的单车在单元门门口摆得歪歪扭扭。
  秦泠啧了一声，眼里露着“好嫌弃”三个字。
  兜了好几圈，秦泠没找到有什么菜市场，只在离楼下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摆着菜摊的老婆婆。
  许是自己种的菜，卖相看起来不怎么好，品种也似乎不齐全，秦泠掂量了一下饿死还是活着，立即就迈开了步子来到菜摊面前。
  秦泠挑了好些青菜，还把摊上的所有鸡蛋都买了，老婆婆笑得连嘴都有些合不拢了，秦泠看着她脸上开花的褶子，沉默地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纸币递过去。
  真不是她故意说原主穷得很的，但谁的钱包里会只有两百块钱？这让她怎么活下去？
  感觉钱包瞬间被掏空的秦泠，深深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她早就自动忽视了那几张银行卡，不知道密码那就是废卡片。
  老婆婆接了百元大钞，神色却是变得为难起来，秦泠默默地看着她，心也跟着忐忑了起来，这老奶奶不会是不想给她找零吧？不是吧不是吧？难道她觉得自己一个老年人跑得过小年轻？
  “姑娘，你在这里等等好伐？我去那边换点零钱来，马上就回来……”
  老婆婆的脸色比秦泠还忐忑，这好不容易来了个顾客，把东西几乎买了去，但她实在是找不开这钱啊，就怕这小姑娘以为她是骗钱的……
  秦泠面色没什么波澜，她点点头，老婆婆就松了一口气似的，忙小步往前面的小店面走去。
  手上的袋子有些分量，秦泠不想拎着，索性就摆在了摊上，打算等老婆婆回来了再拿着。
  “你们看，他为什么坐在地上不说话，他是不是在装死？”
  “喂！”
  “丑八怪，丑八怪，没人要……”
  秦泠忍着额边青筋的跳动，面无表情地往那片嘈杂的地方，抬头看去。
  黑黢黢的小巷子里，外面的阳光分明很灿烂，却照不到那条巷子里头，在巷口的位置，围了一群小孩子。
  他们的言语还很稚嫩，有好奇的，有嚣张的，有恶劣的，带着无辜的神色，往最里面的影子扔着言语的刀子。
  秦泠皱了下眉，却还是没走过去，她只往边上挪了两步，隔着不远的距离，和那些小屁孩偶尔晃荡的身子，秦泠看清了他们围着的影子。
  那可怜巴巴地团成一团，坐在地上任由那些孩子打量着自己，赫然是个小小的男孩。
  但即便这一圈人都向他投以鄙夷的目光，还说着不自知伤人的话，他似乎也没有多生气，就乖乖地圈着自己的小腿坐着，垂着脑袋。
  看来，还是个小哑巴，秦泠想着。
  老婆婆不知怎的还没回来，秦泠突然有些烦躁，她随手薅了薅自己的短发，手滑下来摸到了自己的衣领。
  ——领子折了进去，她很快就把它翻整了出来，一抬头错目间，就对上了那片聒噪地方的一双黑眸。
  男孩的眸子亮亮的，好像眼底有星子在眨着，他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来，或许还盯着秦泠看了好一会儿。
  他仍旧乖巧地坐在那儿，小手环着腿，旁边的小孩儿开始推了推他，他也没生出恼意，就是盯着秦泠不放，亮亮的眼珠子仿佛在冲秦泠笑似的，氤氲着暖意。
  倘若他身后有条尾巴，一定摇得欢快了起来。
  不远处的小店外，那老婆婆匆匆往这边赶来，秦泠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真是，又哑又傻。 第2章   厨房白色的电灯发出亮堂堂的光晖，秦泠拎着筷子，有些心不在焉地搅拌了一下锅里刚下水的面，一旁的料理台上放着白瓷盘，上面盛着煎得金黄金黄的两枚荷包蛋。
  氤氲腾腾的热气自小锅里飘荡而起，缭绕在灯光下，眼前的白雾透着不真切的光亮，让秦泠恍惚了一瞬。
  有那么一刹那，她好像觉得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的她，好似也和原主一样，孤零零地一个人在空荡的房子里待着。没有人陪着，只有一堆玩具，和那两个人留下的话。
  ——泠泠乖，妈妈很快就下班了，你自己在家要听话。
  ——秦泠，爸爸是真的很忙，有什么事……就来公司找你妈妈去吧。
  她实在饿得紧了，就只能自己去找东西吃，第一次煮面时，她没站稳凳子，半锅烧得滚烫的水都倒了下来，她的手臂烫得发红。
  秦泠记得那一次，她又饿又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家里没人，没人安慰她，也没人管她的死活。
  少女的思绪慢慢飘远，她的面上却没什么表情，这些人与事却都已经不大能波动她的情绪了，只是偶尔回想起来，仍能记得那种饥饿的滋味。
  “姐姐……”
  厨房的磨砂玻璃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些，宛如小猫低喃的声音传来。
  原来不是哑巴。
  秦泠捏着筷子的指尖顿了顿，她偏头看过去，那小孩站在门边，瘦瘦小小的，还不及她肩膀高。
  她高高地垂眸俯视着他，能看到他黑发发顶上的两个发旋，听老人说，两个发旋的人更聪明。
  此时灯光亮堂，他又仰起了脑袋来看她，头顶的发旋看不见了，那张白生生的小脸一下子就映入了眼帘，眉眼精致，五官无暇，宛若上天恩赐一般的容貌。
  即便如今他还年幼，却能叫人窥得他以后的姿容，该是如何的绝艳俊朗。
  可惜，现在还不是个小屁孩。
  秦泠重新将脑袋扭了回去，低头把小锅的火调小了些，声音清冷：“你要是饿了，把这个吃了，要是可以，就再等等。”
  等她把面和荷包蛋一起煮了吃。
  秦泠的指尖触碰上盘子，没回头，直接拿了递给他。
  小孩却是摇了摇头，黑黑的眼眸看着秦泠，声音又脆又轻，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我、我可以等等……”
  秦泠没说话了，她动作利索地把蛋倒入了煮得恰好的汤面里，又开大了些火地煮了会，关了电源，秦泠将整只小锅都准备抱出去。
  ——现在用来煮面的锅，是那种插电源就能直接用的迷你小锅，约摸只能做两人的饭量，不仅如此，这厨房里连电磁炉都没有，更别提更复杂的做饭设施了。
  由此可见，原主比她还要懒上一层楼。
  小孩倒是很听话，见秦泠抱着锅出来，他几乎没犹豫，就要上前替她接过来。
  “不用。”
  秦泠瞥了眼他露出来瘦巴巴的手腕，腕骨突起，活像个好几年没吃过饱饭的人，还矮，她怕这锅小孩抱不起。
  被烫的滋味不好受，秦泠虽自觉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也不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又烫出事来了。
  她可没钱把人送医院去。
  翻出了两副碗筷，秦泠坐在餐桌边，不自觉地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夹。
  空瘪瘪的，是没钱的象征。
  秦泠在心底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扒拉过碗筷来，小锅里的汤已经熬得奶白奶白，嗅到属于食物的香气，她的胃已经饿得有些痉挛了。
  秦泠忙挥着筷子，把面条和蛋分作了两份，把碗推到了对面的小孩跟前，可她低下头去嗦了好几口面了，却也不见这小孩动筷。
  她奇怪地抬眸看去，目光却一下子怔忡住了。
  小男孩乖顺地坐在凳子上，锅里未尽的热气腾腾升起，染上了他精致的眉眼上，衬得他的一双眼睛里仿佛有点碎的星光，墨色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软糯又安静。
  像极了她的大黑。
  秦泠在穿进这个世界前，养了一只黑背，在收养它之前，它也是这样抬着一双黑瞳，不叫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呆在地上看着她。
  那是秦泠唯一一次的心软，把这只有些脏兮兮的小狗带回了家，给它洗澡给它喂食，还给它取了名字。
  “吃啊。”
  秦泠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小孩道：“你有名字吗？”
  小孩拿起了筷子，一双黑眸发亮，他用力地点点头。
  “姐姐，我叫陆照。”
  秦泠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陆照的黑眸亮亮的，他小心地捏着筷子咬了口面，温热和浓郁的滋味交杂着，竟然叫他自外婆去世后就没起过波澜的心，好似又重新恢复了有温度的轻跳，一下一下的，代表着他的欢喜。
  虽然他不大明白，以前见了他从来不搭话的这个姐姐，为什么今天会主动走了过来，那些围着他的小孩们在她过来的时候一哄而散，那时候他竟有些渴望。
  渴望什么？
  好像是……希望她能带他走，她仿佛能猜中他的心事一般，如了他的愿。
  还给他吃了鸡蛋面，又热又香的面。
  虽然有些卑劣，但陆照在心里小声地许着愿望，如果可以，他不要再做妈妈的拖油瓶，他喜欢这个姐姐，他想住在姐姐这儿……
  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看着小孩吃完了面，却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秦泠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把精力花在揣摩旁人的心思上面，可这小孩是怎么回事？
  秦泠觉得有些头疼，养大黑的时候，是没有那么多事的，犬类的心思都表现在行为上，她没花什么精力。
  但是现在……
  秦泠端着碗筷回了厨房，看着洗碗槽，她抬起指尖揉了揉眉心，果然，养个小孩还是和养狗崽子是不一样的。
  “姐姐，我帮你洗。”
  陆照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立在秦泠旁边，抬起的眼眸黑黢黢的，看着和大黑一样温顺又驯良。
  秦泠垂着眼看他，也不知道这小孩小学毕业了没有。
  “不用。”
  秦泠声调清冷，她说完了，又想起方才陆照那张小脸上失落的模样，顿了下，她又添了句：“你洗不干净的，去外面玩吧。” 第3章   陆照听话地出去了，他抬着眼，小心地打量着外面的摆置，在他的眼中，这间房子已经很大了，这里的一切……就好像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外婆之前一直带着他住的那间老屋子，顶多只有这儿的一半大，他没有单独的房间，要和外婆在那张小床上挤着睡，到了夏天热得不行，那台老式的风扇吱吱嘎嘎地摇晃，外婆拿着蒲扇的凉风却很轻柔……
  那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了。
  只是后来，外婆成了一抔黄土，老家的房子没了，蒲扇和外婆被葬入那一座坟冢。
  那个自称是妈妈的人领走了他，带他住进了一间小屋子，比老家的屋子还要小，妈妈并不时常过来看他，他饿得肚子痛就会跑出来，在巷子口吹吹风，就不那么难受了。
  但是那些和他差不多高的小伙伴，却总是爱来欺负他，或许可以用欺负这个词，他虽然有些烦，但却也不希望他们离开。
  那个小房子太冷冰冰了，没有一点生气，让他害怕，他宁愿听他们说话，哪怕用的是他不喜欢的言辞。
  秦泠从厨房出来，她一眼就瞧见了在沙发上乖乖坐的男孩，她抽了张纸擦掉手上的水珠，丢进垃圾桶里，这才走过去。
  陆照听见动静，下意识地就起了身，看着他这样如小兽般惊惶的模样，秦泠默了下，到底是没开口说什么。
  到了新领地的狗崽子，也是会这样不安的。
  “跟我来。”秦泠偏头看了看他，推开自己睡觉的那间房，这屋子就两间房，一间是原主睡觉的，另一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既然决定把小孩留下来了，那么他的睡觉问题，就必须是第一大要解决的了。
  原主其他地方吝啬，倒是对自己挺大方，房间的床就已经占了大半的位置，也不知道加了什么质材的，床垫和被子都柔软至极，躺在上面简直是懒癌患者的天堂。
  除了这张床，还有衣柜和梳妆台看着都挺崭新，价格估摸着也不便宜，很显然都是原主住进来后一手置办的。
  “你……暂时和我一起睡。”
  秦泠看了眼那张超大的床，一语敲定了。
  至于为什么暂时……等她有钱买得起一张床了，再让小孩搬到隔壁去吧。
  现在的她穷得很，买不起。
  听了这话的陆照猛然抬起头来，他眼中的讶异挡都挡不住，随即便是后知后觉涌上来的欣喜。
  她、她居然真的要把他留下来？
  秦泠回头看了他一眼，打开衣柜，从里面挑挑捡捡，翻出了一套夏天的校服出来，白色的短袖和蓝色的及膝短裤，衣服上还印着s市一中的logo。
  秦泠的目光顿了下，又想起她这张虽然很像自己原来的面容，却又多了稚嫩的脸。
  居然还真是个初中生。
  秦泠手上的校服很新，应该没穿过两次，同一柜子里各种成熟风格的短裙长裙，颇有些格格不入。
  “咳，你先将就着穿一晚吧。”
  秦泠把衣服递了过去，校服洗得干净，即便是塞在衣柜的最底下，也不见有什么褶皱。
  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她也不愿意把女孩子穿过的衣服拿给陆照穿啊。
  陆照很小心地接了过来，迟疑又小心地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有些话想说。
  看小孩实在憋得紧，秦泠索性把人一齐拉着在床上坐下了，她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
  陆照眨了眨黑琉璃似的眼睛，面前的这个姐姐虽然瞧着比他高了不少，可他心里却清楚，他们应当……也相差不大的年龄，可为什么她总会木着一张脸，扮着严肃和稳重。
  不管怎么样，她似乎都决定要收留自己，那他也应该如实相告，关于他的那些事。
  陆照在秦泠那张冷面孔下，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
  秦泠听了，仍旧是没什么起伏的情绪，她“哦”了一声，还是看在这小孩的目光着实太巴巴的份上，她才给了下回应。
  陆照说的什么外婆什么妈妈，她是没有太多的闲心去管的，她只知道，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总归不是什么好爹妈。
  或许陆照的妈妈会找上门来要人，可那又怎么样，她自己决定要收养这只崽子，哦不，是小孩。
  或许，他妈妈听了有人收养他，会比谁都高兴呢。
  秦泠清冷的瞳孔中泛起一丝的嘲讽，她偏过头去看已经拉开窗帘的窗边，月光温润无息地遍撒下来，落不到一片幕色的尽头。
  “拿着衣服，去洗澡。”
  秦泠没回头，她的心情突然不是很好，不想这只小崽子在这儿看着。
  陆照轻轻地应了一声，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房间的门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拂带上了。
  伴随着房门咔嚓一声的轻响，秦泠随即也歪倒在了床上，她眯着眼，开始将脑海里的丝丝不悦给拔掉，陷入这张柔软的大床上，哎……幸福。
  不大一会儿，秦泠就懒癌发作，睡得迷迷糊糊，在她快要沉睡时，外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好大的响声。
  秦泠陡然坐起了身来，她一边摸着自己睡得又炸了的短发，一边站起了身来往外走去。
  她怎么给忘了，这小孩小时候就一直待在乡下，应该是不会用热水器的。
  来到浴室，果不其然，秦泠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兵荒马乱的场景。
  陆照浑身都是湿漉漉的，长长的眼睫上坠着水珠，让他还有些睁不开眼来，他手里小心抓着的衣服都湿了大半，此时见了秦泠，他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
  秦泠的面上难得地显露了一丝的懊恼，她走进去，把摔在地上，还在汩汩撒着细弱水流的花洒给捡了起来。
  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面前的男孩就缩了缩细细的脖颈，局促不安的声调里带着哭意，“对、对不起……”
  秦泠关了花洒，垂下去看人的眉眼就是一凝，她抬起指尖，拿走了陆照怀里还抱得紧紧的湿衣服。
  她说：“你道什么歉？” 第4章   秦泠的语气称不上有多温和，甚至还有些冷硬，开头的一句话却让陆照的长睫颤了颤，他那颗不安的心慢慢开始平宁下来。
  她继续说：“没教你用这个，是我的失误，而你没做错什么事，不用这样。”
  说着，她给陆照示范了一遍怎么调热水冷水，看着他确定会用了，秦泠又把那些洗浴的瓶瓶罐罐，拎了两支日常用的出来，细细说道了一番，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才翻出的那身校服被打湿了一大片，是不能穿了，秦泠本想再找找有没有第二套了，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来。
  秦泠只好拎出了一套勉强不算太女性的衣服来，重新递了过去，看着小孩一头被打湿的乌发软塌塌地伏在额顶，显得愈发乖巧的模样，她红唇微动，添了一句：“有什么事直接喊我，不要怕麻烦。”
  陆照隔着门，轻轻地应下。
  秦泠这下不敢再躺床上了，她歪坐在梳妆台配套的小凳子上，她觉得，她这一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有耐心过。
  先前她养大黑的时候，黑背很温驯，没让她费过什么心思，顶多就是在吃的上面挑剔了些。
  想起她现在还要买日常少不了的一些东西，身上的钱却少得可怜，秦泠头一回感受到了一个头两大的意思。
  想着，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台电脑上，看到它的第一时间她就试过开机，可惜，还是要密码。
  密码密码！
  身份证上的生日输进去，不对，现在就连手机她都解锁不了，她还怎么搞？
  秦泠叩了叩合上的电脑，外壳上的那个水果标志显眼，如果把它二手卖了，再买台新的，不就可以解决未来的吃饭问题了……
  在穿过来之前，她的主业是敲着键盘码字的网络小说作家，凭着脑海里那些怪诞而迥异的点子，她笔下的小说还算是让挺多人追读，近两年版权兴起，她的好几部小说都被影视化，分攒下来的几百万，够她宅在家里挥霍一辈子了。
  所以，秦泠已经许久都没有体验过“穷”是个什么滋味了。
  想着间，陆照已经裹着一层热气从浴室出来了，他穿的拖鞋是家里备用的，因为鞋底很软，浸了水还会发出唧唧唧的声音。
  男孩很瘦，穿着的白t是宽松版的，套在他身上颇有些令人滑稽，好在陆照的脸蛋完美，硬是撑出了几分美感。
  秦泠没掩饰自己的惊叹，此时她的心情，就宛若刚把大黑领进家，看到它把东西吃得欢快又满足一般。
  “困了就先睡吧。”
  秦泠去浴室洗澡前丢下这么一句，眼里满是慈爱的意味。
  可惜，还在为拖鞋唧唧叫的陆照，仍沉浸在窘迫的情绪中，没能细品到秦泠如同看幼崽一般的神情。
  这一夜，倒在床上无法自拔，所以睡得香甜的是秦泠，头一回碰到这么软的床，心中却还在难安而失眠的是陆照。
  ……
  第二天，秦泠是被胃痛给叫醒的，那种难以言喻的疼痛感从腹部传来时，她还有些茫然。
  从前的她在意饮食，从来没得过这种疾病，可原主不是啊，看那一冰箱的肥宅水和泡面，以及做饭的家伙都是个小锅，就能看得出来原主有多不注重养、生。
  如死尸一般躺在床上躺了会，秦泠这才慢悠悠地记了起来，这里不是她攒钱买下来的小公寓，也没有大黑来喊她起床。
  胃里的难受感还在继续，秦泠正准备起身去刷牙做个早餐，房门就被人轻轻地打开了，陆照探头探脑地钻进了个脑袋，似乎是想看床上的人有没有醒来。
  秦泠的眸子就和他对个正着，男孩立马变得局促起来，他轻声说：“姐、姐姐，吃早饭了……”
  陆照煮的是汤面，上面还卧了两个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荷包蛋，秦泠看得吃惊，这养小孩到底还是和养崽子不一样的啊……
  沉默地吃过了早饭，秦泠扶着门框换着鞋，看着小孩踟躇地瞧着自己，她才想起来自己忘和他说了。
  “我们今天去你家看看，收拾一些你要的东西过来。”
  陆照的眼眸顿时变的亮亮了起来，他重重地点了下头，扑腾着去把自己的鞋提过来穿着。
  秦泠给他换了条正常点的裤子穿上，一手拎着钥匙，一手拉着小孩关了门。
  陆照住的那间小房子很偏，秦泠下了楼被小孩带着拐了几条黑黢黢的巷子，这才抵达。
  掀了下眸子，秦泠抬眼看着面前这间单人间，始终没抬步进去，如果不是陆照说在二楼，她肯定不会上来的。
  “你进去，身份证户口本还有你想带的，都拿出来。”
  秦泠皱皱眉，快速地把话对陆照说了一遍，她鼻息间都是空气中的霉味，这栋房子比她现在住的那栋还要老旧，蛛网陈杂，楼道的垃圾遍地，又阴冷潮湿。
  她有些不懂，住在这儿的人是怎么想的，这样的房子能待人？住上几个月，风湿痛关节痛都要来了吧。
  陆照捕捉到她面上的不适，话也不多说，连忙跑进去拿好了东西就出来了。
  快得跟一阵风似的，秦泠挑眉，看着他怀里只搂了只小木箱子，其余的什么也不见，她也没多问什么。
  走出了这栋阴岑岑的房子，秦泠心头的阴霾这才散去了些许，她的步子散漫了下来，觑了旁边的陆照一眼。
  “你妈呢？怎么联系她？”
  近至中午的阳光有些大，攀至树梢高处，灼烈的光芒透过绿色的枝桠，落了一地的斑驳碎影。
  秦泠踩着阴凉的地方走，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小孩吱声，她歪了歪头，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看向落在她后半步的人影上。
  陆照抱着小木箱子，紧抿着唇角，从秦泠的角度看去，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黑睫，一张好看的小脸上，带了些许落寞的情绪，却添了两分难言的美感。
  秦泠突然就想起了，昨天那群小屁孩，围着陆照骂他丑八怪的情景。
  她的眼眸掠过一丝凉凉的嘲弄，那些小屁孩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比过她家的小孩？ 第5章   “见不到她的。”
  秦泠收回了目光，盯着脚下斑驳的树影，就在她以为这小孩不会吭声的时候，陆照说话了，“她是一年前把我送到这里的，很少会来，来了我也见不到她。”
  秦泠沉默了下，听着这几句话，不必再让陆照多说什么，她也能猜得出来，这一年里的陆照，孤独又饥饿。
  难怪他这么瘦这么矮。
  “那她不来看你，你吃什么？”
  秦泠问，总不能是给他钱，让他自己去买东西来吃吧，她的直觉是，陆照的妈妈不会。
  许是打开了话匣子，陆照这下子没有停顿良久，很快便接了话：“隔壁的周婆婆，她每个星期会给我送东西来。”
  男孩垂着长长的鸦羽，轻轻地说着，他的声音清凌凌的，没什么过多的怨懑情绪。
  秦泠却是一下子就蹙起了眉，陆照的母亲肯定是拿了钱给那周婆婆，才能让人照顾着孩子。
  但……
  一周给一次的食物？面包？饼干？把这种没营养的东西给一个小孩子吃，那周婆婆拿着钱也拿得不心虚？
  已经把陆照划为自己的所有物，秦泠的胸膛间也染上了丝丝的不悦，她面上却没什么波澜，看着身边出离乖巧的男孩，秦泠抬起手来，动作有些硬生生地轻碰了碰陆照的黑发。
  “以后跟着我，再也不会让你饿肚子了。”
  她的声音还有着少女的稚气，可说出的话，却透着一股子没来由令人安定的意味。
  陆照终于抬起头来，他比面前的少女矮了一截，只能仰望着她。
  碎碎的光影映在她莹白的脸颊上，少女的眉眼都是清冷的，连带那几分碎影都染了泠然，可在陆照的眼中，她就好像外婆口中所说的神女。
  漫步而来，踏碎一片的黑暗，将他拉入光明的神女。
  ……
  虽然没有彻底解决陆照的收养问题，秦泠仍是感觉到了一丝的愉悦，因为，身边的小孩没有留恋那间小屋子，也表明自己并非强迫着把人带回的家。
  秦泠高兴的不仅在这个上，还有就是，原主的一本日记簿不小心被陆照从床底下翻了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上面所写下的那些少女心事，而是在日记簿的扉页上，落着一串数字，下笔的笔力有些重，瞧着像是谁的生日。
  对原主这些旧物敏感不已的秦泠，下意识地就把尾坠的四个数字，敲入了手机的解锁密码中。
  屏幕上的页面在秦泠眼前一晃而过，清脆的一声系统声响，代表着手机解锁成功。
  秦泠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转头又开了电脑，一一输了那四个数字，同样毫无意外地进入了电脑总屏幕中。
  接着，她又试了在手机上绑定的那几张卡的支付密码，无一例外，0126没错了。
  陆照就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她手机电脑团团抱的模样，看着秦泠并没有丝毫的反感，他在摸出那本硬壳日记本时的忐忑，终于平复了些许。
  姐姐现在这个样子，应、应该是高兴的意思吧……
  在小陆照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秦泠已经被惊得外焦里嫩了。
  她盯着手机上的那串数字看了好一会儿，长眉缓缓蹙起，一张卡，六个零……？
  秦泠的指尖摁在屏幕上，久久没回过神来，她脸上冷漠的神情险些没绷住。
  感情原主不是什么只吃得起泡面、买不起家具的穷包子，反而还是个坐拥三百万的隐形富婆啊！
  秦泠那股没钱的空荡荡感觉，终于消湮。
  当天晚上，她拉着小陆照去了附近的商店里，他们现在住的这里，虽然是处于s市的市中心，但这块老房子横立的小区里，属得上是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最落魄的地方。
  秦泠跟着手机上的地图七拐八绕，走得她差点以为这导航是不是有问题的时候，两人这才看见了属于大城市的繁华一角。
  夜里的清风微拂，吹得秦泠的长裙飘扬扬，她一手拉着小陆照，另一只手上勾着钥匙扣，一双清冷无波的眼眸掠过面前的景象，她的眼底有了阵恍惚。
  长长的马路上传来汽车的鸣笛声，道路两旁屹立着的路灯撒着莹黄的光，来往的行人在灯下络绎不绝，门店大开放出的音响、路边摊的叫卖声交杂入耳。
  这些都和前两天在他们住的地方，所见到的阴森森的老式楼栋和黑黢黢的小巷，有着天壤之别。
  好像……又回到了她原本的那个世界一样。
  这样的恍神不过一瞬，秦泠拉着陆照就寻声走进了卖童装的商店里，因为手上有钱，凡是她看上的，或者是陆照多瞥了两眼的衣服，秦泠都没犹豫刷卡买了下来。
  给陆照从头到脚买了个遍，在小孩腼腆的声音下，秦泠才想起来，自己也得买些衣服。
  原主的眼光实在与自己格格不入，买的衣服大多偏好成熟风，秦泠穿过来时也才大学没毕业，她又喜欢宅在家里，所以她以前的衣服都是以宽松舒适为主。
  这次出来大采购，秦泠顺便也给自己换了换衣柜里的那些裙子，拎了好几件大码的短袖，配上oversize必备的牛仔短裤，能露出两条笔直又白生生的腿来，穿得舒服又不呆板，向来是秦泠喜欢的风格。
  除却衣服要买，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品也需要再置办，可现在已经不早了，秦泠只挑了些近来需要的东西，就带着小陆照，拎着沉甸甸的纸袋重回了老房子。
  经此一战，两人都对逛街是彻底一致地没了什么好感——实在太累人了！
  晚饭是秦泠强打着精神做了个炒饭，一大一小好歹都吃饱了又洗漱干净了，才滚到被窝里睡去。
  当晚，躺在床上，秦泠瞥了眼早就睡了过去的崽子，脑子里细细捋这这么些天来发生的事。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陆照应该还在上小学吧？
  可看着陆照这个样子，他妈妈把人接过来的这一年里，应该是没有给人安排学校，而她，居然也忘了最重要的这一茬。 第6章   第二天，得知陆照年龄的秦泠静默了下，她翻开原主的身份证，看着那张很是稚气的脸上露着灿烂的笑，秦泠闭闭眼。
  这什么事？
  陆照居然已经十四岁了，而正在上初三的原主，不过也才十五岁。
  你敢信这个比她还矮的小崽子，看着就像小学没毕业的小破孩，居然已经十四了？
  秦泠捡起被惊掉了的下巴，又恢复往常的冷漠脸，她默默地想着，小破孩既然已经这么大了，算算年龄应该也是要读初中的了。
  “之前……外婆没去世前，我已经小学毕业了，后来妈妈没时间帮我找学校……”
  陆照的小脸上染着红晕讷讷地说着，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讶色，以为秦泠是惊讶自己居然没再读书，他的指尖忍不住攥了下衣摆，衣服柔软的质感，让他又想起来昨天的大采购，大部分的钱都是给他花的……
  想到这儿，陆照小心地压下了眼底的一丝渴望，细声细气地说：“姐姐，我不想上学，我……”
  “小小年纪，不上学能干什么？”
  秦泠轻飘飘地打断了他的话，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小孩心思敏感得很，偏偏又性子过分地懂事，肯定以为自己没钱供他上学才说出这样的话。
  秦泠顿了下，“明天，明天带你去看学校，怎么样？”
  话到最后，她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语调自觉有些别扭地问了陆照一句。
  昨天度娘告诉她，养娃第一步，树立和孩子的亲近感，平时说话的语气不宜太过生硬。
  看着小破孩眼里闪着的点点笑意，颊边的酒窝都露了出来，一看就是很高兴的模样。
  秦泠放了心，果然，有事找度娘准没错。
  ……
  让秦泠没料到的是，第二天她还没来得及带着陆照去看学校，原主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只是这铃声和她以前常设的不一样，铃声过了三遍，秦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手机在响。
  等秦泠拿到手机时，对方早已挂断，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也没有备注。
  秦泠正想不做理会时，那串号码却接二连三地发了几条消息来，没调静音的手机立即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秦泠垂着眸子一看。
  “爸都快不行了，你还不打算回来看看？”
  “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
  “不在南风别苑，阿娉也没说见过你，谁都不联系，你这是要上天？”
  一连串的问号，句句都是趾高气扬的质问语气，确定了，是她讨厌的人。
  秦泠眯了眯眼，指尖动了动敲了几个字，按下回车键，接着她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串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姐姐，是谁的电话？”
  陆照换好了衣服跑过来问，他穿的是前两天买的新衣服，衣服很合身，穿在他身上，又抬着他那张标致的脸蛋，声音还又软又乖，简直就是给眼睛洗了洗一般。
  秦泠多看了他两眼，回了句：“广告推销的。”
  “哦……”陆照拽着衣角，点点脑袋，因为想到等等要去做什么，他的眼底还有着挥散不去的小雀跃，秦泠喜欢他这样乖乖的样子，收好了东西领着他出门去。
  昨天就和陆照说好了，要带着他去找学校，虽然她不是很懂给一个孩子办入学手续，会不会很麻烦……但人都收养了，她总不能不给他学上吧？
  更何况，自己现在还这么有钱。
  下了楼，秦泠决定打车去附近最近的中学看看，她一边划拉了下地图一边往前走，陆照就和小尾巴似的缀在她屁股后面，垂着脑袋看着路。
  他好怕姐姐摔了。
  秦言开着辆帕加尼zonda cinque roadster出现在老旧的小区门口时，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这宛若几十年前的古建筑，心里陡生的荒唐感告诉他，秦泠这个娇小姐，再怎么也不可能住进这样的房子才对。
  可下一秒，他看见了一道人影面无表情地，从一堆垃圾面前绕过时，秦言的胸口好像被重重地挨了一拳似的郁结，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什么鬼！秦泠那个洁癖精，居然也能对这些垃圾做到熟视无睹了？
  可他来不及再压抑那股不可置信，就见少女的后面，慢吞吞地走出了一道矮矮小小的影子。
  看得秦言额间的青筋就是狠狠一跳，他反手解了安全带，车门在他身后发出震天的响声。
  没注意前面，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的秦泠皱了下眉，她抬着一双冷冷的眸子看去，只见前面怒气冲冲往这边过来的少年，长得倒还挺好看，就是他脸上的怒容太过明显了，还有刚才那声粗鲁的关门声，简直给他这张脸大打了折扣。
  还是她养的崽子顺眼些。
  秦泠皱皱鼻尖，拉起旁边小陆照的手，打算远离这个貌似要打架的修罗场。
  秦言眼睁睁地看着她和自己擦肩而过，秦泠甚至连眼风都没给他一眼，完全做到了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秦家大门时说的那句话“从今以后，我和你们再没有关系”。
  秦言心中憋着的那股气，不觉间就消了不少，看着人真的要走远了，他这才慌里慌张地追了上去，喊：“秦泠！你站住——”
  听着后面气急败坏的声音，显然是刚才那个少年喊出来的，秦泠的眼底有了丝错愕，这人还是认识原主的？
  她回过身来，少年看起来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只是面上的表情难言，似乎还带着些别扭，“你……真不回去了？就打算一直住在这儿？”
  说着，他的眉便已经皱了起来，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对这些老房子的嫌弃。
  秦泠看了他一眼，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并不知道眼前看起来和她很熟稔的这人是谁，但她更清楚，眼下重要的是不能露了破绽。
  于是，秦泠按下心里的波澜，不动声色地说：“那我还能住哪儿？”
  她一早就发现了，这人周身的打扮，以及开着的车都是价值不菲的，又想到原主卡上的那三百万。
  很显然，自己此时的圈子是属于上流社会的。
  不用想也能知道，现在住的这栋老房区，肯定是原主离开家后，赌气之下租的房子。
  所以，她想知道，自己在别处还有没有房产。 第7章   听见她这样问，秦言则是想都未想就道：“南风别苑啊，那是爸给你买的，住在那儿肯定比这里……”
  他说着，又猛然顿住了，看了眼秦泠没什么表情的脸，秦衍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从前他每次一提爸，秦泠肯定要生气的……
  想着秦言又懊恼了起来，凭什么他要看这丫头的脸色行事啊！
  静静听着的秦泠却是暗暗地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只是……她扫了眼面前的少年，说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不为过的，一身裁剪妥帖的衣服，配着这张五官精致的脸，又独有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妥妥的勋世贵公子一枚。
  秦泠看着他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沉吟了下，出声问道：“那，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本意不过单纯地询问，可这话落在几经刺激的秦言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到现在还记得，一个月前秦泠走的时候有多决绝。
  现在，秦泠说着这话，在他眼里就是要和他划分界限的意思。
  少年登时气得涨红了一张脸，“你不认爸就算了，凭什么连我也不认？”
  看着他不仅脸红，脖子也梗得通红，秦泠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发火的理由都是这么无厘头的？
  秦泠顿时没了兴致，拉着看热闹却看得一头雾水的陆照，扭头就要走。
  可看着她这样丝毫不作理睬，秦言仿佛又看到誓要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妹妹，眼一瞥，瞅见她拉着的那个小孩，他又气得简直肺都快要炸了！
  “秦泠！你站住！这小孩哪来的？哪个王八蛋居然敢欺负你——”
  秦泠压了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终于明白刚才和这人说话时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她再一次回过了身来，迎着少年暴躁不已的神色，她红唇微动，轻吐出了几个字来。
  “你是傻逼吗？”
  原主不过刚过完十五岁生日，而陆照看着虽然小，但动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吧？
  她一字一句地咬出这句话，让秦言径直呆了呆，然后他突然又记起了什么来，握着手机就要翻来看。
  之前骂过他傻逼的那条短信，一定不是秦泠吧？
  少年拿着手机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当时，他看到骂他傻逼的那条短信时，他第一时间是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号码，再根据号码的ip地址找到这里来时，他就更觉得号码是错了。
  可现在。
  他曾经爱干净还嫌弃他说脏话很粗俗的妹妹，在他面前一次次颠覆了他对她的认知。
  秦泠哪里还会再管他这样抽风的举动，这样质问的语气难怪这么熟悉，不就是在她出门前打了几通电话，她没接到就发一大通消息来的那人吗？
  陆照乖乖地被她牵着手，宛若刚上幼儿园的乖小孩似的，不吵不闹紧紧地缀在秦泠身边。
  秦泠垂头看了他一眼，唔，还是尽量避免小孩和这种人相处，免得带坏了她家崽子的智商。
  陆照仰了下头看她，没错过她眼底的一点嫌弃，他用余光瞥了眼后面的人影，紧抿着唇，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定。
  姐姐……这到底是对谁嫌弃了？
  秦·傻逼·言开着他那辆白色的帕加尼，龟速地跟在两人身后，直到秦泠拉着陆照上了预约到的出租车，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子后面。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那辆不菲的车子时，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小姑娘……你、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秦泠皱眉。
  坐在她旁边的陆照，连忙拉拉她的衣摆，见她看了过来，就压着低低的声音说：“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刚才的那个人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们……”
  小孩的声音很清灵，又乖又软的听着就很舒服，秦泠微松了眉，她偏头往车窗看去，果然瞧见了那辆熟悉的车不徐不疾地驶在后面。
  秦泠冷冷地收回目光。
  刚才那人，肯定是和原主的关系不同一般，还一口一个爸，那应该是……原主的哥哥？
  秦泠木着脸，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刚才秦言说的那些话，挑出重点来——还有那个南风别苑，听着像是什么小区或者公寓的名字，到时候她可以去打听一下……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秦泠稍稍按下了那些纷杂的心思，眼下事情多，还是都一件一件地来解决吧。
  秦泠定位的是离老房区最近的一所学校，司机很快就把人送到了，陆照蹦着短腿下了车，刚关上车门时，车子就飞快地没入了车群中。
  秦泠：“……”
  小陆照此时见了学校，整个人的心思都不在任何人身上了，他眼睛亮亮地看着那块泛金的匾额，一字一句地轻念出声来：“s市第一中学。”
  秦言跟了他们一路，没想到秦泠是来学校了，他觉得有些更不可思议了。
  他这个妹妹学习天赋很强，就是不爱上学。自打五年前把人从南县接回来，送到小学去上学，结果只读了一个星期，秦泠就死活不肯去了。
  后来上了初中也没改变过，小学到初中，都是按例给她在学校挂个名，她即便不去学校，在家里爸也会给她请来家教上课。
  更何况秦泠从小学习就好，去年给她测验的水平已经达到高中标准了，所以她不想去学校，家里人就没什么反对的。
  唯独秦言有些担心，他怕妹妹交不到知心的朋友。
  五年前把秦泠从爷爷奶奶手中接回来时，她还远没有现在这样一挑就爆的性子，小小的一只，第一次见到他时眼里都是怯生生的。
  秦言很喜欢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妹妹，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开始变了，变得娇纵又跋扈。
  眼里再没有了对他依赖的情绪，取代而之的是憎恨，她开始恨爸爸对妈妈的无情，也恨他站在父亲的那一边，再不是那个娇娇软软的性子，成了秦家每个人都避之不及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小心地容忍着她，生怕触及到她的某个柔弱处，怕她当场就要哭闹一通…… 第8章   秦泠抬起眸子，天边的阳光有些刺眼，让她不得不眯眼去看，一中？她心里是呼之欲出的熟悉感，还有这具身体莫名来的雀跃情绪。
  她这才想起来，原主的那身校服上的logo，好像就是属于这所学校了，这就不奇怪了。
  只是……
  原主这么喜欢上学的？
  秦泠抬手按了按胸口有些跳得迅速的地方，一看见这学校门口，原主这身体就激动成这样。
  想着间，陆照抿着弯了弯的唇角，已经拉着她走了好几步了。
  往学校门口而去，门卫瞥了秦泠几眼，没说什么，却在秦衍想要继续悠悠跟上去的时候，把人拦了下来：“哎！同学，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过来登记一下……”
  秦言：“你……”怎么就看出来我不是了？
  看着前面秦泠步伐加快，秦言不欲和门卫大叔多扯，二话不说就在本本上签下自己的大名，随即提步跟上。
  门卫大叔看得啧啧直叹，“现在的小年轻哟，总是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追人都追到别人学校里来了……”
  秦泠抬手看了眼手机，今天正巧是周末，学校里没了平日上课时的热闹，四下尽是一片静悄悄的。
  陆照看着倒也很兴奋，左看右看，眼里都闪着激动的光亮，还小声地和秦泠说，“姐姐，这里好大啊，我以前上的小学……只有这里的一点点大。”
  他说着，还激动地比划了两下，说得脸蛋红红，显然对这个学校满意地不行。
  崽崽满意，秦泠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同意的。
  当即，两人就循着路边的路标，摸到了教务处，在秦泠浅薄的认知中，带孩子来报道应该是在这里的吧。
  追上来的秦衍却是一头雾水，他看着秦泠这样对学校陌生的情况，并不引以为奇，只是——就在刚才他发现了学校很安静，这才突然意识到了今天是周末。
  所以，秦泠带着那小孩是来干嘛的？还有，两个人不去教学楼里，跑去教务处的那栋楼里做什么？
  秦言的眉皱得又深了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他肯定不会轻易再把人弄丢了的，秦言想着，举步迅速跟上前。
  到了地方，秦泠看着门牌上写的教务处三个大字，屈指礼貌地叩了叩门，里面似乎没人，顿了好半晌，也不见有人吱声。
  秦泠抿唇，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为难。
  她想了下，准备带着陆照到别处看看去，面前的门就突然被人打开了，里面钻出来个女孩子。
  她怀里抱着一叠的纸张，因为要腾出手来拉门，整个人都有些狼狈，陆照犹豫了下，还是上前了两步，替她把门撑开着，女孩顿时松了口气。
  她抬起一张生得温婉柔媚的面容，此时她的脸上满是感激，忙冲陆照道着谢，唇边浮起的笑意带着两颗梨涡，阳光照映过来，给她柔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任谁瞧见了，都要觉得她很温柔小意。
  女孩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冲陆照甜甜地道了谢后，又朝着秦泠点头一笑，便搂着怀里的文件匆匆下了楼。
  秦泠的眸光只在她身上流连了一眼，便淡淡地收了回来，但是一旁，陆照的眼珠子却像是黏在了她的背影上了似的，直到人转过楼道不见了踪影，才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秦泠自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微一挑眉，“你还小，暂时不能想这些。”
  谈恋爱什么的，还是等崽崽大一些再说比较好。
  陆照却是疑惑地一歪头，有些迟疑地说：“姐姐，在学校里……问问题都要讲究这些吗？”
  “问问题……？”秦泠凝噎住了。
  “是呀。”陆照冲她笑了笑，露出脸颊上的小酒窝，“我刚才想问她里面有没有人的，可惜那位同学跑得太快了。”
  秦泠又有点想按按眉心了，可能真是被刚才的那人感染到了，自己怎么也能这么脑补起来了。
  “不用问，直接进去就知道了。”
  秦泠没多做犹豫，这门刚才被那女孩打开后，她没来得及关上就走了，他们趁现在进去，倒也不算太冒犯。
  虽是这么说，秦泠还是又叩了两下门，里面依然无声。
  陆照听了秦泠的话，连忙推了门进去，里面的白炽灯亮堂，确实也是空荡荡的没人。
  陆照的眸子不由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地，他又回过身来把秦泠拉了出去，声音里的失落被他掩饰得很好，“没事姐姐，我们下次再来吧。”
  “你们……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爬了六层楼找这两人的秦衍，简直是胸闷又气短，此时见着他们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还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秦言气喘吁吁的却是生不起气来了。
  见秦泠不说话，他缓过了气来，又道：“今天是周末，而且，你不是最讨厌来学校吗？以前还说什么死都不会来……”
  闻言，秦泠有些纳闷，面上却还是不露声色，“来给他办入学手续，但是这里好像没人。”
  她说得缓慢，刻意提起了没人。
  这下子，秦言眼里有了丝疑惑，但又转瞬即逝。
  也是，明明爸让秘书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可秦泠这样不喜欢秦家，就算自己逞强，也根本不会低头向家里人寻求帮助。
  秦言看了眼静静缀在秦泠身旁的陆照，问：“小升初？他之前在哪里读的？”
  “小学是在老家上的，去年一年没上过学了。”
  秦泠快速地接了他的话，她觉得陆照可能会不好意思回答。
  秦言察觉到她话中有些停顿和生涩的意味，眼里不由掠过一抹意外，他还真的从来没见过秦泠这样多事的性格。
  “跟我走吧。”秦言只觉得今天头一回在她面前有了些底气，“我来想想办法。”
  他这话正中秦泠下怀，不管原主和面前这人是闹了什么矛盾，但总归眼下为了陆照，这人应该还是挺有些用的。
  不能轻易丢了。
  更何况，她如今没有原主的记忆，老房区里没有电梯她也不是很适应，如果能让这人把自己带到那什么南风别苑去，就更好了……
  秦泠暗戳戳地想着，拉着陆照和秦言一齐下了楼梯。 第9章   另一边。
  迅速下了楼梯，循着曲回的架空层，匆匆又进了初中部教学楼的余佩佩搂着怀里的那沓试卷，心里还在紧张地怦怦作响。
  她方才还笑着露出甜甜梨涡的脸上，再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换上的是一片不自觉的不安。
  她脑海里的那道机械音又响了起来：“你这也太弱了些，只不过让你在男配面前露个脸，怎么就紧张成这样了？”
  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她这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
  机械音里传出淡淡的鄙夷，被余佩佩听在耳中，但她没有生气，也没吭声，只是她心里仍有些害怕。
  就在昨天，她脑海里就突然多了这个自称是系统的声音，它告诉自己，她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本被拟定好结局的书中世界。
  而她余佩佩，是书里的女主角。
  系统告诉她，这是一本校园甜文，只是故事开始时的设定，是余佩佩刚踏入高一的大门，而她如今是初三，所以说现在还并没有到时候。
  但系统还说，即便还不能马上遇见男主角，也算是好事一桩，因为……她可以利用对这个世界轨迹熟知的金手指，先拿到那些男配们的气运。
  只要戏份重的角色都钦慕于她，她就可以夺走那些人身上的气运，这些气运能顺利让后面出场的男主角，完完全全地只钟情她。
  不可否认，系统一说出这些后，余佩佩就心动极了。
  她出生的家庭并不算富裕，父母整天起早摸黑地守着一家早餐店，挣的钱只够平时的日常开销，多的，像她要买双和同学那样的牌子鞋，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她爸妈重男轻女，只喜欢她那个爱打架、学习糟透了的弟弟，即便有多的钱，他们也只会花在他身上，不肯漏出一丁点来给余佩佩。
  这么些年，余佩佩过得很委屈，要不是她刻苦，下了好大的功夫考上了s市的重点中学，说不定这辈子都要看她父母的脸色过日子了。
  而系统说，这个世界里的男主角，很帅很有钱，如果她拿下了那些男配的气运，他的眼里就只看得到她一个人……
  余佩佩攥着怀里有些皱了的纸张，想到这些，她咬了咬唇，恬静的脸上划过了一丝坚定。
  系统看得明白，它笑了一声，继续道：“现在剧情还没开始，是你最好拿气运的时候，如果错过了……”
  余佩佩心下又不由一紧，但更多的是不解，“你、你不是说，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想到系统说过的话，她的心又踏实了两分，先前柔柔的语气添了些底气。
  “这样的话，男主角本来就和我一对才是，我为什么要去收集别人的气运？”
  她脑海里的那道机械音，慢慢沉默下来，系统也没料到，它宿主的这个亚人格，看着柔柔弱弱，却还不是个好糊弄的。
  余佩佩的心里已经腾起了疑云，她经过系统给她的科普，已经了解过，气运，就是世界给宠儿们的一些福利。
  像在书里分量比较重的人物，多少都会有这东西，只是一旦被人夺走了气运，那这个人的前程、运气、福报都会随着气运的流逝而消失，最后泯然众人。
  于任何人来说，这无异于最残忍不过的打击。
  “宿主。”
  系统的声音很冷，“你不要忘了，既然气运是可以随意夺走的，那你身为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气运再浓厚不过的宠儿，有谁会不觊觎？”
  余佩佩的身子抖了抖，她手里攥着的纸已经揉得皱了，她很快反应过来，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些：“你是说……这里也和我一样，拥有系统？”
  如果是这样，那她女主的身份岂不是岌岌可危？
  系统的机械音里多了丝不耐，“暂时还未检测出有异常波动。”
  余佩佩松了一口气，她没再说话，搂着怀里的试卷放在了讲台上，重新锁上了门，下楼准备离去。
  没有就好……
  她是世界选定的女主，怎么也不能随便让给别人。
  “所以，你要快点在那些男配面前刷满好感，只要他喜欢你，就可以夺走他的气运，也不愁男主会喜欢上别人了……”
  “让我看看，下一个是……叫宋安骍。”
  ……
  秦泠带着陆照坐上秦衍的车时，秦衍已经没什么惊讶可言的了，今天惊的太多了，他已经免疫了妹妹的这些反常行为。
  “去南风别苑？”
  秦言按着方向盘，沉默了下，透过后视镜看了下人，问道。
  秦泠简直求之不得，一口定下：“行。”
  坐在她旁边的陆照却有些紧张，攥着秦泠的衣摆不放，他头一次坐上这样豪华的车子，坐垫柔软舒适不说，但更多的是给了他没来由的压迫感。
  秦泠轻瞥了一眼，伸过手去，让陆照拉着她。
  陆照恍恍然地松开了手，握上面前皮肤白皙的纤指，余光不经意地一望，他有些脸红地低了低头，他都把她的衣服给捏皱了……
  一路上，车子里的气氛很滞凝，秦泠性子冷淡，向来保持着“你没事找我我就不吱声”的态度，陆照则是腼腆，又到新环境只想着黏得秦泠近一些。
  而秦言就不同了，他是有心想活跃气氛，但往后视镜一扫，嘿，好家伙，两个人凑在一块抱着手机刷起了电影。
  电影里吐字纯正的美英伴随着人物的啜泣声，在安静的车内，清晰入耳。
  秦言木着脸，脸上写着大大的“佛了”。
  他是怎么也没料到啊，秦泠出去了一个月，倒是不像以前那样无理取闹了，但是性子却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冷了起来，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就已经把他想说的话直接堵住了嗓子眼里。
  即便觉得自己今天总是把火气憋回肚子里，秦言还是在心底里觉得高兴。
  他找了秦泠半个月了，今天不仅见到了她，还把人带上了车，现在她居然还同意自己带她去南风别苑。
  秦言觉得，这么些天来，没有什么事能比妹妹肯服软还高兴了。 第10章   南风别苑位于s市三环开外，是栋三层的花园洋房，饶是曾经在自己那个世界拥有过一栋小别墅的秦泠，走进里面时也被惊到了。
  一众人刚进门口，入目就是装潢精致的客厅，秦泠一眼掠过去，便看清了这别墅里的基础家具都是很完善的，
  而且，这个世界仿佛科技还要先进一些，秦言在玄关处摸了下什么开关，属于智能系统的声音就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主人，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秦泠听了下这尚有些呆板的声音，很快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ai智能普及到住宅里的应用。
  只是陆照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睁着的眼睛都大了一圈，傻傻地看了看秦泠，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房子里……怎么会有东西在说话？
  秦言见着秦泠不吭声，才想起来提醒她道：“南风这里的ai都是只录入了你声音的，你忘记了？”
  秦泠却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屈指在门边按下一个开关，随着清脆的响声，整个大厅都亮堂了起来，视线变得敞亮。
  拉着懵懵的陆照，秦泠一脸不客气地坐在了真皮沙发上。
  秦泠慢吞吞地说：“我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
  “哈？”
  秦言也过去，刚一屁股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闻言他懵了一瞬，他面上带着疑色的古怪：“可是……你以前不是说喜欢这种高科技卖点的房子吗？然后南风别苑一出来你就说喜欢得不得了，爸才买了送你的啊。”
  秦泠暂时没搭理他，而是抚了下陆照的头，轻声说：“陆照，你去楼上看看，挑间自己喜欢的房间。”
  这是明显要支开旁人的举动，陆照黑黢黢的瞳孔里满是对她的信赖，听了这话，当即就弯了弯唇角，乖乖地应了声上楼去了。
  秦言静静地看着，没说话，等待着妹妹的下文。
  对上秦泠那双过分镇定清冷的眼眸，他能感受到心底止不住的窦疑，今天的秦泠……实在太不对劲了。
  从前她总爱耍小性子的时候，秦言总盼着这个妹妹能听话，可真到了她看起来无比懂事的这一天，也不知是怎的，他又止不住心里的那点怅然若失。
  若是秦泠能听到他的心声，肯定要甩他一记白眼，你妹妹早就魂归故里了，你当然会觉得不舒服不自在了。
  不过，这些话秦泠还是拎得清的，不能真说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很奇怪……”秦泠斟酌了下言辞，说得缓慢而诚恳，“其实，我失忆了。”
  秦言傻眼。
  “我不认识你，也不记得有这个南风别苑，如果不是带着身份证，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秦泠觉得，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说过最长又复杂的一句话了。
  秦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捏着车钥匙的手都还有些抖，他问：“谁撞的你？”
  失忆什么的，不都是出车祸撞伤了头部才导致的反应吗。
  “嗯？”
  这次换成秦泠没反应过来了，但很快她哦了一声，很老实地摇摇头回答：“不记得了。”
  秦言平静下心里要把肇事者打断腿的想法，板着一张脸直直起了身，“走，去医院给你再检查检查。”
  秦泠都住在那样落魄的老房区里了，当时被撞了肯定也是随便找了家小医院，草草了事的。
  一想到妹妹离家出走这么久，背后竟然是有这样的隐情，秦言倒腾出的滋味简直难言，之前的什么责怪、怒其不争、觉得秦泠堕落的想法统统变成了无尽的自责。
  如果他早点来找秦泠，她哪里会受这样多的苦？
  只是，秦泠对医院向来都是敬谢不敏，这下子毫不犹豫地表露自己的不喜，她拒绝：“不用了，我早就看过了，没事。”
  秦言这下却没有勉强她了，她不爱去医院的性子，倒是没变过。
  回过身来，秦言又想到了刚才秦泠对陆照说的话，“你打算住在这儿了？带着刚才那小子？”
  “对。”
  秦泠没犹豫，这别墅比那爬六层楼还没电梯的老房子来说，简直不要好上太多了，舒服的地方不住去挤狗窝，那是傻子。
  既然在这里住下，之前留在老房区那边的东西，都基本上是新买的，秦泠不答应就这样丢掉，秦言没法子，只得任劳任怨地开车去搬家。
  把东西搬回到南风别苑后，陆照已经在这个新家里，玩得不亦乐乎。
  秦泠循声过去时，他正在三楼的投影室里，玩着游戏机，游戏机的屏幕和ipad差不多大，陆照刚好game over时，秦泠探头过去看了眼。
  发现上面大部分都是单机游戏，陆照刚才死了一局，现在似乎不服输地还要来，秦泠看着他绷得紧紧的小脸，心里却难得地溢出了几分轻松。
  陆照察觉到秦泠来了，指尖一停顿，在铁轨上奔跑的小人，立马就被迎面来的火车给撞飞了出去，界面一闪出现结算，显示并没有破新的记录。
  “不玩了？”
  秦泠看着他乖乖地站起了身来，似乎想要和她一起走，她诧异地挑了下眉，在她的印象里面，像陆照这样大的小孩，很难对游戏有什么自制力。
  可眼前的人眼里，对刚才的游戏却没什么留恋的意思，没有半分沉迷，本来她还想，等小孩多玩两把再说游戏的弊处云云，可现在看，陆照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提醒的。
  陆照摇摇头，想了想，有些担心地问她：“姐姐，你生病了吗？”
  他刚才在二楼的时候，听见了一些字眼，什么失忆之类的，他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些，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但尽管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明白自己的内心，是希望面前的这个姐姐，可以一直都健康安然。
  他不想……再被人丢下了。
  他这么一问，秦泠就知道了他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和秦言的对话，有些好笑道：“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已经没事了。”
  想着他总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的姿态，秦泠又难免多了分心软，她点点旁边的游戏机，“真不玩了？不玩的话我们就出去吃饭了。”
  陆照点头。 第11章   秦言说要带人出去吃饭，那必定去的不是什么路边摊，开车一路上了高架桥，周边霓虹灯闪烁，不大一会儿车子就稳稳地停了下来。
  迎面来的服务员认得秦言，态度殷勤地拿了钥匙去停车，秦言就一边对秦泠说着话：“以前你最喜欢吃这里的龙井虾仁，只是预约太慢了些……”
  秦泠不置可否，她不是原主，但即便有很多事踩不到她喜欢的点上，她也不能明说。
  穿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件无稽怪诞的事，任谁听了也不会信。
  秦泠原以为秦言会带她来什么高档的酒店，没想到一进门，却发现是个和奢华不大沾边的地方。
  餐厅一进门瞧不见和寻常一样的收银柜台，入目就是一弯横亘开来的假山，周边汩汩流着泉水，隔开大堂和入门区域，这样别具一格的设计，倒是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秦泠虽然眼里有新奇，但并不外露，拉着陆照跟秦言走，秦言领着她们并不往大堂去，直接拐去了旁边一角，步入包间。
  看着她有些好奇的目光，秦言笑了笑，解释道：“这家店是宋家的大少爷开的，包间向来是没有空下来的，今天还是搬出你的大名，这才高抬贵手空了一间出来。”
  虽然秦泠不认识他口中的那个宋家少爷，但听他的语气，应当也是什么非富即贵的人，这家餐厅有这么个靠山在，难怪一间包间都一订难求了。
  想到这儿，秦泠竟对这人有了丝好奇。
  推门进去，包间里的格调和入门时见到的差不多，舒服又散拨着古韵，珠帘琳琅摇曳，连铺就在桌上的餐布都绣着精巧的暗纹，处处散发着雅致的气息。
  秦泠随意打量了几眼，拉着陆照入座。包间里候着的服务员露着标准的八颗牙，很有眼色地把菜单递至秦泠手边。
  秦泠翻了翻菜单，很意外的是，这里的菜色居然都是古典的中国菜，粤菜、川菜、浙菜……口味都还挺全。
  也是，这里的装潢都是肉眼可见的古雅，怎么可能会出现西餐之类的不合时宜。
  秦泠点了道秦言刚才说过的龙井虾仁，又让陆照试着点两道，可小孩头回来这种地方，更加腼腆了些，见秦泠把厚重的菜单拿过来便忙直摇头。
  见此，秦泠只好按着这几天来看他的口味，又让服务员勾了水煮肉片和宫保鸡丁。
  一旁的秦言正给两人倒好了白开，他自己拎着杯子，还没咽下一口，就听旁边那道青稚又略带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哥哥你要不要再点两道？”
  秦言登时一口气没上来，喉咙里的水也顺势呛了下去，他瞪着的一双老大的眼，当即就捶着胸膛猛烈地咳了起来。
  他反应这样大，秦泠送去了疑惑的一睨，就连旁边训练得素养极好的服务员，都被这响动惊得眉毛抖了两抖。
  秦言被呛得一张脸都红了，还不忘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刚才说什么？”
  这下子，秦泠眼里的疑惑变成了怜悯，啧，小小年纪就耳背了。
  “你要不要再点——”
  秦泠想耐心地重复一遍，却被秦言打断，“你叫我什么？”
  秦泠有了些茫然，接上：“哥哥……”
  那两个字眼从口中咬出来时，几乎是下意识的，那股陌生的意味，随即便萦绕在秦泠心间挥散不去。
  就好像……这个称呼于她来说，是过分的生疏。
  秦泠怔了怔，很快就意识到，这可能是原主这具身体的情绪还在影响着她。
  秦言眉眼间属于少年的意气，被染上了丝丝的苦意，他声音很轻，“这么多年来，居然还能听到你这样叫我……”
  随即，他冲立在一旁状若游神天外的服务员招招手，回神过来的服务员很快就掩门走了，只留下走时拂过的珠帘还在轻撞，发出细碎又清脆的响声。
  秦泠不能理解这具身体因秦言这番话，翻涌起来的浓烈情绪，她压下眸子里的一分焦躁，对秦言认真地道。
  “虽然我不记得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没关系，你如果喜欢听我这么喊你，我可以一直都这么叫。”
  秦泠这些话并不是说着开玩笑的，她能察觉到自己叫他哥哥的时候，面前这个其实有些郁郁的少年，周身陡然散发出的欣喜和不敢相信。
  她能相信，秦言是真的疼爱这个妹妹，否则也不会因一句称呼就喜形于色。
  而她，也不介意给关心自己的人，多几分包容心态。
  秦泠说得认真，秦言听着，那双还有些怔然的桃花眼，很快就泛起了点点的笑意。
  点的那些菜很快就被送上了桌，秦泠无辣不欢，她拎着筷子先尝了口水煮肉片，作为川菜的名菜系列，她吃这道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回了。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次是她吃过最正宗的一次。
  花椒的麻辣感还在口腔爆开，秦泠的脸都因为这辣味熏得红晕晕的。
  秦言招来服务员加了两个菜，还添了瓶饮料。秦泠看见那瓶被人拿上来的椰奶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被辣得晕乎乎的，“这里还有这种饮料？”
  秦言听得又笑了，抬手给她倒了一杯，“都说是饭店了，怎么能没有这些。”
  秦泠咕噜灌下一杯甜丝丝的椰奶时，还在想着，什么饭馆，像这种高大上的餐厅，上来不该是红酒啊那些吗，再不济也是茶啊，怎么会有她喜欢的椰奶……
  这顿饭吃得尽兴，但或许是秦言的面子不够大，临了了，秦泠也没能瞧见那个宋家的小少爷。
  坐在车上，车窗被秦泠摇了下来，猎猎吹进来的风有着夜里的冰凉，秦泠懵懵的脑袋登时清醒了不少。
  “姐姐，会着凉……”
  陆照轻轻看了眼她还在泛红的脸颊，抿了抿唇，还是摇摇秦泠的手，提醒她道。
  秦泠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小孩在，忙把车窗摇上去了大半，只留一丝丝缝隙，小孩子的体质弱，可别感冒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让秦泠别吹太久的秦言：“……” 第12章   怕秦泠待得不习惯，但又不敢提让她回老宅去住，秦言只好退而求其次，陪着秦泠在南风别苑待了几天。
  至于陆照的入学手续，秦言不过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分钟，对方立马就恭敬地表示没什么问题，手机是开着扩音的，秦泠听得一脸的复杂。
  当时她和陆照去找人，扑了个空不说，如果不是那天正好碰上了秦言，就这么点的事，估计还得磨蹭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办好。
  真的得感叹，有钱有权还是很爽的。
  陆照的事情解决完毕，第二天秦泠就亲自要送人去上学，她本来想打车的，被秦言一脸不悦地制止了：“我、来、送。”
  这一字一句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秦泠半点不好奇他又变脸得得突然，这两日待在别墅里，她算是摸清了她这哥哥的属性。
  emmm……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傲娇到不行，还极其容易生气的哈士奇吧。
  有人要送陆照，秦泠乐意得甩手当掌柜，当即就对哈士奇哥哥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
  本来还有些懊恼秦泠对这小屁孩太上心的秦言，闻言就是一噎，磨磨蹭蹭地憋出个“嗯”。
  两人动作迅速，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别墅门口，秦泠这才关了大门，慢吞吞地往楼上走去。
  这栋别墅有三层，九室三卫三厅，陆照挑了二楼偏南面的房间，秦泠也不愿多爬楼梯，直接选了二楼的主卧，最大、光线最明亮的那间。
  而决定要和他们一起住下来的秦言，不甘其后，但他没得挑了，只能捡了最后那间次卧。
  秦泠决定霸占主卧时，就是看上了这间房里自带的大阳台，独立的卫浴也适合她这种懒癌晚期患者。
  在之前的那间，看起来就像是临时租下的老房子里，秦泠没钱就没什么安全感，那几天里，她甚至不止一次有想过重操旧业的念头。
  但是惊喜总比意外先来，来到这栋简直不要太科技化的小洋房，陷入无法自拔的舒适圈里，她又开始懒了下来。
  现在已经是个有钱人了，不愁吃喝不愁穿，哥哥还是个妥妥的妹控，对她有求必应，她干嘛还要担着再患肩周炎的风险再去写小说？
  秦泠悠悠叹了一声，在这个世界里做富婆千金，的确美好得让她一点都不留恋之前的世界。
  “滴——”
  细微的电流声突然回响在脑海里，秦泠怔了下，就在她以为是家里的ai智能系统出了什么问题时，一道刻板的声音直直传入她的耳中。
  “0835号正式启动……”
  “……欢迎…来到书中世界……”
  “正在……传输剧情，请…注意接收……”
  这声音说到最后卡得不行，就像是拨语音通话时，正巧遇上网络不佳似的，但到底，它还是很顽强地把话说完整了。
  听得秦泠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眉间微蹙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这莫名来的声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只见她的眼前，就跟闹着玩一般地浮现了一块大光屏，屏幕上飘着几个大字。
  ——《芒果养乐多》梗概。
  秦泠的目光陡然被这几个字给凝住，慢慢变得有些复杂起来，说起来，这书名她是不陌生的。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爆红的第一本书之所以迅速积攒了粉丝，是因为斗鱼这个短视频平台。
  有位看过她书的读者超喜欢这种校园惊悚掺甜渣的系列，还特地在斗鱼上发了个安利视频，却不料意外火了，视频阅览量达到了几百万。毫不意外的，秦泠的那本书也爆红了。
  那段时间，很多人都跑到秦泠的书下留言，诸如此类“斗鱼推荐来的~”、“在斗鱼上看到的简介，过来瞅几眼……”
  后来甚至还演变成了。
  ——“没人觉得很烦？作者天天在斗鱼上推书……”
  ——“写得也没有多好啊，明明是校园文非要塞进一个不合时宜的惊悚？？”
  ——“恕我直言，前十章没过就看不下去了……”
  后面大批来的恶意评分读者留下的评论，直接劝退了好多人，后知后觉事情不大对劲的秦泠，还没等她采取什么措施，那些差评读者居然又消失匿迹了。
  等她反射弧回来拿起手机，刷刷斗鱼时，这才吃完了这个关于自己的瓜。
  其实这前因后果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秦泠的那本《惊鹊》无意中大火，挡了有些人的路，所以请了水军来在《惊鹊》下面刷差评，可谁知道，天道好轮回。
  《惊鹊》的读者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入侵了一位刷负分差评的读者账号，在网上啪啪亮出这人被收买才来刷差评的证据。
  最重要的反转并不是招揽回了，那些被差评劝退的读者们，而是曝出了请水军的人，正是网站上的大神作家甜甜圈。
  网站三年一度的升星名额只有一位，作为同样混校园类型圈子的作家，秦泠这个异军突起的小菜鸟，说挡了甜甜圈的路，真不是开玩笑的。
  斗鱼上的网友，不管是哪边的粉丝，又或者是凑热闹来的，各种发表意见的评论，成功把这个瓜卷袭全网，差点儿没把秦泠的书给送上热搜。
  秦泠默默地吃完自己的瓜后，特意地翻了下《惊鹊》在网站的各种排名，嘿，就是那么巧，偏偏每一个排名都压了甜甜圈近开的新书一头。
  而那本新书的名字就叫做——《芒果养乐多》。
  甜甜圈的文风很稳定，定位一直都是校园甜文系列，女孩子偏好这种文风。
  但秦泠不大喜欢，若是放在平时她是怎么也不会手欠，去点开来多看两眼的，即便当时有些些的好奇心作祟，她还只是大概地浏览了下简介。
  现在叫她要回忆回忆，只能记得文里的女主是叫作……余佩佩？
  秦泠眉心一跳，看着眼前的光屏，真有那么巧？她穿进了甜甜圈笔下的世界里？
  像是为了印证她记得对不对一般，面前的那块光屏一闪，先前的大字消散，很快又浮现了其他的字样出来。
  主角:余佩佩、宋旻
  仿佛开了预言buff的秦泠：“…………” 第13章   从不爱看这种甜腻腻风格小说的秦泠，被迫看完了《芒果养乐多》的梗概。
  看得她的心情简直一言难尽，槽多无口原来是这种感觉。
  这本书延续了甜甜圈一贯的风格，文如她的笔名，甜得要人命。
  如果不是《芒果养乐多》里面多了些爽点，人物性格看起来也并非那种傻白甜系列，否则真的能和“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古早文所媲美一二。
  秦泠的目光落在那栏配角下面，她现在养的崽崽陆照，居然还是女主的“后宫”之一，妥妥地拿了男二的剧本。
  想起文中女主又娇又甜的性格，秦泠啧啧叹了两声，还真是没想到，小陆照长大后居然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秦泠的指尖在光屏上划了划，上面的字迹并不动，书中的内容在这一页算是概括完了。
  她费劲地又看了一遍，好不容易从旮旯角落里，找出了上面关于原主的描写。
  “秦家长子秦言拿下双博士学位海外归来，一举创办……秦泠妒忌余佩佩夺走哥哥目光，开车撞向余佩佩却自己命丧高速……”
  秦泠徒生了一股无力吐槽感，这tm……感情她还是个不择手段的恶毒女配？
  说女配这个词简直都是抬举戏份了，原主这样的，绝逼在甜甜圈的笔下没活过十章。
  她哪里是女配，简直就是为了女主的团宠光环，而牺牲的路人甲啊。
  要命的是，现在捡来的便宜哥哥，居然也是女主的裙下臣。一个两个的，都是她现在唯独能亲近的人，女主光环这样强，还要不要让她活下去啊？
  被这突然来的光屏梗概给噎了一口气的秦泠，缓了好半天也没能平静下来。
  秦言办事迅速，直接把人送到学校，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半路上接了个电话后，他没再回南风别苑，拐道往s理工大学开去。
  他还不忘打个电话给秦泠，告知自己学校有事后，又轻飘飘地给她投下一枚炸弹。
  “记得啊，现在离中考只有一个多月了，你别玩得太嗨了，忘了提前去学校拿准考证。”
  这信息量惊人，一圈地砸下来，秦泠懵得下意识瞪了下眼，干巴巴地应着：“哦……”
  秦言听不大清那边的声音，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敲敲耳边的蓝牙耳机，放大了些音量，又有些迟疑地问：“还记得自己在哪个班吗？”
  秦泠死活不肯和他去医院走一趟，现在他也不知道妹妹的失忆，究竟是忘到个什么程度了。
  秦言在心里记了一笔，中考之前，肯定要把人带去医院复查一下才行。
  耳机那头传来秦泠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记得了。”
  秦言不意外，面对妹妹比往日乖巧数倍的模样，他也格外有耐心地说：“是初三二班，中考是在六月二十号，到时候下发准考证的时候我再提醒你。”
  秦泠默声记下，等挂了电话，登时又觉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中考？
  什么准考证啊。
  她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地考上大学，是为了在这个世界重来一遍的吗？
  学·秦泠·渣一脸冷漠，她半点也不想重温初高中的八百字作文。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打击到，秦泠对敲键盘码字是再也没什么想法了。
  趁着陆照上学的空隙，秦泠打车出去了一趟，现在她手上有钱，加上了秦言的微信后，便宜哥哥二话不说就甩了一万过来，叫她买学习用品的。
  这也算是变相提醒到了秦泠，她特意跑了趟最近的书城，挑了一堆的初三各科的模拟卷，她甚至都想到了陆照的份，七七八八的习题摞了一沓出来。
  旁边有个替孩子挑辅导书的母亲瞧见了她这样的架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秦泠荤素不忌地选了一堆，不由多嘴了一句：“小姑娘，买这么多题做不完吧？”
  秦泠看了两眼那本初中生优秀作文大全，想了想，抬手抽了两本内容不一样的出来，到时候她和陆照一人一本，还能交换看。
  把书叠在小腿高的那沓习题卷子上，秦泠两眼还在搜罗着其他，抽空回了那位看得目瞪口呆的女人：“写得完。”
  写不完也得写。
  谁让她又重读一年初三，重温一次中考，以前学的那些知识，早就在大学那一年里浪没了。
  买的书实在太多了，秦泠最后请了书城的服务人员上来，帮她搬下去结了账，收银员麻利地撕下小票递了过去，还特别体贴地问秦泠要不要帮她派送到家。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秦泠留下电话地址，迈着轻快的步子下了楼。
  外面的骄阳仍旧热烈，肚子咕咕叫起来时，秦泠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吃午饭，书城旁边有好几家快餐店，秦泠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进去。
  她转头往几步开外的便利店走去，拿了一支以前常喝的甜牛奶，又挑了一袋粗粮面包，付过钱后直接往便利店的候餐区吃了。
  秦泠有些挑食，不怎么爱往外面的餐馆跑，类似泡面辣条那些垃圾食品，她向来是半根指头也不碰的，就连白开她只喝热的，大学的室友向恬总笑称她是老干部，爱养生。
  咕嘟咽下最后一口牛奶，把垃圾收拾丢在了室内的垃圾桶里，秦泠这才出了便利店。
  拿出手机打了车，秦泠开始搜这个世界的手机牌子，她没看过甜甜圈的那本《芒果养乐多》，今天也才靠那个莫名跳出来的光屏知道大概的内容。
  她怕这里的很多常识和现实世界不一样，还是提前了解一下比较好。
  网页空白了一瞬，很快又弹跳出秦泠要搜的内容来，仔细看了一遍屏幕上的字，秦泠这才放心了。
  看来，像手机的牌子、食物的种类名称这种小细节，甜甜圈是按着现实生活中来描写的。
  秦泠打的车就在附近，她没等多久就等来了出租车按喇叭的声音，上了车，秦泠还在思量着。
  要给陆照买什么牌子的手机才好。 第14章   除了手机，还有平板和笔电，从前秦泠刷四级题库时，就喜欢抱着ipad来，用普通的纸笔倒还感觉不是很方便。
  陆照应该没她那么多习惯，但这些东西也该要一一配备上了。
  秦泠打的车目的地，定位在了s中附近的手机品牌官方店，一进店门，店里的销售员立即带着洋溢的笑容迎上前来，但发觉秦泠是个看起来不大的小姑娘后，她的笑容顿了顿。
  她的微表情被秦泠尽收眼底，秦泠蹙了下眉，到底也没说什么，毕竟她现在的年龄摆在这儿，逛这种品牌店总是容易吃些亏的。
  只是秦泠还未开口说些什么，笑着的销售员就已冷了半边脸，她似乎还觉得自己颇有素养，叫来另一边的同事：“张灵灵，过来接待一下。”
  秦泠的眸光也冷了下去。
  那边被呼和来的张灵灵显然是新人，对上秦泠看过来的目光，还很腼腆地红了脸，连说话都是细细的：“您好，请问你想了解哪一款，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不用了。”
  秦泠轻声打断她的话，她在来的车上时就已经参考过了，早就选定了目标。
  原先迎上前去的女销售员把她这话听得清楚，登时就笑了笑，她在这儿待了这么些年，当然看得出来这小姑娘可能只是来长长眼力的，怎么可能会真的买。
  她隐晦的笑还没散去，听到秦泠接下来的话后，直直就僵在了脸上。
  “最新款的12pus拿一黑一白，都要256g内存，还有ip——哦不平板也拿最大内存的两台，对了，你们家新到的笔电能给我试试手吗？”
  秦泠开了自己的手机，看着在车上时记的备忘录，清冷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说着，听得叫张灵灵的销售员都有些懵了。
  莫大的激动之下，张灵灵忙回过了神来，口齿都有些不伶俐了：“哦……哦可以、可以的！您跟我来……”
  看着她们离开去试机的背影，远远望着的女销售员一下子跌坐在了凳子上，脸色一下白一下红了起来，她的眼里都有着止不住的红。
  那可是上万的成交额啊！
  拿到的提成近乎是她一个月的了，她怎么就把这好事推给了新来的！
  这个世界里性价比最合眼的手机牌子，还是参考了现实中的某水果品牌，只不过这里的平板好像不叫ipad，刚才差点露馅。
  秦泠试过了笔电后，觉得和以前自己大学时用的那台手感差不多，当即就拍板下来买两台一样的。
  她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特别是手机电脑这种属于信息私密的东西，要不是之前没来得及逛一逛，秦泠早把原主的这些电子设备给换了。
  现在挺好，趁着给陆照买，自己也换一换。
  张灵灵看着电脑上结算出的金额时，报出来还有些紧张：“您好，一、一共是76619，店里可以给您购机八折优惠，算下来是61295元，请问您……”
  “刷卡，谢谢。”
  秦泠抽出了卡片递过去，她看着面前激动得快要落泪的销售员，只觉得很是莫名。
  由于买的东西过分贵重，张灵灵表示可以给秦泠送货上门，秦泠没犹豫应了下来，她待会还要去一中接陆照，带这么重的东西肯定是不方便的。
  临走前，秦泠还办了张电话卡，另外拿走已经激活成功的磨砂黑手机。
  先前把人推给张灵灵的女销售员，满脸通红地看着秦泠走远的背影，盘算出买这么多东西该有多少提成时，她眼都快红了。
  手机店里的那些纷争，秦泠没心思去理会，她甚至都不愿对那歧视学生党的女销售员，多说一句嘲讽的话。
  出了店门，秦泠犹豫了下，还是发了信息问秦言，一中下午放学的时间，手机那边回得很快。
  五点二十五。
  还有一个多小时，秦泠握着手机在附近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对面有家咖啡店时，她当即决定先进去坐坐。
  一推门进去，一眼掠过空荡的厅内，秦泠有些讶异，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喝咖啡的？
  “您好。”
  前台服务员的声音柔缓，让秦泠挪了目光看去，服务员扬着标准八颗牙的笑：“小姐请问您有贵宾卡吗？”
  秦泠旋即又是一怔，有些陷入了自我怀疑，是她和世界潮流脱轨了吗，她就来喝杯咖啡还要出示什么贵宾卡？
  迎着服务员小姐姐真挚的目光，秦泠沉重地摇了摇头，果然下一刻就看见了服务员歉意的目光，“那抱歉哦，本店是不对外开放的呢。”
  介于这个小姐姐态度跟手机店的那位女销售员没得比，秦泠倒是没怎么觉得不悦，扭头就要走。
  还没推门出去，服务员的声音又陡然急切了一下：“小姐您先等一下！”
  服务员瞧着投屏里浮现的几个字，一着急忙出来追了几步，她的面色尤带着歉然，甚至还冲秦泠鞠了一躬，“很抱歉，不知道您是vip客户。”
  “诶……”秦泠反射性地退了一步，她从前喜欢宅在家里，就是讨厌面对这样的人际关系，她性子偏冷，不懂得怎么处理，也没人教她，所以才不愿怎么出门。
  现在倒好，在这个书里的世界，也有这样为难又尴尬的时刻，秦泠僵硬地摆了下手，清冷的面容上多了丝罕见的局促。
  “你……没关系。”
  服务员忙错身让她进来，“您要是不喜欢楼下大厅，楼上还有私密些的座位……”
  秦泠点点头，没让她麻烦，直接在楼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抬手翻了下小桌上的餐单，没多犹豫，点了杯拿铁。
  服务员松了口气，拿着单子去后台了。
  秦泠倒不是很疑惑服务员的转变，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在一些地方上尽量不怎么暴露出自己的不同，看着这店里服务员的态度，可能原主以前是在这里办过什么卡的吧。
  热拿铁很快被端上桌来，来的人还是刚才的服务员小姐姐，她还送了一碟子提拉米苏过来，黑色可可粉上缀着一整颗的小草莓，看着精致。 第15章   “抱歉。”秦泠看了眼那一小碟的甜点，估量着里面的糖分应该爆表了，她皱了下眉：“我没有点这个。”
  服务员的态度依旧谦卑，微笑着解释：“这是刚才没认出您的一点小歉意，以后您再来我们店里，一切消费都可以免单。”
  闻言，秦泠眼里已经露出了明显的诧异，根据那光屏上给的属于秦言的只言片语，她可以推测得出来，秦家在这个上流圈子里只能算得上中等，并不能和s市和京都的那些豪门大家媲美。
  可以这么说，她如果觉得几百万的零花钱很多，那么几千万甚至更多的流水，在那些真正的豪门千金中不过是指头缝里漏出的一点小钱罢了。
  钱和权都比不过，何以来的格外卖她面子？
  秦泠一进来时，就打量过这家店，空无一人，开在市中心却不为盈利目的，很有可能是哪个有钱的公子小姐开来玩的。
  算算书中的男主送了间三环开外的店面给女主，就已经花了三百多万，而这样黄金地带的店面，要买下来还不营业，可不是她这种级别的人敢做的买卖。
  而且，和这些圈子里的人打交道，是她不愿意的。
  “谢谢，但不用了。”
  秦泠轻叩了下桌面，示意服务员把甜品端走：“我最近戒糖，不吃甜点。”
  服务员看着她平静的面色，踌躇了一下，还是端走了碟子。
  秦泠看着时间，差不多离陆照下课还有二十多分钟时，她刷卡结了账，“不用打折，也不用免单。”
  她的语气清冷而坚决。
  服务员愣了愣，最后还是按她说的来，照例收了该有的钱。
  秦泠走出咖啡厅，服务员小姐姐那句甜美的“欢迎下次光临”被玻璃门阻拦在后面。
  秦泠偏过头来，看了眼咖啡厅高高的牌匾，心里暗暗地把这家店给拉黑。
  下次光临？见鬼去吧。
  这本书中，原主为什么下场这么惨？真的是她一个小女孩的嫉妒心导致的报应吗？
  还有，书中秦泠对女主的怨恨也来得特别奇怪，仅仅因为一个经常和自己闹矛盾的哥哥，就要对哥哥喜欢的人下杀手吗？
  秦泠凭借秦言还没找到自己之前，发的那几条短信可以看得出来，兄妹俩的关系，并不像那些小说中的那种变态兄控占有欲之类的，反而两人之间应该是特别僵持的。
  所以说，面对原主后面开车撞女主，却害了自己的下场，秦泠只觉得有些无语子，这应该就是为了塑造恶毒女配而不顾章法吧。
  而女主身边的那些高富帅，一个接一个的有钱，一个赛一个地宠女主，为了小命她可惹不起，所以主动避开可还行？
  而眼下开咖啡厅的这位富二代，鬼知道他未来会不会和女主有牵扯？
  ……
  三楼，嵌着磨光玻璃的窗户，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推开了些，手腕上戴着的百丽翡达衬得手上的皮肤呈现冷白，男人瘦削的身形一动，露出他那张眉宇染着温和笑意的面容来。
  顾楠紧紧盯着楼下那道远去的倩影，温声笑了下：“阿骍，她没领你的情。”
  他的身后，书架前立着一道身姿修长的人影，咬着一颗薄荷糖，手里还翻着书，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冷声道了一句。
  “闭嘴，别又乱牵红线。”
  顾楠笑了笑，重新在沙发上落了座，抬手拎着一壶温茶，给自己斟了一杯，看着宋安骍又丢了书过来，他抿了口茶，又问：“怎么突然关心起秦家的姑娘了？”
  秦家的地位在上流圈子不算惹眼，但秦肃河生的一对儿女确实天赋过人，在圈子里被人口口相传得厉害，即便他不大理会这种事，也能听得一二耳风。
  宋安骍顿了下，抬手按了按眉心，“最近和秦氏有个项目合作，是秦言在和我交接，算玩得不错，听说过他妹妹的事。”
  这下，顾楠的面上有了惊讶。
  “我记得……”顾楠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眼中带了丝不确定的意味：“秦肃河的独子才不到二十岁吧？”
  还有，他和宋安骍几个人是同一个大院里长大的，能听到他说玩得不错的人，除了他们几个，还真没有旁人。
  宋安骍轻轻“嗯”了声，思考了一下：“他说过完年就二十了。”
  顾楠的眼里，这才有了真正的惊叹。
  关于秦家长子秦言的故事，他不是没听人说过，但也仅限于那些爱聊八卦的长辈们说起，那些姨婶的恨不能把人夸上天去，顾楠是抱着信三分的态度的。
  如今，从好兄弟的口中得到认证，顾楠才对秦言有了重新的认识。
  刚上了一个学期的高中就跳级高三，人家用三年备战高考，秦言却用一年时间，直接拿下了g省理科状元。
  不仅如此，后面的大学生涯里，别人还在兢兢业业地准备期末考试时，他直接被保送s大的硕士研究生，一手抓了双学位证书不说，在sci收录期刊中发表的论文还让他提前两年毕业。
  可以说，这种教科书级别的学霸事迹，放在哪个阶级的圈子里，都是耀眼的。
  想起宋安骍已经和秦言玩得不错了，顾楠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拒了京都的清大吗？”
  闻言，宋安骍看了他一眼，瞧见了他眼里的兴味，又皱皱眉：“难得你这么八卦。”
  “嚯。”顾楠登时就笑了出来，比雪还白的皮肤上，因这几分激动的笑多了丝生气：“我这不是想了解一下，宋大少爷说不错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秦言高考拿下理科省状元，他出生又是高门，不可谓不惊动。
  可惜，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秦言居然拒绝了京都两所名牌大学的橄榄枝，就地窝在了远远不及的s大，就连保研，他也没去其他的省市。
  “因为他妹妹。”宋安骍觑了好友那惨白的皮肤一眼，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出来，剥了糖纸往嘴里塞，“那时候他妹妹刚从乡下回来没两年，怕她会一个人害怕，秦言就没去京都了。”
  宋安骍轻飘飘地说完，顾楠又“嚯”了一声，对秦家两兄妹，更有了丝好奇。 第16章   在进校门前，秦泠解开针织外衫的扣子，露出里面的校服来，s市所有学校里小初高的校服都是一样的，且随便在外面都可以买到。
  一套夏季校服一百块，上回带陆照去大采购时，她瞅见了有卖的，索性买了两套回来。
  门卫室的保安瞧见了秦泠身上的校服，没说什么就让她进去了。
  秦泠看着秦言给她的地址，循着路边的指示牌，总算是摸到了初中部的仁礼楼，此时下课铃还没响起，整栋楼都是安安静静的。
  秦泠脚步放得轻轻的，往上爬着楼梯，好在，她在那老房区里待过几日，此时爬个三楼倒也不算什么。
  仁礼楼里都是初中部的学生，一楼是架空层，二三楼是初一年级的班级，四五楼则是初二，高年级的初三在最顶层。
  爬了三楼，找到了陆照班级所在的秦泠，忍不住想，幸好原主不是个脑抽筋的，拥有着学霸的最高觉悟，不愿来教室上课。
  否则……
  初三在六楼啊，整天至少得爬一个来回，坚持一年最少得三百六十五个来回，还不排除什么可能要跑操之类的情况。
  呵呵，鲨了她吧。
  拿着手机看了会，秦泠没等多久，下课铃就响了。
  原本寂静无声的教学楼，登时如同猛兽苏醒一般，每个班都闹哄哄起来，翻天似的声响，落在秦泠耳中，真是像一瞬间打通任督二脉，耳明目清。
  秦泠木着一张脸，站在走廊边等陆照出来。
  说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嘈杂声了。
  十六班的后门不知被谁踢了一脚，有人自后门一边出来一边回身说着：“今晚吃鸡吗？淦！你是不知道，昨晚双排老子遇到了个……”
  一回头，他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看着走廊上垂眸看手机的少女，眉眼间尽是清冷疏离，却仿佛重重地挠了下他的心。
  偏他后面的人还在催促：“赵狗你有毛病呐，干什么干，还不快走？”
  想到刚才自己的粗言粗语，赵子珄一张脸陡然变得通红，最后还是被他后面的小伙伴，亲切地一锤子过去，把人敲走了。
  秦泠没注意到这一幕，她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吵，让她有些不耐，察觉到人流在变少，秦泠抬头看去。
  陆照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落在最后面，十六班的人对放学回家这种事太积极了，他索性等了一会儿，等人走了大半才收拾好东西出来。
  从后门一出来，陆照就呆了呆，对上秦泠那双微微柔和了些的眼眸，他回过神来，忙走上了前去，有些歉疚：“姐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等很久了？”
  说完，陆照心里满是懊恼，早知道秦泠会来，他肯定会快点出来的。
  “不久。”三楼登时被洗刷了一遍似的，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早早飞奔出了校门，唯留零散的几个同学，还缀在走廊间。
  秦泠同陆照一起下了楼，她没忘记在度娘上看到的——要时常给孩子关爱，尤其是缺爱的崽崽。
  是这个道理。秦泠想起大黑来，刚领养它时，大黑半夜睡觉时就总是低声呜呜地叫，后来她经常给它顺顺毛，带它出去玩，大黑就不再叫了。
  “给你的。”于是，秦泠想了想，一边拿出新手机递给陆照，一边有些生涩地问道：“今天上课感觉怎么样？和同学关系相处得融洽吗？”
  陆照先是被手机惊了下，就在刚才，他的同桌还拿着和这款差不多样式的手机，在到处和别人炫耀，说这是这个月刚出的新款，要八千多块一台……
  陆照的下颌微绷了下，他抿了下唇，没接手机，摇摇头对秦泠说：“姐姐，我不能要……”
  能跟她离开那间暗无天日的小屋子，已经是莫大的感激了，至于其他的，陆照从来没奢求过。
  闻言，秦泠蹙了下眉，她不爱同人这样纠结，直接把手机塞到了陆照手中，“以后用得到，总不能有事我联系不上你吧？”
  陆照微垂着头，长长的睫羽下眸光轻闪着，他一声不吭，没再把手机还回去，心里却已经暗暗下了决心，等他能自己挣钱了，要把钱还给秦泠。
  秦泠却是想着刚才他一个人落在后边，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情形，不由道：“是不是和同学相处得不好？还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没有。”
  陆照连忙晃晃脑袋，急着解释：“班上的同学都挺好。”
  也倒不是他编瞎话，十六班虽然是在初一里吊车尾的班级，班上的学习氛围不算浓烈，但也只是有些闹腾，那些同学对新来的同学并不爱搞排斥这一套，尤其是他的同桌赵子珄，待他还挺热情。
  秦泠放了心，她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陆照又腼腆，两人一路快走到了校门口，也没再起了什么话头出来。
  “秦泠……？”
  在这一片安静的氛围下，一声尤显迟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秦泠愣了下，回头看去，只见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脸蛋圆圆，长发披肩，此时她面上正浮现着惊疑不定，但见了秦泠回头，她又很快弯了弯眼角，笑了起来。
  圆脸女生一边走过来，一边微笑着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怎么突然来学校了？是准备在教室备考吗？”
  女生很热情地搭话，秦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不太妙，她不认识这人，不会露馅吧？
  正想着，那女生又顿了顿，凑近了几分，“我差点忘了，你一直没怎么来过教室，恐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子沁，和你是同班同学哟。”
  赵子沁最后那句话有开玩笑的成分在，秦泠听出来了，这个和她同班的女生没什么恶意。
  秦泠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时，赵子沁又冲她摆摆手，“我弟在那边等我呢，我要先走啦！”
  秦泠带着陆照继续往前走去，她一垂眸，却发现这小孩正盯着赵子沁远去的方向看，“怎么了？”
  陆照很快便回她的话：“姐姐同学的弟弟，好像是我同桌。”
  秦泠也抬眸往远处看了一眼，隐约的，赵子沁旁边立着的少年，似乎还在冲她招手。 第17章   “姐！姐！快看我女神！”
  赵子沁没好气地扒拉开弟弟的手，气道：“别再晃我了！再晃信不信我捶你！”
  赵子珄此时一脸的通红，晕红都要蔓延至脖颈了，也幸好他肤色不算白，才没那么明显。
  他难掩激动地冲那道倩影招了招手，赵子沁使劲拽开他的爪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弟弟是在冲刚才她搭过话的秦泠招手。
  “干什么呢？昂？”赵子沁一个暴栗捶过去，“成绩烂得一塌糊涂，还想起早恋来了？赵子珄你是不是想上天！”
  赵子珄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看着秦泠两人走远，他忙手一指外面：“车来了车来了。”
  赵子沁这才气恼地拎着弟弟的校服领子，往校门外走去。
  上了司机开过来的车，赵子珄不忘拍拍马屁：“我宇宙无敌漂亮的学霸姐姐，我哪能早恋呢，我刚才……是看到我同学了，今天我们班刚转来的一个新同学，我俩成同桌了，哪知道姐姐你的同学居然是我同桌的姐姐呢。”
  赵子沁被他绕口令一样的“姐姐”烦得不行，冷哼一声：“你那新同学还真是倒霉，居然和你同桌了。”
  “哎哟！”赵子珄故意捧着心口伤心道：“姐你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啊——话说回来，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那同学呢？”
  “听说她身体不好，之前一直都在家请家教学的，很少来学校一次，不知道今天怎么来了……”赵子沁下意识地就顺口说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大怒：“赵子珄！你皮痒了是不是！今晚不写三张物理卷子你别想睡……”
  “哎！别打脸别打脸！”
  车子驶远，路边的陆照有些茫然地眨眨眼，他刚才怎么好像听到了他同桌的声音了。
  秦泠打开打车软件，还没输好地址，跟前就传来了一声滴滴的车喇叭声。
  面前停了辆黑色的宾利，只是驾驶位上的西装男人是她不认识的，宾利停在路边，显然不属于停车的范畴，所以对方才没下车来，只按了喇叭。
  秦泠上前，西装男就说：“小姐，是言少让我过来接您的。”
  秦泠没说话，快速地打开了微信，戳开和秦言的聊天窗口，还没发出求证的信息，对方就弹跳了出一条信息过来。
  ——我让人去接你们回南风，以后出门别打车了，阿承就是你的司机。
  后面还附了张宾利的车牌号的图片，秦言退了两步看了眼车子，这才拉着陆照上了车。
  不怪秦泠这样警惕，这本书虽然是篇校园文，但围绕着女主转的那些男主男配们，个个未来都是实际不可小觑的典范。
  尤其是后面男女主步入职场后，公司里的勾心斗角、和对头的尔虞我诈，硬生生把前面写的校园甜，扭转成了现实中的宫斗剧。
  秦泠只是想在平时就一点一点积累警惕心，否则，在这种随时戏剧化的书里，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
  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让崽崽也懂得这个啊！
  秦泠偏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陆照道：“看见不认识的人找自己，一定要提防起来，像刚才一样，确认过了才能和别人走，知道吗？”
  刚才陆照就站在她身边，秦泠和秦言的对话也看得清楚，虽然他早就懂得秦泠说的这个道理，但现在，他还是一副受教了的乖巧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姐姐。”
  秦泠听得心里舒坦，眼前的这个乖崽崽这样听话，怎么就是个对女主求而不得的男二呢？
  想到那光屏上显现陆照的结局，他与原主走的恶毒戏份不同，从头到尾，陆照都像小忠犬似的跟在女主身边。
  女主对男主一见钟情前，他默默给女主补习，让她提高成绩变得优秀，后来男女主在一起后，他更是把自己的那颗心藏得小心翼翼起来，替女主收拾那一堆的桃花烂摊子，最后男女主he，男配们释然送上贺喜，纷纷另寻所爱。
  唯独陆照，他一个人待在京郊的小房子外，孤独终老。
  有些细节是秦泠凭着梗概大概推敲出来的，想到这些，秦泠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崽崽这样乖，最后的结局却是最令人心疼的一个。
  秦泠心里头突然漂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让陆照和女主接触，他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女主，更不会至死都孤独？
  这个念头一起，就停不下来了。
  回了南风别苑后，阿承就存下了秦泠的手机号，又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也给了她，还告诉她，要去哪里直接同他说就是了。
  秦泠应了下来，关了门。
  刚才趁着阿承在，把那些从书城里买来的书，还有平板之类的都从门卫室拿了回来。
  陆照在旁边帮忙拆着纸箱，看着里面的一摞摞的书，先是惊讶了一下，他又想起来秦泠已经初三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快要面临中考了。
  “姐姐，这些书你做得完吗？”陆照掀开一本习题，看了看内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了眼扉页，登时一愣：“这……这些都是我的？”
  看着茶几上摞得高高的书本，陆照差点眼一黑，他本就空缺了一年多来读初中，初一上的大半学期都快过去了，他若要拾起来，也还得花费些功夫。
  现在，又还有这么多习题等着他……陆照的心下有些忐忑，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了，他怕姐姐不高兴了。
  秦泠把他转变的脸色看得分明，难得地想笑，又怕伤了小孩的自尊心，忙翻出一本来解释：“也有我的。”
  “你本来就晚了些上学，如果实在跟不上，到时候再多读一年初一好了。”秦泠想了想，怕陆照多想些什么，又道：“不用太过忧心了，这才第一天呢。”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没有与旁人说话时的清冷，反而透着一股子温柔。
  陆照不安的心不知怎的，就被轻轻抚定了。 第18章   两个人很快都把纸箱拆了开来，平板和笔电都摆了出来，把这些东西再给陆照时，他抿着唇角没像之前一样推辞。
  “帮我的电脑也抱回房间吧。”
  秦泠点了点书，确认一本不落后，也从沙发上起了身来，一边冲陆照说着，一边踩着拖鞋往厨房走去。
  陆照抱着平板和电脑，乖乖地应了声，上楼去了。
  公寓里的家电设备都是整套备着的，不管主人会不会用，大到冰箱入柜洗碗机，小到榨汁机蒸蛋器都一一齐全。
  作为一个喜欢动手做饭的美食爱好者，秦泠对厨房里的摆设，可以说是很满意了。
  比之前那租的老房子里的小电煮锅，真的好上太多太多了。
  中午的一顿只将就着吃了面包，那么晚上这餐就要丰盛些了，先前秦言把他们从那家古韵的饭店带回来时，就顺道让助理去了超市一趟，买了很多东西。
  秦泠开了冰箱，里面大多是各种水果和酸奶之类的饮品，带叶子的青菜是没有的，不过好在有黄瓜和胡萝卜。
  又往下一层扒拉了两下，秦泠找出了好几块盒装的牛排和鸡腿肉。
  秦泠把能用上的食材都拿了出来，她打算主菜做个宫保鸡丁，蒸个水蛋，再炒一盘青椒牛肉。
  反正只有她和陆照两个人吃，不用准备太多。
  幸好那助理不算太笨，做菜用的佐料都买了，否则没有辣椒，这宫保鸡丁就缺少了灵魂啊。
  秦泠切着青椒的时候，陆照从身后钻出了个脑袋来，轻声说：“姐姐，我把东西都搬上去了。”
  秦泠停了刀，扭头一看，小孩满脸都是红晕，额边还渗着汗，显然刚才一来一回地跑把他给累着了，她忙道：“快去洗个澡，饭马上就好了。”
  陆照闻言，轻抿着的唇角立马就弯了弯，应了一声就啪哒啪哒踩着拖鞋跑开了。
  真好，以前外婆也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把菜都配好切好后，旁边煲着饭的电饭煲，也已经叮地一声响了，秦泠先过去拔开了插头，这才掂着锅准备炒菜。
  一楼的卫浴是公用的，陆照拿着衣服钻进了浴室，再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秦泠已经端了两盘菜上桌了。
  饭菜的香气缭绕在屋子里，扑鼻而来，让陆照的肚子都开始咕噜叫了起来，他脸一烫，幸好姐姐在厨房。
  “愣着做什么？”秦泠把蒸好的肉沫水蛋端了出来，见陆照呆呆地站在桌边，催他：“快去盛两碗米饭出来。”
  “好！”陆照红着一张脸回了神，大声应了句，忙踩着浸了水唧唧叫的拖鞋进了厨房。
  暖黄的灯光下，菜香和热气交杂氤氲，两个人都饿极了，一时之间只有饭桌上的碗筷轻撞声在响。
  这一边其乐融融，而另一头却是哭声交接。
  外面的争执吵闹声，透过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入耳中，余佩佩揉了揉自己饿得有些发疼的肚子，在小床上蜷着自己的身子，好让这痛感能够缓一缓。
  “你居然还敢去赌！”
  “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
  “啊——余庆节，你敢打我儿子！老娘和你拼命！”
  尖锐的叫声和断续的哭声交杂着，余佩佩被吵地额边隐隐作痛，她的目光冰凉，透过房间里的那扇小窗户，落在外面一片寂静漆黑的夜色里。
  连一丝的月光都没有。
  这就是她的……家？
  不，这里是属于余庚的家。她那个没用的弟弟，明明成绩比她烂上百倍，还不学好地去赌博，可他就因为是个男孩，享尽了父母所有的宠爱。
  多可笑，他才十二岁，就能花掉十万块，还被他妈护在怀里当心头肉。
  余佩佩冷眼听着外面的吵闹，她的心里是一片凄凉的，这里根本不属于她，只要被男主喜欢上……她就能脱离苦海。
  一想到这个，余佩佩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眼中的冰冷褪去，化作前所未有的狂烈。
  “系统！”
  余佩佩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系统：“我要替换主人格，只要能帮我……帮我抢他们的气运！我什么都愿意！”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想办法和那些男配们碰面，以谋求他们钦慕值来夺气运，可她这样的身份，又哪里是能轻易就到那些富家公子面前去的？
  想到自己请了三天假去系统给的那家饭店做兼职，却连宋安骍的人影都没见着，余佩佩心里一半是心酸，一半又是渴望和隐隐的激动。
  她是女主，他们这样的有钱公子哥，都将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想想都叫她心情澎湃。
  可是她实在无能为力，昨天系统给了她一个法子，让她把身体的主动权，交给她身为女主所拥有的亚人格，亚人格将会竭尽所能地帮她……
  系统冰凉的机械音响起：“程序启动，主亚人格开始替换……”
  系统后面的话，余佩佩根本再听不到了，她的脑海里是一阵尖锐地疼痛，紧接着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几分钟后，昏厥过去的余佩佩再度醒来，她的眼眸里一阵空白过后，掠过一丝嘲讽，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
  “真是个蠢货。”
  系统的机械音里有了丝温度：“主人，您总算是过来了。”
  “你做得不错。”余佩佩走至窗边，垂眸看着底下一丛丛张牙舞爪的树，眼底没一丝波澜，接着她吩咐系统：“调出那些男配的剧情偏移度。”
  她是数个小世界里的“神”，为了维持世界稳定，创造出了监测的系统，同时系统也作为把她传送过来的纽带，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有了大弧度的偏离，系统是不会紧急召唤她的。
  看着眼前的数据，余佩佩眼底有了点不耐烦，抬手让系统关掉，“这个世界的剧情还没开始走，偏离百分之几根本不算什么，下次剧情线偏离百分之五十以上，再通知我。”
  系统本想让她再看看男二陆照的情况，闻言，立马闭了嘴：“是，主人。”
  余佩佩这才把眉宇间的戾气抹掉，算了，既然都来了，就把这个世界走完再说。 第19章   日子慢慢逼近六月，s市临海，临近酷暑时节也不算太燥热，秦泠在家抱着一沓沓的习题书本复习了近一个月，总算是把高考前的那点微薄知识给捡了起来。
  初中不像高中有分文理科，要学和要考的半点都没有选择，但好在，秦泠是货真价实考上过大学的，学的又是中文系，英语和语文的底子都不算差以外，那些历史之类的文科更是不算话下，稍微看一看，题目都能答得八九不离十。
  唯独物理和化学，这两座大山，险些把秦泠压得喘不过气来，每每写那些磁场电流题，她都快要把头发都给揪秃了。
  而另一边，迟上了一年学的陆照，却展现出了属于真正学霸的惊人天赋。
  他不光赶上了这一学期的进度不说，甚至在最近的一次小测中，拿下了年级第二的好成绩。
  除了英语之外，其他科目都几近满分，唯二扣分多的就是语文，但在年级里也算是相当惊艳的成绩了。
  当时秦泠拿着成绩单，不仅惊讶，她心里的自豪感都要满满地溢出来了。
  瞧瞧，这她养的崽崽！
  但被自己养的崽秀了一脸后，陆照有一天竟然跑到她房间里来问：“姐姐你要我教你物理和化学吗？最近我把初中的书都找来看完了，我觉得……”
  秦泠死死抠着书，冷硬地打断他的话：“不，你不觉得。”
  小孩最近被她好吃好喝养着，脸蛋都圆润了几分，先前瘦不拉几的腕骨变得骨肉匀称，衬得那双手十指骨节分明。
  此时他瞧着人时，眨着一双讨巧的黑眸，生生又让他能打的颜值，再添了几分青涩的亮眼夺目。
  就连个子都似乎拔高了些，告别了之前的胆怯和畏缩，他和学校里的那些青葱少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秦泠使劲地看着那双扒拉着她房门的手，心里的小人没骨气地嗷呜一声，打了个滚，最后还是她自己强忍着瞥开了眼，这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扑上去的冲动。
  秦泠是个重度手控。
  可惜，在现实中，她从没见过有哪位拥有这样巧夺天工似的手。
  陆照看着她冷下来的侧颜，心里不由一紧，立马松开了拉着门把手的手，乖巧地站好。
  陆照隐约能猜到，秦泠不想他来教似乎是不大好意思，想到这儿，他当即又怕秦泠生了自己的气，忙道：“姐姐，我英语单词还没背完，那我回去看书了……”
  少年低低的声音传来，黑瞳里的目光在秦泠身上巴巴流转着，见她并不看自己，似乎很是低落。
  到底是自己养着的崽，秦泠的心早就软了下来，微微偏头，眸光柔和道：“去吧。”
  闻言，陆照立马绽放了大大的笑容来，灿烂得都要把秦泠融化了似的，少年和以前一样重重地“嗯”了一声，便替秦泠把房门掩上，欢快地走了。
  他一走，秦泠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在面前的习题册上，以前她就是学文科的，对于这些物理的串联摩尔简直一窍不通。
  秦泠轻叹了口气，耷拉下眉眼。
  隔日，秦泠就捧着题目去找陆照房间找人了，刚巧逢上周六，陆照待在家里。
  秦泠叩了叩门，平时白天陆照要上学，偌大的别墅里基本上只有秦泠一个人，只有到周末时，陆照整日在家她才会觉得这房子没那么空旷。
  房间里，陆照不知在忙些什么，秦泠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门迟迟被主人打开，她瞧着少年脸红红的模样，有些纳闷。
  陆照是会很容易脸红的，她见过许多次了，但也只有激烈运动过后或者是害羞，他才会脸烫得厉害。
  现在是怎么回事？
  秦泠不得不多想，她养的崽崽品学兼优，性格又好，可不能因为纵欲过度，而损坏了身体啊，若是等以后身体不好了，岂不是连女朋友都难找了？
  秦泠越想越歪，回神过来后，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对崽崽道：“照照，要节制啊。”
  陆照脸上红晕未褪，一脸茫然地看她：“啊……？”
  想着要给崽崽留点自尊心，秦泠不欲再往下说了，换了个话题：“我想你帮我辅导辅导物理。”
  秦泠亮出怀里抱着的习题册，她自测过物理成绩，总分七十分的卷面，她最低可达30分的成绩，简直惨不忍睹，但和这门学科相比，化学就要好上一些些了。
  陆照当下就应了下来，他先是接过秦泠手中的习题来，翻了翻后，他就把题放到了一边，去翻自己书桌上的那些书。
  不大一会儿他就找出了一套卷子，替秦泠摆在了桌上，少年微弯了下唇角，看着秦泠的墨色眼眸里都是温然，他轻声说：“姐姐你先把这套题做一下，我看看你的情况怎么样。”
  秦泠没说什么，拉过椅子坐下开始写，这一套卷子本该写得她抓耳挠腮的，但迫于陆照在旁边，她又只能淡定无比地写着。
  房间里只有一张和书桌配套的椅子，陆照只能坐在床边，趁着秦泠做试卷的间隙，他再度仔细地翻起秦泠带回来的那本习题册。
  等秦泠写完了，他差不多也对秦泠的基础有了底，再拿卷子起来批改时，陆照已经不显山不露水地拎着笔一一做上了小小的记号。
  接下来就是错题讲解，不能否认的是，秦泠的基础太差了，简答题里的公式都还会写错，后面的步骤不用细看，肯定都是不对的了。
  陆照林林总总地挑了卷面上基础的题来讲，后面的大题只给她讲第一二小问，听完了题目的讲解后，秦泠再提笔按照思路算了算，果然就惊喜地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迎上少年温柔又隐含夸赞的目光，秦泠只觉得脸颊有些烫，早知道，之前就不为了面子死撑着了，应该早点来找陆照的。 第20章   有了陆照给她的补习，秦泠的物理提升得飞速，原本她还有些担心会和原主的学霸水平格格不入而露馅，自从她估过几次卷面分，都能达到中上水平后便放了心了。
  六月的艳阳天，在秦泠挥笔做卷子的时光中度过大半，中考的倒数日转瞬即逝。
  s中是市里的重点中学，当仁不让地成为考点之一，为避免出现代考现象，初一初二全年级都要封闭隔离。
  前一天消息出来时，陆照急得不行，他想去送送姐姐的，哪怕让他等在考场外面也行，第二天他没坐阿承过来接人的车子，起了个大早，跑到校门口的候考位置等。
  秦泠下了车，一眼就看见一片黄白的警戒线前，少年抱着书包被保安质问着做什么，他眼巴巴地回头看后面的车流，人群熙攘，他的黑瞳里闪着一丝迷茫和焦虑。
  “照照——”
  秦泠喊了他一声，少年的眸子陡然发亮了，把后面气呼呼的保安甩在后面，朝她小步跑过来。
  秦泠看着他亮亮的眸子，心里又是一软，说出口责问的语气也失了气势：“怎么不进去？不是说了不用送我吗……”
  初一初二的学生不能放假，学校单独辟开了教学楼让他们自习，学生一旦来了学校后，和即将中考的学生是要走不同的门的。
  陆照要走的南门是学校后门，要绕一个大圈子，现在都快要到上课时间了，他还在守着这儿，完全把昨晚她说的话抛到脑后去了。
  秦泠有些生气，但看着少年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拿出纸袋装好的三明治，她又气不起来了。
  秦泠每次一忙就容易忘记吃早餐，这次也不例外，虽然不是第一次中考了，但就是莫名地有些紧张，笔袋里的东西都点了好几遍，她还愣是浪费了十多分钟磨蹭，这样下来，根本来不及了。
  来接她的阿承又不住在南风别苑里，也不会知道她的情况。
  三明治是陆照亲手做的，被滚烫的玻璃杯温着，都还是热乎乎的，陆照把三明治塞到她手里，又拿出一瓶她常喝的酸奶来。
  “姐姐，快吃吧。”
  陆照知道秦泠的性子，以前上学时他走得早，也不知道秦泠吃了早饭没有，但有一回中午回来，他看见自己留给秦泠的面都冷成一坨了，压根没人碰过，而在楼上做题的秦泠，连午饭时间到了都不知道。
  他就怕秦泠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也不好好吃早餐，索性就把三明治带过来了，看着她吃，总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还有……”陆照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最迟二十分钟就要入考场了，姐姐在明德楼13考场，是在二楼左拐第一个教室，走过去只要十分钟，所以时间还算充裕。”
  秦泠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听着他说的话，就知道崽崽把自己的考场位置打听得无比清楚了，心里慢慢地竟没那么紧张了。
  最后，陆照站在路边远远目送着秦泠出示准考证进了校门，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在保安警惕的目光下，他这才背起书包快步往南门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陆照没再偷偷跑到校门口等秦泠了，而是正大光明地让秦泠在车上吃着早餐，送她进考场。
  最后一场考的是体育，虽然才三十分，但基本上的同学都能拿个满分，缺乏运动细胞的秦泠格外抗拒这八百米。
  跑的时候，她孤零零地缀在一众同学身后，誓有“丢几分就丢几分反正体育我不拿满分”的姿态。
  跑完最后一圈，秦泠白着一张脸，险些腿一软摔下去，但好在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还伴随着一道清脆入耳的声音：“小心。”
  秦泠喘着气，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张明朗恣意的面孔随即映入眼帘，在她的怦怦狂跳的心跳声里，秦泠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看到这张脸时，心脏却几欲骤停，紧接着，就是隐隐的悸动传至脑海中。
  秦泠皱了下眉，立马直起了躬着的背，退了两步，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疏离：“谢谢。”
  白寂礼貌地收回手，微笑点了下头，眼前的少女面带的警惕他不是看不到，刚才一扶，只是想着她是班上的同学，又貌似身体还不太好，这才多手。
  二班的同学秦泠都不认识，除了之前接陆照时碰到过的那个女生，考前她偶尔会来找秦泠聊天以外，其余的人她是真的一个都对不上名号。
  秦泠在长凳刚坐下，在她脑海里回旋过一遍的人，便凑到了她跟前来，赵子沁拎着一支水过来递给她，秦泠道谢接过，喝了两口。
  赵子沁圆滚滚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看着她把水放下了，这才笑嘻嘻地道：“秦泠，你和白寂是不是……”
  秦泠把瓶盖扭紧，闻言好奇地看她：“白寂是谁？”
  赵子沁认真观察了她一下，发觉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忙和她科普：“就是刚才扶了你的男生啊！害，也是……你一直都没来学校，哪里知道他。但是我跟你说啊，千万别和他走太近了，他的那些小迷妹们啊疯起来可是不得了的……”
  听了这些，秦泠当即明白过来，这个白寂是什么样的存在，耳边嘈杂声依旧，秦泠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围着三三两两的女生，都似在有意无意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秦泠对赵子沁点点头，表示受教了，然后想了想，她多添了一句话：“学校禁止早恋的。”
  早恋别扯上她啊，她只想带着崽崽避开女主，苟到最后。
  赵子沁登时就噗嗤一下笑了，“你真的好乖呀，我就说嘛，你哪里像那些人说的那样不好了，都是嫉妒吧！”
  秦泠不置可否，只是……
  刚才那个叫白寂的男生，和他对视的那一眼时，为什么她会出现那种莫名其妙的反应？
  白寂长得好看不假，但她这几个月来，在陆照和秦言的颜值洗礼下，早就生出免疫了。
  秦泠按了按心口，微蹙了下眉，那种晦涩的感觉，似乎是原主的这具身体在作祟。
  难道，原主喜欢白寂？
  突然地，秦言就想起了那本写着原主手机密码的日记本。 第21章   中考考完后，秦泠懒癌开始无间歇地发作，一连三四天都没能爬起来吃陆照留下的早餐，气得好脾气的崽崽都发了脾气，强行要把秦泠从被窝里拉起来，看着她惺忪着睡眼刷了牙，无精打采地吃完了早餐。
  陆照这才心肠软了下，不禁用哄着的语气对她道：“吃完再回去睡吧，午饭等我回来做。”
  这几天虽然秦泠已经考完放假了，但因为陆照还要上课，她仍旧要揉着睡眼起来，踩点做好午饭等着崽崽回来。
  每天陆照到家时，先上楼去看人，人倒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楼下的锅里刚炒好的饭菜却还温着，陆照为此忧愁得不行。
  秦泠实在很困，咬了几口香喷喷的青菜香菇面，还是没能让她醒神过来，陆照说着话，她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顾“嗯嗯嗯”地点头。
  见她好歹吃了些面，陆照立马护着她上楼，看着秦泠挨着被窝倒头睡去，他正欲关门的步子顿了下，悄悄地折身回去把秦泠设好在十一点半的闹钟关掉，这才心无旁骛地上学去了。
  就这么捱过了一两天，被大考榨干了精神劲头的秦泠，总算是恢复了些元气，考完后的期间秦言还来看过秦泠几回，可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
  秦言不舍得打扰妹妹，每次来了，只悄悄地来房间里看秦泠两眼，又给她在冰箱里添上新鲜的吃食，这才安静地离开，导致秦泠压根不知道这便宜哥哥来过好几次。
  6月25号是个大日子，八点一过闹钟就响了起来，秦泠这回没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半天起不来，而是飞快地坐起了身，从床头柜上拿过笔电，一手又顺势揽了一只枕头过来抱在怀里。
  等待开机的时候，秦泠眯着眼，轻轻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抵在胸前的枕头上，双手飞快地把二班班群里发来的网址，敲入浏览器的搜索栏，顺利地输入了自己的姓名和准考证号。
  秦泠的哈欠过后，已经醒神了大半，此时她正不自觉地睁大了眸子，看着页面快速地加载着，心里忐忑不定。
  可下一秒，网页却呈现出一片无力的空白。
  秦泠那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登时像坐了停电的云霄飞车似的，啪叽一下，往地上栽得结结实实。
  她又往电脑上刷新了几遍，甚至还叉了窗口重新填了遍准考证号，如此几遍反复下来，秦泠木着一张脸，手上抖得有些厉害。
  如果不是这电脑实在昂贵，她真怕忍不住嚯嚯掉这不争气的东西。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响动声，只是秦泠的门却没被人敲响，隔壁房间似乎也有了动静。
  秦泠毫不犹豫地抱着电脑起身，踩着拖鞋她开门出去前，不忘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先前的及耳短发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长长了不少，已经到了脖颈边了。
  秦泠习惯性地抬手压了压发顶炸起的几根毛，又薅了薅围在脖子上的头发，感觉形象好了些这才往陆照房间走去。
  敲了两下门，秦泠这才发现崽崽的门没关严实，里面还有隐隐的说话声传出来，秦泠下意识地凑耳上前去听，门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打开。
  看到好久不见的秦言，秦泠有些意外，她皱了皱鼻尖却是不为所动，从他身边钻进房间里去，秦言在后面被她的这小表情给气笑了，一边跟上来一边说：“嘿，你个小白眼狼，见到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了？”
  秦泠抱着电脑在陆照床边坐下，闻言就是一哼，冷眼反击：“有一个多月没来看过妹妹的哥哥吗？”
  听到她这话，秦言就知道终究是自己的一片心意错付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因为毕设而连夜轴转，忘记了秦泠中考的这件事，到底还是他亏欠在先。
  秦言只得服软：“好好好，哥哥错了，那你能不能原谅哥哥？”
  一旁含笑看着两人的陆照出声道：“姐姐，言哥昨天还来别墅了，这几天的菜和酸奶都是他买来的。”
  秦泠微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一直都睡到中午才起来，一整天几乎没离开过床，而冰箱里永远都是满当当的，她该以为是陆照去买的食材。
  “咳，原谅你了。”秦泠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丝丝的不好意思，她忙别了脑袋过去，手碰到怀里的电脑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正经事，“今天是查分的日子，但网页卡住了。”
  本想把手上的笔电转过去给他们看，秦泠无意中却瞥见书桌上的那台和她一样的电脑，以她那5.0的视力清楚地看见上面的文字，秦泠呆住了。
  “恭喜姐姐。”陆照弯唇轻笑着，率先道喜。
  被抢了先的秦言瞪了陆照一眼，忙补上一句：“泠泠真的棒！今年暑假哥带你去旅游吧？”
  秦泠已经扒拉上前了，晃了晃鼠标，屏幕上的光标随即落在三个数字上面，证明这并非恶搞的截图。
  560分。
  总分630能考出这么高的成绩，秦泠都有些不敢想象了，她忙点开详情栏，看各科成绩。
  语数英三科除却数学差了些，其余两门都几近满分，让秦泠能拿高分的主要原因，还是物理和化学，都没像之前自测的那样惨遭滑铁卢。
  看到这样文理同样优异的成绩，秦泠算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先前那光屏的梗概上，没写什么关于原主的日常事迹，她也是从秦言口中得知，原主不仅是个不偏科的学霸，该和秦言一样，在理科方面的造诣格外地突出。
  而她这个外来者，却和原主恰好相反，但幸好……中考这一关算是没出什么岔子惹得秦言怀疑。
  至于秦言提出要旅游，秦泠抱起自己的电脑，毫不犹豫无情地拒绝了。
  比起大热天出去累得要死地玩，她还是喜欢宅在家里，吹着空调刷着综艺，岂不美哉哉？
  一个星期后，s中的初中部全部放假，秦泠养的崽崽，成功地成为了她咸鱼躺的强有力后盾。 第22章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两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由于秦泠不愿挪窝，索性也没多挑，直接升了s中的高中部，9月1号报道的那天，秦泠看到排班表才知道，自己以年级第三十二名的成绩进入了重点班二班。
  一个班五十个人，而唯二的两个重点班，是以年级前一百名打乱排出来的，秦泠这成绩放在全年级里前百名看，只能算得上中等。
  秦泠垂眸看着手上的名单表，挤进高一二班的人有两个还是她认识的，赵子沁、白寂……说不定除了他俩，还有其他人也是以前二班的，只是她不认识。
  想到这儿，秦泠不由在心里幽幽叹了声，又要捱三年，万一不小心露馅怎么办？
  “姐姐，看路。”
  少年的嗓音柔和，他握住秦泠的手腕，轻轻拉了下，让她和迎面来的人擦肩而过，秦泠控制不住地往他的手上瞥去。
  陆照小时候在指上留下的劳作痕迹，现在已经渐渐养得不差了，唯留指腹还有一丝丝的粗砺，此时抚在秦泠纤白的手腕上，叫她忍不住一个激灵。
  自打中考过后，她发觉少年已经长得和她差不多高后，她就没再牵过陆照的手了，想着崽崽已经长大了，秦泠即便是看着他那双修长分明的手挪不开眼，也不能和以前一样说牵就牵了。
  陆照看着她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模样，他眸光微闪，悄悄地弯了下唇，露出颊边的酒窝。
  “陆照？陆照——”
  后面有人遥遥喊着，秦泠回神转了脑袋看去，却在一片乌压压的人群里寻不到声音来源，她只好冲陆照问道：“照照，是不是有人在喊你？”
  陆照回头随意看了眼，又扭过头来，老实地摇头：“姐姐你听错了吧。”
  “可能是。”秦泠没多想，展开手里的入学指南，决定先去宿舍楼里放行李，“照照，往这边走吧，我们先放东西再去办手续……”
  九月的天仍旧很热，太阳高照，像个火炉，逢报道的日子里校园里总是人来人往的。
  秦泠用手里的纸挡着阳光，却还是热得不行，拖着箱子的陆照时不时会撞上人，有些难行，索性他直接把行李箱拎起来走。
  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赵子珄傻眼，朝旁边的哥们问道：“刚才陆照是看到我了吧？他怎么瞥了我一眼当没看见似的？？淦我要气死了……”
  一旁的朋友瞅他一眼，无情走开：“那你快原地气死吧。”
  赵子珄：“……”
  放完了行李，陆照这个居家小能手还顺道帮秦泠把床也铺好了，蚊帐什么都给她安上，被子也换上了家里自带的，这些事情陆照小时候经常做，完全不手生。
  秦泠没有什么事做，只能在旁边坐着围观自家崽崽，摸出手机悄悄地给他拍了一张照，旁边自己收拾着床铺的女生看得羡慕不已，忍不住小声地对秦泠叹道：“你男朋友好好啊。”
  秦泠拍照的手一僵，她朝陆照看去，崽崽正在给她擦着属于她的那两格柜子，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
  担心崽崽早熟的秦泠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解释：“这是我弟弟……”
  误会了的女生脸一红，忙冲秦泠道歉，秦泠摆摆手表示没事。
  宿舍是四人寝，加上秦泠来了三个人，先前和她说话的女生叫林予安，还有个披着厚重刘海的女生，性格似乎有些内向，除了大家自我介绍时说过她叫李双双，之后就一直是默默地一个人在收东西，没再出过声。
  东西收整完了，秦泠给两个室友发了包猪肉脯，就带着陆照下了宿舍楼。
  今天是高一高二的报道时间，至于初中部还要再过几天，手续都办理妥当后，秦泠又想起来，她住宿了后陆照就得一个人在家了，想了想，她道：“照照，要不你也住校吧？”
  可能是因为以前总待在那间小黑屋子里的缘故，陆照平时就有些怕黑，还怕一个人孤独，所以秦泠担心他一个人住在别墅里会害怕。
  s中的高中部又是被强制寄宿，秦泠也没法子，只能想到把崽崽也带到学校里来住的这个办法。
  “听姐姐的。”
  少年一直都是很乖顺的，皮肤养得白净，眼神又乖又软，每次他这么一看向秦泠，她就忍不住地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眼前来。
  “那我和哥哥说一下。”秦泠划拉开和秦言的微信对话框，“让你早点报道，这样今天就不用回家睡了。”
  秦言办事效率向来就很高，得到了他的准话后，秦泠就领着陆照先回家去收拾行李。
  当晚，两人就一齐拖着箱子，在学校办了住宿手续。
  开学之后，属于高一新生的军训很快接踵而至，第一天高一二班齐聚坐在教室时，赵子沁自来熟地挨着她坐，唧唧喳喳地和秦泠说着话，跟个小麻雀似的。
  班上大部分都是陌生的面孔，此时班主任还没来教室，都和自己认识的小伙伴，三三两两地扎堆聊着天，秦泠不自觉就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过一遍的高一。
  那时候她身边没有朋友，孤零零地坐在前排，到后来，很多人不喜欢她过于冷淡的性子，索性也都一致地把她忽视了。
  “真的太可惜了。”赵子沁双手撑着下颌，无比惋惜：“我们居然没分到一个寝室，不过好在，我就在你对面的那间，以后吃饭我们一起吧？”
  秦泠掀眸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你不和你室友一起吃吗？”
  她今天就被室友邀请一起吃饭了，但秦泠想着陆照一个人，便拒绝了。
  赵子沁晃晃脑袋，悄悄压低了声音：“咱们班刚好17个女生，多了一个出来，被分配到和高二的学姐同住，不巧，我就是那个多出来的。”
  赵子沁故意苦着一张脸，秦泠看在眼里觉得她很有趣，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赵子沁再三盛情邀请下，秦泠只好点点头，不过她没忘记自家崽崽，“我弟弟应该也要和我们一起吃，你会介意吗？”
  闻言，赵子沁忙不迭摇头：“人多好呀，才够热闹些。” 第23章   班上的聊天声没响多久，二班的班主任便姗姗来迟，他是个长得儒雅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个子还挺高，秦泠本以为他是那种不苟言笑的类型。
  哪知，在这个念头刚落下，就见讲台上的班主任冲台下羞涩一笑，露了一口白晃晃的牙齿，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
  老班姓叶，是刚来s中没多久的老师，现任教物理，去年京大毕业，最后叶老师甚至还亲切地告诉他们，可以叫他老叶。
  老叶一溜串直把自己的老底给掀了个干净，引起教室里一片哗然，而秦泠在他那腼腆一笑里就已经嗅出了点不对劲。
  果然……
  原以为是个铁面无常，没想到居然是个傻白甜。
  赵子沁还在一旁惊叹：“京大的诶，211名校啊！”
  秦泠偏头看窗外，果然没等多久，傻白甜叶老师对叮嘱寒暄的业务并不是很熟稔，没一会儿就把最后要紧的事给交代了。
  军训要开始了，现在。
  去楼下拎衣服上来的男同学跑得脸蛋通红，老叶在上面主持着分发军训要穿的迷彩服，赵子沁眼疾手快拿了两套码数小的，顺手给了秦泠一套。
  “快走快走……”赵子沁催促着秦泠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一边又忍不住哀叹：“我们怎么这么惨啊，连换个衣服都不能好好换。”
  每一层的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此时每个班的人都跑了出来换衣服，里面挤得不行，秦泠不愿在这里推推搡搡的闷得不行，直接把迷彩服往校服上套。
  赵子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照做了，只是下面的裤子却是不行这么套上了的。
  好不容易换好了衣服出来后，赵子沁满脑袋都是汗，暴躁得差点想骂娘。
  两人回了教室，班上的同学基本已经把衣服换好了，老叶这才把人带下楼去。
  九月的天燥热难耐，操场上已经有小方阵在教官的厉声下，开始站起了军姿。
  两个重点班和三班组成了方阵，老叶恪尽职守地把班上的同学带到了指定位置，甚至还乐呵呵地在一旁给他们看着水杯。
  秦泠个子有一米六五，在一众女生中算得上挺高，被排在队伍末尾，和赵子沁隔开了好几个人。
  秦泠扶了扶帽檐，看了眼傻白甜·叶已经掏出了手机，她默默抬了下手挡住半边脸，前面的教官眼尖，脸一板指名道姓：“后面短头发的女生，干什么呢？”
  秦泠指尖一僵，迅速把手放了下来。
  兴许顾及到她是女孩子，教官没再继续说下去，转了话头命令立正。
  两个小时的军姿站下来，秦泠腿僵硬得不行，后背一片湿漉漉的难受，头顶上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她余光一瞥，四周的同学基本上都是这样咬牙撑着。
  最后还是老叶看不过去了，来和教官通融，这才叫他们得以休息二十分钟。
  秦泠坐在架空层一角的长椅上，整个人都快瘫了，赵子沁软脚虾似的蹭过来，向来爱吧啦吧啦的她，这下连话都没力气说，显然也是快不行了。
  难捱的上午撑得不易，临到了午饭的点了，还要折磨他们唱一波的团歌才肯放人。
  听到解散的命令后，秦泠差点没两眼一抹黑给厥过去，“姐……”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见她摇摇欲坠，有力的手臂连忙扶住了她，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秦泠差点没绷住险些哇地一声哭出来。
  她好好的一个宅校大学生，凭什么还要再来经历军训这种折磨？？
  陆照瞧着她长睫湿润，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劲，心下就是一慌，连忙让她坐下，扭开手中的矿泉水瓶盖，秦泠蹙着眉灌了一口，却没觉得好一些起来，神色仍旧恹恹。
  赵子沁提着虚浮的步子过来，瞧着秦泠没血色的面容也被吓了一跳：“这不是中暑了吧？秦弟弟，快把你姐带去校医室看看……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照遇上秦泠的事，就会慌得六神无主，此时听了赵子沁的话，这才有了主心骨似的安定了几分，他摇摇头：“你先去吃饭，我送姐姐过去。”
  赵子沁见过陆照几面，对他是并不熟，只知道秦泠对这个弟弟上心，闻言倒也没再拒绝，毕竟她真的也被这狗军训折腾得够呛。
  看着陆照撑着把伞，扶着秦泠走远的背影，赵子沁晃了晃脑袋，收回目光，她这是在想什么呢，怎么会觉得这姐弟两人和寻常的姐弟不一样……
  秦泠真的中暑了。
  陆照还没把人扶进校医室，她就扑在一边，忍不住地干呕着，一张本来就胜雪的小脸，此时白得如同一张薄纸似的。
  不仅把陆照吓得不轻，校医室的老师也被唬了一跳，忙过来扶人。
  好在，秦泠只是身体有些娇弱，中了暑气，别的事是没有的，饶是如此，接了陆照电话的秦言还是匆匆往s中跑了一趟。
  校医室的老师给秦泠开了病例条和藿香正气水，叮嘱她在阴凉处多休息，这话里的意思无不在透露秦泠可以躲开军训了。
  秦泠高兴得不行，却还是面露克制，被陆照扶着冲老师道了谢。
  秦言一到学校，见了秦泠那张堪比白墙媲美的脸蛋，登时就急眼了，说要把人带回家去住。
  但最后还是被秦泠劝服住了，开什么玩笑，这才一开学呢，也不能搞得太特殊了啊，否则到时候让别的同学觉得心里不平衡了该怎么好。
  秦泠想起原主最后众叛亲离，身边没有一个知心朋友的下场，就忍不住想叹气。
  说起来，她和原主在这方面倒是有点相似，现实中她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并不喜欢热闹，也对朋友这种生物也没有什么概念。
  但近来在这个书中世界，她却慢慢意识到，有一两个知心的伙伴，或许也不算什么坏事。
  秦泠免了军训的流程并不难，她本来就是真的不舒服，又有校医室开的病条，而且班主任老叶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当即就给她签了假条，让她在军训的时候在教室休息。 第24章   为期一周的军训过后，班上的同学不仅像白饺子蘸醋一样黑了一圈，个个还都焉了吧唧似的。
  秦泠身边最明显的就是同桌赵子沁，她黑了一圈不说，说话时又总喜欢笑，露出的白牙在夜里怪吓人的。
  下了晚自习，秦泠被赵子沁挽着手，她一边下楼一边想。
  赵子沁还在哀哀地表示羡慕：“怎么我的身子这么不争气？要是也来个中暑或晕倒就好了……”
  军训完了后，赵子沁才发现自己黑成了煤炭，每次一见自己的那个倒霉弟弟，她就能听到赵子珄宛若猪叫的笑声，真的气死她了。
  赵子沁想着赵子珄，又不觉地更生起浓浓的羡慕：“赵子珄最近太不是个东西了，不像泠泠你弟，明明他俩是同一个班的，怎么赵子珄就没学到人家半点好样呢。”
  赵子沁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
  听她这样夸陆照，秦泠也点点头，深以为然，她养的崽崽的确很让她省心，尤其是学习上面，妥妥的小学霸一枚，压根不用她多操什么心。
  赵子沁想了想，凑过来问：“泠泠你弟弟平时爱吃什么啊，回去我给赵子珄也搞点。”
  秦泠认真地想了想，陆照不爱吃零食，但给他什么他都不挑食，唯独比较喜欢的……应该就是鸡蛋面了。
  秦泠肯定地道：“他喜欢吃加鸡蛋的面，那种煎好的荷包蛋再放到面里去煮。”
  中考后的那个暑假里，早餐基本上都是陆照做的，几乎天天都是这个面，秦泠委婉地问他原因，陆照就露出浅浅的酒窝说他喜欢。
  秦泠就记在心里了。
  赵子沁却听得呆了呆，但看着秦泠那幅信誓旦旦的模样，她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军训过后，迎来了属于高一新生的摸底考试，老叶提前了两天宣布，二班的同学都是新生里拔尖的存在，自然不怂这次小小的考试，但到底还是升上高中来的第一次大考，使得全班人都颇有些严阵以待。
  秦泠本来还觉得自己中考考得不错，没必要虚，本不打算复习了，哪知当天晚自习就没了前几天的热闹气氛，周边的同学个个都摸出了习题来刷，就连赵子沁也不和她吧啦吧啦了，安静地看着书。
  被这种氛围折服的秦泠不太好意思做另类的存在，只好拿出中考前没刷完的卷子来写。
  当晚回到宿舍后，洗了澡再洗漱完了，秦泠照例爬上床准备躺着，眼一瞥，就见对面的两张桌上还点着灯。
  林予安和李双双还在埋头写着什么，秦泠默了下。
  她看过班上那张根据他们中考成绩，整理出来的排名表，秦泠排名班上二十多位，林予安比她考得好一些，而李双双在中下游徘徊，大概是四十名左右的样子。
  有句话说得好，比你优秀的、落后的人都在努力，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秦泠默默地躺下，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嗯……她没有理由，也不想努力。
  “秦泠你要睡了吗？”
  林予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停了笔扭过头来问。
  闻言，李双双也停了动作，两对眸子一同看着秦泠，秦泠忙摆了两下手，“我不睡，还早呢，你们继续写。”
  林予安笑着应了声，宿舍里又恢复了一片沙沙的笔尖摩擦声。
  她们宿舍虽然是四人寝，但还有个同学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迟迟没住进来，弄得赵子沁对这个空床位眼馋了许久，还问到老叶跟前去了，最后老叶告诉她们那同学指不定啥时候会来住，赵子沁这才作罢。
  秦泠睁着眼想了会事，又拿出手机来看看微信的消息，她喜欢把手机调静音，有时候总会错过秦言发来的消息，秦言迟迟得不到回复就会气恼。
  因而秦泠每日睡前就要看看消息，今日秦言没发什么过来，倒是陆照还在照常叮嘱她记得喝药，秦泠点开对话框，回了个“好”过去。
  自军训中暑一事过后，秦言就迫不及待地非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倒只是生来就有些气血不足，身子骨孱弱的毛病。
  饶是如此，秦言还非得让中医开几副药来给她健体，只恨他不是s中的学生，所以这熬药、催她喝药的重担，就落在了陆照身上。
  秦泠一发了消息过去，对方就回得神速：“姐姐要早点休息，熬夜伤身，还会有黑眼圈。”
  一瞧他这话，秦泠就猜出陆照是知道了她过两天考试，这才说出这种担忧的话来。
  秦泠沉默了三秒，在心里默默一声叹，崽崽还是不够懂她，她哪里是个会熬夜的。
  秦泠慢吞吞地回复了陆照后，看了下时间还早，这才点开手机上新下载的小破站，这是个读书app，秦泠随手点开了推荐页的几本书。
  几分钟后，她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退出软件，点下卸载。
  刚才看到的那些小说内容，还在眼前挥映不去，都2020年了那些玛丽苏的狗血梗，居、然、还在风靡一时？
  秦泠再次沉默下来。
  第二日，因为即将考试，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决定新课程推后两日再上，这两日所有的课程暂且改为自习，全班都在紧锣密鼓地进入复习中，教室里是一片的安静。
  两声键盘的敲击声，便清晰无比地传入了老叶耳中，老叶抬抬黑框眼镜，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s中并不严禁学生用电子设备，但把电脑拿到教室里来的，在老叶不长的教学生涯里，这个叫秦泠的女同学是第一个。
  秦泠似乎也发觉了讲台上投来的目光，忙做贼心虚地拿笔在纸上划了划，好在，老叶是个好糊弄的，见秦泠似乎在认真学习便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赵子沁瞧她偷摸着摆弄了好久了，好奇心来，悄悄凑过去，低声用气音问：“你在做什么？”
  “写小说——”秦泠有模有样地回她，但敲了好几分钟的键盘，也不见赵子沁再说话，秦泠疑惑地偏头朝她看去。
  只见赵子沁张着嘴，回神过来的眼里隐隐激动得不行，要不是场合不合适，秦泠不意外她能当场嚎出一嗓子来了。 第25章   摸底考很快过去，秦泠心态好到不行，两个多月没再捡起的知识写得也不算手生。
  周末放假回家，南风别苑离s中很近，秦泠就背了个包，里面装着各科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s中只能穿校服，像衣服之类的倒是没有必要带来带去的。
  秦泠同阿承一早就发过消息了，没料到她和陆照走出校门时，看到的却是秦言那辆拉风的帕加尼。
  三人回了别苑里，当晚，就着秦言提过来的那一大袋子菜，秦泠亲手下厨做了饭。
  直把秦言看得一愣一愣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自从秦泠十岁时被父亲从南县接回来，家里的人一直都是拿她当宝贝宠着的，可以说是为了弥补她那十年，没有人敢苛责她半分，秦泠一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像这样切菜、敲鸡蛋的动作、起锅烧油的熟稔程度，是绝无可能在秦泠身上看到的。
  秦泠把划开的蛋液轻轻倒入锅中，她早就想好了说辞：“之前不是出来住了吗，总不能饿死自己吧。”
  她说得轻巧，可听在秦言耳中却是莫名地难受，他想起妹妹和父亲的矛盾，张了张嘴，他本想趁机说些什么，但瞧见秦泠恍然蜕变的神情与姿态，他到嘴边的话却又再也说不出口了。
  秦泠本是想借这顿饭拉近拉近自己和这个便宜哥哥的感情，这些时日下来，她自然能感受得到秦言对她发自内心的呵护，如果她和秦言关系再要好些，那到时候女主和自己有了矛盾，秦言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
  可惜，她本就不会活跃气氛，她不说话，陆照就默默地不出声，而向来在他们之中多话的秦言，在此时也是过分地沉默。
  这顿饭，最后吃得秦泠有些心塞塞。
  周末过后，时隔两日卷子已经批改完毕，年级榜已经张贴出来了，就在高中部的明德楼一层放着，每个上楼的学生都能被这大红榜给吸引注意力。
  红榜面前太多人了，秦泠本不想挤过去看，正准备上楼去时，却被后面一股力道一撞，“顺利”地挤进了包围圈中，被她撞到的同学个个都回过头来怒目而视。
  秦泠脸都僵了，呆呆地说了句“抱歉啊”，好在年级红榜对他们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强，让生气的人都扭回了脖子过去继续看。
  秦泠再回头往外看时，已经看不到是哪个人撞的她了。
  “诶！泠泠——”
  秦泠被挤得手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此时听见了赵子沁的声音，忙抬头看去，赵子沁一把把她拉过了自己身边来。
  赵子沁这边空位间隙大，秦泠总算没那么难受了，身边的人还拉着她的手无比高兴：“看看看，比上回中考的排名，我这回还提高了些。”
  闻言，秦泠睁着眼努力往上看去，顺利地在榜上找到了赵子沁的名字，年级第十八名，确实不错了。
  “别找了别找了，你在这儿呢。”赵子沁踮脚扬着手指头，“第二十六，也不错啦，我们可以继续待在二班了。”
  两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秦泠听了这话却是一头雾水：“什么叫做可以继续留在二班了？”
  难道还能被踢出去吗？
  “哎呀。”赵子沁拍拍她的手，“一看你就没好好听老叶讲话，考试前的班会老叶说了，要是掉出一百名，就要被换去平行班了。”
  秦泠反应过来，她点点头：“但这次题目比中考简单多了，应该都不会再调动了吧。”
  赵子沁瞅她一眼：“我刚在那把一百名都看了，我们班就走了三个呢。”赵子沁还伸出指头比了个三。
  “年级第一是谁？还是许默吗？”秦泠对班上的同学还没怎么认识，除了有些惋惜外便也没什么感觉了，她想了想，又随口问了句。
  说到这个，赵子沁的面色就有些古怪了，秦泠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纠结不已的神色，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难道年级第一换成我们班的人了。”
  按照中考的成绩来分班时，年级第一许默被分到了隔壁一班，这是随机分的，秦泠倒觉得没什么，只是班上有些同学却觉得忿忿不平，觉得这样他们班低了一班一头。
  “少女，你不懂。”赵子沁幽幽一叹：“年级第一的确易主了……”
  最近赵子沁在看古言小说，有时候说话不自觉就要带些文绉绉。
  秦泠嫌弃：“少女，请你正常点。”
  “你居然也会开玩笑了呀。”赵子沁乐了，继续说下去：“不过这个第一原来是七班的，还是个女生呢，这次摸底考居然力压了许默一头，超了他整整五分。”
  “那她中考怎么考那么差？”两人一齐往二楼走，秦泠觉得疑惑。
  刚开学的分班，除却两个重点班是前一百名打乱分的，其他十六个班级，都是按照成绩来顺应下去的，那个女生一开始在七班，那就是说她中考的成绩并不算亮眼。
  赵子沁耸耸肩：“不知道哇，我刚还听旁边的女生说这个第一初中的时候，成绩只能算中等呢。”
  听出了赵子沁的话外之意，秦泠微皱了下眉，但却没说什么。
  即便她再觉得这里真实，却也无法否定这是个书中世界，这里的所有人包括她这具身体都是作者笔下的纸片人，现实生活中人和人之间都有莫多的心眼，更何况是在这种无厘头的小说世界里头。
  可能那个第一的女生是另有隐情，也可能她是真的耍手段作弊才赢得的第一，但无论是哪种，秦泠都不想插手多说什么。
  或许会觉得她自私，但事不关她，秦泠只是想自己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而已，旁的事情……她没有精力去多管闲事。 第26章   大课间秦泠和赵子沁去了小卖部一趟，回来后，她见到了压了许默一头的那位女生，她正在把东西搬进二班。
  及腰长发，生得眉眼温软，同人说话时笑起来唇边带着两颗梨涡，甜甜的笑容一下子就让搭了把手的男生红了脸。
  秦泠拿着水杯，远远往后门那边又看了她两眼，只觉得有些眼熟，赵子沁见她失神，有些不大高兴地拽了拽秦泠的手臂，悄悄哼唧两声：“居然能把你这等清心寡欲的神魂都勾走，红颜祸水果然说得不错……”
  秦泠拎着保温杯过来，放在赵子沁桌上，见她又开始抽风，早已从之前的茫然到现在的自如以对，秦泠坐下翻开书：“脑子有问题，要多喝烫水。”
  赵子沁抱着杯子哼唧两声，她今天来了大姨妈，肚子难免不舒服，见秦泠这样体贴，当即就大手一挥：“看在美人如此温柔小意，那孤就不计较你的言辞过失了。”
  秦泠无奈又好笑，不觉就掀了下唇角，又引得赵子沁一连声大惊小怪的呼喝。
  第三节课是老叶的物理课，老叶的教授技法很巧妙，会把一些物理反应讲成好玩的故事，秦泠很喜欢听他的课，不知不觉中对这门薄弱的课程多了许多好感。
  赵子沁物理很好，上回的摸底考试差点拿了满分，老叶把她定为了物理课代表，刚一下课，老叶拿着教案出了教室，顺道还把赵子沁叫去了办公室。
  这节课老叶讲的卷子，秦泠垂着脑袋订正最后老叶还没讲到的两道大题的错题，正有些纠结不出来时，只见卷子上就落下了一片阴影。
  一道甜甜的声音传来：“秦泠同学，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秦泠眼里露着茫然，抬头看去，立在她桌边的人正是那个拿了第一的女生，她笑得温柔小意，眉眼弯弯地看着秦泠。
  可看得秦泠却莫名地心里一突。
  察觉出了她眼里的陌生，余佩佩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僵，很快又继续细声细气道：“上学期……我们在学校见过的，你不记得啦？”
  “不记得了。”秦泠内心毫无波澜地点点头，继续埋头看题，余佩佩被驳了面子，当下一梗得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恨恨地咬牙暗骂这女配不识好歹。
  余光一瞥间，又见周围的同学都在好奇地看来，余佩佩的黑睫立马颤了颤，她咬了咬唇，眼眸中很快隐隐泛起泪光，她发觉自己的眼泪快要掉下，连忙又飞快地低了低头掩饰着，手足无措：“不、不好意思……”
  重新找到思绪的秦泠压根没注意到这人还没走，也没听见余佩佩这番拿捏的“苦情戏”，坐在秦泠后排的女生却是把这场景瞧得清楚，面对余佩佩的梨花带泪，她翻了个白眼，觉得无语：“这位同学，我们班的时间都是争分夺秒的，你咋这么闲呢？闲就算了，干嘛还打扰秦泠做题啊？”
  余佩佩没想到自己拿捏了半天的表情，居然没一个人上前来帮她说话就算了，这又是哪个旮旯角落里冒出来的人，还说话这样难听……
  余佩佩心里暗恨，面上却越发张惶无措，她偏过头来解释：“不是的，我……”
  没等她说完，她旁边埋头写题的男生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余佩佩的话，隐隐有忍无可忍的势头：“你要说话可以让开点吗？挡到我的光线了！”
  被这么一嚎嗓子，余佩佩一愣随即挪开了步子，从门外进来抱着一沓习题册的赵子沁看不清前面的路，大声道：“前面的都让让啊——”
  余佩佩躲闪不及，直接给她撞了个正着，赵子沁手里的习题册哗啦撒了一地，余佩佩下意识退了两步，腰却直接咯上硬邦邦的讲台台面，疼得她脸色一白。
  赵子沁本就因肚子不舒服，堆着一股子气把书抱回来的，她就怕和别人撞上，因而还特地大声喊了躲开的，结果还是把书撒了一地，她登时气得心肺俱疼：“你看不看路啊？还是耳朵也不带学校来的？”
  腰上的痛感还在袭来，余佩佩看着面前的女生怒气冲冲地指责她，差点没抑制住冲动就要和她对骂起来，幸好系统在脑海中提醒了她：“主人，别冲动。”
  余佩佩僵着一张脸，最后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下，捂着脸扭身跑出了教室。
  秦泠后知后觉地一抬头，就瞧见了一地的凌乱，和气得脸都红了的赵子沁，旁边已经有同学上前捡起地上的习题册，秦泠虽不知怎么了，但也忙过去把人拉过来。
  “怎么了？”秦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姑娘，只好接了杯热水过来，她刚才抬头时，余佩佩已经暗觉丢脸地跑了出去，所以没看到是谁惹的赵子沁。
  赵子沁抱着杯子，仍觉得气消不下来，把前因后果和秦泠说了一通，又冷笑一声：“我真是服了！我都喊了让人躲开躲开，怎么偏偏就她没听见，杵在那儿不躲不闪的？”
  秦泠是个不会劝慰人的，本想憋出几个字来让赵子沁消消气，又听后面轻嗤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个余佩佩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做作死了。”
  说话的人是刚才嘲讽了余佩佩一通的女生，秦泠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她依稀记得这人好像叫徐瑜，还是住在她隔壁宿舍的。
  徐瑜瞧着秦泠回头，悠悠地又说：“和她少说话，少对视，少纠缠，否则你们看着吧，吃亏的肯定是你自己。”
  徐瑜轻飘飘地这么说完，眼皮耷拉，手扒拉下书来，把她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她枕着自己的小臂，似乎要睡去了。
  赵子沁此时已经平静了一些，听了徐瑜的话，颇有同感地点头。
  “等等。”秦泠忽然抓住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问赵子沁：“她刚才说……第一叫什么？”
  “余佩佩啊。”
  赵子沁不解地瞅她一眼，撇撇嘴：“听着这名字就挺白莲……”
  秦泠闻言就是一怔，一双眸子不自觉地睁得滚圆。
  余佩佩……这个世界的女主，怎么会突然来二班了？？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男主是走后门被塞进重点中学s中的，所以理所当然地被分在了吊车尾的十八班。
  而女主则是因为在开学一次考试上病了一场，没能达到平时的水准，而意外地也被分到了十八班。
  因为这个意外，才能顺理成章地有了后面男女主的感情变化啊。 第27章   一番闹剧在老叶揣着教案继续来上连堂课时结束，余佩佩跑出去后也不知去了哪里，老叶本想让新来的三个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其余两人介绍完了，偏生这个第一名不见了踪影，又是一阵难言的尴尬。
  身后的徐瑜低声嘲笑起来，秦泠却是没半点好心情，即便她再没有什么眼力见，也看得出来这女主可不是个善茬。
  自打得知自己穿进这个属于女配的身体里后，秦泠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躲开男女主，如何保全自己。
  可眼下……想到和余佩佩初次见面似乎还没落得什么好印象，秦泠心里甚至还有些郁闷，女主阴差阳错进了十八班的剧情莫名其妙的改动了，会是因为她穿进来的缘故吗？
  还是说……余佩佩的内里也是个穿书者？秦泠陡然间冒出了这个想法，不由拧了下眉，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大。
  时间过得如流水般飞快，一晃就到了九月底，相比于班上同学对十一长假的激动期待，观望了快半个月的秦泠却是心里难受得很。
  这些天来，余佩佩同班上的大多数同学一样，上课认真下课勤勉，就连每次下去做操、升旗她都要带上一张英语范文来背诵，给人坐实了她这年级第一的名头不是空穴来风。
  为此，赵子沁和徐瑜迅速建立了姐妹友好关系，秦泠坐在她俩旁边，“做作精”和“白莲花”是围在她耳边转悠最多的词汇。
  秦泠的脑子里只有书的梗概，若非重大的事件，她根本发觉不到剧情的改变，除了女主没进十八班这段变化的部分，在平时的言行中，她也抓不到余佩佩有什么异样。
  因为这个秦泠伤神了好久，有次化学课还被老师点名，让她别走神，弄得赵子沁还以为她怎么了，回宿舍时拉着她问个不停，还被陆照听了个正着，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也开始急了起来。
  想到这些天来闹起的乌龙，秦泠忍不住一叹，眼神又不自觉地往讲台另一边瞟了两眼，那边余佩佩正在给同学讲题，旁边围了一圈子的男生，有些热闹。
  秦泠一扭回头来，就撞上赵子沁幽幽的眼神，赵子沁向来是个按捺不住话的人，像这样不言不语的时候是少有的。
  秦泠被她这样看得不自在，忙垂下头去收拾东西，嘴里问她：“这样看我干什么？”
  “泠泠。”赵子沁的语气严肃而沉凝：“你不会是想和余佩佩做朋友去吧？”
  秦泠诧异地看她一眼，如果不是这几天余佩佩对她熟视无睹，赵子沁这想法也不是不行啊，毕竟抱上女主大腿，管她和不和男主牵扯，自己总没坏处的。
  见她沉默，赵子沁这下忍不住了，一下子急道：“徐瑜都和我说了，她真的——”
  秦泠扯扯她，赵子沁也注意到了过来的人，未说完的话梗在了喉间。
  余佩佩捏了捏书包带子，冲她们甜甜一笑，尔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没什么人，她的目光这才冷了下来。
  “系统，把陆照的位置发给我。”
  余佩佩阴沉着脸下了楼梯，她才不是亚人格那个蠢货，光想着广撒网捕鱼，白白花费了力气却哪个都不讨好！
  凭借着亚人格先前的遭遇，和系统给出的男配对她的倾慕值，以及男配的性格属性，余佩佩果断决定弃掉那几个钦慕值最低的男配，选择比较好攻略的男二作为目标。
  系统的机械音很快响起：“已发送男二定位分享。滴——攻略目标正向二楼移动！攻略目标正向二楼移动！”
  随即而来的一阵尖锐的警报声，令余佩佩一愣，她面上略显狰狞的神情很快散去，又恢复了往常的眉眼柔和，随着脑海里的系统踩点倒数声，她心念一动，身子一歪就向前扑去……
  教室里，赵子沁还有些呆呆地回不过神来，她紧张兮兮地问秦泠：“她、她应该没听见吧？”
  秦泠看她一眼，摇头：“没听见。”
  赵子沁一哂：“那她冲我们笑做什么？”说着，她又想起来拉着秦泠的手晃荡，哭哭唧唧：“不许为了那个小蹄子和我绝交……”
  秦泠好笑，掰开她的手，把各科发下来的一沓卷子塞进书包里，她头也不抬地收拾，“少女，少看点小说。”
  九月的最后一天，也是迎来十一长假的开始，各科老师自然不会放过摧残学生的机会，一科作业比一科狠地布置下来，最后一堂班会课里叫苦连天。
  而现在，大家的心早就在下课铃响的那刻就放飞了，班上早就已经没什么人了，秦泠让赵子沁快些收拾。
  赵子沁家的司机这周请假，她先前说好了今天要捎带赵家兄妹一程，阿承已经发了消息来在校门外等着了。
  两人动作利索，冲教室里的三两同学打过招呼，背着书包往楼下而去。
  楼梯边，陆照察觉朝自己扑过来的人影，下意识地就是侧身一躲，对方带起一阵甜腻的香风，让他直直皱了下眉。
  余佩佩都惊呆了，她完全没料到这男二这样不识抬举，面对一个娇弱的女生摔下来，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躲开！
  躲开就算了！
  余佩佩一脚崴下几层阶梯下，摔在地平台上时，她眼睁睁地瞧见了面前的少年面部的细微表情，他竟然还皱起了眉，眼里的嫌恶明显。
  脚踝和手肘处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余佩佩头一回知道了屈辱的滋味，头顶上的光影一晃，她咬牙，抬头死死地盯着那道打算离去的身影。
  余佩佩心里头是止不住的冷笑，陆照！我要鲨了你这个狗比东西！
  “滴滴滴——检测到宿主对攻略目标有违约行为，警告一次！警告一次！”
  余佩佩眼中情绪暴戾而起，她在心里暗骂：“闭嘴！”
  此时此刻，她好后悔轻易地把攻略人物定成单一，如果要再修改，就得是十年之后了！
  想到这些，余佩佩一阵头晕，差点没晕厥过去。
  适时的，高高的台阶上光影晃动，有道清凌凌的声音一顿：“照照——余佩佩？你怎么摔下去了？” 第28章   秦泠先是诧异地看了眼自家崽崽，对上陆照茫然又无辜的眼神，她这才稍稍反应过来要去扶起人来。
  赵子沁在后面看得也是一愣，只见余佩佩白着一张脸，被秦泠扶起时还踉跄了一小步，垂下去的眼角带泪，她什么都没说，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秦泠本着不得罪女主的心态，不好松开她，一时间的氛围竟有些难言的沉默。
  最后还是晚来一步的赵子珄打破了这该死的寂静，他从楼梯拐角处上来，一眼就瞥见了秦泠，本来正要喊赵子沁的大嗓门登时消湮下去，声如蚊呐：“秦、秦泠姐……”
  赵子沁一听是他的声音，松了口气，噔噔噔往下跑了几步，上前就是一个暴栗过去：“赵子珄，怎么来得这么慢？成心让我们等你的吧！”
  赵子珄见了她，脸色也是忍不住地一变，本欲想往日一样反驳，但又顾及秦泠在场，只得忍气吞声地说了句“是我来晚了。”
  两人的打闹，瞬时把尴尬的气氛遮掩过去。
  “你看，”秦泠眼中刻意带了丝不那么冷淡的神情，看向尤自带泪却无人欣赏的余佩佩，她缓声说：“我们几个约好一起走的，现在……你的脚还能走吗？”
  余佩佩原先被陆照气出来的憎恶情绪，现在早已慢慢抹平下去，听着秦泠还算关心的询问，她的自尊心总算是好受了一些，但还是故意推辞道：“我没事，你们……”有事就先走吧。
  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扶着她的少女莞尔一笑，眼中的点点笑意是余佩佩这十几天来从没在她身上见到过的，只听少女干脆地开口道：“没事就好，照照我们快走吧。”
  秦泠扭头看向后边的面色温然的少年，陆照应了一声，踩着楼梯下来，路过余佩佩看见她一晃而过的难看脸色，陆照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往前面慢半步的倩影凑去。
  看着下楼远去的魔鬼四人组，余佩佩用力掐着栏杆的指尖都在泛白，她的目光恨恨，心里尽是悔恨和不甘。
  早知道这个小世界里的男二是这样无情，她哪里会这么冲动直接把人选做了夺气运的攻略目标！
  还有这个秦泠，这个在剧情里没出现过几次的女配，居然和男二关系这样要好！这无疑是她攻略陆照路上的一大阻碍……
  余佩佩想到刚才陆照的直男行为，还有秦泠不相上下的情商低言行，她只觉得自己不仅脚踝在作痛，脑袋也疼得不行……
  “主人。”围观了这场大戏的系统，忍不住出言提醒：“您不如继续走书中的剧情，这个小世界中的气运本就是围绕男女主而生，即便您现在没有男配们的倾慕值和气运，总归被程序设定所累，男主还是会被您吸引住的……”
  余佩佩闻言就是一怒：“蠢货，闭嘴！拿不到男配的气运，我以后就只能按部就班地跟剧情走！亚人格未来会经历的那些蠢事，难道还要让我也经历？！”
  这个世界于女主而言并不算友好，男主的气运隐隐在女主之上，如果没有足够的气运，她就只能被动地跟着剧情发展走，未来的那些狗血误会、折磨女主的事情一件不落地都会加诸在她身上，让她明明知晓一切却无法改变，她怎么能甘心！
  她要的可是风光无限好的未来，人人对她的男朋友、乃至未来的丈夫是艳羡无比的，而不是在设定好的程序中，是个仰他人鼻息的存在！
  被余佩佩一顿骂，系统沉默下来再不说话了，知道能有改变未来的办法，换谁都不例外地会心动。
  …………
  秦言本来说会来别墅里一起吃晚饭，但临时有事，打了个电话来就鸽了秦泠。
  想到让阿承买的菜和饮品，秦泠挂了电话，索性把赵子沁姐弟拉上了家里，打算几个人一起煮火锅吃。
  当晚，几个人吃得好不尽兴，若不是还有女生在，赵子珄差点想拍桌子买几罐啤酒来，秦泠给赵子沁盛着自己手打的虾滑，火锅底料辣得很，陆照吃得白皙的脸都染了几分红，看着桌上的众人，他眼底划过丝丝满足的笑意。
  这样热闹的场景，是他以前从来都不敢奢望过的。
  十月份悄然而至，伴随着浅薄的凉意，趁着放假的空档，秦泠带着陆照出去大采购，准备给崽崽和自己添些冬衣。
  但这一次出来，秦泠没想到会遇上一个她不大想见到的人。
  对方着一身黑色呢子长裙，拎着香奈儿的新款挎包，染烫好的卷发披肩，配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成熟而时尚，只是她的眼神带着秦泠不喜的高高在上。
  一打照面时，女人立在她跟前，秦泠不认识她，但却敏锐地注意到身边的少年面色微变。
  念头近乎是下意识地而起，秦泠迟疑了一下，偏头看向陆照，只见少年紧抿着唇瓣，垂着脑袋，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慌忙不已地抬头要抓住秦泠的身影。
  郑玉兰并不气恼陆照的熟视无睹，她带上疏离的笑：“你好，我是陆照的妈妈。”
  闻言，陆照脸色一瞬间就白了两分，他抬着头，一双冷沉的黑眸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人，郑玉兰将少年的神情尽数纳入眼底，她唇边的笑越发从容。
  秦泠并不理会郑玉兰，而是想去拉崽崽的手，“照照？”
  陆照的指尖一颤，避开了她，他重新垂下头去，眼眶是一阵快要忍不住的酸涩，在秦泠微微愕然的目光下，少年的声音低哑：“姐，让我和她聊聊吧……”
  秦泠没有理由拒绝他。
  只是看着少年耷拉着肩跟在女人后面，那样的情景怎么看，她就怎么心里头不舒服。
  在秦泠的眼中，这个自称是崽崽妈妈的人，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上穿戴得非富即贵，却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愿带在身边，如果不是她捡了陆照，他指不定就饿死在那小破出租屋里了。
  这样的妈妈，陆照也认？
  秦泠想到这些，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她暂时把这些不舒服，归结于自己养的崽崽和别人好的上面。 第29章   那晚，不知道陆照和郑玉兰说了什么，最后秦泠在昏黄的路灯下等到哈欠连天，在眼尾泛起生理性的泪花中，少年快步而来，尚且稚嫩的脸庞微扬着笑容。
  那一刹那间，秦泠心里难言的不安，尽在他洋溢的笑中消失殆尽。
  没买的衣服，秦泠索性在网上下单了，也省得两人再经历一次累到哭的大采购。
  至于见到郑玉兰那晚上发生的事，秦泠和陆照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过。
  七天假期过后，迎来高一的第一次月考的同时，少年低声告诉秦泠，他想跳级到初三。
  秦泠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念头就是崽崽在班上受了欺负，可她仔细看了陆照的神情，面色坦然，和平时的温吞无异，并没有被欺负会有的战战兢兢。
  秦泠放下了心，却又疑惑起来：“怎么突然想跳级？”
  其实陆照说的这话在她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少年虽然晚了不少时间才上初一，可他聪明，什么难题向来都是一点而通，几次考试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跳级到初三于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但秦泠从前是从没发觉出他有这种想法的苗头。
  陆照的声音依旧温然：“我想变得和姐姐一样优秀。”
  听了这话，秦泠只觉得心下没来由地一跳，面前少年的笑意温和，好似无论面对什么艰难苦楚，还是身处黑暗边缘，他都依旧这样向阳温暖，谦卑有礼。
  秦泠心中的波澜被抚平，她点头答应。
  说到优秀，秦泠瞥了少年一眼，自己喜欢咸鱼的一切，明明优秀斐然且努力不止的人是他。
  高中部声势浩大的月考结束后，陆照跳级的检测考试也出了成绩，他本就早先预习过了初二的内容，初三基本上没什么新知识，毫无意外的，陆照考得很好，顺利进入了初三重点班就读。
  或许是有陆照作为参考，秦泠也颇受到鞭策，顺势加入了宿舍熬夜备考小队，努力之下的成效也令人感人，这次月考她发挥超前，一举进入年级前二十。
  赵子沁的成绩如常，倒是没什么变化，令秦泠有些意外的是，李双双这次月考居然掉出了一百名开外，如果这次考试实行走班制，那她肯定是要被调去平行班了。
  当晚下了晚自习，秦泠和赵子沁告别，回到宿舍时，里面气氛一片死寂，只有一盏小灯静静地点着，是林予安桌上的，学习二人小队丢了一个。
  而李双双床上压抑的啜泣声，在宿舍里格外响亮，林予安在下面一脸的焦急，见了秦泠回来，忙一把把人拉了过来。
  林予安指指李双双的床，小声道：“怎么办啊……”
  李双双在宿舍里存在感低，她性子内向不爱说话，但她有一回把秦泠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还洗干净给她重新晾了上去，所以秦泠对她的印象很好。
  看着床上隆起的被窝，秦泠皱了下眉，把林予安拉到阳台上问：“是不是有人说了她什么？”
  李双双虽然性格腼腆，但也不是很脆弱的人，开学的那场摸底测验，她也在班上排名靠后，却也没见她难过成这样。
  平时秦泠和赵子沁玩得好，和两个室友相处的时间不大多，能知道李双双情况的人，怕也只有林予安了。
  哪知，林予安却一脸为难地摇摇头：“我今天来……那个了，所以先走了一步回宿舍里，我只知道双双她一回来就这样了。”
  “下午下课的时候呢？”
  “下午？她不想吃饭，我就自己去食堂打饭回来了，去晚自习的时候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林予安想了想，又道：“月考的成绩排名表不是发下来了吗，她可能是难过了……”
  从林予安这里没打听出有什么用的消息，秦泠没办法，只能同林予安说了一声，自己去食堂买些吃的回来。
  等她拎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回来时，李双双已经被林予安劝下了床，正拿着毛巾敷着红肿的双眼，听到门外的响动，一见是秦泠回来，李双双还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去。
  学习上的事情全靠个人，秦泠不好安慰她什么，把粥放在她的桌上，轻声道：“吃点东西再睡吧，最近你太累了，今天早点休息。”
  李双双闻言一顿，手里捂着毛巾一下子又呜咽起来，林予安忙又拍着她的肩安慰，看得秦泠心里复杂极了。
  其实李双双在学习上比她还要刻苦，或许是天赋使然的原因，李双双一直都前进不了，现在还跌出了属于重点班的一百名，她心里难受和慌张是在所难免的。
  李双双听进了秦泠的话，今晚没再点灯熬夜苦读，而林予安也关掉了灯，上床来陪着她。
  宿舍里一片静悄悄的，秦泠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陆照发了几条消息，由李双双思及陆照，她怕崽崽也发奋过度，反倒成了在做无用功。
  陆照回得很快，他再三安抚秦泠，告诉她，他在学习上会适度，秦泠这才安心下来。
  这一夜好梦。
  月考过后，寒流渐渐入侵s市，才十月份便已乍现些许的冷意。
  秦泠一直警惕的女主余佩佩一直都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她有些想不懂余佩佩为什么会经常去初中部的仁礼楼，陆照和她都说了，最近他一直能偶遇到余佩佩。
  本来秦泠还有些担心崽崽会和书中梗概所写的那样，为女主孤独一生，但看着他努力避开余佩佩的模样，她觉得又安心又欣慰，陆照能够不按剧情走，身为这个世界重要的角色，他未来的日子一定光明而灿烂。
  所以，即使不明白余佩佩到底要做些什么，秦泠也能够多少不如从前那般焦心了。
  伴随着众人心思联翩浮动，十一月初旬，s中和五中的校联运动会很快拉开帷幕。
  许是为了这场运动会顺利举行，天公作美，气候开始回暖，这让各班都没来由地庆幸——谁也不想在开幕式当日穿着又肥又厚的班服。 第30章   那晚，不知道陆照和郑玉兰说了什么，最后秦泠在昏黄的路灯下等到哈欠连天，在眼尾泛起生理性的泪花中，少年快步而来，尚且稚嫩的脸庞微扬着笑容。
  那一刹那间，秦泠心里难言的不安，尽在他洋溢的笑中消失殆尽。
  没买的衣服，秦泠索性在网上下单了，也省得两人再经历一次累到哭的大采购。
  至于见到郑玉兰那晚上发生的事，秦泠和陆照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过。
  七天假期过后，迎来高一的第一次月考的同时，少年低声告诉秦泠，他想跳级到初三。
  秦泠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念头就是崽崽在班上受了欺负，可她仔细看了陆照的神情，面色坦然，和平时的温吞无异，并没有被欺负会有的战战兢兢。
  秦泠放下了心，却又疑惑起来：“怎么突然想跳级？”
  其实陆照说的这话在她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少年虽然晚了不少时间才上初一，可他聪明，什么难题向来都是一点而通，几次考试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跳级到初三于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但秦泠从前是从没发觉出他有这种想法的苗头。
  陆照的声音依旧温然：“我想变得和姐姐一样优秀。”
  听了这话，秦泠只觉得心下没来由地一跳，面前少年的笑意温和，好似无论面对什么艰难苦楚，还是身处黑暗边缘，他都依旧这样向阳温暖，谦卑有礼。
  秦泠心中的波澜被抚平，她点头答应。
  说到优秀，秦泠瞥了少年一眼，自己喜欢咸鱼的一切，明明优秀斐然且努力不止的人是他。
  高中部声势浩大的月考结束后，陆照跳级的检测考试也出了成绩，他本就早先预习过了初二的内容，初三基本上没什么新知识，毫无意外的，陆照考得很好，顺利进入了初三重点班就读。
  或许是有陆照作为参考，秦泠也颇受到鞭策，顺势加入了宿舍熬夜备考小队，努力之下的成效也令人感人，这次月考她发挥超前，一举进入年级前二十。
  赵子沁的成绩如常，倒是没什么变化，令秦泠有些意外的是，李双双这次月考居然掉出了一百名开外，如果这次考试实行走班制，那她肯定是要被调去平行班了。
  当晚下了晚自习，秦泠和赵子沁告别，回到宿舍时，里面气氛一片死寂，只有一盏小灯静静地点着，是林予安桌上的，学习二人小队丢了一个。
  而李双双床上压抑的啜泣声，在宿舍里格外响亮，林予安在下面一脸的焦急，见了秦泠回来，忙一把把人拉了过来。
  林予安指指李双双的床，小声道：“怎么办啊……”
  李双双在宿舍里存在感低，她性子内向不爱说话，但她有一回把秦泠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还洗干净给她重新晾了上去，所以秦泠对她的印象很好。
  看着床上隆起的被窝，秦泠皱了下眉，把林予安拉到阳台上问：“是不是有人说了她什么？”
  李双双虽然性格腼腆，但也不是很脆弱的人，开学的那场摸底测验，她也在班上排名靠后，却也没见她难过成这样。
  平时秦泠和赵子沁玩得好，和两个室友相处的时间不大多，能知道李双双情况的人，怕也只有林予安了。
  哪知，林予安却一脸为难地摇摇头：“我今天来……那个了，所以先走了一步回宿舍里，我只知道双双她一回来就这样了。”
  “下午下课的时候呢？”
  “下午？她不想吃饭，我就自己去食堂打饭回来了，去晚自习的时候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林予安想了想，又道：“月考的成绩排名表不是发下来了吗，她可能是难过了……”
  从林予安这里没打听出有什么用的消息，秦泠没办法，只能同林予安说了一声，自己去食堂买些吃的回来。
  等她拎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回来时，李双双已经被林予安劝下了床，正拿着毛巾敷着红肿的双眼，听到门外的响动，一见是秦泠回来，李双双还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去。
  学习上的事情全靠个人，秦泠不好安慰她什么，把粥放在她的桌上，轻声道：“吃点东西再睡吧，最近你太累了，今天早点休息。”
  李双双闻言一顿，手里捂着毛巾一下子又呜咽起来，林予安忙又拍着她的肩安慰，看得秦泠心里复杂极了。
  其实李双双在学习上比她还要刻苦，或许是天赋使然的原因，李双双一直都前进不了，现在还跌出了属于重点班的一百名，她心里难受和慌张是在所难免的。
  李双双听进了秦泠的话，今晚没再点灯熬夜苦读，而林予安也关掉了灯，上床来陪着她。
  宿舍里一片静悄悄的，秦泠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陆照发了几条消息，由李双双思及陆照，她怕崽崽也发奋过度，反倒成了在做无用功。
  陆照回得很快，他再三安抚秦泠，告诉她，他在学习上会适度，秦泠这才安心下来。
  这一夜好梦。
  月考过后，寒流渐渐入侵s市，才十月份便已乍现些许的冷意。
  秦泠一直警惕的女主余佩佩一直都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她有些想不懂余佩佩为什么会经常去初中部的仁礼楼，陆照和她都说了，最近他一直能偶遇到余佩佩。
  本来秦泠还有些担心崽崽会和书中梗概所写的那样，为女主孤独一生，但看着他努力避开余佩佩的模样，她觉得又安心又欣慰，陆照能够不按剧情走，身为这个世界重要的角色，他未来的日子一定光明而灿烂。
  所以，即使不明白余佩佩到底要做些什么，秦泠也能够多少不如从前那般焦心了。
  伴随着众人心思联翩浮动，十一月初旬，s中和五中的校联运动会很快拉开帷幕。
  许是为了这场运动会顺利举行，天公作美，气候开始回暖，这让各班都没来由地庆幸——谁也不想在开幕式当日穿着又肥又厚的班服。 第31章   声势浩大的开幕式过后，跑道赛场接连准备妥当，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
  秦泠被赵子沁勉强报上去的一百米短跑在最后一天，这两天她闲来无事，但由于赵子沁报的项目实在太多，秦泠不得不跟着她到处跑。
  这一整天下来，身边的赵子沁仍旧斗志昂扬，秦泠却精神恹恹，顶着大太阳下，秦泠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她要在大本营窝一天，绝对绝对不要和赵子沁出来……
  “快看快看！”
  赵子沁使劲地晃了晃她的手，打断了秦泠恍惚的念头，她顺着赵子沁激动不已的目光，远远看去。
  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上，正隔着间距立着几个人影，各个正在活动手腕筋骨，广播适时响起：“现在进行的是高三男子组四百米友谊联赛……”
  秦泠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赛场上的男子四百米，是s中的学生和五中的在对决。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在跑道上蓄势待发的人，便像离弦的箭似的飞了出去，秦泠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率先领头的身影所吸引。
  “啊啊啊啊！超棒啊！”
  赵子沁一阵花痴的尖叫声引吭而起，秦泠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却没得来对方的收敛，只好悄悄往旁边挪开了两步。
  好在，赵子沁的声音在各种纷迭的加油声中，并不显得过分突兀。
  再抬眼看去时，那道遥遥领先的身影已经冲向了终点，秦泠这才看清拿下冠军的男生不仅生得俊朗，个子还很高，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都是强健而蓬勃的朝气，两圈跑下来，缀在他后面的人都在喘着粗气，偏偏他神态轻松无比，像是溜达了一圈下来的人。
  “这是体育生吧？”
  秦泠有些迟疑不定地问了句，立马惹来捧心口状的赵子沁不满：“才不是呢。”
  “许杳，他可是五中正儿八经的理科生。”话题一开，赵子沁立即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五中有名的男神啊，不仅长得帅，而且去年他早早就拿到了复大的保送名额，但人学霸啊，非要体会一下高考的感觉，所以还和正常高三党一样上学……想想真的酷爆了！”
  “这……”秦泠更加犹豫了，“也是你男神？”
  听到这话，向来大大咧咧的赵子沁陡然就红了下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哼哼唧唧：“嗯哼……”
  秦泠盯着她那咧开的大嘴看了半天，先前对她尚存的那抹疑惑迎刃而解。
  她说呢，这死丫头怎么会突然转性子似的报了这么多项目，感情是真的有那什么了啊……
  不远处，应了赵子沁说的那些话似的，那个叫做许杳的男生身边，果然拥簇了一堆送水的女孩子，个个露着笑有着青春活力。
  接下来的几天里，果然不出秦泠所料，赵子沁报的那些项目，都和她男神比赛的时间和场地相近，每每秦泠看着她比完赛，都不意外地能瞧见许杳的身影。
  所以，尽管赵子沁缺惨了所谓的运动细胞，还是跟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就那项丢铅球她竟然还拿下了第二名的好成绩，看得围观的秦泠目瞪口呆。
  她忍不住在心里啧啧叹，爱情的力量果然能令人神智迷乱，也不知道以后赵子沁看到自己的这些黑照，会有多痛心现在的所作所为。
  秦泠心里暗笑着，手上却毫不手软地按下屏幕上的快门键，“咔嚓”一声，手机兢兢业业地记录下赵子沁狰狞的面部表情。
  一晃两天过去，赵子沁报的项目都在这两天里完成得不差了，运动会进入尾声阶段，最后两天是留给压轴赛和团体项目，以及最后关头的陈词闭幕仪式。
  秦泠的一百米在第三天上午举行，她还是秉承着“论咸鱼的咸鱼姿势”跑完了全程，看着前面的女生都如饺子下水似的扑向终点，秦泠姗姗来迟地缀在末尾，居然还听到一声：“秦泠秦泠加油你最棒！二班最强！”
  秦泠听得眼角一抽，没注意脚下一崴。
  摔下去的那刹那，秦泠脑子里飞快掠过一个念头，她肯定要成为s中“不仅拿了个最后一名还在终点摔个狗吃屎”的第一人了！
  只是这个念头还未落下，她整个人却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洗衣液的香味透着一股子熟悉，秦泠还未平息下来的心跳声如擂鼓作响，头顶上的声音是始终如一的温和。
  “姐姐，没事吧？”
  秦泠脸有些发烫，七手八脚地从陆照怀里钻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罪魁祸首赵子沁这时候又过来了，大叫着：“泠泠，你怎么脸这么红了？是不是发烧了……”
  秦泠脑子快要被“轰”地一声炸开了，嗡嗡地直响，对上陆照担忧的面色，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被陆照扶去了场外，轻柔的风拂面而来，秦泠这才感觉自己一片空白的脑袋回了神，她有些不敢再直视少年的目光，心里她在自言自语地开脱。
  她脸红是因为天太热了，心跳太快是跑步还没反应过来……
  围在大本营的二班同学见了秦泠怏怏的模样，连忙过来扶人的扶人，倒水的倒水，甚至还有人把刚削好的橙子递了过来，秦泠忙受宠若惊地摆手拒绝。
  体委章扬在一边安慰：“没关系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没拿名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泠怔怔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眸光微扫过去，只见周围的同学皆是一脸赞同地点点头，每个人望着她的眼里都掺杂着担心和鼓励。
  秦泠还从没见过平时只知道埋头写题的书呆子们，还能有这样叫人感动的时刻，她下意识地抿了下唇。
  和她从前经历过的高一，那时那些女生之间的排挤冷暴力，和现在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的景象。
  陆照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小动作，见她抿唇，手里端着的温水顺势就凑了过去。
  秦泠接过纸杯喝了两口，她垂着长睫，心里头说没有震撼是假的。
  在明知道这是被人创造出来的世界下，她居然开始对这里产生了依恋…… 第32章   最后的长跑和师生团体赛比完后，各班级又在大操场上举办完了最后的闭幕式，二班各项目的成绩跻身进入前三，拿下第一的居然是吊车尾的十八班。
  各班代表上前领奖合照时，四下各班不复平静，窃窃私语声悄然而起，秦泠踮脚好奇地往台上看了一眼。
  台上抱着奖杯的三人都是在运动会上成绩大放异彩的班级代表，二班排名第三，老叶让章扬上去领的奖。
  而其余两人分别来自七班和十八班，除却章扬，其他的两人秦泠都不认识，但她一眼就把目光凝在了那个个子更高的少年身上。
  颁奖台离得远，秦泠看不大清他的面部表情，只能依稀瞧见少年的五官轮廓明朗，拎着那奖杯的动作也颇有些随意不羁。
  看着他，秦泠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心里头那呼之欲出的人名叫什么。
  直到队伍解散，各班级纷纷回自己教室，赵子沁拉着她挤入人流中时，秦泠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十八班，十八班。
  之前她还念叨过的，男主宋旻就是在十八班的啊。
  秦泠下意识地去找余佩佩的身影，被赵子沁拉着往楼梯上走了几步，秦泠顺势往二楼栏杆下一望，一眼就让她瞧见了要找的人。
  看着楼下被旁边的人一撞，而不慎碰了个满怀的两人，秦泠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果然是这个世界的男女主，无论剧情怎样错过了，最终还是会被掰正。
  “看什么呢？”赵子沁见她不走了，也探过脑袋来，楼下的班级正解散开来，大批的人流涌动间，叫人看不清面孔，她看了一眼，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秦泠忙摇摇头，拉着人回了教室。
  关于男女主之间，任他们两人各种豪横各种狗血，总归掀不到她们小配角身上就好，俗话说得好，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这个世界的剧情可能重归了正轨，自运动会之后，余佩佩就很少在秦泠一众人眼前晃荡了，除了在班上上课时能碰见之外，就是徐瑜偶尔提起，说常能看见十八班的宋旻和余佩佩走在一起……
  s中作为市里重点中学，大考常有，小考不断于，虽说这才刚升上高一的第一个学期，秦泠就深感头大，还没分科的课业繁重，她最近一次的月考成绩又落了下来。
  问题还是出在几门理科成绩上，尤其是现在占比更多的数学，和年级第一的许默相比，她的三门主科中，就是数学就拉开了足足四十多分，更别说其他薄弱的科目了。
  意识到这些重灾区的理科后，秦泠头发都跟着一把一把地掉。
  相比她这样拥有原主的学霸头衔，实则内里却是一条大学咸鱼的偏科惨态，基础扎实的赵子沁就在各科发挥得很稳定，每回考试都能有不小的进步，看得秦泠默默羡慕不已。
  “明天一起去书城吧？”
  赵子沁喊住拎起书包就要出去的秦泠，她摸摸头有些疑惑地对上秦泠游神的眼珠子，“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
  秦泠反应过来没等人，又退回了过去坐在自己座位上，垂着脑袋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子，“没事，去书城干嘛？”
  赵子沁把一张张各种科目的卷子数得哗啦啦响，最后一股脑地塞进了书包里，闻言抬头看了秦泠一眼，无比诧异：“我的泠啊，刚才你又走神了？老叶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赵子沁“嗦啦”一下拉上书包拉链，她的桌子上收拾得整整齐齐，秦泠拽着带子的手一顿，脑子开始放空了想，刚才的班会老叶说了什么来着……
  “宝贝，走了走了。”赵子沁忍不住在她眼前晃了晃，推着人出了教室，“明天不是周末吗，老叶让我们去买一本物理的习题册。”
  “咦……”
  秦泠慢半拍的疑惑声音还未全部吐露出来，赵子沁就接过话头说：“这书估计是重点班独有的一份，不然老叶怎么会让我们私下去买。”
  秦泠点点头，她就说呢，他们该有的习题作业都是学校统一发放的，怎么会突然要求要自己去买呢。
  下了楼，就见楼下迎面来的少年浅笑着过来，秦泠下意识地就避开了对方投过来的目光，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后，秦泠脚步一顿，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烦躁，她干什么要躲开崽崽？
  是从什么时候的事？运动会之后？
  陆照对旁人的心思向来敏锐，更何况是面对秦泠的时候，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哪能没察觉出来她的疏离。
  一想到最近秦泠面对他时的举动，陆照心里就止不住地泛起一股子酸涩，甚至还有些茫然和无措。
  姐姐她……她厌恶自己了吗。
  两人之间的情绪涌动，并不被大大咧咧的赵家姐弟所知道，赵子珄因为赵子沁的缘故，如今常能和秦泠她们走到一块去，早就没有了之前一见到秦泠时，就露出的脸红和结巴。
  “秦泠姐，你们明天要去书城吗？正好，我也想去买本书来着……哎呦姐你干嘛！”
  赵子珄正笑眯眯地找着话题来聊，就被自家亲姐一撞，迫不得已让开了秦泠身边的位子，赵子珄颇有些不满地喊了句，还是碍着秦泠在场，没有说什么粗言粗语。
  原本看着他凑近得离秦泠不过咫尺，陆照还在拧着眉，忍着不发声，听了他这样目的毫不客气的话，陆照微微一笑：“明天？明天陈卓豪不是约你去网吧打游戏吗，我明明听你说要玩一整天……”
  赵子珄眼睛都快眨到抽搐了，听到好兄弟揭自己的短，他整个人都萎了，只得尴尬地扯出一抹笑来：“你、你听错了吧……”
  “听错个锤子！”赵子沁诧异地看了陆照一眼后，回过头来恨铁不成钢地赏了弟弟一暴栗，“我让你整天想着玩游戏！多看点书会让你秃头还是怎么的？？你个兔崽子……”
  赵子沁骂到口干舌燥，赵子珄在女神面前被批成孙子，不仅脸红成红灯笼，他还觉得自己的颜面都被丢掉了，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滚下来。
  陆照压下微翘的唇角，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旁边的少女。 第33章   运动会的一时贪乐过后，期中考即将很快迎来，秦泠再顾不上要躲开陆照，每天都在想着提升自己理科成绩的法子。
  在她追上备考大军的步伐的同时，班上也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当天一早，秦泠刚和赵子沁一起走进教室，就被身后的一股力道一撞，歪倒的两人险些把旁边的饮水机给推翻，幸好在一旁接水的章扬扶住了赵子沁，这才让不受控制倒过来的秦泠没把人压在地上。
  这样一番变故，一下子就让人大清早的好脾气给磨没了，秦泠皱着眉偏头看去，却见一道身影飞似的从她身边掠过，掀起的冷风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脖颈。
  “我靠！”
  赵子沁从章扬身边退开两步，前段时间的流言蜚语让她苦恼了好一段时间，她眼一瞥就看到了那道已经落座伏案的人影。
  赵子沁这暴脾气登时就上来了：“余佩佩你有病啊？几个月了还学不会看路？”
  自打余佩佩刚来二班和她撞了个满怀，让她抱着的书撒了一地，赵子沁就不大喜欢这人，更别提后来这白莲花功力升级，居然还乱点鸳鸯谱甩她头上，让周边的人冲她议论纷纷了好久，赵子沁还有口难言解释不了，她怎么可能忍得了？
  这下子一撞，就是开了个宣泄口，逮着人就要骂。
  有和余佩佩交好的同学却忍不住替人不平：“赵子沁你积点口德吧，余佩佩怎么惹你了，要让你针对她这么久？”
  “张媛你眼瞎？？”
  赵子沁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之前余佩佩故意说她喜欢章扬，闹得她被喊办公室这事就算了，那刚才呢？刚才明明就是这白莲花撞了她们，没道歉反倒还自己坐下来哭了？？
  赵子沁梗着一口气，脸蛋憋得通红，秦泠连忙把她拉回座位上，低声安抚她：“算了算了算了，狗咬你你还要咬回去吗……”
  毕竟女主啊，惹不起惹不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千万别让赵子沁和人结下仇怨了，否则她们这小小小配角哦，怎么经得起后面女主强势归来后的报复？
  秦泠难得会说这种话，赵子沁被安慰到了，闷闷地吐气：“也是。”
  余佩佩垂着脑袋埋在桌上轻轻啜泣时，自然是把她们的响动给听在耳中，想到刚才和宋旻僵持不下的那一幕，心里越发觉得痛恨又绝望。
  该死的剧情！
  该死的陆照！
  她明明是女主，凭什么要她经受这些磨难！
  余佩佩心里恨极地流泪，前桌的张媛不明白她的想法，只觉得她哭得伤心，一边安慰她一边小声说：“别哭了，赵子沁她们就是说话难听，你不理她们就是了……待会马上上课了，你——”
  “别说了！”
  余佩佩只觉得她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地聒噪，心里的怒火仿佛有了发泄的口子，心里的烦躁一股脑地随之出口。
  她这话一喊出来，张媛就呆了呆，班上也静了下，周边的目光齐刷刷地甩过来，余佩佩稍稍失去的理智恍然回来，心里登时有些懊恼。
  张媛是她在二班为数不多拉拢过来的女生，现在自己对她这样发火，不仅毁了班上人对她的印象，还把这唯一的“好朋友”给推开了。
  余佩佩心里越发烦躁，此时却有些拉不下面子来对张媛说些什么。
  张媛反应过来自己是好心没好报，明明是站在余佩佩这边为她说话，却还被余佩佩吼，简直是两边都没讨到好。
  张媛顿时脸一下子就黑了，面色冷了下来：“那你快别哭了，吵到旁边同学学习不说，待会老柳过来还要罚你抄课文。”
  余佩佩一僵，本来想要缓和一下两人气氛的话再说不出口了，眼角的泪在周围隐隐的打量目光下，也掉不下来了。
  离她们座位远远的赵子沁吃着这“姐妹掐架”的瓜，看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完全抚平了她刚才被余佩佩气出的怒火，教语文的柳老师踩着铃声进教室时，她欣赏着余佩佩僵硬着的脸色，都还迟迟没抽回目光来。
  说到老柳罚抄课文的事，余佩佩在他的第一节课上就挨了罚，原因是她总是问旁边同学问题，老柳最讨厌上课时的闲言碎语，也不管余佩佩还是个女孩子，当即就让她罚抄三遍课文作为惩戒，第二天交到他办公室去。
  此后，余佩佩每回上语文课，都规矩得不行。
  这节课后，赵子沁想起这件事，就笑得不行，伸出指头来比划：“三遍逍遥游，哎呦喂……真的能抄到人手抽筋啊，张媛也是够行，不愧是塑料姐妹花，一戳就重重地戳在了余佩佩的痛脚上哈哈哈……”
  秦泠看着她捧腹大笑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又悄悄去看余佩佩的座位，却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而余佩佩前桌的张媛正在和同桌说着什么，一脸的忿忿不平。
  徐瑜不知道从哪摸出一袋瓜子，自己抓了一把出来，又把袋子递给前面的两人，和她们说八卦来。
  “你们知道，余佩佩为啥撞了你们之后还哭了吗？”
  赵子沁很好奇：“咦，我还以为她不想道歉才来这么一出，还真的有其他的原因？”
  秦泠也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徐瑜一脸神秘地让她们凑过来，笑了笑接着说：“最近她和十八班宋旻的事你们听过吧？”
  “听过了。”赵子沁一想起这个就有些没好气：“活该，让她诬陷我喜欢……不对啊，她怎么没被老叶叫去办公室？”
  “说你傻还真是傻。”
  徐瑜捏着瓜子上下一嗑，瓜子肉就进了嘴里，“自己想想，他身后可是京都的宋家，听说他嚣张得连中考都没去，能进s中是因为宋家捐了两栋教学楼，他的绯闻女朋友，怎么也是有点不一样的才是。”
  听了这话，秦泠就想起了光屏上说的宋旻是个校霸，又想起了学校里最近在建的楼，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把这人和学渣划上等号。
  赵子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平时看过的小说派上用场，她重新扯回话题：“所以余佩佩哭着进来，是因为宋旻的爹妈给她甩了五百万让她分手？”
  这话一落，秦泠和徐瑜向她看过来的目光一言难尽。 第34章   “少看点小说。”秦泠没忍住开了口。
  徐瑜跟着说：“就是，哪有给这么多的。”
  这下震惊的只剩秦泠一人了，她满眼都是愕然的神情，宋旻的爸妈还真的给了余佩佩钱？
  赵子沁撑着双颊，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徐瑜，徐瑜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继续说下去：“听十八班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宋家爸妈没找余佩佩，而是找上她家里去了，也的确是拿了钱去想让人分手的。”
  “听说啊……”说到后面，徐瑜瓜子也不嗑了，神情有些唏嘘：“最后余佩佩她弟弟收了钱……她哭着回来，肯定是因为宋旻质问了她这事儿。”
  “她还有弟弟？”
  秦泠下意识地也捏了颗瓜子，她眼里浮现一闪而过的茫然，给她的梗概里面，可没说过余佩佩家里的情况，一笔带过的形容也只是“家境不算富裕……”
  赵子沁听得兴致勃勃，她抓的重点永远都有些不对劲：“余佩佩她弟弟多大了？她弟为啥能拿这钱，她爸妈不会说的吗？不会她家是那种重男轻女的吧？”
  说到这些，赵子沁的脑子里又忍不住地脑补出了一系列灰姑娘的遭遇，她反应过来后又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又不是受虐狂，去可怜余佩佩干嘛啊？
  “这些我怎么知道。”令赵子沁大失所望的是，徐瑜只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其余的细节盖是一问三不知。
  几人聊到最后，上课铃重新响起，赵子沁还很遗憾地感叹了句：“最重要的……传出余佩佩和宋旻的流言居然是真的，老叶也没有把人叫去办公室问话……”
  第二节课是数学课，秦泠扭头看了眼余佩佩的座位，还是空荡荡的，数学老师问起人时，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余佩佩去了哪里后，只好作罢先上课。
  期中考试很快来临，前几次大大小小的考试中，余佩佩的成绩跌得很惨，隔壁班的许默把年纪第一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的，几次考试下来，二班的同学不再对余佩佩抱有期望，渐渐的特地来向她请教问题的同学都不再围着余佩佩了。
  秦泠或许是受到班上每个同学都刻苦学习的影响，本来一贯的咸鱼性子都收敛了不少，除却每天上床后会码一会儿字，其余学习的时间和宿舍里的林予安和李双双没什么区别。
  宿舍里空下的床位空了大半个学期，在期末考试过后，老叶成全了赵子沁搬宿舍的心。
  时间过得缓慢却又飞快。
  寒流争先涌入s市，每每天黑之后，围绕着人的四肢，浸得骨子里都满是寒意。
  秦泠提前置办好的棉衣终于派上了用场，在陆照突如而来的一次感冒发烧后，两人之间莫名而起的疏离终于破冰。
  最近冷空气骤然入侵，流感频发，医院里面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人，外面的玻璃门上浮现一层朦胧的薄雾，推拉门被人拽得一晃一晃。
  从出租车上下来，秦泠碰过车门的手都冷得有些僵痛了，她扶着无精打采的陆照去前台挂号，又用手背轻轻碰了下少年的额头，感受到指尖触碰到的热度，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慌和焦急。
  最近秦言忙得不见人影，阿承也跟着忙，从上个星期五就匆忙打了电话来，说最近不能接他们上学放学了。
  所以她只能一个人带着崽崽来医院，或许是从前胃痉挛到住院时的阴影影响着她，一看到大片的雪白色配着医院特有的标记，和嗅到空气中散发着的医用酒精味，秦泠的胸口处就止不住地涌起一股子的恐慌。
  “姐姐，我感觉好一些了，我们去药店买点药就好了。”
  被她扶着的少年似在勉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的重量不压着她，明明身边还是冷，但此时他口罩露出的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微垂下来的眉眼却还透着温顺和乖巧，俨然是一只听话的乖崽崽模样。
  秦泠对上他似看穿一切的黑瞳中含着担忧，又看着他没血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心里蓦然一下被狠狠击中柔软处似的，她连忙收起那短暂的酸涩感，伸手推开了医院的玻璃门。
  “说什么傻话。”
  在家里她给陆照量过了温度，三十九度的高烧，她再怎么也做不到只去药店买点退烧药给他吃，不去看一下医生，万一崽崽烧傻了怎么办？
  挂完号再去排队就诊，现在正是流感突发季节，前面排的人很多，秦泠只好小心地把人扶着坐下来，又从带着的包里拿出体温枪和退热贴，先给陆照量了下体温，发觉烧还是没退。
  秦泠又小心地给他贴上退热贴，少年的神色恹恹，即便是生病的时候，他都照旧的听话不让人过多地麻烦。
  “是不是还难受？睡一会好不好？”秦泠轻轻一叹，捏了捏鼻梁上贴着的口罩，用温热的指腹碰上少年柔软的短发，好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陆照乖顺地依靠了过去，垂下来的长睫遮住眼中的笑意，他用气音发出微微的一声“嗯”，更显得整个人虚弱。
  秦泠抬起眸子张望了一下四周，穿着白色护士服的护士穿梭在人群中；拿着医药单的家属步履匆匆忙忙，和白大褂的医生错身而过；被家人扶着的病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他们的神色无悲无喜。
  她的眼眸中划过一点点的恍然又迷茫的神色，八岁时被送入急诊科时，医生大喊、护士慌乱、路过的病人带着绝望面容的情景，好似在慢慢褪色，被眼前的画面所替代。
  或许……
  秦泠的眼眸垂了下来，落在少年瘦削的身形上，或许是有陆照陪着她，少年身上好闻而熟悉的洗衣液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划拉出一片干净的空气，一点一点抚平她心里的忐忑。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给她安心的味道和感觉。
  秦泠不自觉地往陆照身边靠拢了一些，阖上眼，她静静地想。
  她喜欢现在这种奇怪的时刻，明明耳边有孩子哭闹的嘈杂声，她却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平宁。 第35章   日子一晃，天气越来越冷，高一上学期也渐渐临近尾声。
  自陆照那回发高烧后，秦泠每天都要看着他裹得鼓鼓囊囊，中午一起在食堂吃饭时，也不许他脱下衣服来。
  赵子珄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陆照后面去明德楼下等秦泠，近一个学期相处下来，他早就对开了学霸光环似的陆照佩服不已，更别说他还是女神的弟弟，为了打听女神的情况，赵子珄俨然把自己活成了跟班小弟的模样。
  今天天气又冷了不少，天边的云都是压沉沉地缀在高空，卷起来的阵阵寒风，又多添了几分凉意。
  中午放学，秦泠在教室转了一圈也没看见赵子沁，她拽了拽前几天新买的毛茸茸围巾，好让它裹紧一些，走出了教室她又往办公室看了下，仍旧没看着人。
  秦泠心下疑惑，瑟缩了下指尖，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来看，一边往楼梯下走去。
  “姐姐，小心点儿。”
  少年温温的声音响起，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手肘，似乎生怕她一脚踩空了下去。
  秦泠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冲他微弯了下唇角，目光又照例看了陆照穿着的衣服，见他裹得严实，这才放下了心来。
  可不许再冻着感冒了。
  眼前的少女穿着粉白色的棉袄，脖颈上围着一条同样雪白毛绒的围巾，又长长了些的黑发别在耳后，些许又被微风吹着散落在脸颊边，乌色的黑和莹玉的白碰撞，显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美。
  即便身上穿得厚嘟嘟的严实，却也抵挡不住她眉眼姣好散发出的清灵气质。
  陆照迎上她的目光，眼中的神情越发柔和，薄唇边的笑意也绽放得大了些，他压下指尖上想要为她撩发的冲动，还未再说些什么。
  “秦泠姐，你喝酸奶不？我特地让小卖部的老板加热了下，绝对不会冷的……”
  赵子珄很没有眼色地紧巴巴凑上了前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酸奶，是秦泠常喝的那个牌子。
  秦泠怕冷，酸奶在赵子珄手中还捂得热乎乎的，她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冲人点头道谢：“谢谢你。”
  赵子珄登时脸色欣喜得不成样子，连忙摆摆手，挠了挠后脑勺：“没、没事……”
  陆照看得眼色一黯，下了楼梯后，他原本托着秦泠手肘的指尖变成了拽着她的衣袖，他看着秦泠接过了那支酸奶，舔舔嘴角说：“姐姐，我有点渴了……”
  话还没说完，手中就被塞入了一抹温热，秦泠看着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庞，心里却很欣慰崽崽不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她一脸欣慰道：“喝吧。”
  一旁的赵子珄目瞪狗呆地看着好兄弟的这骚操作，反应过来心里又气又不得不忍下来，没关系！追女神的路总是任重而道远的嘛！
  陆照咬着酸奶吸管，看着赵子珄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
  三人一路到了食堂，秦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要找赵子沁的，现在少了一个人，居然连亲弟弟都没发觉的吗？
  秦泠怀疑地看着赵子珄，看他一屁股霸占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正准备去打饭，秦泠连忙喊住人他。
  “等等，你姐姐去哪了？”
  赵子珄回过头来挠挠脑袋，“噢”了一下，“是啊，我姐她不在，她去哪了……”
  秦泠无语凝噎。
  只听一声幽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眼里应该只有饭吧？哪里还记得我？？”
  赵子珄猛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被吓了一跳，他连忙扭过头去，讨好地道：“姐，你去哪了啊，我们一直找你都不见人影……”
  “滚——”赵子沁没好气地转了个话，“滚去打饭！”
  赵子珄“哎”了声，麻溜地滚蛋去排队了，陆照看了下秦泠，也跟上前去。
  之前他们四个人一起在食堂吃饭，都是赵子珄和陆照去打饭，两个女生就坐下来占位子。
  “你去哪了？”
  秦泠看了眼赵子沁手上拎着的红色塑料袋，认出那是学校里水果店的袋子。
  “喏。”赵子沁眨眨眼笑了笑，把袋子打开给她看，秦泠探头看去，只见塑料袋里塞着好几个红通通的苹果。
  秦泠从匮乏的知识里面搜刮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是……平安夜用的？”
  赵子沁笑着捂了下嘴，点点头：“你不知道，平安夜当晚买的苹果七八块一个，傻子才会在当天买。”
  秦泠很少过这种节日，第一次听说，还是从前高中的时候有人在圣诞节和喜欢的女生表白，结果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那件事闹得很大，还请了家长来学校里，秦泠才知道还有平安夜和圣诞节这种洋节。
  “我现在不能给你哦，得当晚给，才能祝人平平安安。”赵子沁注意到秦泠盯着苹果不放的目光，笑眯眯地说。
  秦泠点了点头，心里也在思考，要不要先买好一袋苹果来送人，免得平安夜当晚当傻子……
  ……
  十二月的北风呼啸来临，秦泠本惦记着要买苹果的事，被秦言突如来的一通电话打乱，通过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透着疲惫，说应该在圣诞节前后几天要带秦泠他们出去吃饭。
  平安夜就是圣诞节前夜，想着秦言有些沙哑的声音，秦泠心绪莫名地有些不宁。
  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秦言都很少像以前一样出现在她跟前，只有南风别苑里的冰箱永远都是满当的食材，表明着秦言还有派助理来买东西过来。
  秦泠不知道他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穿书穿的这一遭，没有什么所谓的系统和金手指，只有一个知道大概剧情的光屏，即便秦家有什么商业危机，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秦泠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这个世界是虚幻的，这里的人却令她万分喜欢，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根本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她只能凭自己的所能，去让身边的人远离男女主的纷争，不被波及。
  可后面的剧情到底能不能改变，于她而言是一片茫然无期的，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普通不过，所以更加忐忑不安。
  如果。
  到后面不能改变陆照喜欢上余佩佩，那他还会孤独一生吗？还有自己呢，最终还是会走上谋害余佩佩却害了自己的道路吗？
  想到这些，秦泠的心里就有止不住的空荡。 第36章   秦言给秦泠和陆照请了两天假，恰好是在平安夜和圣诞节这两天，秦泠收到他的消息，当即就先和赵子沁说了。
  赵子沁给她提前塞了个苹果，让她这两天玩得开心些，或许是被前两天秦言那一通电话的情绪所扰，作为朋友她看得出来秦泠有些忧郁，因为什么，她不会问，只希望她出去玩两天能抛去那些不悦。
  两人拿了假条，出校门时很顺利，车子停在校门口显眼的地方，秦泠原以为开车来的就阿承一个人，哪知一上车就看见了副驾驶座上的人。
  秦言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眼下隐隐有青色，侧脸上都是倦怠，此时他的手搭在鼻梁上，微拧着眉宇间，看得出来都是疲态。
  “哥——”
  秦泠关上车门，喊了他一声。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即便她不是原主，没有原主的记忆，可她仍觉得秦言很好，那股子独有的熟稔和依赖，是身体做不了假的。
  秦言回过头来，秦泠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剪短了不少，才两个月不见，他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少年的书生意气，举手投足间都是不一样的沉稳。
  秦言看见妹妹，不禁绽开了个大大的笑容，“还没有吃饭吧？”
  “还没有。”秦泠乖乖地摇了下头，陆照就坐在她旁边，听着兄妹两人说话，他的眉眼间越发温和。
  秦言一言敲定：“还是去春归吃吧。”
  春归就是秦泠刚见到秦言那天，他带着两人去吃的饭店，说是什么宋家大少爷开的那家。
  回想起这些过往，秦泠脑海里的思绪又转了转，男主也姓宋，不会是同一家人吧？
  确定了目的地，阿承很快就启动了车子，趁着路上的间隙，秦泠有心想打探一下秦言这些日子这么忙的原因，可没说两句，秦言就眼皮耷拉下来，歪在窗边困极地呼吸声平稳起来。
  秦泠不忍心叫醒他，一路到了春归，秦言这才被降下的车窗外的鸣笛声惊醒，下了车，迎面就是一阵瑟瑟的冷风。
  冻得秦泠下意识就把脸蛋埋进了围巾里，陆照见了，不动声色地走在她的前面给她挡风。
  秦泠冷得牙齿吱咯打颤，一眼就瞥见了秦言单薄的衣服，先前为陆照操碎了的心又重拾了起来，好一阵絮叨。
  说得秦言只得快步进了饭店，然后举起手来表示无奈：“好好好，回家立马就穿上棉袄，绝对不冻着，而且在车里……”
  “这么冷只穿两件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车里？车里是可以开暖气，那下了车呢？难不成你吃喝拉撒都在车上吗？”
  一顿饭在秦泠的叨叨下结束，秦言被妹妹说得好无可奈何，明明前两个月见面时还气质冷清的一个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话叨叨的？
  重新上了车后，秦言向陆照投以困惑的神色，坐在后排的少年摸摸鼻尖躲开了他的目光。
  车子重新驶动，开在半路时秦泠发觉不是归南风别苑的方向，从后视镜一直注意她举动的秦言立马就笑说：“这是回老宅的路，我厚的衣服都在这边。”
  秦泠明显能察觉到他这话中似有所隐瞒了些什么，却也没多话。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路边尽是灯火阑珊通明，秦泠突然又想起之前在秦言口中了解到的秦家。
  原主以前是和外公外婆在乡下长大，十岁那年外婆去世，原主的父亲秦肃河让儿子把女儿接回了家里，这样算下来，两兄妹之间不过相处了六年时间。
  但其中为什么原主没和哥哥一起长大，反倒跟着母亲那边的亲人在乡下长大，秦泠没有细问过，也并不是很想知道。
  只是看眼下原主和秦肃河的关系，应该可以说得上是很糟糕。
  她穿过来这么久，原主的手机里没有秦肃河的任何联系方式不说，秦肃河也从没给这个女儿打过一次电话，都是秦言在明里暗里的转圜两人的关系。
  或许是受到这具身体潜留意识的影响，秦泠也并不是很想见到这个父亲。
  而现在秦言的举动，秦泠隐约猜到了一些，说是回老宅拿衣服，其实主要还是想把她带回去吧。
  秦泠望着窗外，抿着唇角没再多说什么了，如果不是这几个月来秦言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今天她肯定是不会上这个车的，更别说是回去见见秦肃河了。
  车子开了许久，久到秦泠都有些泛起了困意，这才在一栋别墅面前停了下来。
  秦泠往外面看去，发现除却前面的光亮，周边一片的黑黢黢，这里的位置应该已经偏离了市中心，经过门前的保安亭，车子慢慢驶入别墅的停车坪内。
  下了车，房子里就已经有人迎了出来，秦泠定睛看去，来的人是一个中年的妇女，身上穿的衣服朴素，她似乎是认出了是秦言的车，脸上笑的褶子都层叠了。
  “小言，怎么——”
  突然的，她的话一顿，看到了秦泠的面孔后，她似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大、大小姐……”
  秦泠听着这称呼，登时就是一囧，大小姐？这疏离又别扭的称呼诶。
  “您……”那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都隐隐含起了泪花，秦言连忙咳了两声，“周婶，先让我们进去吧，外面冷得很……”
  周婶这才恍然过来，连忙擦了擦眼角，重新笑了起来：“是我老糊涂了，快、快都进来。”
  看着她又哭又笑，和听着秦言的称呼，秦泠也明白过来，这个周婶可能是家里看着原主和秦言长大的佣人之类的。
  “先生他……”
  一回到家里，外面凛冽的风被大门隔开，周婶下意识地就要说些什么，但话一出口又立马后悔了，她连忙小心翼翼地朝秦泠看去。
  秦泠把她的忐忑看在眼里，心里忽然又有些不是滋味——之前秦言在她面前提起秦肃河时，也是这种欲言又止、又生怕她不高兴的表情。
  “周婶，是我要回来拿衣服的，外面冻死了。”秦言见着秦泠抿着唇没说话，连忙出声打圆场：“泠泠是刚好和我一起出来吃饭，就顺道过来一趟了。”
  周婶这才注意到他穿得单薄，“哎呀”一拍大腿，也顾不上伤心了，忙一边唠叨着一边上楼去给他翻出厚棉服来。 第37章   当晚，秦泠是在老宅睡下的。
  周婶确实像她想的那样，是看着秦言长大的佣人，在秦家待了十几年了，对于母亲早逝的兄妹两人来说，周婶相当于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秦泠睡的地方还是以前的房间——自从原主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后，她的房间就一直有人打扫空置着，就怕她会突然间回来。
  可这一晃大半年过去了，她这才被秦言“劝”回来过一次。
  秦言上了三楼，应该是和原主的父亲秦肃河在说着什么话，秦泠睡在大床上渐渐陷入睡梦中，也没听见他下楼来的响动。
  第二天早上，每周都定好的闹钟准时响了铃，秦泠闭着眼摸索过去关掉，揉了揉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来迷糊了好一会儿，她这才想起。
  秦言给自己请了两天假，不用像以前一样睁着困极的睡眼起早摸黑地去上早自习。
  意识清醒了一会儿，秦泠伸着指头压了压发顶翘起的绒毛，索性又仰头躺了下去。
  高中部的早自习是七点十分开始，每周她都要六点半就起来，最痛苦的时刻莫过于这样的早起。
  本来该是能重新起来的睡意，突然就莫名地没了，秦泠窝进被窝里眯了几分钟，最后还是重重地一叹，掀了被子起来。
  这该死的习惯。
  这讨人厌的生物钟。
  冬天的天亮一直都是姗姗来迟，秦泠爬起来穿好厚厚的棉衣，又裹上自己暖绒绒的围巾，“哗啦”一下拽开落地窗边的窗帘，窗外只显露几分薄暮，暗沉的天空中只划拉开一丝丝缝隙的亮，属于白日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外面是一片黑黢黢和白茫茫的混色。
  秦泠在蒙起一层白雾的落地窗前呆了片刻，恍然回过神来后，把自己脖子上的白围巾拉高了些，这才转身推门下楼去了。
  楼下的周婶听见动静时，还以为是起来锻炼的秦言，她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没有回头：“小言，桌子上有刚蒸好的玉米馒头，你吃一个再去跑步——”
  周婶的话一顿，她已经转过了身来，瞧见了在厨房几步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的少女。
  秦泠和她的双眼对上，两人都沉默了一下，秦泠率先打破这种尴尬：“有新的牙刷吗？”
  她昨晚就在房间里找了一下，没有洗漱用品。周婶一愣，然后连忙说：“有、有……”
  她擦了擦手，转身去给秦泠拿了两套洗漱用具过来，交到秦泠手中，周婶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又没忍住多了嘴：“大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是不是我吵着你了，还是床不大舒服？”
  现在才七点多钟，冬天正冷的时候，天都还才蒙蒙的亮，要是换作以前的秦泠，都是一觉要睡到中午才肯起来的。
  周婶的神情忐忑，秦泠好不容易肯答应回来一趟，再怎么也要让她和先生见上一面才是……
  秦泠摇摇头，神色平静：“床没有不舒服，是我睡醒了。”
  她转身去了洗手间洗漱，再回到客厅时，秦言已经穿好衣服下来了，他果然把昨晚秦泠的话听了进去，外面罩着一件长款黑色棉服，看着挺厚实。
  他看见秦泠眼里也有些讶异：“怎么起这么早？”
  秦泠伸出手从桌上捏起一个小馒头，揉了玉米面的馒头像窝窝似的黄，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睡醒了就起来了……”
  她心里却是暗暗地想，原主是该有多喜欢赖床，一个两个都对她起得早这么诧异似的。
  秦言闻言没再多说什么，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已经对妹妹的这些改变见怪不怪了，毕竟去医院复查过后，医生没说秦泠脑袋上有什么创伤，他就放心。
  秦言咬了个小馒头出去跑步去了，等他回来后，八点半的天色已经大亮，秦泠和陆照窝在沙发上，两人都是一副宛若猫咪似的惬意餍足。
  秦言跑步刚回来，门铃就响了起来，秦泠明显注意到便宜哥哥的步子一顿，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又两步上了楼去，匆匆丢下一句“我不吃早餐了。”
  周婶还在厨房忙碌着什么，她坐在沙发上望着秦言落荒而逃的步子深思着，陆照就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的人就愣了愣。
  秦泠探头看去，只见门外立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穿着蓝色的羽绒服，一条浅色的牛仔裤衬得她的腿笔直，见了秦泠后，少女疑惑的神情登时消散了，她扑闪着亮亮的眼眸几步就蹦跳过来。
  “泠泠——”
  秦泠一脸懵然地看着扑过来的少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楼上的脚步声又去而复返，秦言的声音清楚地送去众人耳中：“程娉，你别闹我妹妹！”
  秦言黑着脸，站在楼梯口上看着扑着人的少女。
  程娉见了他，眼眸笑得越发弯弯，连忙松开揽着秦泠脖子的手，快步往楼梯冲去，还不忘朝秦泠摆摆手：“小泠泠，我们待会下来吃早餐！”
  她话落，秦言就黑着一张脸，哼声上楼去了，程娉就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少女清脆的说话声隐隐传来。
  这时，周婶从厨房钻了出来，笑着说道：“是小娉来了吧？大小姐——”
  “叫我名字就好了。”秦泠皱了下眉，有些不明白，明明周婶对她也挺亲昵，怎么对她的称呼就这样生疏呢。
  周婶愣住，反应过来后又忙笑开了，眼角的褶子宛如一朵花似的：“好好好，小泠……”
  以前这孩子倔强，明明对自己的哥哥很喜欢，却偏要口是心非地说出厌恶的话来，甚至还不让照顾小言长大的她和秦泠亲近……
  从她十岁回家来，这些年闹的事没有成百也有几十了，两个孩子她都看着喜欢，偏偏秦泠却偏执得很，硬要把她母亲的去世怪在先生头上，这么些年来，先生心里说不累是假的。
  更别提，现在先生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小言更是在学着长大，撑起这个家来。她还以为，秦泠这孩子终究是长不大的了，却没想到，现在……
  周婶擦擦眼角，把手里盛出的小米粥递上前来，“泠泠，去看看你爸吧，小言没有骗你，最近……先生是真的不行了。” 第38章   秦肃河住在宅子的顶层，三楼，秦泠端着手里的粥上去时，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他的房间。
  房门半阖着，秦泠不知怎的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一眼瞥去就看见了房间里窗户关得严实，窗帘微垂。
  躺在床上的人双鬓已经花白，面容呈现出老态，他闭着眼，似乎睡得安稳，并没有意识到秦泠的到来。
  秦泠一步步上前去，或许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意识在作祟，和这个“父亲”离得越近，她的胸膛间竟腾起点点委屈、痛苦还有怨恨交杂着的情绪，就越来越浓烈。
  秦泠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看着似乎和她想象的模样出入太多了，头发掺着银丝，眼角的褶皱没有情绪都显眼得很，看着似乎耗费了许多精力，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
  哪里像四五十岁的人了。
  秦泠想起了周婶刚才说的话，他已经两天都没好好吃过饭了，她想要放下手中的碗来把人喊醒，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口突然尖锐的一阵疼痛，顺着神经脉络蔓延至脑海里，像是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剥离。
  秦泠没忍住这疼，手一颤，端着的瓷碗就应声摔在地上，脚底的木地板垫着厚厚的地毯，没听见碎开的声音，只有一声重重的闷响。
  秦泠白着一张脸，似有所感地往床上看了一眼，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那张垂老的面孔似乎又添了几道细纹，连脸色都白了许多似的……
  “怎么了？”
  “泠泠……”
  楼下竖着耳朵听着响动的众人，都慌忙地跑了上来。
  秦言看着抢先自己一步的少年，怔了下，接着脸色又沉了些许，这小子，是不是太过关心他妹妹了？
  “姐姐。”率先赶过来的陆照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里也忍不住一紧，下意识就想搂过人来，走近了才发现秦泠牙齿轻轻吱咯，全身都在轻颤抖着。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意识到心里的那个念头后，她心尖上的悲恸无尽的绵延开来，眼前一黑，她伴随着黑暗陷入洗衣液清香的怀抱中。
  ……
  从床上醒过来的秦泠，眼神中还有些发愣，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天色仍旧暗沉着，此时此刻似乎又在重复今早她起床时的情景。
  她翻了个身想坐起身来，旁边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姐姐，慢点。”
  是陆照。
  秦泠揉了揉眉心，这才发现根本不是重复了早上起床的情景，她的声音有些哑：“现在几点了？”
  少年的面色欲言又止，他的声调很轻，带着一些安慰：“六点多了，是晚上。我熬了小米粥，吃点东西吧……”
  难怪天是黑的。
  秦泠看向拉开窗帘的落地窗，冬天的天昼短夜长，不仅天亮得晚，天黑得也早，难怪她会产生还是早上的错觉。
  只是秦泠肚子一点都不饿，明明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个小馒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秦泠拒绝道：“我不吃，秦言去哪了？周婶呢？还有那个……程娉她看起来和我哥有些猫腻啊。”
  秦泠胡乱说着，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家里安静得很，她甚至都听不到楼上楼下的丝毫动静。
  看着她左顾言它的模样，陆照心里一片酸涩，他强撑着笑了笑，也并不打算瞒着她：“秦言哥去医院了，是送你爸去的，中午的时候打过电话回来说情况似乎不大怎么好……周婶去陪着一块去了，程娉应该也跟着去了……”
  随着他的话落，窗外那片漆黑的天边“轰”地闪过一道惊雷，伴随着无声的闪电落下，照亮了床上人的苍白面色。
  大雨在骤然间倾盆而下，淅淅沥沥的雨滴敲在窗边生锈的栏杆上，仿佛在演奏一曲不成调的曲子。
  余佩佩手里拎着把湿透的伞，木着一张脸上了楼梯，楼道的墙边因渗水而氤氲出一大片的灰色，连累着墙上的小广告都被打湿。
  不知上了多上层，她站定，摸出钥匙开了门进去，老旧的防盗门吱嘎一声被外面刮来的风一吹，重重地关上。
  突然的关门声让人心跳骤停了一瞬，余庚吓得抖了下手，没留意的动作让拉出的抽屉拖了下来，里面装着的东西摔了一地。
  他颤颤地回头看去，恰好客厅的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将外面的场景照得明亮。
  余庚见了是余佩佩，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见地上自己不慎弄出的狼藉，登时不耐烦了：“余佩佩你有病？回来不吱声的？真的是哑巴吧你……”
  “又在偷东西？”
  余佩佩把伞随手一扔，歪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余庚这畏首畏尾的怂样，她就知道这人是还在想偷出余母的那条金项链，好去买他一直说要的那款手机。
  她闭了闭眼，这一家子都是废物。自己没眼光不止，还要坏了她的好事！无知又可恨！
  “你！你胡说什么！”
  闻言，余庚恼羞成怒，索性也不管那乱了一地的东西，大步从余母的房间走出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沙发上的人：“你要是敢在爸面前乱说，你看你下学期还会不会有人给你交学费！”
  余佩佩睁开眼，禁不住嗤笑一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威胁她时的狐假虎威，她越发觉得这人没用，这种人和蚂蟥一样附骨吸人血，可偏偏谁都能两根指头捏死他，这种无用的东西活在世上都是多余的。
  一个念头陡然在心里转圜，她想起了总是在班上针对她的赵子沁、费尽心机也攻略不下来的陆照，还有唾手可得却被余家人见钱眼开而推开的宋旻，余佩佩咬了咬牙，唇角的笑却轻蔑地勾起。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余庚气恼的表情一下子滞了：“什、什么意思？”
  “我们班有个同学每个月零花钱五位数，姓赵，你说……一个女孩子遇到什么事，才会心甘情愿地把钱奉上呢？”
  余庚的眼神立马亮了，但很快他又胆怯下来：“这不行吧，她家那么有钱，万一……”
  “是啊那么有钱，所以给点别人有什么关系呢。”余佩佩笑了，露出甜甜的梨涡来：“何况，你可以找些没有万一的法子呀。”
  攥紧了指头，余庚眼中闪了闪，心里的决定慢慢坚定下来，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面前少女的笑容，背上没来由地浮起一阵虚汗。
  他这个姐姐，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换作从前，她哪里会面上笑着这么甜，嘴里却又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呢？ 第39章   因为秦肃河突然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秦泠请了一周的假，再见到赵子沁时正好恰逢元旦。
  赵子沁听说了秦家的变故，秦肃河没撑几日撒手去了，秦泠都没能听见这个父亲说上一句话，秦家的重担子陡然压在秦言身上，她在医院陪了多少天，秦言就在公司有多少天没合眼。
  赵子沁特地来了老宅找秦泠，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瞧着好友憔悴了不少的脸色，赵子沁脑子里想起了自家弟弟出的“馊主意”，脱口而出就道：“你想骑马吗？不如我们去马场玩吧，最近我爸新收购了家马场，那里有几匹半大的小马驹太可爱了……”
  秦泠想了想答应了，赵子沁高兴得不得了，想着要热闹，噼里啪啦手机上发了一堆信息出去，打算多拉些人一起去玩。
  决定了后，当天下午秦家就闹哄哄地来了一群人，二班和赵子沁交好的女生都来了，还邀请了几个男同学，除却他们，赵子珄和陆照肯定也是要一起去的。
  临出发了，一群人坐了好几辆车，浩浩荡荡地从老宅出发往马场而去。
  半路上等红绿灯的间隙，几辆车断断续续地隔开了一段距离，秦泠坐的车子缀在最末尾，车上除了她、陆照和开车的阿承，还有坐他们车子随行的李双双。
  前头赵子沁坐的车子已经没了影，但好在赵子沁给她发了马场的定位，秦泠点开定位开启语音导航，把手机放在车前，好让阿承按照导航走。
  马场开在郊外，车子一路向前驶去，谁也没看见后面尾随的出租车。
  “又堵住了。”
  阿承扶着方向盘叹了一声，秦泠闻言看去，前面的车流宛如蜿蜒曲折的长龙，无头无尾。
  现在正值元旦假期，出行的车辆自然倍增，秦泠出声宽慰：“不着急，多等一会儿没事的。”
  好在，堵车的时间并不无聊，李双双把手机里一早下载好的综艺点开来和秦泠分享，或许是秦泠以前从没看过这种节目的原因，里面的段子都正中戳着她的笑点，这几天的颓唐和无助一扫而空。
  坐在她旁边的陆照看着她面上带着浅笑，他有些疲惫的眉眼间都是无尽的柔和，少年的面容仍带着青涩的稚气，却比刚被秦泠收留的那段时间好上了不知多少倍，个子也如雨后竹笋一般拔高，一下子就比秦泠高出了半个头。
  陆照低垂着眉眼，目光里尽是眼前露着笑靥的少女。
  要是……时间停在这时候，该多好。
  车流移动得缓慢，等了足足大半个小时，这才驶出高速，往郊外的小路驶去。
  一期综艺快看到了尾，秦泠这才觉得有些困，陆照让人靠着自己的肩睡一会儿，秦泠没拒绝，正渐入梦境时，车子突然一下剧烈的震颤让她下意识地抬了眼。
  前面开车的阿承脸色有些难看，秦泠坐在后排中间位置，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忙问：“怎么了？”
  率先看了窗外的陆照扭过头来，温声安抚：“没事，是不小心挡路的人，姐姐你——”
  他的话没说完，阿承就突然猛打了方向盘，车子往左倾斜而去，伴随着外面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秦泠猝不及防地歪倒在陆照身上，少年的肩胛撞上她的眉骨，一阵尖锐的生疼。
  外面的声音巨响，轰隆隆的像什么大东西掀翻在地。
  可秦泠顾不上眉间的这疼痛，抬起头来，透过车内视镜却见驾驶座上的阿承一张脸唰地白了下来，他握着方向盘，反应过来后眼里满是惊惶。
  “秦泠小姐，快点下车去……”
  驾驶座上的安全气囊已经弹跳了出来，阿承努力镇定下来，要让后座的少年少女们快些离开，可他自己却坐着一动不动。
  秦泠哪里发觉不出他的异样，攥着一掌心的冷汗，她很快冷静下来，翻身从后座跨到副驾驶上去，她回过头来对陆照说：“照照，先把李双双带下去，你把她带远了再过来帮我。”
  秦泠的声音很镇定自若，根本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只语气中透着一丝急切，陆照的心忽然有些慌，可他看得出秦泠的急迫，他想帮她……
  陆照二话不说扶着快要吓晕过去的李双双下了车，最后望了眼那辆和货车迎面撞上的宝马，带着人快速跑远而去。
  副驾驶上的视野俱佳，让人能清楚地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车子已经驶入郊外的地带，公路狭窄，又荒无人烟，秦泠看了眼让阿承急刹车的罪魁祸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张脸没半点血色地坐在右边公路上，和他们的车子有段距离。
  而和他们车子相撞的货车已经烧了起来，降下的车窗都能嗅到一股子燃油味，好在那车上的人都撤离了下来，只是那货车和他们不过咫尺。
  “卡住了吗？”
  秦泠给阿承解开安全带，把安全气囊拨开，即便刚才有这气囊保护了一下，阿承还是撞伤了额角，此时他脸色有些痛苦，却不忘和秦泠说：“小姐走吧！马上要烧过来了！”
  阿承不肯离开座位，秦泠探身过去给他解安全带才发现，他们的车子经过刚才一撞，已经把半边车身探入河边了，护栏和驾驶座的车门挤毁在一起，如果这边的门打不开，阿承被卡住了根本下不去。
  秦泠的额边已经渗了汗出来，她用力推开那边门，阿承的脚卡在这里的间隙，他咬着牙使力。
  “姐——”
  秦泠心一顿，她扭过头，副驾驶的窗外正映着陆照的脸，焦急和惶恐浮在他的眼底，她怔了下，突然眼眶就一热。
  “阿承拜托你了，待会拉着他快走……”
  秦泠代替他坐上了驾驶座，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告诉阿承，阿承一愣，反应过来就是要拒绝。
  “快走！我会开车后退！”
  秦泠突然大声说，她握上方向盘，阿承咬牙从副驾驶上下车，拽着陆照就一拐一拐地跑赖，少年只来得及瞥见她的侧颜，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姐姐她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轰的一声如闷雷的巨响。
  货车在一片翻滚的水花声中炸开，两辆车子先后坠入旁边的河道中。
  听着那声响，余庚颤着身子瑟瑟发抖，手脚并爬出好几米开外，他的牙齿打着颤兢，他只是想讹点钱而已，为什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故？？
  远处，少年用力地摔开旁边人拉着他的手，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他往那片被撞毁的护栏跑，往那片火焰乍眼却又被水花扑灭的声响中跑去。
  却又狼狈地摔在地上，眼泪和沙石泥土摔了他一脸的狰狞。 第40章   “0835号正在重启……”
  “残留意识正在剥离……”
  “滴——剥离成功！欢迎下次光临……”
  秦泠陷入一片黑暗时，最后的意识中只听到这一声声略带熟悉的电子机械音。
  0835号？
  听着有点耳熟啊……
  再睁眼时，眼前是刺目的光亮，秦泠有些受不住地闭了下眼，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她一动，就觉得身下的床有些不对劲，窄窄的硬邦邦的，哪里像是她在家里睡惯了的又大又柔软的床？
  秦泠心下咯噔一下响，不会吧，她不会是又穿了哪本书吧？
  正乱想着，秦泠立马就睁开眼来，入目是一片雪白色的天花板，自己躺在的这张床，和这天花板似乎挨得挺近，一个念头忽然在心尖上撒开。
  “秦泠……你要起来了吗？”
  底下一声软软怯怯的声音传来，秦泠瞪大着一双眼往下看去，映入眼帘的面孔让她有些恍神，她已经有多久没见到过从前的朋友了？
  陈一一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学校那条被炒得火热的贴吧，但她仍旧担忧两个室友会吵起架来，只怕到时候两个人说要换宿舍，那岂不是连累她也要跟着走了……
  想到这里，为免两人之间的战火波及到她身上，陈一一咬了咬唇，继续说：“秦泠，你和向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什么事也不要爆在贴吧上呀，毕竟是一个宿舍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太好是不是？你们可以……”
  听着她拿腔拿调的嗓音，秦泠的思绪微微跑开，如果陈一一这声音被赵子沁听见了，肯定又要被她好一番地吐槽了。
  听到后面，秦泠淡淡地打断她的话：“我和向恬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看到陈一一，她就知道自己是回现实世界来了，穿书前的这一年她上大一，四人寝的宿舍只住进了三个人，除了她，余下两个就是陈一一和向恬。
  因为她性子清冷，对人际关系一直是维持得尤为糟糕，上了大学后虽好上不少，但和这两个室友之间的关系只能算不好不坏，反倒是陈一一和向恬两人一直都是形影不离。
  现在她虽然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陈一一这话的语气，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她在偏颇着向恬。
  或许是在书中那个世界的同学太过美好，除却一个余佩佩，秦泠还从没遇到过什么像陈一一这样，打着为她好的名头把管闲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
  听了她的话，陈一一的脸色登时就是一僵，她僵硬着表情笑了下：“我是为了你和向恬好嘛……”
  那大可不必了！
  秦泠重新躺了下去，直接无视这人，脸皮都撕破成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假和气的必要吗？
  陈一一看着她径直一躺，喉头就是一梗，自己口中的后半句话再也说不下去了，顶着那副怯弱的面孔讪讪地闭嘴了。
  秦泠从枕头下掏出手机，金属边缘的手机放在掌心冰凉凉的，秦泠看到熟悉的水果标志，不由恍了下神。
  在书里那个世界时，她买的那些平板和电脑啊！多可惜居然不能带回来！
  刚才陈一一提到了贴吧，秦泠打开手机直接上了华大的贴吧，一点进去，那个标着“hot”字样的头条就在屏幕上推送出来。
  秦泠点了进去，只见上面偌大加粗的标题上写着：阅站大神作家新书《惊鹊》接连被刷负分，幕后黑手竟是华中中文系的她！
  《惊鹊》……那不是她在穿书前连载的小说吗？雇水军的人不是一早就被人扒出是甜甜圈吗？怎么又来了反转？难不成她穿书的这段时间有人魂穿代替她说了什么吗？
  秦泠脑子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直到点开文章浏览到底了，这才解决了她大半的困惑。
  发文的吧主可能是《惊鹊》的死忠粉，为了捍卫这本书的“名声”，居然根据条条线索查出了雇佣水军，在《惊鹊》书评下刷负分差评的人。
  罗列出的一张张图，把箭头指向了汉语言文学三班的向恬。
  向恬！
  甜甜圈？
  互相一联想，秦泠登时明了了，向恬就是甜甜圈本人，那本《芒果养乐多》就是她写的。
  向恬写书写了五年，相比于只断断续续写了三四本书，还是一夜爆红的秦泠来说，她写书的时间历程确实要久，难怪向恬会心有不甘，来雇水军刷差评。
  但……
  就这？难道还不是向恬鬼迷了心窍嫉妒别人吗？有图有证据的，陈一一哪来的胆子这么理直气壮地说是误会？
  秦泠冷笑了一声，忽然的，她又想起了什么，快速打开阅站app，她先搜了自己的那本《惊鹊》。
  互联网的信息向来都是迅速的，在她知道了这接连的真相，书下的评论同样是意料之中的和谐。
  但不仅是赞美《惊鹊》的言辞，最近的几十条评论居然大多都是催更的。
  秦泠看了下目录的更新时间——9月29号，她连忙划拉下屏幕的状态栏，上面显示今天的日期是2020年10月7号。
  她登时愣了下，秦泠已经不记得穿书那天的具体时间了，只依稀记得是九月底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睡午觉，那么现在看来……
  没有什么外来魂魄代替她成了秦泠，而是她穿进书中的半年时光，不过是现实中的几天而已？
  秦泠深吸一口气，关掉手机闭上眼。如果没有这些催更的评论，没有现实中的时间在缓慢流动，她真的要以为，这大半年来的光景不过是场黄粱梦。
  那场梦里，她收养的温润少年在她的教诲下长得谦谦有礼；她半路得来的哥哥会给予她属于家人的宠爱；她的好朋友会等她一起上课放学、会给她苹果祝她平安健康；她和室友们一起努力学习一起娱乐成长……
  那些人，都不只是书中所轻轻描绘出来的纸片人，他们有血有肉，给她好多从未有过的欢乐和温暖。
  告诉过她，原来家人不止是像她的爸妈那样不负责——秦肃河到死都还在念着他的小女儿，嘴上嫌弃她的秦言默默在父亲去世后揽下所有的重担子，让她高兴地去玩闹；原来她即便性子冷清也能交到知心朋友——赵子沁、徐瑜、李双双她们，从来不会在背地里嫌她的性子……
  秦泠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她眼角的泪终于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 第41章   秦泠点开了向恬的那本《芒果养乐多》，之前没看下去的欲.望，现在她却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后面的故事。
  这本书和《惊鹊》开文的时间差不多，同样是在女频校园文中时常占据榜首的小说，秦泠耐着性子把连载的六十多章看完了后，她长吐了一口气。
  可……真是玷污了她的眼啊。
  女主余佩佩懦弱自私，男主宋旻仿佛被角色天性使然，眼里只看得到女主的娇柔甜美，完全忽视掉别人对她的褒贬，不过是冲着一张脸的一见钟情，居然能叫宋旻做卑微了整整三年？？
  而且到后面还没出现职场的片段，剧情和人设就已经有些写崩了，在男配纷纷屈服在女主的石榴裙下，竟然隐隐有女主广开后宫、脚踏三四五六条船的趋势！
  不光这样，后宫里面的正宫娘娘也势要把“舔狗”两个字发挥到极致，在余佩佩和众多男配纠缠不清的情况下，宋旻他、居然、跪了下来！求着余佩佩看看他……
  这糟糕的剧情，这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人物形象，这拥有古早言情味的精髓台词……
  啊、阿西吧。
  让我瞎了算了。
  最后看到宋旻下跪掉眼泪哀求余佩佩别闹了这个片段时，秦泠死死地摁着手机，差点两眼一抹黑，她真的是被这剧情雷到了啊。
  她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点开章节评论，果然，是一水的好评和读者的泪眼朦胧。
  ——好虐好虐啊！
  ——不许理他们了佩佩你快回头看看我呀……
  ——真的戳到我肺管子上的虐点了呜呜呜！
  秦泠只觉得？？？你们是不是对虐文有什么误解？还是对你自己肺管子有什么意见？？
  再打开书下的评论，仍旧是一片的好评和讨论剧情，啧，要不是她早就看过了贴吧上面的真相，她还真要以为这些和以前无异的评论都是真的了。
  向恬，雇人控评真是厉害了呢。
  秦泠无语过后，看了下最新的更新时间，9月30号，离现在也过去了七天了。
  秦泠眼里掠过一丝若有所思，怎么向恬在十一假期的这段时间也没更新？那贴吧是昨天才曝光出来的，之前只暴露了是“甜甜圈”雇水军给她的《惊鹊》刷差评的时候，向恬也没有断更过啊。
  难道，她也穿书了？
  这个念头在秦泠心中莫名而起，让她忍不住慌了一下。
  现在向恬写的剧情里面，故事在余佩佩借男二陆照故意让宋旻吃醋戛然而止，在书里面，就像是秦泠看到的那块光屏中的梗概写的一样，陆照避无可避地喜欢上了这个带给他温暖的少女。
  陆照作为男二，在书里的活跃度很高，可每次出场要么是默默地尽自己所能地帮女主，要么就是被女主踩着当和男主升温的跳板，看得秦泠禁不住地心里酸涩涩的难过。
  陆照明明是她的崽崽，只会围着她叫姐姐的，哪里会理余佩佩这个小白莲？
  她又想到见到陆照的最后一面，那时候前面的货车燃起了烟，少年被阿承拽着往后跑，她透过窗外的后视镜看他，他喊着什么，眼里都是死死的想要抓住她不放的目光。
  那时候她难过死了，她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如果她不开车把货车撞到河里，让爆炸降到最低的伤害，路中间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就要死了啊，车子马上就要爆炸了，他怎么跑得过。
  随着车子撞入河里的那瞬间，秦泠是庆幸的，幸好陆照和大家都没事，幸好她在上大学前练过车，幸好……她在这个世界不过是拥有一个纸片人的载体。
  可是、可是……
  秦泠把被子拉得高高的，盖过头顶，掩住哭泣的声音。
  她好想和崽崽一起长大，看着他高中毕业、上大学，他学习那样好，又长得温柔谦和，一定会成为很优秀的人吧，摆脱掉喜欢女主的魔咒，说不定最后他会找到一个欢喜一生的姑娘，忘掉她这个养了他几个月的姐姐……
  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吗，为什么她想到这样的结局又会觉得难过不已。
  ……
  华中爆火的那条贴吧已经席卷全网，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向恬已经在家里躲了两天了，可眼下十一假期结束，她只能向辅导员请假。
  她没敢上网，网上喷她的言语激烈，条条都能狠打她的脸，甚至还扬言要扒出她的住址，她真的怕了。
  向恬窝在床上，无助地扯着被角，在她旁边的手机已经关了机，叮叮咚咚的信息声和电话铃声再也传不进她的耳朵里。
  她只是想报复一下秦泠，秦泠在她面前抢走了那么多读者，明明她没火之前，有关书的推荐，编辑都是紧着她来的！那些巨额打赏！那些夸赞的话！都应该是属于她的才是……
  可是凭什么！她区区用一个斗鱼的视频就能一夜之间火起来！不仅抢走了属于她的高光时刻，现在还让她声名狼藉！
  向恬咬着唇，想起刚才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些向她释放的恶意，她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就像她笔下的女主一样成为世界的宠儿，被每个人喜欢……
  “呵，懦弱！”
  一片无尽雪白的空间里，一人把她的想法和表情尽收眼底，她微微偏头，露出那张纯情柔弱的脸来，如果秦泠在这里，一定认得出来这是余佩佩的面孔。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42章   女生宿舍楼下的银杏树上的叶子从枯黄变成凋零飘落，树杈不过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就变成了光秃秃的景象。
  秦泠搂着怀里的热水袋，指腹触碰到热度，大半张脸都埋入了脖子上围着的毛绒绒的白围巾里，她这才觉得外面的凉意稍褪了一些些。
  她探头从走廊的窗边往下看去，五楼的高度能让她纵览楼下的景致，平时没课时她不爱往外面跑，更何况现在天冷了许多，风也凉，秦泠就更爱窝在宿舍里了。
  除却会在走廊走一走——她喜欢呆在走廊尽头的窗外看那颗长满黄叶子的银杏树，可现在它已经秃了。
  秦泠觉得自己唯一的乐趣没了，她恹恹地抬眸往远处的天边看去，浮云慢悠悠地在飘荡，她突然又想起了穿书的日子。
  那时候的十月份其实过得不大好，倒不是因为物质上的问题，十一假期的那段时间陆照的妈妈来找了人，她尴尬地退在一边等他们说完话。
  虽然陆照没有跟着他妈妈离开，但之后的日子里，秦泠却总觉得有些忐忑的不舒服，或许是太害怕了。
  自己养了几个月的崽崽，个子都拔高了不少，脸蛋也肉乎了起来，生得越发俊朗温润，她才不舍得他要离开。
  秦泠看向远处的眼眸微微眯起，她好像又在不知不觉地想起崽崽了。
  “这真的…也太帅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男朋友，怎么忍心让他穿这么单薄在楼下等啊啊啊！”
  “就是就是！简直暴殄天物啊呜呜呜！”
  走廊的拐角处是楼梯，楼梯上上来几个女生，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激动地说着什么。
  秦泠拉回思绪，听了她们的话，下意识地就往楼下看去。
  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立着一个人影，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和黑色牛仔裤，身姿欣长，此时他正安静又认真地注视前方。
  从秦泠的角度看下去，只能清楚地看到他头顶的两个发旋，和他露出的一截瘦削清欲的腕骨。
  那一瞬间，秦泠的心突然怦怦狂跳得厉害，几乎是一下也没多想，她扭头往楼下跑去。
  一口气跑下了五楼，站在楼梯最后一阶上，秦泠的脚步又慢慢顿住了，她只要一转过楼梯的拐角，就能直直看到宿舍楼的大门，也能看清那个人……究竟是不是陆照。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只是书中一个纸片人啊。
  秦泠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现在她的眼眶又酸涩了起来，这大半个月来，她几乎是要把这十多年来的眼泪都掉光了。
  “同学，这是女寝，男生不得入内，要搬东西什么的得先把人叫出来再登记。”
  宿管阿姨的声音传来，秦泠的心定了下来，没有犹豫地转身往宿舍大门外走去。
  那片有些刺目的逆光中，让面前的那个少年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可他的身形和气息是秦泠不用靠脸来分辨的，当即她的鼻尖也跟着眼角泛起猛烈的酸意。
  “姐姐——”
  陆照又往前迈了好几步，目光快速地在秦泠身上打量了几遍，看着她面色红润无恙，他这才终于轻缓地松了一口气。
  听见他的声音，这下子秦泠却是总算憋不住了，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滚了下来，又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陆照从没见过秦泠哭，登时吓得他脸色大变，但慢慢反应过来她这是喜极而泣，这才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别哭了……”
  他声音沙哑，他用指腹擦掉秦泠滚烫的泪水，心里既是重新见到她的庆幸，又是不忍见到她掉眼泪的心酸，一时间复杂极了。
  是他不好，来得这么晚。
  女生宿舍大门人来人往，秦泠哭了一会儿就不好意思地收住了声，旁边投来的目光实在太让人不能忽视了！
  秦泠擦掉眼泪，下意识地就拽住了他的手，触碰到陆照指腹间的冰凉，她忙把手里抱着的暖手袋往他怀里一揣，秦泠眼眶红红的，催促：“怎么穿这么少，快捂捂……”
  刚才她扑到陆照的怀里，就发觉了他的衣衫单薄。
  说着秦泠又忙把人带到宿舍楼旁边的奶茶店去坐下，点了两杯热的芋泥珍珠奶茶，陆照不爱吃太甜的，他那杯是用来给他暖手用的，暖手袋都已经不太热了。
  秦泠咬着吸管喝了口奶茶，总算缓过了神来，她想要把兔子形状的热水袋给要过来，“这个已经冷了，给我拿着吧，你拿奶茶温温手……”
  陆照的目光贪婪地黏在她的身上，一刻也不肯离开，闻言他摇摇头又咧开嘴来笑，他一只手拽着兔子耳朵，一只手握住奶茶杯子的边沿，他不愿意松开秦泠递过来的兔子热水袋，也不想不遵从秦泠的话。
  他整个人看着还是如从前一样的温顺乖巧，看得秦泠眼眶又酸涩了些，再好好地打量起他的面容来。
  才半个月未见面，少年似乎又瘦了不少，原先被她好吃好喝养出来的一点圆润感又瘦了回去，下颌的线条感越发分明了，看着稳重了许多，他搭在桌上的那只手拉了一段衣袖上去，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腕骨。
  “……照照，你饿不饿？想吃什么东西？”
  秦泠默了一会儿，没有问他是怎么来的这里，很快关心地扯开其他话题。
  “姐姐。”陆照微微弯唇笑了笑，俊朗绝艳的面容陡然生辉，他说：“我想吃鸡蛋汤面，要你做的好不好？”
  少年的眸子里泛着熠熠的光，有着小心翼翼，秦泠在那一瞬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时候她刚收养陆照的时候，他也是一直都这样小心生怕惹她不高兴。
  后来还是她一点点温暖了小孩，他慢慢长了个子，不再那么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还变得那么优秀。
  秦泠也轻轻笑了，她点点头：“好。” 第43章   秦泠有一套小别墅，两层带花园，位于三环开外的地方，是她用小说卖出的版权费买下来的，当时买的时候她正上高三，七百八十多万她首付付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她正在等上本小说卖出去的影视版权费到账，去掉纳税的金额，和她手里有的闲钱，今年年底就能把房贷全部结清。
  别墅远远比不上曾经住过的南风别苑，就拿最典型的那套ai智能系统，这套小别墅里就没有。
  今天是周五，下午没课，秦泠打了个车就带着人赶了过去，用指纹开了大门，秦泠顺手让陆照的指纹也录了进去，方便以后出行。
  现在还不到饭点，但秦泠心疼崽崽肚子饿，把冰箱里囤的余粮都拿了出来，鸡蛋和挂面都有，只是里面放着的青菜叶子都黄了。
  秦泠还是刚在现实中醒来的时候回来过一趟，之后就一直待在学校，蔬菜是半个月前买回来的，都不能吃了。
  在冰箱里搜刮了一阵，总算找出了几块盒装封好的里脊肉，秦泠看了下上面的日期，打算给崽崽做个小炒肉和煮碗鸡蛋面。
  陆照就静静地待在客厅里，打量着周围，他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怀念，当年被秦泠带回家里时，好似也类似是这样情景。
  只不过当时他还像个豆芽菜似的瘦小，那间连家具都缺少的出租屋也远没有现在的别墅好。
  浓郁的面香和肉香从厨房里散发出来，厨房里蒸煮的设备都齐全，秦泠两锅齐下，面在小火煮着的时候，她就切了青椒和肉丁来炒，鸡蛋面和青椒炒肉是一起被端上桌上的。
  “照照，快来吃。”秦泠把面从瓷锅里盛出来，氤氲的热气自碗中腾腾而起，陆照郑重地咬下一口面，熟悉的味道快要把他的心给融化了，他舌尖回味着面和鸡蛋的滋味，他说：“好吃，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秦泠和他对邻而坐，她还不大饿，但也盛了一筷子面出来小口吃着，闻言她一下子就听懂了，眼里露出盈盈的笑意。
  收留陆照的那晚，她给他做的就是鸡蛋挂面，她没忘，崽崽也一直记得。
  饭后，陆照洗掉了碗筷，主动和秦泠说起他的事情。
  他把自己能来找到秦泠的过程简单复述了一遍，秦泠听得讶异：“你说是有系统找上了你？那……它是不是和你说它叫0835号？”
  秦泠缓缓问出自己的猜测，她在想，给她传输过梗概的那张光屏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那有没有可能把陆照带出书中世界的系统，也是它？
  “对。”陆照沉吟了下，肯定道：“它说它是杀毒系统，代号就是0835，姐姐你也知道它？”
  “杀毒……？”
  秦泠眼里的诧异变成茫然，一般只有病毒入侵什么，才会出现这种名为杀毒的程序，难道这本书里的世界已经变成了类似电脑之类的存在？那病毒指的是外来的她？还是被她改变了人生轨迹的陆照？
  秦泠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还在书里……”
  她忽然有些说不下去，她不知道陆照知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创造出来的人物，他所处的世界都是虚构出来的，她如果要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0835号，就必定要告诉他这些……
  陆照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少年笑着说：“姐姐，我早就知道了，之前你和我们待的那个世界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粒粟米，其实还有很多这种小世界，它们都是和现在这个现实世界平行的空间，大多都是被现实中的人意外创造出来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秦泠怔了怔，没料到他居然早就知道了，她回到现实不过半个月而已，面前的少年就像是褪去了青涩的筋骨，在她没看见的地方一点点成熟稳重起来。
  以前关于初见到的那个瑟瑟缩缩的孩子的印象，已经慢慢埋没在了记忆的长河里面。
  “是系统告诉你的吧？”秦泠微叹一声，心里有着面对少年成熟的欣慰，在这种情绪下面却又藏着她还没发觉的小悸动，她轻声说：“照照，你实话告诉我，为了来这里，你做了什么。”
  在书里待了大半年之久，0835号都只不过给了她一块写着光屏的梗概，其余的什么都不曾提醒她，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系统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插手书中发展的程序。
  所以说，陆照一定是花费了什么代价，才能如他所愿地来到现实。
  “它只是给了我一个选择而已，留下来或者跟姐姐走。”
  陆照眼神闪了闪，很快他又认真地迎上秦泠的目光，他颊边的酒窝微露，面上有着满足的笑：“我最亲的人就是你了，姐姐，我肯定要跟着你走的。”
  跨越不远万里的平行空间来到这里，没有付出什么，怎么可能呢，但他不舍得让姐姐知道这些，他默默受着就是了。
  少年的目光澄澈而又坚定，满满都是对她的依赖，平静的湖水似乎轻轻泛起了一丝波纹，看着他的温和的面容，秦泠慢慢打消了心底的那些怀疑。
  陆照是书里的男二，除却男女主，他就是位列第二的重要角色了，0835号可能不会给她格外的优待，但也说不定不会不给陆照。
  周末过后，秦泠想办法要给陆照办理高中入学手续，可没想到少年语出惊人：“姐姐，我已经快十七岁了，高中的知识我都看完了，让我读大学吧。”
  秦泠是真的被他惊到了：“十七岁？”
  她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是她错过了什么吗？明明她离开的那年陆照刚满十五而已啊，怎么转眼间就快过了两年？
  “我在那里……等了姐姐一年零五个月又八天，虚岁来算，已经十七了，很快就要成年了……”
  陆照的声音闷闷的，说到最后那句话时，声调却有些沉不住的激跃。
  秦泠没注意到，因为她已经傻眼：“一年五个月？！”
  可是……她回来才半个多月啊！
  忽而她又想到了什么，她在书中待了大半年，可在现实中却只过了七八天，而现在又有陆照这情况……
  难道，是现实中的时间和书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秦泠沉默了下，答应了陆照想上大学的请求。 第44章   b市，咖啡厅。
  临近十一月的天还没有太冷，一阵的冷空气过后，又转瞬翻出了艳阳天来，明晃晃的阳光热烈，透过几净的玻璃撒在黑色的方桌上。
  对面柔软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明艳的女人，她一身简单的职业装，修身又显得利落干净，一头黑发卷了大波浪披在肩上，唇上点着衬肤色的正红色唇膏，衬得整个人都精神又张扬。
  杨瑛放下轻抿一口的浓咖啡，浓重的苦味在她舌尖泛开，她的面上却带着一点笑意：“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找我出来。”
  在她对面坐着的秦泠没说话，她捏着一柄银勺子在面前的一碟子甜品上划拉了两下，最后恹恹地放在了一边。
  杨瑛把她的动作看得分明，不由笑着说：“怎么不吃？你们小女生不是就爱这些甜品……”
  这份提拉米苏是她特地点给秦泠的。
  “你可能不知道。”秦泠抬起眸子来，淡淡地打断她的话：“我从来不吃这种糖分过高的食物。”
  小时候饿到胃病后，一些并发症也就出来了，一次在体育课上晕倒后，她被诊出了饥饿性低血糖。
  那一年，她止不住地开始暴食，尤其爱吃甜的，那时她胖了三十多斤，后来去看心理医生才调理得和正常无异。
  从那以后，秦泠看到很甜的东西，就要回想起自己吃到吐又疯狂渴望的那段时间，她不会厌恶，却不会再碰。
  可惜，她这个母亲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秦泠的言语锐利又剖白，杨瑛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红白交错了好一会儿，她这才抬着手摁摁眉心冷静下来，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很多。
  “今天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泠见她终于收敛起了所谓关切的神情，这才没犹豫地点头：“我有个朋友需要办个大学的入学手续……”
  在给陆照办好身份证后，关于陆照入学的事宜，秦泠本以为花点钱打点一下就能办得好，虽然陆照没有在这里有高考成绩，但不是有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接连跑了两天后，他的入学手续迟迟没能批下来。
  秦泠不敢让陆照知道这事，只好来找她唯一能求的人。
  杨瑛听了她简单囊盖的几句话，也不在乎秦泠言语间的有所隐瞒，看着秦泠那张和自己有几分肖像的面容，在面对她时永远都是这样覆着一层疏离的清冷，杨瑛沉吟一会道：“我可以帮你，但有个要求。”
  秦泠没意外她说出这话：“你说就是了。”
  “今年过年来我这儿，不许和你爸说这事。”
  ……
  陆照的手续很快就办妥了下来，作为走了后门的人，他甚至都不需要来个摸底考试，就直接被安排在了和秦泠的同一个班。
  陆照虽然诧异手续办得这样简单，但他只以为是这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书中世界不大一样的原因。
  自从陆照过来后，秦泠的那套小别墅终于有了丝人烟味，平时周末或者没课的一整天，她就要带着陆照回别墅里做饭吃，誓要把崽崽重新喂得圆润起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一月底，陆照黏她黏得越来越紧，他之前对秦泠不管不顾把他推远的记忆还记在心里，即便在他的时间观念里已经过去了快两年之久，那场刺目的火光还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还在怕秦泠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听见救援人员说连秦泠的尸体都没捞上来时，他有多奔溃和绝望，他差点就要跟着她去了。
  新年在二月中旬，这日，两人一起在学校外面的饭馆开小灶，秦泠咬着筷子想着事情有些失神，服务员端上了一锅热汤上来都没注意避让。
  “嘶——”
  秦泠回神抬眼看去，陆照正有些吃痛地甩了甩手，旁边的服务员正手足无措地放下汤锅，躬着腰连声道歉。
  “怎么了？”秦泠拉起陆照的手，只见他白皙的手背上已经红肿了一片，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晃出来的汤汁，显然是被那溅出来的汤给烫到了。
  刚才秦泠在出神，她又坐在端菜口的位置，那锅又重，端上来时服务员差点没端稳，险些把整锅热汤往秦泠这边撒去，幸好坐在里面的陆照扶了一把，虽然避无可避地烫到了，但好在秦泠没事。
  陆照松了口气，朝要拉着他去卫生间冲水的秦泠安抚道：“我没事，真的，一点都不痛。”
  秦泠眼泪又快飙出来了，她步子走得很快，小心地拉着陆照的手不肯放开，她有些气：“什么不痛？刚才你叫的那声我可没聋……”
  陆照眼眸明亮地看着她，现在他个子蹿得快，已经比秦泠高了一个头，看着她已经不需要仰头，只微微垂着眼就能把她的面部小表情尽收眼底。
  看着她担心自己，陆照心里就无比满足，曾经那一年多的思念和伤口，在慢慢被她的笑容治愈抚平。
  陆照眼底含着清亮的笑意，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失去秦泠的那些时光中，他清晰地认清着自己的内心。
  他爱她。
  或许一开始是始于她对他关心的感恩，又或许是从看到她在笑就很满足、看着她疏远自己就心口滞涩不已的时候，那些她对他点点滴滴的好，春风化雨似的落在他心尖上。
  他曾经以为只是感激，直到秦泠抛下他从容赴死那一刻，他才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妈妈把他丢下时，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觉得肚子饿得难受和空荡荡的孤独，可秦泠走的那一天，他才意识到万念俱灰的滋味。
  也是那一天他才明白，那种喜她所喜、悲她所悲的情感，绝不是轻飘飘的感激。
  他爱秦泠。 第45章   水龙头下水声哗啦啦地响，男女卫生间外有公用的洗手池，秦泠正小心地给他烫伤的手冲着水。
  看着她又轻又柔的动作，陆照的心里像被棉花一样填塞得满满当当，他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没人知道自己明白对她的心意后的纠结，他惶恐又胆怯，他怕自己表明了心意，吓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
  重新回到饭桌上后，那个做错事了的服务员还待在桌边，面带着哀色，腰一直没挺起来过，秦泠的眸光落在她微凸的小腹上，收回目光冲她道：“已经没事了，你去忙吧。”
  服务员还很年轻，听了这话眼泪差点掉出来，不住地说感谢的话。
  菜陆续被端上来，饭才吃到一半，陆照烫伤的是右手，白中泛着一片刺目红色的手背亮在秦泠眼前，他用力捏着筷子想要夹菜。
  秦泠连忙把他想吃的藕片夹进他碗中，拦住他抓筷子的手：“我来给你夹。”
  陆照笑了下，露出颊边的酒窝来，他乖乖地捧着秦泠给他盛的汤来喝，又轻声问：“阿泠，刚才在想什么？”
  秦泠还在想着，该怎么开口和崽崽说过年她不能陪着他了，没注意到陆照的称呼，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就开口：“在想过年的时候——”
  意识到不对，秦泠闭着嘴不说了。
  这才起了话头，她心里就涌起一阵懊恼，照照是为了她才从书里面出来的，在这个现实世界中没一个亲人，连过年这种阖家热闹的时候，她都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少年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仍旧温声问道：“过年怎么了？”
  说着，他的眼睛又亮亮的，有些高兴：“有回我听见班上的人说这里有座景阳山，风景可好了，不然过年后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秦泠喜欢宅着不动，不喜欢爬山这种累人的运动，但见着陆照这样高兴，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好，过完年我们去各处走走。”
  听了她的保证，陆照更开心了，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唇边的笑意也一直没断过。
  四舍五入，相当于他在和阿泠约会了！
  ……
  除夕当晚，秦泠带着陆照去了杨瑛常住的小区，小区里面的住户大多是有钱的人家，安保措施做得好，秦泠坐在出租车上瞧着前面有人被拦下，正准备下车给杨瑛打个电话。
  可关上车门一扭头，就瞧见了大门处正在冲她招手的杨瑛。
  秦泠愣了下，还没拉着陆照过去，就见杨瑛已经快步过来了，她没像从前那样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及膝羽绒服不说，就连脸上的妆容都全部卸掉了，凑得近了，秦泠还能看到她眼底下面隐隐的青色，还有眼角处的细纹，无一不在诉说着眼前这个人和平时的不一样。
  “这是照照吧？”
  杨瑛一眼就瞧见了秦泠旁边的陆照，少年比女儿高了一个头，身姿挺拔长得俊俏，眉宇间都带着无害的温和。
  杨瑛立马反应过来，笑着冲人问道，她到底是浸淫职场多年，惯会识人眼色。
  这个少年对秦泠来说，是个不一般的存在。
  陆照在昨天就被秦泠告知了，要带他来杨瑛这儿吃年夜饭，所以这时候被杨瑛亲昵地叫着，也没有过分地好奇，温和的笑意散了开来：“杨阿姨好。”
  杨瑛从他这个笑里就看出了他虽然温然有礼，但实质上和自己这个女儿一样，骨子里都对她透露着疏离和客套。
  杨瑛没有计较这个，领着两人往小区里走，路过保安亭时，还被人唤了声：“杨女士，这是你女儿吧？长得可真好看，和你一模一样嘞！”
  杨瑛和他寒暄了几句，怕秦泠被外面的风冷着，连忙就带着人匆忙地往楼层里赶。
  秦泠目光岔了岔，看向身边不再说话的女人。
  刚才她和那保安说话时，面上带着的笑意不似以往挂在脸上的公式化，反而像是她小学时在学校门口，看到接孩子的年轻母亲的脸上所拥有的笑容。
  今天她的穿着也是，整个人都带了股子人烟味，再没有了办公室职场精英的雷厉风行，一切似乎都步调缓慢了下来，就和她小时候做过的梦一样，那样平静又柔和。
  察觉到秦泠的目光，杨瑛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说：“你喜欢这衣服？前几天逛商场买的，还买了一件粉色的，你要是喜欢——”
  忽然的，她的话就顿住了，不再说了。
  其实母女两人也不是很久很久没见过，高三的时候她怕突然过去，惹得秦泠不高兴而学习落下来，每回出差回来杨瑛都要偷偷去学校附近来看看她。
  后来高考过后，杨瑛找上来见了秦泠一面，她特地去挑了好多衣服，还记得小时候女儿才和个糯米团子小似的，她就喜欢粉色，可那天秦泠见了她眼里只有厌恶，把杨瑛想要拿出来给她比划比划的衣服扔到了地上，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时候，秦泠还穿着高中的校服，衣服宽大臃肿，挂在她身上被风吹得孤零零的。
  杨瑛看着她背着书包一个人走远，眼泪掉下来，那一年她才知道，自己在公司有多优秀耀眼，她当这个母亲就当得有多失败。
  秦泠看她忽然不说了，想了下，也记起了这件事。
  那时候她的暴食症才好没多久，还在接受心理医生的调理，陡然一见到这个多年都不管过自己的人，突然间就跑过来给她买了衣服，她只觉得杨瑛是没安什么好心，一下子冲动得就把那件衣服摔在了地上。
  之后，她甚至还在恶毒猜测着，杨瑛是不是见她高考完了，能上大学了，有利可图了这才突然过来讨好……
  现在……秦泠瞥了女人突然红了的眼眶，她抿了下唇没说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可能当时是她错怪了……但谁让杨瑛这么多年了，等她长大了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还需要母爱呢？
  陆照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转变，瞧着秦泠不说话，他就悄悄地伸出手指头，勾了勾少女的指弯，秦泠没反应过来，和以前一样下意识地就顺势拉起了他的手。
  牵手成功的陆照登时悄悄地笑弯了眸子，宛如一只偷腥的猫。 第46章   杨瑛的这套房子很大，足有一百三十多平米，三房两厅两卫，装修的风格是简欧风，听说买的是精装房，直接拎包入住的。
  这样省时间怕麻烦的样子，的确是杨瑛的性格，可惜，这套房子买了三年时间了，秦泠这还是第一次过来看。
  杨瑛自己买了菜，下来接秦泠两人时，她就已经配好菜了，现在就准备下锅炒了，趁着杨瑛在厨房忙碌，秦泠就在四下看了看。
  卧室的门都是敞开着的，秦泠看了两眼就觉得有些疑惑，主卧虽然铺好了被子，但地上、桌上和柜子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反而比邻的那间次卧摆了两个行李箱，床头柜上还有充电器和两本书，看样子，杨瑛是住的次卧？
  主卧让给她睡么？
  秦泠脑海里划下疑惑的问号，最后一间房间被杨瑛改成了书房，里面除了有罗列一排排书的书柜，在角落处还架着一座被红布遮好的钢琴，秦泠走进去摸开了开灯的开关。
  亮堂堂的灯光打下来，没有被红布遮到的琴盖一角，在光线下飘舞着细细的尘，秦泠一看就知道这架钢琴是很久没人用过了。
  她掀了琴盖和琴凳上的红布，打开了琴盖，熟悉的黑白琴键映入眼帘。
  秦泠很久以前学过钢琴。
  那时候秦明国和杨瑛还很恩爱，她不过才刚读幼儿园，杨瑛读过大学，知道素质教育远比应试教育要重要，在秦泠刚启蒙阶段时，她就喜欢让女儿去培养各种兴趣爱好，芭蕾钢琴、书法绘画，一样不落地让秦泠去尝试。
  芭蕾和钢琴，秦泠都很喜欢，可是她才坚持了三年，夫妻两人为着生计开始创办了公司，噩梦从这个时候开始。
  公司初始阶段，两人夜不着家，忙得晕头转向，出门前两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乖，秦泠你要乖”。
  她怎么不乖？
  饿了自己踩着凳子煮面吃，困了搂着玩具熊在小床上睡觉，没人管她，芭蕾舞鞋和钢琴曲谱被丢在角落生灰，也没有人来像刚学的时候那样斥责她一句“喜欢什么就要坚持下去……”
  秦泠坐在凳子上，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按下，划拉出一声不大和谐的乐声。
  后来，两人的感情破裂，却没能和平离婚——因为他们一手创办、渐入正轨的公司无法裁决怎么分配。
  后来的几年，他们的离婚战拉拉锯锯直至她小学毕业那一年，杨瑛收了公司，秦明国分到了五百万。
  秦泠归了杨瑛，可从她初中到高中，高中再到大学，唯独秦明国会在过年的时候把她接过去，其他时候两人谁都不管她。
  不和谐的曲调过后，搭在琴键上的双手仿佛找到了熟悉感，慢慢地在上面灵活地弹跳起来，逐渐顺畅而流利的乐声划拉出来，虽然时隔多年，但秦泠闭着眼都能弹出这支曲子。
  这首致爱丽丝虽然难度不高，却是初学曲子时，杨瑛一点一点陪在她身边学会的。
  当时有多耐心，后面就有多可笑。
  最后一个乐调落下，秦泠一偏头就瞧见了立在门边的陆照，少年长腿高腰，已经出落得身姿挺拔，和当年初见时的瘦弱小孩早就不一样了。
  此时他眼底带着亮亮的笑，拍拍手笑说：“好厉害呀。”
  秦泠面上怔了下，也浮了笑，她站起身来，“你要是学了，会更厉害的。”
  “不会。”陆照摇摇头，他伸出自己的手来比划了两下，说：“我四肢不协调，弹琴肯定也弹不好。”
  闻言，秦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起了在书中的那个世界时，学生们都要在大课间下来做操，单双天初高中部分别轮流来，有回秦泠就瞧见了陆照站在班级中间的队伍里，手舞足蹈，的确有些不大协调。
  杨瑛就着围裙擦了擦湿淋淋的手，她听着里面的笑声，垂下去的眼里泛起一丝泪光，这个陆照能逗秦泠笑，确实不一般。
  这顿年夜饭没有弄太多复杂的花样，四菜一汤，口味都是秦泠喜欢的微辣，陆照原先不太能吃辣，后来在南风别苑多吃了几回秦泠做的菜后，也喜欢上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温馨，只是三个人都没有开口说其他的，除了筷子不经意敲下的声音，就是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饭后，秦泠端着碗筷要去洗碗，杨瑛把碗从她手里夺过来，又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果盘，里面都是剥皮切好的水果，杨瑛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呐呐地憋出一句：“去看电视吧，我来做就好。”
  秦泠乐得清闲，抱着果盘拉着陆照在沙发上坐下，陆照从她的态度中可以窥见母女两人之前的相处方式，也不会多说什么令秦泠不高兴的话，秦泠让他吃水果他就吃，乖到不行。
  液晶电视上的联欢晚会正准备表演下一个节目，主持人的声音激情昂扬，可惜让秦泠领略不到有什么可值得庆祝喝彩的。
  她咬着嘴里的车厘子，眼睛看着电视，思绪却是又忍不住飘到了天边，想了一会其他的，秦泠拿出手机来看。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今晚要守岁，大多人在这个点都还是精神奕奕的。
  秦泠一开手机，微信里的消息就叮叮咚咚地弹跳了出来，大多都是群发的拜年信息，最上面一条是秦明国发来的，除却一条问她怎么不在家的信息，还附赠1000块的转账。
  别的，就没什么了。
  秦泠在这里没什么知心的朋友，把信息都看了一遍，不过群发还是怎么都一一回复了过去。这一刻，秦泠突然有些想念起秦言和赵子沁来。
  要是她还在那个世界里，那两个人绝对不会这样敷衍她。
  想着，秦泠就想叫陆照一声：“照照——”
  话刚开口，她又立马顿住了，少年朝她这边歪着脑袋，似乎是想靠她的肩但又怕压到她，此时一动也不动的，安静极了。
  这样的姿态，秦泠可以看到他的发顶，现在可还不算晚，照照以前十一点才睡的，怎么现在就打起瞌睡来了？
  秦泠皱着眉，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却没能抓住。 第47章   过完了除夕，杨瑛没能留住秦泠，送她回别墅的路上，车子里照旧很沉默，等到了大门口，陆照率先推门下了车，杨瑛这才轻声喊住秦泠。
  秦泠搭在车门边的指尖顿了顿，脑海里突然闪过前几天和陆照在饭店吃饭时，看到的那个挺着孕肚还在艰难讨生活的服务员，她收回了手，姿势回归原样，没再像上次在校门口一样冷漠又厌恶地独自走开。
  “秦泠……”杨瑛微微垂了下眼眸，她轻声说：“很抱歉，因为我和你爸爸的事，让你受了不少苦——”
  秦泠淡淡地打断她的话：“还好，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就像你现在亲近我，我才觉得很不自在。”
  杨瑛语气泛着苦涩：“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说着，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从后视镜中看着秦泠，她笑了笑：“那个男孩……倒是个好的，我从没见过你能在谁面前笑得这样高兴。”
  “你们……”杨瑛语气小心翼翼的，看着秦泠的目光都带着谨慎，似乎有些怕她不高兴：“是在谈恋爱吗……”
  “咳咳咳——”
  秦泠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抬起的目光透着震惊和不可思议，什么……？她和崽崽？
  她陡然沉默了下来，如果杨瑛不说这个，她还从来没发觉过，之前在书中世界时的心跳加速声，可以归咎于那时她刚跑完步还没缓过气息来，可现在回归现实之后呢。
  见到陆照在宿舍楼下等她时她的心跳狂跳声、看到他被烫伤时那一瞬间的心跳骤停的担忧、还有怕看到他难过，一齐把人带到杨瑛这儿吃饭……诸如此类的种种。
  这就是喜欢吗。
  秦泠眼里划过了一丝浅淡的茫然，在这个世界里，她的知心好友不多，关于感情方面更是知道的少之又少。
  观察到她眼里的神色转变，杨瑛放下心来，了然又释怀地笑了。
  昨晚在餐桌上时，她就发现了两人的端倪，尤其是那个男孩，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秦泠，而秦泠也是，或许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到对陆照的心意。
  那倒不如，让她来做这个点拨人好了。
  秦泠有些神色恍然地下了车，外面的冷风一吹过来，当即她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想把脸缩进围巾里面，可她的脸颊只触碰到了棉服衣领的冰凉，秦泠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围巾好像忘在杨瑛的家里了。
  正失神地想叹口气，秦泠就觉得脖子上一暖，她一抬头，被风吹得有些冰凉凉的小脸上就蹭上了一团的毛绒绒。
  少年温和的笑脸映入眼帘，此时，她给他挑的那块黑白相间的围巾不见了踪影，下车时她还看见在他脖子上的，秦泠心有所感地一低头，就见“不见踪影”的围巾好端端地套在她下巴处。
  “怎么给我了，你会冷——”秦泠说着就要把围巾摘下来，她口里絮叨说着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的指尖被一处温暖包裹了一瞬，却又很快躲避了开来。
  陆照把她摘了一半的围巾重新围了回去，刚才覆在秦泠指尖的掌心似乎只是不慎碰到，他低着头，温声道：“我一点也不冷，阿泠是女孩子，应该更怕冷才是。”
  听着他的称呼，秦泠怔怔地朝他看去，呼吸都几乎停了一瞬，迎上少年依旧温柔的笑容，秦泠这才急忙忙地回过神来。
  她甩甩被他碰到还在发烫的指尖，连忙退了两步，转身快速地往大门里走去，轻轻丢下一句：“快进去吧，要冷死了……”
  她背着身往里面走去，陆照没有看见她脸上的慌张和无措，看着她冷静自持的步伐，少年发亮的眸子微微黯淡下来，果然，他连多一分的得寸进尺，都会让阿泠缩回脑袋去不肯来看他……
  陆照深深吐了几口气，在心里照例默默地安慰自己，没事的，总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别墅地处郊外，周边大多都是同样的别墅，即便现在是新年夜，也不似在杨瑛那边的小区里热闹有人声，入了夜里，在白涔涔的月光更显得孤寂。
  晚饭秦泠只简单地做了下，吃过饭后她就钻进了房间里，一待就待了两个小时。
  因为下午时杨瑛的那番话，秦泠心里还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先前莫名的悸动，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一直把自己当姐姐的弟弟。
  房间的门传来一丝响动。
  秦泠扭头看去，陆照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走进来，他抿抿唇有些怕秦泠不高兴：“门是开着的，我就进来了……”
  他目光委屈，看着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似乎在无声地指控秦泠莫名的不理睬他。
  秦泠轻咳了一声，挪开目光看向他碗里，他走得近了，秦泠才看到原来是一碗饺子，陆照已经飞快坐在了床边，捧着碗巴巴地看着她。
  “你晚饭没什么胃口，吃点饺子好不好？”
  这样幼稚的诱哄的话，却让秦泠听了心下一热，陆照抬手要喂她时，她却注意到了少年指腹上的白粉，秦泠登时明了：“这……是你刚才做的？”
  “嗯！”陆照用汤匙挖了颗胖乎乎的饺子起来，等凉了会才送至秦泠嘴边，他轻声说：“饺子馅是虾仁的，我看你刚才胃口好像不大好，就想做点你喜欢的。”
  秦泠心里微微动容，情绪上来也没注意到陆照是在喂她，倾身过去顺势咬下一口饺子，嚼了两下她点点头：“好吃。”
  见她喜欢，陆照也高兴，颊边的酒窝已经欢喜地露了出来，再从碗里挖了颗饺子出来：“多吃点，你还是太瘦了。”
  “什么你啊你的。”秦泠咬着饺子，口齿含糊不清，等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她才又说：“怎么现在都不叫姐姐了？”
  陆照脸上的笑微微一滞，他脑袋微垂下去，却是不吭声了。
  他才不想喊她姐姐呢。 第48章   新年过后，秦泠履行了带着陆照爬山的愿望，可在途中，她总算是发觉出了陆照的端倪。
  景阳山作为b市有名的景点，临近山顶的山腰上开着许多小旅馆，现在又正值游玩的高峰期，旅馆都住得满当当的。
  秦泠还算是运气不错，抢到了一间双人房，半夜里她睡得迷糊突然地醒过来，下意识地就往旁边的床上看去，映着窗外的月光能看见陆照的床上空荡荡的，人不知道哪去了。
  秦泠的睡意一下子就消散了，她抓了件厚厚的衣服披在身上起来，一离开被窝冷气就无孔不入地钻入四肢，秦泠冷得打了个寒颤。
  房间里的卫生间没人，床头柜上放着陆照的手机，显然应该是仓促下出的门，秦泠把自己的手机揣进了衣兜里。
  她又一边裹着围巾一边走出了房门，走到了旅馆门口都没看见陆照的身影。
  天还黑蒙蒙的，前台处点着昏暗的灯，有个年轻的小妹坐在那儿正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困极了的模样。
  秦泠想了想，走过去把人喊醒了，小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就见面前站了个裹得严实，一张脸大半都埋在了围巾下面的少女在问她：“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一米七五左右的少年？”
  少女的声音空灵好听，小妹的困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她听着秦泠的话，努力回想了下，犹豫着说：“好像半个小时前……有个挺瘦的人出了门，但那个时候我困的不行，没留意他的长相……”
  秦泠道了谢，转身出了门。
  现在不过三月初的天，春寒料峭，天气还没有热起来，山里又格外地凉寒，尤其是清晨的时候，有雾气缭绕不说，天色又黑得暗沉，看什么都看不大真切。
  秦泠哆嗦着拿出兜里的手机，开了手电筒，这才让脚底下的路踩得更放心了些。
  旅馆开在半山腰之上，继续往上是山顶，往下就是原路返回到山脚，秦泠没犹豫就举步往上走去。
  陆照不会丢下她回家，所以可能是去了山顶。
  走了十多分钟，秦泠总算瞧见了顶尖，她已经没那么冷了，浑身都热乎乎的。
  一片薄暮的寂静中，地上是碎石杂草，空气中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在宁静的夜色中尤为清晰。
  听着这声音，秦泠止不住地心下一提，她没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前头的人影听见动静回过了头来。
  在秦泠手中的手电筒散发着惨白的光，清冷的余光打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片不正常的苍白。
  见了是她，陆照一惊，已经下意识地起了身来，或许是急促的动作使空气呛进了他的肺腑中，他一下子就止不住地咳了起来，那张白着的脸很快就染上了一片生动的晕红，总算给他添了几分精神。
  “感冒了？”秦泠都顾不上说他怎么跑到这儿来，见他弯着腰咳到停不下来，登时就急了，上前去给他拍了拍。
  陆照的咳嗽声停不下来，咳到最后竟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秦泠这才感觉不对劲，连忙扶着人坐下，翻了翻衣服兜里的东西，却只翻出两块薄荷糖。
  秦泠撕了糖纸，给陆照咬在嘴里压压味。
  陆照靠在她肩膀上，终于缓过来了，他半阖着眼，嘴里还含着秦泠喂给他的薄荷糖，丝丝冰凉的甜意涌入喉间，却又触发了熟悉的痒意，陆照用力咬了下唇角，这才把那股又要倾泻而出的感觉压下去。
  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虚弱，和平时秦泠见到的人是天壤之别，他的指尖和脸颊都是冷的，秦泠摘下围巾裹在他脖子上，就像是几天前他做的那样。
  少女温暖的指腹挨上他的掌心，就像是阳光一样暖到了他的心里面，陆照的睫毛颤了颤，他没贪恋这丝得来不易的温暖，抬着手就要抽开。
  下一刻却被秦泠死死地抓住，少女的声音有些冷，她说：“瞒了我那么多事，现在连手也不让我牵了？”
  她的语气让陆照心里一沉，可转念想到她话里的意思，又让他的心忍不住地狂跳起来。
  陆照猛地抬起头来，热烈的目光迎上秦泠定定的眼神，他舔舔唇角，有些艰涩地问：“什、什么意思……”
  秦泠不知道他把身体弄成这副鬼样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即便他不说，秦泠也大概猜得出一二的原因来。
  能从书中那个小世界中出来，怎么可能就因为陆照是分量不轻的重要角色，就让他轻轻松松地来了现实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容易，那些小世界里的主角们还不都乱套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陆照必定要付出什么严重的代价，才能过来。
  可他究竟交换了什么，又或者是卖出了什么，秦泠一概不知……一想到这些，她就心里难受得厉害。
  秦泠不说话了，陆照却以为她是真的很生气了，气得想和他划清界限关系，他心里一慌，勉强止住心里的酸涩说：“你、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了，我把一半的灵魂送给了系统，让它的杀毒程序升级，作为交换……它送我来这里，告诉我你在哪里……”
  他这样轻飘飘地交代完了，秦泠先是震惊，反应过来就是涌上心头的害怕和生气：“你！你……没有那一半灵魂会怎么样？就是像现在一样会咳嗽…好不了吗？”
  秦泠越说鼻尖就越酸，她说不出什么责怪陆照的话来，一个人能为了她，倾尽所有跋山涉水，就只是为了来到她身边……从小到大就缺爱的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滋味，陆照一做，就是做到极致的爱意，怎么能让她不感动？
  “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到了夜里会不大舒服。”
  陆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面部表情的变化，见她真的没有气恼生气的样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还没完全放下心来，他就感觉自己的唇角突然一热，像是被印上了一处柔软。 第49章   陆照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呆呆地偏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秦泠有些微红却带着笑意的眼眶。
  “我喜欢你。”她这样说。
  陆照仍旧呆滞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惊喜为何从天而降，直把他砸得晕头转向。
  迟迟不见他说话，秦泠眼里有了些忐忑，她轻声问：“你……你不喜欢我吗？”
  陆照恍然反应过来，面上是回神过来的狂喜，他急着解释，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不……怎么会，我怎么会……我是说我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最后那句话总算说了出来，急得出了汗的陆照，总算松了口气，他迎着目光看秦泠，想起刚才唇角一触即离的柔软。
  陆照的脸有些发烫，大着胆子轻轻握住少女的手，俯身轻轻吻上她柔软的唇。
  四周的冷风似在一瞬就消匿了下去，唯留薄暮的天边泛着一道破晓的天光，破开山间的凉寒，撒下的金色光芒落在席地而坐的两人身上，落在地上的影子正紧紧相拥着。
  ……
  四年后。
  “嘶——”
  “好像紧了点……”
  试衣间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入外间沙发上坐着的人的耳中，男人一身休闲打扮，朝气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沉稳，俊朗的面容上隐隐外露着一层淡淡的冰冷。
  此时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那本杂志，上面的婚服照片令人眼花缭乱，他细细地挑选着，不时折下一个小标记，听见试衣间里的声音时，他陡然弯唇笑了笑，露出面颊上的酒窝，先前的那层冰冷气息登时破冰碎裂开来。
  在试衣间外拎着衣架的销售员，忍不住偷偷瞥了他好几眼，看见他笑起来时露出的酒窝，心里的尖叫声已经掀翻了屋顶。
  这么帅的男孩纸怎么就已经有主了！！
  试衣间内，秦泠吸气收腹憋了好一会儿，背后的拉链这才被杨瑛顺利地拉了上去。
  秦泠这才对着镜子打量起来，面前镜中的人穿了一身鱼尾裙，雪白色的婚纱上点缀着碎钻，迤逦在地的鱼尾长摆在灯光下仿佛是一弯晶亮的钻石河。
  镜中的美人被这身婚纱衬得身材姣好，秦泠却有些不满地蹙了下眉，冲杨瑛抱怨道：“之前来试的时候都刚刚好，这才一个月腰上居然就紧了，都怪陆照……”
  杨瑛好笑地给她理着脖子上的项链，说：“怎么要怪他了？”
  “谁让他天天给我做那么多零食。”
  陆照大三那年白手起家，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公司，大学毕业后公司也渐渐稳定下来，他向秦泠求了婚。
  为了弥补之前在恋爱期间自己忙着公司的事宜，而忽略了秦泠，在订婚后两人搬进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子，陆照空下手头所有的事情来安排结婚事宜，这才一个月就成功把秦泠喂胖了好几斤。
  杨瑛看着镜子里的人虽然在皱着眉抱怨着，但眼里都是明媚的欢欣，和几年前那个冷冰冰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秦泠拖着裙摆出去了，之前她来这里试过婚纱，最喜欢的就是这件鱼尾款式的，不管是材质还是裙子的一些小细节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听见动静，陆照拿着手里的杂志起身，温然地笑着看向试衣间的方向，“好看，就买这一件吗？”
  秦泠看着他笑，更来气了：“你还敢说！之前明明穿着好好的，现在就……”
  陆照走过去，搂着她的腰坐在沙发上，好声好气地给她顺毛：“是我的错……但是现在看着也特别好看，真的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真的……？”
  “真的真的，我刚才还看了些其他的款式，有几款不错的你再看看嘛，说不定还能挑到更合你心意的……”
  杨瑛从试衣间出来，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沙发上的女儿被陆照劝得有些动摇，拿着杂志翻起了陆照折下标记的页面，两人紧紧挨着，继续低声说着什么。
  杨瑛微微笑了起来，她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秦泠能够觅得良人，幸福一辈子，不像她的婚姻一样一团糟。
  如今看来，她的心愿已经达成了一半，陆照很好，比当年和她在热恋期的秦明国还要好，她看得出来，这孩子待秦泠至真至纯，她的女儿不会步她的后尘，婚姻会幸福美满。
  “这是您儿子吧？他对那位小姐可真好，我在这儿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有耐心的男士呢。”
  旁边的销售员眨着眼过来搭话，一脸的感悟。
  杨瑛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和自己说话，她忙说道：“那是我女儿。”
  “哦哦哦！”销售员闹了个乌龙，却很机灵地转移了话题：“祝您的女儿和女婿百年好合，美满一生呀！”
  刚和陆照争论完那条裙子更好看的秦泠正巧听见销售员的后半句话，她盯着陆照突然就轻轻笑了起来。
  她多么幸运，两个世界交叠，她能遇见一个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人。
  陆照猝不及防看见她的笑，愣了下，又举手投降：“好啦，是我眼光不行，你的那件更好看……”
  秦泠笑弯了眼眸：“这可是你说的。”
  “什么？”
  “你说你眼光不行，是不是在内涵我不够好看？”
  “怎么可能！我眼光再不行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你丑啊！”陆照登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一口咬定：“再说了，谁敢和我媳妇比美啊？她难道不会自惭形秽吗？”
  秦泠噗嗤一声笑倒在陆照怀里，陆照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微弯了唇角，他伸出手去拨开秦泠挡住眼睛的碎发。
  突然的，他轻俯身下去。
  就在秦泠以为他要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上来时，就见陆照轻轻和自己额头相抵。
  近到秦泠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
  “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
  秦泠怔了下，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如果当时她没有把他当养崽崽似的收养，他们之间哪里会有后来的故事？
  “是。”秦泠蹭蹭他的额边，说：“能遇见你，真好。” 第50章   春寒料峭的天还有些冷。
  压山的大雪早已在一个月前融化，昨夜一阵春雨降下，此时顶着寒风冒出来的嫩草争先恐后地冲破土壤，努力地舒展着身子，突然的，在它们面前滚过来一团大大的影子。
  甄白晃晃自己的耳朵，雪白的鼻尖凑到青青的嫩芽前使劲嗅了嗅，她支棱的耳朵很快耷拉下来。
  这是雨后的第一波青草，可以说是很嫩，但她却没什么食欲。
  她想吃姥姥种下的胡萝卜了！
  可是从她滚落山坡和兔子们失去联系后，已经整整两个日夜了，她在这里走了好久，可这座大山就像是鼹鼠在地下打的洞似的，环环绕绕不说，她看每个小土坡都是一样的，现在她根本找不到兔子们原先住的洞穴在哪里。
  肚子里咕噜噜地在叫，甄白失望极了地拉下耳朵，咬了两口还带着露水的嫩青草，她正努力地填饱肚子，压根没发觉到身后渐渐逼近的人影。
  江砚一双眼看到正在身子一耸一耸地啃草的白色兔子时，他有些愣了下，接着冰凉的眼眸流露出惊喜。
  之前大雪封山，别说里面的动物不会出来觅食了，就连人都进不了山里去逮活物。
  江砚已经好几个月没沾过肉味了，他舔舔有些干裂的唇瓣，他自己没什么肉吃倒没所谓，只是家里腿伤着的那人还是得吃些什么来补一补。
  眼前这只兔子，来得正好……
  一双手顺利地摸到那团毛茸茸，江砚还有些不敢相信抓得这么容易，他眼里划过一丝困惑，不是说山里的兔子是最精了，就是打猎的老手也难抓到一只。
  身子陡然凌空而起时，甄白嘴里还咬着两根草，唇角还在无意识地蠕动着，发觉到自己整只兔子被拎着耳朵腾在半空中时，甄白这才吓傻了。
  她扑腾了两下短短的腿，却感觉到耳朵上有阵痛感传来，甄白登时机智地僵着腿不动弹了，她红红的眼里含着一包泪，心里在拼命地尖叫。
  姥姥！救命啊！
  掂量了手里的分量，江砚有了些了然，这只兔子应该是只幼崽，不知道怎么就脱离了母兔身边，这才叫他这么轻易就抓住了。
  这兔子倒是还挺活泼。
  江砚反手从身后的背篓拿出两根番薯藤，他本来是要去牛棚里把去年囤起的藤干拿回家去喂猪，可又想到家里还有个什么都吃不下的伤者，他就想起了来山腰看看能不能采到些青果子，给人换换好点的胃口。
  这趟来的还是挺有收获，江砚用藤蔓捆住了兔子的四肢，珍重地紧紧抱在了怀里，像现在能有口饱饭吃就不错的的年代里，这只兔子，很值钱。
  江砚一边沿着记忆里的山路寻找着野生的果树，一边在脑海里估量着这只兔子的价值。
  去年隔壁的丁二叔意外捡到了只肥兔子，偷偷送到城里的饭馆去，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堆东西，放在袋子最上面的是一袋奶糖，是供销社里最贵的那种，一小袋都要一块多。
  要知道便宜点的糖块不过八毛一斤，那一小袋奶糖还不足半斤呢，更何况丁二叔是个比他还抠的人，如果不是卖兔子得来的钱，他哪里舍得买这样的东西。
  但如果要这么算下来的话……
  江砚瞥了眼怀里的白兔子，兔子看起来还特别小，要养成丁二叔捡来那样的成年兔子，估计还得养上几个月。
  察觉到这个人类扫过来的目光，甄白一动也不敢动，在这个颠簸的怀里蜷着自己小小的身子。
  她想起姥姥和她说的话来，她们兔子是建国之后唯一成精了的动物，为了保护自己和全族人的安危，绝对绝对不能私自出洞下山，更不能撞上人类！
  甄白顶着江砚温柔下来的目光，瑟瑟发抖。
  怎么办！
  这两个警告都让她踩中了！
  啊姥姥，她是不是要去见天上的妈妈了？
  江砚沿着山路小心地走着，昨夜的大雨让土壤湿润又松垮，他能感觉到脚下被泥土弄脏的鞋底，想到这个他就皱了下眉，但很快的他的眼睛一亮，不再纠结路上的泥泞带来的不适。
  不远处正栽着一棵高大的树，掩在青翠叶子后面的是一丛一串的澄黄果实，这是一棵枇杷树，上面的果子沉甸甸的，把树枝都压弯了一茬。
  江砚高兴地脱下背篓放在地上，看到怀里的毛茸茸他思索了一下，这才小心地把兔子放到了篓子里。
  甄白气恼地看着他把捆着自己四肢的藤蔓又紧了紧，还没气完，面前的江砚又把篓子里的藤蔓全翻了上来，劈头盖脸地压在了甄白的脸上身上。
  啊呸呸呸——
  这个没有毛的丑陋人类！简直可恶至极！
  被喂了一嘴干叶子的甄白激烈地挣扎起来，她气鼓鼓地看着那个在树下摘着果子的江砚。
  半晌后，甄白顶着个脑袋，目光呆滞着一动也不动，算了，这个人类绑她腿腿的藤实在太厉害了，呜呜呜她要回家……
  江砚把枇杷摘了个精光，除了最上面的枝头他实在探不到，这树上的果子无论青涩还是成熟，他能摘到的都摘了下来。
  要不是这几天接连下雨，山路不好走容易跌跤，这棵树上的枇杷早就被村子里的孩子过来摘光了，哪还轮得到他。
  如果现在他不摘完，那些青涩的果子没成熟还是会被人摘下吃掉，那还不如他拿回家慢慢吃。
  而且……隔壁的丁二婶最近刚怀上，说不定会要吃这酸口的枇杷，卖给她还能多换两个鸡蛋呢。
  江砚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窝在篓子里的甄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这人类实在贪心，居然连幼小的青果子都带枝折了下来。
  甄白顶着一泡泪，又想到自己现在还不是刚满六岁，就要被人做成盘中餐了。
  这时，小路的尽头隐隐传来脚步声，江砚眼皮都没抬，一只手把甄白的脑袋摁了下去，翻起干藤蔓来遮住大半的枇杷，这才把衣服接着的青枇杷放在篓子最上面。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的不紧不慢，末了他这才把背篓提在手上。 第51章   背篓里的甄白只觉得自己被颠来晃去，等江砚和旁人的寒暄声渐远，她才呆呆地想起来，要是刚才自己弄出点响动让别人发现，岂不是有可能逃离这丑陋人类的魔口了。
  甄白耷拉着耳朵，懊悔不已。
  江砚脚步轻快地回了家，推开老旧的木门时，他特意瞥了眼隔壁，挨着茅草屋的壁垒烟囱正升着袅袅的炊烟，显然隔壁有人在家。
  收回目光，江砚提着篓子进了院子，反手关了门，他的脚步声刚响起，屋子里就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一身白毛皮的兔子从篓子里窸窸窣窣地探出脑袋来，江砚将她从一堆番薯藤和枇杷中拔出来，一手提着她的耳朵紧紧不放，一手又把枇杷捡出来，小心地放在旁边的笸箩里。
  甄白怕扯着耳朵，轻轻蹬了两下腿，哼唧两声表示不满。
  讨厌的人类。
  居然敢这么放肆扯她的耳朵。
  兔子身上都是白绒绒的毛，即便她张牙舞爪地以示不满，江砚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瞧着这只小兔崽被埋腾了这么久，居然还能这么闹，眼里的目光不由更柔和了些。
  不管是杀了吃，还是养着以后换东西，这兔子对现在的他们家来说，都是个宝贝。
  “乖兔兔。”
  江砚放下捡枇杷的手，抬手抚了抚她的一身白毛，甄白在他有些粗砺的指腹下扭扭身子，无声地抗议，啊呀走开走开！不许摸我！
  可在江砚的眼中，这兔子却是觉得被他摸着舒服，看着她飞蹬的小腿儿，他眼里忍不住地染上了一丝笑意。
  “你又跑到哪去……咳咳咳——”
  一声垂老的声音传来，对方话还没说完，仿佛被呛到了似的接连一串的咳嗽声，伴随着那沉重的步子声，甄白眨着一双圆圆的红眼睛扭头看去。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从屋子里出来的是个撑着木拐的老者，须发皆白，脊背佝偻，但瞧他的面色红润，精神劲头看起来还算中气十足。
  一听见声音，江砚就立马起身，他皱着眉就要去扶人：“张叔说了你腿刚正完骨，怎么还下床来？”
  甄白嚼嚼飘进嘴里的干叶子，呸啾一下吐掉，她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进屋里去了，红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四肢小腿用力蹬开已经松垮下来的藤蔓。
  刚才那个人类的声音倒是挺好听的，比兔子洞隔壁的那家土拨鼠的尖叫声还要好听。
  要是他不想吃掉她，她还能纡尊降贵地和这个丑丑的人类交个朋友。
  但是怎么可能。
  听说几年前，三九舅舅就是被人类抓去，成了餐桌上的一道美味，那是自它们兔子成精以来的第一只惨遭人类毒手的同类，从此以后，兔子们越发提心吊胆，制定了一系列躲避人类的方针，躲在深山不再出世。
  因为，那些整日都想食肉的人类，怎么可能放过到眼前的兔子肉呢。
  建国之后不许动物成精，各类精怪们渐渐式微，这世界已经是属于人类的天下，她们这些精怪不仅要躲避人类的追杀，还要提防精怪局对她们的打压，久而久之，建国后唯一成精的兔子精们只学会了收敛锋芒。
  联想到近年来兔子精们的遭遇，甄白忍不住叹口气，她脚上的藤蔓终于被挣脱开来，正当她准备逃离这间简陋的小院，激动之下刚跃出篓边时，被那晒得坚硬有韧性的藤蔓一绊，啪哒一下，她狠狠地摔在了篓外的泥土地上。
  紧接着，脚步声快速地凑近，一大片阴影覆盖上来，甄白泪眼汪汪地抬头看去。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绷着一张小脸，那脸上神情严肃而凝重，可见对她摔倒……哦不，是逃跑的重视。
  甄白重新被提着耳朵拽了起来，她被带进了堂屋里，走近着，刚才那个拄拐的老人的声音，又从里面低低地递了出来：“阿砚，快把那只……抱进来给我瞧瞧……”
  好家伙。
  这人类已经这样老了，还有能吃得动她的牙口吗？
  甄白用力瞪着眼，可惜这个叫阿砚的人类丝毫没发觉她的愤怒，提着她的耳朵和腿就把整只兔子送到了那个笑呵呵的老人手中。
  屋子里点了支指头大小的蜡烛，照得有了点亮，可甄白还是觉得这里暗得不行，她不习惯地踹了踹脚。
  “好呀……”江老四笑得高兴，他用干枯的掌心抚了抚小东西，又赶忙把兔子塞回江砚手中，声音越发压低了下去：“快，先藏起来，养着。”
  甄白兔躯一震，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露了一丝不可置信，这……这就暂时逃过一劫了？
  江砚明白他的意思，神情一凛，无声地点点头，抱着兔子往隔壁房间走去。
  趁着他在屋子里走动的时机，甄白迅速地打量了下这间茅草屋，在这周围都是土砖瓦房横立的年代里，这个阿砚住在这种风吹一下可能就会刮跑的房子里，可以说是很穷了。
  现在是白天，屋子里仍旧很昏暗，从老人的房间出来，甄白才发现那点了蜡烛的房间还算是亮堂的了。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这茅草屋有三间房间，吃饭的厅堂不大，阿砚匆匆把她抱进他自己的那个房间里，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却也看清了厅子里摆了一张圆桌、一方矮柜，还有两张矮矮的板凳。
  但是，阿砚的屋子比那个老人住的屋子还要小，将将放下一张窄小的床和一个缺了腿的木桌子，就挤不下什么东西了，但好在这个房间的一扇木窗，正对着床，外面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比点蜡烛还要亮一些。
  这房间实在太差劲，和姥姥形容的人类的居所完全不一样。
  甄白神色恹恹，阿砚的房间对面还有个房间，一样的黑黢黢，她没有了想一探究竟的兴趣。
  江砚轻轻摸了下甄白柔顺的毛，把她跌倒时染上的泥土捻掉，清冷的声音柔和下来，他说：“希望你快点长大，养肥。小白。”
  也不知是被他好听的声音酥到，还是被他最后亲昵地唤她名字的时候给惊到，甄白身上的毛皮炸了炸，嘴巴忍不住一张，露出的白牙再一阖，居然重重地嗑在了抚着她下颌的那截指尖上。 第52章   江砚没养过兔子。
  一连三天让甄白拉肚子拉到脱虚后，他终于摸到了窍门——兔子是不能吃带水的食物。
  甄白无力地坐在垫了草絮的地上，她的一只后腿被绑绳子在床腿上，这几天她一直小腹空虚难受，还头晕眼花，让她一度以为她这是终于要见到天上的妈妈。
  晒干后的菜叶子令人没有食欲，甄白看着面前那个一直给她装食物的缺口盘子，眼露惊恐连连倒退了两步，别以为她不知道，就是这几天她吃的东西有问题，才让她一直！拉！稀！
  要不是这个阿砚眼里有着对肉少了的心疼，她真要以为这人是来报复她咬到他指头的仇！
  这到底什么怨？要让她受这种罪。
  江砚看到她明显瘦下来的身子，心疼地摸摸她仰起来的脑袋：“小白，小白你受苦了，快吃吧，这次不会再让你闹肚子了。”
  听了他的话，甄白整只兔子都抗拒得厉害，这些天这个叫阿砚的人把她养在自己的屋子里，还看起来特别小心慎重地对待，虽然她有些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要“藏”起她来，但不妨碍她认识到一个事实——等她胖了，就得挨刀子了。
  甄白瘦小的身子又开始抖啊抖，她心里没了埋怨，反倒庆幸起这两天自己又瘦了几两。
  见她这样，江砚皱着眉，眼里的愁绪化不开，他正要再哄哄这只小兔子，只听外头传来了高喊声：“江砚——”
  毛绒的白耳朵动了动，甄白趁江砚应声时，连忙咬了两口菜叶子，等他回过头来，她的三瓣唇又保持了先前的静默。
  江砚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还没大亮，但确实如外面的通知声一样——他要出工了。
  “好好吃，待在家里乖一点。”江砚看了看系着兔子的绳子，确定没松后，他顿了顿又轻声说：“你要是乖乖的不闹动静，还给你吃甜甜的果子。”
  昨天他给兔子吃了颗熟透了的枇杷，没想到它居然很喜欢。
  但那是最后一颗了，其余的都被他分给了江老四，青一点的则以三个鸡蛋的价钱卖给了怀孕的丁二婶。
  现在正是枇杷刚成熟的季节，说不定还有没被村里的小孩摘完的树。
  这三天来，即便甄白再无知懵懂，也知晓了外面的大喇叭人类的声音响起，这个阿砚就要出去，得等到……窗外的阳光最热烈的时候才会回来。
  甄白心思活泛地跳动着，红眼睛亮亮的，她抬着小短腿往江砚的手心使劲地蹭了蹭。
  带她出去玩！
  她也想出去呼吸好闻的空气！
  掌心被碰上柔软，江砚清冷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他算着实在不能再磨蹭了，准备起身照例给兔子放到床底的篓筐里去。
  甄白看他这样儿，就知道这笨死了的人类没能理解到她的意思，她见自己又要被装进暗无天日的筐子里，也不顾矜持了，四肢忙不迭地扒拉住了江砚的手指，就连尾巴就蜷了蜷。
  “小白。”江砚有些无奈地想把小东西拉下来，可对上兔子的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时，他又迟疑住了：“你、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眼前抱着他手指的兔子的动作实在太人性化了，还有它那眼睛里的情绪，怎么看都有点像哀求的意味。
  薄亮的天边暗暗的，看不大清人，喊人的丁二早已经走了，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凉，江砚轻轻关上了院门，把衣襟拢得严实了些，他这才大踏步地往黑蒙蒙的远处走去。
  “江砚哥，你来了！”
  远远瞧见人影的谢芳菲眼前一亮，忍不住冲走过来的江砚招了招手。
  江砚没注意她有些红红的脸颊，只冷淡地“嗯”了一声，又见半天没人给他递过农具，他面上浮起了一丝不耐，修长的手指敲了下桌面让人回神。
  怀里还藏了只兔子，他要快点远离人群才行。
  这敲响好似平地惊雷，谢芳菲这才慌忙地低下了羞涩的脸，把早就留好给江砚的锄头拿了过来。
  她是向阳村登记用具拿用的人，在大字不识的村里人眼中，已经小学毕业的谢芳菲已然是个香饽饽，就被大队安排了这项轻松、不用像旁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工作。
  谢芳菲自小就被谢家宠着长大，她前有四个哥哥，作为最小的女孩儿，小时候有谢家人疼，现在到了该出工的年纪，也被安排这么轻松的工作，在现在重男轻女的年代里，她无疑是再幸福不过了的。
  谢芳菲本就比村里的姑娘生得出色惹眼，此时一张常年不晒太阳而白皙的脸蛋染着晕红，让旁边被分到不大好的农具的人，登时有些嫉妒起来：“哟，菲妞儿，怎么人和人之间差别这么大呢！”
  听了这话，谢芳菲涨红着一张脸，有些难堪地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她带着祈求的目光朝江砚看去，希望他能帮自己解解围，哪知少年面色疏冷，拎起递过来的锄头转身就走了，宛如对眼前的嘲闹恍若未闻。
  谢芳菲的脸色登时红了白白了青，旁边有人瞧着她面色难看，忙拉住先前说话的人，“好了好了，咋你这多事，还不快走……”
  谢家的那几个小子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谢家大哥是在城里吃商品粮的，在村里中都是头一份的人物，更别说那兄弟几个都是疼妹妹的，要是让人知道他们欺负谢芳菲，可不是要给他们好看了么。
  江砚是真的没心情注意这些，他既担心怀里的兔子被人发现，又要赶紧去西山脚下耕田播种，地里的萝卜已经有些老了，也该拔出来种点别的了，今天应该会很忙碌，还不知道一天的时间做不做得完，他自然是没心思去关注那些你吵嘴我瞪眼的事儿。
  江老四曾经是地主家的小儿子，打地主过后，放在现在就是成分不好的存在，分发给他家里的地也是山脚下最难耕种的一块。
  好在，江砚足够有耐心，当初沙石掺半的田地已经被好好地开垦出来，播了种后种下的青菜都如愿地长得绿油油的，和别人一分下来就是肥沃的田地没什么区别。
  这是江砚一手开垦出来的心血。 第53章   静静地窝在江砚胸口的甄白，却有些意犹未尽。
  这几天她实在在屋子里闷得慌，以前又待在兔子洞里，还从来没听过这么热闹的人声。
  真是稀奇，姑娘的声音原来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和阿砚低低的音色倒是不大一样。
  甄白暗暗地想着，兔子脑袋顶了顶那裹住她的层叠衣服，她一动，江砚就轻拍了她两下以示安抚，脚下的步子并做两步到了西山脚下的耕田上。
  转了一圈，只见得四下无人，江砚这才剥开领口的衣服，把这只雪白的兔子小心地拎了出来。
  好在现在天气还冷，衣服穿得厚，在怀里塞只半大的兔子倒也不会显得惹眼。
  江砚把兔子放到背过来的筐子里，里面装着他今天的午饭和凉白开，筐子又深又宽，甄白一下去就跟掉到了井里似的，爬不上去不说，连看到的天空都只有筐子那么大。
  刚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如果不是甄白抱着江砚的指头不撒手，她一开始就要被塞到这筐子里背过来了。
  等看着她乖乖待好了，江砚给她塞了两颗在路边拽下来的青枇杷，这才抽出筐底压着的一块粗糙的黑布掩在甄白的头上，免得待会有人过来给瞧见了。
  也不怪他这样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瞧见，只是江家成分不好，从前江砚养了两只鸡仔，都能被人举报说他们家要重掀资本主义风潮，后来为摆脱嫌疑，江砚不得不把鸡仔送给了大队。
  花钱买来要养的家畜都况且这样，更别提如果被人知道他抓到了只兔子会怎么样。
  这年头，村里的人一年到头能吃上口肉，一般都是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寻常家里养的母鸡就是用来下蛋，养的猪仔就是大了交给大队里来分配卖掉，像江家这种养不了这种牲畜的，想吃肉只有多上工挣些工分，等年末队里杀猪时可以多分点肉。
  其他明目张胆的吃肉法子却是再没有了——即便江砚有钱去买，也立马会被人揪出，指骂他仗着有钱想翻身做地主，所以，这也是江砚决定养着甄白，而不立马下杀手的原因。
  甄白抱着枇杷无比安静乖巧，她一口一口地咬着，虽然酸得紧，但她也不舍得丢掉，以前在兔子洞时她从没吃过这种果子，而且吃这个也并不会让她闹肚子，她自然是喜欢吃的。
  分给江家的这块地比较偏僻，和山脚下的其他人的耕地比较远，这也是江砚敢把兔子揣在身上带过来的原因。
  江砚把挖起来的萝卜一摞摆在田埂上，又用锄头松了一遍种萝卜的土，把菜籽一一撒了下去。
  地里其他的大葱、生菜、包菜花菜都成熟了不少，他一一把能摘的都摘了下来，这亩地不算小，各种各样的菜都种了不少。
  现在才二月初，冰雪刚消融不久，现在还能种种这些菜，等到三月的时候就该要种稻子了，这块地就不能再种这些菜了。
  届时种下的早稻得分近一半给大队里，留下的才是江砚的，所以现在能种的菜就快点种上，否则没有储存起足够多的菜，等吃完了，就只能单吃干巴巴的玉米面。
  这是前几年江砚积累下的教训，本来这波菜籽早该在前阵子的连绵春雨前种下的，但江老四把脚给崴了，他不得不在家看顾着人，有几天没来地里面，菜籽自然也没撒上。
  天光大亮后，很快就到了正午时分，今天江砚把兔子带了出来，又留了午饭在家里，就没必要再费脚程地回去了。
  江砚在阴凉处坐下来，他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倒了点水壶里的白开洗掉手里的泥土，这才拨开筐子里的那块薄布，下面白绒绒的球团立即暴露在阳光下。
  甄白已经睡着了，三瓣唇无意识地开翕，隐约露出白白的牙齿，粉白色的长耳垂搭下来，覆着白绒毛的小身子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江砚看得心里软软，没忍住伸手摸了上去，轻轻掐了掐那两只长耳。
  耳朵传来的异样让甄白惊恐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个抓住她的丑陋人类，那一瞬又让她以为是回到了刚被江砚抓住的那天，她下意识地张开三瓣嘴，露出尖尖的白齿就要咬下去——
  江砚眼疾手快地松开了手，又顺手拉开铁饭盒的盖儿，掰了一小块窝窝头塞到甄白大张的嘴巴里。
  咦。
  甄白的小嘴翕动着咬咬咬，惺忪的睡眼重新闭上，这又是什么食物，唔，有点美味……
  见她安静地闭嘴了，江砚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上回这小东西咬他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被咬出血了，要知道，止血药还要钱来买呢。
  想着，江砚嚼了口干巴巴的窝窝头，又灌了一大口水，这才把噎得慌的玉米面窝窝头给咽下去。
  只是他手里的一个窝窝头都还没来得及吃完，耕田旁边的小路前头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往山里的路开辟得窄，谢芳菲垂着脑袋看路走得小心翼翼，她一手拎着长裙摆，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似乎有些沉甸甸的，即便脚下的路难走，但一想到马上要见到的人，她的脸上禁不住地泛起甜甜的笑意。
  江砚听着声音，两口吃完了手里的窝窝，手一抬，重新给筐子里的兔子盖上黑布，喝掉一半的水后，他把饭盒和水壶放回了筐子里。
  “江砚哥！”
  宛如柳暗花明一般，谢芳菲终于见到了人，脚下的步子不由走得更快了些，她拎着食盒欢喜地走到最近的田埂上，看着下面新翻出来还有些泥泞的土地，谢芳菲脚步顿了顿，最后她笑着在田埂上站定，没再往前走。
  “江砚哥，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谢芳菲弯腰把食盒放在地上，她没再穿今早为了方便走路的长袖长裤，而是换上了薄薄的春衫长裙，现在甫一蹲下来，长长的粉色裙子就和绽开的春花似的铺在地上，衬得她整个人仿若一支娇艳的花骨朵，美丽又迷人。
  这是她在家里对着镜子练习好的角度，这样蹲下来能够把裙摆张到最漂亮的弧线，也能凸显她的模样娇美，就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是她练习过好几遍的。
  早上是天还没太亮，她穿得又不好看，这才没吸引到江砚哥的目光，现在……
  谢芳菲自信满满地挺直着脊背，抬着笑容仰脸看去。 第54章   只可惜，江砚不是一般人。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还有些冷：“多谢，我不需要。”
  他的声调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清润，在村中的一众少年中，无疑是脱颖而出的好听，如果不是他的话实在太过冷硬，一点情面都不留，谢芳菲的脸色才不会陡然间就煞白下来。
  谢芳菲扶着食盒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纤细的身子在寒风中如同被风吹雨打的娇花似的，正在瑟瑟微颤，她的眼里有着对江砚一口拒绝的不可置信：“江砚哥……我只是、只是想给你拿一些好吃的，这样你才能好好的——”
  “不需要。”江砚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为了不让自己再重复第三遍，他又毫不客气地道：“你的耳朵应该没问题吧？”
  看清了他脸上浮现的不耐，还有他言辞中的半点都不委婉，谢芳菲一下子没忍住，她的眼眶当即就红了。
  江砚别说说话婉转了，连眼风都没送给她一星半点，谢芳菲红着眼羞愤极了，抓起食盒就往外跑，可她没注意到身下的长裙摆正被自己的脚下踩得稳稳当当……
  食盒里的碗筷盆碟摔出来时，哐当哐当地响，还把树边立着的两只麻雀给惊得扑腾飞远去了，匆忙间落下的不明物什，妥妥地落在了底下那张开如鲜花的布料上面。
  谢芳菲摔得一身狼狈难堪，还是在她喜欢的人面前闹成这个模样，她坐在田埂上，终于没忍住地放声落下泪来。
  通往西山的路径上，丁为国领着家里的兔崽子准备去山腰里寻些野果子解解馋，他正暗暗地想着，要是手气还能像上回一样，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一只肥兔子，那岂不是又能讨他娘和媳妇高兴一回，半个月的买酒钱也就有了……
  他正美滋滋地想着，只听前头突然传来一声嘶声的哭泣，他登时就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嘶吼声给吓了老大一跳，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拽住身边的几个萝卜头：“民儿快把你弟弟拉住，先别急往前走，要是野兽下山来可就不好了……”
  现在乍暖回春，山上的那些野猪啊之类的牲畜，都想跑到山脚下来找东西吃，就怕撞上了，那可是有去无回的。
  丁民拽住弟弟丁生，仔细听了听那声音后，突然他就咧嘴笑了说：“叔，哪里是野兽啊，明明是人在哭哩！”
  丁为国也冷静下来一听，嘿，还真是，只是也不知道这姑娘哭起来咋就这恐怖……
  丁生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听见前头没危险，急不可耐地就挣脱了哥哥的手，一溜烟儿地往前跑，想要一探个究竟。
  “嘿，这小子！”丁为国瞧着丁生两步就跑没影了，笑骂了一句，拉着闺女丁香就要跟上去，可还没等他们找到丁生的影儿，就听见了属于男娃子的脆声大叫。
  “哥哥，哥哥！快来快来！这里有个好脏的人坐在地上哭呢！羞羞不要脸喔……”
  听着这脆生生的笑闹，丁为国只觉得眼皮一跳，旁边的丁民饶是再沉稳，也对弟弟说的话好奇极了，也不顾丁为国还在身旁了，连忙几步就跑了过去凑热闹。
  等丁为国拉着闺女找到两个男娃时，他登时也被眼前这一幕大跌眼镜。
  除却丁民丁生两个小子在不远处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让丁为国震惊的是他们前面的那两人。
  离男娃们不远处的是一身脏污的谢芳菲，她穿着薄薄的长衫和长裙，此时跌在一滩积水的淤泥地里，不仅把粉色的裙子弄得脏兮兮的，还似乎爬都爬不起来了，此时她用双手掩面哭泣，手上的泥土又蹭在了那张白皙的脸上，弄得跟个花猫似的，偏偏她还不自知。
  丁为国看看她一身的狼狈，又看看谢芳菲裙子边摔了一地的菜肴碗筷，觉得她有点眼熟，看了一会儿才一拍大腿想起来。
  害，这不是谢家的那个宝贝女娃子嘛！
  怎么摔在这儿了……丁为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在田地里挥着锄头的江砚，少年专心致志地忙碌着，天边升起的太阳照出他额边的汗水，他仿佛对一切都无所察觉。
  丁为国啧啧了两声，要他说啊，如果在江砚小的时候不是江老四收养了他，即便换个穷点的家里，照这小子这么勤奋上进，还有这张姑娘们都喜欢的脸，哪家会不想考虑把姑娘嫁给他？
  可惜了，江老四家里这烂人的成分，现在真的是连累了江砚了。
  丁为国感叹完，扬声把丁民丁生喊回来，粗声粗气地教训了两人一通，又转过头来和丁香温声说：“闺女，咱去把那姐姐扶起来好不？”
  “哎呀不行不行！”丁生闻言登时收了笑，急得小脸都红了，拉着丁香不松手，他理直气壮地说：“她脏，妹妹也会弄脏的！”
  “嘿！你个破孩子！”丁为国被他的话逗得想笑，但又顾及谢芳菲能听得着，就强忍了下来，转头和丁民道：“民儿，快带着弟弟妹妹去把谢姐姐扶起来。”
  丁民是个听话的，带着俩小孩去了，不远处在地上坐着的谢芳菲把他们的话尽收入耳中，一张脸已经羞得通红，被几个孩子扶起来时，她忍不住垂着脑袋，死活不肯抬起头来。
  等人走了，丁为国这才过去，找了处阴凉的田埂坐下，冲挥汗如雨的少年乐呵道：“你这小子，村里顶顶好看的姑娘在你跟前摔了，咋你丁点反应也没有？”
  谢家那女娃的模样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别看她才十多岁，有意和谢家结为亲家的小伙子们把门槛都要踏破了，偏偏她一个也没瞧上，独独对江砚情有独钟。
  丁为国觉得有趣儿，要是江砚能摆脱坏成分的江家，那自然和谢芳菲是般配的，可江老四是旧时地主家的儿子，这可是不能更变的事实，要让江砚抛弃江老四，依照江砚的性子，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样说来，即便谢芳菲要死要活，她爹妈也绝对不同意让她嫁给这么个坏成分、没前途的人。
  看来，这小子还是挺会估摸实事的嘛，没可能的事就绝对不贪这个心。
  江砚不知道，今天谢芳菲自导自演的这场戏，竟让丁为国对他又添了几分赞赏。 第55章   丁为国在家行二，从前也帮过江家多少力所能及的忙，他说话时，江砚倒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听他提到莫名其妙的话题时，江砚的眼中有些茫然。
  什么谢家的女娃。
  但很快的，江砚又反应过来，刚才是有个不怕冷的姑娘问了他话，说什么给他带了什么东西，他才不傻呢，无缘无故给他送吃的，指不定他吃掉了这人就伸手过来要钱了。
  上回在供销社里头，他就看到有这样的骗子让旁人花了好些冤枉钱。
  所以说，拒绝那女娃不是最好的法子吗，那不然他该有什么反应？
  江砚不知道丁为国话里的意思，没吭声答这话，但转念又一想到了什么，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问丁为国：“丁二叔，二婶吃完了上回送过去的枇杷吗。”
  见他提起这茬，丁为国这才想了起来，不由急急地道：“我正想要问你这事儿呢，你那枇杷在哪摘的？家里种的枇杷树结的果子都没这么酸，你二婶可喜欢了……”
  他媳妇怀孕四个多月了，嗜酸如命，好不容易因为这几颗枇杷多吃了两碗饭，可再去找这样的青枇杷时，却怎么也不合她胃口了，丁为国愁得不行，他娘更是急得慌。
  都说酸儿辣女酸儿辣女，前头生了个闺女不要紧，这胎是个男娃子也是好的。媳妇吃不下东西，他娘就让他出来找那些酸果子，这才让他歇了半天不上工。
  丁为国本想今早拉着江砚来问问，可在江家屋外头等了半天，也不见江砚出来，他还以为这小子今天是不去田里了，这才没再等下去。
  江砚没打什么虚幌子，直说：“是在山腰上，旁边有条窄窄的泉水那儿，可惜树上的大多都让我给摘了。”
  听到这里，丁为国不免有些遗憾，村子里的孩子满山脚地跑，大些的有胆量的会往山里探探，像江砚说的那边他也曾去过，在山腰显眼的位置上，估计即便有剩的也早就被小孩子们摘完了。
  更何况……丁为国瞅了停下锄头微抿着唇的少年，心里哼哼两声，这小子什么性子他能不知道，有野果子摘肯定是恨不得连树根都拔起来搜刮的，哪可能还会有多余的。
  江砚也不在乎他那副看透一切的神情，接着说：“二叔你也知道，家里种的肯定不能和山里的野果子比，我这两天正还想上山去找些能吃的菌子，你要不和我一起走一趟？”
  现在摘下来的新鲜菜，大部分要囤做酸菜，或者埋进地窖里面留着以后不能种菜的时候吃，这几天春雨连绵，眼下正是能寻着新鲜菌菇的时候，刚好可以挖这些菌子下饭。
  江砚这么一说，丁为国就明白了他上山的目的，其实像他们这些寻常的农户有田有土，不愁什么新鲜的菜吃，压根就不用冒着危险上山去挖什么菌子，但江家就不一样，他们不但田土都要收归国有，就连在家门口开辟三两田地种些菜都是不允许的事。
  一年到头就靠大队分发下来的这块山脚地种菜，现在还不到种稻子的时候就还好，等一到三月开始播种早稻，那块地就只能变成公用地，不能再随意乱种其他的菜了。
  丁为国本来就对江砚心有怜悯，他没多犹豫，当即拍板下来：“没问题。”
  山里的果子确实吃着的滋味要好一些，就当是为了他媳妇走一趟了。
  “多谢您了。”
  江砚终于露了点笑出来，真挚地感谢。
  丁为国拍拍屁股起身，家里几个孩子给谢芳菲扶回家去了，他自然也要跟过去解释两句，他摆了两下手示意江砚甭客气，又说：“明个儿早上我来喊你吧，你继续忙就是了！”
  甄白扒拉开头顶的黑布，她听着外面说要离开的声音，听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她从谢芳菲摔了食盒闹出的大动静就惊醒了，从被吵醒的惺忪朦胧，到听到现在归为平静下来，这就跟姥姥说的故事书一样有趣。
  哦不，比那些她听腻了的书生狐妖的故事还要有趣。
  甄白用爪子磨了磨筐子，暗暗地想，这个叫阿砚的人类可真是心机太重了，被狐妖哦不，被小姑娘勾搭居然还能做到熟视无睹，最后还能让别的人类来给他擦屁股，真是绝绝子。
  听那些人类的语气，那个谢姑娘应该是个挺漂亮的，这样的人都对阿砚没办法，她一个还没化形成功、需要躲躲藏藏的兔子精哪里能从他手掌心里逃跑啊。
  想着想着，甄白不自觉地焦躁了些，她磨爪子的力道慢慢加重，嚓嚓嚓的声音在筐子里响起，江砚走过去给她顺顺毛，少年粗砺的指腹仿佛带着安抚的魔力，甄白收回了爪子，心里平静了不少。
  “难道是饿了……”
  江砚看着重新乖巧下来的兔子，眼眸垂敛，唇边喃喃道。
  是是是！
  甄白听了他这话眼前一亮，白乎乎的肉垫连忙挥舞起来，又扒拉在盖得紧紧的饭盒上不松手。
  快呀，她要吃窝窝！
  看到她的动作，江砚眼底掠过一丝讶异，这只兔子……听得懂他的话？
  江砚手上的动作没停，给甄白掀开了盖子，里面还有一个窝窝，当时他怕兔子被人发现，索性就没吃了。
  他把窝窝头一拿出来，甄白就渴望地把爪子搂上了江砚的指尖，刚才脑海里分析这个人类的想法尽数消失殆尽，呜呜呜她太饿了呀。
  不给吃的怎么能长胖变肥？
  甄白呜咽两声催促他，就差点没嗷呜一下直接啃上去了，江砚忙把手上的窝窝捏碎了塞到她的嘴里，看着兔子的三瓣嘴开始蠕动起来，想到之前这兔子就有过像人一样的动作，他的眼底慢慢浮现若有所思。
  难道，这年头，兔子还能成精了不成？ 第56章 上架啦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又被江砚自己打断，这怎么可能呢，如果真成精了还能被他这么轻易地抓住？
  捧着窝窝头啃得欢快的甄白，半点没发觉自己差点暴露成精的身份。
  日头在山峦尽头一点点地落下，周边大片的云朵被晕染成了绚烂的霞色，江砚耸耸挑水挑得发疼的肩膀，转身背起装着满当当的菜的背筐，雪白的兔子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怀里，乖巧地待着。
  遍布天边的橘红色余晖在他们身后渐渐飘散、暗沉。
  一人一兔回到那间简陋的小院里时，隔壁已经升起了炊烟袅袅，隐隐有说话声传出来。
  老丁头歪在炕上，就着炕桌敲了敲手里的旱烟，听着几个孙儿在你一言我一言地把今个下午发生的事拼凑了个整齐，听完了前因后果，老丁头布满褶皱的脸上有了点乐呵的笑意：“她脏你就不让香妞儿去扶啦？”
  “是呀。”丁生跟着小老虎似的蹿上坑榻，稚气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可二叔就是要让妹妹去扶，臭死啦！香妞儿也变臭臭的啦！”
  老丁头笑着，嘴里吐出缥缈的烟圈，一下子又把丁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一双小胖手扑腾扑腾地挥舞着飘散开来的烟，乐咯咯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一些的丁民则忙退了好几步，用两只手捂着鼻子，大声道：“啊呀爷爷，你又偷偷抽起来了！”
  从外面端着菜进来的丁老太听见这声儿，眉头一皱，手里的瓷碗哐当一声落在那张落漆的桌上，这一声响登时就让丁老头手忙脚乱地要藏起烟斗来，偏偏丁生还在拍手直笑：“爷爷爷爷，再来吐烟！”
  丁老太转过身来冷笑地看了人一眼，瞧见闹腾的孙儿又忙软了声：“民哥儿，快把弟弟带过来，免得被烟呛坏了！”
  丁民连忙“哎”了一声，他牵着丁生下了炕，偷偷地看了委屈得不行的丁老头一眼，他不由笑了起来，爷爷偷偷抽上一口大烟，每次都要让奶奶生好大的气……
  “去，叫你婶子吃饭了。等等，你二叔又上哪去了，到了饭点还带着小娃子乱跑，连家里的媳妇都不多看两眼，敢情他媳妇还是替我怀的儿子了？吃个饭连个端碗的都不见，整天要我个老婆子来伺候你们这群大老爷们！”
  丁老太骂骂咧咧着，吓得心虚不已的丁老头磨磨蹭蹭着不敢先上桌，还是挺着肚子的余慧和丁生进来了，这才止住她越演越烈的骂意。
  余慧这才怀了四个多月，肚子就大得不行，最近又孕吐得厉害，连饭都吃不下，丁老太请了赤脚医生来给她摸脉，说余慧怀的是双生子，让丁老太直又惊又喜。
  别说让儿媳端碗筷了，就是余慧走走路她都恨不得变作拐杖，现在见了人进屋来，丁老太连忙闭了嘴，迎上前去就要搀扶着。
  余慧一张脸因孕吐白生生的，此时瞧见婆婆这样的低姿态，饶是在一个月前诊出双胎，就已经见识了丁老太的变脸，她还是给吓了一跳：“妈，我不用扶，您快坐……”
  “甭说这些客套话。”丁老太拉出新买的那张靠背椅让人坐下，半点拐弯抹角都没有地说：“你把肚子里的宝贝疙瘩好端端地生出来，比你现在嘴上喊一百句孝心的话都重要。”
  一胎就生两个男娃子，村子里是很少见的，丁老太说出去都是无比的有脸面。
  “我的娘哎——”
  扭头出去给丁为国报信的丁民和人一起回来了，丁为国左手拉着闺女丁香，右手拽着侄子一进屋里，就夸张地大叫起来：“今天咋又蒸了蛋？”
  丁老太登时脸比先前看到丁老头抽旱烟还要黑沉，她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哐哐哐地响，“你还想着回来了？”
  丁为国瞧见他娘的脸色，脸上的笑一顿，讪讪道：“娘您这话说的……哎您先别恼，瞧瞧香儿带回来的好东西。”
  说着他呼啦一下把丁香搂到跟前来，余慧看着他粗鲁的动作微皱了下眉，但到底家里人都在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丁香被所有人注视着，小脸蛋登时通红了起来，怯生生地又躲回了丁为国身后。
  “拿出来呀。”丁为国蹲下身来，声音温温的：“芳菲姐不是给了香妞儿很多糖块吗？”
  “糖？？”快速抓住重点字眼的是小萝卜头丁生，他双眼亮晶晶地蹭到丁香跟前，之前他和丁民还有丁香一齐把人送回了谢家，但在谢芳菲快到家门口时，丁生怎么也不想进去了，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丁民担心弟弟跑去河里玩水，也跟了上去，唯留丁香一人被出来的谢家人围住。
  谢家给的谢礼自然也就没了两小子的份。
  丁香怯怯地把水果糖从兜里掏出来，三四颗的糖果在她小小的手心里差点要掉了，还是余慧眼疾手快，把那四块糖拿了一半，这才没让它掉在地上。
  丁香在丁为国的示意下，捧着那两块糖一人一块地分给了两个哥哥，丁生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嗷呜一口含进了嘴里，然后含糊不清地说：“真甜！”
  丁民则把分到的橘子糖放到丁老太手心里，仰起小脸说：“奶奶吃……”
  本来黑着脸的丁老太见了孙子这样听话的举动，忙不迭地把糖塞回了他的小手里，褶皱的脸上像是开了花：“哎哟乖民儿，奶奶可不爱吃这玩意儿，你自己吃啊。”
  说着，丁老太又瞪了二儿子一眼，没好气地道：“看看，家里的小辈都比你心疼你老子娘，咋又蒸蛋，咋又蒸蛋？没看见你媳妇挺着双身子吗？”
  丁为国无奈地讨饶，又从裤兜里抓出两把的糖来，放到丁老太手里，满当当的糖块连糖纸都是绚烂多彩的，一看就知道是乡下的供销社没有的东西，绝大可能是从城里捎回来的，两只手都握不住的糖果，看得直把丁老太和丁老头愣住了。
  这、这谢家怎的这么大方？ 第57章 求打赏求月票推荐票   在那两把水果糖的鼓动下，丁老太总算气不起来了，丁家一家人和和气气地上了桌，那碗蒸蛋被摆在了余慧的面前。
  余慧嫁过来前是村子里下乡的知青，城里来的人吃不惯生鸡蛋糖水，丁老太只好这样把蛋给她做来吃，不大的碗里又只打了一个蛋，谁都不能和怀孕的人抢这碗鸡蛋羹。
  即便丁生在那白澄澄的鸡蛋羹上馋得挪不开眼，丁老太也只能狠着心当做没看到。
  老二媳妇这胎怀了俩，这母体本就生得羸弱，如果不再吃些鸡蛋补补，等到生产的时候指不定怎么难熬呢。
  自从一个月前诊出了双胎后，家里母鸡下的蛋一大半都用来隔三差五地给她蒸蛋羹了，回回都是余慧一人吃完，这次她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想到刚才丈夫拿出的那些糖，她捏着汤勺的动作就顿了下，又忍不住地恍了神。
  那些糖她从前也是随处可见的，哪里会落到现在拿出一大把就露出钦羡目光的地步。
  “……给香妞儿吃两勺吧？余慧？”
  余慧回神时，就迎上了丁为国微微不解的目光，此时他拿着女儿丁香的小勺子，喊了余慧好几遍不见她搭话，这才皱起了眉。
  全家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余慧不自觉地抚上凸起的肚子，目光陡然瑟缩了下，但很快她就牵起一抹笑来，冲丁为国道：“吃，都给她吃。”
  丁老太的眼里立马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两个男娃娃们瞧见妹妹得了大半碗蛋羹，都禁不住诱惑地舔了舔嘴角，丁香瞧见了，每人给他们分了一大勺，丁老太眼里的不悦这才消散了下去。
  “话说回来……”余慧手扶在肚子上，迟疑着开了口：“谢家那个……”她斟酌着话，却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比较恰当。
  丁为国皱着的眉一直没松开，他大口嚼着嘴里的窝窝头，咽下后说：“谢家怎么了？谢家老大的那个小子是在城里吃商品粮的，他小妹被香妞儿扶回去，给点糖吃怎么了？而且我们家香妞这样可爱，谢家人都喜欢极了是不是？”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丁香说的，小姑娘听了夸奖的话，不由抿着嘴露了个羞涩的笑出来。
  先前丁民和丁生两兄弟一回来，就七嘴八舌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个遍，包括余慧都把这事儿听了一耳朵。
  听完丁为国满不在乎的话，余慧抚着肚子的指尖掐在了自己的掌心里，自她下乡来就知道，谢家那小丫头在村子里一直都是大名鼎鼎的，在她下乡前的家里爹妈是有文化的人，尚且还会偏心她的大哥，这样小小的村子里却有人如珠似宝地把一个女孩儿宠大……
  叫她都忍不住腾起一丝丝嫉妒，谢芳菲，这么就这么好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谢家那小丫头，怎么会突然去找隔壁……”
  余慧突然发觉到自己内心的想法，连忙想要压下去，只是她想要尽力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丁为国不耐烦地打断了：“谢丫头的事跟你有啥关系？怀着孩子呢，别多想了！”
  他两口咬完手里的玉米面捏的窝窝，两手一拍，端起闺女跟前的小碗来喂她，“来香妞儿，多吃两口，长得高高的——”
  丁老太对儿媳妇突然这样问东问西的模样也不是很喜欢，但顾念着她肚子里怀的两个儿子，到底还是忍着没出声。
  陡然这样被甩脸子，余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起来，她的指尖隔着粗糙的衣料摩挲着肚皮，垂下去的眼皮把眼里的情绪遮盖掉。
  如果香妞儿是男娃，丁为国哪里敢这样对她不耐烦……等她生出儿子就好了，等她肚子里的儿子落地……
  余慧胸膛间不自觉地升起浓烈的期盼。
  这边一家人心思各异，隔壁的茅草屋则是一阵鸡飞狗跳。
  江砚刚一回到家，怀里的兔子就蹦跶着跳了下来，甄白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直束缚着她小腿的细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阿砚的家里。
  之前阿砚抱着她走得快，她都没能好好转转——这几天她可是想明白了，自己如果就这样从丑丑的人类家里跑掉，说不定会落入更丑的人类手中，啊他们可能还会立马吃掉她！
  那她还不如先待在这儿，虽然这个阿砚给她吃的食物一点儿都不鲜甜可口，但她想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阿砚也没有拒绝地答应了她，还给她吃了美味的面窝窝。
  唔，用姥姥说的话大概就是……对兔子百依百顺！
  就让她在这儿待到能够有自保能力，或者人类们不打算再养着她了，那她再考虑离开的事吧。
  可她的想法江砚并不知道，看着兔子一溜烟地蹿进了黑黢黢的房间里，看不见了踪影，江砚的心几乎是沉重地跳了一下，他喂了好几天的兔子啊，花费的粮食可以再养一个孩子了。
  江砚睁着眼愣了好一会神，他对到嘴的肉无端地跑掉而心痛到难以呼吸，另一间房里的江老四听见了动静，端着微弱的蜡烛有些焦急地踱步走出来，苍老的声音传来：“阿砚，兔子呢？是兔子不见了？”
  因为他的成分不好，家里什么家禽类的动物都不能养，这只兔子没了不要紧，但如果让有心人看见是从他们家里跑出来的，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因为他的连累，阿砚已经生活得很艰难了。
  “没事。”江砚定了下神，接过江老四手里小心拿着的短蜡烛，上面的烛泪掉下来，落在他的指腹上，厚厚的茧子隔开了热意，江砚并没有感觉被烫到，他先安抚老人：“好像跑到上间房里去了，你坐在这儿守着门口，我过去找找看。”
  “好……”
  江老四已经七十多岁了，前些日子又崴了腿，即便他瞧起来精神劲头十足，也挨不过上天对他的玩笑在躯体和心灵留下的伤痕，他讷讷地在板凳上坐下，此时只能全身心地依靠着这个被他自小收养来的孩子。 第58章   杂物间里，甄白被黑黢黢的一片黑暗弄得晕头转向，她一动，哐哐的声音就响起来，最后脚下一个趔趄，她甚至还踢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啪哒一下摔在地上。
  甄白细细抽搭了声，想哭。
  突然的，一抹淡淡的光亮照进屋子里来，甄白哼唧着扭头看去，少年正从门边走进来，就着他指尖豆大的烛光，可以依稀看得出他身上的衣裳，仍旧是那身外出赚工分劳作的补丁短打。
  可即便是这样粗糙半点不好看的衣服，却也丝毫没损坏他的容颜气质，微弱的烛火反而还给他如珠玉蒙尘一般，蒙上了一层叫人看不透彻的轻纱，让他向来冰冷的五官添了些柔和的气息。
  甄白抬着婆娑的泪眼看去时，就被这样的情景看得不由呆了呆。
  “原来在这里。”
  江砚松了口气，放下蜡烛，两步走上前去把四脚朝天的兔子给轻轻拽拉了起来，看着这只突然安静下来的小东西，江砚也不知怎的，就有了丝它好像听得懂人言的错觉。
  地上有两只圆滚滚的南瓜，比圆板凳还要小些的模样，看起来并不算很大，那是两个月前江砚摘下来的，也正是把兔子绊倒的元凶。
  江砚看了看在甄白跟前的小南瓜，又看了看窝在他怀里连吱都不吱一声的白兔子，他努力压下要翘起的唇角，长眸里有些亮意。
  外面江老四有些待不住了，要摸黑过来看，“阿砚，找到了吗……”
  “找到了，您待着别走动。”江砚扶起被兔子踢飞的水盆，一手稳端端地搂着怀里的柔白，起身拿了快烧烬的短蜡烛，往堂外走去。
  啊呀。
  甄白两只前爪抱着自己毛绒绒的脸蛋，在人类温热的胸膛处晕乎乎地想。
  她、她怎么会有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没毛的人类很好看呢。
  鉴于甄白刚才乱跑，她的后腿上又重新上了绳结，绳子的另一段被束在了江砚的右手腕上，少年在家里忙前忙后时，她就窝在江砚的布口袋里，跑不了，绳子短得很，她要是想扒拉着下地，腿腿和自由就必须做个选择。
  甄白从口袋里露出半张毛绒的脸蛋，看着熟练地烧火烧菜的少年，她的兔牙又开始磨得吱咯吱咯响，她收回刚才的夸赞。
  哼，狡猾的人类。
  哼……丑陋的阿砚。
  晚饭被端上了饭桌，一盘子今天刚摘下的炒青菜，四个大窝窝头，还有小半盆子的萝卜汤。
  看到熟悉的面窝窝，甄白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她扑腾了两下，动静不小，江砚的目光就落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把兔子抱了出来，让它蹲在自己的膝盖上。
  江砚家的窝窝头是用地瓜面和玉米面各掺半做的，既没有纯用地瓜面做的黏硬，也没有玉米面的松软香甜，只有股子淡淡的甜味，不软不硬，还算能入口。
  江砚也不明白这兔子怎么就不爱吃青菜也不爱吃萝卜，偏偏就看上了他家的窝窝头，把手里的窝窝掰了两半，一半递给了巴巴看着他的小东西。
  甄白咬着杂面窝窝，三瓣嘴一耸一耸吃得香甜。
  江老四眯着老花眼看去，桌上立了支长长的新蜡烛，烛火光亮，把窝在江砚膝头的一团影子拉得长长，江老四又把目光落在江砚身上，布满褶子的脸上笑了下。
  “这兔子……像个人似的。”
  江老四沉吟了半晌，笑着这样说道。
  他这话落在江砚心尖上，少年垂眸，看了眼抱着窝窝吃得欢快的兔子，眸光微动。
  晚饭过后，江砚掀了和炉灶相连的汤罐锅盖，他正是发育的年龄，个子比去年拔高了一截不说，手脚似乎都长了，毫不费力就能探到里面的盖子。
  甄白吃完饭又待回了他的袋子里，她一双圆滚滚的眼珠子乱晃着，好奇地打量了厨房的构造，看着看着她又失了兴趣，目光定格在江砚盛起锅里滚烫的开水的动作。
  烫罐里的水是在烧火做饭前就灌上的，它不仅挨着大锅，底下的炉灶被干柴烧得旺膛时，烫罐里面的水也热了。
  不仅能做饭烧水一举两得，还能省下一笔柴火。
  天气还不算热，江老四的腿伤又还没好全，江砚打算泡泡脚就好了，要是洗浴擦身子的话，光烫罐里的水是不够的。
  洗漱安置完后，江砚拎着水桶把水倒在了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脚下，甄白在他口袋里一颠一颠得昏昏沉沉的，差点没忍住要睡过去。
  这是……
  就着头顶上莹莹的光晖，甄白努力睁大了眼睛，终于看清楚了那高高的树梢上黄澄澄的果实。
  是甜果子！
  甄白没忍住哎哎叫唤了两声，以前的兔子洞前就种了一棵野柿子树，每每成熟时，姥姥会带着兔子们去树上摘果子，果子甜甜的味道甄白至今难忘。
  可惜，三九舅舅被人类抓走了，兔子们受到了惊吓，姥姥决定举族迁徙，搬到了更深的山里头，甜果子树也被舍弃掉了，甄白再没尝过比它还甜的果实。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又看到这样的果子树。
  甄白用尖尖的爪子拉了下少年的衣服，上面立马被勾出了一条划痕，甄白下意识就瑟缩了下脑袋，心虚又若无其事地撇开爪子。
  江砚没发现她把自己的上衣勾出了一丝线头来，但很敏锐地注意到甄白的情绪波动，他环顾了四周一圈儿，用迟疑不定的眼神询问兜里的兔子：“小白……你是想吃柿子吗？”
  十子？管它是叫十子还是二十子呢。
  甄白重重地点了点脑袋，还没向他表示自己渴望的目光时，下一秒，她的小身子就僵住了。
  ——她被拎在高高的半空中，少年沉锐的眸光如同一道利剑和她对视着，被这道能让她无所遁形的目光所赐，甄白在他手下又不自觉地抖啊抖啊抖。
  啊呀，天上的妈妈呀，兔子洞的姥姥啊。
  她是不是被认出来了？
  甄白没忍住小声地抽搭了一声，难道她不是葬于人类贪婪的口腹下，也不是死于逃跑的路途中，而是被精怪局百般惩罚给虐死吗？ 第59章   “小白……”
  少年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清润，又含着一丝微哑的低沉，听得甄白泪珠子差点就直接掉下来。
  呜呜呜天上的妈妈，小白要过去陪您了。
  “你是嫦娥的月兔吗，才会想吃被月光照耀的果子？”
  呜呜呜姥姥——等等。
  甄白抬着兔子头，红眼睛里的眼泪在最后一刻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月、月兔？
  甄白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她收起眼里的悲伤，看着少年无比认真的神色后，甄白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意味，这个狡猾的人类，该不会是被她吓成傻子了吧？
  甄白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着，但少年黑眸里认真和虔诚实在是不容忽视，仿佛在回答她的话似的——他没有变傻。
  噢，不管阿砚有没有变傻，但他没发觉自己是精怪的身份就好，甄白长吁了一口气，只听面前的少年又说：“小白，你还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先前举起她的双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轻轻地放低了下来，江砚整个人都蹲了下来，黑宝石一样的瞳孔里闪着些困惑，似乎是在疑惑甄白为什么不点头或者摇爪子了。
  “咕咕——”
  笨蛋阿砚。
  甄白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少年说的话，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她才不是什么月兔，她们兔子一族是拥有灵智的精怪，和那些未开智的动物才不一样呢，像深山里的老虎和野猪都不敢随意来兔子洞门口乱晃。
  “真的听得懂……”
  江砚瞳孔骤缩了下，他指尖的力道松缓了一下，甄白仰着脑袋，居然在他眼里看到失落的神情……
  等、等等，失落？
  甄白登时又气了，难道知道她们兔子有灵智，是这么值得不高兴的事吗？
  江砚把兔子小心地捧回屋子里，江老四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应该已经睡下了，堂间的圆桌上还留着一支点燃的蜡烛，照下的光亮笼罩着大半个厅堂，能让江砚如常前行。
  把兔子带回了不大的房间里，甄白还在生气，她气江砚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以至于江砚拿着蜡烛很犹豫她今晚睡哪儿时，甄白只鼻孔朝天地翻了他一眼。
  虚伪的人类。
  刚才还对她表示不屑和满不在乎，现在倒好，居然又故意要给她换窝睡了。
  江砚低眉看着她通人性的动作，心里的哀伤又浓郁了些，他能卖出好几块钱的兔子肉……
  江砚闭了闭眼，使劲想要忘却到手的肉飞了的难过，好不容易压下那股子肉痛，江砚给兔子顺毛，快刀斩乱麻斩断了抱兔子上床的念头：“小白，你身上好脏的，今晚就再委屈你一晚了……”
  为防止她偷偷逃跑，江砚又和从前一样给她上了绳子，只不过她屁股下的草垛上还多添了块干净的粗布。
  甄白：“……”
  “咕咕咕！吱咕！”
  江砚听不懂她叫唤的意思，但也很耐心地听了好一会儿，甄白骂得累了，喘着气儿，一屁股坐在软乎乎的草垛布上，看着少年茫然的神情，她憋着的一股气登时又没由头地松掉了。
  啊呀，这个蠢笨的人类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呢，她还浪费口舌干嘛。
  折腾了好一会的甄白终于抵挡不住了困意，困极了地沉沉睡去。
  江砚茫然的目光在她的酣睡声下渐渐散去，他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披着撒下来的月光，不知不觉地合上了眼帘。
  ……
  第二天清晨，和丁为国约好的一起上山去，江砚不用上工去，难得没有天不亮就起床来，但他还是要和往常那样蒸好早饭，等着丁为国来敲门喊他走。
  江砚先和江老四吃了饭，见甄白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只好给她留着窝窝。等甄白揉开惺忪的睡眼时，窝窝头的面香已经蔓延了整个屋子里。
  江砚推门进来，外面的阳光灿烂而明媚地透窗而进，洋洋洒洒地落在雪白的兔子身上，仿佛给它毛绒的皮毛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少年看得有些呆了呆，他止不住地把念头蔓延开来:要是这是只金子做的兔子该有多好，他和江老四也不必再住这黑黢黢、风一吹就能倒的茅草屋，说不定还能拿着这只金兔子去城里买块地皮盖房子……
  这虚无的念头很快被他自己止住，江砚冷漠地回归到现实，即便眼前他真有只金兔子，最好保护他们自己的法子，也只有死死地藏好了，如果被人发现了他们拥有这么块金子，江家迟早会被折腾得更惨，别说去城里盖房子了，怕是他们连在村子里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被他莫名冰冷下来的目光给吓到，甄白停住了表示不满而挠墙面的爪子，看着墙上的几条划痕，她默了下，挪着绒绒的身子试图挡住。
  噢，这翻脸不认兔子的人类可真可怕。
  她不就是肚子饿才挠了下墙、制造了点噪音吗。
  做什么要用这种冻死兔子的目光来看她？
  甄白怂极了地缩着脖子，躲开江砚的视线，并努力降低存在感。
  大、大不了她饿一顿就是了。
  甄白又想抽抽搭搭地红眼睛了，只是她还没吸吸鼻尖，眼前就一晃，眼睛还没看到是什么落了下来，鼻尖就已经盈满了浓郁的面香。
  甄白又惊又喜地凑上三瓣嘴咬了一大口，一偏头就对上了江砚拿着窝窝头，重新柔和下来的眼眸。
  噢，天上的妈妈，这些人类都是这样喜怒无常吗。
  没有兔子给甄白回答，但很快地，她又见识到了江砚的翻脸无情。
  吃完了一个大窝窝头，隔着篱笆的小院里传来隔壁的唤声，甄白昨天听到了江砚和丁为国说的话，自然也知道他们要去山上的事情。
  她快速地用爪子抹了抹嘴巴，有着掩不住的兴奋，快走吧，她能回兔子洞见到姥姥了！
  可哪里知道，江砚看着她吃完，又给她拿了个窝窝，和装了一小碗的清水放在她身旁，丝毫没有想要替她解绑、带她一起上山的意思。 第60章   “小白。”最后少年把兔子一把抱起，把它塞进了裤袋子里，又用垂下来的衣摆尽力遮住，他的声音透着无奈：“你可真不乖。”
  外面的声音又在催，江砚低声嘱咐了甄白好些话，这才背起竹篓和江老四说了一声，快步往门外出去。
  丁为国瞧见人出来，虎着的脸才放松下来，他两手空空的，连篓子都没拿，江砚也不问，两人有默契地往西山脚下走去。
  甄白期盼着能重新回到兔子洞里，待在江砚的兜里也乖巧得很，他临走前说让她不许闹出动静来，那她就不动。
  一连几天的好天气让泥泞的小路变得好走了许多，两人沿着通往西山脚下的小路一路晃悠，江砚唯独和邻居老丁家有些交情，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偶尔路过几个村民还以为他们和往常一样，要去田地里劳作，只寒暄两句也没多说什么。
  进入西山后的山路颠簸不说，还因为常年没什么人进山去冒险，脚下的路被周边的树桠枝丛挡得密不漏风，前几天被江砚用砍刀开辟出来的小径又被疯长的植物给堵得不差了。
  丁为国虽然有时候瞧着蛮不正经，但他和江砚一样，都是自幼就干过苦活儿的人，爬至半山腰也不见得有多气喘吁吁，只是山里头树木繁密，闷热得很，两人额头上、脊背上都渗了些汗出来。
  丁为国扯着话头，看着眼前一片的山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好让自己不那么闷热：“现在的日子可算是过得越来越好了，从前你叔我小时候，村里可闹过好几次饥荒，啃树皮真没少啃过……但那时候的山上，嘿，哪能有这样密的树林子，全是光秃秃的。”
  江砚听得默不作声，他走在前头，反手抽出背篓里的砍刀，两下就把拦路的大片半人高的草丛给划拉到一边去，丁为国也单肩背着个小篓子，他这个背篓是昨晚就偷偷藏在了江砚的那亩地里的，今天清早就不会那么惹眼，他这上山来可没和他娘知会过。
  丁为国慢悠悠地走在后头，他是寻了个要去城里转转的借口出来的，回去得晚些倒也没什么，他的目光又落在前面身姿瘦削却脊背挺拔的少年身上，丁为国没忍住又一叹：“你说说你，整一个挺好的大小伙子，手脚勤快又麻利，还生得比村里的那个张秀才的孙子还要好看，要不是摊上了江老四，你这样儿的哪里会让那些姑娘都避开你了去，这偏偏还有个谢家的丫头像那个小牛犊……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从张秀才嘴里听过的……”
  丁为国说着说着又跑偏了话题，前面走着的少年突然身子一僵，丁为国正垂头看着脚下，刚跨过一道缺空的地面，他一抬头就见背着背篓的少年飞快往一处方向跑去。
  丁为国先是一愣，尔后反应过来追上去，低声喊道：“你这小子！哎别乱跑啊……”
  他们可是已经快到山峦深处了，要是跑得偏一点，遇到野兽可怎么办！
  丁为国心里一阵惊慌，但好在，江砚没跑多久就停了下来，他喘着气追上去时，就见少年整个人都冷了下来，目光沉沉地不知是落在了哪块草丛间。
  “小砚？江砚……”
  丁为国推了推人，江砚这才回神，他收回目光垂下眼睑，丁为国不知怎的，仿佛感知到了眼前的少年有一瞬的失魂落魄……
  丁为国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不该想和当下没关系的事，这里似乎是进去了深山边缘，这边的树木都比先前看到的还要高大和粗壮，树枝繁茂遮掩掉了大半的天空，只让人觉得自己渺小，还很不安。
  “快往回走，这儿阴森森的是哪儿啊……”丁为国当机立断拉着江砚就要走，少年固执地回头看了好几眼，这才拖着步子和丁为国离开。
  “小砚，刚才瞅见啥子了？”丁为国一边张望着四周，一边轻声问，尽管江砚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觉得身边的少年身上似乎又有了些难过。
  江砚垂着眸子捂了下裤袋，低声说：“是一只兔子，我以为抓得住的……”裤袋那里瘪瘪的，搭在裤缝边沿的指节修长又泛白。
  听到他说的话后，丁为国松了口气，笑起来：“害，那玩意儿向来就没几个人能抓得到，我之前抓了只……也是因为它撞在树桩上晕过去了。”似乎是想到那天的好运气，丁为国笑得有些高兴。
  没等他再聊些什么，江砚的脚步就停下来了，少年的长眉已经深深皱起。
  “怎么了？”
  江砚抬手指着一个方向，皱着的眉丝毫没有松下：“叔，那棵树刚才我们是不是经过一次？”
  丁为国闻言立马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棵参天大树，树身足有四五个人拉手围着那么粗，四张开来的粗壮树枝盘亘在蓝色的天边，近乎将大半个天都笼罩着
  刚才丁为国拉着江砚走，就是瞥见了一眼这种大树，看起来真的和先前的树像极了。
  丁为国的脸色立即变了变，眼里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收了起来，化作了沉沉的凝重。
  村里的老人曾说过，在深山里行走，有三点切记，一是怕遇到吃人的精怪，二是怕撞见伤人的野兽，三则是怕在广袤的森林里迷路。
  如果身处第三点，那么第一第二也即将离他们不远。
  丁为国不是很信山里有什么精怪，但他知道野兽和迷路却是真的会存在。
  就像他们现在一样——周边的树木都相差无几，天空被树枝覆盖着，身处这里的人甚至分辨不出东南西北的方位，更别说怎么想办法出去了。
  找不到正确的路，时间久了难免会碰上肚子饿的野兽，到那时候，可就真的是遭了。
  江砚手中的砍刀一直拎在手里，此时他虽然面色也难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他提刀往旁边最近的树上划拉了一刀，又给刚才指给丁为国看的大树做了记号。 第61章   两人走了很久，就像志怪小说里面形容的“鬼打墙”似的，不管往哪儿绕，江砚总能看到那两棵被自己提刀标记了的树。
  丁为国忍不住往旁边的树上一靠，他额头上的汗珠干了又渗，渗了又干，几经下来，虽然脸色已经没有开始那么差了，但他的心一直都是沉甸甸的。
  如果出不去……
  “叔，总能出去的。”少年的声调清润润的，带着安抚人的调子，他说：“这边有树菇，您也来挖点吧。”
  丁为国靠着树，似是没力气地摆了摆手拒绝了，他也知道不该埋怨江砚这个孩子的，毕竟也是自己想借助江砚胆大的性子，给自己壮壮胆，才会答应和江砚一起来山里摘点余慧爱吃的酸果。
  丁为国抹了把脸，又想起余慧肚子里的孩子来，他娘说里面有两个小子，每回他娘说起这话时就高兴的不得了，但他却觉得疲累。
  他的大哥没出息，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抛下年老的爹妈和两个小男娃去了城里，现在民儿都十岁了也不见他回来的影子，他把两个侄子带大，一直都视他们为亲儿子了。
  家里头又不富裕，等余慧生下孩子，香妞儿也该去读书了，到时候家里的负担又要重上不少了，说实话……他掂量着现实的一切分量，所以他对即将来临的这两个小东西并不是很热情。
  但他也知道，作为家里唯一成年的男人，他必须挑起大哥离去后的重担子。
  听完这些心里话，江砚停下手上的动作，直直愣了下还反应不过来。
  他虽然和丁为国走得近，但却从来没听他提过老丁家里的事，久而久之，江砚就觉得丁二叔应该是和平日里的性子一样豁达的。
  但现在……
  “心情没那么糟糕了。”丁为国总算露了笑出来，他正准备直起身来，面前的少年就突然肃着一张脸迅速地丢下篓子起身，“叔，别动！”
  他声音是从没有过的低沉又严肃，一下子就让丁为国摸不着头脑，他正要说些什么，只见江砚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的砍刀一下子重重地挥了过来。
  “江砚你——”
  ……
  一道雪白的身影在一片绿意中划过亮丽的弧度，很快的，那抹白色就停下了脚步。
  甄白抬着脑袋，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四周，这些树都是她熟悉的样子，但前面本来该有的兔子洞……却不见了。
  “吱吱吱……”
  鼹鼠的叫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无比清晰，甄白茫然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她迅速找到叫声的来源，灰扑扑的鼹鼠从大树后面滚了出来，它一对黑豆眼在甄白身上扫来扫去，又吱吱叫了好几声。
  “姥姥她们搬家了？因为……我？她们以为我被抓了吃掉了？”甄白听完后，登时急了起来：“我才没那么笨呢，姥姥她们搬到哪里去了？”
  甄白记起来了，从前搬家时，姥姥也是会这样抹掉她们居住的痕迹，不让狡猾的人类有迹可循。
  鼹鼠听了她的话却是脑袋一歪，小小的黑豆眼里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它的样子，甄白才反应过来，她抬起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怎么忘了，鼹鼠们可不是开了灵智的精怪，它们又听不懂兔子们的声音，只听得懂能化人形的兔子说的一些话。
  和鼹鼠交流失败，甄白的长耳朵耷拉下来，她垂着脑袋，一双红眼睛里渐渐蓄起了眼泪，她找不到姥姥了，该怎么办？
  “吱吱吱吱……”
  鼹鼠的细爪子扒拉着毛茸茸的白皮毛，甄白吸吸鼻子，抬眼瞅它：“你就不能、告诉我姥姥她们去哪了吗。”
  “吱？”
  甄白伸着短短的前肢使劲儿地比划着，鼹鼠仍旧歪着脑袋看她，甚至还发出了疑惑的气音。
  甄白被它这一歪脖子的凝视，差点又气出了眼泪：“笨东西！”
  鼹鼠这下好似听懂她的话了，反击地吱吱了两声，细长的尾巴一甩，一扭身钻进茂盛的草丛中没影儿了。
  “哎你——别跑啊。”
  甄白下意识地跟了两步，可那鼹鼠早就跑得不见影子了，望着还在颤动的草丛叶子，她的眼泪泡挂在眼角要落不落，一眼瞧去难过极了，要是有人瞧见了她这模样，定要被她人性化的动作吓好大一跳。
  一阵风掠过，周边树影摇晃，甄白的眼底浮现一丝悲伤，她好不容易找回来了这儿，却找不到姥姥和其他的小伙伴了，连兔子洞都被姥姥填抹掉了。
  一身雪白的兔子定定地朝某个方向看了会儿，半晌后她便一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跑走，白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一片绿色中。
  ……
  男人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后脖颈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着，他手心里黏糊糊的血腥味还有刺痛的痛感，无一不代表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脚下不远处，一条两指粗的花斑蛇被正正切了蛇头，砍刀立在断口处的土壤中，锈迹斑斑的刀面上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这……”
  丁为国发觉自己被蛇咬了一口，眼前差点一黑厥了过去，幸好江砚两步上前搀扶住了他，少年看了看四下，才让丁为国坐在树底。
  江砚先拨开丁为国的手，看了下他脖子的咬痕，又起身过去捏开了被斩开的蛇头，仔细看过蛇口里的尖牙后，江砚放下心来，他转身回来给丁为国包扎：“叔，这蛇是没毒的，止住血就没事了。”
  丁为国的腿都还在打颤，现在坐下来才好了不少，但他听着江砚的话却没安心多少，一张脸仍旧还是惶恐：“砚啊，你叔我从来没被蛇咬过啊，怎么会有蛇呢，我怎么被咬了……”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江砚知道他害怕，从打底的衣服上撕下布条，简单给丁为国止住血后，江砚沉稳地安抚他：“没事的，这蛇没有毒牙，叔你的咬痕也不是很深，等下山后找些祛疤的药来涂就行。”
  丁为国仍是不能安心，眼神都有些溃散了，江砚只好让他闭眼休息，自己则去把挖出的树菇丢进篓子里，还有那条蛇，幸好他带了个布袋子，正好能用来装。 第62章   无毒的蛇蛇肉可以吃，蛇皮可以换东西，这蛇的牙齿说不定也有用，江砚连蛇头都没落下，一股脑全装进了布袋子里。
  丁为国被吓到不能再走，江砚只好自己去周边看看有没有野生的果树，还有再多挖些蘑菇，到时候可以回家做个新鲜的蘑菇青菜汤。
  深山里的好东西就是多，江砚有目的性地在周围转了一圈，就找到了之前看到的好几棵果树，除了枇杷还有好些不知名的红果子，江砚不认得，但也怕错过能吃的果实，连枝折了好几把，几棵枇杷树把篓子都差不多装满了。
  丁为国还受了伤，先前迷路的感觉还心有余悸，江砚没敢跑太远去找这些山货，只在能看到人的视线开外搜罗了一圈。
  背着背篓满载而归时，靠在树边休息的丁为国已经睁开了眼，江砚卸下沉沉的篓子看去，他的面色甚至褪去了之前的苍白，还隐隐带着一点的激动和雀跃。
  江砚看着他拾着一根长树枝，眼里浮动茫然：“叔，怎么了？”
  没等丁为国说话，江砚就突然想起了刚才的那条手臂长的花斑蛇，他不由皱了皱眉，“唰”地一下抽出了刚放回篓子里的砍刀。
  “嘿。”丁为国连忙挥舞着枯树枝阻止江砚拿刀，他笑着，脖子上的伤口似乎都令他不那么疼了：“砚啊，别、别拿刀砍，那身皮毛划坏了就不值钱了！”
  “皮毛？”
  “是啊！刚才旁边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吓得一睁眼，嘿好家伙那是只兔子！你说，这兔子窝应该就藏在这山里头吧，不然山脚下头怎么兔子就成了稀罕物件了……不过看见了是一回事，要想抓住它又是另一回事了……”
  丁为国一感叹话就多，絮絮叨叨地扯着话，但这番话落在江砚耳中却是有些神色复杂，之前快入深山后，他就发觉兜里的兔子动了动，接着就是一空，那只被他好生供养起来、有求必应的坏东西。
  居然、真的逃跑了。
  江砚当时气得都发懵了，甚至还有点儿委屈，难道是他做的不够好吗，还是昨晚没给她吃柿子的原因，他都不准备把她当储备粮了，小白怎么能跑了呢。
  “在哪里看到的？”江砚定定神问，丁为国就抬手给他指了个方位，还有些遗憾：“那边，那只兔子机灵得很，我当时看见它时，它和我对视了一眼就跑了，可惜我都没反应过来……”
  “我去看看。”
  江砚淡声道，他说完就往丁为国手指的方向走过去，他身后的丁为国哎哎叫唤了两声没喊住人，只得告诉他：“别走太远了——”
  江砚没回头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碧绿的大片叶子下，甄白躲在那儿听着脚步声，心里哐哐直跳得慌，刚才她贸然出去，要不是她反应快，就已经被那个和阿砚同行的人类抓住了。
  被阿砚重新抓住可以，但如果被别的人类抓到，她暂时保住的小命岂不是又要休矣了？
  听着渐渐逼近的声音，甄白心里乱得不行，纠结着是要不管不顾地扭头跑掉，还是在这里等等阿砚，哪怕被别人抓住……
  头顶一片黑压压的阴影覆盖下来时，甄白才发现自己的四肢远比脑子反应地要快，她眼风都没往上瞟一眼，扭身就准备跑路，可下一秒——
  “小白……”
  熟悉的声音传至耳中，甄白又惊又喜地回头看过去，可对上少年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时，她登时脚下又一个趔趄，没忍住啪哒一下摔倒在地，脑袋直直撞上前面的大树晕过去的瞬间，甄白在心里嘤嘤哭着咬起了手帕。
  姥姥！快回来把小白带走！
  江砚亲眼目睹了一场“守株待兔”，顿时吓了一跳，等他过去发现兔子只是晕过去了，他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他有那么吓人？
  “小砚——”
  不远处传来丁为国有些紧张的声音，江砚连忙捞起了撞树晕过去的兔子，照旧揣进兜里，他应了一声，快步往回走去。
  只见原地坐着的丁为国已经站起了身来，他手里还握着江砚的那把有些钝的砍刀，一见江砚过来，他忙把自己的篓子背上了肩，又说：“砚啊，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响？我听着像……大虫的声音，你说咋们不是这么不走运吧，要真遇上了我俩也不是武松啊，哪能应付得了……”
  丁为国看起来很紧张，握着砍刀的手不敢松开，说话时还不断张望着注意四周。
  林子里的风声似乎都静止了，没有了树叶们的“哗哗”作响，整个西山都充斥着一股焦躁的寂静。
  江砚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的氛围比他们刚入深山时要诡异地静上不少，连些虫鸟的声音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掉了。
  几乎是当机立断，江砚背起自己几乎满当当的背篓，一手托住丁为国的手肘，一手悄悄捂在放着甄白的口袋边缘，察觉到裤兜里的扑腾动静，他眼皮都没动一下，沉声道：“叔，先快点走吧。”
  刚才丁为国的感觉可能不是假的，他们附近如果真有只大虫，就算是挣扎也让他们多跑两步得好。
  甄白在江砚把自己倒栽葱似的装进兜里时就醒了过来，到底是她一开始一声不吭就跑掉了，有错在先，甄白待在江砚的兜子里，不敢发脾气。
  她是听到丁为国话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山里的不对劲，再探出脑袋来细细一感受，她立马就急了，使劲地拽闹着口袋，想要引起江砚的注意。
  啊笨阿砚，后面有老虎，快跑快跑啊啊啊——
  但阿砚明显如她口中的那样是个笨蛋，虽然察觉出了另一个人类没说谎，但他俩还在慢吞吞地走路，居然不跑起来。
  啊呀，这山里的老虎可是会吃人的，真是笨死了！
  甄白一时间急得不行，要是江砚被吃掉了，那她以后该住在哪儿？没有了窝窝头，也没有垫屁股的草垛，以后可没有像他这样笨的人类，知道她精怪的身份后还会养着她了。 第63章   焦心不已的甄白扯着口袋，试图让江砚注意到自己无果后，她只好冒着被另一个人类觊觎的危险，嗖地一下从兜里蹿了出来。
  和丁为国匆忙寻路走着的江砚本就提着一颗心，一下子被她吓了一跳，江砚还以为她又要跑了，可胳膊上有些重量的触感实在不容忽视，他垂头看去，只见毛绒绒的雪白正费力地用爪子扒拉住他。
  江砚忙把甄白单手拎了起来，正吓得要死自己会跌下去的甄白连忙抱住他的手腕，白绒绒的一团蜷在他的掌心，衬得兔子越发娇小得只有巴掌大。
  江砚看着她不安分的动作，眉头又想皱起来，但反应过来的甄白抬着脑袋，一只爪子向他往自己的前方比划着，三瓣嘴疯狂“咕咕噜咕”地尖叫起来，饶是江砚再笨也陡然明白了过来，小白这是发觉到了他身后……
  好笨，好笨！
  甄白看着他一瞬懵然的表情，险些气得跳脚，但好在她努力憋了下来，而这个笨蛋阿砚似乎也明白了过来。
  一旁的丁为国听见了动静，偏头看过来，目光里尽是惊疑不定：“这、这……怎么有只兔子？”说着他又想到刚才跑掉的兔子，不会就是这只吧？
  江砚步子加快，冷静地撇开话题：“叔，都说动物之间最相通，这只兔子在害怕，周围肯定是有什么猛兽。”
  “对，对！”
  丁为国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他背上已经冷汗涔涔，被刮过的一阵微风一吹，简直凉到他骨子里头去了。
  兔子哪里有他的小命重要啊，他可不想采几颗野山果就弄丢了命。
  两人步履匆匆，先前怎么也绕不到的下山出口，此时却很快地被他们找到，已经蹿到了江砚肩臂上的甄白在两人看不到的视野中，正呲着白晃晃的牙齿，一脸凶态地看着他们的后方。
  很快的，几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丛绿汪汪的丛林叶片摇曳，轻轻的晃动还代表这里有人来过。
  几分钟后，一抹健硕的斑白花影子抬着足步缓慢过来，它的一双锐利的眸子看着江砚几人离开的方向，最后它嗅了嗅空气中残留下来气息，不甘心地扭身走远了。
  甄白用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没看到老虎奔来的影子时，她这才有些不确定地收回了自己龇牙的表情，从前她看姐妹们吓唬那些没开灵智的狐狸和梅花鹿时，就是做出这样龇牙咧嘴的动作……
  这样想着，甄白又无比想念起姥姥来，像姥姥这样能幻化人身的兔子精，咳咳声就能把野兽们吓跑，她也好想化成人形啊，她什么时候才能到姥姥说的时机呢……
  甄白愁眉苦脸地烦着其他事，江砚注意到她快要掉下来的动作，连忙揽住了她一把，生怕她就这样从他肩头跌了下来。
  “小、小砚……”丁为国脸色又白了不少，周边的树似乎没那么繁茂了，刮起的风把他身上的汗吹得凉飕飕的，整个人都不大好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着，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咋们是不是出来了？这、这是下山的路吧？”
  “是，应该安全了。”江砚也松了一口气，他反手把兔子轻放进篓子里，一双眼又四处搜寻着。
  丁为国抹了抹头上的汗，如蒙大赦一般呼出一口气来，他一扭头就见身边的少年正大踏步往前走去，他连忙跟上去：“小砚等等叔啊——”
  江砚已经停下了脚步，半蹲下来摘着什么东西，丁为国定睛看去，只见少年面前正开着一蓬蓬的白色和粉色的花朵，他的手中正连枝带花掐了好几朵，凑着一簇倒是挺好看的。
  “这是啥果子花吗？”
  丁为国挠了挠头，他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啥名堂来，见江砚摘得用心，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江砚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我就是看它漂亮，想摘来给小白玩。”
  经过他这么些天的观察，小白应该是雌兔子，他用花来讨她高兴，小白应该就不会再跑掉了吧。
  “小白？”丁为国眼里的疑惑更重了，等他看到江砚把一捧花递到那只兔子跟前时，丁为国这才恍然大悟，但他的脸上又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江砚这小子是不是给吓傻了？怎么还给只兔子起名儿呢，起名字就算了，怎么还摘花儿来逗它？
  丁为国真是看不懂江砚了，但那花没啥作用，他就挪开了目光，也跟着左看右瞧。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比半山腰上一些，底下的村民即便敢上山也不敢越过山腰的界限，因而这里的野树果、野山菌都没被人摘了去，随处可见的丰富，乐得丁为国眼睛都笑没了。
  而旁边乖乖待在篓子里的甄白已经呆住了，她这是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儿，虽说从前兔子洞外漫山遍野的花儿不缺，但……她怎么就看面前的这捧花要好看许多倍呢！
  甄白低头嗅了嗅搁在篓子上的无名小花，淡淡的花香蔓延至鼻间，她下意识地张开了三瓣嘴，把一瓣儿花叼进了嘴里，好奇怪……居然和她从前咬过的鲜花不一样，这是有点儿甜的……
  甄白暗暗地想完，立马又想起来这花是江砚送她的，她这样咬坏了，这个人类肯定会生气的。
  想着，甄白偷偷用花挡着半边脸，悄悄往江砚那边看去，映入眼帘的少年又垂头在收割着什么，甄白只能看得到他稍稍偏过来的侧脸，沉默下来的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疏冷，他身上穿着的补丁衣裳也抵挡不住这股清越的气质，好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似的。
  甄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了他心里就有些高兴，三瓣唇忍不住抿了抿，又弯了弯。
  江砚两人在山腰间再搜罗了一番，等丁为国的小篓子也装得满当了，两人这才继续往山下走去。
  坐在篓子里的甄白也看到了江砚最后割的是什么——两捧菌子和一大把野菜，他还把野菜铺了些丁为国的篓子里，好掩盖住底下的东西。 第64章   直到两人回到了家里，一路上都是安然无恙。
  只是在山上的时间过得飞快，早上天不亮上的山，现在下山时天边的太阳都已经偏至正中天，之前在山上时天空被树木遮掩看得没那么明显，一下来不仅察觉到已至中午，肚子也直饿得咕噜直叫。
  从山里摘下的果子丁为国没舍得吃，饿着肚子敲开了家里的门，同江砚告别就回家了。
  而坐在江砚的背篓里的甄白，则是在路上就哼哧哼哧地把枇杷吃得欢快，果子核吐了一路，最后还是江砚快到山脚下要把兔子重新拢回兜里，这才发觉馋嘴的兔子正在偷吃。
  早上江砚出发前就在锅里卧了油饼子，江老四现在也偶尔能下床动一动，江砚要是赶不回来做午饭，就让他到饭点在灶台前坐着吃饼子就好了，所以现在倒也不急江老四会饿着。
  重要的是他背上的这一篓子东西，得先解决好。
  江砚把背篓提下来，带回厨房里盘弄着，江老四也在厨房里吃着饼子，里面即便点了蜡烛也是黑黢黢的一片。
  甄白不大喜欢，哧溜一下就从篓子里攀了下来，落在地上还咕咕噜地叫了两声，江砚看了她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兔子是要那捧花儿。
  江砚放了心，把花拢在一起，露出枝茎给她放嘴里咬着，白兔子这才晃晃耳朵，一下子往院子里跑了出去。
  雪白的小身子蹿了出去，江砚没忍住跟了好几步，看见她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停了下来，叼着的花被放在了她的小短腿边上，甄白在垂着脑袋，背着身子也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立在屋门边默默看见这一幕的少年，唇角在微微弯起，冰冷的气息在他身上渐渐散褪，宛如枯木逢春，冰水乍暖一般。
  江砚从矮柜里拿了两支蜡烛回了厨房，把蜡烛都一一点上，被黑暗笼罩的屋子里这才光堂起来。
  江老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是知道江砚去了山上的，这孩子向来胆大，以前他大病躺在床上都动不了的时候，家里连支蜡烛都没有，黑黢黢又冰冷的夜里头，是这孩子跑去山里摘了野果挖了野菜，来和老丁家换了两根蜡烛和一点儿吃的。
  破四旧过后江家倒了后，江砚是他在山脚下捡来的孩子，江家的人破落下去后，渐渐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代的更迭，让他空有一脑袋的学识却仍被牢牢束缚着。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来的男孩儿，他可能就要跟着病逝的父亲一起走了。
  察觉到江老四的目光变得悲伤又怀念，江砚就知道他又是想到了从前的那些辛酸事，可有什么办法，剥削了百姓数百年的地主没落已经成为定局，人死不能复生，逝事不能往矣。
  他没法儿劝江老四不难过，他也不大会安慰人，从前江老四想起这事儿，都是他自己慢慢止住的。
  久而久之，江砚就学会了默不作声。
  江老四知道自己又控制不住情绪了，抹了把眼角的泪，收整收整又重新恢复平静：“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吧？怎么那兔子也给你带去啦？”
  “平安回来了能有啥事。”江砚听他说话着实松了口气，闭口不谈在山上差点遇上大虫的事，他倒腾出篓子里的东西，铺了一地，勾得坐在板凳上的江老四都连连探头看去。
  “这……”江老四的老花眼陡然睁大了些，他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了，忙弯腰往前从地上拾起那玩意儿来，粗砺的手指轻之又轻地抹掉上面的泥土：“这是……人参？”
  江老四的一双蒲叶似的大手上，正小心地捏着一根白白胖胖的“白长萝卜”，头部上面粗细的根茎参杂，如果是不识货的人瞧了，一眼望去肯定要以为这不过是白萝卜。
  这样的萝卜有三四根，在地上铺得格外白生生的。
  看了那些肥厚大个的菌菇，又看到那些“萝卜们”，江老四登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上多了怒气，骂道：“你这死孩子！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去深山里头，不怕让自己喂老虎去了……”
  江老四原以为他就在半山腰上摘些草菇，可山腰处的菌子哪有这么大颗的？更别说这些黄澄澄的枇杷，在山腰处怕早就被村子里的野孩子给摘光了，哪还轮得到江砚这时候去摘。
  想着，江老四心里泛酸又泛苦。
  江砚听着他的话，眼里却是有着错愕：“这东西还真是人参？”
  这几个像萝卜似的东西，是他在江老四歇息的时候无意间找到的，挖到这些不大可能会生长在那儿的“萝卜”时，他还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这些东西是人参，那岂不是……发了？
  可没想到现在是一语成谶。
  江老四瞅他一眼，点头，他以前看过新鲜挖出来的人参，手里的这根“萝卜”和他记忆里的是一样的。
  只是刚挖出来的人参需要炮制，光是炮制的步骤就繁杂不易，本想让江砚留一两根起来的江老四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江砚能做得来炮制的步骤，他们这个破院子围的都是篱笆，村子里的人远远瞧上一眼都知道院子里晒的是啥，哪能晾晒人参？
  除却这四支人参，篓子里还装了许多枇杷，连枝折下来的枇杷沉甸甸地缀在断枝上头，大多都黄透了，还青涩的果子没几个。
  光是果子就装了半篓的，剩下的就是各种菌菇和草丛里的山果子，有些菌子江砚都叫不出名儿，但瞧着白嫩嫩的，应该是没有毒害的。
  江砚手脚麻利地一一挑拣开来，拿了个小篓子，又把青枇杷都装了进去，又顺了几挎成熟了的黄枇杷，再挑上些菌子就算好了。
  江老四一瞧他这样就知道了：“是去送给丁老二的？”
  “是。”江砚低头把挑剩下的都收拾好了，又说：“这些枇杷本来就是要给丁叔摘的，之前下山后太多人看着，不好给他，现在总要给他送过去。” 第65章   江砚烧火做了个青菜蘑菇汤，江老四在厨房里就着热乎的汤，又吃了俩饼子。
  幸好江砚早上做的饼子够多，他灭掉两支蜡烛，又把剩下的油饼子端到外面去。
  他往院子里走，柿子树下的兔子似乎累极了，一屁股歪坐在地上，短短的尾巴被压个正着，黑色的泥土沾在她白绒绒的皮毛上，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江砚好奇地走近了看去，只见白兔子跟前正插着一排排的花儿，白的粉的，山上摘下来的花被插在光秃秃的院子里，似乎多添了几分色彩，好看极了。
  “小白。”江砚端着碗走过去，在兔子面前蹲下：“为什么要把花插起来？”
  累瘫了的甄白抽空抬起脑袋来瞅他一眼，江砚从她那一眼中似乎瞧见了无比嫌弃的神色，可再细看时，那抹嫌弃却又不见了。
  甄白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喉咙里“咕咕噜”地想，她有点想说这个人类，她插花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花儿活久一点儿啊！
  吃完了有些晚的午饭后，江砚提着篓子去了隔壁的屋子里，来开门的是跟个小萝卜丁似的丁生，蹦蹦跳跳的男娃子后面还跟着丁为国的媳妇余慧，她挺着肚子走得小心，除了最小的还下不了田的丁生，能够闲在家里的就是她了。
  江砚把篓子递过去说明了来意，余慧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悄悄瞅了眼篓子里的东西，她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客气？你叔是和你一起去的，都是各捡各的东西，我怎么能拿你一个孩子的成果。”
  虽是这么说，她的目光却一直黏在那几颗青枇杷上，挪不开眼睛，丁为国中午拿回来的那些枇杷都是黄澄澄的，一点儿都不酸，哪像这些青色的……想着间，余慧只觉得嘴里的唾液分泌得厉害。
  江砚知道她这是客气话，也不多说其他的什么，只道：“婶儿我走了，篓子不急你等会还来也没事儿。”
  说着，他没给余慧再客套来客套去的空隙，扭头回去了，听着隔壁的木门传来了一声“砰”的轻响，余慧这才关上了自家的门，忙高兴地催着一旁呆呆看着的丁生去拿盆来洗枇杷。
  今天上了趟山，江砚得空坐下来歇会才发现自己小腿生疼，似乎是被累到了，那时候他们迷路，打转转悠了许久，有事记挂着时腿疼都感觉不到。
  天气转暖，明晃晃的阳光撒下来，江砚才搬了凳子在院子里坐下来，裤腿就蓦地一沉，他垂眼看去，白乎乎的兔子正顺着他的腿爬到了膝头。
  对上甄白圆滚滚的眼珠子，江砚笑了下，伸手过去亲昵地给她顺毛，叫她：“小白。”
  “咕咕。”甄白瞪他，不满地哼唧两声，心里却又暗自疑惑起来了，这丑丑的人类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午后的阳光太暖，甄白趴在江砚的腿上，不一会就打起了瞌睡，意识朦胧间，她仿佛看到眼前的人类在对她逼近，嗯……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身子……
  下午，篱笆外的门被敲响了，还有着孩子的脆声的呼唤：“小砚哥哥，小砚哥哥——”
  江砚听出了这是老丁家的孩子丁生的声音，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去开门，可他还没动，从他腿上就划拉出一道白影子。
  兔子一下子就蹿到了地上，蹬着爪子比划着，似乎在对他忘记兔子还趴在他腿上这件事表示不满。
  江砚好笑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外头的声音还在加大地喊，他只好连忙安抚了兔子一句：“好了好了别气，快回屋里去。”
  甄白用力瞪着他，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扭身往屋子里跑。
  哼，她才不是听江砚的话。她是怕被别人发现小命不保。
  “小砚哥哥，你怎么这么慢呀……”
  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丁生拎着小篓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看去。
  “刚才瞌睡了会，没听见。”江砚接过他手里的篓子，抬手关掉了门，拉着他要往里走：“进来坐，给你吃果子。”
  丁生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但他却又立即乖巧地摇摇脑袋：“小砚哥哥，我不想吃果子，你自己留着吃。”
  “小孩子。”江砚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怎么会不喜欢吃果子。”
  这年头仅有的零嘴就是来自山里的果子，有些人家里也会种些果树，但却远远比不上山里的土壤肥沃，结出的果子更是远不及从山里摘下来的，就像丁家种下的那几棵枇杷树和梨树，到了结果的时候就要比他摘的果子小一圈儿，口感肯定也没那么好。
  而丁二婶现在怀孕了，丁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肯定是先紧着她的，几个小孩子都要往后边靠的，江砚想着余慧的那个性子，他送去的枇杷和丁为国摘下的，肯定到不了几个的丁生嘴里。
  江砚让小孩在院子里等等，自己去拿装着果子的篮子和搬来板凳，他往自己屋里瞅了一眼，没看见兔子的身影，但在杂物间的篮子里找着了。
  摆着篮子的桌上堆了一小堆的果皮，雪白的身子埋在黄澄澄的枇杷堆里，吃得声音哼哧哼哧的。
  江砚无奈地摇摇头，把她拎了出来，在甄白快要喷火的目光下，他从篮子里抓了两把枇杷放在桌上，让她吃着，甄白这才气焰消湮下来。
  江砚出来时，院子里的丁生还在乖乖地站着，见他出来了小脸上这才有了些波澜，丁生走上前去接过江砚手里的板凳，江砚就把篮子塞到他怀里：“吃吧。”
  “小砚哥哥……”丁生今天中午是陪着余慧去给江砚开门的，自然看到了二婶对待江砚的态度，虽然他还小，却也是感觉得出来的，二婶面上在笑，却都不把小砚哥哥叫进家里坐坐。
  想到这些，丁生忽然觉得有了丝不好意思，他只觉得抱着篮子的手都火辣辣似的。
  江砚还在催：“吃吧，枇杷不禁放，放一个晚上就不大好吃了。” 第66章   似乎是在怕丁生不肯吃，江砚从篮子里先拿了颗咬在嘴里，然后用眼神示意丁生。
  丁生这才吃了起来，虽然吃归吃，他可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于是他咽下嘴里甜滋滋的果肉，把声音压低了说：“小砚哥哥，我二叔被蛇咬了你知道不？”
  江砚诧异地看他一眼：“你叔是在山上咬的，我和他一起去的肯定是知道的啊，但这又怎么了？”
  听了江砚肯定的话，丁生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都焉了，就连抱着的枇杷都不吃了。
  “我奶说就是和你去山里，二叔才受的伤，她不让二叔再和小砚哥哥走一起了……”小孩儿整个人都沮丧的不得了，声音差点儿都带上了哭腔：“以后生哥儿也不能来小砚哥哥家里了。”
  原来是这个。
  江砚屈指轻轻弹了下男孩的额头，他吐出一个字：“笨。”
  丁生犹疑地睁着泪眼看他，江砚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捏着颗没剥皮的枇杷，他吃得不像村子里的孩子一样囫囵吞枣，要一点点把果皮撕下来，他察觉到丁生看过来的目光也没抬头，只顾着剥皮：“你奶是不中午的时候说的这话？”
  丁生擦掉眼泪点头。
  “那你现在咋还来了我家呢。”江砚把那颗枇杷的皮都撕掉了，抬手把枇杷塞到丁生的嘴巴里，丁生张着嘴咬着甜甜的果肉，思绪仿佛一下被打断：“因、因为……”
  “因为我奶不在家里。”丁生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说完后他恍然大悟：“以后我可以趁我奶不在，偷偷来找你……我二叔也可以这样。”
  “真聪明。”江砚笑了下，又给他抓了把果子放在他的口袋里，“该回去了，别让你婶瞧见了兜里的东西。”
  丁生把篮子递回给他，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跑出院子外去了。
  老旧的木门吱嘎一声被关上，掩住江砚重新清冷起来的瞳孔。
  挖到的人参如果不炮制，那就最好要尽快贩卖出去，江砚本想明天去城里看看，他曾听丁为国提过一嘴，虽然现在国家禁止投机倒把，但背地里还是有人会在巡查人员看不到的地方兜售东西，丁为国之前抓到的那只兔子就是通过那儿的人以高价卖出去的，当然，他明面上是说送到了城里的饭店里去。
  一想到如果卖掉了这几根参，他就即将能数钞票数到手软，江砚按捺住心里的雀跃，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可谁也没料到，第二天天还没亮院子里就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江砚躺在床上听见这动静，心里一个咯噔，坐起身来抬头看了几眼窗外。
  果不其然的，外面下起了雨。
  江砚沉着眉眼穿好衣服往外走去，一出去就看得越发清楚了些，屋檐边的雨滴连珠似的掉下来，砸在门前的水沟里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被吹得落了一地的叶子，连黄澄澄的果子都砸下来不少，风雨交加中，院中的景象掺杂在一片朦胧中。
  如果是平时下的雨小，看到那些砸地的柿子，江砚肯定要心疼坏了地去冒雨捡起来，但是现在不行。
  这场雨下得突然，昨晚江砚又睡得早，没过多观察天气，他听着不对劲的响动，都顾不得多想，忙转身去了堆放食物的杂物间里，里头噼里啪啦的水声听得格外惹眼——这间屋子会漏雨。
  之前甄白在这里闹过，一直被江砚放在桌边接水的桶被兔子踢到了一边，此时屋顶掉下来的雨水已经把屋子的地上浅浅地覆盖了一层，江砚一抬脚进去就猝不及防地溅起一片水花。
  木桶被江砚一把抓过，重新放到了原位，雨滴落在桶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地上被雨水浸没，江砚手忙脚乱地脱掉鞋，挽起裤腿收着地上沾了水的青菜，好在那几根人参被他放在了桌上，远离着缺口的屋顶，此时好端端地半点都没被水打湿。
  江砚叹了口气，把房间里的积水扫完，他过去清点被沾湿水的青菜，稍微干一些的要分开来，青菜不易留存，打湿了后就会更容易坏掉。
  清点完了，他又过去把参给收起来，还是放到他房里去得好，免得又被小白这个坏蛋给糟蹋了可怎么好。
  一根两根……
  少年修长的指节顿了顿，又来回数了两遍，还是三根，他的眼里浮起困惑，昨天他不是挖了四根“萝卜”吗？
  江砚终于想起来，自己一起床就觉得忘了些什么的东西是什么了，他抱着“萝卜们”出去，他喊：“小白——”
  刚才他起床起得急，都没看一眼床边的草垛里，江砚回到自己房里，这下他看清了，那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兔子哪都没乱跑，正好生生地待在窝里睡得香甜。
  江砚放下怀里的参，眯眼走过去，凑近了些，他才看清兔子不仅是自己一个人在睡，她的怀里还搂了截什么东西，江砚皱皱眉，想要把那截白菜帮子似的东西拔出来，可使劲一扯，没扯动菜帮子——
  兔子被吵醒了。
  甄白顶着一对儿红红的眼睛，艰难地抬头看人，却发觉自己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就算了，浑身上下都还是没力气的难受，简直……比江砚之前给她喂食物然后闹肚子的感觉还要难受。
  她委屈地哼唧两声，姥姥，小白儿不舒服……
  江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因为他把兔子怀里抱着的“菜帮子”给拉了出来，可是、那哪里是什么白菜帮子，那分明是刚才他没找到的第四根人参！
  而且，还是只剩下一小截的那种。
  江砚的心登时在滴血的疼，他脑子里甚至嗡嗡响了半天——一根参等于三只老母鸡的钱，没了。
  到最后他本来想呵斥甄白几句，可那兔子眯着大眼睛，娇娇的、像是冲他撒娇似的哼哼了两声，他伸到半空中的指尖一顿，没能再垂下去拽拽那只兔子的嘴巴。
  在江砚自我怀疑又困惑不解的情形下，他竟然没来由地消气了…… 第67章   这场大雨一连下了两天，江砚在苦恼挖出来的人参没能及时卖掉的同时，也为那只睡了两天的白兔子担心着。
  就这样不吃不喝的两天，居然也还是不肯睁眼来吃些什么，江砚简直操碎了心，就差没跪下来哀求着这祖宗吃点东西了。
  “会不会是病了？”江老四听了江砚说甄白不大好后，支主意道：“喂点止泻水。”
  最近他记性不大好，和上回这兔子总闹肚子拉稀的事弄混了。
  “她没拉肚子。”江砚疲惫地揉揉眉头，因为担忧着甄白，这两天他夜里总睡得浅眠，把兔子洗了身子挪上他的被窝里后，怀里的兔子一有哼唧声，他就能立即醒了过来，江砚说着顿了顿，又问：“吃了一根人参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人参？”江老四靠在床边，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他茫然道：“兔子病了……和吃人参有什么关系？”
  听着老人的喃喃自语，江砚回过神来，他知道江老四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有些事他都不爱拿来烦江老四，因为甄白饿了几天了，自己是一时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和他说起这事来。
  “昨天我去问过张叔了，最近你可以慢慢下来走一走了，但切忌太过劳累，否则要对骨头不好了，你知道的，你这腿骨要再伤着就可要变瘸子了……”
  江砚想了想，说起了江老四崴伤的脚骨的事儿，听他说起这，江老四难得眼里没了些许浑浊，像个孩子似的冲江砚笑道：“整天尽知道数落我这个老头子，怎么不瞧瞧你自己，还不是总不爱听话。”
  “才没有数落您……”
  江砚也轻轻笑了起来，少年周身惯有的冰离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掉了。
  江老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江砚出去的时候，只看得到屋檐边偶尔落下的几颗残留的雨珠，扑面来的风又透着股子属于冬日的凉意，有些久违。
  江砚踏出到小腿高的门槛，出去把掉了一地的柿子捡起来。
  浸了一天一夜的柿子有些已经烂到不能吃了，大多从枝头上跌下来时就摔开了瓢，江砚只捡那些摸起来硬邦邦的，这样的柿子容易放得久一些，虽然比不得他之前晒成的柿子干能放。
  一地的柿子里，江砚只挑拣了半衣兜，他突然有些后悔昨天没能来捡些好的，还不知道恢复胃口后那只坏蛋兔子会不会觉得，这些柿子分量太少。
  把烂柿子们放到破旧的筐子里，江砚准备明天带到地里去添肥，他抱着怀里的柿子快步回了屋子里。
  江砚本想先找个大盆装着柿子们，然后再洗干净送到小白面前诱惑诱惑她吃东西，可他刚路过自己的房间门口，里头就正正好地传来了重重的一下闷声。
  听得江砚的心脏也跟着一跳，他几乎是没多犹豫，一个箭步就冲进了点着支蜡烛的房里。
  床上空荡荡的，连他一直盖着的那床被子都不见了，就着照到门边微弱的余光，他能看到窗户的那边的地上，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什么。
  江砚下意识地走前了两步，但等他看清那一团黑东西是什么后，他脸上的担忧霎时褪去，浮现出的错愕、惊疑和恐惧的情绪交杂着，余光抑制不住地瞥到一片雪白时，他吓得退了一大步。
  用衣服兜着的柿子争先恐后地从他怀里掉了下来，扑倒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比刚才从雨水里翻滚过的模样，更可怜了。
  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就能一眨不眨地将少年眼里的慌乱，和他通红的耳尖尽收眼底。
  “你、你……”江砚迅速转过身去，声线急剧起伏：“你是谁？！”
  摔下床的甄白还有些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她最明显的感受就是身体似乎不那么难受了，双眼也能重新看到眼前的画面了，唔……似乎要比她之前看得还更清晰。
  咦，这个窗子怎么小了这么多？还有阿砚又在说什么胡话？
  甄白下意识就想用爪子蹭蹭自己的脸颊，顺带敷衍地给江砚咕咕两句：“笨蛋阿砚，闭嘴闭嘴吧——”
  啊。
  甄白呆住了，她呆呆的目光看着伸出来的爪子，噢不，她这哪还能称之为兔爪子啊，这像人类一样的皮肤，粉白色的指甲，长长的手指，指腹上面还有像树桩一样的螺纹……甄白重重抖了抖眼皮。
  她她她她、变成人啦！！！！！？
  甄白的呼吸急促起来，瞳孔里有着喜不自胜的欢喜，以至于高兴太过，她甚至忘记了刚才咕咕的两句已经吐成了人言。
  听见了她那句话的江砚眼中浮起一丝不可思议的光，刚才……那个裹着被子跌倒在地的女孩，是小白？
  江砚只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他的脊背僵硬着，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跑出去，还是先尖叫。
  甄白一眼就看到了背着站在门口，跟个木头愣子似的江砚，她弯了弯眼眸，冲人喊道：“阿砚，你干什么呀，快过来看看我。”
  那声音的声调拥有着甜丝丝的娇憨，听着这一叠声的呼唤，江砚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刚才一错目间瞥到的那抹雪色，身后的声音，仿佛也变成了坐在海边蛊惑人心的人鱼的娇嗔。
  江砚用力地闭上了眼，抬着灌铅似的的脚步，匆忙又急迫地离开了这个宛若鬼魅之地。
  “咦，怎么跑掉了。”甄白不解地看着少年慌张焦急的背影，一双盈盈水眸中尽是疑惑，但很快的，自己化成人身的这具身体又勾起了她的兴趣。
  甄白抬抬手臂，看着上面裸露着的皮肤泛着柔腻的白，窗边缝隙中透进来一阵风，她眨眨眼，看着和白萝卜似的的胳膊上居然凸着一些小疙瘩。
  用力感受过这身体带来的触感，甄白忍不住在心里慢吞吞地暗想着：没有皮毛的人类果然就是怕冷啊。
  想着，甄白拽了拽身边厚厚的被子，却还是觉得她不仅是四肢上冷，胸口、小腹都是冰凉凉的。 第68章   江砚莽撞地跑出来后，他游神似的站在大门口，任由冰凉的冷风在自己脸上乱拍了一会儿，他这才慢慢地缓过了神来。
  兔、兔子、真的成精了？？
  偏偏这时候，他屋子里的兔子精还在扯着嗓子叫唤他：“阿砚？阿砚阿砚阿砚……”
  那声音娇柔娇柔的，每一句都像是只小手捏着拳垂在他心尖上似的，被这样的响闹吵着，江老四的屋子里很快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似乎是被吵醒了。
  江砚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脚步慌乱地又回到了自己房间，他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又被大脑控制住踉跄着收了回来，他把脑袋别到一边，恶声恶气地让人闭嘴：“不许叫了！”
  这兔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叫他？
  “噢……”甄白抱着被子，从地上又挪回了床上，听着江砚态度不大好的话，她也没有生气，只拖长着调子应了他一声，她在床上缩啊缩，把被子卷啊卷。
  本就不结实的床在她的动静下吱嘎吱嘎地响，立在门边的少年连忙又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子去，昏暗的门边，他的脸红透了，江砚从来没有过像这样的手足无措的时刻，他羞恼道：“你在做什么？为、为什么……”
  为什么不穿好衣服？？
  江砚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刚才不小心看到的那片雪白的肌肤，一想到这些不该看的，他的心就跳得厉害，又特别慌。
  听了他这话，甄白坐在床中间，她那双圆圆的水眸滴溜溜地转着，好奇极了地反问：“什么做什么？你在说什么？”
  不等江砚在她的这串“什么”里反应过来，她又娇声娇气地说：“阿砚，我太冷了——”她把下巴抵在裹着自己身子的被子上，理所当然极了：“你去给我找件皮毛过来吧。”
  “什、什么？”
  当知道这兔子精还光着身子时，江砚背过去的脊背又变得僵硬起来，他深深吐出口气，强忍着逃跑的冲动，硬邦邦地道：“这边，这个柜子看到了吗，里面有我的衣服，自己去拿合适的先穿上。”
  什么鬼的皮毛，他上哪去给她找兔子毛哦。
  甄白顺着他的手指头，看到了放在床另一边的柜子，她当然知道这是装江砚的衣服的柜子，她之前看过江砚从里面拿衣服，可是……这柜子在地上哎，她要是过去拿，岂不是要下床去，咦会好冷，她才不要。
  于是甄白撇撇嘴立马拒绝：“不要！”
  “不要……？”江砚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得有些厉害，他抬手摁了摁，默了一会儿，他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只精怪不能惹着她不能惹……
  江砚再次做了个深呼吸，声音总算能够平静了下来，他好声好气：“家里没有什么你说的皮毛，如果你不穿这些衣服，那只有挨冻了，而且你知道，我们……人的世界不一样，不穿衣服就不能出去见其他人，难道你不想以人的身份和别人说说话吗？”
  他循循善诱，甄白听得眼睛发亮，她点点头：“不穿衣服不能出去？”
  “对。”
  江砚摁完额边又揉眉心，听着少女懵懂的声音，他心里暗想着，这只兔子虽然变成了人，但看起来似乎有些傻傻的，难道是还年幼的原因？
  “我穿你的衣服啊。”甄白这样说，江砚松了一口气，可又只听她接着补充道：“你给我拿过来。”
  她哪里说不穿他的衣服啦，她只是要他过去拿衣服过来嘛，甄白托腮嫌弃少年是个笨蛋。
  江砚愣住，两厢权衡下，他还是被迫开了柜子，快速挑了几件小一些的衣服，背着身往床上丢去：“你、你快点穿上！”
  太糟心了。
  太要命了！
  江砚拿完衣服，飞快地走出门外，只听屋子那头江老四在出声问他什么，江砚如蒙大赦似的快步进了他的房间里。
  “啊呀呀，阿砚可真是个坏蛋。”甄白手忙脚乱地扯下头上的衣服，露出清媚的脸上飞着一抹恼意。
  “阿砚，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叫你？”江老四又坐了起来，看到江砚过来的身影，他又要伸手去拿靠在床边的那副木拐，想要起来走走，江砚一进来就是看到这一幕，他眼皮重重一跳，想都没想，他一个箭步上去摁住江老四的手。
  江老四的手伸到半空中就被人按了下去，他疑惑地看着江砚，江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太过了，他不好意思地低咳了一声，忙找借口：“你、你脚还没好全，还是别总是下床来了。”
  说着，江砚又把他的拐杖放到门边，他说：“以后必须有我在家的时候，你才能起来。”
  江老四听得迷迷糊糊，他想着之前这孩子不是说要让他多下床走动走动吗……见他没吭声沉默下来，江砚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也想起了先前自己说的和现在自相矛盾的话。
  都怪小白。
  家里突然凭空来了个姑娘，还这么亲昵地叫他阿砚，江老四要是见着了，还不得吓死啊。
  他看到那只兔子精化成人的时候都差点吓坏了。
  “好好好，听你的就是了。”江老四没多纠结，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不过，他知道最近这些日子总是忘东忘西的，记性变得差了，有些事记岔了也说不准。
  江砚暗暗松了一口气，给他重新倒了杯水和拿了一些山里摘的红果子，放在床边的桌上后，他又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瞧瞧那只兔子穿好了衣服没有，他要叮嘱她一些事儿。
  一进房间里，床上那团鼓鼓囊囊的被子尤为显眼，江砚轻瞥了一眼就赶忙地错开了目光，他低声喊：“咳……小白？你、你穿好衣服没有？”
  一分钟过后，屋子里静静的，没人应答，仿佛江砚说的那句话只是轻轻放了个屁一般，安静的屋子里只听得到呼吸声。
  江砚又叫了一声，他站在门边等了会，也没听见甄白那娇气的声音，他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发觉了不对劲。
  江砚偏过头去，目光落在那张不大的床上。 第69章   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后，江砚这才走近了去看，卷成凸起一团的被子下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江砚微俯下了身子，就着不远处桌上的烛火，他看清了蜷缩在被子下面的少女的面容。
  她只露出了半张脸来，即便屋子里没有很明亮的光线，江砚也能看得出来她的皮肤比白瓷还要白皙透亮，此时她垂耷着长长的鸦睫，似乎正睡得憨甜。
  江砚看得有些怔了神，被窝下的少女突然皱了皱眉毛，他发觉自己的走神，猛然直起了身子后退了两步。
  扑通扑通——
  胸口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有力，一下比一下迅速，这样没来由的不适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江砚跟着皱了下眉。
  “……阿砚。”
  在被子里睡得香甜的“罪魁祸首”松开了拧着的细眉，低低地呓语起来，江砚忍不住支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发觉这兔子精是在喊他的名字后，他、他的心跳声似乎又加快了点……
  在床边就这样不知看了多久，发觉自己腿有些麻了，江砚这才重新走上前去，抬手，轻轻把少女埋着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她那张巴掌大完全露了出来，江砚这才松手。
  真是笨死了，不怕闷坏吗。
  江砚心里暗想，难道兔子睡觉也是捂着脸的吗，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甄白以前睡觉的样子，却怎么也记不大清楚她是怎么睡觉的了。
  最后看了人一眼，江砚瞥了眼外面的天色，转身出去准备做饭。
  甄白化成人形的第一天算是没被江老四发觉，一切都还算相安无事。
  江砚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那儿今天可遭受了不小的惊吓，想他都见过了成精后的动物了，以后再有什么怪诞的事能比这个还吓人。
  江砚在心里念念叨叨地给自己做自我安抚，给自己灌输了好一波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这样的安抚到了晚上睡觉时又成了于事无补。
  江砚看着那个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也没睁过眼的兔子精，眼睛都快要被他从眼眶里给瞪下来了，他一个没忍住：“醒醒……”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江砚凑近了些，耐下心喊：“小白快醒过来——”
  床上的少女终于动了，她抬着细长的手指，抓着被子边沿，一掀——把露出的整个脑袋都重新缩了进去。
  江砚：“……”
  眼前的场景有一点熟悉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会，终于记了起来，之前小白吃了几乎一整根人参后，就不爱吃饭了，整个人恹恹的趴在窝里，如果江砚强行要喂她，她就会把脑袋埋进自己毛茸茸的皮毛里，和现在的样子不能说毫无区别，简直是一模一样。
  江砚真的没办法了，他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惹得江老四怀疑，也没法上手去扒拉一个女孩子的被子，他只好把端来的油饼子和格外蒸好的窝窝头放在桌上，再把一只篮子倒扣在盆上，免得屋子里的老鼠溜进来偷吃掉了。
  做完了这些，床被甄白霸占了，江砚又不能和她抢，只好把外面的板凳搬进房间里来，他从柜子里拣了件厚一些的衣服，就这么盖在身上，靠着墙边睡。
  这样睡觉的方式对江砚来说算不得什么，他还小的时候，江家正是被村里所有人抨击憎恨的时候，别说家里值钱或者常用的锅碗瓢盆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就连那间被搬空了财物的祖屋都没能幸免于难，西墙给你捶了个大洞，屋顶也给你掀飞了，甚至还有人大半夜往大门上泼泔水。
  那时候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江老四教过他形容家贫可以用“家徒四壁”，可那时候江家连四面完整的墙都没有。
  到了夜里，他就身上盖一件衣服，坐在地上靠着墙睡，而江老四就要赶走那些只敢在夜里嚣张的村民。
  那时候真的活得太艰难了，也怪不得江老四如今回忆起来，就要伤感好一阵。
  不知不觉的，似乎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天亮。
  江砚醒来时，腰上、胳膊都是酸的，自从由大队里分给他们这间茅草屋后，有了床铺，他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睡觉了。
  江砚一边伸直着手臂，转转酸疼的脖颈，他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对歪过来的黑溜溜的眼眸，对方的眼里有着搞不懂的好奇，所以她的目光一直在江砚身上肆意游走。
  江砚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他把脑袋扭正，面前的那对眸子也随着他的动作正了正，江砚捱不住这样直白的目光，他把眸光挪走，落在桌上。
  桌上的篮子已经被人拿了开来，它盖着的盆子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饼子和窝窝都被吃了个干净。
  “你刚才吃的？”江砚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放在了少女的嘴角边，那儿还黏着窝窝头的碎屑，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拉开两人快要挨上的距离，眼里带了些迟疑道：“你……”
  甄白没发觉他眼神中的古怪的神色，晃晃脑袋说：“怎么了我？阿砚你不像以前一样说话快快的了。”
  江砚那半句“你没刷牙就吃东西吗”卡在喉咙里，他嘴角动了动，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懵懂的少女，到底是把这碰到他洁癖点的事给死死摁了下去。
  嗯……兔子成精前吃东西也是不刷牙的，所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甄白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个人类好一番嫌弃了，她还念着江砚给她喂窝窝头的好，见江砚没搭理她说话，她也不生气，见人看过来了还冲他甜甜地笑。
  江砚僵硬地避开她的笑容，视线落在窗外，昨天晚上下了一阵淅沥的小雨已经停了，堆聚在天边的乌云散开，明朗的阳光遍撒大地，透窗而来，把房间里照得亮堂了几分。
  昨天甄白卷着被子摔下了床，她裹着脏兮兮的被子又滚回了床上，弄得床上都是一片狼藉的，江砚看了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先给甄白找了双自己以前穿过的鞋，让她踩着鞋下床来，自己则把脏了的被单床单都换下来。 第70章   “不许出来。”
  江砚把脏床单拿到外面去前，看着亦步亦趋要跟出去的甄白，他凶巴巴地这样说。
  “不嘛不嘛……”甄白忍不住地哼唧起来，但面前的少年不为所动，甚至无比冷漠地抛出去一句：“你要是不听话，我会把你丢出去，到时候如果有爱吃兔子肉的人抓住了你，我可就不管了的……”
  听到这儿，甄白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只好吸溜吸溜鼻子，委屈巴巴地改口：“好好，我不出去。”
  江砚收回满意的目光，扭身出去后他忙揉了揉自己的脸，差点没忍住败在兔子精的撒娇下。
  江老四房间里的被子也有一段时间没洗过了，江砚顺便把他的被单和床单都换扯了下来，给他铺好干净的换上后，江砚扶着人小心地坐下，和他叮嘱着事宜：“今天我要去城里一趟，中午的饭等会我会卧在锅里温着，你要起来时千万小心些，走慢不要紧，要走得稳当才好……”
  江老四正睡得朦胧，被江砚叫起来换了床单，这时候还想再睡，最不耐江砚还在这里絮絮叨叨的，于是连忙挥挥手，敷衍道：“好，去吧去吧。”
  江砚拎着床单丢进了院子里的洗衣桶里，折身回去把江老四的茶杯倒满了水，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屋子里，蜡烛没被点上，太阳渐渐升起后，照进来的光就淡了些，屋子里没那么亮堂了。
  “小白？”
  江砚轻轻叫了兔子一声，可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抽搭。
  听见这响声，江砚给吓了一跳，他忙两步走到床边，坐在床上裹着换好的被子的兔子精，正低着脑袋，听见江砚回来的动静，她抬起了红红的眼睛，指控似的看着他。
  “要出去！要出去！”
  甄白不哭了，一张清媚的小脸上都是恼火的神情，仿佛江砚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般。
  看得江砚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抬起双手表示投降：“安静，你安静下来我们好好说。”
  兔子精果然闭嘴了，她的眼睛盯着江砚不放，似乎是在说他要是出尔反尔，她就大声尖叫起来。
  江砚摁了下隐隐生疼的眉心，理智地给她分析：“你现在虽然已经是人的样子了，可你……连路都走不大好吧，该怎么出去？”
  他从甄白一开始变成人形就摔下了床，到后来她一直窝在床上没下来过，还有刚才他换被单时让兔子暂时下来，甄白却站得摇摇晃晃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只兔子精可能连路都不会走。
  很快的，江砚话刚说完，他就从少女眼里找出了一丝惊讶，似乎是在说他怎么知道这事儿。
  江砚皱起的眉头轻轻松了下，这只兔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单纯得很，根本不需要他深思多猜。
  “我……小白是兔子，不需要学人类怎么走路。”甄白噎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找到了回怼他的法子，江砚的确被她这话给呛住，但他现在可没有时间陪她辩驳这些。
  江砚皱眉想了会，对着还在得意洋洋的甄白道：“你能不能变回兔子？”
  他仔细观察着兔子精听了这话皱了皱鼻子，似乎大有觉得不行的模样，江砚登时没了耐心，直接冷冰冰地威胁：“不变兔子不能出去。”
  听了这话，甄白的眼睛瞪得老大，面对少年不容置喙的语气，她也不高兴地翘了翘嘴：“不嘛，不变回去……”
  “那我走了——”江砚对她的撒泼不为所动，转身就作势要离开了，甄白在床上急得不行，她扒拉开裹着的被子，想要站起来：“阿砚阿砚，你不要走……”
  听着她急切切的声音，江砚背着她笑了下，然后不徐不疾地转过身去，视线刚落在眼前，就见床上的少女带着一阵儿风，踉跄地扑了过来，江砚下意识地想避开，但他的双腿却比他的大脑还要先有反应地牢牢黏在了地上。
  江砚的眼前被一片黑压压的阴影覆盖，他只来得及暗想自己肯定要摔了，可是他想象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他张开的双臂中一沉。
  江砚低头看去，他怀里正搂着一只皮毛雪白油亮的兔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兔子抬起了毛绒的脑袋，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嘴里一边还咕咕噜地叫了两声。
  见他不动也不吱声，兔子又有些急又带了些讨好似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江砚的掌心。
  见过甄白变成人的样子，江砚再看到这只兔子，却又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被兔子蹭过的那块皮肤都滚烫了起来，要不是理智压制着，他在看到这白毛兔子趴在自己臂弯的那一刻，他绝对要吓得把她丢出去！
  甄白焦急地又叫唤了两句，差点儿想顺着江砚的手臂爬到他脸上去，给他挠几爪子！
  狡猾的人类。
  骗她变兔子，肯定是不想带她出去了呜呜呜……
  江砚好不容易安抚下自己复杂的心情，他似乎有些能听懂小白的话了，扒拉下想往上爬的兔子，江砚僵着指尖顺势抚了抚兔子的脊背。
  他轻声道：“要等一会儿，我得去给四爷爷留中午的饭，做完饭我们就走。”
  甄白这才心满意足地安静了下来。
  江砚说到做到，他把兔子放在床上，去厨房里快速地摊了几个饼子，还有蒸上两三天能吃的窝窝头，再用水囊袋子灌了一袋子水，把江老四的午饭卧在锅里，又往炉膛塞了些碎柴屑，好让它们保持着锅里的热度。
  把自己和兔子的午饭和水袋、三根大人参、一些白萝卜还有吃完了蛇肉扒下来的蛇皮、蛇牙都小心地装进了篓子里，江砚这才背起篓子，再去房间里带上啃窝窝头的兔子。
  和江老四知会过一声后，江砚锁上了院子外的木门，挑了条往城里走的小路前行。
  这样的小路虽然会绕弯路，但走得人比较少，不容易撞上村子里的人，这样也不容易让人发觉他篓子里的东西。 第71章   去往城里的路要走上两个多钟头，又加上江砚走的是小路，抵达城里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江砚从前跟着江老四来过几回这儿，两人挑着山里的菌菇去卖，后来江老四大病过一场后，两人就再没来过城里了，要买什么油盐酱醋，江砚都是去镇上的供销社里头买。
  城里远比镇上要热闹繁华，街边的国营饭店边立着价格标牌，里面坐着满满当当的人，浓郁的菜香从里头飘荡出来，让趴在江砚怀里的甄白都忍不住冒出了脑袋来。
  江砚察觉到了她眼巴巴望向那一大盆一大盆菜的目光，他抿了下唇，抬手给兔子顺了下毛，让甄白把目光重新转了回来。
  “乖小白，得先去卖萝卜。”
  江砚用很低的声音说着话，他的步子加快了些，一路路过高档的商业大楼还有各种国营店铺，往记忆里的那条黑黑的小巷子寻去。
  从前江老四偷偷贩卖那些菌子时，就是去的那儿，那时候国家不允许走私贩卖，否则一旦被抓到，那可就不止是吃几年牢饭的事儿了。
  但即便如此，明码标价的国营店里面卖的有些东西，不仅价格昂贵，还需要凭票。
  许多人就是看中了这样的时机，才暗地里做起了走私的生意，他们大多聚集在那条叫做“一口巷”的巷子里头，里面的贩子卖的东西比市场上要便宜许多，主要是大多不用凭票。
  江砚不大清楚如今的形势，但想到之前丁为国捉到的兔子处理的方法，面对旁人他也只说是送给了国营饭店里头，想来，“投机倒把”的律法还在，那一口巷的生意应该还是多的。
  江砚转了好几个圈，兜转了几个岔路，这才找到一口巷的路口。
  果然，毫不意外的，他在进入巷子里时遇到了一个身影。
  “滴——”
  “重要角色出现在您两百米以内——”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正好奇地看着这个古老年代的世界繁华的谢芳菲，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她一个趔趄，差点把走在她前面的吴崔兰给推倒在地。
  吴崔兰被她这动作也给吓倒了，好在她做惯了农活，力气6大，一下子就扶着一旁的水果铺板稳住了身形，她忙回过身去，仔细看了看女儿似乎有些微滞的脸。
  吴崔兰心下一跳，生怕谢芳菲又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她忙扶着女儿的手臂，小心地询问：“芳芳，你咋了？”
  同时，谢芳菲正冷着脸数落系统：“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我这才过来没几天，万一让吴崔兰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负得了责吗？”
  系统低声下气：“是，主人，已为您关掉系统提示音。”
  “哎呀妈，我没事。”谢芳菲学着亚人格对待家人的性格，不耐烦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应付完吴崔兰，她这才同系统问起：“重要角色是谁？”
  同时她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罗和排除，这篇古早世界的故事她大概地了解过，总而言之就是乡下女主独自创业引领时尚界的新潮流后，被霸总一见钟情的故事。
  男主身为商业大佬，现在又还没到两人初见的时候，那个重要角色绝对不可能是他，那就是男二了？
  想到这里，谢芳菲又抑制不住地想起了上个世界感情线偏离严重、甚至非正常死亡导致世界崩塌的那个男二号！
  谢芳菲的脸色没忍住地沉了下来，旁边的吴崔兰瞧着她脸色不好看，更是不敢多说什么了，她这回带女儿来城里逛逛，本来就是因着之前芳芳在江家那小子面前跌了一跤，丢了大面子后心情也阴沉了几天，大儿子心疼小女儿，特意拿了二十块钱给她，让她来带着芳芳好好玩一玩。
  可现在……
  女儿的心情怎么瞧着更不大好了呢。
  吴崔兰苦恼极了，她的这个小女儿自小就是被家里的人宠着长大的，连婆婆都不爱她生下的几个男娃，反而更喜欢抱着还小的小女儿玩，说起来，她哄芳姐儿高兴还没婆婆哄得好……
  如谢芳菲所想的那样，系统给出了答案：“是男二。”
  “为什么不直接报方位？”谢芳菲皱着眉，心里带着埋怨，系统听得懂她心里所想，也半点不恼，一板一眼地道：“刚才在您跌倒时，重要角色就在您位置的七点钟方向前行一百八十米。”
  谢芳菲：“……”
  谢芳菲看了一眼身旁面带忐忑的中年女人，她不得不咽下了口闷气，如果没有吴崔兰在，她就能跑过去看一眼了。
  话说回来，男二……那个穷小子来城里干什么？
  在谢芳菲不知道的地方，她口中的穷小子已经交了入巷的五毛钱，找到了一处空地把篓子摆好了。
  甄白在他怀里直叫唤着，两只短腿儿扑腾扑腾的，如果不是江砚用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身子，她能直接一个倒栽葱摔到篓子里，抱着铁饭盒啃起来。
  有这么只兔子在捣乱着，江砚的动作还是不慌不乱，他单手开了饭盒，拿了捏碎的半个窝窝头递给甄白，兔子这才安静了下来，坐在他的腿上哼哧哼哧地啃着。
  巷子里已经有不少的贩子坐着，大多都是把东西摆出来，底下垫着粗布或者废报纸，卖的什么是一目了然，当然如果有突发情况，一卷东西就能跑。
  还有的贩子把东西装在蛇皮袋里，只把袋子折了小口，露出最上面的形状来，偶尔进巷子里来的客人都神情警惕，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上前去快速和贩子们交谈几句。
  江砚动作慢悠悠的，只把篓子里的萝卜和那蛇皮蛇头拎了出来。
  摆萝卜时，他也在暗自思忖着，像人参这种有价无市的滋补品，江砚带过来卖还是多少有些忐忑。
  在家里听江老四说这四根参里头，最壮的这根估计有五十多年的年头了，这卖出去的确能赚得不菲的钱，但——如果没人需要或者看得上眼，他岂不是白来了这一趟？
  说不定那入巷付的五毛钱还要打水漂了…… 第72章   江砚抛掉脑海里的杂念耐心等待，进来一口巷的客人并不多，且都是一点一点进来的，在这里的贩子大多都是有耐心和时间的，有的人一交就是几天半个月的入巷费。
  江砚为稳妥起见，只付了一整天的钱。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过来了，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挎着篮子，围着的薄丝围巾把她的脸挡了大半，只见她一过来，就指着江砚怀里的甄白问：“兔子怎么卖？”
  昏昏欲睡的兔子一个激灵，困意顿时长着翅膀飞掉了，她瞥了眼面前都看不到脸的妇人，吓得直往少年怀里钻。
  “咕咕咕噜咕咕——”
  不许不许卖！呜呜呜呜呜呜……
  江砚安抚地摸摸她，任由兔子整只都缩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他微抬了清冷的眉眼，漠声说：“抱歉，兔子不卖。”
  女人瞅了他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捂着脸匆匆转去了别的贩位上。
  察觉危险解除，甄白这才慢吞吞地爬出来，两只前爪还抱着江砚的胳膊不肯撒手。
  “你……”江砚看了眼自己被抹得油兮兮的衣服，冰冷的脸上登时滞了下，他凝噎住，斥责也不是，轻拿轻放也不是，他真不知该怎么对待这只小妖精了。
  “好了小白，别怕了。”江砚轻轻拍着她的爪子，无奈地低声哄着：“不会卖掉你。”
  “这是……萝卜？”
  正说着，江砚忽然觉得眼前一暗，男人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到他说的话，江砚心里突地一跳，他抬头望去。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虽然不像江砚的衣服上缝了补丁，但看起来也像是做苦活的人，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买不起他的“萝卜”，江砚的眼神有些微微黯然。
  但他尽管失落，也没怎么表现出来，他把萝卜从地上拣起俩来，放在手里给男人看：“先生，您来瞧瞧……这萝卜是自家种的，鲜嫩，昨两天刚挖出来的，只要两毛一斤。”
  本来萝卜只是用来给人参打幌子的，让这些参没那么显眼，但如果人参卖不掉，把这十斤萝卜卖掉也算是不亏本了。
  江砚在心里盘算着，能卖掉全部的萝卜这已经是最好的想法了，萝卜放在国营菜店里面卖，也不过两毛五分一斤，来这里的客人进巷子同样要交五毛钱，如果只是为了来这儿买少五分钱的萝卜，倒是不太现实的。
  可没想到，江砚一说完这话，那男人就说：“你这儿有多少萝卜？我全都要了。”
  没等江砚展露惊喜的表情，男人又状若无意地指指篓子：“这里的萝卜也是两毛的价？”
  江砚反应过来，面上收敛了惊惬的笑意，他的心里却仍在汹涌澎湃抑制不住地激动，对上男人的眼神，江砚镇定下来，摇头：“这个要贵不少，您可以先看看这些‘萝卜’的品质。”
  从男人的眼中和话里，江砚看得出来，这人是看出了他真正卖的是人参，既然他这么问了，又大手笔地买了他全部的萝卜，肯定就是想买这些参了。
  男人听了这话却是笑了，他摆手，江砚见此心里又一提，没等他想些什么，男人就道：“提上你的东西，我们换个地方交易。”
  说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竟是表现出要继续往巷子里头走的意思。
  看到他的动作，江砚压下心里的惊讶和喜不自胜，一股脑把萝卜们都装进了篓子里，那几根人参则被他裹着布小心地抱在怀里，甄白就坐在萝卜上头，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前面那个背身而立的男人。
  咦。
  这个丑陋的人类身上，怎么会……甄白鼻尖动了动，使劲地嗅了嗅，她的红眼睛里出现茫然的神色。
  怎么会有姥姥的气味……
  看着男人在前头领路，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巷子深处走去，江砚惊讶中又掺杂了些好奇。
  他从前和江老四来这儿贩卖东西时，是听过关于这巷子里的传闻，这条一口巷分为里外，所有的贩子都只能在外巷守着，并且得守一口巷主人的规矩，如果胆敢越过雷池半步或者故意生事，立马就会有人过来把不守规矩的人打个半死，再丢出去。
  但……
  江砚还没亲眼见过触犯规矩的人的下场，因为这巷子里的贩子们都挺守规矩，从不发生什么恃强凌弱或者故意去试探界限的事儿，所以小时候每每来一口巷的时候，江砚都没有有些人的忐忑，反倒觉得很安心。
  他至今还觉得，定下规矩的那位巷主人，一定是个有本事的奇才。
  能掌控这一方地，也能管住这片地的人。
  江砚扭头看了眼身后分隔开里外巷的那道白色界限，再回过头来时，就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眼神，他的眼里带了些饶有兴味：“看完了吗，看完了走吧，虎爷的宅子就在前头了。”
  少年默默按下眼中的好奇，点头跟上，虎爷？说的是那个巷主人吗？
  张三看着少年并不多问，也没有陡然进入陌生环境的恐慌模样，心里对江砚有了些赞赏，不由猜测起来，这个少年带来了爷近来要的人参，看着似乎还挺机灵，也不知道爷会不会把人留下来。
  想着，张三落后了半步，目光在少年挺拔清隽的身影上打量着，看得回神过来的江砚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想了想，反手把兔子从篓子里抱到了怀中，本是担心甄白害怕，哪知这只兔子却睡着了。
  他紧绷着的精神在看到耷着耳朵睡得酣甜的兔子精，没来由地松缓了几分，江砚抚抚甄白的软白的毛皮，心里微叹，怎么就这么能睡，像头小猪崽似的……
  跟在他身后的张三却误会了他这举动，不由有些好笑了看了眼江砚，他是那种觊觎一个小孩的兔子的人吗。
  说起兔子……
  虎爷可是最不喜欢吃兔肉的人，但看江砚这爱护的样子，也不大像是把那只兔子拿来吃的样子，思忖了下后，张三还是决定不多嘴和这少年说了。 第73章   巷子的深处，没有江砚所想的那样阴暗和不见天日，仿佛是柳暗花明的场景一般，立在巷尾的是一栋伫立在明亮交接处的复式古宅，安静又磅礴的气息，宛若一只藏拙的猛兽在静静潜伏。
  江砚看得有些呆了，还是旁边的男人笑着催促了声，他这才慢半拍地跟上前去。
  门边立着两人，见了张三领着人回来，那两人的目光幽滞地在江砚身上顿了顿，那种被兽类盯上的目光，令江砚皱着眉不自在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但好在，守门的两人并未拦着他，而是在江砚看过来时又把脑袋转向了别处。
  步入宅子里，里面的布置却意外得很简朴，江砚深知自己要见的人不一般，进门后连眼风都不敢多扫周围一眼，他抱着怀里的兔子和沉甸甸的人参，心慢慢就踏实了下来。
  如果那位虎爷要这人参，他卖掉就拿钱走人，如果他不要……江砚低着头，在心里飞快盘算着。
  不要的话，他就拿卖萝卜的两块钱走人。
  好歹也没有亏本不是，如果在这里卖不掉人参，他就去药店看看能不能让那里的工作人员收了这几棵参，即便和江老四说的价钱少一些也没关系……
  “小子，把东西先拿过来吧。”张三停下步子，回身就迎上了少年似乎有些紧张的神情，他笑了笑：“你放心，如果这参的确是我家爷需要的，价钱自然好商量，定不会叫你吃亏的。”
  他表现的像极了“价格随君开口”的模样，江砚面上略有松动，心里却仍是存有提防，他拿出怀里的两支江老四说过年份较老的白参，递了过去说：“那您先拿上去看看吧。”
  张三接过白参，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少年心里的防备，也不多言，径直上楼去了。
  张三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门口守着的两人又频频把目光投了过来，江砚皱着眉回视过去，那两人立即又挪开了眼。
  怀里的兔子还在酣睡，江砚抱得小心翼翼，这间宅子虽然置办得简朴，但该有家具一样不落，沙发都套着棉质的套布，茶几上摆着整洁的桌布，连他踩着的地板都是光滑可鉴的瓷砖地。
  江砚无意间低下头去，看到干净的地面是他留下的一串脏兮兮的脚印，他的耳根隐隐有一丝的发烫，搂着甄白的臂弯紧了紧，背上他一直不敢放下来的篓子似乎都沉重了许多。
  若说村子里的普通村民与他们家是不一样的，那这个地方就让江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贫富差距，少年抿了下干涩的唇角，垂下去的眼皮掩盖住眼里的沉浮。
  等了不知多久，甄白都睡得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时，楼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看到下来的人依旧是张三后，江砚心里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自己这样是庆幸没在那位虎爷面前出丑，还是只是害怕见到大人物。
  “虎爷说了，你的参他要了。”张三带笑走下来，见他仍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又有些吃惊，忙让他把篓子卸下来：“来，先坐。”
  江砚这才依言放下了沉甸甸的篓子，他问：“那虎爷都要吗，还是只要两根？”
  张三看出了他的放松，笑道：“自然是都要的，小兄弟，开个价吧。”
  这下惊讶的人换成了江砚，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价钱由我……来说吗？”
  “先前我不是说过了吗，如果这参虎爷看得上，那价钱自然好说。”张三笑意不改，接着道，说到后面他的话里隐有深意：“当然，这价钱你定，自然也得叫我们能接受得好。”
  江砚明白他的意思，他虽然爱财，但也不是那种借机狮子大开口的人，于是他正了正神色：“不瞒您说，家里有长辈看得懂参，给我支过主意，那支最大的估计有五六十年的年份，但又是还没炮制好，应该值得一百块左右，剩下两支都比先头那支要小，那两支一起算八十块。”
  在这样五毛钱能买一公斤大米的年代里，江砚说出这些对他们家来说是巨额的数字时，心里都在扑通扑通地狠跳着。
  听到他说的话后，张三神色满意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钱袋，点了二十张大团结递过去，江砚接过仔细点了点后，抬着一脸的讶然：“您好像数错了，这里是两百块……”
  张三摇摇头，看向江砚的篓子：“还有萝卜的钱，那块蛇皮我也要了。”
  江砚却一脸的耿直：“那也多了。”
  张三好笑地看着他，只好收回一张纸币，他眼底的欣赏淡淡流露。
  眼前的这个少年看得出是个有骨气的，他毫不掩饰自己渴望卖掉这些参，却也没有许多贫穷人家会有的市侩，更不会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一星半点，就像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有着傲骨铮铮不轻易和碎石为伍。
  甄白顶着惺忪的睡眼听了半天，却听得更迷糊了，等两人起了身，江砚把萝卜从篓子里拿出来后，她连忙用脑袋拱了拱面前温热的怀抱，催促般地叫起来：“咕咕咕咕噜……”
  发财啦，该去吃大餐啦。
  “不知道你这只兔子卖不卖……”张三听见声音登时被吸引过去，他想到格外对兔子友好的虎爷，打算替爷讨个爱宠，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抱歉，不卖。”
  江砚眉头都没动一下，重复之前给那问兔子价格的妇人的话，张三也不是个强人所爱的，只好惋惜地收回了目光，现在市面上少有兔子，他想买几只来讨爷欢喜都寻不到。
  把一人一兔送回了原地，张三这才离开，江砚望了巷子尽头一眼，怀里的兔子立马咕咕不满地叫起来，催促着他，江砚只好把最后半个窝窝头先拿给她吃着——这只吃货兔子精，不用猜，肯定是饿了。
  甄白想着刚进城时看到的饭店散发的菜香，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把窝窝头老老实实地啃完了，江砚则拿出最后剩下的一个饼子垫垫肚子。 第74章   从一口巷出来后，饭盒空了下来，江砚背着的篓子也变得轻飘飘的，甄白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甚至都感觉到了少年逐渐放慢下来的步子，他似乎在观察周围的店铺。
  哼，这个人类，肯定是不想花钱带她去吃好吃的。
  甄白想着，越发不满地蹬了蹬后腿，小气鬼！小气鬼！
  明明都赚了一大把的钱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抠门。
  在兔子精极其不满的腹诽下，江砚果然没有如甄白所愿地去了国营饭店，而是转身走进了那家看起来就高档极了的商场。
  啊呀呀，甄白急得用力踹他，四肢甚至又要顺着他的衣襟往上爬去，幸好被江砚抓个正着，一把把她扒拉了下来：“小白，别闹。”
  少年的声音仍旧好听，又被他刻意压得低低的，像是沉闷的鼓钟被人在耳边敲响，震得耳尖都发麻，甄白连忙用爪子捂住长耳朵，咕噜噜地叫唤起来。
  江砚哪里听得懂她说的什么意思，只以为兔子又在顽皮地要闹腾，他忙用手摸了摸兔子的皮毛，安抚道：“等……等买完东西，带你去吃好吃的。”
  少年莫名停顿的语气没被甄白发觉，听了江砚的话，她高兴起来，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他要买什么东西，但她待会就能吃好吃的，其他的她才不管呢。
  兔子乖乖地安静下来。
  进入大商场后，江砚还在低声和甄白说着：“城里可不比在家里，要是在这里被人抓走了，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也吃不上好吃的了。”
  甄白连忙乖巧地摇头，才不要被别的人类抓走。
  看着她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江砚这才笑了下，揣着兔子往有些清冷的商场里面走去。
  甄白躲在他的怀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不像兔子们常住的黏土洞，也没有江砚家里黑黢黢的一片，头顶上是亮堂堂的灯光，叫人看着就觉得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一楼是食品区域，各色的水果糖猪油糖、掺了细白糖的米花糕，甚至还有平常家用的油盐、精细的白米面、玉米面，但江砚上前一看价格，倒真令人咋舌。
  ——这里的东西，比供销社里卖的至少要贵上一倍不止。
  甄白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堆的糖果，挪不开眼，江砚一扭头就瞧见了她这馋猫似的眼神，他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影，他回过来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想吃哪个？”
  甄白立马兴奋起来，看看那个，瞅瞅这个，大眼睛里似乎在说都想要，她还没来得及咕噜噜地和江砚比划，脑袋上又被人挨了一下，少年的声音在她听来很是无情：“只许挑一种。”
  这里的糖包裹的糖纸看起来是挺好看，但像这种奶味的糖果，吃起来还不是和供销社那种一五毛一斤的没什么区别，这里却要卖三毛五一斤，这是卖糖还是卖糖纸呢？
  甄白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哼！死抠门！
  甄白用爪子挥舞了一下，顺着她的动作，江砚看到了最里面的那种绿油油的糖果，他也没吃过这种糖，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但……任谁来挑也是选那种红红花花的果糖吧？
  江砚想了想，低头问：“确定要这种？这可能不好吃噢……”
  他倒不是在乎钱的问题，只是直觉告诉他这种糖可能没甄白感觉的好吃。
  善变的兔子精立马犹豫了，白爪子落在那一块块包装得精致的白米糕上，江砚这下没犹豫了，扯了袋子让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售货员包上两斤。
  那售货员忍不住瞅了甄白好几眼，一边手脚麻利地装上了白米糕，眼里明显是在疑惑——这年头，稀有到不行的兔子都能沦为穷小子的爱宠了？
  问了售货员后，江砚才知道，一楼是食品卖场，二楼才是服饰卖场，他道了声谢后，抱着兔子往楼上走。
  甄白才不惯着他！在他怀里撒起泼来——她要吃好吃的！肚子饿了！臭阿砚虐待兔子精！
  江砚差点没抱稳她，一下子板下脸来，抬手就往她屁股上给了一巴掌，啪地一声响，兔子精陡然呆住了。
  打完了后，江砚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不妥，这兔子可不是普通的兔子啊，那可是能幻化成少女的精怪，一想到这儿，江砚耳根通红讷讷地收回了手，抿着唇再不说话了。
  为了弥补刚才的冲动，红着脸的少年拆了一块米花糕，塞到张嘴就要哀嚎起来的三瓣嘴里，甄白眼里的一泡泪迅速收住，埋头窸窸窣窣地吃得欢快。
  江砚松了口气，走上最后一阶楼梯，二楼的灯光是冷白色的，显得愈发明亮，上面营业的店铺很多，大多在店门外都摆了面亮堂堂的镜子，大约是给人试衣服时看的。
  江砚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有目的地往一家店走过去，如果此时贪吃的兔子精抬下脑袋，就能发觉少年耳根上红晕已经蔓延至脖颈处了。
  等甄白哼哧哼哧地啃完第四块米花糕，她一抬头，发现江砚已经带着她又下了一楼，她扒拉着扭头使劲往后一看，发现少年背着的篓子上装着一个红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大像是什么吃的。
  甄白分辨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再看了，看着江砚终于走出了大商场，她连忙晃晃他的手，该去吃好吃的啦！
  甄白还在念念不忘之前路过的饭店呢。
  江砚不知道她的心思，特意挑了条近路往回赶，也没能再路过那家国营饭店，瞅了大半晌也没见到心心念念的饭菜，甄白觉得这个人类实在狡猾，终于没忍住委屈地哭出了声来。
  江砚没法子，他又不知道这兔子精想要什么，只得绕路去了供销社，给她买了好些吃的这才哄住。
  赶路回到村子里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囊袋里装的水早就被江砚喝完了，他不舍得买路边的饮料，只能忍了一路回来。
  眼看那间小茅草屋就在眼前了，江砚步子都忍不住加快了些，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住了他。 第75章   “江砚哥——”
  江砚木着一张脸，脚步艰难至极地停下，转头看去。
  只见穿着一身碎花鹅绒黄裙子的少女款步而来，一张雪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见了江砚回过头来，她止住了步子，脸上浮起了羞涩的笑意。
  江砚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认出这人就是之前摔了个四脚朝天，还把一食盒的菜肴都摔得跟黑糊糊似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对那些食物被糟蹋的可惜，他的目光转了下，又落在少女的那身碎花裙子上。
  谢芳菲察觉到江砚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下不由满意极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诚挚了些，她在脑海里和系统道：“这个江砚现在的神情，才是男二对女主该有的样子，之前6号世界的那位简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男癌……”
  谢芳菲在心里吐槽着，系统默默接收，一板一眼地答：“哦。”
  谢芳菲矜持地站在原地，等着这位懂风情的男二过来，江砚确实也过去了——他只走近了两步，确定谢芳菲能听得到自己的话后，他大声提醒：“看到你脚下的水坑了吗？谢芳菲同志，请不要再摔个狗吃屎了！”
  好心说完后，江砚快步回了自己家，连多余的目光都没递给后面的人一星半点。
  “噗嗤——”
  听到周边的两声同时响起的笑声后，谢芳菲僵着一张脸死死看去，不远处，是两个背着一篓子猪草的姑娘，两个都生得皮肤黝黄，这时候笑起来眼睛都要没了。
  见谢芳菲看过来，有个胖一点的还半点不怕她似的，直接对着她做起了鬼脸，然后不等谢芳菲反应过来，拉着身边的瘦姑娘就飞快地跑掉了。
  谢芳菲站在原地，身体止不住地气得瑟瑟发抖，她不可思议地在心里尖叫一声，怒气冲冲地质问系统：“为什么？？”
  系统没有人的感情，此时更是摸不着头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直男！
  这些朽木疙瘩都是统一批发出来的吗！
  谢芳菲咬牙，心里又憋了一肚子火，和遇见上回那个世界的该死的直男们的心情一模一样！简直糟透了！
  尤其这个世界还是在古早的年代文里头，听听那个江砚说的什么玩意儿！
  居然能用狗吃屎来形容女主？？谢芳菲努力地深呼吸几口气，却自我调理失败，她恼火地瞪着那“砰”一声毫不留情关上的木门，恨不能盯出火来把那破草房子一把火烧了。
  系统看了眼后台的偏移度，小声地出声想提醒：“主人……”
  “闭！嘴！”
  谢芳菲怒骂，拎着到小腿的长裙扭头就走，她可算是明白自从接管这具身体后，亚人格存留的绝望情绪！还有谢家人若有若无总是拂来的担忧目光，那样关切的眼神在少年那句粗俗的话面前，显得似乎沉重不少。
  想她还天真地以为是亚人格没用脆弱，哪里知道，她遇上的对手不是村子里那些要和她媲美的姑娘们，而又是男二本人呢！
  被吼了的系统立马依言默不作声，它想着，这次可不是剧情有所偏移了，这回是男二的情感值歪了啊……
  按照剧情发展，男二江砚虽然对谢芳菲依旧高冷，但因为之前那楚楚可怜的一摔，他心不忍，虽然没做什么，但好歹是叫了人来扶谢芳菲回家啊。
  系统偷偷看了好几眼原剧情，看到上面形容谢芳菲那一跤的“楚楚可怜”四个字后，它又变得更沉默了。
  如果江砚真觉得那摔得娇柔，刚才还会说谢芳菲是狗吃屎吗？
  当然不……啊。
  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又在慢慢乱套的系统，看了眼看起来还在暴怒边缘的谢芳菲，又想起她之前吩咐的关掉系统提示音、还有刚才喊它的闭嘴……它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还有这么多世界，少一个两个世界的气运，应该是不要紧的。
  “亚人格可真是个蠢货！居然先坏了我的事，没用地在江砚面前那么狼狈地摔过了一次，他哪里还看得到我其他的地方？？可不就一见面就想到了那一摔么……”
  谢芳菲往回走，她气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静下来再细细想过后，她又把大半的过错怪在了亚人格身上。
  她脑海里的系统瞅了她好几眼，没敢说出“这身体本就是属于亚人格，她要做什么也是遵循原剧情的本能”的话来。
  而且……
  谢芳菲如果要是按原剧情直接先去接近男主，恐怕远比现在夺男配们的气运要来得强吧。
  当然，这些话，系统也没胆子敢讲。
  江砚回到家后，立即就先拎起了水壶，被他放在桌子上的甄白仰着脑袋，看着少年咕嘟咕嘟地灌下了好几碗凉白开时，她那双大眼睛都看直了。
  江砚放下碗擦擦嘴角，这才迎上了兔子好奇不已的眼神，他低头一看，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襟都被水打湿了不少，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登时耳根红透了地转身去了房里换衣服。
  整理好衣服后，江砚先去江老四房里看了下老人，发现人还在歇息，便又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出来了。
  抱着兔子去了厨房，早上他在锅里卧着的六个油饼子只吃了俩，江砚皱了下眉，平时江老四的饭量可是要吃四个才饱的，剩下两个是他给人下午垫肚子的，怎么这么久只吃了这么点儿？
  “咕咕——”
  甄白挥舞着爪子要吃饼子，她整个人都快滚到锅里去了，江砚回神，哭笑不得地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小身子，说道：“小白别动，我来我来……”
  把饼递给兔子，江砚自己也拿了块起来咬着，看着埋头苦吃的兔子，他突然想起了在路上兔子吃吃喝喝了一路，忍不住瞥了眼她的小腹，毛茸茸的，还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只看了一眼，江砚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收回了目光，耳根晕红，不敢再看了。
  这兔子精，前世还真是只小猪崽不成？ 第76章   江砚把一路买来的果子零食封入了铁皮箱中，又把早上换下来的床单，和刚才换下的衣服给一一洗干净了。
  甄白这时候也才看清楚了江砚在大商场的二楼买了些什么——四件粉白色的小背心、同色系的三角裤、一条蓝白色的棉麻长裙、两套一模一样的黑红长袖和花长裤。
  兔子的三瓣嘴都惊得变了圆，原因无他，是这些衣服一看就知道是给女孩子买的，她圆滚滚的眸子朝江砚看去，眼里惊讶极了，难道这些衣服是、是给她的？
  江砚不自在地低咳了两声，说道：“你……变回人来试试看。”
  变人……是哦。
  变成人类的模样，就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啦！
  甄白欢欢喜喜地想，但很快她又耷拉下了耳朵，神情萎靡，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人啊。
  “怎么了？”见她久久不动，江砚还以为她是害羞，作势就要起身，把房间让给兔子精变身。
  甄白一见他要离开，忙咕噜噜地叫起来，小短腿从床上蹦跶下来，一下子就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这下江砚隐隐猜出了她的意思：“……你不会变？”
  “咕！”
  脆而响的应声代表着肯定，江砚却有些觉得迷糊：“那之前……”
  兔子就和看二傻子似的看他，她也想和他说说怎么回事啊，可他们之间哪能交流？她说了不也听不懂嘛！
  了解到甄白一时之间还不能变身后，江砚果断把衣服们都洗掉了，只是洗那些贴身衣服时，少年又抑制不住地再次红了脸。
  好一番的清洗过后，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天边的云泛着绚烂深沉的霞光，江砚把兔子拎回了屋子里。
  江老四也醒了，他在叫江砚，听到老人的喊声，少年步子走得匆忙，只来得及把甄白往桌上一放，就进了黑黢黢的屋子里。
  祖孙俩在房间里说着话，甄白并不好奇，因为里面实在太黑了她看不清路，本来她腿就短，要是绊一跤岂不是要摔得很疼。
  百无聊赖地在桌上躺下，甄白又开始想，江砚实在太太太抠门了，连支蜡烛都不肯点，连好吃的饭菜也不肯带她去吃。
  但是……
  兔子精把眼睛往外看去，外面高高的竹杠上，晾着的一件件的新衣服正随风飘摇，色彩鲜艳，是甄白喜欢的颜色。
  大商场的东西肯定都是不便宜的，甄白一时间又犹疑起来，那这样……抠门的江砚还算抠门吗？
  屋子里的俩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甄白躺在桌上等得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少年这才出来。
  今天又是田地里荒废的一天，江砚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做了个大扫除。
  白兔子就待在掉漆的圆桌上没挪窝，看着少年挺拔清隽的身影前前后后地忙碌着，她不但没一丝愧疚和负重感，若不是她说的话江砚听不懂，她甚至还想使唤着人去给她拿袋瓜子儿来嗑。
  外边的夜色终于降临了下来，江砚已经做好了大扫除的收尾工作，正把破旧的扫帚摆好，甄白眼尖，瞧见了他忙完的动作，正要把少年叫过来时，院子里的那扇木门就被人急促地敲响了。
  江砚先回过头去，给甄白递了个眼色，甄白记起江砚和她说过不能以兔子的身份出现在其他人类面前，她这才慢吞吞又不情不愿地爬下了桌子，往江砚的房间里挪去。
  看着兔子精的身影离开了，江砚这才拉开门闩开门，只是令他有些惊讶的是，面前的人不是隔壁老丁家的人，也不是总是在他眼前晃悠、下午回来时他还好心提醒过的谢芳菲，而是和他没说过几句话的刘小四。
  小姑娘生得肤色并不白，矮胖矮胖的，此时脸上正显露着江砚从没瞧见过的焦急神色，她的语速又快又急：“你家又被人告发了，也不知道是谁，反正说你抓了山里的兔子然后去倒卖，书记马上就带人过来了，你快点收拾。”
  刘小四一说完，立马拍屁股扭头走了，江砚都没来得及和她道声谢。
  几乎是当机立断，江砚立马就把门一关，他刚把还湿着的那些新衣服收到手里，身后的大门又被敲响了，他顿了顿，把手里的衣服挂在墙角下，这才应声过去开门：“谁啊……”
  果然如刘小四说的那样，门外站着的正是大队书记赵健本，他的身后还跟了俩人，胳膊处别着红袖标，但江砚瞧着他们的面孔不大眼熟，应该也是大队里的人员。
  江砚心里倒是很平静，那只兔子机灵，见势不对会藏起来的。他见了人，立即把门打得开了些，请人进来：“书记，你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就不能来了？突击检查懂不懂？谁知道你们这些坏成分又在背地里会捣鼓什么……”
  赵健本都还没说些什么，身后的一人就眉头倒竖，横了江砚一眼，不客气地开了口。
  赵健本虽不赞同地皱了下眉，但也没说什么，只和江砚开门见山道：“有人检举你和江老四走私倒卖，还抓的是山里动物，江砚你要知道，山上的东西都是党和公家的，特别是你们家……未经允许是不能私自逮捕任何活物。”
  江砚听了这话，面上不改神色，心里却是冷哼。
  这话可说得真好听，自打斗地主后，江家倒台，一夜之间就成了人人都可批斗的坏分子后，像这样的事就总能找得上门来，或是无缘无故被扣上黑锅，又或是一点小事都要被放大无数倍。
  后来，国家给江家分配下这一间茅草屋，这些事就消停了一阵子，现在居然又复起了。
  之前江老四身体还算硬朗，这样的事情都是他去处理的，可自打年前江老四崴了脚，身子骨就变得每况愈下，之前还能说精神劲头还好，现在却整日都迷迷糊糊。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看江老四快不行了，又见他还年少可欺，还是说真瞧见了他抓兔子卖兔子的场景，才来这么一副一脚把他们踩进泥里的样子。 第77章   江砚也不多说什么，他之前买的零食被收进了床底下的铁皮箱里，只有架子上的这些衣服瞧着艳丽张扬。
  果然，赵健本和那两人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檐下的衣服，先前出声的男人立马嗤笑一声，抓住了江砚的把柄似的，一连串的话下来让他脖子都憋红了：“赵书记，您看也不用多调查了，这哪家人能买得起这么高档的衣裳，更别说他们家了，这明显就是卖兔子来的钱……”
  “您有什么证据吗？”江砚冷眼看去，少年淡淡的声线压着股迫人的威视，他不徐不疾地说着：“能确定我去山上抓到了老猎手都抓不到的兔子，还用卖了兔子的钱，来买这些衣服的证据。”
  男人被他的话一噎，他自然没有证据，否则来江家就不是这样做出调访的样子来了。
  迎上少年清冷又似乎夹带着不屑的目光，男人登时又恼火了起来，他梗着脖子指着那一排排靓丽的新衣服，扯着嗓子说：“证据？怎么没有证据？那些衣服就是你的罪证！”
  男人还要扯着声音再和少年争辩几句，赵健本就在一旁板着脸呵斥：“够了，老钱！这里不是你们村子，不要乱给人定罪！”
  这还没确定江砚是不是真的抓了兔子去倒卖，怎么能把这事儿又闹大了起来？这老钱难道忘记了上回他冤枉了自己大队里的一个，而被上级责骂的事儿？
  现在国家在帮扶弱势群体，从前的地主没了，现在的歧视自然也不能存在于人前，这么多年了，老钱居然还没摸到这规矩。
  起码在明面上，得把这面子给江家凑足。
  赵健本心里对老钱不满，但在这时候并不是好宣泄的时机，他只好按捺下性子，同江砚说：“小砚啊，大家都晓得你们家的不容易，但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是不是？你就老实和我说，到底有没有去山里抓兔子……”
  篱笆那边立着人高的围墙，赵健本在别人看来好声好气说的话，都传到了在自家院子里偷听的丁为国耳朵里，他眼里划过一丝挣扎，想起那天在山上，要不是江砚他早就被那条毒蛇吓得半死了，哪里能采得到那些山果子给媳妇吃……
  再说了，江砚那天摸到的那只兔子，才巴掌大小，卖出去给人塞牙缝还差不多，那些饭店怎么可能会要，就算要了卖的钱肯定也没有多少啊。
  丁为国咬咬牙，站起了身就准备出门去，哪知他还没开门，身后就传来老娘的低喝声：“老二，你站住，你要干什么去？”
  丁为国回头看去，只见丁老太手里正挥着锅铲，怒气冲冲地站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她的身后还站着挺着肚子的余慧，女人对上丁为国的目光还有些闪躲。
  丁为国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苦着脸道：“娘您说什么呢，我就是出去走走，走走都不行啦？”
  隔壁传来少年隐约的说话声，丁老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她瞪着小儿子，狠狠道：“你什么心思你老娘还猜不出来？你放个屁我都知道你装的什么心事！以前你背着一家子人和他们家来往，我就不谈了，但今儿个你要是出了这门，往后就甭认我这娘！”
  丁老太说的话又快又狠，抛下这话就把锅铲往厨房一撂，一摔门回自己屋里去了，连晚饭都不做了。
  丁为国无奈又心力交瘁，他哪里不知道丁老太这性子，向来说到做到，而且她能说出这种狠话，显然就是气狠了。
  他只能垂头往堂屋里走去，路过余慧身边时，丁为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刚才肯定丁老太在厨房里忙着，哪有功夫跑出来凑热闹，一准是余慧看到了和听到了，跑去吹的耳旁风。
  “为国……”
  余慧见他似乎真的恼了自己，忙跟上前去，想拽拽丈夫的袖子，可丁为国现在正是烦着她的时候，侧身躲了开来。
  不仅让余慧尴尬地伸空了手，他还不咸不淡地说：“娘正在气头上，她不想做饭，你就去准备一下吧。”
  说完，丁为国头也不回去了房间里哄女儿去了，余慧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自打她怀孕以来，这还是丁为国头一回叫她去做事，而且他这话……明显就是在给她下脸子啊。
  余慧一下子就白了脸，抚这肚子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了起来，要是、要是她一开始就生下的是个男孩儿，丁为国对她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态度？
  女人的身子摇晃了下，面色恍惚，她脑海里的想法越来越激烈，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隔壁，江砚就和赵健本一群人这么僵持着，既不肯让人“检查”一番屋子里，也不说让人进来坐下喝杯水。
  这脸面落得……饶是赵健本的脾气再好，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正想对这个倔强的少年说几句重话，突听屋子里传来一声：“阿砚——”
  这声音娇娇气气，腔调拖得长长，明明在叫人名却像在跟人撒娇似的，一听就是小姑娘会有的音调。
  可听得赵健本却是眉头一皱，江家除了被江老四收养来的江砚，哪还有什么年轻的小辈？更别说什么小姑娘了，但……江老四可万万说不出这种娇滴滴的语气啊。
  赵健本身后的两人也是听着一头雾水——谁不知道旧地主出身的江家只有一老一少两口人啊。
  屋子里的人似乎是等不及江砚答话，不多时就噌噌噌地跑了出来，赵健本这才看清楚这个娇滴滴声音的真面目。
  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杏眸檀口，柳眉弯弯，穿了一身宽大的补丁褐衣，衬得小姑娘身材越发娇小。
  此时她的眼里有着一丝丝的懵懂困惑，但很快又变成了陡然看到这么多人在院子里的惊讶。
  小姑娘显然很依赖江砚，一出来就直奔少年而去，缩在江砚身后，她拽着人的衣袖，眼睛里跟含了水似的：“阿砚，他们是谁呀？”
  赵健本低咳了一声，挪开目光。 第78章   第二天，江家住进了个娇小姐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村子里，丁为国被丁老太限制不能出门，他又不好和对面隔空喊话，是以，头一个去江家一探究竟的人居然是村头刘家的。
  刘家从前是江家的长工，旧社会的地主嗟磨人，刘家人那时候也受了不少苦楚和委屈，所以即便现在公家政策对江家有所宽容，他们也没大和江家有什么往来。
  倒是刘家最小的妞儿刘小四实在耐不住八卦之心，听着外头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瞒着家里大人，拉着姐姐偷偷溜来了。
  江砚一大早就被敲门声惊了下，还以为是昨天的赵健本又继续来找茬了，结果一开门，就是一胖一瘦的俩姐妹花，同样黝黄的皮肤，在还没大亮的天色里，江砚倒是把她俩的一口白牙看得很清楚。
  江砚和俩姐妹说不来什么话，只好把甄白给喊醒，又用块米花糕哄着人去和刘小四俩姐妹说话。
  咬着米花糕的兔子精，套上江砚宽大的衣服，顶着惺忪的眼，不情不愿地出去了，但等看到江砚摆出来的果盘上面，有着她想吃却被江砚限制不能多吃的零食后，她那点没睡够的不愉快登时消失了。
  “老天哎，你的皮肤真的好白诶，比谢芳菲的还要白！”
  “天呀你的手腕胳膊肘，怎么能这么细……太羡慕了。”
  “……睫毛也好长！”
  甄白一出去，左手一块米花糕，右手一块榛子糖，还没张嘴咬下去，就听见面前的人一阵儿咋咋呼呼的惊叫，旁边那个瘦一点的女孩就只顾着应和地点头。
  刘小四一脸羡慕到不行的模样，最后她总结道：“你真好看。”
  甄白眨眨眼，她能感觉出这小姑娘没什么坏心眼，听着夸赞，甄白心里也有些高兴，她矜持地抿唇笑了下：“谢谢。”
  刘小四登时被她这一笑给迷晕了，傻乎乎地凑过来，悄悄问：“那个……你真是从城里过来借住在江砚家的吗？”
  甄白刚想下意识地说自己不是从城里来的，但想到前些天那几个人气势汹汹地逼问江砚的模样，她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句：“是、是吧，我现在就先住在这儿了。”
  虽然城里来的是假的，但借住可是真的呀。
  刘小四一听就拍手笑了，扭头看向自己的二姐：“姐你看吧，我就说甄白是城里的姑娘，她长的模样比谢芳菲还要好看，哪里是穷人家能养出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刘小玉忙不迭地点头，她一双眼睛看向肤白腿长的甄白，脸上同样有着羡慕的神色。
  兔子精干巴巴地咬着米花糕，听着两人艳羡的语气，她倒是觉得很不自在——要是刘小四知道她不仅不是城里来的，住的兔子洞还是在山里的，怕是会吓到吧……
  两人走的时候，江砚的眼神看了过来，甄白只好肉痛地从果盘里一手抓一把糖，一手捏几块米花糕递给她们，她故意不去看那些送出去的零食们，狠心道：“拿着，快走吧。”
  刘小四和刘小玉却是一脸感动，少女手里毫不吝啬地抱着一堆看起来就昂贵无比的零食，塞到她俩怀里后，却还在嘴硬地要赶她们走，甄白一定是怕她们姐妹来这里会被其他人看到，对她们会影响不好。
  就像从前送了把青菜给江砚的李叔，差点被告发和坏分子不轨的事一样。
  刘小四感动坏了，如果不是怕面前的和玉一样无暇白净的姑娘不喜欢，她直接能热情地给甄白一个拥抱，刘小四临走前大声道：“甄白，我们还会来再找你玩儿的，你不用担心！”
  甄白顿时傻眼，呆若木鸡地看着俩姐妹相携走远，她“砰”地一下关掉门，跑到江砚面前问：“阿砚阿砚，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还要来……”
  甄白整只兔子都傻了，她的米花糕，她的榛子糖，她的好吃的们，以后都要变成别人嘴里的食物啦？
  “阿砚，不要让她们来嘛……”兔子精可怜巴巴地抬头，大眼睛里盈着水光，江砚硬下心来的话登时就说不出口了，他无奈：“她们这是喜欢你，这才……”
  “可是她俩会分掉我的零食。”
  兔子精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说到这个她更加难受和委屈了，刚才她就分掉了一大把糖，早知道她就抓少点了呜呜呜。
  江砚顿了下，继续耐心给她解释：“你不是很想出去玩吗，结交到了朋友，才会有人给你做向导，告诉你哪里好玩……”
  “不嘛不嘛，要好吃的，才不要出去玩！”
  甄白一点都不领情，撒起泼来半点理都不讲，江砚深深吐出一口气，十来年惯有的清冷性子尽数破碎，他要被这只善变的兔子精给气死了！
  “好了。”江砚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示意她滚蛋：“你别在我跟前杵着了，去床上睡觉去。”
  天色还早，兔子精以往这时候都还在赖床不起来的。
  “好呀，你居然会嫌弃我了。”甄白睁着大眼睛，张着双臂就往少年背上扑去，伴随着“咻”的一声，她又变成了那只巴掌大的兔子，江砚听见动静连忙回过身来，手忙脚乱地接住毛茸茸的兔子，和那一堆松松垮垮的衣服。
  摸着毛绒的皮毛，少年又止不住地红了脸，他攥着衣服的手指都在僵着，江砚掩饰脸红地大声斥责道：“甄白！不是说了不许你随便变兔子的吗！”
  前几天甄白学会怎么控制转化人形后，江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变成原型的兔子精居然是光秃秃的……然后他就给甄白定了几项为人的要求，其中就有不许她在白天的公众场合下，变、兔、子。
  江砚咬牙：“你未来三天的零嘴都没了！”
  甄白登时在他掌心里焦躁起来，江砚捏着兔耳朵，看出了她大眼睛里的意图，少年继续冷冷地道：“要是你敢现在变回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饿肚子。”
  白兔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最后还是怂了，屈服在饿肚子的威胁下，没敢当场化形给少年演一个活色生香。 第79章   三月来临后，江家那块田地里种的菜都要拔掉，换上稻谷的秧苗，这些是早稻，五六月份收割后，收获的稻子要给一半给大队里。
  插秧那天，甄白也跟着去了，兔子精这还是头一回用人形出门，之前被江砚躲躲藏藏地窝在怀里的时候看到的风景，远不及现在变人后看到的。
  她挨在少年身侧，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时不时发出一声喟叹：“阿砚，那些田怎么比你家的大这么多？”
  “还有那个，他们家的牛也太厉害了……”
  一路走来，路过的人都对江砚真的领着个姑娘出来好奇不已，频频打量着两人。
  兔子精才不管他们，一边手忙脚乱地指划着，一边一双大眼睛看到耕田的老牛后，又发出一声惊叹，活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宝贝。
  甄白东望望西看看，一切都稀罕到不行，嘴里还咕囔着：“不过，阿砚你怎么以前从来不带我来看这些？”
  对上少女的没心没肺的笑和小声抱怨，江砚没好气道：“我们家也有牛，前天也去耕了田，我之前怎么叫你来着？你非不和我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少女丝毫没有倒打一耙的愧疚感，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句，很快又把田里的老牛们抛之脑后，去采起了路边的野花。
  她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显然心里是愉快极了，江砚提着篓子走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着，那天蓝色的棉布裙摆划拉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姑娘柔白的脸颊在浅淡的薄亮中氲着粉。
  少年步子都跟着她慢了下来，唇角微微弯了弯。
  记录农具去向的人今天换了个，浓眉大眼，瘦瘦高高的个儿，明明才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戾气。
  今天来拿用具的村民大多都没敢像在谢芳菲面前那样不客气，那人给什么样的，他们就拿什么样的，一句调笑的话都不敢多说。
  开什么玩笑，谁敢惹这小阎王？
  向阳村里谁不知道谢家行四的小子外号“村里小土匪”，这人论打架的功夫在一众年轻人里数一数二不说，又因为谢家大哥是在城里落了户还有正经稳定工作的，在这种谁都不敢轻易得罪城里户的时代里，谢斐成凭着自已横天横地的性子，俨然在村子里活成了村中一霸。
  除了他小妹谢芳菲能管得住小土匪，谢家的其余人都管不了，更别说谢家大哥还是个护短的，谢斐成在外惹了事他一准儿维护自己亲弟。
  想起往些年吃瘪的经历，村民们都拎着锄头默默离开，没一个人敢说小土匪给自己的农具和别人不一样这种话。
  甄白拉着江砚的袖子，磨磨蹭蹭地跟在他身边，远远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和他悄悄地咬耳朵：“这人怎么看起来那么凶？”
  江砚顺势看了一眼前方，守着块木板桌的少年看起来很不耐，却又没嚣张地撂挑子走人，江砚毫不犹豫地收回目光，低声在变人的规矩里面加了一条：“以后见了他，绕道走。”
  “为啥子……”
  甄白最近在学刘小四说话，慢吞吞地拖长了调子，可她声音软软的，听着根本不像乡下人会有的口音。
  江砚木着脸，眼都没眨地骗她：“他最喜欢吃兔子，一个人能干三只全兔。”
  身边兔子精的目光顿时变了，眼里有着不可思议和愤愤，只是这些情绪却是冲着江砚而去的，她生气道：“你撒谎！”
  江砚不说话，甄白仍旧愤懑地数落他：“除了前年三九舅舅撞到树桩上被人捡到，根本没有一连三只兔子让你们给抓去，你居然在骗我，阿砚，你嘴里有几句话是真的了？我以后到底能不能信你？”
  江砚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心里还正暗想这兔子精居然开窍了，可听到后面，少年却是一头黑线，是时候把刘小四关在门外了，瞧瞧她把一只兔子精给带偏成什么样儿了。
  “我只是这么形容。”江砚才不会承认自己骗人的事实，他为了让自己之前说的话更有信服力，再正儿八经道：“而且，谢斐成确实很喜欢吃肉，我小时候亲眼看到他扒着一只兔子腿，吃得好香。”
  甄白狐疑地瞅着他，见他的一脸认真，最后还是勉强相信了：“那好吧阿砚，见到他我会绕道走的。”
  谢斐成眯着眼看着远处，他早就看见了江砚，那个害他小妹哭了好几次的臭小子！不知好歹的东西，他今天非得给他好看。
  等江砚领着甄白走过去时，一旁拿了用具的村民纷纷作鸟兽散，一个个避之不及跑得老远。
  嘿，也不知是从谁嘴里流传出的话，说谢芳菲自从在江家那小子面前出了好大的糗后，居然还敢再去找人家，结果被江砚好一通嘲讽，现在估计还在家哭着呢！
  四处投来“你也太不解风情了”的目光纷纷砸在江砚身上，少年却端得那一个面色毫无波澜，走到谢斐成跟前也是毫不生怯。
  谢斐成最看不惯这人总端着这副清冷寡欲的模样，他不就是拿这装模作样去勾搭他妹妹的么！
  谢斐成的一下子就恼火起来，见江砚还敢抬眸直视着自己，他啪地一下就把手里厚重的本儿给摔在桌上，伴随着一声老大的响声，他眉眼的戾气也越发浓重：“江砚！”
  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是处于换声期的阶段，谢斐成的模样摆得挺有气势，比江砚高了半个头，完全可以低眼俯视他，可他一字一顿喊出来后，那声音宛如故意粗声粗气嘎嘎叫的鸭子似的，十足的气焰也被他这么一喊掉了七分。
  原本还有些怵他的甄白，听见这声音，陡然间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又把谢斐成还剩三分的气势全给抹掉了，少年梗着红脖子，气死了地怒瞪过去：“笑！笑你个大爷——”
  谢斐成把凶狠的目光刚一挪过去，他的眼神就看得有些直了，喉咙里还未说出的半句话就那么直直卡在里头，良久都没能憋出来。 第80章   在他的眼前，笑得眉眼都弯弯起来的姑娘杏脸桃腮，捂着脸笑的十指细细，白嫩得跟他家地里的水葱似的，她身上还穿着条浅蓝色的棉布裙，柔软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
  她一笑，裙子就一晃，裙摆划拉出一道波澜的弧度，像极了她此时愉悦的心情。
  谢斐成看直了眼，那种裙子他见过，是城里的商场卖的最贵的那种料子做出来的，要足足三十块钱一条，就连小妹谢芳菲都只有两条替换的而已。
  他一直认为这种堪比天价的裙子，只有小妹才能穿得出来好看，可现在……他却突然觉得谢芳菲平时穿出来的样子，却压根比眼前的姑娘差得远了。
  谢斐成的心情一时之间是说不出来的复杂，面前的少女瞧着就是非富即贵的人，整个人不仅娇滴滴的，而且这样的裙子，她居然能穿出来和江砚一起去田里面。
  要知道小妹都是珍惜得不得了，要去城里或者不干粗活时才会穿出来显摆两下的。
  想到这里，谢斐成突然又想起了这几天村子里的传闻，难道真有个城里的姑娘来江家借住吗……
  刚才谢斐成那样恼怒地吼出来，可甄白一点都不怕他，还觉得他的声音实在太像公鸭子，太搞笑了！
  她咯咯地笑，一旁一直注意着谢斐成的江砚眼神已经沉了下来，他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脚步，大半个人都挡在了笑嘻嘻的甄白身前。
  “阿砚别挡住嘛……”
  兔子精还不明所以地扒拉了他一下，娇声道：“我想再看看他，怎么会有发出鸭叫声的人类呀哈哈哈……”
  听到后面，江砚也没忍住地弯了下嘴角，但还是不为所动，他面前的谢斐成回过神来，又听见甄白这样不客气的嘲笑声，也不知他是害羞还是愤恼，直接递了把锄头过去，粗着嗓子说：“还不快滚——”
  甄白银铃似的笑声又猛地从江砚身后传来，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似的，江砚没想太过得罪谢斐成，接过锄头，拉着兔子精走了。
  被牵着手，甄白还总是频频回头去笑人家，江砚能察觉到刚才谢斐成异样的目光，他不希望甄白被什么人惦记上，尤其是谢斐成这种不务正业的人。
  江砚假装生气了地提醒她第三遍，兔子精这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意犹未尽地道：“阿砚，他的声音真的好像鸭叫嘛。”
  “每个人都会有变声的阶段。”江砚不咸不淡地给她科普，目的是后面这句：“所以不要随便嘲笑别人，你刚才瞧见他恼羞成怒了吧？”
  甄白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个人类在她笑的时候确实很生气，气得整个脸都红了。
  在甄白想着人类可真小气的时候，江砚又在她耳边慢悠悠地接着下文：“这是他们不高兴的表现，如果你再笑下去，他说不定会觉得没面子，然后半夜起来给你套袋子打一顿泄恨。”
  甄白眼睛睁得圆圆的，被吓到：“是……这样的吗？”
  “当然。”江砚脸不红心不跳地一脸肯定：“你去问问刘小四，她肯定知道谢斐成不是什么好人。”
  一眼看到好看的姑娘就挪不开眼，哪是什么好人。
  想着，江砚的目光轻微地偏落在，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的姑娘身上。
  小白的模样在村子里的确太过惹眼了，即便他故意捏造出她是城里小姐的身份，从而让有些人心有忌惮，但……如果是她被人蛊惑了，然后交代出了自己的身份呢？
  想到这只兔子平时蠢笨的模样，江砚又深深觉得心力交瘁，他能接受甄白精怪的身份，可村子里许多老古董们，哦不，大多数的人类怕是都不太能够接受一只妖怪在自己身边——尽管她没有什么害人之心。
  这段日子正是农忙的时候，不光是江砚那块地种起了稻谷，其他家管辖的田地，都被大队里安排了种水稻的种水稻，种玉米的种玉米。
  中午吃饭的时候，多数人为了赚工分和盼望着收获时收成多一些，都随身带了干粮，或者让家里的孩子送午饭，丝毫不耽误劳作的功夫。
  甄白给江砚送完饭，哼着小曲儿沿着田埂上往回走，今天她穿的衣裳是黑红上衣和花长裤，她不大喜欢这个颜色，但蓝裙子穿两天就要洗一次，洗掉晾干的期间，她只能穿这丑丑的衣服。
  饶是这样，她也是显眼的，柔白的皮肤在太阳底下显得发亮，就算裹着破麻袋儿也掩盖不住她姣好的身形，光是那一张脸蛋，放在向阳村里头看，就没有比她还标致的存在。
  刘小四远远地就瞧见了甄白，这几天家里忙得不行，她连去江家串门的空闲都没有，这时候见了甄白她高兴到不行，忙扯着嗓子喊：“小白——”
  甄白茫然地抬起脑袋，循声望去，只见前面泥泞的田里面，有个黑黑矮矮的身影戴着草帽，正冲她挥着手，甄白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才看出来这是老是上门和她抢零食的刘小四。
  见了她，甄白就不大高兴得起来，但她又想到前两天江砚说的那些话，她连忙提着篮子小跑了一段儿，来到刘小四地里的路边上。
  “小白，你去给江砚送午饭吗？”
  刘家的这块地在路边，低了公路一大截，刘小四只能仰着脑袋去看甄白，迫不及待地打量了下她，刘小四面上很快浮起了疑惑：“你为啥子要去给他送饭？”
  甄白比她还茫然：“啊……因为我不送，阿砚会饿肚子。”
  “才不会。”刘小四飞快地反驳道：“从前你没来的时候，他还不是照样下田干活，那也没饿着呀。再说了，你是他家的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
  刘小四一直觉得甄白应该是娇弱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现在居然沦落到要提着篮子给个穷小子送饭，一想到这个，她就有些愤怒。
  江砚这人怎么这样？
  都不对小白好，偏偏小白还对他这么亲昵，白瞎了！ 第81章   “那个……”甄白被她上来这么一打断，就有点儿想不起来自己一开始要说的是什么了，她只好一边努力回想，一边不走心地应着刘小四的话：“我住的他家，当然应该帮忙。”
  “可是……”
  刘小四刚想说什么，又顿住了，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准备暗戳戳打探她想知道的那些事儿：“难道是你交给江砚的他们家的伙食费，江砚嫌少了所以才让你做这些的吗？”
  这几天村子里的唠嗑中心又变成了“住在江家的那小姑娘为啥子这么勤劳她真的是城里来的吗”、“也不知道江家那小姑娘交的伙食费有多少江砚那小子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好运气”诸如此类。
  刘小四决定为这些嘴碎的大婶大娘们探探口风。
  甄白更茫然了，她摇摇脑袋：“伙食费？那是什么？”
  她可从没听说在阿砚家住着，还要交这玩意儿啊，这是什么能吃的东西吗？
  “笨小白。”刘小四急了：“钱，就是钱呀。”
  甄白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道：“才不用给阿砚这个，阿砚自己有。”
  这下刘小四呆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甄白说的，她讷讷道：“你……真一分钱都没给过江砚家？”
  “没有。”
  兔子精有些不耐烦了，她过来是想问、想问什么来着……她想起来了！甄白急忙蹲下身子来，悄咪咪地问刘小四：“谢斐成是真的会打人吗？”
  这个问题从甄白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她听到甄白没给江家生活费还要惊吓，刘小四吓得声音都有些不稳了：“小、小白，你从哪听来的啊……”
  这话要是让谢斐成那个土匪听到，小白肯定要被好一顿收拾的！要知道，那个混账东西，可是连女孩子都能骂哭的，除了谢芳菲谁能降得住他？
  甄白放下篮子，挠挠头道：“你只管说是不是就好了。”
  刘小四聊天的功力她是见识过的，再绕来绕去，她待会又要忘记自己是要问刘小四什么了。
  “当然是啊！”刘小四急得拍了下大腿，又惊觉自己手上都是泥巴，但现在她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裤子给弄脏了，忙快言快语地和甄白说：“我跟你讲，他真的很……凶的，你千万千万不能去招惹他，知道吗？”
  刘小四一脸苦口婆心的模样，生怕少女一个想不开，跑到谢斐成面前去说些土匪不爱听的话，那可就惨了。
  她在担心甄白会莽撞行事，却不知道早在前几天兔子精就把人得罪了个彻底，当时不仅全身而退不说，甄白还背地里笑了人好久，谢斐成这个名声在外的土匪也没来找过她的茬儿。
  听了刘小四这话，甄白一张脸都唰地白了，她哪里知道江砚说的居然是真的，那这样的话，谢斐成这几天岂不是就在挑麻袋……
  甄白魂不守舍地起身就要走，刘小四连忙担忧地喊住她：“小白！篮子！你的篮子——”
  这大嗓门把甄白喊回了神，也把刘家爹妈也喊得看了过来，他俩一早就看见了甄白和小闺女说话的情景，暗暗憋了一会儿，这时候总算是没忍得住了：“四丫头！又在偷懒，还不滚过来把这片的秧给插上——”
  刘小四这下不敢多待了，麻溜地滚了过去，临走时还不忘叮嘱甄白：“见到谢斐成就绕道走，别和他撞上，他一肚子坏水呢！”
  甄白用力点头，提着篮子回去时还在想，这刘小四怎么说的话和阿砚说的一模一样呢？
  在甄白忧心忡忡地打定主意，这些时日要好好地躲在家里，特别是半夜，她再也不起来偷吃米花糕了的时候，日子在以光速飞逝。
  江家小院里的那棵被江砚摘得不差了的柿子树上，翠绿的叶子开始变黄，黄了又掉下来，甄白开始还会高兴地捡起来摆在桌上数，但后来看见飘落一地的黄叶子，即便叶子就在她脚边，她也懒得弯腰去捡了。
  树上常唧唧喳喳叫的麻雀，也不知跑到哪里做窝去了，没了这些曾经甄白觉得聒噪的鸟儿烦着，兔子精有了好几天的好眠，只是这样的日子没几天后，她又觉得每天变得枯燥无味。
  在甄白开始想念那些聒噪的鸟儿的时候，好在又有了其他新鲜的事儿吸引了她的注意——甄白种下江砚送她的那几朵带枝的花，居然慢慢地活了。
  抽出的藤蔓越来越粗长，势有继续生长的苗头，墨绿的藤枝上面粉色白色的花儿开得娇艳——之前的花儿已经落了一批，这是后来长出来的。
  有一日，江砚无意中瞧见了，他见兔子精对这几株插扦种活了的花儿喜欢得很，整天围着它们悉心照料，他也劈了细细长长的竹条插在土壤中，用柔软的旧布条把软塌塌的藤蔓和竹条绑在一起。
  甄白每天都要搬着板凳坐在这里看，给花儿浇浇水，就连刘小四和刘小玉拉着手找上门来，和她闲扯谢芳菲又如何如何了，兔子精也没有多大兴趣，只顾着她那几株花儿。
  叶子泛黄的秋日很快过去，又迎来的冬天不比去年冷，反倒整日都出大太阳。
  小院子的柿子树下已经搭上了一个半人高的木架子，绿色的藤条爬上架子，给院子里添了许些绿意，藤枝上的花儿已经枯萎了，这已经是种活后落下的第二批花儿了。
  甄白眼巴巴地瞧着，对把洗衣服的水浇在树下的少年道：“阿砚阿砚，它们什么时候能再开花？”
  江砚把空了的桶提在手里，回过头来，眼里带了些诧异，这些种活的花算起来，是甄白投以最久兴趣的东西了。
  “要等来年春天了。”
  几个月来个子又拔高了些的少年说道，他把目光落在蹲着的少女身上，她裹着一件粉色的棉袄，新的，那是刚入冬时他带人去城里买的，兔子精格外喜欢小清新的颜色，粉的白的水蓝的翠绿的，一看到喜欢的衣服就走不动路。
  江砚的思绪被拉远了去，如果旁边有人在场，就能看见，少年的黑眸里映着少女窈窕的模样，他的眸底是清浅而起伏的笑意。
  那代表着喜欢。 第82章   甄白盼望着江砚说的来年春天，她日复一日的等待，早就不仅只是因为喜欢这好看的花儿了，她听刘小四说了，这花，能结果子！
  纸上说冬去春又来，可两三个月的时光放在现实中却很漫长，日子似乎变得难捱，每天甄白都要问上一句“春天什么时候来？”
  起初江砚还很有耐心地给她数着日子：“农历十二月二十二立春，现在是九月初三，应该还有……”
  到后来，江砚无意中知道这兔子是在盼着吃果子后，他就被气笑了，等甄白再例行一问时，他也变得敷衍了：“快了快了……”
  甄白察觉出了他这前后的差距，在心里气恼极了，暗暗下定决心，等结出的果子一颗都不给江砚吃，哼。
  兔子精盼望已久的藤蔓重新又开出了粉白色的花朵时，又一年三月来临，村子里的飞禽走兽蜗居了一个冬天，现在重新舒展着四肢全身活动起来，甄白的新鲜劲儿，慢慢被转移了一部分在房梁上筑窝的燕子身上。
  自从去年大队书记赵健本领着人要来调查江家，却被一个小姑娘打脸无功而返，结果还闹得沸沸扬扬全村子人都知道了。
  赵健本觉得被拂了面子，让村子里的人看了笑话，大队里就对江家忽视了许多，就连过年时按劳分配的猪肉都是些没油水的瘦肉和骨头。
  如果江家的那块地是江砚一手开垦出来的，赵健本说不定还会想法子给人换成没开垦过的荒田。
  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上被刁难，总归没有什么大问题，江砚也就默默受着，直到去年种的晚稻足足少分配了三十斤，少年这才觉得不可思议地震怒——他本以为一些事上的忍让能换来赵健本的舒服，和以后的风平浪静，没想到结果是对方的越发得寸进尺。
  往年里两百斤带壳的稻米和买来的地瓜面一半一半地混合一起吃，够江砚和江老四两人吃上一整年，且还有富余，但甄白来了他们家后，她一个人如果要吃得饱，快能顶得上他们两人的饭量。
  江砚本来还在庆幸，去年的雨水多，他家分到的田地又比往些年的时候肥沃了不少，早稻加上晚稻应该分下来能有三百五十多斤，省省着吃，完全足够了。
  可哪想到，大队里居然一扣就是三十斤，就是放在普通人家里，这三十斤兑着地瓜面也够一个人吃两个月了，江砚如果现在忍了，拿出往些年的余粮也才将将能把甄白的那份算上……他怎么能忍得下去！
  少年木着一张脸，在脑海里飞快盘算着，很显然，这克扣的事情如果没有赵健本这个书记授意，底下帮忙分稻米的村民哪里敢擅作主张？
  想到那三十斤米，江砚的心肝都抽抽地疼，那放出去一口巷卖，去壳的大米不用算上粮票会比国营商店贵上一些，是能卖四毛五分一斤的，三十斤就是十三块五啊。
  算到这儿，江砚的心更疼了。
  “小白。”少年把一筐一筐的稻米搬进屋子里，高声往房间里喊，兔子精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嘟着嘴巴有些不满：“笨蛋阿砚，喊我做什么？”
  江砚擦擦额边的汗，盯着她嘟囔起来的唇看了眼，立即就挪开了目光：“嘴边擦擦。”
  甄白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嘴边还沾着刚才偷吃的糕点碎屑，江砚耐心地等她抹完脸，状若无意地开口道：“今年好像收成不大好……”
  偷吃了米花糕还被江砚一眼就发现了的甄白，本来还心虚不已，但见江砚似乎没有追究她的偷吃，她眼珠子转了转，连忙机灵地继续扯这个话题：“收成不好是什么？”
  “……”
  江砚被噎了一下，顿了良久，在兔子精坚持不懈的好奇目光下，少年一边深觉自己是不是不该找这兔子说这事儿，一边调整心绪给她解释：“就是今年比去年少了很多大米。”
  在这近一年的科普下，不谙世事的兔子精已经知道大米是什么东西的，那可是能填饱肚子的，居然少了？
  甄白惊讶地睁着大眼睛，眼神里又带着茫然：“怎么会比去年少……难道阿砚你以前在地里干活时总是偷懒吗？”
  江砚摁了下跳得有些厉害的额边，他艰难地给这只气死人不偿命的兔子精笑了下，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不、是。”
  不等甄白再说些什么雷人的猜测，江砚不吊着她了，快速把话说完：“本来倒不该少那么多，之前来家里查访的那些人你还记得吧？兴许就是那回得罪了人的缘故……”
  “还能这样？！”
  甄白登时气鼓鼓地把眼睛瞪得更圆了，兔子精嘴里嘀嘀咕咕地埋怨：“你们人类可真是小气。”
  要知道，她们兔子之间吵吵闹闹都是没有隔夜仇的，那天……她不就实话实说了那几个人几句吗，怎么还能这样下三滥地扣她的大米？
  江砚听见她的嘀咕，顿时抚额绝倒，算了，这事儿算是不指望这只兔子精了。
  江砚本想是借甄白之口，把这事儿传到和她亲近的那几个丫头耳中，比如刘小四，那可是个能说且八卦的姑娘。
  想那时他不过好心提醒了谢芳菲一句别摔了，却被刘小四借此嘲笑了谢芳菲好久，这事儿他虽摸不着头脑，但也见识了刘小四嘲讽人的功底。
  但……
  看兔子精这傻样，江砚觉得无望。
  看来，如果要讨回那三十斤稻米，他得再想些其他的法子了。
  立春过后柳絮疯长，江家后边的那片山坡上种满了柳树，风一吹，江老四的咳疾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好不了。
  里屋又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江砚收回思绪，不假思索地快步倒了杯水进屋子里，屋里传来说话声，他也没看见那只兔子精一脸的若有所思后，迈着欢快的步子出了院子，往村头刘家去了。
  等江砚安顿好江老四后，一出来就左寻右找都没瞧见甄白，直到了饭点，兔子精这才姗姗来迟地回来。 第83章   晚间吃饭时，甄白还表现得和平常一般无二，照旧到了晚上变成兔子缩进江砚的被窝里，少年即便面对了她这样的兔子形态已经好几个月了，仍旧还有些不适的束手束脚。
  “小白，下午去哪里了？”
  江砚把兔子推开一些，给她盖好被子后，低头对上白兔子那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又想起来甄白变成兔子后说的话，他是听不懂的。
  屈起手指，江砚摸了摸她，眸底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意：“快睡吧，今天也是不许你再趴我身上睡。”
  甄白看着他闭眼了，这才动动三瓣唇，翘着脑袋哼唧了两声，要是江砚这时候睁开眼来，一定能发现她这幅模样是在窃喜和嘚瑟。
  ……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蒙着一片黑蒙，江砚就被一声声的吵闹声给惊醒了，少年翻身起来下意识就先去摸床的另一侧，却探了个空。
  江砚还有些惺忪的睡意登时跑没了，他使劲揉了下眼，掀了被子，看清楚床上的兔子确实不见了时，他心里猛然一下就沉了。
  连衣服都没披就往外走去，江砚抿着唇，眉头拧得死紧，心里是止不住的不安和忐忑，四处搜寻了遍家里，他想，让他找到那只居然变成原型还要乱跑的兔子精，他非得……
  江砚咬牙，找了个遍把江老四都惊醒了也没在家里看到甄白后，他的心里宛如开了个口子似的，在拔凉拔凉地漏风。
  他非得揍扁这兔子精！
  院子里的门是掩上的，没栓紧，江砚一看就知道甄白这是跑出去了。
  三月初的天还很冷，甄白挤在一堆人群里，不经意地一偏脑袋就瞧见了站在家门口的少年，有风刮来，甄白眯了下眼望去，等看清了少年的面容后，她心里暗暗地想。
  阿砚可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居然把自己冻得脸色发青了还傻傻地站那儿。
  真是笨蛋。
  兔子精在心里喟叹了一句，她本想过去让人回去穿好衣服，可脚步都还没迈起来，就有道人影比她还快，身形一动就已经到了江砚跟前。
  甄白定睛看去，那道身影露了半边侧脸过来，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白皙的脸颊，还有好看的下颌线条，一袭湖蓝色的纱裙衬得她身材纤细，脚上穿着的那双白色的低跟皮鞋，比她的脚脖子还要白。
  甄白把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眼里渐渐浮起疑惑的神色，这、谢芳菲为啥子一年四季都穿的是裙子？
  夏天穿，初春也穿，现在分明还很冷，她居然只在纱裙外面套件薄薄的小外套，还敢露着脚踝……
  甄白不自觉地松开了自己揣在一起的双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还是那件粉白色的棉袄，袖口都有些脏了……甄白连忙心虚似的把袖子理了理，哎，做人类就是麻烦。
  她……居然也会处处和人攀比怎么才比较精致了。
  兔子精薅了把自己三四天没洗的头发，在心里不走心地哀叹了句。
  谢芳菲看到江砚出来的那片刻，就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她这回学乖了，再没了往日故作的矜持，系统在她脑海道：“主人，那个甄白在看你。”
  谢芳菲自然能感觉到她的打量，她心里得意，这些日子她可受够了那些无知村民的流言蜚语，起因还不都是因为这个甄白！别以为她不知道刘小四和她一贯交好，这些嘲讽她的话可不就是从刘小四嘴里传出来的么！
  在她脑海里默默听着这些腹诽的系统君，差点一个没忍住，险些把“你是不是忘了刘小四亲耳听到过江砚说你是狗吃屎？”这句话吐露出来，好在……程序的设定让它牢牢闭着嘴。
  想到那些屈辱，谢芳菲忍不住挺了挺胸脯，在江砚面前站定，声音是常有的温柔：“江砚哥，你别生气，大队书记这事儿确实做错了，相信我，大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谢芳菲的眼里带着坚定又别有深意的目光，仿佛在说“把这事儿捅给大家的人就是我快感动呀”。
  可惜，她忘了。
  面前这个人是看到她摔倒也没递给眼风过来，再见到她还“提醒”她小心狗吃屎的直男本男。
  就连系统都忍不住心叹，它的宿主怎么就这么记吃不记打？难道这几个月来在江砚身上丢的面子她都忘了吗？？如果沦为全村人的笑柄都不算狼狈的话，它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给人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如果不是程序设定不准，系统它真想化作实体给谢芳菲两嘴巴子，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咱能别再攻略男配了吗？咱不需要那些气运了好伐？咱去稳稳妥妥地走女美男强的剧情线它不香吗？？
  果然，在系统的无力吐槽下，江砚皱了下眉。
  他来了他来了！
  他要发挥他的直男功底了！
  “我为什么要信你？”
  果真不负系统的殷殷期盼，江砚不鸣则已，一鸣语出惊人，丝毫不给人留余地。
  谢芳菲凝噎了下，但经历过无数次直男的直言直语，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因为是我把人叫过来给江砚哥你讨公道的，所以无论赵书记肯不肯还给你应有的粮食，我一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砚很不耐地打断了：“姑娘你看看天色，鸡都还没起来，你是怎么能这么有本事叫这么多人来啊？”
  还把甄白这个傻兔子也给勾了过去，现在居然看到他了还两眼发直地不过来？
  江砚一抬头，就看到了挤在人群里朝自己这边看好戏的兔子精，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面对谢芳菲的话更难听更直白了：“请你哪来的回哪去吧，顺便把这些人都遣走。”
  说完，少年往人群里扒拉出傻傻站着的少女，毫不犹豫地回了自己院子。
  看着面前的木门摇晃着，“砰”地一声在她眼前关上，谢芳菲的笑再也撑不住地凝固在了僵硬的脸上，呈现出难看又皲裂的表情。
  她不甘地想，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为什么江砚还能这么直白地不给她好脸色看？ 第84章   当谢芳菲僵冷着一张脸，告诉大家都回去时，被谢芳菲招呼来的村民都一脸的不解，他们大多是前一天晚上收了谢芳菲几个鸡蛋，这才起了个大早过来这儿，这才刚聚在一起兴起地聊上两句，怎么又说要回去了呢？
  当所有人都准备回去，说道在路上扯扯这谢家丫头和江砚的八卦时，有个年轻人转了转眼珠子，他故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脚步放慢了下来，大声道：“芳姐儿，你喊大伙儿起这么早，在这儿挨了一早上的冷风，啥也不说啥也不做，一句话又让我们回去，你这不是成心耍大伙儿嘛！”
  这人是向阳村里有名的无赖，姓黄，在一众儿兄弟面前行六，因而村里人都叫他六子，若说谢斐成是个拿拳头说话的土匪，好歹有时还会顾及一下谢家的面子，有些事儿做得并不会太过。
  但黄六就是个没皮没脸的泼皮，偏生他又无父无母不说，连个亲近些的亲戚都和他楚河汉界画得分明，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牵无挂了。
  平时黄六为人说话更不消顾忌，除了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腌臜事他不做以外，什么没羞耻地去调戏姑娘家、嚣张地把人家刚种下的菜踩上两脚……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的事他都乐意干。
  村子里的人是宁可被谢斐成找茬，也不愿和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又没皮没脸的人撞上。
  但现在他这话一出，带着一股子为大家好的架势，许多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有人犹豫了下，应和着来问谢芳菲：“是啊，谢丫头，到底叫我们来做啥，你得说清楚，不然我们这东西收得也不安心啊……”
  看着黄六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有这没皮没脸的亲昵姿态，谢芳菲刚消了些的怒火，登时又被勾勒起来，偏偏她又说不过这种泼皮无赖，迎上其他人迟疑的打量，她一下子气得心肝都疼了起来。
  见她濒临奔溃，系统连忙出声提醒她：“主人，冷静。”
  当众和这些人闹翻可没什么好处，未来落下风的只会是谢芳菲。
  谢芳菲压下怒气，扯了抹实在僵硬的笑出来：“没解释清楚是我的不是了，是这样的，江砚哥有些事正为难着，我本想帮帮他，可他实在不愿意把我牵连进去，那我不能勉强他……现在就只好先作罢了，辛苦大家伙跑一趟了，麻烦你们起了个大早，那些东西你们自然是要收着的，否则该让我睡不着好觉了。”
  她这番话说得委婉又滴水不漏，听在众人眼里就是谢芳菲苦心孤诣地为江砚打算，对方却不大领情，任谁听了也会心生些怜悯，那些本来还犹豫着不走的村民登时变了神色，对面前的姑娘抱以同情之外，还对江砚的直男行为很是唾弃。
  刚才的情形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江砚也太铁石心肠了，对着这么一个一心一意为他的姑娘家还能冷下脸来，众人又联想到了村里头传出谢芳菲的那些八卦，这谢丫头哪里是别人说的那种死皮赖脸倒贴的？这样长得好看又痴情的，他们还想要呢！
  清晨的风刮得猛了些，村民们纷纷告别回家，唯有落在最后面的黄六回过头来，嬉皮笑脸地冲谢芳菲比了个大拇指，他摇摇晃晃的身影很快没入暗沉的天色中。
  谢芳菲看着他离去，脸上的冷笑终于化作实质，看了会儿，谢芳菲又皱了下眉，想起什么地来问：“这个黄六在这个世界确实是一笔带过的角色吧？”
  闻言，系统快速地翻了翻那本囊盖29号世界的书，把黄六这个角色定位了下，终于在旮旯角落里搜出了这个人，在仔细读过后系统松了一口气：“主人，黄六并没有什么问题，他只是用来突出谢斐成不那么恶劣的一个配角人物，在剧情中……也确实调戏过女主。”
  谢芳菲松开了透着嫌恶的眉头，眼神逐渐平淡下来，往谢家走去：“那就好。”
  ……
  甄白被江砚拉进屋子后，这只不识人情绪眼色的兔子精，揉了揉自己有些泛红的眼睛，甩开少年的手，娇气地哼了他一声：“哎呀怎么还拉着？”
  哼唧完了，她噌噌噌跑回房间里又倒头睡去。
  江砚拧着眉心跟上去，看着甄白裹着自己脏兮兮的棉袄扑在床上，犹豫地看了好一会儿，少年这才抿着唇坐下来，慢吞吞地给人脱下外衣。
  刚才看热闹虽然看得起劲，但一回到家来甄白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滚到床上一秒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偏偏爱干净的少年要给她的衣服扒拉下来。
  兔子精被吵到很快地不耐烦地翻了脸——抬爪子一挥，然后裹着厚厚的棉被一滚，压得严严实实再度一秒睡得香甜。
  被狠给了一爪子的江砚摁着跳动得厉害的额角，死死地看着这只奇葩兔，瞪了半晌，发觉甄白真的已经进入了酣甜的梦乡，少年轻吐出一口气，眼神逐渐柔和而无奈下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驱散了黑暗，但显然还早，少年起身，去把他回来时点起来的蜡烛吹灭。
  室内没了光源，变得更暗了些，但床侧正对着窗户，窗子边透进来薄暮的亮意正一点点地撒进来，落在床上卷成一团的被子上，光影跳跃，轻轻撒在那人的面容上。
  江砚出去前给兔子精拉了拉被子，让她盖好，姑娘这回似乎睡得太酣甜了，江砚的动作只是让她蹙了下眉嘟囔着嘴，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少年下意识地低头去听，却没听到甄白的说的话，猝不及防，少女特有的香甜气息尽数撒在了他的鼻息间。
  江砚猛然退了一大步，目光怔怔地落在她恬静而柔腻的面上，柳眉琼鼻，玉面檀口……触及到那张红润润的唇，江砚只感觉眼突然被扎了一下似的，伴随着心跳如擂鼓。
  几乎是狼狈至极的，少年拖着慌乱的脚步逃出了黑屋子里。
  房间的木门吱嘎一声，随着他的重重的心跳，轻轻地关上。 第85章   天放亮后，等甄白醒来，江砚这才了解到她反常地起了个大早的原因。
  “你昨天下午就把这事透露给刘小四她们了？”
  听完兔子精一本正经的讲述，等仔细问到她们聊天的细节后，江砚半是哭笑不得，又半是庆幸，他本来都没指望这兔子精能这样做了，却又突然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幸好甄白没乱说什么，也幸好刘小四也是个傻傻的，并不能猜出甄白是故意把她们叫出来，又故意说出赵健本克扣粮米的事。
  “是呀。”兔子精咬着块猪油糖，嘴里甜滋滋的，她面上都是得意洋洋的笑：“看我厉害吧。”
  事关她的口粮，可不是小事，她当然得聪明些啦。
  江砚挑挑眉，迟疑了下：“那怎么那些人里不见刘小四她们的身影？”
  “唔……”
  说到这个，甄白挠了挠脑袋，姣白面容上的神情比他还疑惑：“我也在想呀阿砚，明明我只是让刘小四散布一下这事儿，最好能让那个书记把大米还给我们，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就来了一群人，我就想过去探听探听一下，可那些人总说些什么三娘腿长腰细、李招娣屁股大之类的话，我都还没听出些什么，你就来了……”
  这下江砚听明白了，他稍稍思忖了下就明白了：敢情那个谢芳菲并不是抽风了又在他面前胡言乱语，这些人还真是谢芳菲叫来的？
  猝不及防地听到后面的那几句，江砚一张脸又木然了下来，他顿了顿后，似有些不悦：“以后……不许再听这些人说话了。”
  甄白先是轻轻“啊”了一声，继而有些生气地回怼道：“怎么就变成我要听他们说话了呢，明明我只是想过去听些有用的消息。”
  说完了，少女的眼里又溢满了好奇和困惑，她轻声喃喃了句：“阿砚，你耳朵怎么红了……”
  冷着一张脸的少年耳根处蔓延着红晕，他清晰地感受得到自己何止是耳朵的发烫，似乎……连胸膛处都在滚滚发热，江砚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吐出，慢慢压下加速的心跳。
  “闭、嘴。”
  ……
  没两天后，刘小四果真给力，大队克扣江家几十斤粮食的事儿已经遍及全村人耳中，几乎成了这些天来，继谢芳菲倒贴江砚之后最热火朝天的饭后谈资。
  甄白听了周边人的那些说话声后却皱起了眉，她特意再跑了一趟村头刘家。
  刚到刘家门口时，却恰逢刘小四的亲妈正在训人，谭翠花横铁不成钢地低声数落着小闺女：“你真是狗胆包天了啊，居然敢跑出去说大队书记的不是！俺咋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娃子，说说吧，到底是哪来的胆子让你说出这种话？”
  “妈，我的亲妈哎……”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甄白停下步子偷偷看去，只见刘小四被她妈追得狼狈乱蹿，甄白听着谭翠花的声音，不由一阵心虚。
  心里暗想刘小四果然是个靠得住的，这样居然都没把她给供出来……
  “小白？哎妈、妈快看，小白来了，您可快松松手……”
  刘小四宛若枯木逢春一般见到了救星，连忙冲门外的甄白用力招了招手：“快进来呀！”
  谭翠花早在这丫头喊第一声时就松了手，面上还带了丝不自在的笑意，甄白一眼看去就看得分明，但她又很快释然了——也是，任谁被别人看到自家鸡飞狗跳的场景也会觉得尴尬。
  “小白来啦，快进来坐，刘小四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还不快把人姑娘请进来——”谭翠花温声冲甄白打了招呼后，又立马粗声粗气地把矛头转向了自家闺女。
  甄白觉得她拥有两副面孔还切换自如真的太了不起了，闻言甄白甄白深觉受宠若惊，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谭姨您去忙吧，我就是来找小四说说话，不用理会我的。”
  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谭翠花就扭身进里屋去了，刘小四已经噌溜溜地搬了两把椅子出来。
  这几个月来甄白早和她熟稔，倒没有在她面前多客气，一屁股坐下后，甄白悄悄凑近刘小四耳边问道：“外头那些指责书记的话，真是你传出去的？”
  “呃……”听到这个话，刘小四挠挠脑袋犹豫了下，说：“我也不知道哇，我记得当时第二天我故意说给麻花婶听了，但……为啥子一下子全村人都知道了，而且……”
  “而且他们传出来的话都是指责赵书记的，说得可难听了，我可发誓，我从没说过那样的话啊。”
  “那……”甄白歪了歪脑袋，细长的柳眉轻轻蹙起，润红的红唇微张着，憋了半晌，她实在想不出来用什么词来形容：“虽然书记不该那样扣我们家的粮食，但是他们也不该咒骂他的家人啊……”
  那些甄白听到的词汇，在她眼里无异于杀人诛心，杀兔剥皮此类死法，听得实在太令人难受了。
  她只是希望赵健本能够把粮食还给江砚，还有以后不再那么做了，但为什么要牵连到书记的家人呢？听说赵家几个月大的孩子都不敢在夜里啼哭了，因为怕吵着邻里而再引来厌恶。
  刘小四觉得她说的对，但她现在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关于什么书记里了，她手肘撑在腿上，手掌托着脸颊，一脸羡慕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小白你真的好白哦，村子里都没有比你还好看的人了，和你认识这么久，我还是这么觉得……”
  刘小四干巴巴地说着，她说不出什么太好听的话，但她眼里的艳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甄白时常被她夸着，都已经生成了免疫力了，但现在还是被她突然这么几句话给逗笑了，绕回先前的话题上，甄白低声继续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这样的事做得太过了，闹成这个地步，那到时候不会有人把事儿循到你身上吧？”
  甄白又开始忧心忡忡，她怕牵连刘小四和刘家，万一有人把全部的事扣在刘小四头上怎么办？那样难听的话，肯定不是刘小四传出去的那些。 第86章   和刘小四谈心过后的第二天，江家院子的大门被人敲响了，来开门的是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江老四，他去年一个冬日都精神不太好，窝在屋子里没怎么出来过，恰逢天气晴朗，江砚非要他出来晒晒阳光透透气。
  一打开门，发现门外的人居然是大队书记赵健本时，江老四惊讶极了，他连忙要请人进来。
  赵健本一脸颓唐，没应声儿，只往身后一招手：“快抬进来。”
  话落间，后面进来两个抬着一箩筐的男人，看起来沉甸甸的，江老四连忙侧身让过，低头一看。
  嘿！好家伙，居然是满满的一筐脱皮的稻米，白生生的，一眼看去估计有四五十斤的样子。
  等人把东西抬进去了，江老四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赵、书记，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赵健本摆摆手，脸上牵强地扯起一抹苦笑来：“别说其他的了，这粮食确实是我没注意才少分了给你们家，所以这次上门就是为了来赔个不是……”
  “赵书记你言重了。”江老四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屋子里没出动过，不知道外头传的这些风声，但他听了赵健本的话还是皱了下眉，客气地推辞道：“我不曾听过阿砚说少粮的事，而且这些粮食即便是补给我们的，抬过来也没必要是这样精细的。”
  分粮的粮食都是未脱皮的稻谷，哪里会弄成这样好的大米，还亲自送上门来，江老四从前虽是个文化书生，但他也能从中直觉不妥。
  这位做大队书记的赵健本，从前不像队里其他的人爱针对他们家，可江老四也看得出来，这人面子功夫倒是做的是极好的，只是背地里又会同人说些什么，旁人都是不知道的。
  ——当然，在以前那种人人都要踩江家一脚的时候，赵健本能够做到袖手旁观，也不爱推波助澜地起哄，江老四心里也是存了几分感激，所以现在他说话间对赵健本还是挺客气的。
  赵健本捏了下眉心，似乎不欲多说什么，只道：“白米五十斤算是赔罪，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在向阳村发生。”
  他这最后一句话，也算是说给周边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听。
  把粮食还给了江家，这件事就算了了，江老四看着人走远，周围躲起来凑热闹的人登时犹豫不决起来，要不要去和江老四攀谈两句？他这到底是哪来的本事，能让大队书记都这样低三下四客气有礼的？
  “江老四，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有大胆些的上前来问。
  一人开了口，后面的人就七嘴八舌地纷纷道：“不会真像麻花婶她们说的那样吧，赵书记真是个贪墨老百姓粮食的？”
  “老江，和大伙儿说说呗，现在村子里都在传你们家的那事儿了……”
  听完这些拼凑起来的话，江老四再蠢也明了了，他沉着一张脸一言没发，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种就把大门“砰”地一下关上了，他拖着脚步往回走，准备回屋去问江砚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砚这时正被兔子精纠缠着，分身乏术，虽然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但他却空不出身子来往外面去瞧瞧。
  “好了。”少年的声音清清朗朗，又透着一股子妥协：“地上凉，快起来。”
  “就不就不。”兔子精在地上打了个滚，撒泼：“你居然为了我没脱衣服睡觉就骂我！我现在是真的很生气的，如果没有两块米花糕是不可能哄好的……”
  甄白把捂着脸的手挪开一些，从指缝间偷偷打量蹲下身来的少年，发觉江砚正抿着唇一言不发，眉宇间似有山雨欲来的寒峭。
  甄白连忙怕死地一缩脖子，小声地道：“不然的话……一颗棉花奶糖也是可以的喔。”
  这种糖是今年刚出的新糖果，城里的大商场里特有的东西，乡下的供销社都是买不到的，就是比猪油糖要贵上太多了，初春时江砚只买了一斤给甄白解馋，平时甄白被江砚限制每天只能吃一颗，所以这也成了除米花糕之外，兔子精念念不忘的小零食。
  “可以。”
  少年的声调里带着无奈，果不其然，在他的声音落下后，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就递至了他的眼前，兔子精撅着红唇，得寸进尺：“那你拉我起来嘛……”
  江砚领着被哄好的少女，又抱着她脱下来的脏兮兮的外套，正准备去给甄白拿糖时，江老四就在这时进来了。
  “你过来一下。”
  江老四脚步蹒跚，在看到江砚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少女时，老人不大高兴地皱了眉，到底是没当着人的面说些不好听的话。
  江砚听了江老四生硬又严肃的语气后，下意识看了眼落后他半步的甄白，他点头应下。
  等江老四出去厅堂后，江砚回过头来安抚等着被投喂的兔子精，他不由放柔了嗓音道：“我去和四爷爷说会话，你在屋子里待着，等会回来给你两颗奶糖。”
  没等到立即投喂的甄白有些不高兴，但听到江砚说给她两颗，她又高兴起来，一汪水眸里泛着盈盈的喜意，弯起的唇因激动越发红润……
  江砚的眸子暗了暗，但很快又平静地挪开了目光。
  江老四没回自己的屋子里，坐在那张过年时新买的高凳上，大开了门，堂屋的光线没那么黯淡，江砚一出来，就清晰地看到了江老四脸上压抑着的不悦。
  见到他出来，江老四就直言道：“外面在传的那档子事，和赵健本有关的，是不是你屋里那姑娘说出去的？”
  江老四他不是粗人，可江家倒台后，他从文弱书生，到后来提着锄头种了粮食把江砚养大，他见过多少仇恨江家和落井下石的人，识人的事儿他早就精通了，江砚带着的那个丫头，是个不安分的。
  更别提他是一手把江砚这个孩子养大的，他即便做了这种放出流言蜚语的事，也绝不会让人把源头追到自己头上来，江老四唯一能想到这事主起的人，只有那个丫头了。 第87章   见他沉默不言，江老四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可少年什么话也不说，那是变相维护那丫头的姿态，江老四登时是气不打一处来：“你非要养着她，又不拘束着人，她现在都敢惹上书记家去了，来日指不定还会牵扯出什么祸事来！”
  “四爷爷。”
  少年的声音清冷又淡漠，他道：“那些话不是小白说的。”
  江老四一听这话，哪里听不出来他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想到这个叫甄白的丫头，是不知道从哪里蹦跶出来的，居然能这样让他的孙儿昏了头，一向最令江砚自己都引以为豪的聪慧才智，竟敌不过一个丫头的巧言令色！
  江老四最见不得他这样感情用事昏了脑袋，他年岁大了，这些年身子骨每况愈下，他自己心里格外有数，有生之年最放不下的就只有江砚这个小子了，放在以前，有江砚的那股子生来的聪慧和机灵劲，他一点都不会担心。
  可现在……如果他的身边一直有这个丫头干扰着他，那他日后肯定会在甄白身上跌跟头的！
  想到这些担忧的事，江老四气得一口气郁结在心，一时间没提上来就是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
  他咳着还要骂醒这小子：“你、咳咳！你把她……”
  “别说话了！”江砚一下慌了神，连忙倒了杯水过来，看着他喝下，少年接过杯子又尽心尽力地给他顺着气：“四爷爷，我知道，你对小白有很多误解，可她真不是你想得那种坏心肠的姑娘。”
  少年抿着唇，眼神固执地看着老人，他心里明白，江老四一直觉得甄白不好的原因，是在之前甄白刚因吃了根人参修成人身没多久后，他当时还没想好怎么和江老四解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有一天就见甄白和出来走动走动的江老四撞上了，两人似乎互相都看不顺眼，一老一少就这么闹出了不小的矛盾。
  等到江砚有心想调和两人的关系时，却已经晚了。
  “你这是要气死我！”
  江老四喝了水喉咙顺畅许多，瞧着江砚坚决维护甄白的模样，他冷笑道：“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怎么，又怎么能猜得到她的心思？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无缘无故跑来别人家里久住，依我看，她来你身边就是不怀好意！”
  江砚闻言沉默，心里默默想起了当初自己把甄白逮住带回家的情形，还真不是江老四说的那么一回事，分明是他把人带回家来的……
  江老四有心还要再说几句，可眼一瞥，再瞅到江砚那副油盐不进的姿态，他又猛然觉得心里沉重无力，他真的能说服江砚把甄白赶走吗？
  “你别一副听不进的样子，先不论这事儿就，就说以后吧，以后你总要娶媳妇的，总不能还养着这丫头吧？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她又不是你真的亲妹子，就算你现在留得了她一时，以后你娶的媳妇总归会不喜欢她和你们久居一处。”
  江老四自诩是苦口婆心，用上了所有的借口，连未来江砚的婚姻大事都搬出来了。
  面前敛着眸子的少年果然有了动静，长睫微颤了下，在江老四听不到的地方，他的心跳声又渐渐如擂鼓似的大了起来，他有些听不进别的话了。
  娶、媳妇吗……
  当晚，在屋子里躲了一下午的兔子精，在江砚一进房间时，就一股脑地跳进了少年的怀里，衣服滑上去露出她白皙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少年通红的脖颈，甄白气咻咻地质问：“我在屋子里都听到你们说的了！老头要把我赶走！阿砚阿砚，你为什么不说他……”
  她其实很轻，可她的皮肤很柔腻，贴在江砚的脖子上，能让他清晰无比地感觉到自己的那块皮肤在发烫发热。
  “小白。”少年别开有些慌乱的视线，带着她往床边走了两步，确保甄白不会掉在地上后，这才拉开了她的手，他的声音略带着不明意味的喑哑：“别闹。”
  这轻轻的一拉不但没把胆大的少女给拽下去，反而还让她打蛇上棍似的，连那双笔直的腿都顺势缠上了江砚的腰间，甄白才不放开自己手，勒得紧紧的：“不嘛不嘛，难道……”
  说着，甄白的面上带着狐疑，随即又很快地转变成了点点茫然无措：“难道阿砚真的要把我赶出去吗？”
  江砚一张脸都被她逼得通红发烫，闻言不觉好笑，他低头看去，对上少女认真而迷茫的眸子时，他浑身不自觉地一轻颤，愣住。
  “不会的。”
  江砚这回没把目光挪开，在半空中犹豫了许久的手，最终在少年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中，落下，托在甄白纤细的腰上，他继续说道，语气郑重，像在起誓：“江砚永远都不会抛弃小白。”
  听到他这样的保证，甄白终于弯弯眼眸笑了出来，或许是这话太顺耳了，她听着高兴，这兔子精居然努力仰了下脑袋，重重在少年刚弯起的唇角上落下吧唧一声。
  江砚一下子呆住了。
  他垂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仍旧笑吟吟的姑娘，红晕从耳根蔓延直脸颊的少年，不仅话都说不出来，连扶在甄白腰上的手掌，似乎都被烫到似的飞快撤离。
  “阿砚你真好。”
  没察觉到这样做有丝毫不妥的甄白笑着，她歪歪脑袋，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姑娘：“老头说你以后会娶媳妇，你媳妇会不高兴我住在这儿……那你娶我不就好啦？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生我自己的气哒。”
  一重接一重的波浪呼啸而来，近乎要把江砚的意识给淹没，少年的气息有些不稳：“你、你知道什么叫做娶亲吗，那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的大事，哪里能像你这样随便说说……”
  “我才不是随便说的。”
  甄白打断他的话，似有些不高兴地皱皱眉，她想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喜欢阿砚，如果可以，和阿砚在一起一辈子我会更高兴的。”
  烛火映照着美人，倒映在少年目光热切的瞳孔中，红晕遍布的脖颈下，胸膛间正跳得起起伏伏。 第88章   赵健本送米事件没几天后，为了观察自己先前说的那番话有没有用，江老四不再躺在床上，开始频繁进出屋子状作活动活动身子骨时，却发现，自己和江砚那小子说的掏心掏肺的话，果真、被他当屁放掉了！
  江砚非凡没想法子送走那死丫头不说，两个人似乎还变得更黏黏糊糊了，到哪都要凑到一块去，就连平时江砚下地去干活，临走前那眼神……仿佛恨不得把甄白栓裤腰头上。
  看得江老四那个恼啊。
  不仅如此，也不知道甄白那丫头吹了什么枕边风，在面对她撒娇要糖吃时，江砚那死孩子的底线好像也被狗吃了，一降再降。
  明明先前强硬要求人一天最多只能吃一颗糖，现在倒好，死丫头一假装红了眼睛，就直接把糖罐子塞人手里了。
  卖人参来的几百块就任这丫头全买零食造光了吧！
  江老四真是想不明白了，江砚自小被他带大，这孩子刚懂事的时候，正好是江家最苦的时候，所以也最懂他们家的不容易，在从前村子里就是拮据过日子的妇人也没有比他会盘算、比他会节省。
  怎么这孩子，现在就到了一出手就是去城里的商场里买衣服、还有那些包装鲜艳比供销社贵上一倍的糖果的地步呢？
  江老四怎么也没能想明白，院外有人路过，几人闲聊的声音不大，由远及近，却恰好能叫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江老四听个清楚。
  “江家可真是能耐了，居然真的光凭几句流言八卦，就让大队书记都亲自上门还粮了。”
  “害！你也不听听那些话说的多难听，赵书记还不是怕这点子小事牵连到他自己呗……”
  两人一言一语说得正酣，忽地又听一声音插了进来：“你们以为赵健本又是什么好鸟？”
  空气安静了一瞬，那吊儿郎当的语气继续道：“既然赵健本肯上门送米，肯定就是他真的克扣了江家的粮食，大队里面能有这种实权的还不只有他一个？”
  “……这样推测确实没毛病，所以…赵书记为啥子要这样做？”一人弱弱地出声问。
  “真是够蠢的你们。”
  那道散漫的语调轻嗤一声，给蠢货们分析：“去年赵健本是不是有一回领人去江家找茬了？那用的是啥借口？说什么江砚去山上逮了兔子去卖，呵……”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地嗤笑，“后来却轻而易举地不了了之，可以说是江家打了赵健本的脸。”
  “……要知道，赵家可是在赵健本去找江家的茬，没几天前就吃了一只兔子，那也是从山上逮来的，怎么赵健本又不说那是党和公家的所有物了？”
  那语气十分不屑，却又仿佛有知晓内幕的胜券在握，惹得其他两人都有些迟疑地不满了：“黄六，你怎么说话的呢……赵书记那是去查访，怎么能说找茬啊……”
  几人或许是渐渐走得远了，后面的话江老四听不清了，头顶大片的阳光下，此刻没旁的人在他身边，无人看见他浑浊老眼中的若有所思。
  ……
  雨滴沿着房檐如同珠帘似的滚落下来，坠在地上坑洼的水坑里，噼里啪啦的轻响接踵而来，任人抬眼遥遥望去，细密的雨水接天而来，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连成了朦朦胧胧的薄雾。
  巷子的尽头，安静地矗立一座宅子，走近了瞧，方觉得如同蛰伏的猛兽的威压扑面而来。
  房间里，合目打坐的婆婆猛然收回了蔓延开来的神思，一口血腥味自喉咙间汹涌溢出，她睁开眼来，往日里眼中拥有的锐利眸光在悄悄褪去，化作寻常人该会有的点点浑浊。
  她已经头发花白了，只在这样仿佛受了重伤的情况下，婆婆连眉头都没耸动一下，她展开掌心的一枚小巧圆润的玉片，原本皎洁无瑕的玉上，此时竟多了道道裂痕。
  老人的眼里多了丝异动，握着玉片的手都在轻颤了下。
  终于……循到小白的踪迹了。
  紧阖的门外，此时敲门声突然声起，有节奏地敲了三下，只听声音，便能感受到对方的敬重非常。
  “姥姥，发生什么事了吗？”男人沉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房内，被他唤做姥姥的老人擦了擦嘴角，起身给他开门。
  “可是小白有下落了？”
  两人进了房中，男人嗅到了空气中血腥味，皱了下眉率先问道，小白就是姥姥的孙女，去年他得知躲在深山里的兔子一族险些被精怪局发觉，为了报答几年前姥姥的救命之恩，他把兔子全族接到了城中庇护，可在下山前的几个月，姥姥膝下最幼小的兔子精却失踪不见了，这一找就是快一年了。
  闻言，甄婆婆的眼里这才露了淡淡的喜色：“是，阿虎你看，这块是昆山片玉，小白自幼就戴在身上的，我以它为媒介，发现了小白她……还在山下的那个村子里。”
  小孙女的无故失踪，至今还未寻到，一直是她的一桩心事，只是之前为了掩藏兔子们一路的行踪，就已经耗费了她大量的精神气，催不出寻找小白的神力。
  到后来精怪局步步紧逼，无法，她们只好放弃之前的居所，可来到阿虎这里，小白又从不知道这个地方，她即便还活着怎么能寻得过来？
  一路奔波安定下来后，她几乎是刚好了一点儿就开始搜寻小白的下落，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丝气息，可小白……她怎么还在那个村子里？
  甄姥姥下山后不是没在向阳村找过，可那时候被精怪局逼得紧，她只用神力搜罗了下附近的村子，没有小白的气息，丁点都没有。
  可……怎么现在小白又突然出现在了那儿呢？
  “姥姥别担心，我即刻就派人过去，一定给您把小白平安带回来。”被甄姥姥叫做阿虎的男人很快便点头，之前甄姥姥就让他仔细地查探过了向阳村，如今听到甄白还在那儿，又要再去一趟，他也没显露不耐之色。
  “不必了阿虎。”甄姥姥摇摇头：“我亲自去一趟。” 第89章   甄姥姥到的那日，清明后的雨水刚歇，江砚跑去田里挖渠通水，一连几日的雨降下来，把田地里的稻子都快淹了，这不，雨刚停，人就随身带着斗笠出去了。
  甄白被他叮嘱外面泥泞不要到处乱跑后，也正乖乖地待在家里吃着糖，水果糖被她咬得吱咯吱咯响时，外面的堂屋却传来响动。
  一开始，甄白还以为是那个老看她不顺眼的老头故意在那儿吵她呢，可很快的，对面房间里传来老人放出狠话的声音：“死丫头，你要是再敢吵我睡觉，我非让阿砚今天就把你赶走！”
  甄白这才发觉不对劲，她咬些糖块的动作慢了下来，但还没等她直起慵懒得像软骨头似的身体出去看看，门口处就忽地闪过一道黑影。
  等她看清楚了那黑影子的模样后，手里刚拿出的两块奶糖，顺着她松掉的指尖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甄白呆住，眼里的惊讶怎么也挡不住：“姥、姥姥……？”
  那一头的屋子里，没有等到那丫头会有的反驳，江老四有些疑惑，起身拄着拐杖出去在家里转了一圈儿，连带着江砚的房间都看了个遍，也没能发现那丫头，江老四更困惑了。
  阿砚出去前不是让甄白好好待在家里的吗，更何况，有吃的哄着人，那丫头应该不会出去的啊……
  想到这里，江老四又打住思绪，心里冷笑，出去好哇，最好让阿砚回来了那丫头还不要回来，这样阿砚一准要生气，他再添把火，指不定就能让两人闹掰。
  ……
  “好了，这副小表情是怎么回事，快过来让姥姥好好看看你。”
  走在去往一口巷的路上，甄姥姥看得出小孙女眼里对那家人的不舍，她倒也没多忧心，小白还年幼，刚入尘世难免对人类世界多贪恋些，她笑起来：“这么久不见，小白有没有想姥姥？”
  面对姥姥熟悉而和蔼的笑脸，甄白只好暂时撇去心里的心不在焉，努力绽开一抹笑来，重重点头：“当然想，我、我……”
  说着，少女顿了顿，面上浮现一丝茫然，她之前多想找到姥姥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啊，可现在，姥姥就在她面前，说要带她回家，怎么她好像并没有当初想的那样高兴呢……
  “傻孩子。”
  甄姥姥一如从前的慈祥，她温和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她当然早就发觉了小孙女居然修成了人形：“小白现在变化大了，姥姥好想知道你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三七叔叔和六六姐姐也很想你，小白难道不想快点见到她们吗。”
  “当然也是想的……”甄白迟疑地低了下脑袋，哼哧哼哧地细声道：“可是、可是……姥姥不在的日子里，阿砚对我也十分好，这样不说一声我就走了，阿砚他、他会不高兴的……”
  甄姥姥这才微拧了下眉，听起来，这个叫阿砚的，确实对小白不错，还很有可能在这几个月里帮了小白很多忙，否则依小白这个看任何陌生人类都不喜的性子，绝不会这样开口就一连串的夸赞词汇。
  一口巷渐近，听着里面交易时会有的嘈杂声，甄姥姥带着甄白隐在巷头的阴暗处，再次催动了之前在江家用过的瞬移神力，两人的身形瞬间便如同光影，一下子就到了一处宅院里面。
  甄白站定后，被甄姥姥领着往里走时，她张望着四周，却发现这宅子有些眼熟。
  在看到厅子里站着的那两人后，甄白的眼眸登时睁大了些，她终于找到了那股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你、你就是那个……上次阿砚卖人参的那个……”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被甄白看着的男人听到她说的人参，顿时也想起来了：“张三，我是张三。”
  只是说完了，张三又有些疑惑：“当时，只有那个小少年一个人来，你是怎么知道……”
  “原来你们认识。”他的话被旁边的男人笑着打断，甄白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甄姥姥立即想起来给几人介绍：“这位是你阿虎叔叔，现在大家就是住在他的家里。”
  甄白神色讶然，难怪了，当时她和阿砚来这儿卖人参时，她就发觉这里似乎有姥姥的气息，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一路上用了两回神力，甄姥姥的精神明显萎靡了些，寒暄了几句，那位姥姥口中的阿虎、张三口中的虎爷就适时道：“姥姥先回房休息吧，您今天似乎用力过度了。”
  甄白这才注意到甄姥姥确实面色不大好看，少女的眼底登时有了点歉疚，她一直想着没能和江砚告个别，却忽视了姥姥的身体。
  “姥姥，我陪您上去吧。”
  回了房中，没有外人在场，甄姥姥看着小孙女眼中的担忧，拍拍她搀着自己的手，欣慰道：“姥姥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你之前说的那个阿砚，姥姥也不是非要你狠心地连个道别都不说，等过两天族里的幼兔们安置好后，小白再回去一趟好不好？”
  闻言甄白眼睛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脑袋：“好，可是小兔子们要搬到哪里去？”
  之前姥姥说兔子一族都在阿虎叔叔这里落了脚，今天她看那个阿虎叔叔也确实对姥姥是个尊敬的，想来能收留她们，也是有姥姥的功劳在的，既然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又为什么要搬走呢？
  看出了她的不解，甄姥姥摇摇头，暂时没答她这话，手心里亮出一枚莹润的物件来，甄白定睛看去，怔怔地拾起那玉片，有些哑然。
  这玉是她早逝的爸妈留下的宝贝，常年戴在她身上，早就沾染了她的一丝气息，只是当初滚落山下时，她的玉就无端地掉了，那时她没找到还难过了好一阵。
  不想，现在却被姥姥捡到了。
  甄白仔细翻看了下，又有些惊讶：“姥姥，玉片怎么有这么多裂纹了？”
  “你当我是怎么突然找到你的？”甄姥姥好笑道：“是我借助了昆仑玉施了追踪的神术。” 第90章   甄白没和甄姥姥说自己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而是焦急地催促姥姥躺下歇息，她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床上合上眼眸，甄白这才放松了些神色。
  其实，她们这些拥有灵智的动物，除了能修成人身，和其他人类并无区别，如果不是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姥姥能施用神术，她们兔子精哪能安稳地在深山里躲了几十年呢。
  可这样通天的术法，早在这个年代已经不被允许了，处处受了掣肘不说，还会导致施法的人元气大伤。
  难怪她之前和阿砚上山，却只被鼹鼠告知姥姥已经搬走，那时候姥姥因为精怪局的搜索，要用到藏匿行踪的神术，如果不是阿虎叔叔帮忙，说不定兔子们都要落入局子里了，那个时候姥姥也没多余的精力来寻她了……
  坐在床边，甄白低着脑袋，一阵懊恼，都怪她当时太顽皮，才不甚踩了崩塌的山土滚下山来，如果不是这样，她已经化形，肯定也能帮上姥姥的忙。
  懊恼的兔子精已经忘记，若没有江砚的那支人参被她偷吃掉，她怎么可能这样快化成人形。
  而此时的她守着熟睡的姥姥，远不知，几十里外的向阳村的一处小木屋里，焦急慌乱的情绪正蔓延。
  “伟东，快给他看看啊，阿砚他、他一腿都是血……”
  江老四老泪纵横，看着床上惨白着一张脸，左腿的裤腿却已经被猩红的血润得湿了的少年，他几欲两眼一抹黑晕过去，但又生生地忍了下来。
  他旁边，围着三三两两把少年抬回来的村民，都是三五大粗的汉子，此时见了江砚的惨状都有些不忍心地撇了头过去。
  李伟东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当机立断：“留一个人下来，其余人都出去，江叔你去多点几盏灯来，把屋子里弄亮堂些，江砚这伤口可能要缝合……”
  江老四连连点头：“好、好好……”
  他抹着眼泪去外面拿蜡烛来，怎么阿砚就倒了这个霉？这死孩子，好端端地去帮别人做什么！真是不怕死了！
  城市里缝合该有的麻醉药，李伟东没有那样的，只有效果甚微的九果香和薄荷脑碾成的粉末，给受伤的伤腿处上了个局麻，李伟东举着手里被火滚过的银针，眯了下眼说：“这个麻醉作用不是很大，待会要忍着点疼。”
  痛到眼神都有些溃散的江砚勉强点点头，在银针落下时，他努力朝门口的江老四看去：“小、小白呢？”
  腿上的刺痛感一阵接一阵，汹涌而来，几乎快要将他的五感湮灭，可少年快要撑不起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江老四不忍地别过头：“我怎么知道那个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话落，却半晌没听见回声，江老四颤着老眼望去，只见李伟东已经在明亮的烛火下给人裹起了纱布，床上的少年早已无意识地昏了过去。
  生生缝了六针，一声没吭。
  李伟东拎着药箱子走出去时，还在感叹江砚这小子真是能忍，他扭头冲身边跟出来的江老四叮嘱道：“江叔，江砚的腿四五天内千万不能挪动，也不能沾水，等到时候我会……江叔？江叔？”
  “啊……”喊了老半天，江老四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对上李伟东有些担忧的目光，他连忙说：“刚才想着阿砚缝针的模样，走了神……你说啥？”
  “我说……”
  李伟东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临出门前他又踌躇了下，最后道：“江叔，病人最重要的就是心情要舒畅，你有啥事不如全部告诉江砚这孩子吧，难为他那样了……还要惦记着那丫头，毕竟总这么瞒下去也不是法子，孩子总要知道你藏着的这些事……”
  刚才缝针时江砚是一没忍住昏了过去才没听到江老四说的那句话，可他听得分明，这江叔语气里都是心虚，明显是瞒了江砚什么事儿，可那孩子又倔强，那样的关头还不忘问的东西，等他好起来了，江老四怎么可能敷衍得过去啊。
  送走了人，江老四这才没刻意收敛起自己的一脸复杂，他拄着拐，佝偻着腰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伟东说得没错，阿砚那死孩子脾气倔又死心眼，等他醒来了，发现甄白莫名失踪了，肯定要不顾自己身子去找的。
  那坏丫头，一整天都没回来，谁知道她跑到哪个阴沟沟里去玩了，若是她就这样直接走掉了江老四还要高兴一下，但难的是，江砚会放不下她。
  左思右想，江老四坐在院子里呆了半晌，终于在往日的记忆里面扒拉出一些有用的东西：甄白死丫头其实是有家人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和他们走散了、甄白很想家里人、村子里权势最大的是有一个儿子在大队里当书记的赵家。
  想到这些看似互相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江老四眯着浑浊的老眼，心里一个主意慢慢成型。
  ……
  第二日，日上竿头的午饭时间刚过，填饱了肚皮的众人挤在小阳台上晒着暖暖的太阳，小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零食。
  甄白吃着手里看着桌上，一边哼哧哼哧地啃着块肉干，一边和大家说着自己失踪以后的事，她还生怕众位长辈们觉得江砚不好，最后还说了少年的许多好话。
  “三七叔叔，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所以阿砚真的是个好人，虽然他之前可能是对我动过不好的念头，但后来他知道我是兔子精会变人后，真的真的对我很好。”
  比甄白早化形两年的甄六六端着茶水走过来，听到这字里行间都是维护的话，她不由哑然失笑：“小白，这么说来，这个叫阿砚的少年在你心中，比我、你三七叔叔还有姥姥的地位都要高啦？”
  闻言，甄白竟然真的认真地思索了起来，甄六六放下茶水就假装恼了：“好哇，甄小白，不过一年不见，你就这样没心没肺了，都忘记你小时候找不到果子吃，我是怎么把食物让给你的了吗？” 第91章   “不不不——”
  听到她这样说，甄白才后知后觉，连忙摆手摇脑袋，声音细细的：“六六姐姐你们是第一重要的，阿砚……就排第二好了。”
  反正阿砚那个笨蛋他也不知道这回事，这样说说又怎么了嘛。
  “好了，六六。”一旁儒雅的男人这才温笑着，适时开口：“不许再逗小白，她才刚化形不久，自然有些思想都还和幼兔没什么区别。”这才会把人类当成好朋友。
  最后一句话，甄三七并没有说出来，他看得到小白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被那个人类勾去了心魂，现在兔子们给她灌输再多人类不好的例子，她也听不进去的。
  兔子们天性懵懂天真，化形后的兔子精们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和更明白属于人类的恶毒，但小白她……是在人类的村子里生活了好一段时间，活在在那种尔虞我诈的物种的圈子里，怎么会几个月了还是这样一如天真的模样？
  甄三七微皱了下眉，有些不解。
  他旁边的两姐妹，已经又手拉手热闹地聊起了天来，甄三七的目光落在侄女身上好半晌，也没在她身上发觉有丝毫属于人的世故和圆滑，他松开了眉，心里在微叹，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还有，小白对那个人类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情感，感激？还是情人之间的喜欢？
  甄白的面上还带着稚嫩和懵懂，甄三七有些看不懂，他把目光从姐妹俩身上挪开，投向碧蓝的天边。
  他该和姥姥聊一下了。
  兔子精们一直都是同族繁殖，如果小白真的和那个阿砚有了别的不一样的情感，那是绝对不行的，作为一族之长的传承者，她的伴侣可以不姓甄，但只能是雪兔一族的族人。
  ……
  天色渐晚，绚烂的云霞宛如女子最艳丽的胭脂色，把天边染的一片橙艳。
  江老四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在屋子里守了江砚一天了，昨晚他一夜没睡，只顾着那湿帕子给江砚降温。
  今天的午饭他也没心情做，简单地吃了些昨天的饼子，给江砚起火煮的白米粥凉了又温，温了又凉，在江老四感觉坐得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床边终于传来了一声闷哼。
  “阿砚！”江老四霍然起身，眼里又藏着老泪：“你这小子，终于醒了，你要吓死爷爷啊！”
  “四爷爷……”
  少年勉力睁开了沉重的双眼，他的气息虚弱：“我没事。”
  “好好好你没事，你是没事，你要有个万一，你让四爷爷怎么活？”江老四擦了擦眼角的泪，他现在都不敢再说些埋怨这孩子的话，能在大虫的口下逃到一条命，已经算是万幸了！
  江老四把桌边刚温好的白粥端过来：“来，吃点儿东西，都快一天了，肚子该饿了吧……”
  “四爷爷。”少年打住他的话，他忽而轻声开口，一问就是江老四不想说的话题：“小白呢？怎么一直不见她？”
  江老四拿着勺子的手僵了下，想起那个似乎真的不告而别的死丫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句“她一天没回来指不定是抛下你去找别人去了”本想没好气地说出来，但一想到昨天李伟东提醒的那些话，他到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砚最善察言观色，一看江老四顿凝的神情，他就呼吸一滞，急促又慌乱起来：“是赵健本？还是、还是……不行，我要去找她。”
  说着，他就要坐起身来下床，江老四瞅着他这模样，简直比他还急，忍不住怒道：“好了！瞧瞧你那样子，你知不知道她出去一天都没回来了，说不定这就是她算好了的，先把你骗得团团转甘心养她这么久，再然后有她家人的下落就拍屁股走了，一看，这不就是，连个道别都没和你说，我养旺财的时候它还能冲我摇尾巴，你呢？讨什么好了……”
  江老四一说这些，心里就有些后悔起来了，阿砚还病着，他去刺激人家干什么……
  果不其然，江老四这话还没说完，少年的动作就直直愣住了，没血色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从江老四的角度看去，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紧绷着的下颌，线条分明，却又带着倔强。
  他这样子看不出有什么气恼还是什么的情绪，江老四却知道甄白那丫头如果真的走了，他肯定会难过，自己也不由心疼起来：“四爷爷也不是怪你意思，那坏丫头说不定是去哪儿玩，玩得流连忘返了，这才忘记回来，指不定她就在村头的刘家，她不是和刘家那丫头要好吗……”
  少年的长睫垂敛下来，江老四能感受到，自己后面这番话说完后，江砚的情绪是肉眼可见地变得好了起来。
  “麻烦四爷爷，帮我去看看吧。”
  这么说着，江砚惨白着的一张脸终于有了丝生气，江老四在心里止不住地叹气，嘴上自然是应下了来。
  第二天，李伟东来给江砚上了些消淤止痛的药，除了左腿上这么一处撕裂的伤口，他的手腕、下巴的地方都被撞到，几天下来都已经青紫了。
  上完了药，江老四就慢慢走着去了村头找刘小四，可惜走了半天到达村头时，刘家的大门紧紧关着，一点人声都没有。
  江老四窦疑着，还是路过的人好心告诉他，刘家的人早在前两天就去城里走亲戚去了。
  还真这么巧？
  回了家，江老四把这事儿和江砚说了，哪知少年不气反笑，脸色似乎都因为这个好了许多，双颊泛起红润来笑：“小白肯定是赖着去了，她那么喜欢热闹的地方，肯定是这样的……”
  他像自我安慰一样喃喃着，看得江老四神情一怔：“阿砚……”
  甄白很懒，从来不爱到处去别人家玩，就连去刘小四那儿也不常去，也不会什么都不说一声就出门去，更别说有了糖吃，她能在家窝一天到晚。
  除非，是有什么事什么人比那糖罐子还重要。
  甄白真的已经走了，这是事实。 第92章   甄姥姥养了一日的精神后，就立马雷厉风行地安排幼兔们的转移事项，她们雪兔一族除却有机遇修成人形的，更多的幼兔们还处于懵懂幼稚的阶段，就如滚落山坡失踪前的甄白一样，还需要成年兔子们的扶持。
  尤其是可能临近化形的那一批幼兔，这些幼崽崽们，就是雪兔一族的绵延的希望，保护它们，对于一族之长的甄姥姥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燕云村……”
  甄白嘴里咬着块水果糖，听完姥姥的安排后，她就皱了皱秀气的鼻尖，像人一样的黑瞳孔不自觉地闪了闪，她状若无意道：“姥姥，这个村子也是属于人类的地盘，我们怎么能够去打搅？”
  甄姥姥还没给她科普，甄六六就屈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说：“傻瓜，我们怎么可能去人类聚集的地方，那个村子是属于精怪们少有的净土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才不要去呢……”
  甄白嘴一撇小声咕囔了句，她的面上并没有如甄六六所愿露出心生向往的表情，而是不大高兴地瓮声瓮气道：“如果去了，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常来阿虎叔叔这儿了？”
  听到她这样说，甄六六的心放下了些许，她觉得自己这个小堂妹应该不会像爸爸说的那样，和人类会有过多的纠缠，只是还有些小孩子心性罢了。
  “阿虎叔叔会来村子里看我们的，在那里我们会遇到其他有灵智的精怪，大家都会过得更好，小白难道你不喜欢这样吗？”甄六六继续道。
  可她这话根本没有用，反而说得让甄白有些急眼了：“可是、可是那我就不能再见到阿砚了，他还等着我做他的媳妇呢，我们说好在在一起很久，我怎么能言而无信……”
  “小白！”
  这声厉喝声是属于甄姥姥的，此时她脸上已经没有往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和失望：“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姥姥以前告诉过你的话，你都忘了？区区一年光景，一个人类就能用好听的话蛊惑得了你，以后姥姥怎么放心你独自出去，又怎么放心把族人交给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甄白傻眼了：“姥姥……”
  雪兔一族的担子以后怎么就要落在她身上了？姥姥是什么时候决定的？还有为什么三七叔叔和六六姐姐一点都不惊讶……
  甄白震惊完，又飞快地反应过来，她不能相信地摇头：“姥姥……你们没想让我回去是不是？”
  甄三七依旧笑得温和不语，他身边站着的甄六六也抿着唇，听了甄白这样似乎伤心的话，她也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去，不和小妹对视。
  甄白皱着眉，拳头捏得紧紧，她转过头去，对冷漠又气愤的甄姥姥道：“姥姥，那您答应过我，可以让我回去和阿砚道个别呢？您也要出尔反尔吗？”
  “小白。”甄姥姥渐渐平静下来，连语气都是波澜不惊的宁和：“你要听话。”
  “原来你们在骗我！”
  甄白受不了地红了眼尾，她的眼泪盈满了眼眶，她不可置信地叫起来：“才不是姥姥你们说的那样！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狡猾奸诈，阿砚不是、刘小四也不是，向阳村里的好多人不是那种人……姥姥你们在山里待得太久了，兔子们都该去人类的圈子里走一走，你们都没有和现在的人类相处过，怎么知道他们真的——”
  “小白！”
  甄六六惊呼一声，跑过去接住骤然失去意识的少女，她的双眸在不甘心地缓然闭上，甄六六紧张地看看她，又抬头看看仿佛老了许多的甄姥姥，甄六六也不知所措起来。
  虽然小白刚才说的那番话有违族规，甚至大逆不道，但……甄六六为难地垂下眸子，但小白说的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百年来，她们雪兔一族一直为躲着精怪局而隐居藏匿，从未和人类怎么接触过，幼兔们最常听到关于人的事情就是——小白的三九舅舅被人抓了做成了菜！年龄高却一直没得机缘化形的大爷爷被人抓了做成了菜！
  这样类似于恐吓的流言，都快要把幼兔们吓死了，导致于兔子精们越来越恐惧人类，就越来越想躲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也和所谓的天敌从未见过什么面，恐惧感却依旧刻在骨子里头。
  这样的因果循环，在城里住了几个月，看过了人类百态的甄六六看来，似乎也并不是对的。
  甄六六看着怀里晕过去的甄白，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使了神术的甄姥姥却有些疲惫地摆摆手，“六六，带小白回你房间，这段时间由你守着她，在搬去燕云村之前切不可以让她节外生枝。”
  “姥姥我知道了。”提起燕云村，甄六六就立即收敛了之前所有的想法，严阵以待地答应下来：“我一定看好小白。”
  房间的门咔哒一声被关上，甄姥姥这才散尽了力气一般无力地跌坐了下来，甄三七连忙起身，他皱眉：“一个月内您不能再用神术了，上回寻找小白已经是……”
  甄姥姥坐正了身子，摆摆手表示不以为意：“小白是族里传承的希望，只有她平安才是最好的，我一把老骨头，活了这么久也该知足了。”
  “您……”
  甄三七喉间干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房间里顿时呈现一片寂静。
  甄姥姥作为一族之长，耗费了无数心血在幼兔们身上，就是盼望雪兔能够绵延不绝，子孙兴旺，可如今，精怪局逼迫得紧，稍有不慎，就会全族被逮捕、消灵智，成为泯然众人矣的物种。
  而且虽有唯有族长能施动的神术，每施一次术法就要以精血为引，甄姥姥在上面费的心血已经够多了，早已因为屡次施术而透支了身子骨，如果再这样不管不顾地消耗下去，后果实在不能想象。
  “不如把迁徙燕云村的时间再往后推推，阿虎并不是什么言而无信的，在他这里也能够保证我们的足够安全。”
  甄三七斟酌后这样劝道。 第93章   “不行。”
  甄姥姥脸色难看，一口拒绝：“没有时间了。”
  是的，没有时间了。
  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不过，阿虎固然可信，但这里到底是属于人类的闹市，兔子精们没有半点攻击性可言，怎么能和这些豺狼虎豹似的物种斗的过，还有精怪局已经发觉了她们的异样，唯有尽快搬离，搬到足以庇佑幼兔们的安全地方。
  才能保得住其他的兔子们，才能保得住小白。
  甄六六把人扶回自己的房间后，才守了一小会儿，甄白就醒了过来，甄六六有些茫然：“小白……你怎么这么快醒了？姥姥可是用的神术让你昏睡过去的啊……”
  “六六姐，别说这些了。”甄白摇摇脑袋的不适感，并没在意甄六六话里的惊讶，她抓着这个堂姐的手，眼里都是哀求：“姐姐，你帮我出去吧，小白求你了。”
  甄六六最见不得她这样，眼尾含泪，好不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这是甄白还没化形成功时惯会扮可怜用的伎俩，从前甄六六就是吃她这一套。
  可现在，闻言甄六六就为难地扭开了头：“小白，你听姐姐的，不要任性了，你今天听到了，姥姥是要把族长的位子传给你的，你、你肩上责任这么重，怎么还能这样因为一个人类就和姥姥、和大家好一通发脾气？”
  甄白默了声，甄六六没听见她孩子气地反驳的话，不由松了口气，还没想完小白大了后果然比以前好哄，她就听见细细的抽泣声。
  甄六六猛地一扭头，就见面前化成人后乖乖巧巧的妹妹正垂着脑袋，甄六六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清楚地看到那扎了两根辫子的脑袋下，大颗大颗的眼泪跟落雨似的连串而来，砸在少女的碎花白裙子上，很快就氲湿了一片。
  “怎么哭了呢……小白，小白你别哭呀！”
  甄六六急得不行，要说她最怕什么，无非就是看不得她这个最小的妹妹哭！甄六六最后只得无奈地举手投降：“好好，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说就是了，除了让我放你出去。”
  “六六姐……”甄白抽搭了一声，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睛立马出现在甄六六眼前，直让她的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甄六六原以为甄白会打蛇上棍，哭到誓不达目的不罢休，可哪知她却听到少女细细的又带着哭嗓的声音响起：“我才不要叫姐姐为难，六六姐你帮我去一趟向阳村就好了。”是意料之外的听话。
  甄六六更觉得内疚了：“好，姐姐帮你走这一趟就是了，你……要和那个人类说些什么？”
  说到最后，甄六六又觉得甄白这样的行径实在不该，那个人类固然救了小白，可小白也说了，他当时可是和姥姥说的那些人一样的品性——是要把她们给吃了的！说不定，那个少年后来对小白态度转变，会是蓄意的呢？
  但她说出的话是言出必行的，答应了妹妹的事，眼下当然也不能反悔。
  甄白擦掉眼泪，想了一会儿，扭捏道：“就说……小白走了，不回去了，也不会给他做媳妇了。”
  甄六六愣了一会儿，她倒是没想到小白能真的果决地和那个人类断了联系，小白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之前肯定是孩子心性，才留恋着那个村子的人吧。
  想到这儿，甄六六深深觉得姥姥他们应该是多虑了，她迎上甄白眼巴巴的目光，不由笑了下，摸摸少女的脑袋：“好，这两天我一定会去一趟向阳村，替你的话好好传达给那个江砚。”
  甄白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想着这两天燕云村的事，甄六六又走了神，没注意到旁边垂着眸子的姑娘眼神闪了闪，有些挣扎，却又慢慢变得坚定。
  ……
  半个月后，向阳村。
  “江叔，这些活让我来做就好了，您去坐着，您快去坐着。”
  听到这些话，江老四这几天久未松开的眉头终于缓了些，饶是知道在院子里忙碌着的人做这些也是应该的，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便道：“快到饭点了，你先回去吧，这些柴我慢慢来也是可以劈好的……”
  “江叔。”正挥着柴刀的中年男人停了下来，他一边擦着汗回过头来，一边苦着一张脸道：“您是不是还在恼我……那日如果不是江砚拽了我一把，那只大虫恐怕早就把我掀翻在地，说不准我爹娘他们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只可惜连累到江砚伤得这么重，过来劈劈柴、挑挑水，这些都是使点力气的小事，如果您不让我做，我真的真的是要愧疚死了！”
  那天，是他贪心了，想往山里深处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捡到一点山货，哪里知道就这么倒霉撞上了那只来半山坡寻食的大虫呢！如果不是江砚听见动静来帮了他一把，他是真的要绝望地死在虎口下了。
  想到这里，许昌文一阵难言的内疚，以前他还总是像躲洪水猛兽似的避开江家的人，怕牵连到自家人，可现在……
  “说什么死不死的胡话。”
  江老四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又说：“任谁见了也会拉一把，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送入虎口不成？”
  “叔，江砚那孩子救了我是事实，以后您如果有什么事儿，就只管喊我来做，还有老李那儿的药费我也给您结了，您不用忧心，也千万别说什么拒绝的话，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许昌文拍拍胸膛，一脸的感激和坚定。
  江老四本想说不用，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迟疑了下说：“还真有个事儿，能不能帮我跑一趟村口，看看那边住着的刘家赶亲戚回来没有。”
  许昌文挠挠头，有些不解：“江叔，你不知道吗，刘家人哪里是去走亲戚，他们是投奔大城市里的亲戚去了，好像是叫深城的地方……几口人可能几年都不会回来了哩！叔您有啥要紧的事要找他们么？叔？江叔？”
  江老四恍然回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下糟糕了，阿砚那孩子真的要钻死心眼里去了。 第94章   姥姥选定的村子的确很僻静，也很美，小竹桥横排、溪流蜿蜒而下，还有高高的高脚竹楼，这里确实要比起当初在深山的兔子洞里要好上太多了。
  甄白对燕云村的喜欢在迎来了村里许多修成人形的精怪后，到达了顶点。
  憨态可掬的大叔正冲着看傻眼了的甄白笑了笑，听说他是只白熊，但很快的熊大叔的笑还没笑完，一脸凶巴巴的中年妇人就一把拧过了他的耳朵，让熊大叔直哎呦哎呦地叫起来了。
  两人相携远去，甄六六看她盯着那闹腾的两人不挪眼，就凑过来说道：“那两位一个是白熊，一个是金丝猴，但这脾气啊，却是正正好地反了过来。”
  “啊……”甄白闻言就是一脸讶异：“他、他们不是异族物种吗，怎么能在一起……”
  话还没说完，甄白就自己意识到了——只能同族人结为伴侣，是她们雪兔的族规，别的动物可能不会有。
  甄六六听了她没说完的话，就是会心一笑：“瞧，前面那些小顽皮，就是金婶婶族里的小猴们。”
  顺着甄六六的指尖看去，甄白果不其然看到了前面有好几只化形不完全的小孩，有的甩着细长细长的尾巴，有的还竖着圆弧形的耳朵，甚至有的四肢都还是金黄色的毛绒绒一片。
  甄白下意识地发出艳羡感叹：“金丝猴真的好有天赋……”化形的天赋。
  一般来说，在此时此刻这个年代里，拥有灵智的动物虽有化人形的机遇，但有的动物却是百年难求这样的机遇，直至生命大限还是以动物的形态呈现。
  就拿她们雪兔一族来说，她以动物形态不过六年多就成功化成人态，已经在族中算是难得一见的天资过人了。而她们看到的这些小猴看起来还特别小，即便幻化不全，显然也要么是他们的天赋高，要么就是金丝猴一贯就是这样。
  “傻。”甄六六果然笑嗔一声，她在甄白没回来之前就和甄姥姥来过这儿考察，自然也知道这里的事情，她同甄白解释：“你别看刚才那位金婶婶不显山不显水的，但她可是已经有两百八十岁了，噗嗤……快收收你那惊掉了的下巴！”
  甄白故意顺着她的话用双手抬抬下巴，甄六六就笑着继续道：“很厉害是吧？即便看不出她的年龄，你瞧那些小猴子们也该能知道了，这些拥有灵智的金丝猴们，确实要比我们兔子活得长久，也更有生存下去的实力。”
  甄六六说完，又给堂妹讲了讲燕云村里的精怪分布，除了白熊和金丝猴一族外，还有花松鼠、猞猁一共四支不同物种的精怪，尤以实力最强的金丝猴们领导着全村，燕云村的气息一年四季都是藏匿起来的，向来不被外人知晓，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个精怪界的世外桃源。
  所以，可想而知，甄姥姥找到地方以及当初想让全族搬入这里，无一不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甄六六说着这些时，正是笑着幻想着雪兔们美好的未来，一旁默默听着的甄白眼神挣扎了下，好半晌她才轻声道：“六六姐，你不觉得……你比我更有领导族人的天赋吗？”
  在她的眼中，六六姐细心又胆大，还有一颗包容的心，即便听到她之前说要做阿砚的媳妇那些话，都没有露出像姥姥那样的失望和愤怒的表情来，如果换成规劝的人是她，肯定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没耐心了。
  而且，一族之长，那么重要的位子，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决定，让她这个刚化形几个月的兔子来担任呢。
  听到这话，甄六六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自己说的什么话让甄白多想了，她连忙说道：“小白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呢，姥姥既然定下的人是你，你就一定比其他的兔子们有着过人之处，不要多想了啊。”
  甄白垂着长长的鸦睫，没作声，什么过人之处？比别的兔子精们更喜欢吃更能睡的过人之处吗？她一点儿也不想做这个所谓的一族传承者。
  甄六六见她不吭声，急得不行，还要说些什么，就见甄白抬起那张明艳的小脸，脸上绽放一抹笑来：“我只不过感叹一句罢了，六六姐你也别多想嘛，也…别和姥姥说起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好不好嘛？”
  甄六六松了一口气，重新笑起来，面对甄白，她自然是无一不应的。
  ……
  渡过了清明多雨的四月，五六月的天终于接连放晴，临近江砚的腿伤快好了，瞒了他一个月，江老四就总觉得心里头不大安心，趁着天晴又去村头转了一圈。
  江砚养了近一个月的伤，早在两三天前被李伟东拆掉了线后，他又按捺着养了几天，就迫不及待地下床。
  在院子里打水，准备装满厨房水缸的许昌文听见动静，吓得他一下子就丢掉了挑水的扁担，一个劲儿冲上前来扶人，生怕立在门边彳亍而行的少年一个不慎给摔了。
  “你这孩子，都还没好，怎么能出来呢！”
  许昌文急得汗都来了，这些日子相处，他早没了从前对江家的故意疏远，反而对这个坚韧善良的少年很有好感，他虽然三十多了，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江砚又是这样合他心意、还救过他命的孩子，许昌文早把他当成半个儿子了，这时候的心疼可是真切的。
  若是放在从前，面对这样丝毫不掩饰的真情实感，江砚还会觉得有些动容，可现在……少年扯开一抹笑，一双黑眸在四处搜寻着什么：“没事的，李叔说了这时候可以下来走一走了，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回来过？”
  许昌文一听他这么问，就如临大敌，江老四一直都与他叮嘱过的，如果江砚问起什么女孩子的事，就直管说不知道、没看见之类的否定的话。
  “没、没有啊……”
  少年眼眸含笑地看着他，明明才是个十九岁的孩子，却让许昌文莫名心里一耸，有了点压迫感。 第95章   不管江砚怎么问，甚至脸色都已经冷了下来了，许昌文依旧摇头，还劝他坐下来别站着让伤口崩开了。
  江砚的眸子黯沉了下去，他知道许昌文没说谎，小白她、真的走了，连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都没让她回来看一眼……
  意识到这个可能后，江砚的一颗心都宛如浸在冰窖里似的，明明是五月已至初夏的天里，他却止不住地冷到打颤。
  “许叔，把门关上，我想一个人静静。”
  许昌文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少年死死地别开脑袋，侧露出下颌骨的线条紧绷着，就像他倔强地不肯认清现实的姿态。
  许昌文在心里叹了口气，没说话，给他点了支蜡烛放在桌上稍稍能照亮后，他便关上了门，缓缓合上的门缝内，少年挺得笔直的脊背终于奔溃似的弯了下去，里头传来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许昌文脚步一顿，可即便他再有不忍，也做不到再推开门把少年努力遮掩的姿态给撕破，他只能在院子里走远一些。
  等到江老四失望又郁闷地回来时，江砚早就收拾好了眼泪，毫无波澜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每天照旧天不亮就出门劳作，日落而归，到了饭点烧火做饭、洗脚、浇树。
  可他这个样子，却让江老四和许昌文更担忧了，以前有甄白的江砚，他周身都是冰雪消融的笑和轻快，可现在的江砚，好像比没遇到那个姑娘时更甚了，脸上是化不开的冰凉冷漠，就连给江老四都是淡淡的神色。
  都说心病难治心病难治，江老四就怕这破孩子一个想不开，因为一个没来历的姑娘想不开……江老四在忧心忡忡之际，心里更多的是怨恼甄白的不告而别，哪怕是亲自向江砚道个别再走啊，这孩子都不至于这样。
  这边，日子过得平缓又清苦，多的是人夜里发愁，而另一边的燕云村却是热闹非凡。
  雪兔们刚搬进村子里，诸事大小她都要和甄六六一起跟着甄姥姥忙，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这过了一个多月，甄白才记起来问：“六六姐，你去向阳村了吗？”
  闻言，甄六六逗着幼崽的手就是一顿，她想起了那天她本来正要去兑现对甄白的承诺的，结果临出门时却和她爸撞了个正着，甄三七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如果要想小白割舍向阳村的那些回忆，只能让她不再留恋那里。
  要让小白不留恋，可不就只有讨厌那个叫阿砚的吗。
  当时甄六六还有些不大明白，后来思索了好久，她才明白过来——如果那个叫阿砚的人类，表示对小白离去一丁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小白那不就……
  “六六姐？”
  迎上少女疑惑的目光，甄六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躲开甄白的视线，她平吸了下气息，勉强笑了下：“当、当然去了，小白，那个江砚根本对你没什么感情，听到我说你找到了家人不回去以后，他、他……他甚至还笑了下，对，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一点悲伤难过都没有……”
  甄六六说到后面越说越顺，之前对上甄白而提起的忐忑也慢慢消掉了。
  “他真的太过分了小白，你别再想念着他了好不好？燕云村这里这么好，你以前说希望门前有条小溪、溪水上有小桥，这里都一一实现了，而且大家都在这儿，以后也不会再担惊受怕，再也不用避着精怪局而躲躲藏藏一身狼狈的，小白……你不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啊，六六姐。”垂着脑袋露出一段皎白脖颈的甄白抬起了头，她笑得甜美无害：“我已经决定和大家一起生活了，再也不去想阿砚他们了，六六姐，难道你到现在还不信我吗？”
  甄六六仔细分辨着少女的模样，从她眼睛里看到闪烁着的都是认真的光芒后，甄六六这才欣慰地笑了：“信信信！肯定信的！我就知道，我们家小白是个乖孩子。”
  外面的幼崽崽们吵闹起来，甄六六连忙跑了出去，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女的瞳孔里的光变成了复杂的神色。
  六六姐，为什么要骗我呢？
  甄白坐在床上，鸦睫卷翘，在她的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她脸上的笑早就不知何时收了起来，叫人看不清少女在想些什么，此时此刻若是甄六六在场，见到她这样肯定要惊呼一声小白正经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模样。
  其实，或许甄六六自己都不知道，每当她话不对心时，就不大敢和对方直视，而且语气也会变得心慌无措，甚至结结巴巴。
  甄六六在她面前说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如果放在以前，甄白一点儿都不会在乎她的谎言是为什么，可现在足够让甄白苦恼而不解的是，六六姐明明答应过她的事，为什么又出尔反尔？
  明明去向阳村一趟是很容易做到的事，为什么六六姐不愿意去？就要看着她让阿砚生气不理她，六六姐才会高兴吗？
  甄白闭了下眼，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就好似让她觉得背叛了一样，甄六六以前从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她没见过阿砚不明白阿砚对她真的很好，却要这样轻易做下这种下刀子的事来。
  甄白失望透了。
  她之前向甄六六保证的是真的，族规当前，她不会再回到阿砚身边，她本来是想亲自去一趟向阳村给人留句话，让他不那么担心而已，后来甄六六不许，说她可以代为转达，甄白挣扎过后觉得这样也好。
  可结果呢，就连甄白一退再退的唯一要求，甄六六都不肯替她实现。
  而且，这都过了这么久了……
  甄白眼眶一下子又红了，心里无比想念起相距遥远地方的江砚，阿砚肯定早就生她的气了。
  她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消失了，会不会让阿砚惊慌得去找她？但……肯定也特别合那老头的心意吧？还有、还有刘小四和刘小玉她们，她们会觉得难过吗？ 第96章   日子在悄悄地溜走，天气渐渐变得炎热。
  柿子树下的那几株藤蔓又开了花，江砚每天都给它们浇干净的水，甄白在时，总不许他把洗完脚的水一块把她的花给浇了，说是会污染她的花儿。
  江砚看着那已经开了第三批的小花，出了神，这几个月里，他总是无处不在地能联想到那个没良心的姑娘。
  他的腿伤没伤筋动骨，早就好了，除了每天下地干活，挥汗如雨时能让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不去想其他的事，闲暇的时候，江砚宁愿睡过去，都不要醒着无意识地想到甄白。
  江砚起身，藤蔓上的粉白色的花儿在微风中摇曳，那么渺小，他走远了再回头看去，那些花就成了圆点，若是摘下来丢到一片漫山遍野的野花中，都再寻不到踪迹。
  就像他和消失在人群里的甄白之间一样。
  “阿砚，咳咳咳……”
  屋子里传来苍老的声音，这几天仿佛是因为知道江砚的腿伤好全了，江老四没了心事，的身子骨却又急转直下。
  江砚回头往屋子里走，他想，既然甄白不要他，从此以后，他也不会再对她抱有其他越界的奢望。
  门吱嘎一声关上，隔开屋子里的人和院子里的花的距离。
  ……
  甄白对甄六六欺瞒而难过的情绪还没宣泄完，甄姥姥又在她眼前出了事，她当晚本想和姥姥一起睡，结果敲了半天门都没开，甄白疑惑地往楼下走，却被一只幼崽崽告知姥姥从下午回来后就没出过门。
  甄白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强行破开甄姥姥房间的门后，果然就看见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人！
  “姥姥，姥姥！”
  甄白吓得手脚都是冰凉，她尖叫着叫来楼下的甄三七和甄六六，又手忙脚乱地扶起没了知觉的姥姥，泪珠子噗簌地掉落下来喊着。
  甄白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对姥姥生气好些天没理会她实在太不该了，她现在是那么害怕姥姥真的出事……
  想到这样的可能，这简直比和阿砚分开还要让她不能接受。
  “姥姥我错了，你快醒醒……”
  甄六六一上来见到的就是小堂妹伤心欲绝的哭泣声，还有她怀里似乎是晕厥过去了的姥姥，甄六六吓了一跳，忙让旁边急惴惴的幼兔去找其他的人来，自己则几步上前去把两人扶起。
  甄六六道：“小白，小白你冷静点，姥姥应该只是晕过去了，快和我一起把她扶到床上去。”
  甄白这才使劲擦干了眼泪，和甄六六合力把甄姥姥搀扶上了床上，看着甄六六给姥姥盖上被子，甄白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六六姐，我太没用了，姥姥如果真的出事，我一点忙都帮不上……”甄白哭得狼狈，一脸都是泪，甄六六转过身来，无奈地给她擦擦脸：“说什么傻话？”
  甄白摇头，她心里难过极了。
  她今天看见姥姥倒在地上，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完全想象不出如果她失去了姥姥、兔子们失去了族长，雪兔一族恐怕会在她的带领下越来越没落吧……
  被幼兔们通知了姥姥出事，甄三七很快过来了，他精通医术，先给甄姥姥把了个脉，两姐妹围在他身边，他并没露出什么沉重的神色，只在甄白催促地问怎么样的时候说道：“身体各机能没什么异样，应该是劳累过度导致的，六六，带小白下去擦把脸，现在你们姥姥需要安静。”
  甄白连忙点头，甄六六则在快要出门时回头看了床上的甄姥姥一眼，眼里有着甄白没看到的沉凝和担忧。
  楼下，两姐妹在一起说着知心话，之前因为江砚而对甄六六抱以的负面情绪在此时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楼上，等其他人都走了，床上躺得安稳的甄姥姥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甫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甄三七那沉郁得松不开的苦脸色。
  甄姥姥笑了一下：“做出这幅苦大仇深的表情做什么？”
  “您还有心情笑……”
  甄三七偏过脑袋，不忍心再看到甄姥姥那头花白的头发，甄白没失踪前、精怪局没发觉雪兔一族成精前，甄姥姥可不是这样的形态，如今……却一天比一天衰老得快。
  现在，更是因为助了隐匿燕云村一臂之力，而近乎耗费了甄姥姥的所有精血！
  “您知不知道，您的身体……”甄三七说不下去，就像刚才他没敢让两姐妹知道甄姥姥的实际情况一样。
  甄姥姥的笑容未褪：“我知道，谁都没有比自己更清楚自己。”
  “那您还……”甄三七抬手捂了下脸，语气沉郁不已：“您知不知道现在您不能有事的，小白都还是个孩子，没有您在她身边，她根本一点都不会去想接任族长这个位子，她、她还要您来教导啊……”
  “三七，你犯傻了。”
  甄姥姥的目光带着温柔和包容，她慢慢说：“我们雪兔的性命本来就比不得其他族类长久，我活了两百三十一年啦，已经够久了，至于小白……她就要靠你来扶持了。”
  “我看的不会有错，小白有过人的天资，可惜她生性贪玩，前不久又在人类的圈子里挨了这么一遭的劫难，我怕的是，她贪恋那里形似虚构的美好。且她不喜旁人叨叨说教，以后你管束她这方面，一定要用对方法才行啊。”
  甄姥姥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她实在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她总要想一阵才记得起后面要说什么，甄三七把她的异样看在眼里，心里心疼到无法呼吸——那是甄姥姥越来越衰弱的表现，就像是人年老后会记忆紊乱一样。
  “答应我啊，三七，一定要带着小白和六六她们，把雪兔一族绵延下去。”
  甄三七眼眶酸涩，强行撑着点点头：“我答应您。”他一字一句像是在起誓一样说得坚定。
  甄姥姥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缓缓闭上了眼，甄三七心又是一提，仔细看了看她，才发现人是睡过去了，这才舒缓了些下来。 第97章   本来因为甄六六骗自己的事，甄白准备收拾东西偷偷溜回向阳村，在亲眼见到甄姥姥倒地不起后，她又红着眼迟迟没能下定决心来。
  由夏入秋的日子过得飞快，甄白开始和甄三七学习族中要领，当她的衣裳从粉白色的及膝裙变成了黑白色的长袖外套，甄姥姥的身子在某一日莫名地急转直下。
  看着床上似乎越来越疲老的老人，甄白眼眶酸涩，眼泪却没有像前几个月一样肆无忌惮地就落了下来，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把姥姥的变化看在眼里的。
  从刚回来时见到姥姥一头突然白了的白发、接她回来时瞬移的神术只能维持一会儿，还有姥姥在她面前直言不讳地表示要她接手雪兔一族，诸如此类的种种，她就知道，一直疼她呵护她的姥姥，可能真的要被上天收去了……
  “姥姥，姥姥，我来看您了。”
  甄姥姥努力睁开了一丝眼缝，她的唇角的笑意在慢慢撑起来，说话都听起来是吃力的：“小白……不是在、在忙吗？”
  甄白忍下要脱眶而出的湿润，连忙握住甄姥姥抬起的手，姥姥的手早就变得和人类老人的手一般无二了，甄白抽抽鼻子，垂着脑袋不让她看到自己红红的眼，放轻了声音说：“是，这些天我都太忙了，陪您的时间都好少好少，所以今天三七叔叔特意放了我一天假，让我好好陪您……对不起姥姥，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说到最后，甄白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她的声音沙哑又透着自责。
  如果不是她贪玩，怎么会让姥姥耗费巨大心血来动用神术找她？如果不是这样，躲开精怪局的追查，对于姥姥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兔子们也不用搬到燕云村来，更不用姥姥在这里稳固村子的屏障又多耗费一次心血……
  追根究底都是她的错！
  甄白哭到泣不成声：“我不要您有事，我愿意受到惩罚，小白愿意，可为什么现在要您来替我的行为买单……”
  面前的少女眼泪婆娑布满面颊，她眉眼间这几天刚拥有的成熟稳重，仿佛镜花水月似的又被她这么一通哭的稚气给打乱了。
  甄姥姥嘴边噙着的笑意不改，她抬起枯老的手掌给女孩儿擦掉眼泪，手掌温暖，明明谁都没出声了，却好似有股特异的功能，把甄白难过焦躁又恐慌的情绪一点点擦拭掉。
  “傻孩子。”
  姥姥的神情很温柔，没有了上回训斥她不该贪恋人类圈子的严厉，她说：“怎么会怪你？你要知道，如果换作族中任何一只幼崽，姥姥就算是拼了命也同样会这么做。”
  她的目光平静又柔和，仿佛她身上的老态未显，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她只是在和小孙女唠嗑闲聊一般：“小白，所以，你知道了吗，身为族长的第一要义，就是把阖族人的性命当成你自己的，唯有兼爱，他们才会将心比心地把你奉为领导他们的人。”
  甄白抹掉又要掉出来的眼泪，点点头，甄姥姥欣慰地笑了下，她继续慢慢地道：“现在小白真的已经长大了，像从前淘气的模样，姥姥并不觉得是个坏东西，只是如果你一味地给族人们展现你孩子气的一面，他们会觉得你还太小对你并不能放心，所以……小白这样聪明，肯定能听懂姥姥话里的意思对不对？”
  “姥姥……”甄白倾身过去抱住她，掉下来的泪珠子把甄姥姥的肩头晕湿了一片，她抽搭着摇头说：“我听得懂，可我现在肯定不能做到啊，您、您以后再慢慢教我这些不行吗……”
  甄姥姥无声地摸了摸甄白的长发，半晌后，姥姥才轻声说：“小白，都是天命，姥姥没有时间了。”
  甄白的心揪成一块地疼，她不住地摇头，表示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姥姥能使出神术，是上天赐下的恩宠，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不行了呢。
  “当年那个道士卜了最后一卦，是给你的，小白。”
  甄姥姥一下一下抚着小孙女柔顺的长发，她抬着眼看向远方，似是在喃喃自语：“姥姥为什么不同意你在那个人类身边，那是因为……他说你这一生顺风顺水，唯独会在情路上跌跟头，姥姥就想啊……如果把小白一直放在家里头，看不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些臭男人给骗了？可哪里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你跌下了山……”
  甄白听得怔怔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只没化形的兔子时，就听族里的姐姐长辈们说过的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位人类道士误入过兔子洞，脚上踩到了外面森林里的捕兽夹，被当时还年轻的甄姥姥救起来过，后来道士为了报恩，替甄姥姥卜了三卦。
  一是姥姥能任未来的雪兔族族长；二是她的小儿子下山后会隐入尘世；三则是姥姥最小的孙辈孩子，有担任族长的天资，却败在情字。
  没想到，那时候她只当做故事来听的东西，却是真的。
  前两条一一应验，姥姥最小的儿子就是甄白的三九舅舅，他下山后不知所踪，后来被传成是成了人类的盘中餐。
  这第三条……
  “近百年来雪兔饲育孱弱，幼崽不是在母兔腹中就夭折，就是生下来不久就没了气息，明明兔精在百年前繁衍能力数一数二，可到了现在……却是子嗣凋零。”
  甄姥姥叹了口气，看向甄白：“你确实是姥姥膝下最亲的孩子中最幼小的，至于那道长说的天资……小白你发现了吗，你也拥有和姥姥一样的神术，那是历来选定族长最重要的信物。”
  神术？
  她也有神术？
  甄白恍然地走出大门，外面阳光炽烈，让她还是不能回过神来。
  甄白抬抬手，学着和姥姥那样施术，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少女的眼神中渐渐露出茫然的神色，姥姥的神术能追踪瞬移万里，又能掩饰气息，那她的呢？她的神术是能干什么的？ 第98章   甄姥姥是九月底走的，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冷得甄白以为马上就要飘起飞雪。
  甄白陪了她一天，听她说起自己年少时候的事、甄白小时候顽皮的经历，甚至是甄白妈妈的事她也神智不清地提了好多句，一直到天早早地黑下来，床上的人阖着眼，宛如睡着了一样没了絮絮说话的动静。
  第二日扶棺的路上，甄白一反常态地平静，甄六六眼泪哗哗地掉，就连甄三七都湿了眼眶，别提其他的兔子们了，都难过到不行，就只有甄白，她目光平宁。
  下葬回来后，燕云村不兴乐声，一来一回都没有奏哀乐，即便甄白一路上再淡定，甄六六却不能就这样不理会堂妹。
  她端着碗白白的饺子上了楼，还没敲门，却听屋子里传来低低的曲调声，甄六六愣住，就着乐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难以言喻的难过和悲鸣，甄六六记起来，她这个堂妹用叶子能吹出的曲子。
  她就知道，小白哪里会不伤心，姥姥去世，最难过最不想她离开的恐怕就是小白了。
  甄六六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听着乐声将歇，她才敲了敲门，听到里头的甄白喊了一声“进”，她这才推门进去。
  “六六姐。”
  甄白垂着眼，手里捏着一枚有些泛黄的叶子，甄六六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躲起来偷偷哭了的，姥姥对小白寄予厚望，要她做个能领导雪兔们的族长，小白才会在外人面前忍下眼泪。
  “一天就只吃了几口面，现在忙完了，又没有别人了，快吃点儿东西吧。”甄六六把手里还温着的碗放下，叨叨地说着话。
  “姐姐。”坐在床边垂头的少女突然说，她语气里都是丧气和无力：“我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做的和姥姥想得那样好。”
  “太累了……明明不久前我还觉得我还年幼，就……感觉一眨眼间我就要被迫着长大，不得不去做那些我、我其实不喜欢的事，六六姐，我真的不喜欢当这个族长。”
  她笑中带泪，语气里的真切让甄六六愣在当场。
  ……
  十一月北风呼啸而过，冰冷的冬日来临。
  村子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流言，直指大队书记赵家，说赵健本四月里逮了只兔子，藏在自家鸡圈里，为了不惹人瞩目赵家人甚至还把兔子泼了油黄色的漆，颜色看起来和公鸡母鸡一般无二，这才让那只从山里逮来的兔子好端端地在赵家待了六七个月，还没被人发现。
  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虽是从那些爱唠嗑闲扯的大娘嘴里吐出来的，但大多人都表示起了疑心——这年头，物以稀为贵，在逮不到兔子的年代里，一只这么个小玩意儿，那可值钱了，就算是大队书记家也会不例外的。
  这事从许昌文口中传到江老四耳朵里时，他睁了睁浑浊看不清东西的眼睛，心里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还很担忧地问：“那……赵健本不会还以为这话，是咋们老江家放出来的吧？”
  其实，江老四说这话倒不是什么心虚，而是因为上回甄白那丫头放了些话出去，逼得赵健本上门还粮的事还在他心里记着呢，上次他无话可说，可这次……
  天地良心，他最近这些日子不是顾着自己的身体，就是担忧着阿砚那死心眼的孩子，哪还有这闲工夫去给人造不好的流言呢？
  许昌文也知道那次还粮的事情，他面色有些犹豫：“倒没人说您这个……只是……”
  “只是啥？！”
  江老四眼睛瞪得老大，有些恼火：“咋们江家这是得罪哪个不得了的人物了，这几年刚消停下去，又这个闹那个闹的，啥子事都要扯到我们家头上……”
  “江叔……”
  许昌文无奈地笑了下：“没，不是说您不好的话，之前赵书记不是领着人来您家里查访吗，用的名头就是说江砚逮了只山上的兔子去倒卖，可您瞧，现在赵家这事儿一出，相当于一下子落了赵书记不以身作则的面子，外头的人都在笑他们家两极分化呢。”
  江老四呆呆咋舌：“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这下您可放心了？”许昌文笑着说道。
  江老四笑眯眯起来，点头：“放心、放心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往里头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影，赫然露出的是江砚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他的声音喑哑无比，带着一丝莫名的迫切：“你们刚才说，赵健本家里养了只什么？”
  “兔子啊，小砚怎么了？”许昌文率先出声应道，江老四却很快发觉江砚的不对劲，他眼眶是红的，嗓调听着似乎碎裂一般：“兔子？兔子？是四月份抓的？”
  得到许昌文迟疑的点头后，少年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江老四先是被他这些许癫狂的态度一惊，尔后看到他往外跑的影子，急得不行：“阿砚，阿砚！你个死孩子！外面冷啊！”
  许昌文也被吓了一跳，先安抚江老四冷静下来后，自己追了出去。
  外面的天确实冷，还黑，江砚磕磕绊绊地差点摔了好几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脏怎么跟被冰刀子割似的，又痛又凉。
  小白，小白。
  他的小白在那里呆了那么久，她一定每天都在等他接她回来吧？可他就是那么蠢，居然就信了她是去找家人去了……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脸庞，伴随着眼眶里的湿热滚落下来，周边房屋昏暗的灯光透到外边来，少年的步子跑得飞快又踉跄，湿润的水渍在冰凉的空气中消散。
  没走多远，许昌文就发现天上好像下雨了，他正准备跑起来，却又发现那冰凉凉的东西并不是雨，而是突如而至的飘雪。
  就着别人家的灯火，黑黢黢一片的路径上，哪还有少年倔强不死心的身影。
  许昌文怕江老四担心，又怕江砚这孩子偏激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来，他想起刚才江砚的问话来，句句不离赵家……想罢，许昌文没犹豫赶紧往赵家赶去。 第99章   天上飘下的飞雪一开始还只是星星点点地落下，到后面许昌文的步子越快，却也发现了肩头都晕着一滩湿润，地上已经累着一层薄薄的积雪，一踩就是一个脚印。
  可回头往后一看，那些印子又已经被半空中飘下来的大雪层层叠叠地掩盖得有些看不清了。
  许昌文心里焦急，可越走越快身下却一个不稳，猛地往地上那一摞白雪扎去……
  周边屋子里的人听见响动，犹犹豫豫了一会儿，还是掀了帘子出来察看。
  ……
  风在猛烈地咆哮，雪粒子随着这样剧烈的风打在脸上都是皲裂的疼。
  “除非……”
  站在门前的胖小子被身上的棉衣裹得严严实实，他头上还戴着围着脸庞子的毡帽，看着面前低声下气的少年，他不由更得意了：“除非你跪下来给我磕头！”
  赵宝安的眼里闪过一丝恶劣，他可是还记得这个人是江家的，那个坏分子的江家！今年还因为要给他们家还粮，让三叔没能兑现要给他买老虎玩具的愿望！真是太可恶了！
  少年抿着没有血色的唇，垂下去的黑睫已经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色，赵宝安见他没动静，不由有些生气：“你不跪？你不跪……那我家鸡圈里的那只肥兔子我现在就烧火吃了它！”胖小子大声说，眼里的恼怒显眼。
  可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雪压绿叶，面前腰板挺着直直的少年屈下了膝盖，他面色比地上的雪还要白，在赵宝安嘚瑟的目光下，人无端矮了一截。
  “你在这里跪一个……不，三个小时，等我不计较你让我失去了我的玩具，我再考虑给你看一眼那只兔子吧……”
  说完，赵宝安得意地哼着声，少年面前的门被重重关上，扯来的又一丝冷风，把他指尖冻得僵冷。
  江砚定定地看着那扇门，目光却是泛着柔和的光，小白，小白你不要怕，我很快就来接你回家了……
  小白……
  风越来越大，眼前一阵阵晕眩的模糊，他似乎都感觉不到身体的寒凉了，耳边一声声的嘈杂，像是有什么人在惊惧、在怒骂、在……
  是小白吗，是她出来了吗。
  江砚无力地抬眼看去，却陡然失力地往后倒去，有人在身后接住他，有人在耳边喊着什么。
  他努力睁开沉甸甸的眼皮，眼前的雪粒子乱飞，砸在他仰起的脸上、撞进他微睁的瞳孔，那空中，好像真如他所愿出现了那只兔子精的身影，她在嗔笑，在撒娇。
  江砚一阵阵颤抖，小白，你来啦。
  围着的人群迸发一声声惊呼，许昌文搂着人，气愤不已，但江砚晕过去了，要紧的是先送他回家，下雪天的让人跪在这里！赵家的人可真是能了！
  “还不快滚开！江家小子要有个万一，你们家的人就等着吃牢饭吧！”
  许昌文背起人，没忍住恶狠狠地冲围着的几个人道，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被他吼了一通的众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还是看着面相比较老沉的中年男人开了口：“原子，你去帮忙看看，下雪天的，别让人摔着了。”
  被他点名到的赵原安是男人的独子，今年正好二十，本来他是在城里上大学的，可昨天接到家里来的电报，说是祖母从床上摔了下来，腰给扭着了，人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赵原安连忙赶到城里的中心医院，一起和父亲赵健青陪护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和二叔他们换了班，路上风雪又大，车子难行折腾到这才回来。
  吩咐他去看着的人就是赵健青，赵原安连忙应了一声，匆匆往许昌文走的方向赶去。
  一旁的杨梅抱着小女儿，眉头一直都是皱起来的，她让丈夫赶紧先进屋里去，外头的风雪被掩在门外，整个人总算好受了些。
  “那个孩子……怎么好端端地跪在咋家门口？大冷天的，肯定要冻坏了。”
  她穿得这样厚实都还觉得冷，刚才那孩子却穿得那么单薄，整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雪打湿了，脸色青白成那样，可见得是跪了很久了吧，这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啊。
  赵健青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是认得江砚的，平日里那小子的聪明劲向来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至于蠢到跪在别人家门口挨冻，除非……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健青往屋子里走了几步，用力往旁边的房间门一推，门却纹丝不动。
  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沉声喊道：“赵宝安！你给我出来！”
  杨梅也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或许是小侄子搞得鬼，她真心觉得不可思议，这……他才多大的孩子啊，居然心肠就能这么狠，让人跪在大雪地里，这要是没被他们瞧见，那人还不得活生生地冻死啊！
  听着丈夫隐有怒气的声音，杨梅连忙把小女儿带进自己屋子里去，关上房门，隔绝掉外面的吵闹声，生怕女儿被吓着。
  一边哄着女儿睡觉，杨梅一边脱掉厚重的大衣，心里的心思也慢慢活泛起来，婆婆这回意外出事、还有被婆婆疼得越来越顽劣的小侄子频繁惹事……他们或许该想想分家的事了。
  自打小姑子五年前去世后，她的丈夫就把刚满三岁的孩子扔回了婆家，婆婆心疼没父母疼的孩子，不仅把孩子的姓名给改了，还视若珍宝，甚至连她一直听话懂事的原子都没赵宝安在婆婆面前得宠。
  可哪里知道，溺爱长大的赵宝安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呢，杨梅听着外面孩子的哭泣声，她心里面没一点怜悯的感觉，小小年纪就这样顽劣，长大了还怎么得了啊？
  现在婆婆年纪越来越大，如果、如果有一日她过身了，赵宝安这个孩子她可不愿意丈夫领这个麻烦。
  还有小叔子赵健本，别看他身居要职，可惹来的麻烦哪里有消停过的，村子里的人一厌恶小叔子，就连带着连他们这些亲戚也是看不顺眼的，这几年她就怄了不少气。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快点分家。 第100章   第二日，赵宝安的恶行被人传遍了向阳村。
  赵健本领着赵宝安，还拎着只病恹恹的兔子来赔罪时。
  江家的屋子里，少年阖着眼眸躺在床上，昏睡得不大踏实，额发湿了又干，干了又被汗水浸湿，他的脸色一片惨白，被自己咬开了的一抹血色蔓延在内唇，给他整个人如同上了点惨淡过后的秾艳。
  江老四扶着手拐，颤颤巍巍地含泪低头，想要听清这孩子翕动的唇边到底是在呢喃些什么，可他自己却身下一个不稳，人一歪往地上无力地倒去。
  “江叔！”
  刚浸了毛巾进来的许昌文一脸疲惫，见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江老四登时大惊失色。
  外头的雪在无声地继续落下，一夜之间，大雪压山，白了山头，有些在慢慢回温的心跳被这一掊白雪浇下，又凉透了。
  ……
  临近新年的向阳村却没有往年的热闹沸腾，或许是因为来得早了些的大雪，又或者是过年前诸事谈资，让村子里格外安静。
  出了个大队书记的赵家分家了，赵家两兄弟在早年赵老头还在时是很要好的，彼此亲密不分，可现在，向来是个闷葫芦的赵老大赵健青却率先提出了要分家的意思。
  听说，其中闹起来的原因之一，就是被赵家老太太和赵健本宠着长大的赵宝安，太无法无天了，居然还敢颐指气使地骗人跪在雪地里，一跪就是几个小时。
  “最重要的是，他过了年就九岁了，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怎么能那样骗江砚哥！”
  “就是，江砚哥都睡了三天了，还不醒过来，烧也没退，不会要烧傻了吧？哎呦……哥你打我干什么？”
  赵家的鸡飞狗跳，丁为国才不想多管，他更担心被赵家人波及的江砚，听着丁生和丁民俩孩子绘声绘色地讲说着那些闲事，丁为国虽然听着赵家的那档子事听得心里不舒服，但顾着快过年了，没想着过多约束两个侄子的正在兴头。
  他一口闷了手里的酒，正准备出门去隔壁家看看，突听楼梯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女人不悦的声音：“吵吵吵，说话这么大声吵醒你弟弟了怎么办！”
  丁为国的步子就是一顿，回过头去，只见抱着孩子的余慧从楼上下来，他眉心就是一皱，都有些顾不得被她呵斥一通而立即噤声的两兄弟，丁为国大步走过去：“雪丫头呢？”
  余慧本看到他过来，心里还有些高兴，丁为国自从她生下一对双胎不久后，就好久没这么亲密地走过来了，可她还没说什么话，就听见丈夫一出声就是问候那个女娃，余慧的笑僵在脸上。
  丁为国见她不出声，立即就明白了过来，他的眼里泛着不可置信：“余慧！你眼里就看得到你儿子吗！雪丫头昨两天才退的烧，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屋里头？！”
  话刚落，楼上就传来女孩儿细弱的哭声，听着好像是在叫爸爸，当下，丁为国什么指责都不顾了，连忙往楼上跑。
  被他指责了一顿又抛下的女人眼里同样有着不可思议，她抱着怀里熟睡的儿子的手都在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明明生下了儿子，丁为国凭什么还能用那种不屑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似的！本来就是她的儿子更重要啊，女娃娃……不是都该被家里的长辈所嫌弃所厌恶的吗，这是她的父母亲一贯的作风啊……
  为什么，丁为国就不一样？
  头一回，女人的眼里浮现了一丝茫然和不明白的疑惑。
  ……
  尽管村子里大小的沉闷事围绕不断，但一年一度的新年来临，各家各户还是延续着老旧的传统，鞭炮声陆续地响起，提着果篮去拜神拜高堂祖宗。
  但今年，外面的热闹是不属于江家的。
  江砚高烧退后，人好了很多，但少年精神萎靡不振，向来挺得笔直的腰板微微佝偻着，眼里的眸光如死水一般没有波澜，不去感受他的内里，单看外表还是和从前无异。
  但他好了很多，江老四却如同渡过了强撑身子骨的阶段，一口气松懈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不是江砚从李伟东手里用最后的钱买了株人参给他吊着，看他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许昌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过年的时候，他本来想陪着爷俩过，好歹能为这一老一少的屋子里多添丝人气。
  但许爹许妈恁是不准，说他这几个月里头总往江家跑，害得二老给他相看了几家的姑娘都对此有些意见，因为这，许家父母对江砚这个儿子的救命恩人颇有些微词，觉得许昌文太过了些。
  许昌文觉得为难，江砚知道后来劝他：“文叔，您回去吧，四爷爷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看着他一脸的平静没有波澜，许昌文轻叹了口气，只好应下。
  他走后，屋子里的江老四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外面的爆竹声和香烛味不绝，很吵闹，但老人还是睡得沉实，江砚只好把房间里的窗户都一一关紧，脚步轻飘飘地出了屋子里。
  立在门边，少年的身影瘦削，屋子里的空旷和没有人烟味，让整个破旧的小木屋都从里到外渗透着一股子的寒凉。
  院子里的柿子树下，攀绕着竹条生长的藤蔓碧绿，是冬日里大雪盖天地的时刻中唯一的一抹绿色。
  一阵冷风拂来，江砚又没忍住低低咳了几声，他一边努力忍下喉间的痒意，一边拽了下衣领往院子里走去。
  出了厅堂，外面的风越发凉冷，少年的步子甚至没有一丝丝的停滞，疾步往那抹乍眼的绿色走去，似是走得太过急促，最后他一个踉跄，也没有半点挣扎地跌在透骨冷的雪地上。
  踩着步子的吱嘎声消失，他抬眼，入目之处的绿意上，正点缀着一粒粒浓艳色彩的红。
  那是当时的甄白心心念念不已的果子。
  在她走后的第二百四十六天，终于开花结了果。
  小白，你到底在哪儿啊……
  刺目的雪地上，外面热闹声震天，少年正垂着头低声啜泣。 第101章   五年后。
  华灯初上的城市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穿着洋气的圆领衬衣、工整西装黑裤、拎着小提包的人比比皆是。
  路边五光十色的招牌上的灯光勾得人眼花缭乱，店门外有的摆着引人入胜的模特照片，有的放着嘹亮的歌曲来吸引人，好几个打扮得时尚靓丽的姑娘没按捺住，心痒痒地驻足进了店里。
  “九姐姐……”
  看着少女都被那贴店门口的那些摆好姿势的模特，拍出的照片勾得都走不动路了，周边人来人往的，甄玉忍不住急红了脸，去拉人的衣袖：“我们真的该回去啦，不然六六姐该担心了，真的都、都出来好久了……”
  她们才刚搬进这个属于人类的圈子里，还、还是暂时不要在外面待太久得好。
  被她扯了扯衣袖的少女终于回过了神，她面对甄玉忐忑不安的神色却陡然笑了出来，这一笑，让她本就生得明艳的面容又多添了几分媚态，偏偏少女的眼眸里的光是澄澈剔透的，不含一丝一毫的杂欲，倒叫那些第一眼看过去想岔了的人，半是惊艳半是懊悔自己多想了。
  “阿玉，进去看看嘛。”
  甄白晃了晃这个刚化形不久的妹妹，忍不住又带上了对甄六六说话时撒娇的意味，酥媚的声音一点都不叫人反感，听得甄玉耳尖又开始红了，她飞快地看了眼挤着好多人的服装店，垂着头嗫嚅：“可、可是，九姐姐……好多人……”
  不等她话说完，甄白就笑眯眯地一把拉起甄玉的手，她是知道甄玉性子内敛的，最怕在人类聚集的地方多待，可是她们既然都决定阖族入人世了，以后肯定少不了和这些人类打交道，自然不能露怯和暴露什么让别人感觉不对劲的呀。
  甄白拽着她就往里走，一边灵巧地避开人，一边絮絮地和甄玉说：“好多人就好多人嘛，他们又不可能吃我们，以后你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吧，这次带你出来就是让你见见世面，好治治你这个胆小的毛病呀……”
  一进入到这样紧密的人群里，甄玉就忍不住使劲地往后缩，甄白一个不察，直接让她把手给拽了出来，小姑娘转身就想夺门而出缓口气，可她眼前一晃，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对方还十分热情地说着话：“姑娘你皮肤这么白，带这个丝巾肯定特别好看的，要不要试试看？哎呦别害羞，你要是觉得不好看可以试试这个样式的呀……”
  甄玉简直都吓得要哭了，要不是她心里还牢记着甄白和她说的不能有异样的举动，她真的能当场尖叫出来给对方听。
  见了这一幕，甄白心里不由一提，连忙快步挤了过去，一下挡在甄玉身前，小姑娘仿佛找到了救星似的，慌忙躲到人的身后，手还紧紧地攥住甄白的上裳。
  柳三娘看见她这惊吓的模样，不由愣了愣，但随即她又很快地被挡在前面的少女所吸引，红唇白齿，皮肤如瓷玉一样白腻，眸光流转见偶然露出的媚态能让人酥了身子骨。
  柳三娘当即眼前一亮，这姑娘的身段和骨相，简直比她花大价钱找来的那些模特还要好太多了啊，瞅瞅，这一身好几年前样式的衣裳都丝毫没损人的美色，反而还衬得她有种别样的美感。
  甄白冷静下来，微笑着冲对方颔首：“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她……比较内向，不大喜欢和陌生的人说话。”
  “害，是我还莽撞了。”柳三娘捂嘴笑了笑，表示理解后，又看向甄白身后的甄玉道：“小姑娘，姐姐和你道个歉吧，对不起了。”
  她说话爽利的性子倒让甄白刮目相看，心里怕甄玉被人怀疑的大石也放了下来。
  甄白摇摇头：“这也不怪您。”
  是她的不是，阿玉怕人类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可她总觉得要摆正阿玉的想法，急功近利了些，才让小姑娘给吓了跳。
  说着，甄白就歉意地向柳三娘报以一笑，准备带着被吓坏了的妹妹回家去，却被对方急急拦住：“等一下，小妹妹！”
  店里人潮拥挤，柳三娘索性走出门去，迎上甄白困惑的目光，柳三娘笑了笑：“是这样的，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看小妹妹你长得实在标致，刚才又见你看了这些模特的照片好久，不知道你……时不时有来我们店里做试穿的模特的想法呢？”
  柳三娘刚起了个话头时，甄白就若有所感地觉得心里猛地一跳，听到后面，才发觉自己隐隐期待的居然真的变成了惊喜。
  她刚才在这门口看这些照片时，就觉得上面的女孩好看，自己的容貌也是不输她们，心里隐约有个大胆的想法，但又转念一想其余的姐妹们才刚来城里，还是要陪着她们适应一段时间，再想着找工作吧，却没想到，这店里的老板娘却先找上了她来！
  见甄白沉默，柳三娘还以为她是在为工资担忧，她连忙补充道：“你放心，如果你能来，给你的工资肯定和她们是一样的，按天结算，一天五块。”
  回去的路上，甄白还在想要不要去柳三娘那儿当模特的事，远离了密集的人群，甄玉总算活了过来，见甄白愁眉苦脸的，唧唧喳喳起来：“九姐姐，你是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忧心啊？要我说，你肯定不去啦，那里那么多人，难道你不会害怕吗？一天才五块钱，肯定也不怎么样的。”
  甄玉皱皱鼻子，这样劝说。
  甄白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她摇摇头，阿玉懂什么呢？
  如今这个做生意已经不能称之为投机倒把的时代里，物价和工资都在上涨，在甄白曾经的思维里，五块钱够买好多好东西了，现在虽然比不得以前值钱，却也足够她们数十只兔子精们吃上一两天了。
  这就是为什么甄白看到那些模特照片，第一时间想到的会是自己也能不能做模特的原因。
  兔子精们的数量虽不算多，但在人类的圈子里，入不敷出的话很快就要饿死的。 第102章   把年轻的兔子精们带来城里后，甄白和甄六六用为数不多的钱租下了一栋古旧的六合院，一个月就要十八块，一下子就把她们带来的钱花掉了三分之二。
  两人是为了抗争甄三七固守碉堡的思想，才来的城里，但一堆兔子精里，只有姐妹俩人从前在城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其余刚化形的兔子精们对这个人类的地盘，既好奇又胆怯。
  但现在，光靠甄六六一个人出去做手工活赚钱维持生计，实在有些吃不消，即便这样，听到甄白找到这样好的工作后，甄六六还是有些犹豫。
  “像阿玉她们这样害怕人的……没人看着让她们在这里，我还是有点放不下心。”
  甄白在这一路上早就想到了好法子，她指指在客厅撒泼的兔子精们，道：“六六姐，你那手工活儿不是可以拿回家里来做的吗？可能拿回来单价会少一些，但这群小崽子也不是只吃干饭的呀，她们都可以帮忙。”
  “不仅仅是这样，除了让她们也参与挣钱，更重要的是要带着崽子们多和人类沟通交流，既然来到了这里，有勇气做出了抉择，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样缩在龟壳里害怕了。”
  甄六六听过后，觉得可行，等甄白说到后面那段话时，她也深以为然，路都是幼崽崽们自己选的，既然决定改变，那肯定也该那出行动来了。
  当晚，在饭桌上，甄六六作为这群兔子精里最年长的姐姐，宣布了接下来兔子精们一个月的行程。
  一共三十二只兔子精，分成两波人，在家里做手工活儿和三两结伴出去和甄白一起体验人类城市，五天一轮。
  一开始，刚化形的兔子精们都怯怯的，也不敢说不，即便随着甄白去服装店也是一连串地躲在她身后，惹得柳三娘惊讶不已，还笑她怎么妹妹一个个都是这样的害羞。
  来到服装店当试衣模特拍摄照片的工作，在甄白答应柳三娘后没几天就提上了日程，店里这几天刚到一批新衣裳，被告知了甄家的地址的柳三娘当即就让人走了一趟，让甄白第二天就过来工作。
  拍摄当天，令柳三娘意外的是，甄白这姑娘不仅生得好看，搭配衣服的眼光也是顶顶的好，鹿皮的小靴子配上黑色皮裤，上身一件夸张的黑红色皮夹外套，甄白个子又不算矮，怎么一搭把她的腿显得更修长笔直，比之之前的妩媚多姿，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帅气。
  再一换，穿上一条刚及脚踝的米色吊带长裙，外搭一件针织白长衫，整个人又变得温婉可人了。
  别说是那些小姑娘了，就连她看到甄白试穿的模样也心痒痒的很了。
  拍摄师更是神色激动，在灯光闪烁和咔嚓声不绝下，镜头前的姑娘摆着姿势，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仿佛……她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柳三娘心里莫名地有些澎湃，她有感觉，如果把甄白的这些照片放出去，店里绝对会比之前卖的还要火热。
  拍摄完后，成片还要明天才能洗出来，没能第一时间看到照片，甄白有些失望，但好在柳三娘结算给她的钱立马成功安抚到了她。
  “三娘……”甄白数了数，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你是不是给多了呀？”
  之前说好的，一天的工资是五块，这里给她翻了一倍。
  柳三娘对这个标致又实诚的姑娘很有好感，她捂着嘴笑道：“今天拍的真的超出了我的预期，又是你第一天拍，多的就算是奖励你的，以后还是按照五块钱一天来，如果以后放出照片衣服卖得好，还会有多的奖励的。”
  甄白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这可好呀，本以为五块钱一天已经很多了，哪里知道还有额外的奖励呢？
  “还有一件事。”柳三娘笑过后，又说起刚才自己临时想出的想法来：“小九，除了做拍出照片的模特，你有没有想过直接穿着样衣站在店里展示给客人们看呢？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个工资是按月结的，一个月我可以结你这个数字……”
  甄白愣了下，随即看到她比出的手势后，惊讶地瞪大了眼：“一百块？”
  这么多？？
  要知道，现在国内的经济虽然发展了起来，但除了做生意的个体户们，其余无论是在国营商业店上班的，或者是在其他私人厂子打工的普通人，一个月也不过是五六十块一个月啊。
  她现在做的拍照模特，五块钱一天，却也不是天天都有新衣服要让她试穿、拍照出来的，有时或许要隔上半个月之久才会进新款，这是柳三娘之前就告诉过她的，所以甄白还在想要不要找一份长期的工作来。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递的还是镶金的枕头，甄白哪里能不高兴，她连连点头：“愿意的，我愿意的三娘，多谢你。”
  这下子好了，甄六六那边一个月估计也能挣个百把来块，再加上她的这份收入，每个月最起码的吃住开销算是有了的，甚至还有多的。
  这边甄白在和柳三娘聊得双方正喜，店外面突然有人急切地闯了进来：“小九、小九姐姐！”
  脚步声踩得噔噔响，听得甄白心下不由一跳，这喊声……不等她想到什么，拍摄房门口就出现了一抹人影，来人气喘吁吁的，因为走得太急促而上气不接下气：“小、小九姐姐，不好了！阿玉她……”
  “阿玉怎么了？”甄白眉一皱，迎上去，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她和甄六六带出来的兔子精其中一员，叫做甄安一，今天刚好是轮到他和甄玉一起随甄白出来逛外面的公园。
  甄安一刚化形不过两个月，正巧碰上甄白她们和甄三七吵得不可开交，他玩心重，实在好奇就和姐姐们跟了出来。
  见着甄白沉下去的脸色，此时的甄安一缩了缩脖子，哪还有在家时叽叽呱呱的吵闹模样，他嗫嚅着，苦着脸快要哭了：“阿玉、阿玉她被坏人抓去了！” 第103章   甄白让人冷静下来，等甄安一细细说了经过后，她才脸色一冷。
  几个年轻的兔子精们每回和她出来，甄白都是让人去服装店后面的西路公园去玩，不许他们跑得太远，可就在刚才却有人莫名其妙的带走了甄玉。
  “你确定阿玉是一直和你在一起，没招惹到人？”
  甄白沉声问道，得到了甄安一慌忙点头的答案后，她心里更是不安了些，刚才那句话简直是多此一问，阿玉一直都是惧怕人类的，就在昨几天在这家店里，她都还差点被柳三娘给吓哭了，今天又怎么会有胆子去惹别人？
  想到甄玉害怕惊惧的模样，甄白心里都担心地不行，要和柳三娘说了一声，随即拉着甄安一就要离开。
  在旁边听完了甄安一的那番话的柳三娘却喊住了人：“小九你等等，这位小弟弟，你刚才说把你妹妹抓走的那辆车，你认得是什么牌子的吗？”
  甄安一绞尽脑汁回想了下，他有点儿不确定地道：“是、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车子的后面更、更高一些，像隆起来一样……对了！车头那儿还挂着两个字，不过，我不认识……”
  说到最后，甄安一有些懊恼，只恨自己刚才太害怕，没有把那抓走甄玉的车子的外形记得清楚一些。
  甄白却敏锐地注意到了柳三娘凝肃下来的神色，她抿了下唇，问道：“三娘，你是认识那辆车吗？”
  似有察觉到少女眼里越发的不安，柳三娘松开了眉头，她点点头：“你们说的应该是那位江爷的车，但……”柳三娘眼里满是疑惑不解，“他从来不会仗势欺辱人的，小九，你那个妹妹真的没有得罪过他吗？”
  江？
  听到这个姓氏，甄白仿佛被掀起了什么不大好的回忆似的，神情忍不住地恍惚了一瞬，柳三娘目光里的担忧毫不掩饰，她只好撑开一抹笑：“怎么会呢三娘，我和我弟弟妹妹才来平城不到一个月啊……”
  问过那位似乎在平城权势颇大的江爷具体住址后，甄安一立即急着就要走，柳三娘忙又提醒他们一句：“那位爷住的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平民区，很有可能你们是进不去的。”
  甄白冲她感激地摆摆手，阿玉无缘无故被人带走，不管怎么样，她肯定是要把人安全地带回来的，就算进不去那个江爷的房子里，她在门外边守着就是了，他总不能不回家吧？
  这般想着，却没想到等两人沿着柳三娘给他们的纸条上的地址，循到那个什么京西路安南别苑，看着那橦高大华贵的建筑，似乎连外面紧阖的大门都离住的房间有好长一段距离时，甄白这才感受到甄玉真的招惹到的是大人物。
  “天啊小九姐姐，这样的房子我还从来都没见过，一定一定很贵吧，还有这个，这是什么花儿啊怎么能有两种颜色……”
  玩心重的甄安一看着这别墅，一下子就忘掉了他们是来找人的任务，看看这里惊叹一句，望望那儿又感叹一下。
  甄白没忍住瞪他一眼，自己往大门边走，别墅的大门要比她看过的所有门都要高大，复式镂空的花纹看着就一个字“贵”，她找了一圈，在门边发现了一块圆圆的白色按钮，甄白正要伸出细长的手指按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你们在做什么？”
  甄安一立即被吓到了似的，往甄白身后蹦跶而去。
  书远好笑地看着少年的动作，他又没有说话特别严肃，怎么就吓了这么一大跳似的。
  “你是？”
  甄白回过头来，微微错身上前了半步，把甄安一挡在身后，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立在不远处的男人，穿戴工整，面色精明，看起来很有商人的气质。
  书远笑出了声，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揣进裤袋里：“你在我家门口问我是谁？难道不该反过来我问你们这句话吗？”
  “这是你家？”甄白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不知怎的心里竟觉得松了口气，她很快又皱了下眉：“你就是那个江爷？不知道先生光天化日地把我妹妹拉进车里带走，是个什么意思？”
  这下换成书远面色古怪起来了，迟疑道：“江爷把你妹妹给带走了……？”
  少女抬了抬下巴，明亮的眸子里的肯定意味不言而喻。
  书远的目光不由变了变，爷把她妹妹带上车？开什么玩笑……心里的这个念头还没想完，书远的眸光又顿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把面前的少女的那张脸看了又看，熟悉感扑面而来。
  怎么说呢。
  她真的太像……自己曾经无意瞥见江爷的那间画室里的画纸上的人了。
  ……
  另一边，没什么人经过的公路旁，正静静停着一辆黑色的捷达牌轿车。
  后座上，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西服的男人正往后微靠，脖颈下紧扣的两颗扣子已经被他屈指解开，一手捏着副银边眼镜，阳光透过玻璃车窗倾泻下来，光芒点缀在他修长指节上，让人不容忽视的不仅仅于此，更为引人的是他那张俊逸的面容。
  宽敞的车座上另一头，正蜷缩着一个眼泪糊了一脸的小姑娘，她现在还在低低啜泣着，哭了几个小时的声音都要哑了。
  听见这声声低泣，江砚止不住拧了下眉，宿醉过后的难受感袭来，解开衣扣后，他又屈指捏了捏眉心。
  在后视镜察觉到老板的不耐以及那小姑娘瑟瑟发抖的司机，此时简直恨不得自己飞身跑掉，像这样当街强抢姑娘的事，老板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冲动啊！只是……不知道老板酒醒后，会不会罚他啊……
  “怎么回事？”
  江砚一出声，就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行，脑子里更是像团浆糊似的，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昨晚和深城的煤矿公司的老板谈妥了项目，对方太能喝了，以至于他也不得不喝了不少……
  之后、之后他不是让司机回四合院那边吗？怎么现在还在路上……
  可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远远地缩在那一头的甄玉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吓哭了出来。 第104章   “你真不是江爷？”
  在听到书远否认自己是那位江爷后，甄白的心又陡然一跳，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念及甄玉的事，她又顾不得自己现在的什么感受，忙道：“那你是认识这个江爷吧？不知道先生您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书远听到她有求于自己，甚至都没了之前的戾气，反而还用上了敬称的模样实在令他觉得好笑，他抬抬下巴，示意人往她自己身后看：“你都跑到人家家门口了，怎么还要我来引荐？”
  甄白有一瞬茫然地看了下后面看着就奢华的房子，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后她噎了一下，重新回过头来道：“那你刚才还说……这房子是你家的？”
  不远处的男人就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枚钥匙，在大门的锁孔上转了两圈，咔哒一声响后门就被他推开了：“当然我也有份。”
  甄白都惊了，现在的人类世界的语言艺术这么高了吗，连说个话都要这么费劲地拐来绕去的？
  “走吧。”书远笑眯眯地看着她如鲠在喉的模样，“我带你们先进去，江爷昨晚去谈合作案了，估计在北街那边的四合院睡下了。话说回来，他昨晚应该喝了不少，现在应该还睡着呢，怎么有那闲工夫在街上抓走你妹妹啊？”
  就这样让他们进去了？
  甄白愣了下，见人要走远了，连忙扯着东看西看的甄安一往里面走，听着书远的这番话，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说起来，她不仅没见过拉走甄玉的人，也无从得知他到底是不是柳三娘口中猜出来的江爷，或许她找错了？那也是不能够很确定的事。
  玩心稍稍收敛了些的甄安一听见这话，却有些不高兴起来了，他生气地开口：“你这人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会随便说些什么来骗你吗？”
  听着他这傻傻的语气，甄白忍不住抚了下额，令她没想到的是，领着她们进来的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精明无比，却格外好说话似的，听见甄安一这反过来的质问也不生气。
  书远迈上几阶楼梯，步入明亮宽敞的客厅内，温声笑了下，说：“这位小兄弟先别急嘛，不是说你们说谎的意思，我是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又会不会是令妹和车上的那人认识，只是忘记和你们知会一声了？”
  若是他能听到甄白心里狐疑他的好态度的声音，书远肯定要大喊无辜地解释的，眼前这个女孩儿和爷书房里画的姑娘那样像，她还是来找自己妹妹的，说不准她妹妹还真是爷那个日思夜想的那位姑娘呢。
  那作为姑娘的姐姐，他怎么能不礼貌不恭敬啊，那可是鼎鼎有名的江爷的第一春啊。
  所以，虽然书远也觉得甄白的妹妹可能真被江砚带走了，但为了替人挽回姑娘娘家人的形象，这种不动声色忽悠人的事还是只能他来出马了。
  男人面色温和而恳切，看得甄安一也不由地挠了挠脑袋，心里也有点儿怀疑起来，难道，真是有什么误会？阿玉是认识把她带走的那个人的？但是……如果真是认识的话，阿玉上车的时候为什么会哭得那样惨烈啊？
  甄安一仅有的脑细胞实在思考不来这种难题，可比他早化形数年的甄白却是明了，她弯唇笑了下，依书远客气请他们坐下的话落了座。
  “这位先生，你嘴皮子倒是很溜。”
  甄白冲他笑完，不客气地揭露他：“只可惜，我和我妹妹才来平城不久，家里住十多块一个月租金的房子，而且她还有孤僻症，最怕的就是陌生人，绝对不可能跟买得起汽车的人认识还一声不响就走了的。”
  刚才听完书远接甄安一的那些话，她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人瞧着客客气气的，可话里头就似有给那个江爷开脱的意味，不仅让他们以为是不是自己找错了人，还引导他们觉得这是个美丽的误会？还让他们觉得是阿玉的错？
  啊呸，这个人肯定是居心不轨。
  甄白在心里毫不客气地给人摁上了黑烙印，同时也越发肯定了带走阿玉的人就是那个江爷。
  甄白这番话就差没直接告诉他：我家住平民窟，可不认识你家什么江爷的，我妹妹还怕生人，怎么可能是自愿跟人走的？
  书远哪里听不出她这明晃晃指责的画外音，他掏出手帕擦擦额边的细汗，突然觉得压力山大，这年头小姑娘的战斗力都这么强的？
  正当他决定再说些什么来挽就一下时，外面传来了汽车轮胎滚动的声音，书远只觉得眼皮莫名一跳，该不会是爷回来了吧？
  一旁的甄安一耐不住好奇地起身往外面看去，接着他噌噌噌几步又跑回来，手舞足蹈的：“小九姐姐，是那辆车！那辆把阿玉带走的车！果然就是他们做的，居然还在胡扯说我们在骗他……”
  甄安一像只愤怒的小鸟，使劲瞪着已经维持不了温和面色的书远。
  “安一，你安静点。”甄白先拍了拍甄安一的手臂，示意他别那么激动，她不咸不淡地瞥了眼也跟着起身的书远，拉着甄安一快步往门外走去。
  那辆黑色的捷达牌轿车在院子里缓缓停下，咔哒一声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甄白还没走过去，就看到眼泪糊了一脸的甄玉从车子里跑了下来，飞快地投进她的怀抱里。
  “九姐姐……”
  小姑娘眼睛都哭得肿起来了，声音沙哑到不行，喊她的这一声里尽含着委屈。
  “阿玉，哪里受伤了？”甄白听见她这么一喊，心里也跟着慌乱起来，拉着她就要看看是不是哪里伤到了，小姑娘这才跟她们来平城多久啊，又还是很惧怕人类的阶段里，就经历这么一遭，肯定要吓坏了。
  “给姐姐看看，是不是哪里伤到了你还没察觉……”
  甄白正着急着，站在她身边的甄安一突然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小声道：“小九姐，看前面……” 第105章   甄白茫然地抬头，顺着甄安一的声音指示往前看去，可只那么一眼。
  她就呆在原地。
  立在车门边的男人身姿欣长，五官仍旧和从前一样如刀削般完美，只是相比五年前，他脸上的青涩化作了无声的稳重，鼻梁上架的那副银边眼镜更是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温然斯文。
  此时的他迎上甄白的目光，眼眸里闪烁的是没有温度的凉意，宛如一潭不起丝毫波澜的死水。
  相比从前少年的恣意笑意，现在的江砚，让甄白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凉寒。
  清楚地看到她脸色的变化，那是丝毫不见欣喜，反而还多添几丝惊惧的神色。
  江砚胸膛处见到她时剧烈的跳动，像是被一盆凉水倾盆倒下，再多的激动和心悸再次偃旗息鼓。
  他自嘲地勾了下唇角，长眸里都是淡薄，江砚启唇：“甄小姐，好久不见。”
  或许是他的神色太过冷漠，又或者是他的称呼让甄白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她惊了一下，竟下意识地连退两步，忍不住抓了下甄安一的手臂，试图借少年高了一截的身子挡住那灼人的目光。
  “小九姐姐？”
  甄安一察觉到那男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见甄白这样的举动，还以为她是在害怕人类，连忙鼓起勇气挪步上去，把甄白和甄玉挡了个严实，他咽了咽口水，忍住下意识的颤栗：“这、这位先、先生，你你你你是谁啊？”
  江砚的目光落在扣着少年手臂的那一截细白的手指上，指尖纤细，只是好像有些太过用力了，让那粉白色的指甲盖都泛着不正常的白。
  这么怕他？
  那又为什么能对别人这么信任？
  男人微敛的眸子登时沉黯下去，但很快那些黯淡仿佛是错觉似的转瞬即逝，换上的是凉薄的嘲讽：“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句话。”
  这只兔子是他养大幻化人形的，现在随便一个毛头小子就能捡他的现成了？
  有些人倒想得还挺美。
  饶是甄安一没开窍，也知道江砚这话是在表露对他的不喜，可、可他哪里惹到这个人类了？凭什么问问他是谁都不行啊？
  甄安一既委屈，又对这个人恐惧得很，他总觉得这人和寻常的人类不大一样，或许、是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了……要是这人要强留他们三个下来，他们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去见六六姐吗？
  “只要……你放我们走，我、我绝对不会告诉大家你抓走我妹妹的……”甄安一弱弱地试图和他讲条件。
  站在他身后的甄白忍不住想扶额，少年，这招怎么可能对江砚有用啊，以为他是什么怕被人骂的小弱鸡吗？那可是书里面大杀四方、后来更是沦落成女主裙下臣的商业大佬江砚啊！
  搬来平城之前，彼时尚在燕云村的甄白，有一天在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光屏，闪着光亮的板上浮现着数行小字，伴随着脑海里刻板的加载声响起。
  甄白先是吓了一跳，等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解释自己是个什么系统，研究了几天，她又发觉这声音似乎就像个专程来唬人的玩意后，甄白提着的那颗心算是放下了。
  好在，她这几年在甄三七的教导下，还不至于做个大字不识的文盲，等看完了所有的字后，甄白那颗想着一出村子一定要找到曾经那个少年的心，一瞬间坠入冰窖似的，凉了。
  那块泛光的板子上，告诉她一本书的大致内容，上面甚至提到了“江砚”这个名字，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恰巧和那个少年撞了名字，可看到后面……
  向阳村、江老四、大队书记赵健本，还有爱在江砚面前表现的谢芳菲，不止是这些熟悉的人名一一跃在上头，更令她心惊的是，她居然也在。
  这本书，哦倒不如说他们现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在书里面，他们所有人都是笔者手下创造出来的纸片人，而她甄白，在这个世界里注定是个惨得要命的配角。
  想到那块光屏是怎么形容她的？她在向阳村依旧被阿砚捡到，从一开始的喂养生疏到后来的亲密无间，可后来，注定身为天之骄女的谢芳菲不过虚伪地冲江砚一笑，他就把她拱手相送，最后她死了，死在曾经兔子精们口口相传的那种为刀俎为鱼肉的死法中。
  太可怕了。
  甄白晃了晃头，努力把那种似乎烙在她心尖上的恐慌感甩掉，不是她不信阿砚，是她的第三感告诉她，光屏上写的残忍，是真的。
  良久的沉默过后，在门边看着江砚丝毫都没把目光给那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小姑娘一丁点时，书远就知道自己是意会错了江砚第一春的对象，他尴尬地摸摸鼻尖，准备神助攻第二回时，男人沉冷的声音响起。
  “都走，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往厅里走去，没再看身后的众人第二眼。
  心不在焉的甄白还有其余被吓坏了的两小只都没发觉，只有书远注意到了他看似从容，实则狼狈的步子。
  “哎阿砚……”
  书远想拉住人，却被对方不咸不淡地一瞥给把手缩回去了，他只好先安抚站在外面的三人，“不好意思啊，他、他可能是昨晚宿醉还没醒酒呢，才说话这么冲，什么不再看到你们啊，甄小姐有空常来玩啊哈哈哈。”
  甄白缓了一口气，神情困惑地把书远看了又看，这个人刚才不是还那么斯文有礼的样子吗，怎么现在又不那么一本正经了？还哈哈哈的一点都不好笑啊……
  甄白腹诽着，这边书远已经安排缩在车上围观的司机送他们回去，两兄妹却看向甄白，要她拿主意。
  “那……就上车吧。”
  书远绅士地给她拉来车门后，甄白抿了下唇，还是真挚地冲他道谢：“多谢你了。”
  毕竟步行回去，要走上一个小时，那真的太累了。
  黑色的轿车驶出大门，渐行渐远，书远看着它消失在路的尽头处，这才折身回去。
  一边走，他在心里一边叹着气，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家江爷的情路这么坎坷，爷不懂主动不说，第一春姑娘似乎也格外抗拒江爷。 第106章   有了书远的嘱咐下，司机果然细心无比地把他们送回了南巷子，并看着姐妹三人进了家门落锁后，他这才驱车往回赶。
  在几年前，平城原本是华国的一座不大惹眼的小城，直到后来改革后，这边临海靠山的绝佳地界，让商贸迅速地发达了起来。
  这样的变化同时也造就了城中贫富差异明显，以南北为界，大多是平城本土生长的进城农民，住在划分为贫民窟的南边，对应的北边则是富庶人家住的地方，而其余的东西两面，大多都是商业区域。
  当然，能像江砚在京西路置办的那橦别墅，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像甄白拖着这么一大家子人的，没有钱不说，人还多，那种华贵到不行的别墅只能望两眼，他们只能住在这种留下来的老宅院子里，而且和北街那种修缮完好的四合院远远不同的是，这里的院子都是破旧的。
  到下雨天时要拎好几个桶放在漏洞下面，才能保证雨水不会在地上四处蔓延，这宅子除了大、宽敞，压根没其他的好处。
  如果不是这儿房租便宜，又容得下她们二三十个人居住，甄白肯定要嫌弃得不行的。
  甄安一和甄玉在经过一天的惊吓后，早早地就回房间睡去了，怕再吓到其他年幼的兔子精们，甄白没在晚饭的时候说出白天的这些事来，当然也不许甄玉他们到处去散播。
  甄白和甄六六是住一个房间的，等甄六六做完手头里的收尾活后，一回房就被甄白给扑了过来，她连忙抱住人，对堂妹的突如其来的这么不稳重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白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要知道，在甄姥姥走后，甄白可一直都是稳重自持的，像这样小女孩似的扑人的动作是鲜少有的。
  “今天挣了十块钱。”甄白唰地一下抽出纸币，拿到甄六六眼前晃了晃，然后塞到她手里：“三娘还要我做她店里的试衣模特，在店里穿着样衣招揽顾客的那种，按月给钱，还是这个数呢。”
  甄白三言两语就交待清楚了属于今天的小惊喜，果然，听了她的话的甄六六一脸的欣喜：“天啊，一个月一百？小白你简直不要太厉害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自己身上一分都不留，万一有应急的事怎么办？”说完，甄六六反手又把甄白塞给她的十块钱，还回了甄白手中。
  “还有，既然平时吃饭的钱足够了，你也可以买些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以前你不是喜欢那些零食吗？钱足够充裕了，总要对自己好一点的……”
  甄白想到今天和甄安一一起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江砚家的别墅的事儿，觉得甄六六说得也对，她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越来越不大方了？连几个坐车的钱都不舍得花了，甚至，也有好多年没再馋过零食了。
  看着甄六六絮絮叨叨又说开了的模样，甄白最后还是没和她说白天的事，六六姐整天都忙得团团转，肯定也不想再为她担忧了。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
  夜色已经深重了，安南别苑内，有处房间还灯火通明。
  别苑很大，这里的伺候的佣人却少得可怜，是以，在江砚身边的人都住进了别苑里。
  白日里司机四处奔波，昨天还又照顾了醉酒的江爷一晚，现在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他拉高柔软的被子正要沉入梦乡，突然的，房门被人小声地敲了两下。
  司机猛然清醒过来，他立即翻身下床，这样连夜里都要让他不得不工作的人，还能有谁……
  司机撑着乏困，兢兢业业地开了门，果然，门外站立着的男人面色泠然，周身散着清贵气息，不是他的雇主江爷还能是谁？
  “爷，您是要出去吗？可这大半夜了……”
  司机小小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砚冷漠地打断：“今天你送她回去，她住在哪？”
  “啊？啊……”司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砚说的“她”，应该就是傍晚时他送回去的其中一个小姐吧，司机连忙说：“那位小姐她住在南巷最里边，听说她住的那院子一个月本来要二十块的，后来被她砍价砍了……两块钱……”
  司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原因无他，还不是他家雇主的脸色愈发难看，难看到他都要以为他又要像白天对上那小姐一样，秋风扫落叶似的差点把人从车上丢下去。
  司机最后是浑浑噩噩地关了房门回到床上的，临睡前，他又记起这两天，江爷好像是比从前脾气坏好多啊……
  客厅里安静，透窗过来的皎洁月光打下来，给仰靠在沙发上的男人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光，他长睫微垂，紧抿着唇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啧啧，江爷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悔过呢？”
  一声调侃的声音打碎了沉闷的死寂，江砚抬眸觑了来人一眼，书远就连忙从楼梯上走下来，举了下手表示投降，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江砚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他有些不确定这人有没有听见刚才他和司机的对话，要是真听见了……
  书远撑着下颌瞅他，不出意外地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自在，书远温温地笑了起来，能从这位爷身上出现这样难言的情绪波动，这倒是罕见。
  “真的很晚了，还不去睡？”
  书远催他，只得来对方一声不咸不淡的“嗯”，他没法子，身体的困倦让他只好上楼去睡觉。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书远打着哈欠，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从他这里的角度只能看见沙发上的人的侧颜，流畅的下颌线条，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线，可书远却从他一贯清冷的气息中察觉到了一股子莫名的悲凉。
  这和四五年前，他途经那个小村子时，看见穿着丧衣守孝的少年眼神中的情绪一般无二。
  那个时候，书远是落魄，少年则是了无生望。 第107章   第二日一早，书远下来吃早饭时，家里只有聘来做饭的张大妈在厨房忙碌着，张大妈在平城有房子，所以她平时并不住在安南别苑里，只在饭点时会来别墅里做饭。
  张大妈听见响动，连忙托着装了白面包子的盘子出来，和书远打招呼：“书先生，您醒了。”
  书远嗯了一声，端起摆在桌上的温水喝了两口，他张望了一下，问道：“大妈，江砚又出去了？”
  “是，江先生一个大早就出去了，天都才蒙蒙亮呢。”张大妈摆好早饭，书远已经喝完了温度刚好的米粥，他抽出手帕擦擦嘴角：“是去哪儿了他有没有说？”
  张大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见人整了下衣襟就往外面走，她连忙喊起来：“哎，书先生，再吃两个包子吧！只喝碗粥怎么填得饱肚子……”
  书远摆摆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出门前他回过头来道：“今天中午我不回来吃了，如果江砚会回来，你提前给他温好热粥就可以了，记住要清淡些。”
  昨晚江砚没吃几口饭，早些年因为创业打拼，这小子有了不小的胃病，前两天又一直是他在谈深城合作案，肯定喝了不少酒，不宜吃得辛辣。
  张大妈应了一声，书远后边的车棚走去，心里深深觉得自己是替江砚操碎了心。
  ……
  服装店昨天才拍完新衣服，这两天暂时不会有再要新的拍摄，至于柳三娘说的试衣全职模特的事，甄白想要过两天再去正式上班。
  所以，今天她决定和甄六六换一下，让甄六六带着兔子精们出去晃荡适应，她和剩下的兔子精来接手甄六六的手工活儿。
  甄六六好久都没出去走走了，听到甄白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好好完成任务，还有出去过的弟弟妹妹们七嘴八舌地告诉她哪里风景好时，甄六六忍不住笑了笑，心里觉得欣慰地答应了下来，也算是给自己休个假了。
  甄六六领着兔子们走了后，甄安一焉焉地坐在她脚边扒拉着那些要串起来的珠子，甄玉则是默默地挨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两人这样，甄白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们。
  因为她自己都因为昨天的事心乱得遭遭的，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当初缠着甄三七要出燕云村，想要让兔子精们融入人类的圈子是一回事，另外的则是她的私心——她想要找到阿砚。
  可那时候，她也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个纸片世界，现在来了平城，却又让她意料之外地撞上了现在不想见到的人。
  或许书里的轨迹还在延续，尽管她知晓了未来大致会发生的事也不会有改变的方法，只要一想到江砚会成为那个余慧的裙下之臣，并且她最后的下场更是被江砚毫不犹豫地抛弃掉。
  只要一想到这些都会慢慢地变成现实，根本无法纂改……
  她就忍不住地心慌慌，她才不要被做成桌上的一道菜。
  “嘶——”
  甄玉眼睁睁地看着那捏着串珠子的银针的指尖，不过微微一动，就往左手那柔白的指腹上撞去，她不由叫了一声。
  指腹一阵疼，甄白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走神而被扎了下，她揉掉那颗溢出来的血珠，好笑道：“被扎的是我，你叫什么？”
  甄玉不说话了，眼巴巴地看着她，甄白快速地把手里的那颗细小的珠子穿完，对旁边心不在焉的甄安一道：“安一，带阿玉去房间里休息会吧。”
  “我不要，九姐姐。”甄玉扒拉住她的裙子，怯怯地看着她，似乎生怕甄白不同意自己在这里干扰到了她，甄白抚抚她的脑袋：“那好吧……今天给你们做个蘑菇汤好不好？”
  甄玉是真的被昨天的事给吓到了，这时候正是又恢复很久以前那样胆怯的样子，听到甄白说起中午要吃的食物，她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开来，甄玉点点脑袋：“好，还要吃个笋片可以吗？”
  “当然了……”甄白正还要说些什么，只听院子的那扇大门被人敲响了，甄玉还茫然地往外看去：“六六姐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甄白却是神色一凛，她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拉住就要去开门的甄安一，对叽叽喳喳开的兔子们道：“有客人来了，大家快把东西收拾收拾带回房间里去。”
  看着大家利索地收拾完了，甄白给甄安一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兔子精们看好了，她这才去院子里开门。
  “是你……”
  一打开门，甄白看清了外面站着的人后，不由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书远一路从巷子外走进了这深处，阴暗潮湿不说，地上的青苔还滑人，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差点儿滑了好几跤，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给甄白听的，他温和地笑了下：“是这样的，为了表示昨天闹得不大愉快的歉意，我想请甄小姐你吃个饭，你有时间吗？”
  书远还以为叫上人去吃饭肯定要费好一番的功夫，结果在他面前手扶着门的姑娘反问：“吃饭？是吃什么？”
  书远愣了下，连忙接话：“当然是随你挑，现在的时节没有大闸蟹，不然平城的蟹煲可是一绝的，不过也没关系，现在的鲜虾也很大一只，我吃过一家的鱼板面也很不错，不过还是要看甄小姐你喜欢吃什么。”
  平城临海，比较有名的小吃和菜品都是和海鲜有关，只可惜甄白没钱，出来了一个月了，也没舍得去吃一顿这样好的。
  现在听着书远细细数着有什么好吃的，当即甄白的那颗左右摇摆的心就偏了，她咽咽口水，再试探地道：“那、那我弟弟妹妹怎么办？”
  她总不能把甄安一和甄玉她们都丢在家里，自己跑去吃大餐吧？
  书远微笑着，很大方地大手一挥：“既然请甄小姐吃饭，当然也不能落下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了。”
  甄白这下终于卸下了防备，冲书远粲然一笑。
  嘿，来了个小肥羊，不吃白不吃呀。
  书远被她这么一笑，心里却觉得有些毛毛的。 第108章   等到看到甄白的那些弟弟妹妹们时，他终于才发现自己心里毛毛的感觉那是什么了——甄白那声笑、那神情，那是遇上奸商看小肥羊的表情啊。
  乌泱泱的一群人，书远来回开了八趟，才把弟弟妹妹们都给他载到目的地的餐馆。
  等他领着最后的人到时，甄白已经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的菜，她一抬头就看到书远进来，连忙冲人招手：“快来快来。”
  书远原以为这人是冲自己说话呢，步子还没加快，身后的弟弟妹妹们就一哄而上，皆是露出欢喜的笑容来，像只只待哺育的鸟儿似的，围在甄白身边唧唧喳喳地闹开了。
  在不属于他的热闹人群之外，书远抱了下手臂，唔，三月的天果然还是冷嗖嗖的。
  这家餐馆的口味颇多，麻辣的、鲜香的还有酸甜可口的，甄白都按众人的口味点了个遍，馋了一个月的兔子精们个个吃得肚子鼓囊囊的。
  吃至尾声，书远看看还有些恋恋不舍挪开盘子的幼兔们，他撑起一抹笑来：“甄小姐，我们能不能谈谈？”
  酒足饭饱心情大好的甄白讶异地看他一眼：“当然了，有什么事您直说吧。”
  书远摁摁有些发疼的额边，他不知道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明明是想和她单独聊一聊，可结果说请个吃饭她就拉上乌泱泱的一群人……书远瞥了眼按着筷子似还要蠢蠢欲动的甄白，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痛了些。
  江爷的第一春，怎么是这样的啊！
  “到底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吧。”甄白本想吃完饭就翻脸不认人的，但一想到这人可能以后还会这么请她们吃饭，她的声音只好放软了一点：“等一会儿我姐姐要回去了，看到我们不在家她会担心的。”
  书远一个没忍住：“你还有……姐姐？”
  “是的。”甄白一板一眼地答，她的眼神落在书远身上，明显有了些不耐。
  “咳。”书远清了下嗓子，觉得这姑娘可能永远也不会意会到他的意思后，只好开门见山，表明请客背后的真正来意：“我是想来请你坐下来，和江砚好好地聊一聊。”
  而不是像昨天那种似乎两人都心存怨气的模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砚对甄白有情，这姑娘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一丁点呢。
  甄白慢慢蹙了下细眉，不答反问：“是他请你来当说客的？”
  “当然不是。”书远一口否定，甄白松开眉，直接起身：“哦。”
  书远见她要走，也连忙站起身来追上去：“怎么了？”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
  兔子精们一连串地也跟了出来，甄白碍于弟弟妹妹们，不好说什么太伤人的话，只和他道：“尽管你请我们吃了这么多好吃的，但我还要和你说，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再见江砚的，我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不管是他让你来说什么，还是你自己想来的，我……今天就当没听见了。”
  她话说得肯定，让书远的心都凉了。
  这下好了，没试探到这姑娘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江砚，反倒得来甄白这样剖白的不喜。
  把人都一趟一趟送回去后，书远替甄白打开车门，见她冲自己摇摇手就要回家，他忍不住喊住她：“甄小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之前江砚到底发生什么了吗，五年前你一走了之，他却活得那么苦，天天沉浸在思念你的苦楚中，你真的这么心狠……一点都不替他难过吗？”
  在他前面的少女一下子停住了步子，甄白背着身，书远看不到她眼里的挣扎剧烈，还以为她仍旧是满不在乎，不由有些失落地准备折身回去。
  “你等一等。”
  少女清脆如铃响的声音迟疑着响起来。
  ……
  大街上，喧哗声不断，只是这样热闹的声音向来不被喜静的江砚所喜爱。
  司机打着方向盘小心地避开行人，见状又忙不迭升上玻璃窗，看向后视镜问道：“爷，您回哪边呢？”
  车内的酒味已经散了大半，可存留在体内的酒精还在兢兢业业地发挥着作用，额边是一阵临一阵的疼，疼过后胃里开始翻滚，江砚把手肘搭在车窗边，屈起的手指骨节分明，按揉着眉梢，伴随着身体的这些不适感，男人的脸色惨白而难看。
  “京西路。”
  在司机心惊胆战地以为自己是不是太没眼色太多嘴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后座那位爷的回答，司机松了口气，车子驶出大街后行人慢慢变少，注意到江砚发白的面色，他把油门又加大了些。
  别墅的大门是张大妈跑过来开的，合作案已经谈下来了，江砚今天一下午都没什么事做了，司机也不必跟车随行，所以车子一路开进了后院的车棚里。
  下车时，看到棚子里另一辆好端端停在这里的小轿车，江砚揉着眉心的手停了下来，“书远没去深城吗？”
  一路跟着过来的张大妈忙应声：“是，书先生本来说好不回来了的，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临时变了卦不说，还带了个小姑娘回来，哎哟那长得可真是俏灵灵的……”
  “小姑娘？”
  江砚的步子陡然一顿，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丝惊疑和忐忑，张大妈没注意到他不对劲的神情，还在呱唧呱唧地说着：“是呀是呀，江先生你都不晓得，那姑娘真是好看，难怪书先生稀罕到不行，还把她带到二楼去了呢……哎呦江先生您慢点走吧，是不是胃不舒服？我在厨房温了白米粥，你先喝点再去睡……”
  也不知江砚是哪句话戳到了他，男人的步子走得飞快，若是书远在场，他就能发觉他这姿势里透着的恐慌和惊惧。
  张大妈一路追到客厅，却没见着人影，她就知道人肯定是没听她的话跑到楼上去了。
  “一个个的，胃疼都成了这样，怎么还能这么能忍哎……”
  张大妈嘀嘀咕咕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温在锅里的白粥给盛到碗里，准备给江砚送到楼上去喝。 第109章   二楼书房里隐隐传来说话声，江砚提起的那颗心陡然放松了下来，可坠到底的时候，他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为自己深埋在心底多年的心动仍不见天日的酸涩，还是自己的秘密没有这样狼狈暴露的庆幸？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甄白吓了一跳，她扭头看去，那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就对上了男人讳莫如深的眸子，江砚眉心不由一篡，凌厉的眼神不客气地看向了一边噤声的书远：“你又在玩什么呢？”
  把人还闹哭了，是不是闲命太长了？
  和他相识多年，书远一下子就看懂了他这眼神里的言外之意，刚想解释两句，自己是如何如何为你的追妻大业劳心费力的：“你听我……”
  哪知他邀功的话都没机会吐露出来，江砚就神色冷冷的：“出去。”
  我靠？？
  书远眼睛瞪得老大，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拉着垂着脑袋不说话的甄白准备离开，好吧好吧这死小子就注定孤身一辈子吧。
  “谁让你动她了？”
  江砚冷眼看过来，直接拂开书远的爪子，换上自己的手握住那纤纤皓腕。
  书远被他这骚操作都惊呆了，眼里的不忿渐渐变成钦佩，他游神似的走出门去，好家伙，看谁以后还敢说你是个不开窍的木头帮子。
  正巧张大妈抱着粥和小菜上前来，书远本想拦住她，但转念一想那个第一春姑娘还在里面呢，他把张大妈拉到一边道：“大妈，待会进去记得多唠叨江砚几句啊，你不给他说到长记性为止，他就永远喜欢这样虐待自己的胃……”
  张大妈深以为然，还给了书远一个“交给我你就放心吧”的眼神。
  书远理理衣襟，带着温和的笑下楼去了，小子，能不能让这小姑娘真的心疼你，可就要看你的本事喽。
  刚才听完书远的那些讲述，甄白正是心抽抽疼的时候，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走了后的江砚，会一下子经历过那么多的事，甚至还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流言，就跑到人家家门口去跪了几个小时，那可是大雪天啊……
  他、他难道不会膝盖疼吗，不会很冷吗，要是没有人发现他跪在那儿，他是不是死在那儿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别哭了。”
  看着她眼尾泛红地垂着头，鼻尖也红红的，又轻又小声地抽搭了一声，听在江砚耳中，却只觉得自己胃痛灼烧的感觉，远没有亲眼看到她在掉眼泪难受。
  他很想伸过手去，狠狠地把人揽进怀里，可一想到昨天她眼里的警惕和抗拒……江砚的指节被攥得泛白，唇角抿得紧紧。他不想被她讨厌。
  甄白想说些什么，她咬了下唇，可自己脑海里空白一片，能想出的仅有的词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酸涩无力，死，原来在她都不知道的时候，阿砚都快死过一次了。
  “江先生，你开开门哪，你听大妈一句好不，你还年轻得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本钱，像你昨天就没怎么吃饭，一直就头疼胃疼的，今天又出去谈合作喝酒了吧？现在你好歹吃点东西吧，算大妈求你了，不然你的胃病到时候反复的，又要跑医院去了……这粥是书先生特地让我做的，还有开胃口的小菜，都是不辣的……”
  听到这些细数他身体毛病的唠叨声，江砚狼狈地躲开甄白的目光，快速地给人开了门，张大妈见他肯出来，说得口干舌燥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这就对了嘛，一定要全部吃完昂。”
  门被再度关上，江砚捧着托盘僵硬地转过身来，把粥放在书桌上，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一具柔软还带着记忆里的花香的身体就黏了上来，对方的手臂白皙柔腻，贴在他的腰上让他没忍住浑身一颤。
  可紧接着少女的细声哭泣和颗颗滚烫的湿润掉在他的衣服上，江砚就一下子止住了不该有的心猿意马，他迅速地转过身来，声调不稳：“怎、怎么了？”
  怎么又哭出来了？难道是刚才书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江砚胡乱猜测着，大掌按在甄白纤细的手臂让，让她不会失力摔倒，也不会像刚才那样贴在自己身上。
  “江砚……”少女抽搭着，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哭音：“对不起，是我那时候没和你道个别就走了，让你一直找我……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你后来那么难……”
  那个老头死了，大队书记又因为记恨看他不顺眼，那时候他一个人多孤独日子多难啊。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就没想到过阿砚为了找自己会弄得一身狼狈，后来那个光屏里的预言让她心惊，却也让她心安理得地不再去过问那个少年，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怎么过来的？
  昨天重逢时，她居然都还在怕他会做出像光屏里的结局，所以由自内心都是满心的惧怕，她甚至连句像样的打招呼都没说出口来，看到那样的她，阿砚该有多难过啊。
  江砚支棱在半空中的手愣了下，他没想到甄白是因为这个哭，少女还在娇气地抽泣着，半晌，他的手才轻轻地落了下去，抚在甄白一头黑发上，发间柔软，和多年前的触感是一模一样的。
  她是不是傻啊。
  这么久了，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一开始纵然有再多不甘和悲恸，都在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江砚垂下眼去，在这个时候听到她哭的原因，他竟然有点儿莫名的高兴。
  他就知道，那时候她不告而别都是有苦衷的，现在的甄白能说出这种替他难过的话来，也一定是对他在意的啊，他就知道，这么多年的坚持不是没有结果的。
  “小白。”
  男人轻轻搂着少女的细腰，低声安抚，声调柔软得一如从前：“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他怎么舍得责怪这只娇气的兔子精，她在的那一年光景，是他从小到大最欢喜、如今更是要珍藏在心底的时光。 第110章   可即便听到了江砚毫无芥蒂的原谅，甄白还是哽咽抽搭着，说不出话来。
  “好了。”男人眸子里的黯沉不知什么时候褪去了，浮现的是久违的温柔，江砚抿了下唇，轻声说：“我胃还是有点儿疼……”
  胃疼……对。
  甄白睁大了朦胧的泪眼，想起来刚才那个大妈好一通对江砚说的话，她连忙把江砚放在桌上的白粥端了过来，好在，还是温温的。
  甄白擦掉眼泪，松了口气，桌上还有叠腌脆萝卜，被张大妈用红油翻炒过，看着很有食欲，她小心地挖了两勺在粥里面，然后兑着白粥举到江砚跟前，她鼻尖红红的，说话时犹带着鼻音：“你快吃了……”
  江砚垂眼看着她递到跟前的勺子，浓郁的米香味扑面而来，他不由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甄白会亲自喂他……
  眼中不觉地含了点笑意，江砚微微低头，把那勺温度恰好的白粥吞进肚子里，温暖的食物进入腹中，总算稍稍抚平了些胃里的汹涌澎湃。
  再喂了几口，甄白这才想到了什么，一只手端碗，一只手扯着江砚的袖子，把人拉到桌后的真皮软椅上坐下，“站着不累吗，你快坐，来再喝两口……”
  江砚顺从地跟着她的动作，其实他不喜欢这种清淡的食物，也不喜欢这样慢吞吞地一勺一勺喂，只不过，怕他胃痛让他吃的是她，端着碗喂的人也是她。
  只因为对方是小白，所以，其他的什么不喜欢，他都可以忍受。
  喂完了最后一口，甄白早就忘了刚才哭得狼狈的人是谁，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瓷碗，似乎没喂过瘾。
  “你中午吃过了吗？还是饿了？我让张妈去给你做饭……”江砚看着她盯着碗的小眼神，突然记起来这只兔子精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吃货，当年卖人参的一百多块钱，除了给她买好看的衣裳，就是给她买糖果买米花糕买好吃的。
  甄白想到中午那顿丰盛无比的午饭，觉得还挺难为情：“其、其实中午书先生请过了我吃饭，但……但我觉得，还是可以再吃点零食的……”
  江砚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出来，他从怀里拿出一方白色的小帕子，给她的额头擦掉刚才因为哭得太用力而渗出来的汗珠，说道：“楼下有个专门存放零食的房间，要不要去看看？”
  甄白立马眼睛亮了，点了点脑袋后，主动拉起江砚的手，往楼下走去。
  被她牵着手的男人面色柔软下来，再没有了对外人的疏离和斯文。
  果然，她一点儿都没有变。
  临近傍晚时分，江砚亲自驱车送甄白回去的，尽管他早有料想到，但车越往里开，里面的巷子就越发阴沉，四面八方还隐隐有不少打量的目光，江砚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起来。
  “到了到了阿砚，就是这儿了。”甄白拍拍他的手臂，让人停车，就准备拉开车门下去时，突然一股大力拉住了她，甄白茫然地回首看去，却见本来看起来很高兴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又染上了好些阴戾，她只好又坐下来：“怎么了吗？阿砚？”
  或许是她这声情不自禁的称谓让他愉悦了些，江砚抿着的唇线终于松开了些，他眼里有些迟疑又有些不为人所知的害怕：“住……别的地方好不好？”
  甄白更疑惑了，她挠挠头直白地说：“可是，我和六六姐没有钱啊。”
  江砚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但随即他又狠提了下心，索性和她摊牌：“我有地方，可以给你们住，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去帮你物色价格适中的房子，这里……真的很不安全，我也、不放心……”
  说到最后他头一次磕磕巴巴起来，甄白笑了下，打断他还想继续劝说的话：“好呀。”
  “什、什么？”
  看着他呆滞的神色，甄白歪了下脑袋，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好的，阿砚，你说什么都可以。”
  砰砰砰……
  江砚迎上她带笑又认真的眼神，胸膛里失了热烈多年的心跳声，又重新复苏似的跳得飞速，像当年初见化人形的少女那般。
  他的喉结滚动，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有了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那样的真切实感。
  ……
  当晚，甄六六被甄白的这两个重磅消息砸得回不过神来，她不可思议地惊叹：“阿砚？那个……在村子里救过你的少年？你们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了，真是……”甄六六想感叹一句，但又想起自己因为听从父亲的话，而没有给江砚传达甄白走了的消息，她不由觉得愧疚。
  “可是，一般来说，这样的时刻你们重逢，他不该是特别憎恶你、讨厌你的吗？”
  甄六六有些不懂，甄白也不懂，但她觉得今天和江砚相处了一下午，那和曾经他们在向阳村的小院子里没什么不一样，看到光屏后给她一个多月的压力，在今天莫名一空。
  或许，她该相信现实的、和她所熟知的阿砚。
  江砚说要给甄白搬家，第二天果然就开着车来了，他先带甄白去看自己挑好的房子，房子位于偏北的地界，价格是三十块一个月，比甄白她们现在住的房子贵了一倍，但却要好上数倍不止。
  环境优雅，院内房间都很整齐干净，院子里还种了好些鲜花，房子是两层的，因为知道甄白她们的情况，所以江砚挑选的房子都是以房间多为主。
  甄白喜欢得不行，一推开院子的大门，她就欢喜地来到那些白色的木栏栅前，弯下腰去轻嗅那些色彩斑斓的花朵，初初升起的阳光撒下来，把她的侧脸映得莹莹如玉。
  “咔嚓”一下轻响，像是惊醒了沉浸的美人，甄白迅速直了身子回过头来，她讶异地看着手拿着黑匣子相机给她照相的江砚。
  不等她说什么，江砚就笑着抬手又咔嚓了好几声，有风轻拂过少女柔腻的脸颊，带起的黑发飘飘，相机里的人嫣然浅笑。
  时光仿佛就定格在这一刻。
  你还在，从未远离。 第111章   在甄白彻底对江砚放松下来，她已经确定了自己要相信当下，两人心迹顺利互相表露后，九月初的天渐渐转凉，江砚正悄悄把求婚事宜提上日程。
  尽管平城沿海，气候要比其他城市温暖得多，但受过冬日苦楚的江砚，并不希望他和甄白的婚礼在那么冷的天里举办，那会冻着小白。
  彼时，甄白的模特事业已经如火如荼，除了给柳三娘的服装店当拍摄的模特，她还会接接其他珠宝首饰、糖果点心的代言，靠着自己优秀而出众的容貌，甄白在模特圈子里日渐名气高涨，在她待过的店内，但凡秀出她拍摄的照片，商品无一不是热销争抢。
  当晚，甄白正结束柳三娘服装店的试衣拍摄，店里新进了一批成衣婚服。
  甄白一眼就看中了那最显眼的一件，马面的款式下摆裙，裙面上用金银线交错锈着精致的石榴纹样，裙褂上扣着条条流苏，上衣的绣纹则是大朵的石榴花，花边蔓延至盘扣，花心和花瓣斑驳地点缀着成色很好的粉珍珠，珍珠配着整裙显眼的大红色，端的是明艳大方。
  这是最后一件要拍的样衣，甄白穿在身上，走动间一低头就能看到裙下的橙金色的流苏晃动，她甚至有点儿心动地想要买下来，可拍摄完后，她一问柳三娘价格，这嫁衣居然要八千八。
  甄白这下只觉得无望，就是把她卖了也买不起啊。
  摄影师已经收工，甄白正准备去房间里把衣服换下来，哪知在外面和什么人说了几句话的柳三娘，就立马焦急地冲进来，对甄白说道：“小九，帮帮三娘吧……”
  甄白被她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让柳三娘别急，好好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来，就在刚才，柳三娘新进的一批价值几千块的裙子被这附近的小混混劫走了，柳三娘都快哭了：“小九你知道的，我儿子还寄放在隔壁邻居那儿，要是现在不赶回去，他指不定又要闹了，所以拜托你了，帮帮我去后边那公园那，那对面有处警局，拜托你帮我报个警，对就只是报个警，接到我儿子我马上就回来的……”
  柳三娘说到最后面上浮现着为难又不好意思，想到柳三娘之前在她们急需钱的时候付了她那么多的工资，甄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三娘你快去吧，我关掉店门就去报警。”
  甄白急匆匆地就要去换衣服，站在她身后的柳三娘见状面有异色，一把拉住她：“小九没事的，你穿着这衣服去也没事的，太急了，怕那些坏东西拿走我的货连夜跑掉了，你快点去吧。”
  说完，柳三娘就火急火燎地回家去了，丢下甄白有些傻眼，她下意识地摸摸这裙子上面镶嵌着的珍珠，还是打消了换掉衣服的念头。
  也是，这嫁衣繁琐得很，她还是在三娘的帮助下才穿好的，要是她一个人来脱得费多少时间啊，而且三娘那么急……
  甄白拉掉电闸，关上店门，拎着裙摆就往柳三娘说的那个公园对面赶去。
  服装店后面的公园是兔子精们常去玩的地方，甄白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这也是她为什么在现在天黑还敢答应柳三娘走这条路的原因，只是……她怎么从来都没看到过这边有警察局啊？
  入了夜里，公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今天更是，连那些来散步的老太太都不见，身后仿佛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甄白拎着裙子吓得猛然一回头，可只能看到那些在莹白月光下的树影摇曳。
  还没等她松下一口气，头顶突然光芒乍眼，公园里登时被什么照得一片亮堂，甄白哆哆嗦嗦地松掉了紧攥着裙摆的手，双手捂在耳朵上差点就要蹲下来尖叫一声。
  只不过那叫声刚蔓延到喉间，身子也没来得及屈下，她整个人就被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间嗅到熟悉的气息，甄白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她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下来，闭着眼就亲昵地往对方脖子上搂去，甄白靠在他的胸膛间，没忍住委屈极了地抽搭一声：“阿砚，这里是不是闹鬼？”
  江砚愧疚地搂住她的腰肢，拿出帕子给她一脸的眼泪细细地擦掉，心里暗悔，就知道书远出的主意就是个不正经的，自己怎么就信了他的邪了？好好的一个求婚仪式还把小白给吓哭了。
  “没鬼没鬼，有我在你别怕……”江砚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出口的话却有些苍白。
  他难得在外人面前这样局促，惹得旁边围观的书远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听见这声的甄白陡然睁大了眼，她这才看到四周都是人，还是她认识的。
  书远、甄六六、张大妈，还有刚才告诉她去接儿子的柳三娘，众人都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甄白一下子就想到刚才对江砚的撒娇，白净的脸登时红了个彻底，她羞赧地一把推开搂着自己的男人，还撒气似的瞪了他一眼。
  有这么多人在，刚才为什么不说？她居然当众做出那么羞耻的事……
  接收到兄弟充满恶意的眼神，书远摸摸鼻尖，连忙打个圆场：“甄小姐，我们这……真不是故意来戏弄你的，是江砚他有事要和你说，你看——”
  甄白回眸，只见面前的男人已经单膝跪下，一身长褂不减他的俊朗，此时他正手捧着枚开着的礼盒，里面盛着枚闪亮亮的细金戒。
  “阿、阿砚？”
  “小白。”江砚迎上她惊讶的神色，唇边的笑意温柔，“你愿意嫁给我吗？”
  “往后的半辈子，我会永远爱你呵护你，有我在的一天，你永远都可以撒娇爱闹，所以甄白小姐，你……愿意吗？”
  江砚眼里带笑，可言语间却有些不大自信。
  “九姐姐，嫁给他！嫁给他！”
  人群中，甄玉那些小辈们已经欢呼地闹腾了起来。
  回过神来了然一切的甄白笑得眉眼弯弯，她递过自己纤白的手指过去，晃了晃：“还不快给我戴上？”
  江砚心口一窒，连忙起身把那枚他挑选了许久的戒指，轻轻推上那截莹白的手指。
  甄白眼睛都快笑没了：“阿砚，以后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了？”
  “是。”
  “那……这条裙子也是属于我的吧？是你让三娘故意给我穿的，还演这么一出戏？”
  “是。”
  “那……”
  江砚没等她说完，倾身下去，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
  周围的众人已经识趣地走了，独留相拥的一对璧人。
  余生这么长，可有你在，我一点都不觉得心慌孤寂。 第112章   “滴——”
  “警告！警告！重要角色情感值偏离100％，剧情线严重偏离，29号世界气运收集失败，已启动意识自毁程序……”
  这一声声尖锐的警报声，在脑海里突然回荡响起，几乎是一瞬间，谢芳菲就被送回了那片浩瀚无垠的白色主空间内，想起刚才自己恰好和男主搭上话，就这样被陡然地抽离意识，谢芳菲气得咬牙：“系统！你给我滚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感情值和剧情线怎么突然就偏离这么严重，她还没有一点预兆就被送了回来，谢芳菲哪里能忍？
  “主人……”被唤出来的系统的电子音带着轻微的电流声，反应有些迟缓地答道：“是之前主人说过，要关掉系统提示音的，所以之前分别偏离25％、50％和75％时才没有提醒……”
  “蠢货！！”
  谢芳菲气急，她用力一挥手，就把映照在她面前的那对璧人的影像给挥散了，她本来都已经放弃这个世界的男二，决定走原剧情路线去和男主交好了，怎么又因为这个该死的男二，让她退一步的局面又给搅散了！
  “定位下一个世界。”
  系统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等谢芳菲缓过来后，她一脸阴沉地吩咐。
  接连失去两个世界的气运，后面所有的小世界，绝对不能再有事了！
  没有人看见，在谢芳菲脱离这个世界后，一处无人的角落内，有块泛着淡淡荧光的光屏正显现出来，屏幕上面一点点地浮现出清晰的文字。
  “29号杀毒程序已完成任务，下一个目标已确定，任务者已标记……正在重启脱离……”
  ……
  昏暗的楼道里，有什么声音在嗬嗬作响，伴随着越来越近的沉重步子声，隔开每层楼道的铁门被什么重物猛然撞上，发出哐哐哐的剧烈声响。
  沉寂又吵闹。
  陈荌是在这时候醒过来的，楼梯对面的阳光倾洒下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眼尾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
  当鼻息间嗅到那股腐臭和血腥味交杂时，睁眼还没恍神过来的那一刹那，陈荌就绷紧了身子，大脑远比身体要快，下意识就要抽出腕间常戴的匕首，可却摸了个空。
  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楼道、掉色露出砖块的墙壁、滴水的水管，还有地上因为常年潮湿而生出的青苔。
  绿色。
  陈荌瞳孔骤缩了一瞬，末世第十年的蓝色星球，可再没有人能看到过这样正常的颜色，即便是c基地里的那些研究者们也看不到。
  陈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她这不是被什么人算计而晕倒，而是——回到了末世来临的第一年。
  那时候自然的颜色都是正常的碧蓝、天青、翠绿，可陈荌知道，等到末世第二年后，所有的绿色植物都开始枯黄，天空覆盖上了一层雾霭霭的灰色，那是对人类最大的考验来临的前兆。
  迈过楼梯转角，几阶楼梯下的铁门后正立着几只步履蹒跚的怪物，远看它们还维持着人的形态，可走近了就能清楚地看到它们凸起的白眼球、尖锐的牙齿，还有皲裂的皮肤。
  似乎是嗅到了陈荌身上血液的味道，几只怪物们开始躁动起来，拼命地撞着铁门，带动着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陈荌分辨完这几只都是还没进化的一阶丧尸后，就转身退回了刚才的地方，隔远了一些，那些怪物们果然没那么焦躁了，声音都小了不少。
  这里是老房区，每一层都有这种铁门，楼下的铁门后是带着血腥味的吵闹，而楼上……
  陈荌眯了下眼，抬步而上。
  是各家各户门房紧闭和不理生死的冷漠无情。
  一层有六户人家，陈荌往里面走，在最里面的那间紧锁的大门前停下，想到上辈子自己的种种苦难是从何开始，又是因为谁她才遭受了那么多的罪。
  陈荌冷冷地勾唇，抬手，不重不响地敲了门。
  外面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时，陈丝愿正在抱着平板追停电前还没看完的韩剧，正到兴头上，那敲门声却像阴魂不散似地钻入耳中，直让她有些莫名地心烦。
  “妈？妈，你听到了——”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陈丝愿的声音被扼住了喉咙似的，一下子顿住，她刚关掉平板，就见贾红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我的小祖宗，叫啥叫啊，你忘了外面的那些……可听不得这动静……”
  看着闺女脸色白了下来，贾红不敢多吓她，连忙搂过人轻拍着她的背，带哄似的道：“别怕别怕，有你爸在，那些怪物肯定进不来的。”
  “妈……”陈丝愿扑进贾红怀里，眼眶已经红了，“外面、外面敲门的是姐姐吧……她、你就让她进来吧，求您了。”
  听到陈丝愿提起的人，贾红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地她就收敛了神色，故意状若为难地道：“不是妈不肯，是这回你姐姐做的实在太过分了，她居然敢把咱家的大门打开来，要不是你爸发现了，那些怪物钻万一进来，第一个要的可是你的命哪……你别说妈心肠硬，妈就是和你才会埋怨两声，我这就去和你爸说说让荌荌进来……”
  贾红擦着眼泪，声音却不低，她的话还没说完，陈丝愿的房间门外，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陈建国大步走进来，气得直瞪眼地截住她的话：“要说什么？你平时对陈荌那么好谁不是看在眼里的，那个死丫头居然敢做出这种谋害妹妹的事，活该让她被那些怪物咬死！我就当没生这个女儿，她要是敢敲门你们谁都不许开！”
  擦着眼的贾红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快意，她擦了两下，又忙给还欲说话的陈丝愿使了使眼色：“愿愿，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不许顶撞大人。”
  说完，她又起身推搡着陈建国回了自己房间，嘴里还轻声说着：“建国你别为荌荌的事儿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好，再说了，荌荌她那么小，做出那种事也不是故意的……”
  陈丝愿茫然地看了重新被关上的房门，隔音不太好的老式房子，还能听见陈建国更加生气的声音。
  陈丝愿再看了看怀里的平板，她咬了咬红唇，最后把枕头底下的无线耳机塞上了耳朵里，又重新投入了屏幕中的催泪剧情中。 第113章   暗青色大门前，陈荌很有耐心地敲了十分钟，她没有表，但基于前世在基地里出去接捕变异兽，因而要潜伏很久的功劳，她掐算时间向来很准，耐心也格外地好。
  在她预料之中，屋子里的人连声都不吱一下，陈荌轻轻一笑，她扭了扭手腕脚腕骨，经久没活动开的手脚轻轻咔嚓作响，在一片死寂中清楚的铁门撞响声下，少女抬起了笔直的长腿毫不犹豫地对着那扇门踢下，重重的一脚，仿若地崩山裂一样地震撼。
  楼下的丧尸们因为这声巨响，本就敏锐的感官使它们变得越来越兴奋起来，不仅撞着铁门哐啷地响，嘴里的嘶吼声也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这些声音透过并不太隔音的墙壁清晰地送入每户人家耳中，陈荌又提腿踢了两三脚，她还用力地拍门，嘴里还惊吓地尖叫着：“爸！爸！楼下的怪物越来越多了！它们……救我！救我！”
  有她这样美妙的伴奏声音，怪物们撞的、喊的的确越发地起劲了。
  房子里的陈建国踱步在客厅，他的眉头紧皱着，听到陈荌的求救声，他终于还是不忍地往门边走了几步。
  见他态度松动，身后的贾红眸光一闪，她眼里瞬时红了，一个劲地冲上前来，拉住陈建国的手：“建国，救救荌荌啊！她虽然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但肯定没被咬伤的，你一定要救她啊……”
  听了这话，陈建国挣扎的心立即就偏了，是啊，陈荌那孩子在楼道里都待了两天了，她……会不会被怪物咬到了啊，家里还有愿愿，他不能冒这个险的。
  “听我说，家里还有愿愿和你在，要是陈荌带病毒进来，感染到你们怎么办？”
  陈建国狠狠心，就要把哭得快要厥过去的贾红带回房间去，哪知陈丝愿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看着哭得眼睛都红肿的贾红，外面陈荌的哭喊拍门声又震天，她咬着唇，趁着两人不注意蹿了过去，一下子就开了门。
  门一开，陈荌就灵巧得跟猴子似的蹿了进来，顺势砰地一下把门一关。
  贾红的哭声当即就停了下来，她僵硬着身子扭头看去，看见陈荌那张好端端的模样，她险些没压抑住自己到喉间的尖叫。
  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就让她进来了！
  贾红往陈丝愿那儿看去，却见自己的闺女垂着脑袋，不敢吱声的样子，她立即就心软了，心里恨声骂起了陈荌。
  陈建国也愣在了当场，他先是飞速地上下打量了陈荌一遍，并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伤口，他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还没等他板起脸来训斥陈荌几句，面前的少女就掩面哭了起来。
  “爸爸，那天是我不好，我出去扔掉垃圾，可能是站得比较久，头太晕了想赶紧去床上睡觉，这才忘关了门，都是我的错，差点害了妹妹……”
  陈荌哭得真情实感，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掉出来砸到地板上，陈建国肃着的脸缓缓松了下来，陈丝愿连忙道：“姐姐，不关你的事，而且我现在不也没事的吗。”
  “那你肯原谅我吗？”
  陈荌抬着朦胧的泪眼问道，陈丝愿看着她这样梨花带雨，比她自己哭起来还要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失了神，但很快她就重重地点点头，绽放一抹单纯的笑来：“当然啦。”
  说完，陈丝愿又朝陈建国看去，撒娇地说道：“爸爸，你就不要再生姐姐的气了，她已经知错了。”
  贾红咬牙，僵着一张脸也冲陈建国劝道：“是、是啊，建国你就别和孩子计较了。”
  陈建国倒是没料到这个女儿的倔脾气，居然在两天内改了不少，即便有人打着圆场，他还是不太拉得下面子，只冷哼了一声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贾红看着他并没有太松动的神情，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前去，陈荌那个死丫头回来了，她可要再好好吹吹枕边风，千万别让陈建国再起了什么怜悯的心，否则，她这么些天冒险做的事岂不是白搭了？
  “姐姐，你也千万别怨爸爸，他也是怕看你一错再错，最后害到我们全家。”
  陈丝愿又细声细气地和陈荌劝说着，陈荌看着她涉世未深而带着纯洁的面容，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的。”
  单单是怨恨，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篓子捡呢。
  前世也是这样，丧尸病毒爆发后，陈家所住的老房区比较偏僻，感染的人比较少，楼道里又有封锁住的铁门在，病毒爆发后的一个月内都不像大城市里沦陷得那么迅速。
  但，这始终有个问题——食物。
  每家每户多少都会有不少的存粮，就这么在家里干耗上一两个月，按理来说是不成问题的，可偏偏贾红嫌多张嘴就要多口饭吃，她趁着大家午休的时候，故意开了大门，又把靠近大门的陈丝愿的房间门打开了。
  并且恰到好处地发出尖叫声引陈建国出来，让陈建国看到自己的女儿是怎么用卑劣的手段去害自己的家人。
  多么没头脑的陷害啊，可偏偏陈建国就听信了，当即暴怒把她赶出门去，前世的她甚至连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要面临外面令人惊惧和呕吐的怪物们。
  陈丝愿听了她的话，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陈丝愿关上了房门，陈荌这才用脚尖踢开了厨房边的杂物间的门，里面摆着一张小小的床，地上堆满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都有，把本就狭小的房间给挤得满满当当。
  令人熟悉又窒息的味道。
  陈荌连走进去都觉得欠奉，她捂了下饿得有些隐隐泛痛的胃，白着脸缓了好一会儿，她这才直起身去了外面的冰箱面前。
  陈荌依稀记得，现在应该是末世来临的第十多天左右，全城恐慌，面对这种杀伤力极大还恐怖的生物，老房区的人们宁愿躲在家里坐吃山空，也不愿打开铁门出去寻求生路。
  陈家也不例外，存放在冰箱里的青菜都焉了，唯一的一个苹果也是皱巴巴的，陈荌挑挑眉，不客气地把苹果拿了出来，一边咔嚓地咬下一大口，一边看还有什么能即食的食物。 第114章   陈荌的动作放得轻，等她把冰箱里的熟食搜刮了一遍，也没见着贾红听见动静冲出来喝问她。
  前世的她，就是怕极了这样的场面，生怕她和贾红闹得难看，而让陈建国觉得为难，所以妈妈死后，她隐忍了八年，可她一退再退得来的却是对方背地里更加的气焰嚣张，恨不得直接把她推进丧尸堆里生生死掉。
  陈荌喝完最后一口益力多，转动陈丝愿房间的门把手开了门，进去后瞄准在窗户边的垃圾桶，哐当一声，塑料瓶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轻而易举地掉进该呆的地方。
  半躺在床上的陈丝愿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她，眼里有着明显的惊讶，也不知是为陈荌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还是为她隔这样远还能精准地投进垃圾桶。
  陈荌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平板上，无声地又笑了笑。
  贾红的恶毒是一步一步的，前世她在自己面前故意哭诉，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要把陈丝愿送去厂里打工，内心柔软的她信以为真，第二个星期就主动和陈建国说自己不读书了，陈建国为此气愤不已差点要举棍打她，被贾红拦了下来，她和这个父亲的疏远隔阂在那一年渐渐加深。
  可是，家里不是没钱吗，一台四五千的平板都能买来给陈丝愿看剧，一对一千多的蓝牙耳机也给陈丝愿说买就买，而她一个学期几百块的学费怎么就不够了呢？
  似乎是察觉到陈荌的目光落在哪里，陈丝愿突然觉得手里的平板有点烫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它往被窝里一塞，神色变得讷讷：“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她有些疑惑的是，自从刚才把陈荌放进来后，几天不见，这个姐姐虽然还是脸上带着笑，但她总觉得陈荌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愿愿。”
  陈荌走近了两步，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能让陈丝愿清晰地看到她脸上似有受伤的神情，她还是那样带怯地笑，却让陈丝愿颇有些不自在：“好几天没睡在房间里了，刚才我一推门进去，居然看到好大一只老鼠，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才想着过来的。”
  说着，陈荌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愿愿，这几天你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睡啊？你知道的我很怕老鼠……”
  “当然可以啊。这个房间……”
  陈丝愿没经大脑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变得像陈荌发现她在看平板那样的局促，意识到有这样莫名的情绪时，陈丝愿不由茫然起来，以前……以前姐姐即便看到她玩平板，她也没有这种难安的感觉啊。
  还有，姐姐一直都是倔强的性子，她怕老鼠怕到不行，之前都没问过能不能和她一起睡这种话的，陈荌这样一问，倒让她觉得好难堪又愧疚……
  陈荌笑吟吟地看着她，经过陈丝愿同意后，她从旁边的衣柜里挑了两件陈丝愿的衣服出来，转身去卫生间换衣服。
  且不说两天没换的衣服，在外面蹭坐了已经变得脏兮兮了，就是属于她衣柜里的衣服都是短了一截的，都是不能再穿的。
  外面那些怪物身上的病毒是通过血液传播，不裸露肌肤才是现阶段最简单的防御措施，前世初始时，就有不少人因为皮肤受伤而感染了病毒，并且处于潜伏期状态的染病者们一点征兆都没有，以至于到后来刚聚集在幸存者基地的人类，一夜之间被同类死了大半。
  怪物数量剧增，不仅让刚具雏形的基地直接被损毁，还使得行动迟钝的丧尸开始因量变异，成了速度和咬合力倍增的二阶丧尸。
  末世第二年，那是被逼至深山里的人类最艰难和黑暗的一年。
  想起这些过往，陈荌心里一点儿起伏都没有，她仔细地把袖口处攒紧，她穿了两条裤子，一条薄绒的棉裤，和一条黑色紧身牛仔裤，但她的腿纤细，这么穿着也并不觉得太臃肿。
  陈荌试了下高抬腿，确定自己能自如地做出踢腿的动作后，她这才一边挽起自己的及肩短发扎了个低丸子头，一边开门往外走。
  曾经她遭遇过的那些艰险狼狈，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再经历一遍。
  陈荌再走进房间时，陈丝愿正在看什么东西，听见开门声，她反应迅速地把手心里攥着的物件挪到了被窝下，陈荌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不自在拨头发的举动。
  “姐，你……”
  陈丝愿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陈荌，惊呆了，她结结巴巴的：“你怎么、怎么……”
  她心里那种隐晦的不安，在看到陈荌露出那张明艳的脸庞时，一时间达到了顶点。
  “什么怎么了？”
  陈荌走过去掀了被子坐下来，她的笑意温温和和，不过并不达眼底，只是陈荌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她的目光就被床上的那块玉给吸引住了目光。
  刚才陈荌那一掀被子的举动，陈丝愿一个不察没挡住，让她看见了这东西，见她垂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陈丝愿连忙把玉急急地攥回了手心里，试图转移话题：“姐，你要不要看电视剧？前两天我开了个会员，那部剧……”
  “愿愿。”
  陈荌轻轻地打断她的话，少女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手心，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你给我看看这玉，它的背面是不是刻着平安两个字？”
  陈丝愿像是又被一棒子迎着门面敲了过来，直把她砸了个脸红脑胀，这是怎么了？明明不论房间还是这玉，都是陈荌自愿让给她的，怎么现在提起来她要觉得难堪？
  陈丝愿攥到指尖都是泛白的，直到对上陈荌疑惑又茫然的双瞳，她这才回过神来，把手里握得死死的白玉递了过去。
  看出她的不情愿，陈荌心下觉得好笑，偷来的东西在身边放久了，总会让小偷自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
  陈荌才没管她的不愿意，状若神色激动地抢了过来，她仔细分辨了后，又万分高兴地把玉递到陈丝愿眼前给她看：“愿愿，你看，真的有平安的字样，是妈妈给我的那块玉！它没有丢！” 第115章   听着陈荌激动的言语，陈丝愿僵着张脸，好不容易扯出一丝笑来：“是、是吗……”
  “当然是了！爸也见过这块玉，我这就去给他看看，告诉他我没有弄丢……”
  陈荌冲她笑起来时，眉眼生动，一时间让陈丝愿看的晃了下神，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行！”
  那白玉是贾红使了小手段从陈荌那里骗过来的，当时陈丝愿还收得不太好意思，玉一直都藏在衣服下面，但久而久之……她是什么时候把玉占据得理所当然了？
  是听到朋友说这玉价值几十万的时候？还是周围的同学用艳羡的目光打量着她，在背地里议论她是富家女的时候？
  不……才不是那些原因。
  话说出口的那刹那，陈丝愿就后悔了，自己表现得太冲动了，会不会让陈荌觉得奇怪？
  她本想再解释两句，陈荌就拍拍她的手，笑着说：“对，是我忘了，爸还没说原谅我呢，还是过几天他态度软和下来了，我再去找爸多说说话。”
  陈丝愿松了口气，她没看见陈荌不达眼底的笑中泛起的丝丝凉意。
  白玉是触手生暖的暖玉，是当年陈荌的妈妈病逝前送给她的，十二岁前陈荌都是贴身佩戴的，后来有一天被贾红看到惦记上了，借着要给她把玉换根红绳的由头，直接把这暖玉占为己有了。
  再后来，陈荌问起来时，她甚至还编造出玉不小心丢了的谎言，偏生那时候陈建国和贾红新婚，感情正浓，陈荌不敢把这事拿到陈建国面前去说。
  想到前世，贾红是怎么理直气壮地把这块玉据戴在陈丝愿身上，而陈丝愿尝到这玉带给她的甜头后，又是怎么娇弱地哭着不肯还给她，陈荌就恨不得把无耻两个字拍这两人脸上。
  不过……
  要把前世她受的苦还给这些人，还有的是时间呢。
  当晚，趁着去卫生间洗澡的功夫，陈荌解开别在外套上的胸针，尖尖的针尖扎在指尖上，葱白的指腹很快沁出颗血珠，她动作迅捷地抹在了脖子上挂着的白玉上。
  几乎是新鲜的血液落在上面的一瞬间，陈荌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阵柔软的白光，缓了好一会儿，她这才一点点地看清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
  那是一片广阔的空地，像玉一样的砖嵌在地上，平铺成光滑可鉴的地板，仰头望去，就像是在望远处一样，蒙着一层柔柔的、神秘的雾气，似乎在这方天地里的空间还远不止肉眼看到的大。
  陈荌有些讶异地挑挑眉，她前世异能觉醒得晚，末世的前几年，她都是靠摸索爬滚出来的蛮力才将将护住自己，直到最后各大基地云立，她才觉醒了一个异样鸡肋的水系异能，所以，她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
  随身空间。
  那时人人都道，搜罗物资的小队要是带上具有空间异能的异能者，那就是如虎添翼，连变异兽那些庞大的物种都能塞进去好几头。
  那时候，听到陈丝愿觉醒了空间异能系，陈荌无疑是羡慕的。
  可哪能想到，陈丝愿这异能不仅是作弊来的，作弊的东西也是偷别人的。
  陈荌试了下控制东西进出空间，发现还是很简单的，只要集中意念多试两遍，就能把洗发水、毛巾这些小东西轻而易举地塞进白玉空间。
  正当陈荌开了花洒，想要试试能不能控制引水入空间里时，门外突然地传来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姐，你洗好了没？我有点儿急……”
  陈荌只好关掉了花洒，冲外面应了一声，打算把试水的时间挪到明天晚上。
  现在还是末世来临的初期阶段，这时候的病毒还没有大面积感染，除了停电、部分区域出现行动迟缓的咬人怪物以外，一切变异都还没有真正开始。
  譬如最重要的水资源，是在s市沦陷后才停了的，那时候应该是在末日一个月左右的样子，现在她又轻易地拿回了白玉空间，所以趁着还没停水，她必须要收集起足够的水。
  陈荌开了门出去，和陈丝愿擦肩而过时，她身上带着的沐浴露的香味充满鼻间，陈丝愿迟疑着关上了门。
  卫生间里还散着未褪的热气，花洒被人取下搁在了下面的水龙头上，就连沐浴露也是被人移动过的，看到这里，陈丝愿不由对自己猜测陈荌的怪异又有了些自我怀疑，难道，真是她自己太敏感了吗？
  因为s市在几天前就停了电，蜡烛也所剩不多了，晚饭时间时，在餐桌上点的是在卫生间用过的那根蜡烛。
  坐在蜡烛旁边的陈荌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前世的末世那几年里，就连腐败的变异兽肉她都吃过，哪里还会在意吃饭时身边有卫生间带出的东西？
  她吃得津津有味，陈丝愿却娇气地皱了下眉，“妈，这不是刚才在卫生间点的那根蜡烛嘛？怎么能放在餐桌上啊……”
  贾红今天正为陈建国对陈荌的态度松动很是发愁着，听见女儿小题大做的话，她也有些恼了：“家里蜡烛不多了，谁知道这停电到底停到什么时候，愿愿你乖一点。”
  听出了她话中有些不耐的陈丝愿登时睁大了眼睛，妈妈这种话从前只会对陈荌说的，怎么现在连妈妈都变了……委屈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把她淹没，陈丝愿眼里含着泪，摔下筷子就回了自己房间里，把房门关得震天响。
  直把刚从房间走出来的陈建国吓了一跳，他以为是陈荌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可扭头一看，大女儿正好端端地坐在桌前，咬着一块粗粮面包，他脸色板了下来：“陈荌，你又惹你妹妹怎么了？”
  对于他这样不等清红皂白，就把她一棍子打死的姿态，陈荌都见腻了，但她还是柔柔地笑了下：“爸，您说什么呢，妹妹是不喜欢这根从卫生间拿出来的蜡烛，这才不高兴地和阿姨顶了几句嘴，气回房间里去了，你说是吧贾阿姨？”
  少女面带柔弱，无辜地看向一旁的贾红。 第116章   贾红看见女儿没吃两口就走了，登时就心疼起来，本想去房间里看看人，可这边陈荌又把她拉下水，她向来维持着好继母的人设，怎么可能在陈建国面前泼陈荌的脏水？
  一时间她脸都僵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只得干巴巴地道：“是、是，建国，你怪荌荌做什么，都是愿愿那个丫头太娇气了，我去好好说说她。”
  说完人就去敲陈丝愿房间的门了。
  而陈建国听闻后，心里一半是误解陈荌的尴尬，一半又是对陈丝愿的埋怨，他也觉得陈丝愿最近太娇气了，洗澡要点两支蜡烛、浴室里的蜡烛也不喜欢放在饭桌上，现在外面的世道都乱了，停了电不说，东西都是有钱也买不到了，不节省着点，一大家子怎么禁得起这么挥霍？
  “爸，您快坐下，这个面包给您吃。”
  陈建国正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女儿说些什么时，陈荌就忙起身来，给他拉开椅子，还把自己的那两块面包分了一半给他。
  陈建国顿时觉得舒服了，坐下后，陈荌又给他拿炼乳又给他端酱料，一通挑他喜欢的话来说，陈建国这才恍然觉得，愿愿那丫头好像都没有这么尽孝心地伺候过他。
  一瞬间，觉得娶了贾红后忽略了大女儿的愧疚感涌上心头，陈建国神色还有些别扭：“好了，别忙活，你妹妹不想吃，她的那份就给你吃。”
  无论怎么敲门，陈丝愿都不给她开门的贾红将这话听了个正着，她背对着两人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暗自咬牙，好你个陈荌，居然还会给她爸上眼药了！
  贾红即便再心疼女儿没吃多少东西，这时候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荌这死丫头，三言两语就离间了陈建国和她女儿的心。
  贾红重新回了座位上时，已经恢复了往常慈爱的神色，但看到陈建国利落地把陈丝愿座位前装面包的盘子，一下子拖到陈荌跟前，她还是忍不住地流露了一丝怨毒。
  这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好命，在外面待了两三天了，那些怪物怎么没冲破铁门把她撕碎呢！
  “阿姨，愿愿还是不肯出来吗，要不……换根新的蜡烛点上吧？她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猝不及防地对上陈荌笑吟吟的眼眸，贾红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刚才的不忿被她瞧见了，她的心里竟有了丝忐忑。
  “点什么点？”陈建国粗声粗气地打断陈荌的话，他有点儿不悦地看向贾红：“前两天蜡烛还有三十多根，这才几天就用了快一半了，再不省着点用，万一以后不来电了，我们要当瞎子摸黑了？愿愿那丫头不懂，你这个当母亲的也不知道劝劝吗？”
  贾红被这好一通说后，才反应过来，陈荌这死丫头是在陈建国面前给她挖心眼儿呢！偏偏陈建国向来是个没脑子的，就像她从前给陈荌使嘴上的绊子后一样，现在他也是毫不留情地数落着她们母女俩。
  贾红恨得牙痒痒，偏生她还不能表露出什么不满来，当初离婚后嫁给陈建国，她相中的就是陈建国以前当过兵，手头有劲不说，还攒了好几十万。
  如今s市出了那种见人就咬的怪物，在这个家里，只有陈建国才能护得住她们，别看陈建国现在一口一个愿愿地喊，把愿愿比亲生女儿还亲，可那还不是她在从中做的手脚，用陈荌的倔强不讨人喜欢，好衬托出她女儿的温柔有孝心。
  可现在……那死丫头怎么跟开了窍似的，把她撵出去了几天，胆子没吓破反倒还多了好些心眼。
  以后愿愿哪里能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些，贾红的牙都快被咬碎了，她很后悔没有早在赶陈荌出去的那天，将人打一顿踢到楼下去。
  “愿愿她是娇气了点儿，过两天她知道不可能来电就不会这样任性了，话说回来，小姑娘这么爱撒娇，还不是因为常在你身边，有你这个父亲宠着么……”
  贾红勉强扭回了神色，冲陈建国嗔笑一声。
  陈建国这才记起两个女儿的差别来，从前的陈荌固执不和他亲近，反而被贾红带进陈家的愿愿小嘴儿甜，常常能哄得他高兴，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改姓的意见，这让陈建国疲于再应对木讷讷的陈荌，终于有了丝为人父的喜悦。
  “也是。”
  听到陈建国这句认可的话，陈荌垂着长睫，把面包一点不剩地都吃掉，她站起身来，温声道：“爸，阿姨，我去看看愿愿。”
  贾红看着她吃饱喝足后姣好的脸上浮现出的好气色，在心里没忍住啐一句“狐狸精”，简直和她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贾红嫁给陈建国后，看过陈荌母亲的照片，看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时，她心里想的是，幸好这女人死了。
  可惜，狐狸精留下来的小狐狸精还在，贾红眼里绽放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冷意，谁也不能挤走属于她女儿的位子。
  陈丝愿在房间里听得清楚，他们都在说她任性、不懂事，就连贾红都没有像以前那样维护着她了，听到外面那些议论声，她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呜咽地哭了起来，因而，她也没能听见陈荌在门外好声好气的劝慰声。
  见她没能劝来门，贾红本还有点儿小得意，愿愿连她的面子都不给，怎么会给这死丫头好看的脸色，但看到陈建国微微皱起的眉，她才明白过来不好。
  陈荌这小狐狸精，就是故意的！刚才都看见了愿愿不肯开门，还要跑过去找找存在感，引得陈建国不喜！
  “荌荌。”贾红一个没憋住，出了声：“你快把碗筷端进去洗洗吧，别四处晃荡了，帮家里人做点事才是要紧的。”
  “可是……”
  少女咬着唇，犹豫不决：“我正想去看看关于那些怪物的资料呢，昨两天在外面，我好像有点摸清楚了它们的习惯……”
  瞥见陈建国略带愧疚，又有些不可思议的惊喜时，贾红默默地把那句“现在上不了网你能查出啥资料”咽回了肚子里。
  到时候让这死丫头自己打自己的脸，也好。 第117章   晚饭的碗最后是贾红不情不愿，但只能生生忍下去洗的，陈荌则去从杂物间的抽屉里，拿着自己的那台老旧的智能机。
  陈荌爱看小说，手机里缓存了几百上千本的电子书，有些就有关于末日求生类型的，只不过在经历过前世那些血腥和黑暗，她只觉得书上描绘的末世，远远没有她经历过的那样恐怖。
  和陈建国解释过或许能在这些小说里，找到治住怪物的方法后，陈荌就心安理得地抱着手机坐沙发上看了起来。
  当然，和陈建国说能找到压制丧尸的话是骗他的，陈荌只不过是想为后面自己出去埋个伏笔罢了，顺便让贾红那多年来没沾过阳春水的十指，好好浸泡感受一下。
  ……
  后面的日子过得飞快，在陈荌手机的电量快要耗尽，屏幕上的数字跳动，精准地变成了2020年10月1日时，老房区的楼下传来了异样的响声。
  陈建国拎着把菜刀立在大门前往外看，贾红母女两人则在房间里抱成一团，陈荌推开房间门，淡淡地勾动了唇角。
  来了。
  和前世她经历过的时间一模一样，末世第二十三天，因为伤口感染这几天一直处于的潜伏期人类，终于露出了獠牙，一夜之间反咬同伴，这场疯狂而血腥的战争令s市大面积沦陷。
  从市中心杀出一条血路的一群人类，涌入了s市最后仅剩的一片净土——郊外的老房区。
  这些落荒而逃的幸存者来到这里的时间，就是老房区几千上万人生命的倒计时，陈荌本不喜欢这样的修罗场。
  但，她现在却带着丝喜悦。
  因为，这辈子的这一天，她很可能会遇见季词。
  陈建国努力地想要镇定下来，可拿着菜刀的手就是忍不住地抖，陈荌上前去，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刀，温温地安抚：“爸，回房间去吧，这外面有我呢。”
  陈建国本觉得不妥，但转念一想，这丫头这几天一直都和他分析着那些怪物呢，说不准她就有什么法子保护好他们……想到这儿，陈建国连连点头：“交给你了，千万千万不能开门啊。”
  陈荌笑着点头，在看见他毫不犹豫地关掉了那扇隔绝她的房间门后，陈荌眼里的笑就冷了下来。
  前世也是这样，明明她才是陈建国的亲生骨肉，他却因为听信贾红的各种诬陷疏远和厌恶她，甚至到最后，恨不能把她这个亲生女儿推出去挡丧尸，好争取让他们三个逃跑的时间。
  多么可笑。
  如果不是季词救了她，她就死在那些怪物的口下了！哪里还看得到陈丝愿为了自己活下来，转头就抛下他们夫妇两人的情景呢。
  想到后面为了活命，陈丝愿比陈建国还要无情的举动，陈荌忍不住笑了。
  陈荌先过去把那三个人待着的房间门咔哒一声反锁，然后她开始拿出家里的所有的容器，洗干净来装自来水。
  趁着放水的间隙，陈荌把冰箱和厨房搜罗了一遍，厨房的门被贾红上了锁，为的就是防止她偷吃，老旧的木门被她一脚踹了下，就吱嘎着差点整扇都摔在地上。
  家里的存粮确实不太多了，两袋大米，其中一袋子已经吃了大半，还有几筒面条、一板生鸡蛋、十几个长了芽的土豆还有两三个看着不太新鲜的西红柿，陈荌都把它们收进了脖子上挂着的白玉空间里，就连放土豆的细沙土她都顺手揣了进去。
  冰箱没了电就只有简单的储物功能，里面除了些焉巴巴的绿叶子菜就没什么了，陈荌一点都没落下，全部珍惜地收进空间里。
  要知道，末世第二年的绿色都尽数枯萎，别说绿叶子的青菜，就是脚下踩着的草，都呈现着枯竭的黄色。
  到了后世的几年里，科研家们不论再怎么稀释土壤培育植物，都没能种植出青菜后，那时候的人类才懊悔不已，当初只顾着逃命都没能收捡出正常的土壤和种子。
  等把家里的桶盆都装满了水，陈荌就一个个小心地把它们收入空间摆好，还有厨房里的那个大水缸，她也放满当了水，只是或许这个缸太重了些，陈荌收完后，她的头泛起了一阵淡淡的晕眩，等坐在沙发上缓了会后才好了很多。
  这个异样的状态令陈荌警惕了起来，看来，收轻而小的东西进空间里是很容易的，现在她是处于安全的状态，一时的晕眩倒是没什么的。
  但要是出去搜罗物资时，就绝对不能像刚才放水缸那样重的了，免得来了丧尸都没拿刀的力气。
  外面的响声越来越大，不仅有丧尸的“嗬嗬”的怪叫，更夹杂着人痛苦的尖叫声。
  当楼道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慌张的拍门声时，陈荌早已把需要的东西搜罗一空，她不紧不慢地起身走过去，颤巍巍地提起那把锃亮的菜刀，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已经变了神态。
  曾庆没料到这门居然会开，更没想到门内站着的是个怯生生的姑娘，此时她拿着把锋利的刀，那颤抖的手却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曾庆喘了一大口气，扭头快速地冲楼梯那边喊：“快过来！这里有人肯开门！”
  “我们是被逼到这儿来的，实在没办法了，你能不能……”
  曾庆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吓得不轻的姑娘就抖着手把门开大了一些，声音细若蚊呐：“进、进来吧……”
  “多谢！”曾庆感激的话落，他的身后就跑过来了十几个人，门被重重地关上后，得以进了门逃生的众人这才失了力似的坐倒在地，或是蹲着喘口气。
  陈荌静静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人多是男性，代表着身份的衣服各异，看起来是逃命的幸存者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群体，人群里的唯一一个女生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张脸都发白没了血色。
  李玟玟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安全，她正准备坐在这张简陋的沙发上歇会，突然听及一声怯怯的话：“你、你不能坐在这儿。”
  这样难堪直白的话，令李玟玟脸色一红，她心里却是不耐起来。 第118章   李玟玟抬头不耐地看去，只一眼，她就愣住了，面前的少女扎着低丸子头，简单又利落的发型，却衬得她的下颌线条柔和，一张柔白的脸颊上眼尾细长微提，仿佛天生带着钩子似的，会勾人。
  明明她只是穿了件蔚蓝的卫衣配牛仔长裤，看起来是在家里再简单不过的休闲装扮，却硬生生把李玟玟画过精致的妆容，和精心挑选的长裙给比了下去，李玟玟下意识咬了咬唇角，心里如临大敌。
  “你别生气……”陈荌似有所觉他们都齐唰唰地看了过来，脑袋不由低了些：“是因为、你手上沾了血，要、要是那些怪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的……”
  少女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完，她的话一下子就令屋子里的人沉默了下来，是啊，他们为什么会从市中心逃生到这个地方来，还不是因为那些怪物……家里的人突然间就露出狰狞的面孔……
  曾庆本就感激陈荌能放大家进来，何况陈荌那番话又不是故意找茬挑刺，他赞同地道：“确实是这样，这些怪物极有可能是通过血液传播病毒，大家都去卫生间洗洗手和脸，确保身上没有沾着怪物的血。”
  李玟玟僵着张脸看着自己手背上沾到的两滴血，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是有意在针对自己，但偏偏曾庆又这么说了，大家都一个个往卫生间去，她只好扯出抹尴尬的笑，也跟着去了。
  陈荌看出了她眼里的不满，她并不是很在乎，只是有点儿遗憾，进来的十二个人里，并没有季词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前世说过的“背叛”，是在这时候就已经发生了，还是他现在在其他的楼层。
  这些人一进来，陈荌就悄无声息地打量完毕，十多个人里应该有三四个小群体，其中有三个男生穿着五中的校服，是学生，他们似乎对谁都没有什么很大的防心，谁都能和他们攀谈两句，但这三个学生抱团在一起，离其他人有些距离。
  而刚才对她表示不满的女人，估摸着二十五岁上下，旁边那个离她不超过三步远的高个男人，不是她的男朋友就是爱慕者，两人看着衣着像是公司里的职员。
  其他的七个人服装各异，有穿汽修工作服的、一身西装革履的，还有像曾庆那样休闲运动打扮的，其中六个似乎在排斥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中年男人。
  现在的人类还没有觉醒异能，面对这么多男性，陈荌倒不是有多害怕，毕竟她那一身刻在骨子里的功夫也不是吃素的。
  或许是屋子里的活人气味太大，大门外很快响起了“嗬嗬”的叫声，还有丧尸用尖锐的爪子挠门的声音，伴随着越响的撞门声，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缩在沙发上状若瑟瑟发抖的陈荌心里不由一凛，行动迟缓只会“嗬嗬”叫的是一阶丧尸，这种丧尸的指甲和人类差不多，可会使用爪子挠人的……
  果然，s市市中心沦陷得这么快，是因为丧尸中有进化成二阶的丧尸出现了，但看着数量应该还很少，不然，靠着十几个二阶丧尸尖锐的爪牙，挠破这扇铁门应该只是几分钟的事。
  也好，既然有进化的丧尸出现了，也能方便她离开这里。
  “怎、怎么办……我听这个声音，它们是不是要进来了？”
  陈荌埋头在臂弯里，害怕地哭起来，听见她这话的李玟玟没忍住就要怼她：“你别庸人自扰好吗，丧尸抓不破铁门，要是真有丧尸能弄破铁门我们还进来干嘛……”
  “不好了，它们真的要进来了！”猛地打断李玟玟话的人是其中一个高中生，他们坐的沙发离门近，只见他惊恐地指着大门的一处叫起来：“门要被它们抠出孔了……”
  说完，男生连连退远了好几步，其他两个高中生也忙不迭地走远了些。
  陈荌抬眸看去，果然，暗青色的大门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开了口子，指甲大小的洞里，一根泛青色的手指伸了进来，那肖似人类的指尖上指甲又尖又利，仿佛轻轻给你挠一爪子，登时就能连皮带肉抓下来一块。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李玟玟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一半是怕的，一半则是被自己说的话打脸的羞愤，她把让自己难堪的错都怪在陈荌头上，要不是这小丫头片子，她能这么丢脸吗！
  陈荌没读心术，如果她能听到李玟玟心里想的什么，她只会觉得好笑，没看见这门都快被丧尸挠破了吗，门一倒，在场的几个人能禁得住这些怪物抓挠和啃咬的？在这种危及生命的时候了，居然还在想自己丢没丢脸的事……
  无语子。
  还是曾庆反应极快，立马大喊：“快，把重的桌子或者沙发挪过来！”
  几人或许一路走来都生出了默契，在他一声令下，连面色发白的李玟玟都参入了移家具大军，摇摇晃晃的大门总算堵得结实了些。
  在房间里听了许久的三人听见这声音，陈建国终于也发觉出不对劲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先前还以为是丧尸破门进来了，可听到外头的男声，他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有人进了家里啊！
  他登时急了，陈荌那丫头！他不是说过不能开门放任何人进来吗，合着她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啊！
  “建国，这门、这门反锁了……”贾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焦急，他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拧了拧门把手——丝毫没动静。
  陈建国反应过来，这是陈荌在外面反锁了门，他心里的焦急顿时变成了滔天的怒火，陈建国把门拍得整天响：“陈荌！死丫头，给老子滚过来！”
  他怒骂着，贾红就拉着陈丝愿躲在一边偷笑，那死丫头，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她爸头上，肯定是为了外面的那些食物，但吃的大部分可都在被锁了的厨房里，等他们出去，可就让她好看了。
  被她半搂在怀里的陈丝愿，耳边听着陈建国的骂声，心里却溢出一点儿不该有的高兴，她咬了下唇，她怎么会觉得姐姐被骂是件高兴事…… 第119章   房间里的拍门声宛如一道惊雷，吓得年龄小的高中生三人组又连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没尖叫起来。
  “房、房间里有人？”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朝陈荌看去，少女不安地低下脑袋，李玟玟看着她这心虚的模样，眼前却是一亮，指着人就满是恶意地道：“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房间有人？好哇，你们是不是就等着大家进来了，好抢我们的东西啊！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傻，这样的时候还敢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站在李玟玟身旁的李博，闻言都觉得有些不忍，忙拉拉她的衣服让人别说了，可李玟玟恍若未闻，反倒因为他这样劝架的举动更来火地冷笑一声。
  她一脸肯定道：“他们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把我们骗进来，是打算杀人抢劫？还是准备拿我们当出去的人肉靶子？谁又知道呢……”
  注意到其他有些人的神情警惕起来，李玟玟越说越起劲，陈荌像是受不住了似的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声调带着哭音。
  “不是这样的，房间里……房间里爸爸变异了，阿姨和愿愿非要进去……我才锁的门。”
  这番话让众人脸色俱是一变，李玟玟也被吓得不轻，她连忙拉住旁边的李博，好让自己没那么怕，但就是这样了她还不忘继续添油加醋：“看、看吧……我就说这个丫头肯定是居心不良的……”
  “好了，玟玟！不要再说了……”李博没忍住说话大声了些，看着李玟玟瞬间红了的眼眶，他又懊恼地温声下来：“这位……”
  陈荌擦掉眼泪适时接上话：“我叫陈荌。”
  “这位陈荌妹妹，也是好心请我们进来避避那些丧尸，她锁家里的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李博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耐心的了，可是李玟玟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尖声道：“我无理取闹？你说我……”
  “够了吧，外面的腐臭味闻不到吗？想快点死就继续在那叭叭昂。”
  解救李博头大的是一个身穿汽修工作服的男人，他毫不留情地道，说完了李玟玟就止住了还没说出口的半截话，没吐露出来实在噎心，可她又不敢和这些三大五粗的男人杠起来，不然凭着李博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哪里能护得住她，李玟玟只好忍下这口气，忿忿地瞪了陈荌一眼。
  陈荌怯怯地躲开她的视线，心里想笑，像李玟玟这样爱作死爱闹腾的人，多半是熬不到末世后期的。
  大门被撞得咣啷啷地响，后边房间里陈建国拍门的声音也震天，这简直能要了人的老命了。
  先前怼了李玟玟的汽修服男人提议道：“老曾，不如我们一起拿上家伙拼了吧！等这些怪物冲进来咬死大伙，还不如我们先出去砍了它的脑袋！”
  可不等曾庆说些什么，那几个学生就弱弱地出声说：“刚才……要不是你们把词哥推出去，怎么可能从那些怪物堆里逃出来，我们怎么、怎么可能打得过它们啊……”
  “张晓觉你闭嘴！”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愤而截住人话头的是文文弱弱的李博，他长得虽高，但因为看着瘦又时常不怎么出声，所以给人的印象一直是脾气挺好的存在，可没想到张晓觉一句话就点燃了他的怒点。
  被他这么一吼的张晓觉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地往同伴身后躲，他还不甘心地念念有词：“叫什么叫啊，说的又不是你……”
  被张晓觉提了这么一茬的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李博最为愤怒，甚至激动得连脸都涨红了。
  词哥？推他出去？
  宛如隐形人躲在众人身后的陈荌轻笑了下，她好想和这辈子的季词说上一声，这不叫背叛，应该是他的幸运啊。
  有幸能早早地看清这些狼心狗肺的人。
  没关系，上辈子他救了她一命，这辈子换她来帮他，废掉这些早就该死的人。
  “好了，大家都去拿好武器，准备起来。”
  打破这片僵持氛围的是曾庆，他沉着脸，让众人迅速行动起来，沙发后面的大门摇摇欲坠，大家果然不再纠结先前发生的事了，俱是紧张地往厨房里一拥而上。
  曾庆在进来之前手里就握着把长刀，看着像是武术俱乐部的那种仿真刀，见陈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刀，曾庆松了下凝着的眉，走上前来把这把刀递给她：“真的很冒昧闯入了你们家里，还带来这么多麻烦，但……现在外面乱成这样，这里迟早也会成为那些怪物的地盘，你不如跟我们走吧。”
  陈荌面上故作犹豫地接下了，心里却是冷笑，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从市中心的人，把丧尸和进化的病毒带过来，靠这边偏远又零落的几只行动力不佳的丧尸，还真能守得住一两个月呢。
  偏要把罪魁祸首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真是好笑死了。
  “可是……”陈荌学着陈丝愿那样咬咬唇，整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她迟疑着道：“我是很想跟着你们的……就是、就是怕刚才那个姐姐不同意……”
  想起刚才李玟玟对她的屡次挑衅，曾庆明白过来，安抚道：“放心，李玟玟就是娇气了点儿，没什么坏心思的，你家里人……既然这样她也不可能放任你在这儿，坐视不理的。”
  可惜，他这话霎时间就啪啪打脸了——李玟玟听闻后脸一板，只说了四个字：“我不同意。”
  其余人倒是还觉得感激陈荌肯放他们进来，都没什么不赞同的声音，还是李博出面拉着人说了半天，最后也不知道他戳中了李玟玟的哪点痛脚，对方登时就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愣是让高个的男人又一次涨红了脸，可惜，李玟玟嚣张的话没再放出来，猝然破门而入的二阶丧尸吱咯咬掉了一个汽修服男人的脑袋后，又扑向了离它最近的李玟玟。
  女人甚至连声尖叫声都没喊出来，就被咬断了喉咙，离得近的李博被腥热的血浇了一脸，还是陈荌颤着手过去扯了他一把，他才得以躲开。 第120章   十几个人躲在陈丝愿的小房间里，显得过分拥挤，只是现在所有人都没空理会这样的狭窄沉闷，他们的心都在高高地吊梢着，死死盯着房间里的门扉不放。
  刚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大门外的丧尸就涌进了客厅，还是曾庆大喊着让大家撤到陈丝愿空着的房间里，进来后的第一时间又把床挪到了门边。
  可是外面的大门是铁制的，都能被丧尸撞坏挠破，房间的这扇更弱不禁风的门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丧尸？
  “从窗户往下爬！”
  曾庆徒手用力掰弯了窗前的防盗网，掰出了一个足以人通行的大洞来，他试图让众人溃散的心思清醒些：“快，一起撕出床单绑成绳结！从窗户边下我们就能逃出去！”
  老房区的建筑物本就建得不高，陈家更是住在三楼这样的低层，只要楼下没有丧尸，小心一点儿爬下去，完全没什么问题。
  门外丧尸的“嗬嗬”声清晰可闻，在曾庆的喊声下，其他人这才惊醒过来一般，手忙脚乱地去拧绳结。
  陈荌轻轻扫了在窗外往下看的曾庆一眼，能迅速地找到突破口，组织其他人逃生，这个人倒是很临危不乱。
  只是……前世从s市逃出来的幸存者名单中，她怎么没见过这人的名字？
  绳结很快绑好，往窗户甩下去后一个人影迅速蹿过来，挤开了所有人爬上了窗户，等众人回过神来，人已经往下滑了一截了。
  “妈的，这姓李的真是个怂包！”身后有人骂骂咧咧开，陈荌微微倾身看了眼窗外，那个抓着绳子一脸血的男人，可不就是刚才还站在她身边被吓傻了的李博吗。
  真是蠢。
  被李玟玟的死吓到，也不用这样赶着上去送死吧。
  “好了都别啰嗦了！一个接一个地下去，带好身上的武器，小心下面的丧尸！”
  曾庆也看了眼窗外，他只皱了下眉，就赶紧冷喝一声制止住其他人的喧哗，曾庆只觉得额边发疼，愁恼得很。
  怪物都快进来了，这些人怎么做到还有闲心地吵闹？
  等人下饺子似的下了四五个后，楼下忽地传来惨叫声，正准备下去的几个高中生登时眼泪都快飚出来了，七手八脚地就要往回爬。
  “再不下去，我就割绳子了……”
  隐在众人身后一直都不大起眼的矮个男人，“唰”地一下抽出了一把尖锐的匕首，探头过去在几个少年面前晃了晃，那阴恻恻的笑容半点都不只是威胁的意思，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只能哭着往下爬。
  楼下有丧尸，让绳子割断了他们摔下去被丧尸咬，还不如爬下去的时候注意一点，说不定能跑得掉。
  “你，下去。”
  此时的房间里就只剩五个人了，曾庆、两个汽修服男人、刚才拿刀胁迫高中生的矮小男人和陈荌。
  这句明晃晃的下命令的话，是矮小男人说给陈荌听的。
  “我、我不敢……”
  少女抽泣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挨上墙壁后她差点没把自己蜷缩进角落里。
  楼下晃荡着的丧尸数量虽然零散，但最先下去的那三四个人估计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心理，几乎都被咬了，那三个高中生明显也是用来拖住丧尸的步子的，难怪，前世这些人能从这样的丧尸堆里逃生出来。
  可不就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吗，只是这样对付弱者的手段，是什么时候开始风靡的？她经历过、季词经历过，现在她眼前的这些往下爬的人也在经历。
  可能……这就是人性。
  “行了已经来不及了，你们两个先下去，保护住那几个学生，我最后和陈荌下去。”曾庆不耐地道，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最后的顺序。
  矮小男人似对他有所忌惮，闻言也没了冲陈荌说话的气势，等曾庆说的那两个人滑下一截后，自己这才爬上窗户。
  曾庆本欲让陈荌先下，可少女眼里带着泪怯怯地摇头：“曾先生，你……”
  她还没说完，房间里的门被外面怪叫的丧尸已经挠破，摇摇欲坠的门板扑倒到抵着的床上，哐当一声重响，急得曾庆额上的汗都出来了，他大喊：“快下来啊！”
  已经来不及了！
  破坏力迅猛的丧尸摇晃着扑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窗边的玻璃门和挂着的窗帘，陡然被扑过来的陈荌死死地一下拉上，少女眼角通红带着泪，语气决绝：“快走！！”
  曾庆被这一幕给震撼到，他想怕上去看看，可一想到那些丧尸锋利的爪牙，能把门都给挠破，他又能挡得住几爪子？曾庆只能不由自主地随着绳结往下滑落。
  在窗边的帘子荡起弧度，在曾庆的视线中渐渐变小，像是那个少女为这群幸存者逃生做的最后一点挣扎。
  兢兢业业地表演到最后一刻的陈荌在帘子落下的那刻，随即转身凌厉地给了扑面而来的腥风一脚，捏着长刀手柄的手接着重重落下，翻起的刀花带起一连串骨碌碌落地的脑袋。
  那只被曾庆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二阶丧尸，也没能让陈荌挥霍两下，脑袋就滚了下来。
  切菜似的砍掉这些怪物，陈荌迅速去卫生间里冲洗了手和脸，确保自己身上没任何伤口和血迹后，她又折身回了一地狼藉的房间里。
  现在的一阶二阶丧尸，远没有后来进化的四阶五阶强大，只要数量不是上百只，于她而言都能轻松解决，毕竟从前身经百战训练出来的技巧和下意识，那可不是花架子。
  陈荌仔细看了看那只二阶丧尸，它的爪子和牙齿都远比一阶的要尖锐，只是外表和这些低等的丧尸无异，和前世的二阶没什么区别。
  和她料想的一样，这二阶丧尸的源头应该就是从s市市中心流出来的，跟着曾庆那些幸存者一路追到了这儿，导致在其他城市仍还在和未进化一阶作斗争，s市却已经二阶丧尸横行，难怪会s市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沦陷成了死城。
  只是，市中心的二阶丧尸又是怎么来的？和前世一样，这才末世来临不到一个月，丧尸就已经进化，而人类这边却仍旧岌岌可危，异能者出现的苗头都还没有…… 第121章   楼下的惨叫声已经渐渐远去，看来像是曾庆那群人已经走远了，陈荌把陈丝愿的衣柜搜罗一空后，拎着长刀转去了隔壁房间。
  房门被丧尸们挠了好几爪子，不过因为二阶丧尸只有一只且在这边房间的原因，门还并没有倒。
  陈荌旋开门锁，果然不出她所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窗户大开，那儿的防盗网被人用坚硬的凳子腿撬开，外面沉闷的风一吹，旁边的窗帘和绑在窗边的绳带一起飘扬。
  陈荌挑挑眉，这不是很好嘛，没有推出她来抵挡这些丧尸，这三人还不是能逃得了？
  整个屋子充斥着腐臭味，已经是一片狼藉了，陈荌一丝留恋都没有，扭头快步出了大门。
  出了楼道，楼下的铁门被砸了开来，那些行动缓慢的一阶丧尸大多都奔着曾庆他们去了，陈荌提着长刀，切西瓜似的砍掉了两三个丧尸的脑袋后，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楼下。
  只是一路下来，陈荌清楚地听到了几家紧阖门扉的大门里，似乎格外吵闹。
  这对于向来秉持安静躲避丧尸的老房区的人来说，的确有些反常，但想着还有要紧的事要做，陈荌暂且就没理会。
  在她的记忆中，这几栋老房子周围，有一个小型的商店，因为隐在僻静的角落里，不是住在老房区的人根本很难发现，她要趁曾庆那些人还没恢复过元气，抢先把这里的物资搜走。
  前世从市中心逃难过来的那些人，可没有像现在曾庆他们那样走得迅速，而是以铁门加固为抵御，还在在老房区里足足待了一个礼拜，引得大批进化的二阶丧尸前来，攻破了这艰难守了足有一个月之久的唯一净土。
  那些从市中心把丧尸引来，几乎害死了老房区人类的家伙，就是让s市彻底沦陷的罪魁祸首。
  所以，之前陈荌才那样藏拙，冷眼看着他们跳下楼去喂丧尸也丝毫不动容。
  循到了小商店的位置，这里的铁门虚掩着，陈荌握紧了手里的刀进去，里面的店员店老板似乎都跑了，空荡荡的屋子里被黑暗笼罩着，只有窗子透进来的细碎光芒。
  陈荌从空间里拿出顺手在陈丝愿桌子上捡的手电，咔哒一下打开了开关，亮白的光芒在昏暗中投射出浅浅的光影，在陈荌的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来过这儿了。
  前世s市沦为死城后，这里的物资不是被逃出去的幸存者拿走，就是放在这儿生尘发霉。
  陈荌转了一圈，随手就把眼过之处的东西尽收入空间里，能储存很久的肉罐头水果罐头、铺开没腐烂的瓜果蔬菜、橡胶手套面巾纸还有叠得高高能盛东西的水桶水盆，嗯，这些垃圾小零食也全部带走。
  忽然的，陈荌停下了步子，老房区的居民有不少人会在自家阳台里种菜，陈荌不出意外地看到那货架上的那一袋袋菜籽，想到这一世到末世几年后，极有可能会种出能食用的蔬菜瓜果后，她现在的心就高兴又激动起来。
  只是刚碰上塑封菜籽的塑料袋边沿，陈荌的指尖就猛地顿住，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被前世训练出的自我意识远远要比大脑要快，她紧攥住刀柄的手腕一翻，用力划拉间带起的气流让耳边的碎发轻拂，锃亮的刀身一瞬就架在了来人的脖颈间。
  可与此同时，离她的喉间只有半截手指的距离，亮得明晃晃的匕首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让她瞬时毙命。
  迎上窗外的光芒有些刺眼，陈荌眯着眼打量着这个人——是的，看现在他这警惕的姿势，就知道对方才不是什么已经没了意识的怪物，男人很高，带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挡去了他的面容，令陈荌有种觉得莫名熟悉的感觉。
  对方的身手虽然利落，划下的风都带着一股子狠，但……他似乎受伤了。
  刚才要不是陈荌先嗅到空气中新鲜的血腥味，不然按照他动手的速度，陈荌才来不及回敬他一刀架脖子上的威胁。
  思及到这个，陈荌心里那根自重生回来后就一直松弛的弦，不动声色地微微绷紧了起来，现在的人类还没有激发异能，可眼下这个人的身手在她之上，要真打起来，看他受伤的样子，说不定两人都得两败俱伤。
  陈荌可不愿意这样，她要好端端地离开s市，到时候去c基找到季词。
  “先生，虽然是你先到的这儿，但我也是凭本事找到的地方，索性大家都退一步好了，这里的物资我们各自拿各自的，我也绝不会打扰到你。”
  为以示诚意，陈荌把长刀挪开一段距离，可她喉间的利器却迟迟没有移走，陈荌不可置信地挑挑眉，这个人身手比她还好，在现在还是属于低等丧尸的天下时，他出去轻轻松松都能搞到大把吃的喝的，她还不信了她这么退让了，他就非得跟她争这么块地的物资？
  陈荌拧着眉，正准备出声呛人，对方就轻轻开口了：“所有东西都归你，种子留下。”
  男人的声音透着股子低哑，但依旧如沉玉坠盘的好听，前世的陈荌对这声音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呆怔在当场，偌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击而来时，陈荌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陈荌拿开长刀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一步，可抵在她喉间的匕首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只好努力地压下自己宛如活过来的心跳。
  “季词……”
  少女笑着，轻声喊道，男人扶着帽檐的手一顿，他想说些什么，身体里突然翻涌上来的异样却忍不住让他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陈荌一眼就瞧出他的不对劲，她一下子慌了神，不管不顾地要去扶着人：“季词你怎么样……你怎么了？”
  刚才季词说话时，她就察觉出了他语气里的虚弱，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总爱硬撑着！
  从骨子里透散出来的痛苦一点点蔓延直全身，季词勉强地睁开眼，这样的痛苦让他已经拿不动那把匕首，他仍有心要说些话，突然地，一颗滚烫的湿润砸了下来。 第122章   那样的灼人的滋味，季词这二十多年来头一次这样感受到，他没抬头，也能知道这个和他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是在哭。
  蔓延全身的痛处令人无力，意识都快要溃散掉了，季词想要咬咬舌尖，可那个在哭的女孩却仿佛能猜中他的心思一般，一下子捏住了他的下颌，她的哭声大了些，断断续续地说：“不许撑着了，你快放松下来啊……”
  她的话像是有魔力，那股要把他拉入沉眠的无力感越来越沉，季词的意识掉进一片黑暗时，耳边那姑娘的声音也随之消散。
  “季词？季词……”
  陈荌知道这里还不是能久留的地方，情绪上来没忍住哭了一阵后，她就赶忙擦掉了眼泪，轻轻喊了几声，也没发现怀里的人有什么动作，她这才安心下来。
  季词一直都是这样倔强，如果不是她在这里，他无论身上多难受都肯定要生生硬抗过去的。
  陈荌勉强把情绪压下去，检查季词身上的伤口，在掀起长袖看见他腕骨上两寸的狰狞时，陈荌止不住地瞳孔骤缩了一瞬。
  这、这是……
  怎么可能呢，季词怎么可能会被丧尸咬到？要知道前世这时候的几天后，季词还从丧尸口下救过她的啊！
  陈荌抱着手臂伏首，咬着舌尖死死地压下脆弱又惊惶的哭泣，被丧尸咬过的人，都会变成那些行尸走肉的怪物，只是或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在陈荌所认识中，无一例外。
  “没事的，你肯定没事的……”陈荌用力擦掉眼角沁出的泪，小心地给季词拉下袖子，把人扶到了墙角边先靠着，她自己则快速地去货架上收起了那些可食用的食物，至于那些种子，陈荌取下了一个背包，把种子珍重地装了进去，先塞进了空间。
  商店里已经空荡荡了，陈荌并没有立即扶着季词离开，而是转身去了商店的仓库里，果然，这里应该就是之前季词待着的地方，里面还囤积着店里的储备粮，各种米油、一箱箱的调料包，甚至还有十几桶桶装矿泉水。
  陈荌没犹豫，快速地清空了仓库，她之前本还想留一些食物给那些最后能从市中心逃出来的人，但一想到季词是怎么受的伤……
  少女本无波澜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意，是她手软了，没把曾庆那些人一个个都解决掉，还让李玟玟他们那样痛快地死掉……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跪下来摇尾乞怜地求季词原谅。
  老房区一里开外就是别墅区，末世几年后，s市的丧尸突然大幅度各地迁徙，各大基地都派了人前去寻找驱逐丧尸的因素。
  陈荌在c基听从s市调研回来的队员说过，那些从s市逃出来的幸存者，居然只在老房区里窝居过，而条件要好上很多的别墅区却是鲜少丧尸侵袭过的痕迹。
  单手托着季词的背好让他把重量往自己身上靠，陈荌一出门去就捡了个漏，她一刀划破了一只被困在驾驶座上“嗬嗬”挣扎的丧尸的咽喉，先把季词扶上了副驾，陈荌这才戴着橡胶手套把丧尸丢下车去。
  车子一路往开阔的马路上驶去，陈荌对这条此时空荡荡的路有些印象。
  那时候陈丝愿怕被同学知道自己白富美的身份是假的，骗对方自己住在郊外的别墅里，还在同学的注视下打了直达别墅的车，可最后，即便别墅区离家里没多远，陈建国还是以“愿愿不认识路”为由，逼着陈荌去接人。
  油柏路上充斥着各处飘逸的腐臭味，废弃的车子在路边停靠，有的还撞入了有些人家开垦出的一块田里，把里面的杂草压得七倒八歪，偶尔有几只走路摇晃的丧尸转动着浑浊的眼珠子，嗅到人的气味想跟着车子跑来，却被一阵尾气远远地抛在后头。
  一切真实的荒乱都代表着，末日的来临不是一场梦。
  车越往里开，马路上就逐渐回归宁静，把那些荒乱和枯败往后抛掉，前面的路和天空仿佛又回到了末日前的颜色，一栋栋独立的别墅映入眼帘，陈荌这才惊觉自己居然思绪又跑没了。
  回到从前的世界？
  前世的末世第九年，人类都还没有完全把丧尸杀死，只是建立了各大坚实的防御基地，能和那些四五阶的丧尸聚成尸潮有一力之争而已，更别说连温饱似乎都还不能彻彻底底地解决，比之从前旧年代的生活还要惨。
  想要重回曾经幸福平淡的日子，是何其艰难。
  陈荌挑了一栋围墙较高的别墅，把季词一扶进房子里，她就开始翻空间里，可惜她只搜空了一个商店，商店里怎么可能有药？就连三层楼的别墅她都翻了个遍，也只找出两盒感冒药和一板退烧药。
  摸了下季词额头的温度，他并没有发高烧，只是一直在冒冷汗，好像身体给他的异样实在有些痛苦，唇色被他咬得发白，而且季词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不断渗着带脓的血水，这是恶化的征兆。
  陈荌脸色难看了几分，她再不懂药理，也知道季词现在肯定很需要消炎药和止痛药。
  可外面的情况绝对要艰难很多，她自己一个人还好，要再带上季词，如果扑过来几十只丧尸，她没有办法能一定护住他。
  陈荌迅速做了决断，在开出这条公路大概七八公里的位置，有家小诊所，那里或许有药，但一来一回最少都要三四十分钟，外面会遇上很多丧尸，她不能对季词冒险，比较安全的办法只能是把他先留在这儿。
  陈荌把人扶上三楼靠山边的房间后，快速地扯开一卷透明的胶带，把房间里的窗户细细地封了个严实，她从空间里拎了个双肩包出来，给里面装上热量高的食物和矿泉水，把背包塞进了床底下。
  季词躺在床上，他还是很难受，紧皱着眉，脸色惨白到没一点血色，陈荌知道，没有时间了。
  以防季词会中途清醒过来，她拿出一直存着电量的手机，在短信处敲下一行字，把手机放进了季词衣服的内兜里。
  最后出门时，她只简单地反锁了下门，从房间柜子里搜出来的钥匙在她手里。 第123章   房间她挑的是靠着群山那面的，外面的人一般不能从这边的窗户里看到房中的人，手机里的话，和床下的食物，都是怕万一她还没赶回来季词就醒了。
  陈荌开车走之前在这些别墅外边转了一圈，解决掉了一只被困在栏栅处的丧尸，或许是因为房主鲜少来这儿居住，丧尸确实如前世c基的队员们说得那样——丧尸少得可怜。
  所以，在这里她倒是不怕有什么丧尸会来攻击季词，她怕的是那些幸存者。
  柏油公路上车子一路驶得飞快，出了别墅区这段路再路过老房区时，外面的人烟渐多，彷徨踟蹰的一阶丧尸以肉眼可见地增多，听见车子的油门声，它们皆兴奋又迟缓地转过惨白的脑袋来，“嗬嗬”怪声此起彼伏。
  陈荌踩下油门，瞥了眼后视镜，那群丧尸一下子被她抛下不小的距离，可它们仍在穷追不舍，仿佛跟八辈子没尝过油水的斋僧似的，恨不得把人拆入腹中。
  再往前驶了一段，柏油路突然变得有些坎坷，车厢里颠来倒去的，陈荌又嗅到丧尸的那股子浓郁的酸腐味，差点没憋住犯恶心地吐出来。
  她第一直觉有些不对，这条路是三四年前别墅区新建成后，那些有钱的老板们出资修建的，为了让住在别墅里的人出行方便，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这才几年怎么可能就变得坑坑洼洼了？
  陈荌把车速降了下来，把车窗的小缝大开了些，扑面而来的腐臭味令她有些怀疑人生，前面好一段路都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丧尸晃荡，后面……
  那群跟着的一阶丧尸不知什么时候散掉了，所以这哪来这么浓郁的味道？像捅了丧尸老巢似的。
  这么想着，陈荌突然有些怀念起后世的那些四阶五阶丧尸了，丧尸一开始进化得很迅猛，到后面势头就弱了下来，但实力却依旧不可小觑，尤其那些高阶的丧尸，它们不仅能自发地组成攻击基地的尸潮，而且外形已经和正常的人类无异。
  四阶丧尸能口吐人言，而五阶丧尸则能领导低阶丧尸攻打人类，高阶的丧尸拥有智慧，于那时才将将稳定下来的人类而言，不亚于是个噩耗。
  但……要说起丧尸们低阶和高阶最明显的区别，陈荌觉得是高阶的丧丧们身上不再臭了，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要随时随地执行任务杀丧尸的人而言，不弄一身脏臭，代表着又能省下一点水资源。
  “停车——喂！再不停开枪了！”
  陈荌回神，她看了一眼前方的挡风玻璃，站在路边的高壮男人手持着一柄手枪，黢黑的洞口直指着陈荌这边，她眼底划过一丝冰凉，缓缓踩下刹车。
  见她肯配合，男人面上露出一抹满意，他手持着枪上前，还没说出威胁的话来，驾驶座上的少女就瑟瑟发抖地蜷成一团，低声啜泣：“别、别杀我……我我我有食物，都可以给你们……奶奶生病了我是去找药的，求求你们放了我……”
  男人一愣，随即更加满意了：“把东西都拿过来再说……”
  “小高，你又在废什么话？都说了是个娘们就给赵哥带过去，你丫的磨蹭半天是不是想独吞吃的？”
  高壮男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这话说的直让男人觉得恼火，一下子扭头看过去：“独吞个屁眼子！没看到正让人把东西上交吗！”
  叫小高的男人微微一侧身，陈荌才看见他身后站着一个比他矮了好多的独眼男，倒不是陈荌一听声音就能想象出的那种锥子脸，而是肥墩的油腻，可见平时吃得有多好。
  瞅见小高生气了，独眼男这才乐呵呵地一笑，虚伪地道：“那块把人带回去给赵哥看看吧，她东西在哪，交给我就是了。”
  说着，独眼男就要拉开车门来找食物，陈荌假装吓得接连喊起来：“东西可以给你们！这儿有香肠和罐头，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嘿，这小娘们还挺泼辣啊哈哈哈哈。”
  陈荌埋着脑袋，她不知道自己这话泼辣在哪，但这独眼男笑得猥琐是真的。
  姓高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举着枪，好似也不大愿意听独眼男的不着调：“少废话！让你下来就下来。”
  “小高哎，可别对姑娘家家的这么粗鲁啊。”独眼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陈荌提着个停车前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塑料袋，乖顺得像鹌鹑似的怯生生地下了车，独眼男迫不及待地接过她手里的食物，正趁机想摸陈荌的小手一把时，突然地一抹冰凉的物什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独眼男的动作僵在那儿，他努力地咽了下口水，翻着眼往上看去，看到那熟悉的黑色枪洞时，独眼男差点没腿一软给她跪下去。
  天杀的，这娘们手里怎么会有枪啊！
  陈荌轻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左手一用力就扼住了独眼男的喉咙，右手的枪口对着他的脑袋，她笑道：“小心哦，这子弹上了膛，万一你这小兄弟吓到我，这不小心一擦枪走火……”
  陈荌虽然是说给独眼男听的，说话时却是看着那个姓高的男人，这两人显然是有团伙的，她手里挟持的独眼男也明显是高这个男人一级的人物，都说弃车保帅，总不能末日来临才不到一个月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吧？
  “别别别——”
  独眼男被她扼住喉咙又抵着脑袋，话说不利索不说，胆子也快要吓破了：“不能走火不能走火啊……小高！还不快把你的枪放下，你是想害死我吗！我死了你姥爷可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最后那句话，成功让男人丢掉了枪，看着他把那枪踢远，陈荌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砰砰”两声，独眼男惨白着脸捂着中弹的双膝惨叫起来。
  陈荌重新上了车，回头看了眼似乎想拾起枪来的男人，她冷笑道：“有空在这儿想杀我，不如想想你自己怎么脱身远走高飞。”
  她留独眼男一命，她能拍拍屁股走得干净利落，可这个小高留在这儿又有软肋的，最后能被折磨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他还不为自己找找后路。
  真是愚蠢。 第124章   虽然这两个人这边的团伙似乎有很大的问题，但陈荌已经来不及去细究这些了，每耽误几分钟，处于昏迷的季词就多几分危险。
  陈荌把顺来的枪放进空间里，踩下油门，车子登时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等到那抹黑影子都消失不见了，高壮的男人这才低下头去看满地打滚的独眼男。
  独眼男疼得脸都狰狞起来了，他咬牙吐出几个字：“蠢、货，还不、快去、通知人来！！”
  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一阵无言的安静，独眼男这才恍然觉得不对劲，他正要勉强抬头去看人，忽然的，一阵大力把他抬起的脸子掼倒在地，粗砺的石子地把他的脸都磨得生疼。
  独眼男慌了：“小、小高，你做什么？你别冲动啊，刚才那女人开了枪，枪声那么明显，赵哥肯定马上就带人过来的，你要是敢杀我……”
  “闭嘴。”
  男人想起刚才陈荌临走时说的话，眼里的神情越发地冷，他这次把伤口顶上了独眼男的额头，“说！我姥爷被你们关在哪了？”
  ……
  痛。
  黑暗中一阵又一阵把他的骨肉拆剥的痛楚袭来，季词只觉得自己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他就好似那水上的浮萍，无依无靠，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亮光与自己擦肩而过……陈年旧疤在这一刻开始松动，季词以为他又要回到当年的那个小巷子了——
  “季词，放松下来……”
  突然的，那道柔软小心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响起，那声哭音颤颤却携裹着温润明亮的光，破晓而来。
  季词努力地睁开了眼，下意识地要动动僵硬的手臂，可他的四肢如灌铅的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眼前是一片微暮的黑黯，季词看了好半晌，这才分辨出来自己仿佛是待在一个房间里，他的目光沉冷地往微黯的光源处看去，窗户边大半的窗帘被拉得死紧，最右边却被人稍稍撩起，露出一小边的空隙，从外面透进来的光明明也没有太亮。
  可季词看到那个刻意拉开的边缝，却陡然想到小时候，那个无穷无尽黑暗小巷子的尽头处，每到夜晚永远会亮起一盏灯，虽然不是很亮，但足足羡煞了季词一整个童年时光。
  身体的痛楚突然涌来，现在又如潮水似的一点点退去，季词闭了闭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掉进了十几只丧尸的丧尸群里，他手脚功夫不错，可被背叛的情绪涌上心头时，面对这些会吃人的怪物，他也会无措和慌乱，毫无疑问的——他被咬了。
  但……
  季词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怎么还有人的意识？他想伸手摸摸自己的牙，本以为会像刚才那样抬手抬得艰难，下一秒他却轻松地摸到了自己硬邦邦的牙齿，没有像那些怪物口中的那样尖锐。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季词神色一凛，动作迅捷地翻身一滚，下了床直奔门后而去。
  “咔哒”一声，门外的人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别……”
  季词怔怔地看着少女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的眼眸，后面的话卡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陈荌眼里泛起点点的欢喜，她高兴地关上门，把人拉回床边让他坐下，又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你没事了，你真的没事了……”
  季词不自觉地就跟着她的动作走，直到坐在床上，对上陈荌那毫不掩饰的喜悦神色，他这才稍稍回神，唇轻抿了下，季词道：“多谢。”
  在他痛得失去意识的时候，显然是这个女生救了他，虽然他不知道她一个看起来这么瘦弱的姑娘，是怎么把他带到这房子里的，季词脑海里的思绪正乱，一抹柔腻的触感碰上他的指尖时，他下意识地挥开对方。
  “对不起。”
  季词微皱着眉看去，眼底有些错愕，少女态度诚恳无比，甚至还对他鞠了一躬，看着她黑色的长发从肩膀滑落下来，季词只觉得自己头一次这么手足无措，居然噌地一下就站起了身，还连退了好几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滋味更叫他难受。
  良久，季词结结巴巴：“你、你……你道什么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吧，对方救了他一命，他居然还动作粗鲁地挥开人家的手……
  季词有些懊恼，对自己的下意识又是头一次这么地不喜。
  陈荌看着他无措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这样的季词，年少的季词，远没有后来那样稳重的季词，她真的……好久不见了。
  “是我一时忘了，你或许不喜欢别人碰到你？”陈荌故意这样用猜测的语气道，但其实前世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了季词这个性子，不爱被生人触碰，但她刚才太高兴了，忘记了他们现在还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季词不自在地偏了下脑袋，躲过少女灼灼的目光，他没有再接陈荌的话，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我？”
  在他的记忆中，一点都没有存在过这个少女的身影。
  “噢。”陈荌笑得更灿烂了，借口她早就想好了：“你可能没见过我，但我之前在北门街见过你，你身边的伙伴叫了你名字，因为名字有点特别所以印象挺深刻的，所以——季词是哪个季词？”
  说到北门街，季词就已经信了八分，他兼职的地方就在那儿，迎上少女明媚的笑容，季词清咳了一声道：“四季的季，诗词的词。”
  “季词你好，我是陈荌，岁岁平安的安加个草字头。”
  陈荌上前两步，把窗帘都给拉了开来后，她转过身来冲季词伸出手，等人呆呆地和她握住，少女笑吟吟地道：“以后，就请多指教了。”
  季词觉得自己又呆住了，他张张嘴：“啊……？”
  什、什么啊。
  他有说要和这个草字头的陈荌一起走……吗。
  唇齿间突然被塞进一点温热，在口腔绽放的甜滋滋，令季词下意识地滚了下喉结，咽了下去。 第125章   不等眸子睁大了些的季词反应过来，陈荌就言笑晏晏地把手里抱着的不锈钢汤碗，往他手上一放：“呐，自己端着吃吧。”
  季词低头看去，他的掌心被挨得发烫，而热的来源正是那一碗白粥，碗壁上触之生热的温度，将他微凉的手心都捂暖了。
  嗅到浓郁的米香味、还有想起萦绕唇舌那甜意的瞬间，空荡荡的胃里饥饿感来得有些迅猛。
  看着他真的乖乖地一口一口把粥喝了，陈荌心里也跟着暖洋洋起来，想到未来的季词面对生人会是怎样的抗拒和警惕，她的眼底不禁含笑。
  看来，还是年轻时候的季词更好哄骗些嘛。
  许是太久没吃到热乎的食物了，尝到这碗加了白糖的粥，季词竟觉得是险些咬舌的好吃，他快把一整碗粥喝完了，宕机的大脑这才略略复苏，季词抿抿唇瓣，有些局促地抬头：“你、你吃过了吗？”
  这句话他自己都听着不大走心，哪有把食物吃完了再问别人吃过了没有啊……季词懊恼x2。
  “当然吃过了。”
  好在，陈荌并没让他的羞愧感持续太久，少女的声音轻快又生动：“我一回来给你上了药，见你没醒，然后才去下面烧火煮的粥，不过那些木头可真是太难点着了，我真的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点起的火。煮的粥我都是按分量来的，你一碗我一碗绝不浪费……”
  季词在她这一连串絮絮叨叨的话里，却能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出去？给我上药？你——”
  “我错啦季词——”
  不等他说出些什么，陈荌就语速极快地承认错误：“我不该独自跑出去，但你一直痛得不行的样子……伤口又在发炎，我得出去找消炎药啊，你看看现在你那儿是不是好很多了？”
  季词果然被她带偏，小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医用绷带缠紧了，季词还嗅到了淡淡的酒精味和外伤药味，他试着动了动，似乎真的没有一开始那么痛了……
  “多谢你了。”
  季词抿唇，他喉间有些干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和陈荌，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一次面的人而已，陌生人都能不求索求地对他好，可李博呢？
  其他人暂且不谈，他们可是认识了十年啊，看着他被推入怪物口中，他居然也还是沉默，冷眼旁观。
  陈荌看着他莫名又低垂下去的眸子，隐隐能猜出他是还在为之前那些人的背叛而难过，她定定神，故意转移开话题：“s市不能久待了，我们得快点离开。”
  “是，这里确实不安全了。”
  季词也没犹豫，把吃完的碗往陈荌手里一放，自然地道：“放起来吧。”
  陈荌犹豫地“嗯？”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季词之前在小商店里可是看过她把食物收进空间里的，他这么聪明，肯定多少猜出了些什么。
  陈荌松了口气，大大方方地把碗收进空间，这样一来还不用她以后再费口舌，解释自己有空间的事了。
  “现在太晚了，而且你又这么一番折腾，肯定累得不行了，明天早上起来再走吧，今天在这里睡一晚。”
  陈荌从旁边的衣柜里翻出两床棉被，一床垫在床上，一床当盖的，现在虽然才至秋季，但自然异变后，天气也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骤冷下来。
  季词这才注意到，原来之前他醒过来时，不是什么自己头还晕着，而是外边已经天黑了。
  他走至窗边，被拉来窗帘后的玻璃上，能清楚地看到上面密封贴着的透明胶带，即便是这玻璃带着隔音，还是能隐约地听见远处属于那些怪物的动静。
  远处的太阳早早地落了山，天空中泛着不平静的暗色，季词的神色变得凝重。
  这个世界，真的开始异变了，末日来临了。
  “好了季词，快来休息。”
  下午的时候是太匆忙，这才没来得及让季词躺上去前铺得好一些，现在得空，就算是睡一晚上的时间，陈荌也不愿将就，要把床铺得厚实软绵一些。
  季词闻言，转过身去就呆了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我睡在哪儿呢？”
  “这儿啊。”陈荌理所当然地拍拍他之前睡过的地方，又笑眯眯地道：“我睡里边，不然我会滚下去的。”
  季词滞住，他不是很明白，这个陈荌……怎么能、没有一丁点防人的心呢？
  “我去睡另一间。”
  季词抛下一句话，就要匆匆往外走，陈荌就连忙喊住他，他犹豫地回头，少女冲他晃晃手里的东西：“把这个一起拿着去。”
  她手里是打开的手电筒，现在天已经暗了下来，又没有电，太亮的东西也反而会引不好的东西注意到，这个光线弱弱的手电筒倒是很好。
  季词迟疑着接了过来，他过去那边应该要铺床，等他弄好了再把电筒还回来就是了。
  听着门轻轻关上，陈荌一点儿都不急，她脱掉了身上的外衣，爬进了铺得柔软的床上，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后世几年里，所有人都被丧尸逼迫着，每天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哪里还会这么惬意地躺在床上享受地睡个懒觉？那可太奢侈了。
  陈荌捋着今天所见到的事物，她拿出纸笔，打开手机上的灯，一字一句地都写下来。
  第一，老房区外面的马路边有打劫过往行人的团体。（划重点）
  第二，成批的低阶丧尸会在路过团体的地盘前散去。（可能有什么能驱逐丧尸的东西存在）
  第三，由季词的伤可见，丧尸咬到的人有一定可能不会发生异变。
  写到这里，陈荌联想起来，或许前世的季词也是这样被咬过，他也没有事，甚至后来还拥有了很强大的金属特性异能，那……丧尸给他的伤口，是给他造就了特性异能的根源吗？
  陈荌把纸笔收回了空间里，刚关掉手机的光，门就被人轻叩了两下后推开。
  不出陈荌所料，进来的是有些面带狼狈的季词，他尴尬道：“其他……其他房间都没有床铺……”
  所以他又回来了。 第126章   窗边的帘子被陈荌和刚才一样撩开一角，黑暗的天空中月光隐匿，透不进光来，房间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视力不清的情况下，其他的感官就格外地敏觉，同躺一张床上，距离不过几息之间，季词一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陈荌细细的呼吸声，甚至是她身上浅浅的香味，就像……浅薄的栀子花香那样好闻……
  旁边的床头一声震响，还伴随着一阵轻风，直令陈荌吓了一跳，她睁开眼却不大能看得清眼前的景象，只能感受到季词好像是起身太用力了，这才带起一阵风嗑到了床头。
  “怎么了？是有什么异动吗？”
  陈荌也跟着坐起身来，她一边轻声问道，一边就要拎出空间里的长刀来，却听季词的声音有点急促又有些低沉沉的：“没有、不是……”
  “我就是想——”
  情急之下，季词连忙急中生智：“就是想我被丧尸咬了，万一晚上变丧尸了你怎么办？我还是不能和你睡一起，我得去隔壁坐着……”
  听完他的狡辩，陈荌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憋得太厉害，她只好死死地叩住从空间里拖出来的长刀，一边咬着下唇，忍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勉强道：“好，你去吧。”
  陈荌又拿出那支手电筒来，摸索着递到季词手里，两人的手不经意地轻擦了一下，季词立即跟烫了屁股的猴子似的弹跳起来，险些没拿住手电，他只能庆幸房间里太黑了，压根让人看不到他脸上发烫的红晕。
  “还有你被子也抱上呀——”
  身后少女带笑的声音传来，季词一个踉跄，又慌慌张张地过去抱被子。
  看着房门急促地被人关上，陈荌把长刀塞进空间，随即一把把被子拉高头顶，在被子的遮掩下，她终于憋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妈呀，年轻时候的季词怎么能这么好玩！
  ……
  第二天天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暗色，陈荌就已经醒了，她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七点过五分，现在虽然是昼短夜长的季节了，按理说天早该亮了。
  末世导致自然的异变开始了，而且是一点点渗入的，她还记得前世在末世初始阶段，大部分的人类都还没意识到灾难真正的降临，因为末世来临在秋冬季，他们把大部分的变化归咎于季节更迭的原因。
  甚至，几乎所有人都还在期盼着华国的军队能来击毙那些咬人的怪物，来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可他们哪里知道，丧尸的病毒怎么可能单单逃过了军人？
  那些体力高、体魄强健的人变成丧尸后，行动更为迅敏，智力似乎也有所提高，那些曾经为家为国的军队基地沦陷后，几乎成了后期三阶、四阶丧尸的主力军。
  陈荌站在窗边，静看着窗外的变化，冉冉升起的太阳和以往没什么变化，就是升起得有些晚而已，但她知道，两个月后的阳光开始渐渐变暗，没有足够日照的植物们，开始在末世五六个月后逐渐泛黄，直到末世一年后，整个蓝色星球再无绿色。
  入目皆是一片无力的枯黄。
  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奔溃和绝望。
  门被敲响，陈荌收敛了思绪，进来的季词已经准备妥当，他身上穿得紧密严实，脸上似有些郁结：“我刚才下去转了一圈，发现这周围没什么丧尸，只是有点可疑，明明不见那些怪物的影子，丧尸的气味在周围却一直很浓郁。”
  陈荌点点头，一边关上门和他并肩往楼下走，一边轻声和他说起昨天遇到的事：“昨天我路过了一个盘聚着打劫行人的劫匪地盘，他们有枪，脑子却不太灵活……最主要奇怪的是，我刚把车子开过去，后边追着我的那些丧尸就散掉了，我总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劲。”
  那样明显的公路边，后面又有成批的丧尸，那些人却还在有恃无恐地做这种打劫的买卖，要么说他们胆量过人，要么……则是那些人手上有着足以让他们横行的资本。
  陈荌心里有些高兴又觉得悲凉，她隐隐觉得，是后者。
  她想起了前世的人类因为丧尸的逼迫，而生存得那么艰难，如果这时候就已经有人知道了驱散丧尸的办法，那为什么前世那些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类被屠戮、被退无可退逼入深山？而自己却在自在享受？
  “那就先去那边看看。”
  清冽的嗓音还有点沙哑，说话时令陈荌一阵恍惚，好似让她又听见了九年后的季词在说话一样，她怔怔地抬眸看去，对上的是季词微微含笑的双眼。
  那样的笑，是不会在后来阅尽所有阴暗狼狈的季词身上看到的，陈荌没忍住也弯弯唇角笑了。
  是啊，这辈子注定和前世会不一样，她能和季词并肩作战，也会让那些真正吸了人血的水蛭，付出代价。
  “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
  陈荌噌噌噌下了楼梯，一边从空间里拿出食物，一边熟练地往厨房里走，季词的步子顿了下，也跟上了前去。
  看着那一地的木头碎屑，季词呆了下：“你、这……这是哪来的柴火？”
  陈荌正在架起木头，用引火的干草点燃，再往上架盛着清水的锅，她有条不紊地开始洗着米，顺便回答季词的话：“当然是出外面去找的呀，哦这些长木条，是我拆了客厅里的俩木凳子，劈的。”
  季词直愣愣地把目光转向餐桌的位置，果然，本该有的四张凳子少了俩，被剥下来的坐垫还搁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季词沉默下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暗想，昨天……陈荌在小商店的时候，他、没打扰到她找什么……吧？
  季词感觉自己脑海中的小人瑟瑟发抖，那凳子可是很坚硬的铁桦木啊，不拿锯子直接拿刀劈，估计废的是手吧。
  哼着小曲洗米的陈荌毫无察觉，压根不知道身边的人脑补了什么，如果她能听到季词的心声，肯定要笑死。
  啥玩意啊，她就是用的锯子啊，从小商店顺来的小锯子啊哈哈哈哈。 第127章   现在s市全城停电，只能用这种原始烧柴的做法煮好了粥，季词把陈荌拿出来的碗筷冲了一遍，然后盛上小米粥。
  陈荌则一边热着小面包，一边把从商店里顺来的盆桶都灌上自来水，塞进空间，到目前为止，她空间里已经装了不少东西了，水资源就占了其中的一大半，陈荌看着那些排排坐灌得满满的水桶水盆们，心里还挺有成就感，这节约着估计能用不短的时间呢。
  两人快速地干完了饭，陈荌又顺了别墅里的不少东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上昨天捡漏捡来的车。
  车是陈荌开的，因为昨天她来过一趟比较熟悉，而且——季词估计昨晚闹的那一出，还真没睡好觉，眼底都有了些青黑。
  “我开得慢一些，你睡两分钟，咱不着急，那些小喽啰们都是脑子不大灵光的，就是打得我们猝不及防也能反杀他们。”
  陈荌把车开得很匀速的，她一边注意着后面表情狰狞要扑上来的丧丧们，一边和季词道。
  季词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的唇角轻挑带笑，眼里是真的漫不经心，她有实力，季词在昨天两人杠上的那一瞬就知道了。
  或许是被陈荌的神情渲染了，季词靠着车窗边，真的渐渐沉睡了过去。
  快要驶入昨天那个弯道时，陈荌把季词叫醒，她的注意力一直也没离开车后，那些低阶丧尸的行动的速度果然迟缓下来，它们犹疑地睁着混沌的瞳孔，惨白而皲裂的脸晃了两下，像是有些惧怕似的往回退去，不大一会儿丧丧们就没影了。
  陈荌的眸光沉了下去，果然。
  季词揉了下惺忪的眼，从被人推进那些怪物堆里后，已经有好几天他都没睡过好觉了，短短的十来分钟他竟觉得之前的疲惫被稍稍安抚了似的。
  “这个你拿着。”
  从后视镜收回目光，陈荌把东西从空间拿出来，塞进季词怀里，季词低头看去，是一把手枪，沉甸甸地躺在他手心里。
  他知道，这是昨天陈荌从那些人手里抢过来，但……季词的眉头不解地皱了一瞬，她就这么信任自己？这可是能一击毙命的枪啊……
  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迅速收好了那支枪，季词沉声：“来了。”
  嗓音落下的那瞬时，车外就响起了凶狠吓人的枪声，那子弹哐当地打在车上，的确是很威慑人的声响。
  “叫起来啊……”
  陈荌低声给季词使眼色，他怔了下，张张嘴，却喊不出配合陈荌的声儿来，陈荌只好伸过手去，使劲掐了他的腰一把。
  两个一高一胖的男人过来时，就听见这么一声似乎惊吓到极点的叫声，两人不由得意地相视一笑，高个子男人率先走上前去，举着拿枪的手，恶声恶气地：“带着你们的东西，滚下来！”
  胖男人也凑上前来添把火：“所有的食物都拿好了！”
  陈荌故意强装镇定地开了车门，她本想和人辩驳两句，但看到那指着她的伤口，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惨白，她不住地颤抖着赔笑道：“你们不能……现在世道都这么乱了，我们全身上下就那么点吃的，好歹留一点儿让人能活下去吧，这样，我们分一半给你们行吗……”
  下车前，陈荌就把准备好的袋子给了季词，季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实在演不出那种害怕，此时他只好使劲低着脑袋，死死地抱着怀里的袋子走过去。
  “拿来吧你！”
  胖男人冷哼一声，直接从季词手里抢过塑料袋，“现在谁不是饿着肚子的？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弄到的食物，谁要管你们的死活啊！”
  闻言的陈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可她似乎不敢去骂拿枪的两个男人，只好把怨责的目光看向低着脑袋的季词，她小声又恶毒地怨道：“都说不要出来不要出来，你非说要出去找爸爸，现在连吃的都没了！刚才你怎么没被那些怪物咬死！”
  季词只好夸张地抖抖肩膀，状作害怕的样子，把脑袋快缩进胸膛间了。
  一旁的高个子男人却是没管胖男人抢走的食物，他眯起眼睛，目光不住地在陈荌因生气而泛起红晕的脸上打量，啧啧，皮肤还这么白腻，腰也是细细的，简直比赵哥身边那些徐娘半老的好不知多少倍啊……
  “好了，不要吵了。”
  高个子男人笑了，黏糊糊的目光不住地在陈荌身上流连，直到少女不安地躲进季词背后，他这才止住了些：“你们……是要出去找家人？”
  “是。”提到这个，陈荌的眼里都忍不住多了丝怨气，她用力拍了下身前季词的后背：“就是他非要出来的！不然我们在家还能好好的……”
  见她这样娇纵的模样，高个子男人也不由有些皱起眉来，但很快他又舒缓了这股子反感，温和地道：“前面的丧尸很多，而且是进化了的，它们能轻易咬开铁片，比后面的那些怪物还要厉害很多，你们出不去的。”
  少女果然身子止不住地抖了抖，脸上已经失了血色，她慌张无比：“那、那我们回去吧！你说呢季词？”
  高个子男人见那个叫季词的，似乎也怯弱极了地不敢说话，他的笑意更浓了：“回去也很危险啊，家里没有了食物，那些邻居很有可能会做出比怪物们还可怕的事来哦。”
  “那、那怎么办？”
  “来我们arrs基地吧。”高个子男人露出猎物上钩的笑容，他旁边的胖男人听了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惊道：“辰哥！没有赵哥的允许不能随意带人进来的！”
  被胖男人叫辰哥的高个子看了他一眼，对方就噤声了，陈荌还在犹豫不决，辰哥就笑道：“你当我们为什么会抢那么多食物，那是因为基地收留了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类，我们有最好的枪支弹药，抵挡这些怪物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的话循序渐进，的确很有惑人的吸引力，但这个辰哥不知道的是，他这些故作很高大上很牛逼的言辞，听在陈荌耳中。
  完全、就是、一个中二男人最中二的发言啊！
  妈德，怎么能这么油腻？ 第128章   当然，这种疯狂的吐槽自然是被陈荌压在心里的，她面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迟疑了好一会，直到胖男人不耐烦地说：“辰哥别理这娘们了，少一个人基地少一份负担，真是……好像我们跪着求这些人进来似的……”
  陈荌吓了一跳，似乎真怕两人不管他们了，于是她连忙叫起来：“我、我和你们去！我去的！”
  季词反应过来，拉拉她，却被少女不耐地甩开，高个男人见了，压下眼底的嘲讽，懒懒地丢下一句：“那就走吧。”
  跟着两人往公路背道而驰的方向走了十来分钟，这才抵达男人口中的“基地”所在。
  那原本好像是经营农家乐的地方，被这些人改造过后，用土砖搭得圶实的外围围墙，建得有两米之高。
  陈荌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发现墙角居然还被他们搭了个观望台，里头还有俩人在放哨，瞧见了熟悉人的身影，他们就往下高呼一声，立即就有人把大门打开。
  陈荌的目光停留在屋顶上的一层黏糊糊的东西上，腐臭的气味，和那些丧尸身上的味相差无几，她心口滞了滞，泛起猜测，难道这些人是靠丧尸的血来驱散丧尸的？
  “怎么样？”
  那个叫辰哥的男人忽然凑近了陈荌，他说话时的气息都撒在了少女的耳根上，陈荌微蹙起的眉很快松开，她连退了两步，转到季词身后，努力把捏起的拳头松开后，陈荌娇气地皱皱鼻尖：“不怎么样，太臭了！难道你们这儿的人都不洗澡换衣服的吗？”
  这话说的……
  把辰哥刚要说出口的那句“我们基地的队员都是配备了武器……”登时给噎了回去，他瞥了眼屋顶，脸上的表情又重新恢复了温和的笑，解释：“怎么会，应该是去剿灭怪物的队员回来了，带回了些血腥味才不大好闻，这样的气味可能天天都会有……”
  陈荌跟着他往里走，一面状若好奇地打量着四下，一面更加惊讶了地问：“天天都出去杀怪物？那为什么那些怪物还有那么多？你们这队员……能力不行呀。”
  “……”
  辰哥本意是想说他们基地里的人的厉害，却接连被陈荌堵了回去，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良久这才咽下喉咙里的不郁，男人的目光变得凶狠。
  臭丫头！到时候就有你吃苦的时候了！等到被折磨得跪地求饶，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嘴硬！
  辰哥冲身边亦步亦趋跟过来的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人就连忙会意一笑，走在陈荌两人前边引路。
  那个叫辰哥的人几次想挨近陈荌，季词就几次差点想拿枪对着人的额头开下扳机，但陈荌却不断给他示意的眼神，他也不知怎么，少女看过来一眼，他就能明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按兵不动，他们要……一起进去查看这个不对劲的基地。
  领路的男人带着两人往前走，前面越来越暗，陈荌有些害怕地询问出声：“不是说带我们去房间里休息吗啊——”
  她还没说完话，整个人都被后面的人用力一推，重重地往前跌去，如对方所愿地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失重的感觉、手臂下的痛感，都令陈荌厌烦，但这时候她不忘维持自己的人设，陈荌尖叫起来：“你们做什么！你想杀人？！”
  “闭嘴！”
  把她推进来的男人不耐地咒骂：“臭娘们，叫丧呢叫！谁说不是带你来休息了，以后你就住这儿了！”
  说完，他反手就是落了锁，铁链条哐啷哐啷地响。
  陈荌这才勉强看清楚，自己被男人推进的是一间四面光杆溜溜的笼牢，这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弄来的这些玩意儿，窄窄的一小间，仅能容得下一个人自由活动。
  “季词……”
  等人走后，陈荌小声地喊道，这里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距离更远的地方有什么。
  “我在。”
  回应她的声音沉稳有力，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陈荌松了口气，她就怕这辈子走些不同的岔路，会让以后天资耀眼的季词也会改变些什么。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陈荌说着，摸索着周边光滑的铁栏杆，她有弱视症，到了夜晚就变得更严重了，现在的她还不像前世后来觉醒异能那样体魄好上不少，如果失去前世训练来的体能，她完全是不敢这么大胆地来闯到这个小基地的。
  基地……
  s市还没沦陷前居然就有人类建起了基地？陈荌看不见周围，只好扶着栏杆慢慢坐下，她只记得，末世第一年的尾声里，丧尸最少危险系数最低的a市，城市里的幸存者组成队伍，建立了第一个基地，以二十六个字母中的a为称号，后世人都叫它a基。
  那是陈荌记忆里的第一个幸存者基地，虽然a基到第二年的秋天就被二、三阶丧尸联合攻破，无一人幸存下来，但在末世生活了九年的人类都知道这个基地一直都是被后世人类奉为传奇的存在，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又是以这样惨烈的结局收尾，可不就是传奇了吗。
  人类后来缓过劲来后，接连兴建而起的十六大基地皆是受到了a基的启发，可现在，却有人告诉陈荌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是后来的a基那群人？
  而且……
  老房区需要救援的人口那么多，陈荌从没见过有人来投奔这儿，反倒是他们把基地建在这儿后，却打着要养活幸存者的名号，来抢劫过往逃难的行人？
  陈荌真是觉得开了眼界了，这种人即便有驱散丧尸的法子，可以见得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能拿出来的东西。
  “陈荌。”
  陈荌听见对面的季词语速有些快：“往后退退。”
  陈荌看不清四周，却能清楚地分辨出他略带的急促，她是斜靠在栏杆边的，闻言她依言退了两三步，再偏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季词站在一米开外的牢笼里，将她眼里的茫然看得清楚，仿佛在问他怎么了，季词心里登时明了，他轻声道：“没事了，你要是累了就往栏杆边靠一会儿，地上说不定有老鼠，太脏了。” 第129章   季词说完后，他的目光又徐徐落在和陈荌紧贴的那只牢笼里，一团有点像人形的物什蜷缩在牢笼的角落里，和刚才陈荌呆的位置不过十几厘米远，对方还伸着黑糊糊的手，刚才都差点要伸到陈荌腿上了，偏生少女还愣愣的一动不动。
  看来，应该是看不清吗。
  想到这儿，少女乖乖的模样是有点儿罕见的，季词因为看见那团怪物拧起的眉微松。
  可那边听了季词说的话的陈荌却不大好了，她死死地扒拉住铁栏杆，双脚恨不得能缠到光溜溜的栏杆上头去，陈荌颤颤巍巍地抖了抖眼皮：“这、这地方还真、真那么脏啊，居然……有老鼠……”
  陈荌快哭了，她是真的不喜欢老鼠，在末世经历九年，她才被训练得感觉好了许多，这一睁眼回来了，提起老鼠，害怕两个字在她脑海里直直盘旋着，她身体的本能反应都起来了。
  陈荌搓着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简直欲哭无泪，让她呆在这种又黑又有老鼠的地方，还不如放她出去杀几只丧尸啊啊啊——
  “别叫，刚才是我猜的，这儿应该没有老鼠。”
  瞥见少女鼓起腮帮子的神情，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内心有些柔软，从昨天到刚才，这个女孩可一直都是很坚韧的，面对面目狰狞的丧尸她都能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满眼温吞游刃有余，一点都不像是现在会怕老鼠的模样。
  他这话语气里都带着笑意，陈荌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哦”了一声，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后，陈荌能看清一点模糊的影子了，分辨出了对面站着的人影是季词后，她又忙东看看西望望。
  看起来宽敞的房间里，一圈地塞了足有一二十个这样的笼子，可稍远些的角落陈荌眯着眼也看不清了，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旁边离她最近的牢笼上，在看到那团诡异的人影时，她还是一个没忍住又往后颠颠退了三两步。
  “季词……”
  陈荌眼睛睁大了些，呼唤季词，等季词应了一声，她就被吓到似的叫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臭死了啊……”
  季词本来还在紧张她会吓到，但听到她这惊恐万分语气，他登时就知道陈荌是怕有人在场故意拿捏起来了。
  “咦，季词，他好像是个人……”看着蜷缩成一团像黑影子似的东西，陈荌拧了拧眉，往前走去，不过凑近了些，那团黑影仿佛有所察觉似的，居然呜呜怪叫起来，对方搭在铁栏杆上的手疯狂拍打着，像是陈荌勾起了他体内的躁动似的。
  陈荌看着他这疯样子，铁制的栏杆都被他敲得哐哐地响，她都为他感到酸心的疼，这么捶着，手不痛吗？脑子没坏吧？
  “陈荌，退后！”
  季词沉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陈荌收起心里感到怪异的感觉，乖乖地往后退，她冲对面喊：“季词，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儿怪！”
  天渐渐冷下来，人体的痛感倍增，像这样轻轻嗑到冰冷的栏杆都会哆嗦一下的，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知疼痛地疯狂敲打着？要么他是受虐狂，要么，他就像是外面的怪物一样，感觉不到痛楚的存在。
  看着那团人影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她心里的什么预感被肯定了一般，陈荌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太往后靠。”
  季词沉声道，他的眉已经深深地拧着，眉心间有着化不开的郁色：“你身后也有人。”
  陈荌只能紧贴着身后靠墙的那面栏杆，她嘴里慌乱无措地喊着：“啊，那怎么办……这里都是这样的疯子吗？刚才那个人居然敢把我们丢进来就走了……我、我要是出事了，季词都是怪你！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她嘴里放着狠话，面上的神色却始终沉淡，陈荌在心里数着拍子，一、二、三……十五、十六……只听咔哒一声，掩盖这房间的亮色终于破开遮掩物一般。
  脚步声一下下地响起，外面投照进来的光芒太刺眼了，可陈荌却没觉得有什么，她只好故意揉着眼，让自己的眼角泛起了些生理性的泪花。
  饶是这样，她还不忘凶狠地放话：“你们还不快把我放出去！有你们这么保护幸存者的吗！要是我爸知道我受伤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太吵了。”
  陈荌睁开带着泪花的眸子看去，说话的是消失了好半天的辰哥，他唇角带着温和的笑，眼底却有明显的不耐烦。
  这个女人的姿容他很喜欢，就是太聒噪了，眉眼间的恶毒也令人刺眼。
  辰哥因看到少女受欺负含泪模样而激动的心慢慢平息下来，他的声音略冷：“说了这是庇护幸存者的基地，肯定就不会让你们有丁点的闪失，刚才这一个小时，不过是检测你们身体有没有变异的征兆而已，陈小姐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或许是被他话里的冷意给唬住，陈荌攥着手，低下头去咬唇，不说话了。
  看有没有变异？骗鬼呢。
  直到末世第二年a基覆灭后，丧尸进化飞速，人类这时候才摸索出被丧尸咬了后会有的变异征兆，要知道在此前，被传染病毒的人类可是有十到十五天的潜伏期，潜伏期内，并无任何异样。
  只关他们一个小时就放出来，还想检测变异情况？她看这些人是想变牛往天上飞吧。
  陈荌跟前的笼牢被人打开，跟着辰哥往前走了一段路，她这才突然想起来似的，有些茫然地拽了拽辰哥：“等等，季词呢？怎么不放他出来呢？”
  辰哥此时没心思应付这没脑子的女人，没好气地甩开手，敷衍道：“他有问题，得继续留在里面观察。”
  陈荌呆住了。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跟上前去，又往后瞥瞥，身后的小弟已经把地下室的门关上了，陈荌眼神闪了闪扭回头来。
  她的语气变得惊慌失措：“啊，那我和他待了那么长时间，不会也染上了什么病吧，不是说那些怪物就是感染了什么病毒吗，我真的没事吗……”
  辰哥的额边青筋直突突地跳，他一个没忍住崩裂了他的温和：“闭、嘴！” 第130章   远离了让她眼睛都不大好的地下室后，陈荌和头钻到人类圈子的小鹿似的，灵动的双眸转来转去，辰哥跟在她身边瞧着她这模样，却也不制止。
  这农家乐的院子不小，除了原有的房子，后边还有不少用简易帐篷搭起来的棚子，因为住的地方实在有限，天气又冷，不能直接铺了铺盖躺外边，大多数人都是五六个人挤在窄窄的棚子里。
  陈荌一眼扫过去，这些蜗居在这个所谓基地地方的人，远没有后世的人类那样狼狈，衣服整洁，从头到脚的形象都算得上良好，他们的脸上虽然也有对那些怪物的惊惶和恐惧，但面对自己的妻子幼儿时，神情都是柔和安宁的。
  从这些人的神情中，陈荌看出来了，他们还在对这个突然令人恐慌的世界还抱有许多的希望——可能他们觉得这只是暂时的，等国家的军队赶来，他们就有救了！
  不，才不是这样的。
  陈荌挣扎地看了眼这些被基地收留的幸存者们，但耳边辰哥的话像黏腻的毒蛇似的响起：“陈小姐，在看什么呢？”
  陈荌回头，迎上对方又恢复常态的猥琐神色，她心里暗吐，但面上却丝毫不惊，她飞快地又看了那些帐篷里的人好几眼，有些难以接受地道：“等季词出来，我们也要住这种地方吗，这也太……”
  “当然……”辰哥的目光不住地在她身上游走，闻言就是一笑，他的目光收了回来，犹疑中透着几分不易令人察觉的可惜，辰哥笑道：“不会。你不一样的。”
  听完他的保证后，陈荌高兴地笑了起来，还有些故作矜持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原谅你们刚才一声不吭把我锁屋子里的行为了。”
  她脸上是单纯的笑，陈荌心里却不由地沉了沉，一开始她以为这些人把她带出来，是要对季词做些什么，但现在听这个辰哥的语气，是因为他们在地下室观察出了她的什么异样？又觉得她是于他们有用的？
  会是什么勾起这些人的兴趣呢，陈荌想到了在她隔壁牢笼里的那团人影。
  想到这儿，陈荌仰起头来，白皙的小脸上都是努力要掩藏下去的欢喜：“你们是觉得我有用才让我出来的吧，季词这个蠢货比不上我对不对？”
  “真聪明啊。”
  陈荌清晰地捕捉到辰哥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他这样的笑又带着些恋恋不舍的遗憾，就好像是……对快到手的猎物却被旁人告知不能动的神情。
  陈荌有些懂了。
  这个辰哥应该是个老色批，从一开始对她就觊觎的心思，那黏糊糊的目光像要把眼珠子摘下来在她身上摩擦摩擦似的，进了基地后把她和季词关进地下室一个小时，这个行为绝对不是他所说的什么检测变异的征兆，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还没什么头绪，但可以肯定的是，是那团古怪的人影决定了她出来与否。
  至于出来做什么……陈荌冲朝她看过来的辰哥娇娇一笑，心里越发冷然，还能是什么呢，这个基地建在最危险的s市里，大批的丧尸出没周边却连丧尸的爪印都没有，仅以两米高的土砖围墙就想拦住怪物入侵？想想那些能把铁门都挠破的二阶丧尸，就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这个叫arrs的基地有驱散丧尸的办法，陈荌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基地既然能够确保不被丧尸攻破入侵，这里房子的屋顶上为什么会涂抹丧尸的血液？
  陈荌一进来时在屋顶上看到的那层散发腥臭的东西，就是丧尸的血。
  而且，地下室居然会有那么多的牢笼，关在那儿的那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到底又是什么？
  陈荌隐隐有预感，她很快就会知道了……关于arrs基地的秘密。
  ……
  听着门外的呼吸频率，应该是有两个人在看守，那些人没再像陈荌在时那样偷窥屋子里的情景，意识到这些后，季词这才摸出了不久前在地上找到的那根粗铁丝，那是陈荌走之前丢进他笼子里的。
  少女似乎那样的对他有自信，只丢给他一根铁丝就觉得能让他打开牢笼里的铁锁，寂静的空间里轻轻的一下“咔嚓”，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陈荌待过的隔壁牢笼里，那团人影微微一动。
  季词眼底掠过一丝困惑，他向街头的乞儿学过这种撬锁的本领，这种事就连李博都不知道，怎么才和他相处了一两天的陈荌，却似乎半点没觉得他不会这种事一样？
  还有在别墅里的种种，都令季词觉得，陈荌不仅很信任他，更多的还有亲昵，就好像……他们之间相处了很久很久似的，季词有些想不明白，陈荌对他这种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
  现在并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季词收敛了思绪，他一眼掠过去，他不像陈荌一样有弱视症，反而在这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也能清楚地看见那些像囚禁犯人一样的牢笼里，蜷缩着的好几团人影。
  季词皱了皱眉，放轻步子走过去一一查看了个遍，那些人影面对着他，根本不会像对着陈荌那样躁动，一圈走下来，他的眉就一直没松开过。
  这些人的双手都被两根细细的铁链子锁住了，季词凑近过去看时，对方都跟了无声息一般没有动静，直到他走至最后一只牢笼里，这个人就是刚才把陈荌吓到的。
  他也仍旧埋着脑袋丝毫不理会人，季词本想起身了，可那团影子突然动了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的手开始晃动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却说不出来，拴住他双手的细铁链开始咣啷啷地响起来。
  动作激烈间，季词不期然地对上了人影的半张脸，他的目光陡然间凝住了。
  门外守门的那两人说话声渐渐清晰：“……怎么突然又有动静了？”
  “辰哥才刚走，这小子又闹出了动静，我俩咋这么倒霉啊还得亲自进去了……”
  “别说了，哎，钥匙是哪个来着……”
  趁着守门的人翻找着钥匙开门，季词迅速回到了牢笼里，手刚把锁锁回去的那瞬间，大门就打开了，两人的步子声越近…… 第131章   辰哥带着陈荌一直往后院走去，偌大的农家乐院子被搭起来的帐篷塞得满当，显得道路都有些狭窄。
  后院的屋顶映入眼帘时，周边的帐篷也到此为止，陈荌清楚地看到，这些低矮的屋顶上同样也涂满了黑黏的血液。
  “这里的房子可真土气。”
  少女扫视着周围，小声地咕囔了一句，被辰哥听在耳中，他轻蔑地一笑，但还是装得温和无比地解释道：“当初建立基地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这里地方比较大，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就选在这儿了。”
  陈荌没当一回事地点点头，她眼睛乱转着，目光定格在右边结起来的那堵砖墙上，这里的房子大多都老旧，外墙的墙皮都陈旧且有剥落的现象，只是这堵墙立在这儿，不仅看起来突兀地很，看起来也像是新建的。
  “这儿怎么会有扇门？”
  陈荌好奇地说着，一边就想过去看看，但辰哥的动作比她还要快，拦在她身前，脸上的表情已经冷了下来：“陈小姐，不该看的东西千万别有好奇心，那是会害死人的。”
  陈荌被拦下来也没懊恼，她状若有些生气地道：“我只是疑惑这门为什么建在这里而已，又不是想进去看看，用得着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么！”
  她不管不顾地怼人一通，明明自己没啥理，她的气势却硬生生让人觉得自己真的理亏了似的。
  看到她这娇纵的模样，辰哥厌恶地皱皱眉，但想起之前赵哥说过的话，能引起地下室那些半成品躁动的人，将会是调制药剂最有用的血肉……
  想到这些，辰哥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他扯扯嘴角：“陈小姐，你的房间在前面。”
  “哪间啊？”陈荌故意懵然地看着前面拥有二层楼的住房，辰哥这下不说话了，直接领路往前走。
  房子是老式的，一上楼都能察觉出扑面而来的阴冷潮湿，不出意外地在墙角看到了苔藓，陈荌压下眼底的深色，这些人倒不是很在意这里不大好的环境啊。
  这让陈荌想起了前世被丧尸覆灭的a基，据说那群人也是三大五粗的汉子，尤其是a基的队长，一点都不像后来逐个建立起来的基地的队长们，那样要求精细，住的地方是再简易的屋子都不会说半个字，后来a基队长的这种品性还被许多人赞过。
  陈荌摇摇脑袋，她怎么会把a基的人和这些为非作歹的人联想到一块去？
  ……
  在黑得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待了几个小时，重新见到明亮的天，显得有些格外的刺眼，季词抬手挡住一部分的阳光。
  但他身后两个兢兢业业的小弟丝毫没给他缓过来的时间，对方冲着他就是用力一个推搡，不满地嚷嚷着：“立在这儿干什么呢！谁还有闲情逸致陪你晒太阳啊，还不快走！真的是辰哥在的时候就没动静，走了就这样，就是故意的吧你这小子……”
  他旁边的人适时制止住他跃跃欲试的拳头，低声说着：“行了行了，他毕竟还有用，要是让赵哥知道你敢毁了……赵哥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说到后面，男人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季词听得不大真切了，他眉头都未耸一下，仿若未闻。
  或许是真被那个赵哥所吓到，先前出声骂人的小弟这才咽下心里的不满。
  季词跟在两人身后，往后院走去的时候，那些帐篷里的风景他都一路尽收眼底，期间还有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眼巴巴地一直看着他，那双剔透无暇的大眼睛里，仿佛有星辰闪动。
  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戳中了季词的心，他没忍住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问：“你……爸爸妈妈呢？”小女孩的周边似乎没有看顾的大人，见她和陌生人搭话，都是瞥她一眼就不理会了的。
  想了一会儿，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道：“爸爸妈妈……去打坏人了。”
  “打坏人？”
  季词微拧了眉，可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前边走着的两人就发觉了他没跟上来，正一边大骂一边飞快地赶过来，季词变不好再多说什么，立即起身往前走去。
  “你这该死的家伙！刚才和他们说什么呢？这地方你们这些新人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不知道吗！我刚才说得够清楚了吧？你是耳聋还是脑子有问题！”
  一叠声的怒骂劈头盖脸砸下来，季词也不想理会这人，只让他骂着，自己做戏做全套地只顾着低头不语。
  等人骂骂咧咧完了，也把季词成功地送到了实验室楼下，小弟们还没上过这栋楼，一时之间有些不好办时，辰哥悠悠然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先是见着了那两个徘徊不定的小弟，就是一皱眉头，还没等他训斥出声，季词唯唯诺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看见他，辰哥登时脸色一变。
  他怒骂道：“废物！谁让你们把人带出来的？哪来的胆子，万一他感染到其他幸存者你们有几条命来赔？！”
  他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季词听的，但小弟们都听得心知肚明，说是把人按照惯例放进地下室呆一会儿，哪里是什么检验新人有没有变异的征兆，其实还不是要为调制药剂挑选新鲜的食物……
  所以，在辰哥的怒火下，两人瑟瑟发抖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道：“辰、辰哥你别生气……我们把这小子带出来，是因为屋子里有异动，他、他可能没什么问题……”
  听了这话，辰哥的怒意这才稍稍收敛了些，他望向季词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深思，半晌，他这才吐出几个字：“你们回去守着，我带他上去。”
  小弟们对这个安排简直是求之不得，欣喜地道了几声好之后，几秒钟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季词察觉到对方毫不掩饰的打量，脖子往下蜷了蜷，显得更卑微了些。
  “记住，来这里第一条守则就是切忌东张西望，不该看不该动的东西，不要有丁点的好奇心。”
  辰哥带着人往楼梯上走，他把告诫陈荌的话同样也对季词说道了一遍，看见青年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样，辰哥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第132章   二层楼俨然是另外一个小天地，辰哥把陈荌带到一个房间门口让她直接推门进去，陈荌先是看了眼门边贴着的“实验室”三个大字，又迎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他略显诡异的目光下，陈荌从容地推了门。
  不出她所料，在她进去的那瞬间，陈荌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她回身拧了拧门把手，门果然已经锁死了。
  这间房间里的白炽灯灯光很亮，一排亮着三盏，三盏灯下都正中摊着一张铺就着白床单的床，床边有简陋的仪器设备，金属的设备在灯光下有些渗人。
  不等陈荌打量完床对面的那排宽大的书架和桌子，里间的帘子被人撩开，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
  陈荌看着对方，老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活像是医院里头正儿八经的老教授似的，但陈荌却觉得这衣服落在这人身上就怎么地令人觉得怪异。
  “你是？”
  老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死水般的眼珠子里流露出一丝微动，他诡异地露了个笑出来：“你应该听阿辰说起过，我姓赵。”
  那个……赵哥？
  陈荌挑挑眉，这个基地的头头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不对……少女的眸光掠过对方那笑起来的脸上，面容有明显的褶皱，头发鬓角都是斑白的，但他露出的那一口牙却是整整齐齐的，不是烤瓷牙那种惨白，也半点都不像这个岁数该有的样子。
  注意到陈荌的目光，老人收敛了笑，他手插着口袋走上前来，语气里是隐隐的遗憾：“看来，阿辰和你说的话还是没听进去啊……”
  数着他往前走的步子，陈荌直直地看向有着胜券在握的轻松的老人，她轻声又问道：“你们抓人进来，到底是做什么呢？就为了驱散那些怪物？”
  赵治看着少女脸上丝毫不见慌乱的面容，心里一瞬的不安晃过，但映着陈荌那平静又透着怜悯意味的眼神，似乎被点起了什么怒火似的，他的脸色瞬间狰狞起来，面部肌肉仿佛都在用力，赵治一个劲步上前，双手狠狠扼住少女纤细的脖颈。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赵治咬牙切齿，粗老的的手上因为用力地青筋暴起：“世人愚蠢，不知道那些所谓怪物的真正好处，我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难道我为了自己都不行吗，不、不……药剂不能失败！你给我过来！”
  他似乎有些精神失常了，一番话说下来颠三倒四的，根本叫人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陈荌却隐隐听出了一些不大好的预感，她有直觉，这些人绝不止是在研究驱散丧尸的试剂那么简单。
  迎上赵治要啖食掉她血肉的癫狂目光，陈荌眼神一冷，拽着人的手臂反手就是一拧，又顺势抬腿重重踹在赵治的小腿上，“咔嚓”一声脆响，赵治的腿骨仿佛脆弱极了一般，居然生生断了。
  看着他不再疯狂，而是抱着腿在地上满地打滚地痛楚表情，陈荌又皱了眉，她那力道只会把人踢伤才对，怎么可能做到把人骨头都踹断啊。
  赵治痛呼得厉害，看起来不似作伪，陈荌摸了下他腿伤的地方，他不是做作出来的，腿骨确实折了，少女的脸色有些郁结，这个姓赵的……难道实际年龄还真是七老八十的？
  为了不让赵治的声音传出去，陈荌给他嘴里塞了布条后把人拖到床边，在赵治惊惧万分的神色下，她用那些设备上的伸缩铁管把人绑了个结实。
  毫无疑问，这个基地有用的东西肯定就是这个姓赵做的实验记下来的笔录，还有他们口中所谓的药剂，但主要是……那些东西被人放哪儿了？
  陈荌翻遍了桌上和书架上的纸页书本，只找到了那些凌乱的笔记，有些看不懂到底是在记些什么，陈荌没多废时间，直接把所有的书都收进了空间。
  赵治看着这些东西凭空消失的这一幕，恍惚的神情都冷静下来，他愕然地睁着眼，咬着嘴里的棉布呜呜呜地乱叫起来。
  陈荌给他拿下棉布，只听他慌乱地说道：“你放我走！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除了那些药我不能给你……”
  少女微笑着，重新给他堵上，轻声道：“不需要哦。”
  这个房间能给她的答案，她干嘛还要和这种人做交易？更何况，这个姓赵的，他的命她也要啊。
  陈荌转身进了赵治刚才出来的里间，身后，看着她进去的赵治目眦欲裂，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大。
  不、不！
  那是他十多年苦心孤诣的成果！怎么能就这样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轻易地拿走！
  ……
  “砰——”
  男人被死死地压在墙边，他的脸因为挤压得太过用力而变得狰狞，抓在他发上的那只手指节修长，沿着手往上，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映照下，衬得男人镀了层光的下颌半是锋芒毕露的凌厉，半是与之气势不太相符的眉眼精致。
  “该死的……”
  辰哥话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刚才他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个只会低头胆怯的男人一招摔在地上，现在还把他掼在墙上，侮辱这两个字就是现在这么用的吧！该死的臭小子！
  他的话没说完，季词就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柄褪鞘的匕首，匕首锐利，在光的衬托下银光闪烁，此时就贴在辰哥的咽喉处。
  冰凉的触感一经碰上，辰哥的瞳孔就忍不住地骤缩了一瞬，他知道这人是在动真格的，因为他丝毫没有手软，冰冷的刀锋已经微嵌了他的皮肉间，细微的痛感传来。
  辰哥敢肯定，自己如果再这么说话，这刀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贯穿自己的喉咙！
  “陈荌在哪里。”
  冷淡的声音响起来，辰哥屏着呼吸，闻言眼珠子转了转，没等他迟疑片刻，那脖子上的刀片居然又往里送了两分。
  辰哥登时一动也不敢动，他怕死得很：“哥！哥！您手别抖啊……我说、我告诉您那丫头在哪还不成吗。”
  他脖子上的刀片渐渐松开，那青年冰凉无波澜的声调，又淡淡地在他身后响起，伴随着他熟悉不过的上膛动静：“记住，别耍花招，毕竟子弹也是很快能穿过脑壳的。”
  辰哥哆嗦着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对上了黑黢黢的洞口。 第133章   里间是处很狭窄的休息室，摊着张活动床，对窗的简易大桌子上放着密密麻麻的玻璃试剂瓶，陈荌随手拿了一支看，发现上面还贴了标签，赫然写着“半成品血样”几个小字。
  陈荌凑近了些细看，那管试剂瓶里装着浓稠的血液，偏黑，有点儿像人的血，但凭着那细长玻璃瓶里塞了塞子，也没能隔离这血液的浓郁气味来看，这肯定不是普通的人血。
  半成品……
  陈荌的眉蹙得更深了些，把玻璃瓶都一一看了个遍，上面无一不是“16号成品血样”、“22号食物血样”等等一个接一个的编号，血液的浓稠、颜色程度也都几乎不太一样。
  这些字像是在打哑谜一样，但给陈荌的感觉却依旧不太好。
  把这些血样的试管一支支收入空间里头，陈荌的目光胶凝下来，已经空了的褪漆桌面上，挪走了那些影响视线的玻璃试管后，桌上的古怪看得清楚。
  最里面靠窗位置凹下去的一块四四方方而尤为显眼，陈荌伸手过去，发现那是块扣板，她稍稍一使力，整张桌子的桌面就“咔哒”一下被抬了起来，桌子夹着的暗层暴露在她眼底。
  似乎是听见了这里面的动静，赵治在外面的挣扎声越厉害了，禁锢着他的铁制品把床角撞得哐哐地响。
  陈荌丝毫不为所动，她的目光落在那层暗层里，里面摆放着的不是细长的试管，而是变成了矮宽的容器，少女拧着的眉松了下又很快皱了起来。
  玻璃容器里盛放的不再是各式各样的血液，陈荌伸手捏起一只，待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后，她的长睫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一对漂亮的褐色眼睛。像是被人生生地用刀子剜下，瞳孔呈现出惶然的骤缩状态，眼球边缘还带着碎肉和未干涸的血迹，装着眼球的玻璃容器上贴着“食物49号留存标本”。
  意识到这真的是活生生的人的眼睛，陈荌的呼吸窒了一瞬，她脑子里空白一片，甚至拿着那只玻璃瓶的手都开始颤着，这比当年让她亲手杀掉第一只丧尸还要令她不能接受。
  怎么会有人真的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剜掉眼睛的人在这个基地里还能活吗？？食物……食物血样、食物标本……
  陈荌继续翻着夹层里的那些玻璃瓶，整整五十三只，没有一个例外，都是人类身体里的各类血肉和器官，少女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那些玻璃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原来人类变成怪物一点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同为人的畜生啊！
  陈荌把那些玻璃容器郑重地收进空间，她擦掉眼角的泪，往外面走去，赵治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小腿的腿骨不知道是断了还是折了，一直在剧烈地痛着，晃荡两下的动静他都没有力气再做，苍老的男人靠在床腿大口地喘着气。
  他察觉到陈荌的靠近，赵治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直接道：“看了我的工作室你就知道我是在做什么伟大的计划了，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我未来可以把研究成功的药剂给你一支，要知道喝了它……啊啊啊——”
  不等他蛊惑的话说完，男人就惨痛地大叫起来，陈荌用力碾着他那条伤腿，眼里的冷意毕露，她嘲讽道：“这点痛都受不住？那等会剜眼、割肉、断指头的痛你会不会直接死掉啊？”
  “你……”
  赵治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已是汗水涔涔，他断断续续地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应该明白，为了人类以后能够长生，现在区区死些人算什么，更何况喂进丧尸嘴里的死法又不痛苦……”
  长生？
  原来是这样，这些人研究出了驱散丧尸的药却自私地不公布于世，反而偷偷摸摸地建立基地，召引幸存者前来，不惜以活人为药引子，就是为了这什么异想天开的长生不老？！
  真是可笑！
  “啪”地一声脆响，头发花白的老人被这一巴掌扇得头直接偏了过去，赵治脑子都是嗡嗡地响，他想不明白，这个能力卓越的少女为什么面对这样的诱惑还能不动心，甚至……还用这种嫌恶又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食物……华国就是有你们这些败类，末世九年都迟迟没能把丧尸灭尽！”
  陈荌终于猜到了那些标记在玻璃试管上的贴纸是什么意思，食物就是那些被骗进基地的幸存者，成品就是这些人抓来又被幸存者用血肉喂养的丧尸！而半成品……或许就是被丧尸咬过后迅速尸变的人？
  陈荌突然记起了短暂存在过一年的a基人，后来曾流传出他们基地有队员曾经为追求长生，大胆到去生吃丧尸的血肉，那时的陈荌只当做个笑谈，可联想到现在赵治这些人的种种行为，她只觉得愤怒又无力。
  ——不论前世，还是现在，用活人喂养丧尸都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不是闲暇时的谈资。
  甚至，这个arrs基地，很有可能是未来建立在a市的a基地。
  陈荌无法想象，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赵治就杀了五十二个人，那后来足有几千人的a基呢，那个时候为了研究这个药他们又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药还没有研究成功、会功亏一篑的…会功亏一篑的……”
  察觉出陈荌身上浓烈的杀意，赵治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他惊惧地往后缩去，眼睛盯着少女手上拎着的那柄长刀，刀身的锋芒那么锐利，仿佛只要在他喉咙割上一下，他就会血管破裂而死掉……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是从房间对着楼下的窗户里传进来的，陈荌拎刀的手一顿，赵治与此同时也大松了一口气。
  陈荌走至窗边，只见楼下有十几个人往这边赶过来，步伐匆匆，那些小弟们还大声往一边呼唤着什么，似乎是在指挥着人往左边去守着。
  陈荌顺着那目光看去，那是之前她故意好奇想要去看的那边新建墙的门，辰哥却紧张地拦住喝住她。
  那儿……关了什么东西吗。
  还有，这么多人往这边赶过来……不是赵治搞了什么小动作，就是……季词！ 第134章   陈荌迅速地回过身来，她给赵治松了绑，寒光闪烁的刀身架在他的头顶，少女的声音无比冷漠：“滚进去。”
  赵治不敢不从，他见识过陈荌心狠手辣碾着他的伤口，此时他真怕那柄长刀会把他的脑壳劈成两半，即便腿痛到走不动路，他还是依言往里面的小房间爬去。
  外面突然响起骚乱，说不定就是阿辰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呢，等会实验室里来人了，看他怎么把这个死丫头给折磨死！赵治的眼里迸发着憎恨的光。
  陈荌当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想趁她出去的时候，自己逃跑罢了。
  等他进了小隔间，陈荌抬手，啪的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
  赵治回过头来，见着少女仍旧带着微凉的笑意立在这儿时，他慌张又不敢相信：“马上就要来人了！你居然不跑？阿辰马上就要……”
  “听着。”
  陈荌拎起长刀，刀身在窗外的光照下折射出凛冽的寒芒，削发如泥的纤薄刀身在苍老男人的脸上拍了拍，雪亮的光芒像透彻人心的镜子一般，投射出他惊惧的神色。
  少女的语气慢悠悠的：“我不喜欢太聒噪的声音，不然……我应该会没什么耐心。”
  赵治本想说一句“你没耐心关我什么事？”，下一瞬腿脖子上的痛感就猛烈地袭来，他忍不住想要尖叫出声，但对上少女那双仿佛在看死人的眼睛，赵治冷汗涔涔地咬紧了牙。
  那轻薄的刀片在皮肤上绽开一抹血花，陈荌笑了：“不耐烦就容易脾气不好，一不小心就总要见点血的。”
  魔鬼！
  赵治颤着眼，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脚腕上挑断筋脉的伤口，男人拼命地往后挪，想要离这个笑吟吟却手段狠毒的少女远一些。
  “还有。”陈荌没理会他的恐惧举动，径自走至窗边，看着底下喧闹起来的人群，她冷声道：“告诉你的手下，把和我一起进来的季词带到实验室来。”
  赵治浑浊的老眼一闪，他忙抬起头：“好好，我联系他们，你不能再动我……”
  “好呀。”
  陈荌回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
  ……
  听着楼下越响越嘈杂的动静，江辰不禁大笑起来，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剧烈的笑让他牵扯到胸口的伤，一个没忍住他重重地咳嗽起来。
  饶是如此，他还是笑的得意，但下一秒他的笑就滞凝住了，青年的指节修长，搭在冰凉的黑枪上有着别样的美意，迎上那黑黢黢的洞口，江辰又笑了：“杀了我吧，很快，你也要死了。”
  枪里最多只有六发子弹，他就不信，这个姓季的还能从他们基地里那么多兄弟手中逃出去，更别说他还有个累赘！
  “我不杀你。”
  季词微垂着眼，他偏头看了眼门外，手一抬，叩下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令小心翼翼上楼的小弟们如临大敌，他们是收到了实验楼里的警报声，这才慌忙地组队上楼来，可此时他们这队只有十人，剩下的人都依从前辰哥说的那样要先紧着成品，因而大部分的人都派去了成品仓库那边。
  可现在，楼上的问题……居然也有枪？
  为首的小弟摸摸腰间的枪支，不由有些担忧，他们虽然都配备了枪支弹药，但枪法的准头……可是都没训练过的啊，万一实验室是遭遇了那些怪物的侵袭，能不能用六发子弹打准一只丧尸的脑袋，这还是问题呢。
  想到这儿，带头的小弟冲后面一人挥挥手，小声道：“去，让仓库那边的人过来一半。”
  小弟应声而去。
  厚重的窗帘封掩了窗外的阳光，新鲜的血液淌了一地。
  “你、你……”
  江辰抱着无力垂下的右臂，语气已然虚虚落了下去：“无耻小人。”
  不肯让他一死了之，却又让他生出这样对死亡的恐惧感。
  “比不上你们。”
  季词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又不紧不慢地问：“你们的实验室在哪？就是……用来研究人体实验的。”
  江辰狼狈又愕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这些？！”
  走廊外面已经被嘈杂的脚步声围堵上，季词径直拽拎起江辰的衣领，在门被踢开之前，青年的长指掐上病恹恹男人的脖颈，把人带起一阵猛烈的咳嗽。
  ……
  “你知道的。”
  少女的声音又脆又凉：“人有四肢，不仅有脚筋，还有手筋、十指……这些断掉了，你用再多的神仙药剂都续不回来，而且，你也死不掉。”
  赵治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抓着老式话筒的手都有些抖，听筒那边嘟嘟了两声，很快被人接听了起来，赵治用余光斜觑着陈荌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一边忙颤巍巍地道：“喂，江辰哪去了？让他把地下室里的那个新来的小子带到实验楼来……什么？他已经带过来了？！”
  挂掉电话，赵治布满皱纹的眉心突突一跳，陈荌蹙了眉：“季词上来了……刚才是那个辰哥捣的鬼？”
  赵治有些怕她真的会狠心废了他的四肢，却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说道：“实验楼的二十八间房间，上下楼各一层都有一间房间有警报装置，和你同行的那个小子估计是马脚露得太早了，被阿辰看出来这才惊动了楼下的人。”
  “用不着你操心。”
  陈荌才没鸟他，狼狈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不忘挑拨离间，前世几年的相处下来，她最了解不过，季词向来不是个莽撞的人，突然被江辰那样的人发现不对劲……少女收起手里的长刀，安静地往门边一靠。
  既然季词想法子来了，那一定就是有他的打算，也就不需要她去让人叫他上来了，这样还更好。
  看着少女居然收起了长刀，还闲闲地往门边一靠站着的模样，赵治眉头皱得死紧，他心里也飞快地开始想着办法。
  江辰那边应该是被绊住了脚，这才想法子按响了警报，让楼下的人上来，可这也打草惊蛇了啊！
  眼前这死丫头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第135章   陈荌再如愿见到季词时，天色都要渐渐暗了下来，外面僵持得太久了，久到赵治都虚弱不已地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他把脚腕上的伤口简单地包扎过了，等得时间越久，苍老的男人心里就越发不安和焦躁。
  开门声终于响起来时，赵治眼皮一颤，期待地往门边看去，却见陈荌冷冷地望着他，少女瞥了眼外面，意思明显——出来。
  破门而入的人是同样挟持着人的季词，他看着拿着刀横在赵治脖颈间，全身上下安然无恙的陈荌，他不由地松了口气。
  纵然早就知道陈荌是个厉害的姑娘，季词还是难免担忧，一个还看着年少的小姑娘，面对这种情况，即便再冷静自持，恐怕一时之间也会难以接受人类这样黑暗的一面吧。
  迎上面前陈荌似是安抚的笑容，季词的心里半是觉得安定，半是深觉得迷茫——那种莫名来的熟悉感，仿佛又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角落里冒了出来，就好像陈荌和他认识了好多年一样，就好像像这样并肩作战的时刻他们一起经历过无数次……
  季词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掉脑海里的困惑感，见他这个似有恍惚模样，陈荌就是深深地蹙起了眉：“季词，你怎么样了？”少女的目光落在一边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的江辰身上，登时变得锋芒凌厉：“是这个江辰伤了你？”
  快要血流不止而死掉的江辰：“……？”
  您没眼睛有毛病吧？谁被打得快要死了看不出来吗，他眼角都是肿起来的看不到吗？要搞死他们也没有必要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吧？？？
  可惜，少女对他愤怒难言的指控熟视无睹，只关切地看着季词，季词摇头，声音低沉：“我没事，这里就是他们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地方，那些笔记报告还有各种研究样品都收起来了吗？”
  “当然了，全部、全部都收好了。”陈荌笑眯眯地看了眼空荡荡的书架和书桌，她的目光复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停下来，迟疑着问道：“季词，这些仪器设备……要不也带走吧？”
  他俩居然就这样堂皇而之地在这些东西的拥有者面前，说出这种厚脸皮的话，赵治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两个配合得亲密无间的强盗二人组，终于难掩心里头剧烈的悲恸和身体上实质的打击，眼一翻，晕了过去。
  季词不太懂那样医疗的器械，闻言想了想，他道：“你要是还有地方放，就收起来吧，以后说不定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赵治晕过去，陈荌还觉得他晕得十分恰当，不用她再费力挟持着人了，她上前去，查看了一下这些仪器。
  都是些检测人类身体各项指标的东西，只是……好像都是要插电才能用的，现在的华国应该全国停电了才是，但赵治明明还要拿她来研究的……除非。
  除非——这里有备用电源。
  联想到这儿，陈荌眼前一亮，她顺着插电的排插顺藤摸瓜下去，果然让她在床边的小柜子里面发现了一台发电机。
  瞧着少女欣喜无比地把赵哥那台珍藏的发电机捧出来时，江辰一个踉跄，差点也要两眼一抹黑厥了过去，但想到基地里还关着的那些成品们，江辰又勉力地强打起精神来。
  既然都已经成这样了，要想保住多年来的心血，唯有赶快送走这两人才是正经的事，江辰双目无神地撑起一抹假笑：“两位……你们还想要什么，都尽管拿去就是了，对，基地里的食物都还有不少，可以分出四分之一哦不，二分之一给你们，我们也只是为了能存活下去啊，现在还是法治社会，你们总不能一点都不留给我们想把人活活逼死吧……”
  看着陈荌越发难看的脸色，江辰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你还知道这是法治社会啊……”陈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们害死的那些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以后会有怎样的惩治等待你们？剜掉眼睛是什么感觉，你想试试看吗，这样害死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还有脸在别人面前哭无辜？”
  陈荌抬起手，在江辰猝不及防的目光中重重给了他一巴掌，生生把人一掌掀到了地上。
  在她说完这番话后，季词的眼神就变了变，他沉下脸色：“他们真的杀了人？”
  “五十二个人。”
  陈荌厌恶地看着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江辰，她的语气轻而飘忽：“生前要么剜眼，要么断指，就是因为这些畜生想留下一些纪念的标本……季词，他们真的该死！”
  季词捏了下拳，他同样心里生出难以言喻的悲怆，面对同样为人的人类，这些畜生怎么做得出来……
  但即便愤怒归愤怒，季词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陈荌不对劲的情绪，他微拧了下眉头，犹豫着伸出手去按了按少女瘦弱的肩膀。
  “陈荌，你冷静些。”
  就如江辰所说得那样，现在即便怪物横行，世道大乱，但所谓的法制社会就是人人心中要留存着身为人的本性，那是人和动物有所区别的东西。
  如果人人都能随意杀人，那将和不能控制谷欠望的牲畜毫无区别。
  所以，江辰这些人杀人，他们却不能和他们一样，草芥人命。
  “季词……”
  陈荌忍不住抬手捂了下双目，她无法和季词说出自己前世的那些过往，她想不出来，当年的a 基、被后世所有人类学习效仿又敬佩的a 基，里子里面居然会是这样嗜血的魔鬼！
  她不能说，只能这样叫着季词的名字，就好像……像前世无数次一样，仿佛叫一叫他，就能给她生出无数的勇气和力量。
  陈荌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是当年从破败的街角处漫步而来，挥挥手就轻易地破开了那些腐臭怪物的脑颅的青年，冲她丢下两块面包，轻声问：“能站起来吗？”
  能站起来吗。
  那是多少次冲破黑暗，带给她的勇气的东西啊。
  此时的少女陷入回忆，险些掉泪，她像以前那样地喊季词，青年愣了愣，轻嗯了一声，像从前很多次那样。 第136章   arrs基地里的幸存者被陈荌和季词遣散了出去，一开始，被这么大动静给惊得纷纷从帐篷里探出脑袋来的众人，听了季词要让他们出去逃生的话，居然还义愤填膺地骂他不该多管闲事。
  “这不是故意要让咱们无家可归吗！”
  “谁捅出的篓子自己去和辰哥他们道歉啊，为什么还要连累我们被赶出去？？”
  “……就是，外面的怪物那么多，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处安静又安全的庇护所，怎么就那么多人想毁掉这儿？”
  “年纪轻轻，心肠倒是很歹毒。”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有人下了一句结论，引得其他人皆是赞同不已地点点脑袋。
  看着他们同仇敌忾的模样，陈荌心里觉得愤懑，这些人真是愚蠢，他们好端端的一个个大活人，且大多都是青年力壮的，凭着足够的勇气毅力，拿上武器还能打不过那些蹒跚的低阶丧尸？
  非要安逸地呆在这样的笼子里，当那些人体研究实验的备用口粮吗？
  “你去看着江辰和赵治，别让他们在房间里搞了什么小动作，这里，我来。”
  似乎是看出了陈荌眉眼间的焦躁，季词抿了下唇角，他偏过头低声冲少女说了声。
  刚才因为挟持着江辰，基地里的小弟们的枪支都如愿被陈荌收掉了，也相当于没了什么威胁，基地包括江辰赵治在内的六十三个人都被绑了手脚，丢进了实验楼一层的最大的那间房间里。
  江辰和赵治两个人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哪还有什么心思会鼓动那些小弟。
  陈荌知道他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就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情不大好，她便也不推辞，点点头往实验楼那边走。
  夜色降临下来，陈荌站在房间门口，房间里被绑着的一群人虽没领教过她的厉害，但领头的辰哥和赵哥都被打伤成这样了，他们又能怎么反抗，面对挡住屋子光亮的身影，此时的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察觉肚子实在是有些闹腾了，陈荌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终于想起来——从别墅出来后，这一整天她和季词都没吃过一点东西。
  想了想，陈荌从空间里拿出从别墅里顺来的锅和碗筷，又架起之前剩下的凳子碎木片来烧，雪白的大米清洗过两遍后倒进了烧得滚烫的锅子里。
  房间里的人正昏昏欲睡着，突然嗅到一股子浓郁的米香，似乎还隐约地混杂着淡淡的肉味，众人登时一惊，一一清醒了过来。
  待看清那股诱人的香味是从门口传来时，小弟们顿时挪不开眼了，纷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算基地里面没有那些怪物的侵扰，除了辰哥他们能时常吃些热汤烫面包之类的，他们这些小弟能喝口剩下的热汤就不错了，还想有荤腥？
  自从那些怪物出现后，他们就不能离开基地太远的地方，哪还有什么新鲜的食物供给啊，要不是马路上偶尔会来往些行人，他们能靠枪打劫分到些食物，否则就光凭这样闭门不出的样子，早就得饿死了！
  但即便是拿着枪去，也还是有例外的，像昨两天的胖哥不就是反倒中了别人射过来的子弹，赵哥又忙着实验没工夫应付他，就这样白白死掉了……
  小弟们虽然渴望陈荌手下的那锅肉粥，但也只敢眼巴巴地看着，并不敢做出什么太逾矩的举动，生怕那个拿刀挑了赵哥脚筋的少女，也一刀割了他们的喉咙。
  “季词，快来——”
  粥煮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陈荌一扭头就看到了带着人过来的青年，他微微冲她笑了下，摆手表示等等。
  季词把那些幸存者都安排进房间里将就着住下，这才折身出来，往陈荌那边走。
  粥里的肉丁是陈荌拆了盒速食鲜肉放下去煮的，等季词洗干净手过来时，陈荌已经盛了碗出来给他晾着，入口的温度刚刚好，叫嚣了一整天的胃终于被温热的滋味填充满，季词抱着碗就那么坐下来，眉宇间都是轻缓松舒。
  陈荌也不催促地问他关于那些幸存者的事，静静等青年狼吞虎咽地喝完了一碗粥，她顺势伸手接过空碗来续上。
  季词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低声和她说道：“那些人已经同意都搬离这儿了，只是现在天黑了，出去应该更不安全了，我就让他们先在这儿再住上一晚再走……这里的事算是了结了，到时候……你准备要往哪儿去？”
  “去a 市吧。”
  陈荌抿了抿唇齿间煮得快成了肉糜的瘦肉，想了想，她下了决定，她想去a 市看看，为了不再令那座城市像前世一样重蹈覆辙，她必须要看着那里的人安好无虞，没有被同类相残害死才能心安。
  陈荌也没问季词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她虽然想像前世那样陪伴在他身侧，但季词发光的地方一直都是在c基的那座小城市里，去a 市是关乎她个人的事，她不会那么自私，用刻意的救命之恩束缚住季词。
  两人一时无话，吃到最后，陈荌往锅里加了几把米，又多兑了些水，等一锅新粥煮好后，她起身把锅端到房间里的众人面前，临时松掉紧绑他们的绳结，小弟们望着那锅滚烫的粥差点争红了眼。
  “还有这些。”
  陈荌拎出一小袋子食物，交给季词道：“给那些幸存者的，他们也是无辜，但这样不劳而获的食物能给他们的也就最后一晚了。”
  季词明白她的意思，拎起陈荌从空间里挑选出来的东西，站起身来，不经意一瞥间就看见了陈荌白皙的侧颜，他微怔了下，眼神里有着不易令人察觉的柔和。
  基地的事情尘埃落定，短暂地将就了一夜后，陈荌和季词看着那些幸存者们离开，剩下的小弟们他们也并不勉强，走得走，散得散。
  一时之间，留下来的除了陈荌给他挖出了子弹，但一条胳膊还是坏死的江辰，和双腿挑了脚筋已经不能再动弹的赵治，就只剩下两三个人了。 第137章   废了江辰赵治两人，陈荌就决定不再理会他们了，偌大的基地里变得空荡荡的，当然，除了驱散这些人以外，还有件事要解决。
  空间里的橡胶手套拿了出来，她和季词穿戴完好后，陈荌拿出两把锋利还未开封的长刀，拆掉包装袋后她递给季词一把。
  成品仓库里面的丧尸，不能留着。
  一共七只丧尸，陈荌把刀滚进最后一只的咽喉深处时，浓郁的黑血溅了一地，她也清楚地看见了这些丧尸口中尖锐的牙隐隐泛着寒光，还有比一阶丧尸进化了好几倍的利爪。
  这些居然是快要达到三阶的丧尸！
  陈荌的心猛然惊了一下，怎么可能呢，三阶……三阶丧尸不是得等二阶遍地走时，才会进化吗？
  少女挥下手里的刀，把那只已经断气的丧尸脑袋劈成两半，黑糊糊的脑壳里面果然藏着一颗晶蓝璀璨的晶石，虽然只有指甲大小，可晶石的蓝色丝毫没有杂质，放在后世几年里这算是难得的宝贝了。
  陈荌心情复杂地收起了那颗晶核，毫无疑问，这七只丧尸或许是末世里最先进化的几只三阶丧尸，她一一挖出了那些晶核，都是一点其他颜色的杂质也不含的，她这样的举动并没有避开季词，那些亮晶晶的晶核躺在她白皙的掌心上，显得乍眼分明。
  “这是……”
  季词并没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怪物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东西这种问题，而是垂眸看了眼少女的掌心。
  “这个叫晶核。”
  陈荌用力握了下掌心，晶核不规则的棱角咯得她掌心有些疼，她的语气凝重：“丧尸又进化了，我之前看到过二阶的，只用爪子就能抓破铁门，这七只应该又要进化一阶了。”
  二阶丧尸还没普遍化，三阶丧尸就已经出现了……陈荌一时之间竟有些不能确定现在是不是还只有这几只三阶，要知道现在不过才末世一个月，人类可还没有出现异能者啊。
  捣毁了这个害人不浅的基地，陈荌找出了那辆之前她开过的车，却发现好像没什么油了，估计只能开个三四公里的样子了。
  “前面开出公路后左拐两公里，有一家加油站，应该可以加点油。”
  季词探过头来看了眼表盘，又瞧瞧陈荌似乎有些吓到还没恢复过来的神色，季词开了驾驶座车门，单手解下她的安全带，道：“该换我来开了。”
  陈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两人交换了座位，刚要扣上安全带，陈荌的身体就猝不及防地往前猛地一倾，要不是她反应迅敏地稳住了，肯定整个人都要扑到挡风玻璃上了。
  “嘶——”
  即便这样，陈荌还是忍不住吸气一声，她瞪圆了眼珠子，有些难以置信：“季词？你不会开车？”
  这、这怎么可能呢？
  要知道，后来的季词可是能在一波密密麻麻的丧尸中，生生把车开出一条生路的人啊。
  迎着少女惊讶无比的目光，季词只觉得耳根发烫，他……确实不会开车，一天打三份工的他，没有时间更没有钱去学这种他一度觉得没用的东西。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以前的认知实在太狭隘了，要是他会开车，现在哪里会这样的窘迫。
  看着青年脸上染上的红晕，陈荌这才恍然回神，她笑了笑，是了啊，现在的季词没有历经过后世的那些年，现在肯定会有很多地方是她不知道的。
  “那我来吧。”
  少女笑起来没有嘲笑的意思，明明是再善意不过的笑容，却还是让季词把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季词抿了抿唇，喉间有些艰涩：“总要学的，我、我学得很快。”
  “那好吧。”陈荌捂嘴，眉眼笑得弯弯，一口应下。
  两公里的路开得果然艰难，这边或许是因为arrs 基地涂抹了三阶丧尸血液的原因，驱散了不少丧尸，使得马路上空旷地很。
  即便是这样，季词还是一会儿把车差点拐进路边的田埂，一下子把车撞上边角的大树，两公里下来，在加油站门口刹车停稳时，好端端的车子已经被人开得惨不忍睹了。
  陈荌下车时扶着腰——她笑得肚子疼，而且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季词一头得黑线，他的耳根现在已经不红了，红晕往下滑走，将他衣领口的脖颈染得红红的一片。
  加油站里似乎有些过分得安静了，陈荌收敛了些脸上的笑意，她唰地抽出车上的长刀，不等她说些什么，季词就配合无比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把刀柄捏得紧了紧。
  在踩进加油站站台时，一道诡异的黑影猛地扑了过来，嘴里的声音吼吼嘶哑，嗅觉在闻到明显的腥臭味时，陈荌毫不犹豫地劈刀砍了过去，那道影子却敏捷地一下躲开了她这一击！
  陈荌心下一跳，未等她转过身来格挡补刀，就见季词已经把那只丧尸砍在刀下了。
  陈荌走上前去，这只丧尸还穿着加油站工作服，他的面容已经腐败得几乎要看不出五官了，刚才那一劈陈荌虽没有用上以前全心全力的力气，但她也能清楚地知道，这只看似和后世面容已经不腐朽的三阶丧尸毫无相似之处，但那实力……绝对是三阶啊！
  果然，陈荌劈开丧尸的脑壳后，摸出了一枚鹌鹑蛋大小的蓝色晶核，这正是三阶丧尸脑子里的晶核该有的大小。
  陈荌神色一冷，季词趁着她想事，先去周围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怪物后他这才折身回来，给那辆前灯被他撞损的车子加满了油后，季词想了想问：“你那空间……能不能塞得下几辆车子？”
  陈荌回神过来，看了这附近停着的好几辆车子，这才后知后觉季词说得是什么意思，因为汽车是不可再生的资源，未来用到的车子可能需要很多，损坏得也会更多，倒不如把能用的汽车都收进她的空间里，省得白白浪费在这里让它生锈长灰。
  把这些能开的六辆车子都加满了汽油，陈荌把那辆被季词撞坏了车头的车和其他的一一都塞进了空间里，只留下了两辆完好的车子。
  季词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留下两辆车？他们开一辆不就好了吗？ 第138章   但很快的，陈荌就给他解疑了：“我要去的是a 市那边看看，可能和你想去的地方不太一样……”
  说着，少女又忙从空间里拿出一大袋的东西，另加一个鼓囊囊的背包，她这么快就拿得出这些东西，一眼就看得出她这是早就蓄意有的打算。
  “这些都是我早就准备好了的。”陈荌也毫不避讳地直言道：“你之前想要的种子，我每种都装了一袋，放在这个背包里了，还有还有这个袋子里面装的是……”
  “陈荌。”
  季词轻轻打断她还想要给他介绍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分开走了？”
  “啊……”
  少女茫然地抬头，袋子和背包都沉甸甸的，季词看着她这呆呆的模样，又瞥见少女被袋子勒得通红的指腹，他摇摇头伸手替她接过这些东西。
  季词选了一辆车，把东西放上去后，自己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陈荌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远远看着他。
  “还不快过来。”
  青年歪出身子冲她摇摇手，陈荌这才从傻眼中回神，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记起旁边那辆多余的车子，连忙把它收进了空间后忙颠颠地跑了过去。
  陈荌坐在驾驶座上，扶着方向盘还有些懵懵然然的，她试探着朝旁边的青年问道：“季词，你……这是要和我一起去a 市吗？”
  “不然呢？”
  季词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他斜斜地觑了陈荌一眼：“车载导航已经用不了了，还是说你去过a 市？认得路？”
  陈荌把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一边踩下油门往前开，一边道：“我肯定是不认得的嘛，但路上说不定会有要去那边的，结个伴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季词的眉已经深深地拧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卡在了喉咙里：“你和……”
  你放心和一个陌生人去a 市，都不愿意带着他去？
  这话季词没能说出口，因为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于陈荌来说，也不过是个只相处了几天的陌生人，嗯……就只不过一起经历过了些生死的陌生人而已。
  意识到这些后，青年把嘴巴闭得死死的，又扭头去看外面开始泛黄的树影。
  陈荌还正纳闷他怎么说一个开头又不说了，吞吞吐吐的样子可不会是季词该有的性子啊，她边打量着前面和两边的景物，边问出声：“怎么了？继续说呀……”
  “没什么。”
  正在专心致志开车的少女没能察觉到季词眼里一闪而过的羞窘，很快，为了不让陈荌继续揪着这个不放，他状若无意地岔开话题：“之前在基地的地下室里，你被江辰带走后，你猜我看到那些人影是什么样的？”
  听他提到这个，陈荌就默了默，其实不需要怎么猜测，也该知道，那些关在地下室里不人不鬼的东西，就是赵治笔下的“半成品”。
  陈荌没答他这话，反而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反问道：“所以后来驱散完那些人，你又跑了一趟地下室，是因为他们？”
  “是。”
  季词轻声说：“他们应该是被赵治研究失败的人，没能变成他想要的那种怪物，就关在地下室里用来检测出对丧尸有用的实验人体，但……他们或许还有意识。”
  “你放走了他们？”
  陈荌这样问，她望向季词，青年却脸色沉凝地摇了摇头。
  陈荌知道了。
  那些“半成品”是用丧尸的血液感染的，已经是趋近丧尸的东西了，如果把人放到他们的面前，他们很有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谷欠望，会咬人、会引起恐慌，也会把人变成他们的同类。
  唯一的办法，只有像割开丧尸的咽喉那样杀了他们。
  所以，尽管他们可能还有人的意识……
  陈荌吐出一口气，赵治那些人就是畜生。
  为了想办法食用丧尸的血肉得以长生，他能想得出把活人感染成丧尸的法子……还有，那些被关在另一堵墙后的仓库里的近三阶丧尸，战斗力那样的弱，完全没有面对人类时的怪吼，就是因为赵治取了它们的血液，涂抹在屋顶上的缘故，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能致使低阶丧尸不敢靠近基地。
  ……
  有了季词这个曾经去过a 市的人形导航，一路上顺利了许多，丧尸多的时候，季词负责从旁协助割它们的脑袋，陈荌就只管踩油门就好，等到了丧尸少的时候，陈荌就挪位子给季词练练手。
  开了一天的车后，天色逐渐黑暗，季词开得越来越顺手，车子的油也将近耗尽了，两人在路边停下，找了间破败的农家小屋子，准备暂时在这儿住一晚，毕竟，夜晚丧尸大波出没，晚上行车总是没白天那样安全。
  小屋子里虽然破败，但足够能抵御得住外面横行的一阶丧尸了，连砍了三四只行动迟缓的低阶丧尸后，陈荌的心里就有了明显的对比感。
  这里的丧尸显然要比s 市里遇到的怪物们要弱上许多，难怪，s 市会沦陷得那么快，外面一阶丧尸还在遍地走的时候，s 市就已经被创造出了那么多的三阶，如果不是陈荌他们杀掉了那些高阶丧尸，未来很有可能就是从它们里面出现丧尸王。
  能领导掌控丧尸攻城、精神力极其强大的丧尸王。
  为了弥补白天开车时吃得简陋，陈荌动手加热了几个速食菜，还蒸了一锅的米饭，最后把速食汤热开，成功做了个两菜一汤。
  两个人把米饭吃了大半，菜汤一点都没剩下，陈荌把剩下的饭连锅装进空间里，季词用她接来的自来水把碗洗干净时，她就已经盘算好了，明天早上就煮个蛋汤，兑着这些米饭来吃。
  因为怕丧尸破门进来，晚上两人都睡得不是很踏实，始终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但好在，提心吊胆的事并没发生，那些没有锋利爪子的一阶丧尸连木门都挠不坏，顶多就是以头撞门的声音咚咚咚的，有点儿吵。
  第二天，吃过饭后，陈荌把快没油的车塞进空间，换了辆高底盘的越野车出来，两人轮换着继续往a 市的路上驶去。 第139章   s市距离a市有着一千多公里的行程，两人开得并不算太快，走走停停，一路上除了一些零散的蹒跚学步的丧尸们，两人还遇见了不少的逃难者。
  只可惜，这些躲在大房子里的人眼里露着贪婪或是暴戾的神色，不是陈荌一踏进院子，楼上就丢了把小刀下来；就是装作笑面虎地迎他们进来，实则半夜里却要搜刮掉两人的食物。
  人性虽然可怖，但陈荌也没同这些人怎么计较，毕竟她也是从这种苦难日子过来的人，知晓其中的不易，少女给了那些人一些小苦头吃就带着季词离开了。
  两天两夜的行程里，除了之前在那破败的小屋子里不太安稳地歇了一晚，其他时候两人都是窝在那辆越野车上。
  在路上时途径了好些临时站点和加油站，搜刮了不少能用的汽车、大米面包压缩饼干，还有那些不管过没过期的矿泉水和饮料都被陈荌塞进了空间。
  只是陈荌每当觉得那宽敞无比的白玉空间，似乎要被这些货物填满时，等她下次再进空间放东西，却又觉得它好似宽阔了些，这方空间仿佛像是个时间不会游走的无限储物柜似的，在里面放置的青菜和易坏的东西，过了好几天都还一如放进去的样子。
  陈荌意识到这个空间隐藏的小性能后，怜爱地摸摸当做吊坠缀在脖颈上的白玉，要是没有这个宝贝在，他们怎么可能还有这么新鲜的食物吃？
  抵达a市后，季词突然发觉了陈荌似乎变得比以前更爱收东西进空间了，看到无人废弃的商店里的整套家具桌椅，收！柔软无比的法式沙发、还穿着衣服和真人相差无几的塑料模特，收！那些叶子泛黄还有些枯萎的绿植花盆，收收收！
  “这个……”
  看着少女拿起一只插电的开水壶，季词一个没忍住制止道：“这个好像没什么用……”吧。
  一路上，陈荌已经贮存了很多水进空间里了，包括能直接饮用的饮用水，估计省着点未来能用好几年吧，而且现在全国停电，即便有那只发电机……也不该是用在烧水这种地方的啊。
  陈荌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一边拎刀砍掉摇摇晃晃扑来的丧尸的脑袋，一边把水壶放进空间，她笑吟吟地道：“现在没用有什么关系，以后说不定就有用了。”
  季词无奈地也笑了，攥着手里的刀，也跟上了前去。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栋大厦是a市最大的沃玛商场，共有十三层，因为丧尸病毒爆发时，正是人最多的周末时刻，所以商场里的人几乎无一幸免被咬成了丧尸。
  也是因为这里太多丧尸的原因，末世爆发一个月了，商场里的可用的食物和许多物资都没被人搜刮走，陈荌决定先来这里，再存点食物有很大的原因。
  第二点则是这里的丧尸堆聚，很有可能会进化了高阶的丧尸藏着，陈荌领着季词来这儿，就是要杀掉这些未来会将a市灭城的隐患。
  大厦六层之下都是沃玛商场的范围，能吃的食物和未来用得上的东西都被陈荌收入了空间里，其中尤其是一二层的丧尸最多，里面果然已经有了二阶的丧尸，数量还不少。
  一路杀到六层，六层之上是五星级酒店的卧房，陈荌刚才看了楼下的指示牌，六到九层是普通卧房，九层之上则是vip套房。
  陈荌估计着越往上走，丧尸就会越少，划拉开想要爬上电梯的一只一阶丧尸的咽喉，往旁边的楼梯间走去，她扭头冲一边挥刀的季词道：“季词，往这边来！”
  季词应了一声，格挡过后快步走来，最后快速地把楼道的门一关。
  “没哪里受伤吧？”
  陈荌先是看了他一圈，很快她又道：“来，先洗洗。”
  少女从空间里端出一盆清水，她只要一想到季词曾经被丧尸咬过，虽然现在一直他都没什么问题，但……那仿佛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一想起来就会隐隐作痛。
  “我没事。”
  季词半蹲下来，看着少女在盆里洗得白生生的十指，染了血色的水在她掌心下划拉开来，滚起顽皮的水珠。
  季词要探下去的手一顿，他微微挪开了些目光，陈荌下意识地玩了两下盆里的水，察觉到季词伸过来就要洗的手，她忙制止道：“等等等等，我先把水给倒了，给你弄盆新的。”
  不等季词说不用，少女就已经把水给泼了，这里是楼道，酒店里有电梯，常人不会这么不嫌麻烦地走楼梯，楼上楼下的消防门都是常关着的，所以这儿算是安全的地儿。
  季词洗完手后，两人就一起上了六层的酒店卧房。
  这里没有楼下那样的丧尸嗬嗬声或是撞门声，反而特别地安静。
  丝绒的地毯把人的脚步声都给遮掩掉了，陈荌只迈出了两步，就轻轻皱了下眉。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静到有些诡异。
  她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股大力将她往一边扯去，陈荌眼前一花，伴随着长刀闷哼的落地声，等她一个踉跄站稳后，随即陈荌惊地叫了起来：“季词——”
  那和那道黑影纠缠在一起的人不就是季词吗，只是和他对面的那人面无表情，动作却招招阴险得要置人于死地，而季词却因为要拦住他往陈荌这边走，随身带的刀又落了地，所以正是处于下风之际。
  陈荌死死盯着那人看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那哪里是什么人？那是接近四阶的丧尸！
  处于面容不腐、拥有智慧的高阶丧尸！
  难怪，难怪了……
  这里为什么能这么安静，是因为这只拥有智慧意识的丧尸，察觉到了他们进来，所以在这里埋伏啊。
  可重要的是……现在没有经历过前世那些风雨的季词怎么可能打得过这只丧尸？陈荌登时急得额边冒汗，季词和那丧尸面对面纠缠，这样太过近的距离下，她要是动手，她根本不能确保会不会伤到季词啊！
  少女的长睫颤了颤，她拿出空间里的一把手枪，咔哒一声，只需要扣下扳机…… 第140章   “砰”的一声枪响，陈荌颤抖着手，看着地上的两人突然没了的动静，有些俏白的脸色止不住地浮现恐慌的神色，她一把拾起季词落在地上的长刀，她的眼泪摇摇欲坠：“季词，季词你别吓我……”
  “我没事——”
  季词翻了个身，撑起自己的身体来，地上的那只和寻常人无异的丧尸倒在地上没了动静，陈荌射出的那颗子弹正中它的脑后心。
  陈荌连连过去扶起他坐远一些，季词这是脱了力，刚才那只丧尸的力气真的异于常人，要是单打独斗，他顶多和对方打个平手，但又要顾虑着陈荌，还有丧尸尖锐的爪牙，这样一比，他还真的是落了下风的。
  “这只又是进化的？”
  季词喘了口气，经过刚才那样一番打斗，他脑子里突然变得昏昏沉沉的，要不是那只丧尸一丁点血都没溅到他身上，季词还要以为是不小心把它的血液吞进肚子里了点，这头晕才来得这么突然……
  陈荌点点头：“这应该是四阶的丧尸了，可是现在怎么就有了这么厉害的……季词？”
  少女的话说到一半，看着季词似乎不大好看的脸色，她心里一沉，往他的脸上额头上探了探，发觉对方身上滚烫得很！
  这是……发烧了？
  陈荌脑子里慌乱了一瞬，很快又冷静下来，她拿起刀最后往那四阶丧尸的脖子处补了一刀，这才扶着季词往就近的一间卧房里走去。
  “季词你先忍着点。”
  让他在床上坐下，陈荌关上了门立即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安全后，她这才忙把清水从空间里拿出来，坐在大床上的青年已经烧得神智都有些不清了，他歪在床头撑着身子，似在无意识地呢喃着：“别……别打……”
  陈荌把毛巾浸湿的手就是一顿，这一停顿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少女把毛巾的水拧得半干，这盆水是井水，冰冰凉凉的放在空间里没什么变化，把毛巾冰敷在季词额头上，陈荌垂敛着眼睫，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曾听过季词说起他的从前，小时候住在又黑又长的小巷子里，他家住在巷口，巷尾处的那家人却会在暮色降临时点起一盏灯，同样是晚自习下课回来，那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能笑着回家，而他——
  只能胆战心惊地推开自家的门，门内是从未给过他温暖和爱的世界。
  “她只喜欢打麻将，最后输得家里的钱都没了，她就去借高利贷……”
  那是后来的季词这样说的话，只是谈及自己长大后辍学，一天打好几份工来还债时，他的神情是捉摸不透的清冷，冲她弯着唇角，只是那笑意却是很淡的，那时候的陈荌不能身同感受，只觉得心疼。
  现在，陈荌却很想抱抱这个还处在幼年阴影里的季词，她心里难过，却仍是不知道怎么去安抚他，少女紧紧地拥着他，眼泪想掉，她却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一定，不能比他更难过，否则，谁来安慰季词啊。
  来到a市的第一夜，陈荌彻夜未眠，一晚上不是给季词换掉湿毛巾，就是给他喂完退烧药又喂水。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季词的烧终于退了下去，后半夜他一直睡得很沉，陈荌看着他，一颗心却一直都是提吊起来的。
  之前季词被丧尸咬过，她可还没忘呢，现在又突然发起这么凶的高烧，到底是之前被咬后的病毒在体内潜伏过后蔓延开来，还是杀的那只四阶丧尸的问题？
  想到季词可能会变异成丧尸，陈荌就心慌得不行，上辈子这可是没有过的事情啊，季词在她穿过来之前都一直活得好好的，她可从没听过季词被咬过啊……
  陈荌皱皱眉，看了眼床上的人还没有要醒的样子，她拿出空间里的漱口杯和牙刷牙膏，轻手轻脚地去了房间里单独带着的洗浴室刷牙洗脸。
  可陈荌刚把洗面奶打了泡泡往脸上抹完，房间门就传来细细的轻响，似乎有人在敲门，想到季词还在外面，陈荌神色一凛，都顾不上冲掉脸上的泡泡，直接扭了洗浴室的门出去。
  她没拿那把惯用切丧尸的长刀，而是从空间的拿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拿刀的手背在腰后。
  轻轻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地响起来，丧尸绝不会这样，即便是后来能领导高阶丧尸攻城的丧尸王，它们的外形虽和普通人无异，但丧尸的手指是僵硬的，根本做不到屈指扣门的动作。
  陈荌冷着一张脸凑到房间门的猫眼边，往外看去，猫眼里清楚地展现了门外的场景，猫在他们房间门外的确实是个人类，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是个营养不良的女孩子，她蜷缩在门的角落里，一边敲门，一边还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谁？”
  虽然这女孩看起来可怜柔弱，但陈荌并不对此感到心软同情，她先是故作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样地扬声问了一声。
  猫眼里，那瘦弱的女孩猛地扭回脑袋来，眼里有欣喜的光芒，她忙不迭地说道：“姐姐，你能帮帮我吗，求你了这里有很多的怪物……”
  陈荌眯了眯眼，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哦。”
  话落，陈荌就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果然她一回头，就见青年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边，怔怔地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陈荌高兴地过去：“季词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刚一走近床边，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咯人，陈荌挪开脚低头一看，是块圆圆的金属挂钩。
  陈荌把它捡起来，又看了眼床头柜，目光落在柜子上的闹钟上，她“咦”了一声：“这不是挂这闹钟上面的东西吗？怎么飞地上来了……”
  闻言，季词一抬头，对上陈荌的脸，本想要说出口的话登时就被打乱了似的，他忍不住地笑了笑：“陈荌，你脸上的泡泡……”
  少女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顶着一脸的泡沫出来的，她连忙快步进了洗浴室，把门一关，仿佛还能听到季词憋不住的笑声。
  陈荌抬头，迎上镜子里满脸懊恼神色的少女的目光，看你，怎么不先把这一脸泡泡冲干净再出来…… 第141章   等陈荌洗完脸出去时，门外已经没了动静，陈荌凑过去看了一眼，门口果然空荡荡的，那个小女孩估计是回去了。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陈荌拉了张藤椅过来在床边坐下，一眼就见着了季词定定看着她的模样，她不由笑了，故意说道：“你不会是觉得我不放那个女孩儿进来，有点心狠吧？”
  季词愣了一下，又忙摇头：“你别这么说自己……”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陈荌心狠，如果不是她，他可能至今都还在s市的小城镇里艰难求生，或许有食物、也找得到代步的车子，但却带不走足够支撑他这么些天的食物，也没办法在汽车没油时撑到下一个加油站。
  可以说，他能顺利地走出s市，都是倚靠着陈荌，而且这一路走来，她虽然厌恶那些人恶劣的品性，但陈荌从来不会滥杀无辜，就连那些最不可饶恕的赵治江辰，她都只是废了两人的手脚。
  所以，季词相信，刚才外面那个求帮忙的女孩……陈荌是有不得不拒绝她的原因。
  “刚才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衣服整洁，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从丧尸堆里逃难的人。”
  陈荌托腮，一只手捏着汤勺搅了搅锅里开始熬的粥，语气淡淡的：“虽然这第六层是酒店的卧房没什么丧尸，可能她在丧尸爆发时就住了进来，身上才足够干净，但她要是真的没人管着，怎么会在我们刚住进来，就这么大胆地敢出现在我们房间门口扮可怜？”
  “所以，是有人让她过来的。”
  季词揉揉眉心接话道，他的烧退了以后，头晕的毛病却没有一齐改善，陈荌看他这模样，心里又是一慌，丢了勺子就起身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季词托托她的手肘，示意陈荌看自己摊开的掌心：“你看。”
  青年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或许是因为长期不正常的饮食，他的手腕很是瘦弱，突出的腕骨耀人眼。
  陈荌看着他空空的手掌心，正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时，只见季词把摊开的掌心作微微收拢状，只听砰啷一声闷响，床头柜那只金属的小闹钟就从台面上摔了下来。
  陈荌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小闹钟，地面铺了厚厚的地毯，陈荌捡起来，发现闹钟砸下来一点事儿也没有。
  她转过头去，却发现季词脸上似乎白了几分，头上还渗了些细汗，陈荌看看手里的闹钟，又看看他，一时之间哑然得说不出话来：“季词，这……”
  “我好像能控制金属的东西。”季词接下她的话，坦然地告诉了她，陈荌一时惊得瞪圆了双眼：“控、控制金属？”
  随即陈荌的眼神变了变，这是……异能？可异能者的异能不是只有水系、土系、木系、火系、空间系还有治疗系这六类吗？哪来的金属系异能啊？
  而且……而且前世，季词的异能，明明是战斗力能和火系异能比肩的木系啊，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
  陈荌心口一窒，她忍不住地想，不会是她重生回来的原因，这才打乱了季词的命运吧？
  季词抹了抹额边的汗，感觉缓过来了些，他看着自己微微合拢起来的掌心，轻声道：“这个……我怀疑是和我之前被咬有关。”
  陈荌也这么觉得，但她心里更慌更急乱的是，万一以后季词的木系异能没有了，不会出现了该怎么办？虽然……这个控制金属的异能看起来也还不错的样子，但陈荌是真的怕会干扰到季词的命运轨迹，她怕以后那个建立三大基地之一的c基队长，会没有了。
  “你别这么担心。”
  季词看着少女肉眼可见地愁眉苦脸下来，他以为陈荌是担忧自己有些脱力的模样，不由地笑了笑安慰：“可能只是刚开始拥有这个能力吧，才会有些费力，应该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陈荌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该这么过于杞人忧天，像季词被丧尸咬这么一下的事，前世她就没有见过，虽然还不到后世说的会有半个月的潜伏期的时间，但现在也见他是好好的，并没有变异的现象发生，甚至还因此拥有了金属系异能。
  “我知道，你先吃点东西再说。”
  陈荌给季词递了袋简易的漱口水，让他稍微清洁了一下，就给他从空间里端出碗鸡蛋青菜汤，这是昨夜陈荌睡不着是煮的，想着季词万一半夜醒过来，能喝点好的，但幸好，放在空间里时间不流动，汤依旧是热腾腾的。
  “把这碗汤喝了，小心点别烫着了。”陈荌把碗递了过去，准备再把粥盛起一碗，门外的那轻轻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陈荌没一点惊讶，不慌不忙地把两碗粥盛了出来，锅里还剩下大半，她直接连锅带勺揣进了空间里。
  敲门声细细的，又一下一下地不断绝，平白地令人生出点焦躁，要是别人，肯定就一个劲地冲到门边，把门一开扯开嗓子骂人了。
  陈荌只轻拧了一下眉，她把两碗粥往床头柜一放，就往门边走去，季词在她身后也放下了汤碗，穿好衣服站起了身。
  他刚收拾好，下一秒一抬头，就见咔哒一声响，立在门边的少女居然把门打开了，她微微侧身站着，露了条小缝，还没等季词说些什么，只见一道瘦小的黑影一闪而过，那道影子从缝隙里头钻了进来。
  对方一进来，陈荌就眼疾手快地把房门一关、锁上一气呵成。
  季词看着不远处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他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几秒，可算是明白陈荌为什么突然会动了恻隐之心，把人放进来了。
  ——那个只及他腰腹那样高的小女孩，生得普普通通，有一对明亮的眼睛，那张巴掌大小的脸上，有着一块吓人的红肿，高高耸起的肿块把她右边的那只眼都挤得眯了起来。
  一进来，面对两个陌生人，这个女孩却一点都不怕似的，她像只嗅觉灵敏的小狗，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几碗汤和粥，此时她谁也都不看一眼，就眼巴巴地望着柜子上瞧。 第142章   季词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更不知道拿她这样明显是被人扇了一掌的伤口怎么办，陈荌走过来，少女的面色已不复对着季词时的那样温柔带笑，而是透着股子的清冷淡薄。
  “吃吧。”
  陈荌递了碗粥过去，声调毫无波澜，显得没一丝的人情味：“吃完就回你的房间里去。”
  小女孩儿似乎只听见了她说的前半句话一样，接过碗后，连勺子都没接，把那碗白粥往嘴里塞灌，吞得狼吞虎咽。
  不过两分钟，那碗满当当的粥就被女孩儿喝了个精光，连碗底的残留都被她嗦得锃亮。
  吃完了后，小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睛终于多了几分神采，她捧着碗，目光投向给她递了食物的陈荌身上。
  少女就这么和她大眼对小眼地对视了几十秒，陈荌很快就蹙了眉：“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出去。”
  她没有义务要养这个孩子的，不过是看到她脸上的伤，记起了从前自己被贾红暗地里掐红的手臂，这才徒生了恻隐，想让她进来吃点东西。
  但就仅此而已，她不会再多做别的什么了。
  “回去……”
  那女孩死死地拽着手里的碗，她低了下头，像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句，又像是自己在喃喃自语：“回去会饿肚子……”
  陈荌不以为然，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待在这儿你就会死。”
  说着，她拎起靠在墙边的那把长刀，神色冰凉：“我数三声，再不离开，这把刀割的就是你的喉咙。”
  “哥哥救我！”
  原本还看着有些木讷的女孩的脸上终于浮现了害怕的神情，她却是把眼珠一转，投向了一旁的青年身上，冲着季词大声地喊救命。
  她甚至都要惊慌不已地躲到季词身后去了，陈荌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料，陈荌还未说些什么，季词就像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一下子猛退了一大步，唰地一下转到了陈荌这边来。
  那小女孩看着他这样不为所动的举动，都惊呆了，连陈荌也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季词一眼，却见青年状若虚弱地咳了两声：“我都还没吃东西呢，平时这两碗粥都是我的……”
  这话一出，陈荌还没觉得有什么，对面站着的小女孩眼里的光登时就不对劲起来了，这这这男的，居然是个吃软饭的？？而且……他这是在怪自己吃了那碗粥？
  想到这儿，小女孩神色挣扎了一瞬，又求救似的朝陈荌看去，她湿漉漉的眼珠溢满哀求的神色：“姐姐，求求你了，我出去……会死掉的。”
  她实在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房间了，她也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凭什么她就要冒着被那些怪物吃掉的风险，出来给他们寻找食物，拿不到食物回去，他们儿子哭闹起来就要打她！
  她是真的想逃离这里。
  “你待在这儿也不是不行。”还没等小女孩高兴起来，陈荌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只不过，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这个房间本来就是谁都可以进的，当然留给你也不是不行。”
  少女端起碗来，让季词接着吃，自己则转身去浴室收拾东西，顺便顺一点这里有用的物件。
  小女孩却是快要哭了，她叫起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在这里待了二十天了，游荡在走廊外面的只有那些恐怖的怪物，从来就没有活人上得来，也从来没有人……能杀死那只怪物。
  她心里能察觉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个看似年龄不算大的人，应该是有本事的，她想跟着他们，哪怕以后被那些丧尸在屁股后面追也没事！
  “真的想好了？”
  陈荌从空间里拎出只黑色的背包，在里面放了些吃的后，拎着它从浴室里走出来，这背包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毕竟季词的异能还没有达到能轻而易举杀人的时候，她有空间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少女定定地看着那个鼓起勇气的女孩，她又道：“这一路上，我们被丧尸一直追赶着，就连睡觉都从来没安生消停过，如果你决定跟着我们，就要会砍丧尸的脑袋还要和我们一样轮流守夜，哦对了还有他。”陈荌指指季词，笑起来：“他可是被丧尸咬过一口哦，可能随时都会变异。”
  “……”
  默了好一会儿，脸色涨得通红的女孩嗫嚅道：“我现在不会杀丧尸……可是我可以学，守夜什么的我都可以，我可以照顾哥哥姐姐，我很会做饭的，只要有足够的食材就可以……只要姐姐不怕，我也不会害怕。”
  陈荌凉凉的笑意收了起来，她和季词对视了一眼，陈荌的目光不再看那瘦弱的女孩儿，她喝了两口粥，把吃完的碗筷收进背包里，径直往门边走去：“走吧。”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开门就要出去，女孩的眼里后知后觉地迸发了欢喜的光芒，她兴高采烈地跟小跑跟上前去。
  陈荌没打算立即往楼下走，她之前和季词都说好了，要把这座大厦的十三层都看个遍，能全部杀掉那些高阶丧尸当然是最好的。
  “拿着。”
  陈荌从空间里拿出一把长刀，却假装从角落里捡起了样子，递给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的女孩，她一边往楼上走，注意着前方的角落，语调没什么波澜：“我不是开玩笑，你要是想活下去，就必须学会砍那些丧尸，记住，它们的弱点是大脑，斩断大脑和身体的联系，它们就死了。”
  女孩没犹豫地接了过来，那刀不算沉，她挥了两下眼里喜悦的光就更烈了些，听了陈荌的话，女孩重重地点头：“放心吧姐姐，我会学会保护好自己的，对了我叫阿水，哥哥姐姐你们叫什么？”
  一道黑影从前方扑面而来，陈荌用力拽了匆匆挤到她旁边来的女孩一把，少女同时抬腿，细长的长腿迸发着力量，把那携裹着腥臭气息的黑影一脚重重地踹飞在了墙上。
  黑糊糊的脑花在雪白的墙面上炸开，留下一道道斑驳诡异的痕迹。 第143章   看着那瞬间脏污了一片的墙面，阿水几欲作呕，她拿着刀柄的双手开始颤颤，陈荌给那只二阶丧尸补了一刀后，回过头来看着她惨白的小脸，陈荌蹙蹙眉：“如果你受不了，现在就可以下楼回去。”
  这个丫头和她的家里人能在这里蜷居那么久，肯定是有躲过那些丧尸的法子，现在她打道回她那暂时的安乐窝里，陈荌也不会阻拦。
  “不不……”
  阿水又慌又急，她把脑袋摇得飞快，声音细细弱弱的：“姐姐你别赶我走，我、我以后肯定能适应，我能杀丧尸的，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女孩脸上还残留着对刚才那一幕的恐惧，可她更怕的是这两人反悔，让她逃离这儿的愿想生生落空。
  “楼上都是酒店的卧房，丧尸没底下的商场多，可这里很有可能窝藏更厉害的丧尸，危险一点都不比楼下小，你们既然不愿意从楼下逃出去，肯定也不会想往这上面走的。”
  陈荌借助背包遮掩，从空间里拿出两把手枪，一把递给季词，一把别在自己腰际上，见阿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腰边看，陈荌又笑了：“跟我们走还有一点，你要相信，我们两个人就能杀了那只威胁你们很久的高阶丧尸，也一定能很轻易地扭断任何一个有非分念头的人……的脖子。”
  她话音刚落，阿水就连忙垂下了脑袋去，捏着手柄的双手不安地紧了紧。
  少女看着她这模样，就知道阿水是听懂了，她提刀往前继续走，阿水走中间，断后和提防女孩举动的是季词。
  七八九层大多都是行动以肉眼可见的迟缓的低阶丧尸，因为没有二阶丧尸的缘故，导致酒店这几层的套房没什么被损毁的痕迹。
  几层楼闯上来，陈荌有意让阿水去练练手，女孩果然如她所保证的那样，即便怕得不行，她还是捅中了一只丧尸的脑袋，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荌荌姐，那只丧尸我来！”
  一路搜刮至大厦的第十层时，昏暗的房间走道外远远的一只丧尸正脚步蹒跚而来，一连杀了两只一阶丧尸的阿水正是得意之际，她主动请缨，握紧了手里的刀就要往前跑去。
  “等等。”陈荌面色一沉，一把拽拉住女孩的衣领，两人身后的季词稳步前来，他手里的枪端得稳当，不过咔嚓一声子弹上膛的声响，不远处的那只踽踽慢行的丧尸陡然一顿，几乎是瞬息万变似的，它猛地朝前边的三人扑来！
  “砰”的一声。
  阿水的瞳孔骤缩了一瞬，那只丧尸……不是那种低阶到走路都还不大顺畅吗，怎么会突然间就能爆起？还这么快的速度，要是陈荌没拉住她，季词再晚一点，她就要被丧尸咬了！
  被季词一枪爆头的丧尸啪嗒地狠摔在地上，陈荌连退了好几步，没让它迸溅出的黑色脑浆溅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见阿水呆呆地看着那只几乎和正常人无异的丧尸，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季词收了枪，去挖出丧尸脑浆里藏着的晶核，等仔细擦干净了沾染上的黑色秽物，他把鸽子蛋大小的晶石递到陈荌面前。
  虽然他不大明白陈荌为什么这么钟情这些怪物里脑袋里的这些晶石，但陈荌想要，那就他来挖出来就好了，不必脏了她的手。
  陈荌冲他粲然一笑，也没多犹豫接过晶核塞到了空间里，现在末世初始，人民币还没有暂停使用，晶核也还没有作为货币成为普遍通用，她现在趁着其他人都不知道，可以多收集一些，为以后的生计先筹谋。
  陈荌的目光落在那只被一击毙命的丧尸身上，少女的眸色沉凝下来。
  这只丧尸是濒临四阶门槛的丧尸，比三阶丧尸较为不同的是，四阶拥有了与之更高的智慧，身形外貌也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不是她察觉出了这只丧尸身上的腐臭味没什么重，以及对方喉咙的嘶吼声不同普通的一阶丧尸，她肯定也要被这只会伪装的四阶丧尸给蒙混了过去。
  想到这里，陈荌身上不觉地惊起一股子冷汗，四阶，即便对方还只是刚踏入一脚四阶门槛的，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智慧。
  而现在可是才末世一个多月啊，人类，譬如有天赋者的季词都还不能运用起异能来杀敌，未来的人类怎么对付得过那些比他们高级数倍的怪物们？
  难怪、难怪末世仅仅一年，人类就不得不被逼进了深山老林求生。
  “好了，还发什么呆？”
  陈荌尽管心事重重，她还是不忘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杀掉这些潜伏在a市的高阶丧尸，好让a市沦陷得不那么快，为华国的人类争取出一点成长的时间。
  少女拉了拉回不过神来的阿水，阿水被她这么一唤，重重地松了股力似的，她虚吐一口气，看向陈荌的眼神快要哭了：“荌荌姐，这丧尸……是故意伪装成那样，好让我们接近它然后吃掉我们吗？”
  “是。”
  陈荌没有对她隐瞒，直白地道：“这只丧尸应该是四阶的，已经拥有了人的思想，再仔细看看，它的脸没有腐烂，身上的腐臭味也没有低阶丧尸那样的浓郁。”
  陈荌用手上的长刀刀尖挑开那丧尸盖住脸的帽子，对方在变异之前显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现在成了高阶丧尸也没有怎么变化，只是脸色惨白了许多，为了伪装，这只丧尸还往自己脸上抹了其他丧尸的血肉。
  “现在连低阶丧尸都杀得费力手颤颤的你，要越阶杀这种厉害的丧尸，就是给它们自送人头。”
  看着女孩止不住颤抖的手，陈荌不紧不慢地道：“这样的丧尸对以后的人类来说只会是家常便饭，如果你不成长起来，你以后只能学你的家人那样，蜷缩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活活饿死。”
  陈荌在后世不是没见过那些为了一口食物卖女儿的，她自己都是这样艰难地求生一路成长起来的，而她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境况简直不要好太多，可面对一只死掉的丧尸她都怕成这样，以后她还要经历什么才能快速蜕变？陈荌说不准。 第144章   从十三层的大厦下来后，这里就被陈荌他们杀了三只四阶、两只三阶、十多只二阶和数不清的三阶丧尸，高阶的丧尸尤其在酒店顶层窝藏的最多。
  从楼上下来后，几人又转道进了一家没被丧尸肆虐过的服装店，换掉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现在全国已经停了水电，季词曾经来过a市，他带头领着人去了他熟悉的一处小区。
  a市街道上的丧尸大多都是低阶的，像那些高阶的丧尸都拥有了智慧，像在沃玛商场楼上的酒店里的一样，它们学会了隐藏，暂时蓄存着实力，好等以后一举击败人类。
  所以车子一路开过去很是顺利，在保证不让阿水极度危险以至于受伤的情况下，陈荌和季词两人都是放手让她去砍的丧尸脑袋。
  小区地处市中心，走进去后里面游荡着几只行动迟缓、腐臭味熏人的丧尸，阿水一人杀了两三只后，剩下的被陈荌一刀解决掉了，光凭眼前的这些小丧尸来说，这里的丧尸比小区外面简直要少了不知道多少倍。
  走进小区里，陈荌这才发现这栋房子后面拔高横立的几栋楼房，有的都还架着钢筋水泥架子，似乎还是未竣工的楼房。
  “我去年来时，这栋一号楼正处于收尾的阶段，这时候应该都装修完毕了，大多人就等着入住了的阶段。”
  季词护在陈荌身侧，他手一抬，地上一枚铁片就被折成了锋利的弧度，划过不远处的一只脚步蹒跚的丧尸脖颈，却只划拉出一点点的腥浓血液，没能杀死那丧尸，惹得它“嗬嗬”叫得更厉害了些，季词眼里露出一抹失望。
  陈荌眼疾手快，提手给它脖子上补了了一刀，她伸出手拉了拉季词：“这里丧尸有些烦人，我们先进房子里去吧。”
  季词带她们来这里是有原因的，这里的楼房刚刚装修完毕，大多住户还空着房间散散甲醛的气味，没什么人在楼房居住，这是踩中丧尸少的点。
  这栋楼有二十多层，陈荌在六楼挑了一间落了脚，这里的高度足够俯视楼底，又不用爬楼梯爬得太艰难，如果有必要从窗户外逃生，也不会因太高太高而艰难。
  ……
  一晃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a市的市中心里的丧尸，在陈荌几人合力围剿下，已然清理出了一片不小的净土。
  “这回出去，我的飞镖命中率已经百分百了。”
  楼道里响起女孩高兴的声音，接下来她的语气里却又带了些惆怅：“不过话说回来啊，荌荌姐你给它们命名为一阶的丧尸们，我好像没有半年前那样杀它们杀得容易了，它们是在进化吧。”
  一身运动休闲套装的女孩倒退着步子往前走，她笑嘻嘻地说着话，女孩倾诉的对象是她身边迈着轻稳步子的少女，她比说话的女孩高了一个脑袋，若现在有人瞧见少女的面容，只细看一眼便能被她眼角眉梢的勾人动魄感到惊艳。
  少女只着了一身简单宽大的薄绒卫衣，衣摆下是一双被黑色牛仔裤箍得细细的长腿，现在是初春时节，自打末世初始后，天气变化就不稳定，更别说现在这个放在正常时候也会觉得寒凉的季节了。
  陈荌拉了拉领口，耳边听着阿水说着话，心里想的却是等回家了后要不要多添两件衣服。
  “荌荌姐，你怎么不理我……”
  阿水的话还未在她耳边响完，窗外传来的凉风习习扑来，陈荌面色一凝，下意识就定住了脚步，顺势把恍然无觉还在唧唧喳喳的小丫头往自己身后一拉。
  “后退！”
  迎面一阵逼仄的罡风劈头盖脸地压下来，陈荌反手把还回不过神来的阿水推远，自己侧身躲过这携裹着淡淡腥味的风息，那扑面而来的黑影登时扑了个空，陈荌却比它反应还要迅速，身子都还没轴转回来，手中就一晃地摸出一把尖锐的匕首，往对方惨白的脖颈丢了出去。
  “荌荌姐！小心——”
  被陈荌这么一推，连连退了好几步远的阿水先是一呆，看着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和陈荌纠缠在一起，两方打得不分上下，女孩也品出了些不对劲来，再细细观察那黑衣女人，她登时睁大了眼，那哪里是什么黑衣女人，那是一只高阶的丧尸！
  阿水心里焦急，眼睁睁地看着陈荌弯下腰躲过对方的利爪，却被那丧尸一下子逮住了空隙，高阶丧尸的尖锐的牙狠狠地往少女手臂上就要咬去，那誓要把人生生咬下一块血肉的模样，令阿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捏紧了手里的飞镖，准备就要飞出去时，一抹凌厉的声响破空而来。
  重重地擦过女丧尸的脑壳边缘，带起一抹黑到浓郁的血色，若不是那丧尸动作迅敏，那东西一定会狠狠地穿透丧尸的脑壳，要了对方的命。
  若有人细看，一定能发觉，那令一只这样厉害的丧尸都躲得狼狈的物件，不过是一块随地捡来的铁片。
  阿水瞧了远远来的人，不由松下了一口气，手里紧捏着的飞镖也收回到了口袋里。
  “吼！！”
  虽然逃避开了那块致命的金属铁片，丧尸还是避开得狼狈，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愤怒令它忍不住地发出一声怒吼，可下一秒，它就怒不起来了——地上、窗边的金属折成锐利的弧度，化作利剑一般冲它门面击来！
  黑衣丧尸的身体被这些金属制物划拉得遍体鳞伤，那些铁片却不依不饶地要直取它的咽喉，想要永远地斩断它腐烂的大脑和身体的联系，它心知敌不过眼前这个不好惹的男人，只能凭借着灵活的身手，一下蹿往窗外逃生。
  黑影在窗外几个起跃，像是拥有古代人类的轻功那样，轻易地就从高达近二十米的地方蹿脱逃离。
  缓过气来的陈荌几步往窗口奔去，茫茫夜色中，她只看见了最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一点点影子，少女皱皱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陈荌又连忙回头看去。 第145章   悬浮在半空中的金属物件们，在丧尸消失在夜色中的那刹那，都跟失力似的，哐啷哐啷地掉落了一地，把阿水都看得惊了下。
  “季词！”
  陈荌都来不及多想，一回头就连忙冲不远处的青年奔过去，果不其然，走近了就看见了对方额边密密麻麻渗出的汗珠，唇色都变得有些发白。
  那是他用异能过度的表现。
  “你这是干什么啊！我不是说了你不能总是这样损耗过度的吗，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这样会……”
  陈荌和阿水一起扶着人慢慢靠墙坐下，少女看着他这个模样，心就像被狠狠揪起来一样，她大声又急切地斥责，说到最后她又实在不愿意咒出那个不好的字眼，少女憋得满脸通红。
  自从她发现了季词急切地想要自如地运用起这个异能，而每日都损耗过度地暗地进行训练时，她就严厉地声明过了不准他这样，他一点都不知道，后世那么多人因为耗尽精神力而死，一点都不知道她真的很怕啊……
  “这次是例外。”
  面对陈荌快要哭的神情，季词手足无措，相处这么久以来，除了第一次见面，他从没见过陈荌有过什么脆弱的情绪的时候，他的手顿在半空中，犹犹豫豫的不知该怎么办好。
  良久，季词轻声说着，像在安抚和道歉：“我一直很听你话的，就是看到那只丧尸要咬到你了，我一时着急了才没想到过度用力的后果……”
  陈荌当然明白他说的，那只丧尸等级很高，她是拼尽全力也抵挡不住的，这样厉害的级别，如果不一次性逼退并且恐吓住它，即便这一次他们相安无事了，这丧尸下次还是会找上门来的。
  “可是……”
  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阿水咕囔了一句：“a市的丧尸我们没见过全部，也见过百分之九十以上了，这么厉害的丧尸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这么一说，陈荌和季词两人相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三个月前，她和季词就开始去丧尸聚集繁多的地方杀怪，一是适度地拿一些低阶丧尸来给季词的异能练手，二则是避免那些丧尸聚集，从而不知不觉地滋生出高阶丧尸，按理来说，这几个月的成效应该是很大的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只强悍的丧尸？
  陈荌的神色不觉地凝重起来，有一只就会有第二只，难道，前世a市沦陷的结局还是不能改变吗？
  少女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天边，心底里弥漫起一股子的难言悲凉，如果她改变了会建立在a市的毒瘤a基，杀掉了这里将会对人类有巨大威胁的高阶丧尸，她都已经尽力成这样了，还不能改变历史的结局的话……她想她会奔溃的。
  ……
  几天前的那只诡异的高阶丧尸，仿佛像是陈荌的一场梦一样，她下定决心无论怎样都要杀掉它，可翘首以盼地等待了好几日，都没见有丝毫异样的情况出现，陈荌简直都要愁死了。
  “它应该不会来了。”
  季词这样说，他之所以能这样肯定地说，就是凭借这几个月以来对这些怪物摸索出来的喜好，像这样有了人的智慧的高阶丧尸们，突然行动攻击人绝不是像那些低阶怪物那样，被身体的谷欠望所支配的结果，也更不会是心血来潮的举动。
  唯一解释的可能，就是它能察觉得出他们一行人对它的有害之处，或者说是，它感觉他们威胁到了它，所以才会突然暴起攻击他们。
  这也是当时季词损耗精神力过度，也要逼退那只高阶丧尸的原因，这种带着必然要把他们杀害的丧尸，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反杀对方，如果做不到一击毙命，也要令它感到退怯和害怕才行。
  这样，它才不敢再来。
  “那天我都那样恐吓过它了，它要现在真敢来，我们才要担心这怪物是不是另有图谋的原因。”
  季词把今天拾捡来的柴火堆成一排排，好方便让陈荌收入空间里，因为全国停电的原因，最近想要生火煮饭吃些热的食物，都要依靠着这些木柴。
  陈荌也觉得季词说得有道理，她便也不准备再多想了，一边收着柴火，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枯萎泛黄的柴藤上头，少女的眉头又是微微地一蹙。
  “现在，外面的绿植都枯萎了吗？”
  按照前世的进度条，这时候的植物们还只是泛黄、有些不正常而已，距离死亡枯败还有好几个的时间呢。
  “枯死倒是还不至于的，就是叶子什么的都黄了，现在到了春天都没好过来。”季词说着，轻轻一叹：“看来，这些丧尸带来的病毒大面积感染的同时，这些植物也不大好了。”
  听了他的话，陈荌这才松掉了一口气，平时隔三差五去山上捆绑柴火的人是季词，其他地方的植物她倒是能看得见，只是山上的那些植物她再怎么打乱了命运轨迹，它们也不该会变的。
  毕竟，那些……可是未来帮助逃进森林里的人类，重返城市的重要伙伴啊。
  “以后就别去山里扯这些藤条了，那些商店里面不是还有好多桌子凳子什么的吗，劈来都能当柴烧，可比藤条禁得烧呢。”
  陈荌想了想，未来那些会变异的植物，尤其是以藤系为主的绿植，对人类简直不要太友好，想到这里，她连忙找了个借口制止住季词再去山上搜罗的举动。
  之前是因为天气潮湿，普通的柴火点不着，如果用干枯的藤蔓那些来引火，就容易烧得起来，可现在静下心来一想想，他们这些天为了做饭，居然烧死了那么多未来得力的小伙伴，陈荌心里就有些肉痛。
  毕竟，能收服藤系植物对于击败丧尸来说，就是人类方面的迈进的一大步飞跃，藤蔓血厚，尤其是对于拥有木系异能的异能者来说，无异于穿了一层超厚的防伤害衣。
  想到前世拥有木系异能的季词，是有多吸引着藤蔓们的好感，现在却“残忍”地拿它们来做煮饭的引火柴，陈荌捂嘴笑了笑。 第146章   远远望去，此起彼伏的山脉仿若接天相连，黑暗的天边笼罩一层黯淡的月光，林中的树影婆娑，在微弱的光的映衬下，枝条无风自动时显得张牙舞爪，有些渗人得很。
  黑暗隐匿之下，杂乱的枯草垛里，有什么东西翻滚了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地声大。
  少女陡然睁开了眼眸，她那双黑沉的瞳孔里翻滚着隐晦的不悦，在触及到眼前一片黑暗，茫然了一瞬间后，少女随即迅速地翻身坐起来。
  “系统。”
  陈丝愿冷着一张俏脸，历经前几个小世界的毁灭不说，还在下一个世界的传送途中又出现了失败，导致现在传送过来的时间已经是晚了剧情一大截，她怎么能不气恼？
  之前就是在剧情还没开始的时候，她去抢夺男配们的气运，都没能成功，现在都已经晚上了不少时间，怎么还可能夺得他们的爱慕、拿得走他们的气运？
  脑海里的电流声响了半天，系统的电子音这才迟迟到来：“主人，检测到您情绪异常，您现在应该平复一下心情再交谈比较好。”
  陈丝愿咽下心头的不甘，听了系统这毫无意义的话，她冷笑：“平复心情？你还有时间劝我这个？也不想想要是这些小世界的气运都消散掉了，要你这个联系主空间和小世界的系统有什么用？！”
  系统嗫嚅着，滋滋滑过的电流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个女主也真是……”
  训斥完系统，陈丝愿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左右，她就有些忍受不了地皱起了眉头：“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主人。”
  系统没什么起伏的电子音响起：“这个小世界的主场是末日求生，像您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了的。”
  丧尸病毒爆发后，各地几乎沦为死城的国家的时候里，没被丧尸追着咬，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了，真是搞不懂，她这是在嫌弃什么？
  既要收走世界的气运为己用，当世界奔溃需要人来维护时，却又嫌这嫌那……白色的主空间内，拥有电子机器人外形的系统，它的眼睛里闪过一串密密麻麻的数据，一瞬而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陈丝愿提着自己已经有些破烂的裙摆，夜晚的风一吹过来，冷得她上下牙齿直打哆嗦，此时正是气恼的时候，听着系统不见安慰的声音，她更加来气：“闭嘴！”
  系统失声噤言，陈丝愿一边抱着手臂准备找个能过夜的地方先坐着，一边在脑海里翻看着关于这个小世界的记载。
  这个末日世界仍旧是以书中世界的形式展现，里面无异描绘了大量的关于末日到来的恐慌和人类生命的威胁，只看了前面一部分的梗概，陈丝愿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宁愿身处在之前那个落后的古旧世界里面，那里好歹除了要想法子在男配身上想法子以外，其余的什么危险伤害，那是绝对不会有的，哪像在这里的这个社会秩序已经乱了套的世界？
  不仅求生艰难，她还要无时不刻注意着那些会咬人的怪物，真是……陈丝愿没能找到什么山洞，只看见了一株格外肥大的藤蔓，植物肥厚的叶片四下堆积着，像搭造出了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山洞模样。
  陈丝愿抱着膝盖一屁股坐下，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忍不住捏了下拳头。
  虽然这个世界环境恶劣，就连剧情展开之速度也远远于她不利，但好像也并不是没有对她有用的时刻……刚才在脑海里翻看这个世界的进度条，她发现现阶段正是女主和父母走失的时候，也是这段时间，她会遇上因为激发了异能而身体虚弱的男二，季词。
  “母亲嗜赌，从小辍学打工还赌债，艰难孤苦地长大，末世后以卓越的天赋激发木系异能，性子正直无欲无求……”
  看完关于对这个男二的经历性格概括，陈丝愿登时咬牙切齿地来了气：“这写得倒是好听，这身世凄惨的……好像看起来容易攻略似的，也不瞧瞧看，上个世界、上上个世界的男二哪个不可怜？我tm都发挥的空间吗？？”
  系统听着她骂，状若哑巴并不吱声。
  “我就问一句。”
  陈丝愿随手拽下旁边藤条的一片大叶子，她冷冷地道：“这回没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女配角来抢我的人吧？”
  前几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本该属于她的戏份，莫名其妙地被人捷足先登地抢了，男二的感情线更是偏离得严重，陈丝愿想到每个世界消散时，主空间的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不是男女主角的，而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女配和男二喜结良缘。
  这么多个世界的失利，这令陈丝愿不得不怀疑，那些本没有多少戏份、原与男二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角色，很有可能是被异时空闯进来的人附了身。
  想到这儿，陈丝愿又皱眉问：“剧情线偏离得这么离谱，难道世界的主观意识不会进行纠正吗？”
  那本该是青睐女主的男二啊，除却两位主角，在这种言情的世界中，他可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滋啦”的电流响了半天，系统这才哼哧哼哧地接话道：“主人，上个世界就替主人检测过了，您说的女配角……系统这边并没有收到判定她ooc的消息，这也说明她的言行举止，和性格并没有偏离剧情线，如果要催动世界意识来限制角色，必须是双方脱离了人物原来的性格。”
  陈丝愿一脸的不可思议，但她心里更多的是茫然，之前她一直没有把抢了男二的女配们放在眼里，也更不可能去关注对方之前在书中的性格是怎样的，所以系统判定女配们没问题时，她竟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难道是她想多了？
  “而且……”
  伴随着系统说话的电流声越来越大：“主人您现在出现在这些小世界里，就是因为小世界有问题，您要么把重心放在男配身上夺气运，要么就按部就班走剧情……” 第147章   陈丝愿听得直皱眉，倒不是因为系统说的话，她道：“你是怎么回事？这电流声音……”
  她在心里和系统交谈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她的指尖就一痛，陈丝愿下意识地甩了下手，手里的那片枯黄的叶子随着她的动作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陈丝愿急忙低头看去，刚才拿着叶子的指腹居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沁出了一颗颗新鲜的血珠，不等她有什么反应，身边的大叶子们就开始疯狂地摇摆起来。
  无风自动的模样，着实把陈丝愿吓了一跳，她连忙站起身来，那些大叶片摇摆得欢快，像是个活泼的小孩一般，陈丝愿提着一颗心连退了好几步。
  这是什么怪东西？
  长着大叶子的藤蔓能无限延伸似的，悄悄地从枯草垛上噌噌噌而来，陈丝愿吓得在脑海里连忙呼叫着系统，枯色的藤条缠上她的脚踝，慢慢往上爬着，她僵硬得全身都动弹不得。
  “主人，这是变异植物，您忘了吗？”系统判定过后，翻出梗概里写明了关于变异植物的那一页纸，用电子音一板一眼地说给陈丝愿听。
  听完系统说的话，陈丝愿的神色变了变，她的目光定在已经伸出嫩芽芽拨弄着自己手背的藤蔓，显然对她并不是要攻击的意思，反而还特别喜爱自己的样子，陈丝愿心里不由掠过一丝欣喜。
  居然是变异植物，陈丝愿想到自己被割破的指腹，嫩芽芽已经往她的那抹伤口处探去，她没有挪开手，任它在伤口处噌噌，惹得这株藤蔓高兴不已地又摇了摇叶片。
  末世的第二年，面对那些咬人的怪物，节节败退的人类被逼进了深山老林中，森林里生长着的苍天古树，和一些不为人知的绿植暂时阻碍住了丧尸进攻的步伐，也庇护着人类有了得以成长的机会。
  可以说，森林里的植物，于人类来说是救命恩人。
  陈丝愿想到刚才自己不小心被那片叶片割破指尖，沁出的一点血珠，如果没猜错，有些变异植物就是凭借着人类的血来认主的。
  想到这些，陈丝愿脸上的笑意浓郁了一些，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那颗嫩芽芽，她笑道：“你是要成为我的植物吗？”
  是了，女主本来就异于常人，她的血液自然也更会吸引得住这些低阶植株。
  当晚，陈丝愿理清了这株拥有大叶片的藤蔓，是属于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株，就是沾染上了她的血液这才对她亲昵无比。
  第二天，陈丝愿带着这根被她装进袋子里的藤蔓，下了山，她要下山去与那个男二季词偶遇。
  在梗概里面，他这时候应该才刚到a市不久，这时候她趁他需要帮忙脆弱无比的阶段，她悉心照顾、守在他身边杀丧尸保护他。
  陈丝愿就不信了，她做成这样了，还不能让这男二爱上她，贡献出他的气运。
  “滴——”
  “剧情线偏离百分之五。”
  往山下走的路上，陈丝愿还没把自己的算盘细细地敲打完，脑海里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
  “季词。”
  穿着宽大卫衣的少女往后退了退，握着长刀的手一紧，她面色已经冷了下来：“这里不对劲。”
  今天，她和季词出来是对这边进行最后的收尾大扫荡，市中心是a市的重灾区，所以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一直都对这儿防范极强，高阶丧尸一个不落地杀掉了，除了几天前那只过来挑衅过的女丧尸一直迟迟不见踪迹。
  但季词劝她安心，陈荌便也不愿季词担心她，今天过这边来就是最后收一遍资源，能用的的东西物件都要塞进空间里，可一进这家小商店，陈荌就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她能发觉出来的，季词自然也能察觉出来，他往警惕的少女那边靠近了一些，右手已经轻轻地做合拳状。
  随着青年的这样的举动，地上、墙上、桌上和窗户边的金属制品都在轻哐哐地动。
  “唔……”
  一声很轻的声音从角落处传来，似乎是有些抑制不住的……人声？
  看见角落里那块轻轻颤抖着的衣角，陈荌挥刀过去的手一顿，见她停住，季词也猛地一收手，浮在半空中尖锐的金属就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别！别动手！是自己人啊……”
  听见这哐啷哐啷的声响，吓得那藏在货箱后面的人连爬带滚地出来，对方高举着手，表示举手投降状。
  陈丝愿咽下嘴里的面包大喊道，她的腿都软了，下意识地就跪倒在了地上，浑身几乎都使不出半点力气似的，发软虚得很。
  这里的世界是真的太可怕了，不管是饿肚子，还是丧尸吃人，她实在太想念之前经历过的那几个世界了，哪里会像现在一样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
  看见她出来，尤其是触及到她的衣服和身形，陈荌的眸光一顿，捏着刀柄的手又是紧了紧。
  即便对方是低着脑袋，她看不清面容，但陈荌死都不会忘记陈丝愿的背影模样，她的手一轻，握在掌心里的刀就进了空间里。
  陈荌顺势往季词身后一退，眼神闪了闪，她轻声说道：“季词，她会说话，她应该是活生生的人。”
  季词？
  陈丝愿惊了，她可没有料到啊，刚下山躲进一家商店想要找些吃的，居然就这么巧地碰上了男二！
  陈丝愿急急忙忙地抬起头，迎上青年微拧眉的目光，似有警惕的样子，陈丝愿心里一跳，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刚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东西，嘴角是不是会有碎屑啊……
  看着这个向来被家里人宠爱得不行，现在却这样狼狈地坐在地上，嘴角旁都还有她不顾形象吃东西的证据，陈荌不由挑了挑眉。
  曾经一个在洗手间点燃过的蜡烛她都不愿意放在餐桌上的人，现在却能对着附近腥臭不已的味道吃下食物了，还真是有长进了。
  陈荌唇角勾了勾，看着陈丝愿手忙脚乱的模样，她唇角的笑意略带凉意。
  这不是挺好的吗，身处末世，以后谁有那个资本矫情？ 第148章   “主人，重要角色距离您五米远……”
  系统的通知声姗姗来迟，剩下的的话被陈丝愿恼怒的一声：“闭嘴！”给堵了回去。
  白色无垠的主空间里，人形外壳的机器人安装的那对黑色瞳孔里，飞速地流转着许多令人眼花的数据，暴躁、贪婪、愚昧……收录完毕……
  身在小世界的陈丝愿，并不知道主空间里的系统这片刻的小异样，她心里自然是愤怒的，她把自己在男二面前丢脸的过错，尽数归在了系统身上，要不是这个没用的ai，她早就接到了季词靠近的通知，怎么会弄得一身这么狼狈？？
  几人相对无言，小小的百货商店里寂静了几秒钟，就被外面闯进来的一只低阶丧尸给撞破了这样的平静，嘶哑的“嗬嗬”声响，着实把陈丝愿给吓坏了。
  她一路逃过来，可是见过那些怪物在吃人肉的模样，她都吐了不知道多少回了，陈丝愿慌忙地爬起身来，也顾不得现在的样子狼狈难看了，保不住性命，爱情和气运都算什么啊。
  季词抽出旁边的菜刀往扑过来的丧尸丢去，那不是什么难缠的家伙，陈荌便没多插手，她偏头往后面看去。
  陈丝愿似乎没有看见她，而是急促地就往后面的货箱旁躲藏着，她的身边也不见贾红夫妇两人，那就难怪了……陈丝愿现在整一个疯癫的乞儿似的，否则按照贾红的性子，她就算是自己豁出去，也不会让陈丝愿过这样朝夕不保的日子。
  无意闯进来的丧尸被砍了脑袋，溅着浓稠腥血的头骨碌碌地滚在陈荌脚下，季词看着被惊吓到又重新躲起来的少女，他有些无助地看了陈荌一眼，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陈荌却抿着唇不言不语，只往他身后躲，季词只好放下菜刀，皱皱眉犹豫地开了口：“你还好吗……？”
  “季、季词……”
  陈丝愿死死地抓着挡在她眼前的纸箱子，她的语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那那怪物……死了了吗？”
  “死了，你可以出来了。”
  听到这话，陈丝愿这才骤然失了力似的松懈下来，回神过后，她这才尴尬地意识到，自己不仅衣服破败不整不说，居然还在这个季词面前弱成了这样。
  要知道，梗概里面描写的女主角虽然柔弱，但心志却很坚韧，面对这些会吃人的怪物会害怕，却从不会因怯弱而躲在众人后面。
  不然的话，女主也不会因为鼓起勇气保护着虚弱的男二，而被男二另眼相待了。
  啊啊啊啊居然第一面的印象都这才败坏了！
  陈丝愿又在心里怪起了系统，要不是系统的通知声延迟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进来的人是季词？又怎么可能在季词出这样丑？
  陈丝愿扯着裙子的手都紧绷着，全身上下因为这难堪狼狈的着装而泛着尴尬。
  刚一走出去，迎上门口灼烈的光线，陈丝愿又很快注意到了一件事——这里，不止有季词在场吧？这个……这个女生是怎么一回事？？
  陈丝愿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目光落在一身齐整、面容姣好而干净的少女身上，那一瞬间，对比着自己的狼狈模样，她又止不住地指尖都在抖。
  让季词看到她这样丑的模样就算了，居然还有个和她比对的存在？？
  “这个是您的姐姐。”
  不等陈丝愿在心里破口大骂出声，系统就适时地制止住她，并把关于陈荌的所有资料都发了出来。
  看着陈丝愿一脸呆滞又陌生的模样，陈荌不由挑了挑眉梢，这是什么意思？久别重逢见到把家里闹得不安生的“罪魁祸首”，陈丝愿居然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呵斥，这是被那些丧尸吓了半年，脑子给吓傻了？
  在清楚地了解到这个名义上的姐姐，陈荌，不过是一个生命力比较顽强的炮灰后，陈丝愿心里稍稍一松，却又有一股子危机感涌上心头。
  ——之前的几个世界，不都是这种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角落里出来的炮灰，莫名其妙的地抢走了属于女主的男配吗？
  想到之前每次被弹回主空间后，看到的都是女配和男配恩爱的场面，陈丝愿就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这次，她绝不能让这个叫陈荌的，从她手里抢人了。
  “姐姐……”
  在系统的催促下，陈丝愿不太情愿地这么喊了一声，随即她眼珠子又转了转，故意担忧不已地：“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走掉了，爸爸很担心你的……”
  这时候的剧情应该就是到了……s市沦陷，陈荌丢下家人，随着s市逃难的人来a市这一段了吧。
  陈丝愿眼里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言语间就不动声色地给陈荌在季词面前抹了黑，任你穿得干净整得体贴有什么用，连家人都能抛弃掉的人，正直的男二怎么可能会喜欢？
  果然，季词听完了陈丝愿的这话，神色几变，他转头看向陈荌，语气微讶：“你、你有家人的吗……”
  他一直以为，陈荌从不提这些事，也一人无牵无挂地跑哪都无所谓，就是像他一样是独身一个人，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打丧尸、收集物资，可现在……陈荌是有家的。
  季词抿了抿唇，他忽然觉得喉间干涩，想要说出的那句“你快去找他们团聚”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半年之久的相处，他们每天在一起为生活奔波，为剿灭那些怪物而努力，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再变成一个人踽踽独行。
  陈荌轻轻点头，她没注意到季词眼里的光随着她这动作，而渐渐黯淡下去了，少女的目光投向暗自得意的陈丝愿身上，陈荌微蹙了下眉，这不该是陈丝愿会说的话。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陈丝愿作为一个被溺爱长大的孩子，在经历过末世之前，难免天真无邪，却又带着无知的残忍，因为纵然陈丝愿知道贾红对她的一些所作所为，面对陈建国时，她从不会开口替她这个姐姐辩驳一二，任由她被推出家门、被训斥挨罚。 第149章   但不管怎么样，陈荌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语气说话，话里藏针，像是个别有心机的人似的。
  “愿愿。”
  陈荌倏地笑了：“你忘记了？当时丧尸都破门进来了，我如果不引走大半的丧尸，你确定你能逃得出来？现在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她的话带着尖锐的刀子似的，毫不客气，没有当时在陈家时的故意做作。
  “是、是吗……”
  陈丝愿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她没有亚人格的记忆，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之前几个世界她只要按照梗概里给的女主人设来演就好，没有ooc自然也不会引起女主身边人的怀疑，也从来没有像这个陈荌这样突然谈及以前的事。
  还有她这抹笑容，简直就像是她暴露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引起陈荌的怀疑似的，惹得陈丝愿浑身上下都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了。
  想到这个女配可能敏锐地发觉自己换了个芯子，陈丝愿连忙又补救道：“之前我被吓坏了，好几个月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总之，姐姐你要知道，我和爸妈都惦记着你呢，现在世道这么乱，就特别怕你被……”
  “别怕，怕什么呢。”
  陈荌笑吟吟着，拍了拍身边的青年，打断陈丝愿的话：“你都不知道，季词有多厉害，一个人足够保护住我了，你们就不用这么担心了，你说是吧？季词？”
  听她这么说，陈丝愿心里重重一沉，她就知道！迟了半年多才来这个世界，有什么先机有什么便宜全被这些女配给占了！现在这两个人就这么亲密了，以后哪还有她什么事啊？
  季词没犹豫地点点头，青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是，只要你想让我保护着，我肯定就不会让你受到丁点的伤害。”
  之前他异能没逐渐强起来时，一直都是陈荌在保护着他，还有从一开始，也是陈荌救的他，他一直都没忘。
  看着两人这样亲密的互动，陈丝愿眼里忍不住迸发了些不甘，虽然只有一瞬的情绪，还是被陈荌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带笑的眸子里的光微微沉了下去。
  果然。
  这个陈丝愿有问题。
  ……
  领着陈丝愿回了一号楼小区，待在家里面的阿水已经煮熟了饭，刚摆出碗筷时，一行人就回来了。
  看见陈荌两个人还带了个落魄无比的少女回来时，阿水还愣了愣，要知道，这市中心附近有许多被围困着的居民，这半年来，即便那些人有多可怜多食不果腹，陈荌都没开过口要救济救济人，现在……居然还把这么个人领回家里来了？？
  阿水觉得不可思议，她直勾勾地坐在沙发上，看了陈丝愿好一会儿，这目光盯得陈丝愿更不自在了。
  就在她忍不住地要回看过去时，突然就听陈荌不轻不重地斥道：“阿水，一直看什么呢，还不快去再端一副碗筷出来。”
  陈丝愿刚要转过去的脖子就僵在了原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听见这陈荌的声音，就觉得心里在发怵。
  “系统，这个陈荌难道对女主很有威慑力吗？”
  这边，陈丝愿在默默地在心里问着系统关于陈荌更详细的事宜，另一边，不得不去厨房拿新碗筷的阿水忍不住嘟囔：“居然还要留人吃饭……”
  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的季词，正巧把这话听了个正着，他记起陈荌今天露出的笑容，不由对小声嘀咕的阿水道：“待会出去别乱说话，陈丝愿是你荌荌姐的妹妹，亲的。”
  说完，他没再管身后的阿水瞪大了眼睛，就转身出去了，从消毒柜里拿出新碗筷的阿水也跟着皱巴起眉头，嘟着嘴小声说：“就算亲妹妹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我厉害，一看就是个拖油瓶……”
  自从末世来了又断电后，晚上没有电灯，连做饭都是个黑灯瞎火的，陈荌就决定把晚饭时间提前，天还没暗下来就开始做饭，并为了吃得太早明早会饿，早饭也索性提前了来吃。
  而陈丝愿自从经历过下山来的这两天光景，早就已经不在乎了三餐是否像从前那样准点吃饭，现在是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更别说这还是热乎乎的食物。
  “这是饿死鬼投胎呢……”
  听着耳边呼啦呼啦的喝粥声音，又看看陈丝愿没半点形象的模样，阿水撇撇嘴，端着碗还不忘小声地又埋汰人一句。
  “阿水。”
  陈荌都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季词就眉头一凝，率先警告地喊了她一句。
  陈丝愿可是真听不惯阿水这阴阳怪气处处诋毁她的语气，嘿，她怎么就惹着这人了，在季词面前，她不要面子的吗？
  即便有季词那声制止，陈丝愿还是脸色难看了起来，她把手里的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对陈荌说道：“姐，她是谁啊，这么没礼貌……”
  “你说谁没礼貌？”
  阿水活像被点燃的炮仗似的，气得激动得脸都红了起来，女孩拍案而起：“别以为你仗着是荌荌姐的妹妹，就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坐在这里的哪个人不都是为了这些食物四处奔波过的，嚯，就你，坐下来就呼啦啦地想着吃！以后可别让我看见你不出去杀丧尸！”
  “你，你……”
  陈丝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在心里头疯狂地喊出系统，tm这哪里来得没脑子的路人甲？居然还敢跑过来说她这个女主吃软饭？开什么玩笑……
  “主人，这个世界的女主前期……确实是挺弱的。”
  系统在陈丝愿的滔天怒火下，声音都是带着不稳定的电流声，它翻来记录了女主设定的那一页，念给陈丝愿听。
  这个世界的女主前期就是软妹子一枚，只有个因缘际会得来的储物空间，尽管后面拥有了强大的治愈系异能，一直走得也是娇软的风格，一路上要没了那些男配男主们的保护，遇上丧尸那只有被啃的份儿。
  要说像阿水那样跑出去杀丧尸，那就想想算了，除非陈丝愿后面觉醒的不是治愈系，而是强大的攻击系，比如说木系火系。 第150章   陈丝愿无可辩驳，只好一直看着陈荌，她把怒火努力地压下去后，神情就变得委屈不已：“姐，我是不是真的会拖累你们，那这样的话，我明天就走好了……”
  把人逼到这个份上，阿水自觉也有些不对，她讷讷地捧着碗食不知味，偷偷地瞥向陈荌那边，生怕她不高兴训斥自己。
  “你现在是很没用。”
  哪料到，陈荌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伤人，陈丝愿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系统不是说这个陈荌自小对女主千依百顺的吗，怎么这才几个月不见，这人就变得这样了？
  遇到陈丝愿的那间商店附近的丧尸都是一阶，二阶以上的基本上被这几个月来，陈荌和季词收拾了干净，连只样貌恐怖了些的低阶丧尸都怕成这样，可不就是没用吗。
  迎上陈丝愿错愕的目光，陈荌淡然地放下已经空了的碗，她笑得温柔：“阿水说得太直白了些，但她也说错，这附近的丧尸其实都没什么杀伤力，你今天却被逼成这样，确实还需要学会成长，毕竟我以后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陈丝愿听了仍是存了一肚子的气，这个陈荌还不是要靠着季词才能这么趾高气扬，凭什么说她没用？？还好意思说什么她不在的时候，她陈丝愿什么时候需要她了？把季词抢走还能说出这么不要脸面的话……
  陈丝愿恨得牙痒痒，还是系统在她脑海里拼命提醒着，她这才没把心里的那些不甘、埋怨和各种怨恨给压下去。
  陈丝愿牵强地扯开一抹笑：“是……这样的吗……”
  或许是清楚地瞧见了陈荌眼底淡薄的笑意，陈丝愿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句：“那姐姐你还不是需要人保护才行。”
  她今天可是看得分明，那只丧尸摇晃进来时，陈荌还不是怕得躲到了季词身后去，最后又还不是得季词出手才砍下那怪物的脑袋，所以陈荌自己还不是那么没用，又凭什么这么说她？
  “是呀。”
  陈荌淡笑，居然没犹豫地一口承认了，说到最后她笑得更欢快了：“但我有季词啊，没用点有什么关系。”她这么一笑，眼尾微微上挑着，衬着干净白皙的面容，露出一抹别样的媚态。
  看见青年被蛊惑了似的往陈荌那边看去，陈丝愿嘴边的笑终于僵了下来，她使劲地掐着掌心的软肉，这才没能把心里头的恼怒显露无遗。
  狐狸精！狐狸精！
  这顿晚饭吃得注定不太欢快，吃完饭后，阿水把陈荌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新衣服递给陈丝愿，女孩还是不大喜欢这个一来就霸占了陈荌的人，面对着陈丝愿那是一个鼻孔朝天：“这间房间就是你的，荌荌姐也说了，你现在这么菜，连只小丧尸都怕得不行，每天你就安心呆在房间里别惹祸就行了。”
  她那敷衍了事的语气，又是把陈丝愿气得不轻，看着人直接把衣服丢到了床上，陈丝愿瞪大了眼，气得噎心说不出话来：“……你们……就让我换件衣服？？”
  她从山上下来时被两只面容狰狞恐怖的丧尸团团围住，差点就没命了，一路上逃跑时还跌了两跤，别说身上的裙子不能穿了，脏污也弄得一身都是，她真的是受不了了，陈荌居然都不想办法给她弄一盆水来？
  “你想要水洗澡？”
  阿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懂了陈丝愿这气咻咻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后，女孩面上浮起一丝嘲笑：“现在全国哪哪都停水了，哪还有足够的水乱给人挥霍掉？我们这些出去杀丧尸的都是十天半个月洗一次的，你现在……”阿水说着就故意地皱皱眉，在鼻子面前挥了两下，“你现在就拿什么布擦擦就好了。”
  说完，阿水头也不回地走了，转过身去，女孩的神情变得得意洋洋起来，哼，荌荌姐都对这个自称亲妹妹不那么在意，她干嘛还要对她有什么好脾气？
  陈丝愿气得浑身发抖，她过去用力地把门摔上，攥着手里那套薄薄的裙子的手背青筋凸起，她快要被这两个贱人给气死了！！
  “主人，那个阿水……”
  系统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正说到一半，突然蹿拉过一道道刺耳的电流声，震得陈丝愿耳聋发聩，她这时正在气头上，哪里想得到系统的异样是什么导致的，陈丝愿恨恨咬牙：“要说就说，一直滋拉滋拉地响干什么？”
  “是……”
  系统似乎被干扰的电流声响了足足有一分钟，这才平静下来：“这个阿水的人物好像没在情节里出现过，系统怀疑她的人设可能有些错乱了，但您不需要太多地关注这些次要的配角，既然接近了男二，还是把重点放在他身上……”
  “怎么？”
  陈丝愿冷冷一笑：“你觉得也是我在故意挑衅？”
  “我气的是那个什么阿水阿火的人吗，我气的是陈荌！她不是女主的姐姐吗，你不是说她会对我千依百顺吗，怎么现在倒好，不仅在吃饭的时候、在季词在场的时候言语侮辱我，还连盆洗澡的水都这么吝啬地不肯给我？还让阿水那个死丫头过来羞辱我！”
  陈丝愿气得脑壳疼，她捏着眉心，脑海里的系统被训得噤声不敢再说话了，它不吱声，陈丝愿又是更来气了：“简直是个废物！要你有什么用！”
  系统沉默了半晌，许久后才幽幽地说话了：“主人，您忘记了吗，不是一开始是您先露出了破绽吗？”
  这个世界是乱世，经历过的人哪有几个是傻白甜任人宰割的？从一开始来这里，它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陈丝愿了，让她千万谨慎小心，要把原剧情熟读，更不能让女主人设ooc。
  可结果呢，才和这个姐姐一见面，就被人瞧出了端倪不说，还一句话就把人诈了出来，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系统是真不想和陈丝愿叨叨了，她要是想保命，不应该是先稳住陈荌，打消她的疑虑才是吗？怎么现在反而一直在做ooc的举动？ 第151章   在系统说完了一番劝解的话后，陈丝愿果然是听不进去，她气得扯了块遮柜子台面的布，草草地擦了下自己的四肢，穿上了那件又花又薄的长裙。
  第二天天刚亮，陈丝愿就被外面的响动给吵醒了，她惊醒过来后下意识地就猛地坐起了身来，环顾四周，看见周围是整洁而干净的房间后，她那颗心忐忑不定地垂放下来时，又猛然舒了一口气。
  现在……
  她是在陈荌的房子里，有季词保护着她们，她绝对是不会有事的，陈丝愿骤然失力一样摔回了床上，她的额边渗着颗颗汗珠，再也不会再回到之前那样了……
  陈丝愿睁着眼望着雪白色的天花板，这里的墙壁都是那么白那么地干净，让人一点都想不到外面的世界是怪物横行、是属于肮脏丑陋的世界。
  要是……陈丝愿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攥紧了手，掌心被长长的指甲剜得生疼，她却连睫毛都没颤抖一下。
  要是季词是她的就好了，那她根本不会经历之前下山后的险恶，不用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被季词呵护在手心里，这辈子即便没有护住自己的异能在手，都是高枕无忧的，多令人心神向往啊。
  想到这些，陈丝愿渐渐朦胧的双眸突地一冷，对啊，这些被人保护的安全感、季词和这个世界的呵护，都本该是属于她的！
  都是陈荌抢走了！
  陈丝愿想到这里，那双黑瞳里不觉迸发出憎恨的光芒，这么多个小世界，都是被这些不请自来的异世者给毁了，这些一个个不稳定的因素因她们而起的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要迫害她的世界！为什么要摧毁她赖以生存的气运！
  陈丝愿倏地拉开身上盖着的被子，起身下床就要拉开门出去，却听她的脑海里的系统又幽幽地出声了：“主人，系统的主脑并没有检测到配角陈荌的不对劲，您还是专注于尽快攻略男二吧……”
  “闭嘴。”陈丝愿拉开门，一边大步走出去，一边冷声喝止住它继续说下去的电子音：“检测不出来，那是你废物没用，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陈荌不对劲，她都ooc成这样了，你还要跟我扯什么没你们ai的责任？笑话！”
  她大步走出了房门，一晃无垠的主空间里，系统的眼眸中又飞快地掠过一串数字，被记录下来，人类……任性、自负……
  “姐姐。”
  陈荌听到这声陡然冒出来的称呼时，她飞快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简直快要麻木了。这个陈丝愿，到底是怎么把这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句“姐姐”，硬生生地给喊出宫斗剧的标配感觉啊。
  “怎么了？冷？”
  蹲在她旁边控制火候的季词率先发觉了陈荌的动作，青年问完后，飞快起身去了房间里，拿出来一件薄薄的披风。
  这还是之前陈荌和他去搜衣服时，两人路过一家汉服店铺，把厚的衣服收了起来厚，季词顺手就摘了件给自己披身上，就这么被带回来了。
  “其实也不是特别……”
  陈荌歪歪脑袋，准备想该怎么说才能委婉地告诉季词自己不冷，只是被陈丝愿的那句“姐姐”给惊悚着了，但身上一沉，那披风落在了少女的肩上，还带着青年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陈荌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
  在后面看着两人“恩恩爱爱”举止亲密，还完全忽视了她的模样，陈丝愿气得险些把牙齿给咬碎，陈荌这狐狸精！明明听见了她的声音，知道她就在后面，居然还故意装冷勾搭季词！
  好一个单纯不做作的狐狸精！
  陈丝愿恨陈荌当着她的面勾引本该属于自己的男人，又恨季词居然这么受不住诱惑，败在了陈荌这狐狸精手里，她是真的怕，这个世界又会因为那些异世者的闯入，而导致男配不爱女主，剧情更是难以发展下去从而——气运消散！
  为了以后能保命，陈丝愿只得咽下心里的怨恨和苦楚，扯开一丝笑走过去，看着陈荌坐在小木凳上熬着热粥，她眼珠子一转，连忙又扑过去：“姐姐，你怎么能做这个？我来吧我来吧……”
  “怎么就不能做了？”
  陈荌微蹙着眉，捏着勺柄的手一转，就躲开了她扑过来的手，少女面上带笑，但细听着的声音却是有些冷冷的：“在家里的时候做饭还不是要我来的？愿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等着吃就行了。”
  “我、我……我怎么就只知道吃了？陈荌你不要血口喷人！”
  冲动之下，陈丝愿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登时令季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收到青年眼里不显眼的厌恶，陈丝愿这才如梦初醒，原来陈荌就在这儿等她呢！是不是就要看她在季词面前出丑，好让季词讨厌她！
  陈丝愿的神色变来变去，最后她忍不住悲愤而委屈不已地往房间里跑，阿水从卫生间出来时，就听见这么一声儿巨响的摔门声。
  “嘿！谁惯的她啊！”
  阿水吐槽道，昨天晚上也是这样猛地摔了一下门，把她给吓了一跳，阿水拍拍胸口：“陈丝愿这是觉得这门太结实了吗，还是觉得这儿安全引不来丧尸啊……”
  “够了。”
  季词沉声制止道，他担忧的目光落在又走了神的少女身上，自从接了她这个妹妹回来后，荌荌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好似有什么心事。
  今早起来，他问了，可她又什么都不肯告诉他，现在……季词皱着眉看向不远处紧关着的房门，问题很可能是出在这个陈丝愿身上了。
  “别多想了，你要是不喜欢她，今天把她赶出去。”
  季词端碗盛粥，说这话时，青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光芒。
  在陈荌决定接陈丝愿回这个家时，他就不大愿意，要想不让荌荌想起那些家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陈丝愿这个隐患给丢走，眼不见为净，久而久之，荌荌也就不会想起这么些人了。 第152章   吃完饭后，今天没什么安排，陈荌歪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让阿水把粥送进陈丝愿房间里去，她从空间里拿了个魔方出来玩。
  可惜她以前从没玩过这个，打乱后总也拼不好，季词跟着坐过来，伸手拿过魔方，慢慢地在少女眼前拼好，陈荌看着那个轻轻咔嚓转动的魔方却出了神。
  她又想到了陈丝愿。
  她很不对劲，好像把之前的事给忘掉了似的，一见面时陈荌故意说自己是引走丧尸才逃来a市的，她不但没反驳，似乎表情还很心虚，陷入自我怀疑了一般。
  这就很怪，当时她是锁住了贾红的卧室房门，把三个人困在了房间里面，虽然看起来是保护了她们，可丧尸一挠破门冲进来，他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最后三个人还是跳窗跑了的。
  陈荌才不信，陈丝愿因为这事会没有一点怨气，更何况，看现在贾红夫妻两人不在陈丝愿身边，如果没猜错，还是和前世一样，陈丝愿是在逃往a市的半路上，和他们走散了。
  可以说，陈丝愿这一路走来，确实不容易，对此她居然也没有一丁点的控诉。
  而且……陈荌突然想到，陈丝愿和贾红他们是在半路上走散的，那来a市的路上肯定是艰难的，怎么看陈丝愿这幅软弱到连一阶丧尸都害怕的样子，也不像是经历了许多磨难的人啊。
  难道。
  陈丝愿也是重生回来了的？
  陈荌下意识又蹙蹙眉，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要知道，上辈子的陈丝愿过得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一开始觉醒的治愈系异能虽然被当时的人类觉得鸡肋，可到后面人类用光了仅存的药品后，才发现治愈系的可贵，到了后世几年，纵观全人类都没几个是这样的异能。
  一位拥有治愈系异能的异能者，更是一致成了所有人类都不敢得罪的对象，更别说，陈丝愿还是被她男朋友用晶石堆起来的高阶异能者。
  而她，和后来的陈丝愿更是没什么交集，如果陈丝愿也是从后世穿回来了，她根本不会用那种妒恨的、仿佛她抢了对方什么东西的目光来看陈荌，更何况，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转变得这么大吧。
  陈荌想起了前世的陈丝愿，末世初期的她就像朵菟丝子花似的，软弱可欺，也离不开保护着她的苍天大树，但到了后世，她的异能强大到逐渐被所有人恭敬以待时，她才褪去了些那种软弱的气质。
  才不是现在她看到的那人，眼里想的什么，都是势利又锋芒毕露的模样，那不该会是她那个妹妹该有的神情。
  陈荌的心渐渐凝重起来。
  “看懂了吗。”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令陈荌一个激灵，她愣愣地偏头看去：“啊……？”
  青年的眉眼间已经隐隐有了后世的沉稳，就像现在他不笑的时候，一双黑瞳中倒映着她的模样，就更像了。
  像是回到了那时候面对面和他说话时一样，对着那时候的季词，陈荌向来都是手足无措的，少女垂下脑袋去，嗫嚅着：“我是说……什么看懂了……”
  “当然是魔方啊。”
  季词晃晃手，陈荌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魔方，已经拼凑好了完完整整的六个面，是刚才她在走神的时候拼好的？
  陈荌摸摸鼻尖，了然，难怪季词第一次和她坐得那么近，就是要给她展示怎么拼魔方啊。
  “这个其实是有口诀的，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再拼一遍给你看吧？”
  季词又快速重新打散了，还没等他再转动几下，陈荌就下意识地制止他：“不用了——”
  见他看过来，陈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直白地拒绝他的好意，实在是有点儿不太好，她连忙补救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只是闲着无聊拿来转转……而且这魔方……应该还挺难的吧，你教我的话肯定要费好多时间了。”
  想起从前在c基时，季词教队里的队员格斗技巧，明明同队里面的女性也不止她一个，偏偏每次都是她在拖后腿，从那个时候开始，陈荌就不太想在季词面前暴露自己短板的一面。
  现在重生回来更是，在现在的季词眼里，她一直都是个无所不能，甚至能力还远在他之上的形象，她绝对不能让季词知道自己学习能力薄弱这样的事。
  现在陈荌就怕季词会坚持地来这么一句“不难，我教你”，但幸好，在她默默地想完后，季词只是眼里的担忧神色深了些，他没再勉强陈荌。
  她不愿意的事，他一点都不想逼迫她。
  “那好，你玩着。”
  青年默默地把手里打乱的魔方递回给她，又起了身，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陈荌接过，垂着脑袋努力拼凑了好半天也没能拼好一整面的颜色，她无意间地一瞥眸，不期然地对上不远处的视线后，陈荌搭在四四方方的魔方的指尖就是一顿。
  “愿愿。”
  陈荌假装没瞧见自己看过去时，撞上的那一瞬而逝的嫉妒神色，她镇定自若地一笑，招招手把人喊过来。
  陈丝愿觉得她这抹笑就是得意的笑，本想不理会她扭头就回房，但系统在她脑海里疯狂地给她警告：“主人，别忤逆她，别崩了人设，陈丝愿的亚人格可是很听这个姐姐的话的。”
  陈丝愿这才不情不愿地抬腿过去了，刚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陈荌就浅笑着对她道：“愿愿，刚才我说话直接了点，吃了饭你也该气消了吧？”
  “瞧！”
  陈丝愿在心里和系统腹诽：“这是在说我白吃白喝呢，捏着这点，她的意思不就是我还不能有脾气呗！”
  虽然心里mmp，但嘴上陈丝愿还是勾了丝笑意：“我怎么可能生姐姐你的气啊，姐你可别再说这种话了，要让季词听见，还不准以为我是个娇气任性的人呢。”
  陈荌微讶地挑挑眉，她倒不是惊讶陈丝愿反刺回来的话，而是她言语里的……季词？看着陈丝愿故意有些娇羞的神情，陈荌的眸色深了些许。
  她什么时候对季词有想法了？ 第153章   “先不说其他的了，我刚才转了半天都没把这个魔方拼凑好，愿愿你来试试看吧，我记得你以前超会玩这个的。”
  少女笑吟吟地把手里的魔方递过去，她这个妹妹，确实玩魔方有一手，小时候家里买不起什么太昂贵的玩具，贾红和陈建国就买魔方给陈丝愿开智，以至于她特别会玩这些。
  陈丝愿不自然地回以一笑，她本想找个借口推脱一下，但哪知，系统的电子音又疯狂地在她脑海里响起：“答应下来！答应下来！亚人格玩魔方很厉害的，你要是推了，陈荌肯定又要再怀疑试探你了！”
  在系统的再三催促，以及保证它会帮忙“作弊”下，陈丝愿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小时候玩得多，现在可能都不大熟练了。”
  陈丝愿牵强地一笑，在系统的指挥下，不多时她就完成了六面颜色的统一，陈荌一直都在紧盯着她的动作，察觉到她一丝不错的目光，而自己手下已然完成了魔方的归位。
  陈丝愿在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刺她两句：“瞧，这还是很容易的，我还以为时间久了，就不太记得怎么拼了呢，这么简单的小玩意儿姐姐你不会吗？”
  “愿愿你又忘了？”
  陈荌丝毫没有气恼，反而反问：“以前爸爸和阿姨总是喜欢给你买这些玩具，我哪里摸得着这些？”
  她这试探性意味极强的话一落，陈丝愿的面色就一僵，待在主空间里的系统已然是横铁不成钢，让她别总和这个陈荌对着来，非不听！现在好了，人家三番两次地试探挖坑，她就傻愣愣地直接掉坑里去还不带一声响的，就这样式的傻子，陈荌不会起疑就怪了！
  系统气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陈丝愿讷讷地站起身来，她接不上话，只得悻悻地回房间里去了。
  等回了房间，陈丝愿这又才后知后觉地生气：“她这是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给谁看呢？爸妈偏爱女主有错么，她来这么一句，又是想说陈丝愿小时候过得比她好呗，又想衬托出她的可怜巴巴？真是搞不懂，这些女配一天不给主角难堪就不舒服是不是……”
  系统任她叨叨叨，一言不发。
  客厅，陈荌目光落在手里拼好的魔方上面，看着陈丝愿转动魔方的举动，显然也并不是生疏的样子，一时之间，陈荌都有些疑惑了。
  突然的，陈荌又想起刚才陈丝愿说的话。
  季词？
  她回想起来，那天在小商店里，陈丝愿第一次见到季词时，对他的神情就表现出特别又莫名的依赖感，甚至还第一眼把她给忽略掉了，也就是那时心里头的一点异样感觉，让陈荌下意识地试探了一句。
  没想到，这一击即中，陈丝愿对她的话完全没有反驳辩解的意思，表现出的模样，就好像是突然间失了忆，连性子似乎都大变了一般。
  这才让陈荌不得不怀疑起来，她既然是重生的，那陈丝愿……会不会也有可能是？但今天陈丝愿的所言所行，又和上辈子陈丝愿认识的那个妹妹完全又不一样。
  而且，陈丝愿话里话外间、目光所及之处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她，源头居然是因为她和季词比较亲昵了些……
  陈荌歪在沙发上，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几番试探下来，陈丝愿有些问题是毫无疑问的，但她为什么会牵扯上季词，这个问题陈荌还需要再想想。
  陈丝愿的事情暂且放下，几天的休息过后，陈荌把大家召集起来，提议了一件事。
  “你们……有没有想过，建立一个幸存者基地？”
  说这话时，陈荌的目光是偏向季词那边的，可第一个开口接话的人却是阿水，女孩把玩着手里新入手的匕首，听到这话当即就皱了下眉说：“荌荌姐，什么是基地？”
  “就是……”
  陈荌想了想，把这几天一直思虑的想法给说出来：“一个把那些暂时没有力量反抗丧尸的人类，聚集起来的地方，现在末世来临，人人岌岌可危，你们也知道现在我们的人太少了，如果只用我们的力量根本帮不了太多的人类，只有征召那些有力气有本事的人起来，才能一起维护住其他弱小的人。”
  “荌荌姐，我没听错吧？你……你要帮助那些没用的人？”
  阿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样的基地这样建起来能有什么用？那些人荌荌姐你不是没见过啊，他们为了一块面包能卖掉自己的孩子，能拿刀随便去捅人，如果以后真和他们住在一起了，谁知道他们会为了什么出卖掉自己的底线，都说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身边的人会是叛徒，以后半夜里给你扎一刀子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她这一连串的话跟机关枪似的吐出来，说得陈荌脑门隐隐抽痛，还没等她看向季词，就见陈丝愿也高高地举了下手：“我赞成。”
  要知道，在这个末世降临丧尸横行的世界里，以后的各大基地才是趋势才是形势所向，而且更别说了，男二季词可不就是亲手建立了一处基地，成为一城中流砥柱的存在。
  所以，虽然这是陈荌提出来的决定，但为了让她在季词面前有个好印象，她当然要表示赞同陈荌的提议了。
  听了她的话，陈荌挑挑眉，扭头看向季词，青年却沉默了片刻，罕见地表示了和陈荌相左的想法：“我也不同意建立基地。”
  他这话一出口，陈荌和陈丝愿俱是举目震惊地看着他，陈荌虽然难以理解为什么现在季词没有想建立基地的想法，但想到他是在人类被逼至森林重归城市之后，才寻了一座小城市建立的c基，她犹豫了一下，没再开口问他为什么。
  之前的路，因为有她的关系，导致现在有些路并没有按着前世的轨迹发展，陈荌心里的担忧远远超过她想和他同行的想法，所以，她也不太愿意再干扰到季词以后的命运了。 第154章   季词这话一出，陈荌还算得上冷静些，她想，季词这么说肯定有他的考虑，而且他不会瞒着她什么的。
  就是陈丝愿不太淡定了，她迫切极了地问：“季词哥，你说什么呢，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吗，你怎么能——”
  陈丝愿下意识的话说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就骤然地卡在了喉咙里，对上青年冰冷下来的审视般的眸光，她后背升起一股凉意，陈丝愿这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她的脑子登时嗡嗡地一片空白。
  偏偏这时候，系统还在她的脑海里聒噪地指责她，陈丝愿捂着耳朵尖叫一声：“闭嘴！闭嘴！”
  众人哑然地看着人跑回了自己房间，阿水还在皱着眉头，女孩看向陈荌：“荌荌姐，她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毛病啊……”
  “应该吧。”
  接上这话的不是缄默不言的陈荌，而是收敛了深沉眸光的季词，阿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客厅里太过安静无趣，女孩转眼就噌噌噌跑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季词，你以前……认识陈丝愿吗。”陈荌坐下来，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季词的一双黑眸望着她，瞧见少女沉思的模样，他的心里竟有些焦急地一紧，他连忙摇头解释：“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我从来没见过她的。”
  刚才，陈丝愿说的话，陈荌听得分明，她……字里行间的意思好像是知道季词以后会建立基地，但这时候确实，陈丝愿和季词是没有交集的啊。
  陈荌心里头怀疑陈丝愿是重生回来的念头又强烈了些，但前世的陈丝愿被人一世宠爱着保护着，她重来一次，哪来的对她这么大的敌意？甚至还在嫉妒她，这更是陈荌不能理解的。
  难道……
  少女咬了下唇，陈丝愿后悔选择她前世的男朋友，这一世反而觉得季词好了？
  “你是不信我吗？”
  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季词的心始终都在提吊着，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慌张，怕她不肯信任自己，更怕她误解自己和她妹妹有了什么牵连，青年用力抿了抿唇，他的语气郑重却又透着一股子的无措：“我骗谁也不会骗你的，陈荌你信我，我没有和你妹妹说过什么要建基地的事……”
  “你在说什么啊。”陈荌回过神来，她被季词这番慌里慌张的语气给逗笑了：“我只是觉得……陈丝愿她可能有点问题，看她这几天总喜欢黏着你的样子，今天又突然说出这种话，我还以为你们之前就认识呢，没有要怪你的什么意思。”
  听到少女带笑的嗓音，季词那颗忐忑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一般的安心，他轻声说：“我和她是真的没见过。”
  “好。”
  陈荌笑着：“我知道了。”
  掀过因为陈丝愿带来的好一番误会，陈荌迟疑了下，又问：“我刚才说建基地的事，你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能和我说说吗……”
  “你也知道。”
  季词看了少女一眼，对方弯弯的眉眼里有着对他的信赖，他便扯开唇角轻轻一笑：“现在的a市其实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太平，虽然大家在拼命杀着高阶丧尸，可是……”季词歪了下脑袋，斟酌词汇：“他们变异进化得太快了，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快，按我们现在势单力薄的几个人，没有办法聚拢起这里的幸存者，更保证不了他们的安全。”
  陈荌其实在他一口拒绝前就已经定下了心意，但现在她没说话，季词就仍以为她是心里还在左右摇摆着。
  季词继续道：“但如果是你想那么做，我帮你。”
  冲动过后，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陈荌心里也很清楚，这才末世半年多，人类现在还没激发异能不说，连强烈的求生欲和战斗心都没有，尤其是在他们来了这里杀掉了许多高阶丧尸后，a市的大部分人窝在家里靠吃存粮度日，根本不肯走出那个看似坚实稳固实则不堪一击的舒适圈，
  如果这些溃散的人没有聚拢在一起的心思，不会想着主动去击败丧尸，甚至还在想着坐享其成、或者易子换物的法子，这个基地建起来其实很快就会变成另一个屠戮场。
  但陈荌是没料到的，季词明明对现在a市的局势心如明镜了，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要帮她按照心愿来做。
  “不用了。”陈荌连忙制止住他，少女笑起来：“我其实也想明白了，你和阿水说得都有道理，是我想事太狭隘了。”
  命运的齿轮以后就让它自己慢慢滚动好了，除非是性命交关的事，其他的她不会再插手了。
  房间里。
  脑海里的系统连番轰炸而来，吵得陈丝愿脑壳突突突地疼，她用力挥手砸掉了床头柜上的台风，哐啷的一声重响终于让系统停了下来。
  脑海里的嘈杂声音终于如愿停下，陈丝愿这才冷冷地一笑：“系统，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是谁创造了你，谁又是你的主人？”
  系统的电子音抽拉一声电流响，一板一眼又迟缓无比地接上她的话：“主人……是您。”
  “是我？”
  陈丝愿努力地平息下自己满腔的躁意，她的语气却止不住地透露着嘲讽：“我还以为我控制不了你了呢！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起陈荌那个贱人！否则……等回了主空间看我不收拾你！”
  “是……”
  系统毫无波澜起伏的电子音缓缓拉长响起，听得陈丝愿恼火的同时，又带上了一点疑惑：“你这是怎么回事？声音系统出了bug？”
  之前她就觉得系统有那么点不对劲，现在想起来听着系统的这声音，就越发觉得有古怪了。
  在她看不见的白色主空间里，人形ai的瞳孔里飞速闪过许多的数据流，又很快定格在“粗俗”这个名词字眼上。
  “收录成功。”
  陈丝愿等了半天就只等来那机械音这么一句，她忍不住地皱眉：“算了算了，你就是个废物，只要有能量把我传回去就可以了，其他你也帮不了什么忙。” 第155章   春去秋又来，一转眼，小区楼下的绿化成了越发萎靡的枯黄色，站在窗边，一眼望去，再看不到从前的绿色。
  陈荌看着这片毫无生气的黄，她在心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算算时间，这已经快到了末世的第二年了，因为之前在s市捣毁了arrs基地的缘故，前世在a市所建立的a基，也随之悄无声息地消失掉了。
  唯独这件事还能稍稍地给她一些慰藉。
  楼下的低阶丧尸的“嗬嗬”声越发清晰，它们进化得很快，不仅发声有所改变，行动迅敏力更是加强了不少。
  尽管这几个月来，他们几个都不曾停歇地去砍杀高阶丧尸，但她仍旧有预感，这偌大的城市里面，还藏着许多已经拥有智慧的高阶丧尸。
  光凭他们几个人，根本杀不过这些丧尸进化的速度。
  陈荌微蹙了眉头，避开了a基那群人为祸人类，可这些丧尸们的改变是无法抑制的，按照这个进化的趋势下去，总有一天，现在的人类总要和前世一样，一样被逼进森林中，喝溪水、钻木取火、住山洞，被迫过上原始人类的生活。
  忽然的，后背一暖，陈荌按住肩膀上的披风带子，她没回头，也知道身后来的人是谁。
  “它们的声带好像又进化了些。”
  和她同步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季词透过许久没擦拭过而生出一层蒙蒙雾霾的玻璃窗，看向窗外，依旧能清楚地看到楼底下那些踽踽独行的怪物，它们的行动速度，远比之前在s市见到的那些低阶丧尸要快上许多。
  “是啊。”陈荌的声音透着些许的疲惫，她轻声道：“你说，未来有一天，我们会不会被它们逼迫到无路可退的地方，然后……苟延残喘。”
  有些事或许能改变，有些命运注定的……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杀掉再多的高阶丧尸，都抵挡不住那些丧尸进化的步伐。
  几天前，她在路上看到过有人指尖释放出火花，那是火系异能，这表明——现在的人类已经开始激发了异能。
  可人类才刚起步的阶段，对手的丧尸们却已经比他们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全部的异能者能聚集在一起倾尽全力来对抗，那或许还能把这些怪物击退一二，可这样的事，只存在假设。
  “你看。”
  突然地，楼下走出去一个掌心冒着火花的男人，小小的火团朝面目狰狞的丧尸攻击而去，却只能徒劳地给对方烫脱了层皮，面对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怪物，男人惊慌失措地要逃跑，和他一起出来的同伴早就跑得没了影儿。
  季词眸色一凝，一枚尖锐的金属碎片自楼下的水泥地板而起，不过一秒，就重重地穿透了那只低阶丧尸的脑袋。
  陈荌嘲讽地一笑：“这些人自以为有一点非同常人的异能，就胆子大到去招惹从没对上过的丧尸，还有他的同伴，不管不顾地就丢下人逃命了。自大又自私，像这样的人，没有经历过一些艰险折磨，怎么可能会意识到团结有多么重要。”
  季词回过头来，看着少女近些天一直愁眉不展的眉目，他一个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他轻轻一笑：“这么悲观做什么？”
  “如果人类真的被逼迫到了绝境，也是会生出你想象不到的勇气，你现在可能瞧着他们……唔太愚蠢，但你忘了？人都是要给他们成长的时间的，就像阿水，刚开始的时候，你不也还特别嫌弃她吗，现在对她来说，那些低阶丧尸可是伤不到她一丁点了……”
  “喂喂——”
  季词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后面一声气鼓鼓的声音传过来，力透耳背：“季词你别太过分了昂，趁着我不在，就在荌荌姐面前故意说话抹黑我！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汉的风度？气死。”
  陈荌掀起唇角一转过头来，就看见阿水臭着一张脸，甚至还冲季词翻了个白眼，见她气咻咻的样子，陈荌压下笑意打圆场：“他哪里说你坏话了？我可没听见呢。”
  阿水嘟起嘴：“荌荌姐，你就知道维护季词，都不疼我了。”
  “她当然不疼你了。”
  季词抢话，他也看不惯这小丫头很久了，总是霸占着荌荌，有时候让他想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他早就不满了：“你和她认识多久？我又和她认识多久？”
  “你、你……荌荌姐，你看他，他一点都不爱护幼小，都这样了你还要偏心他吗？”
  阿水故意可怜兮兮地歪倒在陈荌身上，亲亲昵昵的样子，令季词轻轻咬了下后槽牙。
  “季词，你也别总和她计较，小姑娘家的让着她点儿。”
  阿水这话，好似说的她和季词有些什么似的，想到歪出天际的想法，耳根微微都有些发起了烫，陈荌连忙打住这些念头，她只得两边都安抚着。
  阿水这才满满意意地抱着陈荌的手臂，把她带去了自己的房间里说悄悄话。
  看着陈荌和他说着话，第n次被人这样半路拐走，季词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心里郁结到差点儿气得发笑，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这丫头加入他们。
  季词松开放在裤兜里的手，不经意地一错目，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在门口的陈丝愿，黑暗把她的整个身子都围裹住，明明是和陈荌一样的年纪，这半年多的相处下来，却没让季词感到她有一丝的关于少女的活力。
  要么时常用黏糊糊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看到了逮捕的猎物似的，就和现在一样；要么那眼里是对陈荌强烈到谁都能看出来的嫉妒。
  总之一句话，季词可太讨厌她了。
  要不是她是陈荌的妹妹，他一准把人赶出去。
  就像阿水曾经说过的，谁都不愿意在自己的地盘里留着个敌人，一个不注意就能捅你一刀，到时候死都是不知道怎么死的。
  季词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时时刻刻受掣肘的心情，就像现在这个陈丝愿带给他的这种感觉一样。 第156章   时间转眼飞逝，隆冬时节而至之际，也代表着末世第二年的来临。
  大雪封路的日子，窝藏在a市各个角落的高阶丧尸终于如陈荌预料的那样，对城市里的人类发起了进攻。
  乌泱泱的狰狞身影几乎包围了一整座城市，腐臭的气息飘带过来，和天空中的白、漫山遍野的颓唐雪色衬成了鲜明的对此色。
  陈荌捏着手里的长刀，少女的脸上看似是轻轻淡淡，但她捏着刀柄的十指都是紧紧绷着的，目光往楼下扫去，小区外的丧尸如同被控制住了似的，破天荒地一个都没动弹地扑过来，只是嗅到人类的气息后它们有些抑制不住地躁动起来。
  陈荌的眉眼一沉，看到这样的情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前世多次尸潮可不就是这样的吗，这些低阶丧尸是被精神力强大的丧尸给控制住了，只等那只丧尸一声令下，它们就会不顾生死地扑上来把人咬成碎片！
  “荌荌姐，这些丧尸是不是疯了……”
  陈荌一偏头，就看见旁边的阿水脸色有些发白，握着小匕首的手都有些轻轻颤抖。
  陈荌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那些乌泱泱一片的丧尸，少女轻声道：“没事的，我们……不会有事的。”
  是啊没事的，上辈子末世二年的人类，同样遭遇了这场尸潮大战，尽管人类一败涂地，也顽强地活了下来，并没有被这些怪物灭绝。
  而这样的尸潮，以后要经历不知道多少次，人类还不是一回又一回地挺过来了？
  这辈子，她和季词做了那么多，总归要比前世好上那么一些些吧……陈荌在心里止不住地想。
  但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那只用精神力控制低阶丧尸的丧尸，只有先把它给杀了，其余的丧尸没有智慧，不懂得什么是合伙围攻这才不足为惧。
  “季词，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和它们有些不一样的……”
  陈荌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小区外一声重重的嘶吼，丧尸群躁动着继而朝他们楼下疯狂涌动过来，陈荌慌乱地张望着，只看到远远的地方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少女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被人拉了一下似的，不断止不住地颤抖着，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楼下那些纠缠一团的丧尸时，陈荌茫然地看了看同她立在窗边的季词，看着对方沉稳的面容，她心里的那根波澜起伏的弦，渐渐平息下来，好端端地绷在原位。
  “季词……”
  陈荌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她有些艰难地问：“它、它们……”
  “没事了。”
  季词偏过头来，眉宇间有些疲惫，但他还是转着手腕翻起手里的那柄长刀，他率先往门外走去：“荌荌，走吧。”
  陈荌快步跟上前去，又扭头喝住要跟上来的阿水：“阿水你留在这里。”
  楼下的丧尸大多是一阶二阶，她和季词要去杀掉那些其他人类不足以抵挡的三阶四阶的丧尸，虽然此时它们已经起了“内讧”似的啃咬成一团，但万一有丧尸攻了上来，陈丝愿也不能没有人保护。
  陈荌和季词两人飞快下了楼，虽然有季词伤了那只高阶丧尸在先，又有他的精神力干扰丧尸群在后，还是有十多只级别更高些的丧尸闯入了住宅区里面，嗅着人类的气息往楼上攀爬时，把住在低层的人追得连连尖叫着往更高的楼层跑。
  当时陈荌他们在这栋没什么人的小区里住了两三个月，他们合力围剿了好些丧尸后，就有许多幸存者“慕名”而来，希望陈荌能庇护他们，就纷纷搬来了这栋楼里。
  三十多层的住宅楼里，几乎都被幸存者给霸占满当了，原本陈荌是不建议他们往低楼层住的，因为像现在这样的尸潮一来，住得低的人总是比较吃亏，可是那时见到救星的a市人，怎么可能听得进她的劝诫，现在尸潮果真来了，好了，楼下的人全都阿弥陀佛了。
  楼梯被挤得水泄不通，站在楼梯口根本下不去，而下面已经有人的惨叫声传上来了，陈荌捏着刀厉声道：“让开！”
  堵得楼梯的人见是她，虽然慌到不能冷静自持，倒是理智还在，纷纷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季词追下去之前，不忘丢下一句：“要想快点上去就排好队！年轻的让着点老幼，否则堵在这儿谁都得被丧尸咬。”
  说完，他就匆匆忙忙地追上陈荌去了，身后有孩子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哭得细细弱弱：“妈妈，我不想被丧尸吃掉……”
  “排一排队啊！分两列！”
  “你别嚷嚷得那么大声，待会怪物该从窗户外爬上来了……”
  ……
  陈荌抬腿踢开一只朝她扑过来的低阶丧尸，那股子浓烈的腐臭味熏得她又想吐了，因为之前一直都在挑高阶的丧尸杀，她都好久没接触这种皮肤皲裂、浑身是腐烂气息的丧尸了。
  一刀砍向准备在身后偷袭的丧尸，陈荌在它略显干净的衣服上抹了抹刀尖上的腥血和碎肉，一回头，季词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了，手里的刀正在一只面容铁青的丧尸脖子上重重一抹，浓烈的黑血四散开来，低阶丧尸们突然就群龙无首一般，茫然地四撞着。
  陈荌看着这一幕，不由地挑挑眉，她想到了在s市遇到的那些吸人血的基地。
  她的动作远比大脑反应得要快，陈荌拽过一只三阶丧尸，举刀给它抹了脖子，挥洒出的血在她刻意的动作下，洒了自己脚下一片。
  那些低阶丧尸们“嗬嗬”的叫声登时消湮不少下去，它们觊觎着少女新鲜血肉的味道，一个个却又惶惶然地不敢上前，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心里的念头被得到证实，陈荌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冲还在抹丧尸脖子的季词道：“季词，高阶丧尸的血能吓退低阶！”
  四阶的丧尸们拥有了智慧，眼看不敌，一个个悄无声息地跑走了许多，仍在为吃人类奋战的只有三阶以下的丧尸们了。
  陈荌把最后一只三阶丧尸抹了脖子，高阶丧尸的血液在楼层下围了一圈，迫使得那些低阶的丧尸们“嗬嗬”直叫，却不敢上前。 第157章   压山的大雪天过后，是罕见的明媚天，天空没有了末世来临后一直覆上的一层雾蔼蔼，黯淡的太阳终于释放了薄弱的光晖。
  陈荌搬了把小藤椅，坐在落地窗前，晒着久违的太阳，少女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眸子。
  后世的数年里，正常的阳光实在太少见了，许多人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轻的则看起来皮肤是不正常的惨白，严重的则患上了因缺少钙元素而骨骼发育不良，导致的佝偻病和软骨症。
  所以，在末世出生的孩子尤为瘦小可怜，不仅很多能不能长大是个问题，长大后还会不会有很多从娘胎带出来的身体上毛病，也是个棘手的难题。
  想到这些，陈荌又不免想起了不但是能免费补充钙的阳光很重要，那些绿色的蔬菜对人体来说也是尤其重要的食物，她这时候就不免庆幸，自己一重生回来就挖了好些还没污染得完全的土壤，更是收集了许多菜籽。
  提到蔬菜这个问题，陈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抱着茶杯暖手的手就是一顿，是了，她现在可以来种菜啊。
  这一年来，她只念想这会被丧尸逼迫进森林里的人类这件事，所以整天只想着怎么杀掉更多的高阶丧尸，好缓解a市的这场劫难，不仅没什么空闲的时间不说，一整天她都腰酸背疼手抽筋的，一倒床上就睡着了，哪还有闲工夫想得到要来种菜这件事。
  但现在好了，a市的危机已经解除了，步上和前世不同的轨道，这座城市里的人类都还好端端地生活着，而且季词又还没有要建立基地的打算，现在算是来之不易的短暂休闲时刻了。
  陈荌这么想着，说干就干，她放下手里的茶杯，从空间里拿出装在一盒子里的黄褐色土壤，又挑了一袋最容易成活的小白菜菜籽出来。
  刚好今天阳光很好，种下去给它们晒晒，说不定能长得更好。
  从房间里出来的阿水一眼就望到了这边的场景，女孩子这个年龄段正都是好奇的，她连忙噌噌噌就跑了过来，看着陈荌不甚娴熟地撒着菜籽，她连忙讨事情做：“荌荌姐，我来我来吧，种菜是吗，我最会了……”
  陈荌一听这话，本还有些怀疑，但阿水劈手就给她把菜籽包给夺了过去，动作熟练无比地撒下，种子和种子之间隔下的间隙都是错落有致的。
  陈荌这才默默地咽回了到嘴边怀疑的话语，阿水戳戳边上的土壤，一边道：“我之前是和我姥爷住的，在乡下我伺候这些瓜果蔬菜可有经验了！说起来，现在这都乱了一年了，那些怪物还是没灭绝掉，我们也足足有一年没怎么吃过绿油油的蔬菜了……”
  说着说着，阿水就忍不住地咽了下口水，说起来，之前她也嫌弃这些绿叶子菜呢，可现在吃多了那些防腐剂兑多了的肉罐头，她就特别想念那些蔬菜了。
  不等陈荌说些什么，阿水又杂七杂八地乱扯了一通的话题，她也没问陈荌这些看起来还好好的土壤是怎么来的，也没问这些包装完好的菜籽又是从哪里摸过来的。
  阿水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以前就有好多东西，是从荌荌姐这里莫名变出来的，像那些什么沐浴露洗发水、每天吃的罐头、剪指甲的指甲刀，还有她们一周简单清晰一次的洗澡水、早上刷牙的漱口水等等数不胜数……
  但她从不会去过问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和不愿意吐露的秘密，当初，荌荌姐能同意把她从那家酒店里带出来，还教会她杀丧尸保命，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那这下就好了，我还在担心我侍候不好这些蔬菜，既然有你这么有经验的人在，那我就放心许多了。”
  陈荌小心地舀了一碗清水出来，让阿水给种子们浇灌下去后，听到阿水说的那些话后，她双手合十终于松了口气。
  原本，陈荌还在忧心着自己会不会种不活这些菜，要知道后世几年里，c基的科学家们一直种植蔬菜都未果，她就怕这些娇贵的小东西，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在她手里，要是让那些老科学家们知道她这样摧残珍之又珍的东西，肯定要被气得当场昏厥过去了。
  当然，现在有阿水这些种菜小能手，就应该一切不是问题了。
  “那……阿水，以后这盆菜就交给你了。”
  陈荌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捧起来，挪到窗边去晒，她的语气太过小心了，弄得还没体会过未来种植蔬菜艰难的阿水还有些不是很能理解，但阿水向来都是很听陈荌的话，她连忙拍胸脯保证：“荌荌姐，你放心好了，我肯定让它们长得绿油油水灵灵的。”
  ……
  在那盆蔬菜养了一个星期都没冒一点芽芽前，陈荌听了阿水那保证的话，也是这么深以为然地想的，可哪知道——这菜它就是一丁点都没长。
  “嚯，是谁当初那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会伺候蔬菜的？给打脸了吧？”
  出声嘲讽的是陈丝愿，继她和系统关系闹得有些僵了，在这个房子里的其他三个人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后，她整天都是没什么好脸色，现在让她终于逮着了这小丫头的错处，她可不就要往人痛脚上戳才高兴吗。
  说这话时，陈丝愿得意洋洋的，多日来终于有了丝吐气扬眉的滋味。
  阿水虽然自知自己话立得太早，导致现在被打脸是个事实，但她也从来不是个好惹的，尤其是对着陈丝愿，闻言她立马就怼了过去：“那我也起码辛辛苦苦地照顾这菜这么多天，就是没得到预期想到的结果而已，你呢，好听的话不会说，勤奋的事也不会做，请问你要手脚和嘴巴是来干什么的？”
  “你！！”
  陈丝愿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她被气得胸脯皮肤，脸色是一片的涨红，可她却说不出与之辩驳的话来，每次都是这样！这该死的死丫头！一天不来气她就不舒服是不是！
  陈丝愿心里咬牙暗恨，完全忘了是自己嘴贱挑衅别人在先这回事。 第158章   陈荌连忙插嘴打圆场，阿水听了她的话，像是看不见似的直接把陈丝愿给忽视掉了，蹲到陈荌的旁边，两人商讨起那盆菜长不起来的原因。
  陈丝愿气得浑身发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说，而且这里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在和她对着干！完全不给她好脸色！
  陈丝愿阴鸷着一张脸，狠狠地关上了房门回了房间。
  听着那和以前如出一辙的摔门声，阿水忍不住抬起头来鄙夷地道：“还真不拿这里当外人的地方，摔坏了那门到时候她就知道哭了……”
  “好了阿水，少说两句。”
  陈荌等人走了，这才从空间里拿出水来，撒在土壤上，一边又劝诫着阿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可算是知道眼前的这个“陈丝愿”，早就已经不是曾经她熟悉的那个妹妹了。
  虽然对方在发现她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后，就一直破罐子破摔没再掩饰下去了，但这人的底细来路，陈荌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借着陈丝愿的壳子在这里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到底是个和她一样身俱变数的人，说不定这个“陈丝愿”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季词会成长得被所有人所恭敬所另眼相待，这才对季词有着过分巴结讨好的意味。
  陈荌不愿让阿水招惹她，就是怕对方仗着一些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来对阿水下绊子。
  阿水原以为陈荌说这话是怕她过分欺负了自己的妹妹，正是心里不是滋味之际，又听陈荌说道：“你别看陈丝愿现在只会气得摔门，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我不在她身边的那半年，也说不准发生了什么，让她一下子改变这么大，就怕她早就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好妹妹了。”
  陈丝愿的脾性一直都是挺好的，不然前世也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哪里像现在这个？
  陈荌给阿水打的这个预防针，让小丫头一下子就释怀了，她隐隐品出这里头的一些不对味，阿水凑近了些地悄声问：“荌荌姐，你这是……在说陈丝愿不好吗？”
  “当然了。”
  陈荌冲她眨眨眼。
  ……
  蔬菜的种植暂时还找不到不能发芽的源头，阿水提议道：“会不会是因为末世来临的原因？气温、土壤还有阳光这些因素的原因，导致要种出青菜来并不那么容易，不如我们再多等几天看看好了，要是一个星期后还是这样，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陈荌当然同意阿水的这个决定，她也觉得是这些因素的干扰在，当初收集起土壤时，末世已经来了有好几天了，现在这土壤看起来和正常的无异，说不定还是被污染了些许，但……这样的情况已经远比后世好多了。
  末世几年的华国，水资源少得可怜不说，就连种植业最重要的土壤地质也被破坏了，许多学有所成的老科研家都要花费巨大的心血和时间，先研究怎么净化土壤的问题。
  陈荌不奢求这盆子菜能长得有多好，只求它能给人类带来一点绿色的希望，哪怕它只是生长出了一点点的嫩芽而已。
  或许是陈荌内心的期望真的被老天给听着了，盒子里的土壤上在几天后冒起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最先发现这菜有变化的人是阿水，女孩欣喜得高声大叫起来：“荌荌姐！荌荌姐！你快来——”
  陈荌从房间里跑出来，抱着阿水高兴地捧过来的盒子，她小心翼翼又仔细万分地埋头看去，只见黄褐色的土壤之上，那些零星散落着的白点，正是终于肯探出脑袋来的菜芽芽们，长了足足半个月，真的种活了这些种子，陈荌激动之下手都开始发颤，她死死地拽着盒子，把它珍之又珍地轻放在了地上。
  阿水的大呼小叫，早就把季词也给吸引了出来，看着陈荌这么宝贝这青菜的模样，青年忍不住笑了笑：“这些菜就是发芽慢了些，估计是和现在环境变异有关，不过，倒是不能和山里的那些植物比。”
  听了这话，阿水气死了：“怎么可能？你上回还不是说那些植物都枯萎了吗，哪能和我养出来的这种鲜活水嫩的青菜比啊？？而且它们能吃吗……”
  阿水气恼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菜芽们浇水，一边和它们道：“以后等你们长大了，某个人一口都别想吃。”
  青菜们种活了就证明现在这块土壤是可以的，周围的环境或许有干扰，但对青菜们没太大的抑制作用，陈荌放心地站起了身来，听着季词这话，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意思：“山里的植物是怎么了吗？”
  按照前世的轨迹，这时候人类才刚被丧尸逼迫逃进大山里不久，算算时间，应该还要再过一个多月左右那些植物变异的事情才被人类知晓。
  不过……现在好多事在他们的阻止下都没有发生了，说不定植物提前变异了？或者是植物早就变异了前世只是被人发觉得太晚，而现在被季词发现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的声门锁声响落下，陈荌敏锐地抬头望去，那发出声音的房间正是整日窝在里面不出的陈丝愿的，陈荌骤然就蹙了眉。
  陈丝愿听见了她那句话？她又干嘛这么急促促地关门？
  “我发现，山上的那些植物似乎和丧尸一样变异了。”
  季词没隐瞒，对她全盘托出，正在呵护菜芽芽的阿水闻言却是惊愕连连地叫起来：“什么？植物也变异了？？我的天，这丧尸还没杀完，又来另一波？哎不对啊……怎么楼下的那些枯掉的绿化都没怎么样啊？”
  阿水噌噌噌地往落地窗前跑，这么一看她简直又是呆住了：“这这这……是谁把它们挖走了？”
  陈荌走过去，果然，原本伫立的几棵大树和花坛边的绿化草，现在统统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坑在土地上。
  “是它们自己走了。”
  这么一看，陈荌就得出了结论。 第159章   前世的植物为什么会帮人类？还不是得益于植物们讨厌丧尸腥臭味的血液，为了赶跑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它们才决定帮助人类。
  变异的植物和丧尸、异能者一样有高低阶之分，高阶的植物甚至比人和丧尸还要聪明，只可惜，前世大多愿意依附人类的植物，都算不上太高级，这才让人类一开始对它们没抱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但总而言之，变异植物的能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那我们找个时间去山上走一趟。”陈荌示意阿水把盒子放好，顿了下，她又道：“其实阿水猜的也不一定全对，怎么就能肯定那些植物变异后，一定是和丧尸那一伙的呢。”
  阿水把盒子挪到落地窗的柜子前，这是她特地为青菜从房间里给挪过来的床头柜，听着陈荌这么说，女孩挠挠头，虽然她并不想顶撞荌荌姐，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说：“那荌荌姐，你又怎么肯定它们不是和丧尸一起的呢？要知道……在现在这种环境下变异的东西，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荌被她噎了一下，因为她是从末世九年重生回来的人啊，植物于人类而言是多么友好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现在的她确实没法告诉阿水自己为什么这么能肯定，她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因为她命运又生出了不一样的变故怎么办？
  “好了，怼陈丝愿就算了，现在连你荌荌姐的话也要抬抬杠，阿水，等会陈荌就要讨厌你了。”
  不忍看着陈荌吃瘪，季词也没忍住地出声，不轻不重地斥了阿水两句。
  听着他这话里故意的语气，阿水回瞪他一眼，回头瞧着陈荌确实是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似的，她连忙噌噌噌地过去，搂住少女宽大卫衣下的纤细腰肢，撒娇地道：“荌荌姐，你别生我气，是我说错话了，我以后肯定不和你抬杠了。”
  “没有生气。”
  一年时间了，小丫头都快到她肩膀那么高了，陈荌摸摸她到肩膀的短发，眉眼间掠带过一丝忧色，嗓音低了下去：“我只是在想，刚才陈丝愿听见我们的对话，就突然关掉了门，她会不会和这些变异植物有什么联系？”
  她这话一出，阿水就和季词两两对望了一眼，阿水率先气了：“我就知道，陈丝愿肯定对我们有什么企图的！这下好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
  房间里，陈丝愿捂住惊跳得有些飞快的胸口，她怔怔地坐在床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飞快地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那层抽屉，翻出一只脏兮兮的红色塑料袋来，有些褪色的包装费，致使里面包裹着的枯萎藤蔓依稀可见。
  “变异植物……”
  陈丝愿眯着眼看撕掉了包装袋，完完整整露出来的那根三指宽的藤蔓，上面还缀着两片肥厚的叶子，只是已经干枯得不成样子了。
  这株藤蔓就是之前她在山上醒过来后，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将其认主了的植物，只是，自从她把这株藤蔓带下山下来后，这根藤就没了反应。
  原剧情里写的是末世第二年人类一败涂地逃进山里，遇见植物变异这才收为己用，她刚下山的那时候还没到末世二年，陈丝愿怕干扰到剧情走向，只能苦苦在这里捱了半年，直到今天——
  她听见了什么？季词在说山里的植物怎么了？她终于等到了！
  陈丝愿死死地捏着手里的那根粗壮的藤蔓，滩成死水一样的心渐渐有了活力，现在她才是第一个拥有变异植物力量的人类，她到时候就看看，到那个时候了，这个同样未卜先知的异世魂“陈荌”，她的下场会是怎样的凄惨！
  她是这样想的心思，一点都逃不过系统的眼睛，为了这些小世界的气运，系统的电子音冰冰凉凉，做最后一次的提醒：“世界意识没有检测出这个陈荌的不妥的地方，请主人您慎重考虑，杀害任何一个角色，都将导致本世界气运彻底消散。”
  “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你就是废物一个！”
  陈丝愿冷笑一声：“她装的那么好，要让你能发觉，那就怪了！”
  系统默不作声，既然陈丝愿不愿意听它说的，那以后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结局，它也不用去管了。
  那个陈荌，哪里是陈丝愿这种没脑子的人惹得起的？更别说，这个世界的男二季词心已经在她身上了，情感线又开始偏离，它有预感，这个世界和之前几个世界一样，气运消散掉是迟早的事了。
  只可惜，陈丝愿早就被冲昏了头脑，偏偏不肯去按原剧情发展下去，非要和男二纠缠在一块，现在更是陷入了死胡同里面。
  ……
  第二天一个大早，陈荌就和季词收拾妥当了，阿水留在家里是昨晚就早决定好的，陈荌检查好了给阿水留的食物，他们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索性就留了能放一周的食物。
  两人收拾好后又和阿水交待了几句话，正准备离开，就听陈丝愿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传来一声：“等等——”
  陈荌和季词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看着匆忙迎上来的陈丝愿，一眼扫过去，陈荌就看见了她的肩上还揣着一个大大背包，这个房子是样板房，房间里陈列一些供人参观的样品很正常，就是不知道陈丝愿这背包里装的是什么了。
  收回目光，陈荌疏离而浅淡地笑了：“有什么事吗？”
  “姐，你们是要去山里是吗，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这个房子里太闷了，我真的好想出去走走，季词哥……”
  陈丝愿生怕陈荌不愿意，还把求助似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陈荌身边的季词，可惜，对方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前，连余光都一点没留给她。
  陈丝愿的脸色登时难看了两分，但她很快垂下头去，掩饰掉面上的不愉，她还要靠着这两人带她出去，否则面对外面的那些丧尸，她怎么敌得过？现在还不能撕破脸面……
  陈丝愿这样对自己安抚道。 第160章   在阿水故意表示出的不赞同的目光下，陈荌同意了陈丝愿跟随他们的请求。
  看着阿水皱眉想劝说却被陈荌淡淡一瞥堵回去的模样，陈丝愿心里觉得陈荌太过轻易答应她的警惕心慢慢回到了肚子里，她在心里暗自窃喜，看来，这个陈荌也不是有多聪明嘛！
  和阿水飞速地对视了一眼，转身出门，陈荌压下眼底了然的笑意。
  早在昨天，她就猜出了陈丝愿会有想跟着他们去的想法，故意让一直和陈丝愿不合的阿水做出被迫忍气吞声的样子，好让这一切能按照陈丝愿想的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
  这半年来，自从发现陈丝愿换了个人后，她就一直不动声色地想找出对方不对劲的证据，这次去山上查看变异植物，而这个“陈丝愿”肯定也是知道植物的变化，才要求前往的，一路上怎么能没有她呢。
  后山是依靠a市的一座深山，a市创建之初就是从这山里开辟出来的，凿去了山体的大半，建成了这么座城市，后来的半边被当是纪念保留了下来，也正是因为这座山历史悠久，深处藏着的溪水谷物还有野兽，才让前世的人类活了下来。
  以前陈荌也来过这儿，只不过时间隔得太长，且当时逃难时实在太狼狈，导致现在她已经有些忘了当初蜷缩庇护她的山洞，具体是在哪个位置了。
  在a市，这座山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个著名的景点，因而政府早在十多年前就令这山大变样了一番，不仅修了能直达山上的石梯，还在这山腰以下的位置安了可以让游客歇息的座椅。
  才爬了一小段的石梯，陈丝愿就累得喘不过气来，她坐在长椅上一副累瘫的模样，陈荌见状眨了眨眼道：“不如你坐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待会我们要是有发现了，我让季词过来找你。”
  腿如灌铅一样沉重得实在走不动了的陈丝愿眼里闪过纠结的神色，她才不愿意放陈荌他们自己走掉，可是自己又实在太累了，算了……没有他们在，或许这对她来说，也是个让更多植物认她为主的好机会呢。
  想到这儿，陈丝愿压下眼底的暗喜，连忙道：“那好吧，姐姐你们可要快点回来，不然我一个人还是有点怕的……”
  陈荌笑着点点头，她抽了两张纸巾，擦拭掉手里的刀刀身上腥臭的血迹，丢进一边没被损毁的果皮箱里后，她和季词一齐继续往前走。
  两人的身影沿着长长的石梯，消失在尽头处，陈丝愿这才收回了目光。
  她警惕地等了一会儿，确定陈荌他们是不会折回来了，陈丝愿这才把一直按在身侧的背包快速地打开，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之前被她喂了血认主的藤蔓。
  陈丝愿把它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了看周边已经被扫荡了一般的坑坑洼洼的树坑，不由为难地皱起眉来，现在这周围那些枯掉的绿植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还怎么给植物们滴血认主？
  还有这根藤蔓，陈丝愿垂头看了看这粗壮的藤条，她只觉得有些无语，这藤蔓自从她下山后就跟死了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说，这半年来她也不是没给在它的藤身上喂血，可是都没什么用。
  跟着来这山上，一是为了比陈荌先一步找到高阶的植物，并令它们为她所用，二则是看看到这边能不能唤醒这根没用的藤。
  陈丝愿想到这里，重新把藤蔓塞回了包里，她要去找那些躲起来的植物，她可是天道认定的女主角，怎么可能会比陈荌那个藉藉无名的小配角还不走运？
  ……
  “你就不担心？”
  身边的少女神定气闲，季词忍不住想问，他还以为陈荌把人带过来，是想着要去监视陈丝愿要做什么，哪料到，他们就这样……走了？这不是让陈丝愿随心所欲、而他们又什么都不知道的意思吗。
  知道他心里的困惑，陈荌冲他笑：“放心好了，我们找得到她的。”
  陈丝愿既然知道植物变异的事，不管她有什么目的，肯定都是想要去找到那些藏起来的植物，他们在目的地堵着她不就好了？
  “所以你之前说会让我回去找她……也只是为了让她快点行动才说的？”季词这下明白了。
  陈荌笑吟吟：“当然了，如果不这样说，她岂不是想找多久就多久？总要让她有点危机感，而且我们和她分开走，也不会因为互相看着嘴上笑嘻嘻心里mmp了，这种假笑的神态我可维持不了多久。”
  陈荌揉揉刚才假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最后轻轻咕囔了一句。
  沿着依稀的记忆，陈荌往山顶走去，这座山里面有许多未知的生物，因而在修完石梯后，政府在能确保安全的山腰处做了拦截标志，还堆放了高高的栏栅防止游客误入危险的地带。
  但这样的阻碍物隔离一般人是容易的，陈荌身手敏捷得很，三两下就攀爬了上去翻身而过，只是在往下退时她顿了顿，依葫芦画瓢翻过来的季词见她这模样，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陈荌噌噌往下滑，稳稳地落在地上后，她摊开手心给下来的季词看，只见少女柔白的掌心正躺着一小段细细的藤，和他们以往见过的那种枯色一样。
  “这是我在栏杆顶尖上拨弄下来的。”
  陈荌捏着那一小段灰败颜色的藤条，笑了笑：“看来，你之前猜得不错，那些植物的确因为变异有了生命，瞧，现在还会从这里腾空飞过去了。”
  陈荌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藤条，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这段藤条就是有根藤蔓从这里爬过去不小心缠绕上的，看来，他们没找错方向，那些突然之间被“挖空”了的植物们，一定是聚集在了山顶那一片。
  就是不知道这个“陈丝愿”有没有她想得那么聪明了，希望不要让他们在目的地等上许久也不见她的影子。
  “走吧。”
  季词跟上少女轻快的步伐，青年的眸光锐利，一寸寸地掠过周围光秃秃的地面，发现没有危险后，他这才稍稍将手里紧握着的刀入鞘。 第161章   还没有完全抵达山顶，四周因为植物落跑而显得光秃秃的山脉不觉之间已经不再空旷了，陈荌在看到那些植物排排蹲的模样后，心里有些小激动地快步跑上前去。
  在她面前的是一棵瘦弱的树苗，因为对方叶子掉光了，连仅有的几支小树杈都泛着薄弱的枯黄色，陈荌分辨不出它是什么品种的树，只好试探性地和它打招呼：“树苗苗你好？”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一般，这棵小树苗在陈荌话落的一瞬间，那仅有的几支树杈就轻轻颤抖了一下。
  陈荌为难地挠挠头，满脸大写的问号。
  她怎么在这棵树苗的回应里看到了一丝丝的怯怕意味？
  在两人眼前是一片的枯黄色，因为过多的植物蜗居在这里，它们一丛丛一簇簇的，显得格外的拥挤又可怜。
  季词走过来，和她一样蹲了下来，他放低了声音，迟疑了一下问道：“它们……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虽然这些植物会跑会爬是事实，但也不代表它们和人类、和那个高阶丧尸一样拥有智慧，能听得懂他们说话吧？
  “应该可以……吧。”
  陈荌的神色在这一刻变得比他还迟疑不定，前世的末世几年后，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变异植物，她只听那些经验丰富的异能者说过，高阶植物的头脑不输人类，但他们也没说过低阶的植物们是怎样的啊……
  想着，陈荌又伸出手指点了点那棵光秃秃的小树苗，她惊疑不定地问：“小树苗，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小树苗纹丝不动，略有些过分地安静了。
  陈荌尴尬地摸摸鼻尖，居、居然还真听不懂的，那她刚才还冲它打招呼，在季词看来肯定是傻透了吧……
  陈荌面上淡淡定定，在心里却是疯狂尖叫鸡的叫声。
  陈荌站起身来，想去看看别的植物有没有高阶的，能够和她交流，但一站直身子，她就发觉底下的那棵幼苗就越发瘦小可怜了，到底是心里有些不忍，陈荌从空间里舀了一小勺清水出来。
  粼粼的清水在干净的碗底显得格外地澄澈，在末世的水源已经是极其稀少了，在陈荌所知的地方，除了一些特定的地方有大型的蓄水池，里面的水还能喝以外，其他的湖水、河水甚至是水库，都多少被污染得不能直接入口食用。
  在她记忆里，在a市这边就是这座山里有一处比较大的溪流，就是其中能用的水源之一。
  现在的水，不管于人类还是植物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季词瞧见她拿出水的举动，只是眼里有些意外，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劝阻她的话。
  陈荌重新蹲下来，默默把那碗水倒了大半给那棵看起来比其他植物都要羸弱不少的树苗，剩下的一半则是均匀地分给了旁边的其他几株萎靡不振的藤蔓和小树。
  她爱惜地抚了抚它们，前世这些变异植物救了人类是事实，而且它们又温驯，不是会和人类作对的变异物种，和丧尸们一对比，植物们简直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陈荌刚收起碗，她的目光顿时一凝，因为眼前被她喂过了水的植物们都在疯狂地抖动着叶片和枝干，齐刷刷哗啦啦地响，尤其是她刚才觉得十分瘦小的那棵树苗，现在把细细的树杈抖得跟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的患者一般。
  陈荌丝毫不怀疑，要是她刚才给它浇灌的是一整碗水，这小树苗说不定能给她当场表演一个拔地而起，然后扑进她怀里……
  啧。
  陈荌怎么也没想到这树苗还得给贿赂，才能得到不一样的待遇，果然，前世的那些异能者没说错，变异植物都是精明得很的。
  “它们……都听得懂我们说话的意思吗？”
  季词看着那突然就哗啦啦声响不绝的植物们，有些替它们担心会把叶子都摇得掉光，又有些忍不住地想笑。
  陈荌轻轻按住那摇晃不止的树杈，生怕它摇得太厉害给折了，她摇摇头：“不知道，但看起来它们是低阶的植物啊。”
  这树苗看起来瘦弱干枯的，一眼看过去就不像是能和人交流的那种高阶植物。
  季词还没说什么，就见被陈荌轻抚着的那棵小树苗，突然又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它的底盘还真的隐隐有拔起来的趋势，看到它这模样，直把陈荌吓了一大跳。
  “你别动别动了……”
  陈荌使了些劲按它，却发现这小树苗力气还挺大的，她居然都控制不住对方，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什么，她连忙急急地道：“你、你是听得懂我们的话对吗？好……我知道了，你安静下来好不好……”
  陈荌安抚的语气特别温柔，那树苗真的听得懂似的，在她轻轻的语调下，干枯的树苗终于安静了下来。
  它这一静，本哗啦啦作响的其他植物也跟着静了下来，陈荌弯唇笑了笑，嘿，这些小东西，还会模仿别人的行为。
  “我们走吧。”
  陈荌站起身来，这回她是真的要和季词走了，他们还要再往前走，去找到那条被隐藏得很好的溪流，有水源的地方的变异植物肯定围绕得比较多，同时，也说不定那儿有不少会和他们交谈的高阶植物。
  走得有些远了，陈荌下意识地又想回头看看那棵小树苗，只见层叠枯色虚掩着的土地上，竟然多了一个小坑。
  陈荌一愣，骤然停下步子，不等季词问她怎么了，她就拔腿往回急匆匆地走了好几步。
  等季词赶到她身边时，顺着少女呆呆的目光看下去，只见那黑色的土地上，正立着一棵干瘪瘪的树苗，它底下的根须宛若人的脚一样，拥有生命力似的，在陈荌面前弹来跳去。
  要不是它只是一棵树枝都稀少的小苗，季词真要觉得“手舞足蹈”在它身上可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陈荌呆了半天，看着那棵活泼极了的树苗，她舔舔唇角：“你……这是，想跟着我吗？”
  妈耶，半碗水就把一棵小东西给收买了。 第162章   看着小树苗抖了抖树枝，小脚儿的树根似乎跳得更欢快了些，陈荌看看它，又看看季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以前没照顾过变异的植物，也不懂它们的喜好，万一把小树苗养死了怎么办？
  “它既然那么喜欢你，就带着吧。”季词出声提议道。
  拔根出坑的树苗仿佛在附和他的话似的，树根做的小腿儿纤纤细细的，在土壤上弹来蹦去，俨然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陈荌也笑了起来：“那……过来吧。”
  树苗噌噌扑到她张开的柔软掌心上，陈荌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季词看着少女活像不会抱孩子而手足无措的模样，又忍不住地想笑，被陈荌瞪了一眼，他这才消停下来。
  “等找到高阶的植物，或许能让这小家伙和它们先交谈交谈。”陈荌看了一眼怀里安生下来的小树苗，对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跳到她怀里后，就安静无比，像她没给它浇水之前那样安静。
  陈荌一手护着它，一手挠挠头：“这是累了还是没力气了？”
  闻言，季词也看了过去，猜测道：“可能是想休息了吧。”
  下一刻，两人的交谈声就此默契地打住，因为前面不远处的层叠枯色中，正发出了“沙沙沙”的声响，还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在植物中间穿行，要到这边来。
  陈荌立即反应迅敏，拉着季词往身后密集的枯藤蔓那儿躲去。
  这片枯藤是缠绕着两棵大树围织下的一片枯色网，两棵树的距离不是很远，所以能给他们挡住身形的藤蔓并没有多大，只堪堪能遮掩住侧身的两人而已。
  脚步声渐渐近了，陈荌下意识地搂紧着怀里的树苗，呼吸都不自觉地屏息了一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人应该是“陈丝愿”，但他们都还没躲起来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呢，怎么能就这样被发现了？
  陈荌不由往后退了一小步，却又和身后的人紧贴在了一起，在她退至怀里的一瞬，季词的呼吸声都滞了两滞，如果此时少女回过头来，就一定能发现他闪躲的眸光，还有不自觉滚了滚的喉结。
  季词只觉得自己喉咙间有些干涩，偏偏此时他也不能再往后退被人发现，犹豫了好几秒，他把手轻轻搭在少女的肩头，触碰到温热体温的指腹，仿佛在有烈火灼烧着。
  在陈荌轻颤了一下就下意识地要往前走两步时，季词看着少女那截莹白的脖颈，神使鬼差地凑到她的耳边，声音放低又放轻：“别动了……”
  青年的气息灼烫，仿佛一下子就揭开了陈荌心底多年的秘密一般，她的长睫不安地抖了抖。
  外面的脚步声又远去，似是往前走了，陈荌整个人松垮下来，她连忙搂着树苗退开了好几步，柔白的耳垂泛着红晕而不自知，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另一边，陈丝愿正是焦心不已。
  她既怕撞上陈荌他们，又害怕陈荌早早地回去找她了，可偏偏包里的这根藤喂了血也没活力不说，连这一路走来的这些植物也跟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第163章   陈丝愿气恼得很，只觉得老天爷都在和自己作对，否则这些明明会自己爬动走动的变异植物，在她面前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随手甩出包里那根喂了血还像死了一般的藤条，重重地把它摔在地上，陈丝愿还在一脸狰狞的怨恨神色，却见她刚甩下那根藤，周边的植物都跟活了似的晃动起来，枯色的叶片、枝杈摇摆，在一片寂静的林子里有些诡异。
  但陈丝愿丝毫不觉得，她的怨愤的神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收了起来，她的眼里绽放出喜悦，猛地一下扑了过去：“你们听得懂我说话？对不对？对……要给你们喂血……”
  陈丝愿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挨个地给它们摇晃不停的叶片抹上指尖的鲜血。
  陈荌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不由皱了皱眉，陈丝愿这样癫狂的神情，是为这些变异植物？还不惜割破手指头给它们抹上血……难道她是知道这些变异植物日后的厉害，才想着些歪门邪道让它们为她所用？
  毕竟……现在的这个冒牌货，和她真正的妹妹陈丝愿一样，都是娇柔到不能自理的存在，如果说她早就知道植物们的秘密，前来利用植物们成为自己对付丧尸的盾牌，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十几秒，陈荌就想明白了“陈丝愿”的意图。
  既然这样——
  “你在做什么？”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地响起来，宛若平地的一道惊雷，直把陈丝愿给吓得够呛，她下意识哆嗦了下，慌忙地站起身来，随即把指尖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的手背到身后。
  迎着两人探究似的目光，陈丝愿笑得有些勉强：“姐……”
  “闭嘴吧。”
  陈荌冷声打断她的话：“到现在这份上了，就不用再装了吧？”
  这几个月来，陈荌已经忍了很久了，虽然她不喜欢陈丝愿这个妹妹，但更厌恶这个冒牌货顶着陈丝愿的身体，来刻意接近季词，还做出现在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这是觉得自己能掌控变异的高阶植物吗？
  太异想天开了！
  要知道，在后世多年的许多厉害的异能者，都不能把那些比人类还要聪慧的高阶植物们给驯服得为已用，更别说是她一个现在连异能都没激发出来的小姑娘了。
  还有，虽然这个世界里是强者为尊，但植物们的性子却远比一些铁石心肠的人类更要柔软，或许是自然赋予它们的智慧，让它们具通人性的同时，还有一眼看穿人类内心的能力。
  所以它们认主，才不是光靠什么抹点血就认下了你，不然，后世的许多人类哪里要为了讨好一株低阶的藤萝就争得面红耳赤的？
  听了陈荌这撕破脸皮的话，陈丝愿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渐渐淡去，直到微翘的唇角平息下去，她眼里露出了一抹嘲讽：“怎么单单是我一直在装的，姐姐你也不是吗？”
  “在那栋小区里面你明明就发现了我的问题，可你却偏偏闭口不提我的不对劲，不仅给我落面子、下冷脸就算了，甚至还让阿水那个坏丫头天天和我吵架！这就是我的好姐姐啊，你不是总一副自己是个好人的模样吗，怎么现在不好好想想你又干了些什么？”
  见她又隐隐有发疯的趋势，陈荌敏锐地拉着季词退了两步，至于“陈丝愿”故意要激怒她说的话，她才不会多在意呢。
  末世数年的时间，不仅是当年飞速成长起来的季词教会了她别理那些和生命毫无意义的话，这么多年的艰难求生，更是让她明白极了，别人对你说多难听的话都无所谓——在性命面前。
  当时基地里一个年老的异能者，更是说过这样一句特别特别粗俗却又耐听的话：“未来掉进丧尸群里，要是有个说话难听的人能救我，管他说什么劳子我也要求他救命，说的那些话就当个屁放了就好了，命总比那玩意重要。”
  或许是饱受他们的影响，陈荌即便现在面对着“陈丝愿”挑衅的话语，她现在也能不为所动，把她当个屁给放了。
  “你居然怕我？”
  陈丝愿的眼睛就差黏在陈荌的身上了，几乎在她退了的下一瞬，她就捕捉到了陈荌的小动作，陈丝愿的面上尽显不可思议的神色：“你居然会害怕我这么弱小的一个人？？哈哈哈哈哈哈……”
  随即她又像是发觉到了什么好笑的笑点似的，手叉着微弯下去的腰，笑得气都快上不来了。
  看着她笑到眼角飚出的泪花，陈荌呆了一瞬，什么鬼啊……这冒牌货陈丝愿还是个疯子？居然隐藏得那么好，整整相处几个月了她这才发现“陈丝愿”这疯癫的属性啊。
  这回不等陈荌拉着季词后退了，青年挺直的脊背已经微微一晃，挡在了陈荌跟前，他挡住陈荌的下一秒，她只觉得前面那个“陈丝愿”的笑声仿佛都滞了滞。
  陈荌在心里微带怜悯地叹息，这个冒牌货，或许是因为太不甘心才疯癫成这样的吧。
  像之前，季词拥有异能，性格又是数一数二的好，她一个一点武力都没有的人，难免不会因为看上季词的实力而对他另眼相待。
  因为求而不得，和阿水又一直互相看不惯对方，还被陈荌她这么冷着，难免会“走火入魔”，陈荌托着下巴，在心里的思绪蔓延开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164章   主空间内，仍旧是一片无垠的白色，茫茫得像一眼望不到尽头。
  陈丝愿被突然弹回来后，到现在已经在这儿待了半个多小时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形ai，唇角冷冷地微勾：“系统，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为什么我又被弹了回来？”
  上次也是突如其来地她就被送回了这儿，这次又来？这些小世界到底是出了什么bug，以至于能让她在和季词交涉着的话，都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意识弹了回来！
  人形ai仿真人的瞳孔里滑过一连串的数据流，伴随着滋拉作响的电流声，系统刻板的机械音响了起来：“主人，经系统程序检测，您违背、了世界条约……”
  说到后面，系统的话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的，与之相和的电流声也越来越大，陈丝愿眉宇间染上一抹透着戾气的不耐：“世界条约？什么鬼东西？说清楚……”
  陈丝愿不耐烦的话都还没说完，她就清楚地看见系统仿人的眼珠子里的幽幽蓝光突然熄灭了下去，对方还睁着一双与人类无异的黑眸，目光确实没什么生气的呆滞感，显然——它已经死机了。
  陈丝愿气得一口气堵在胸膛间，上不来下不去，这个废物废物！一点用都没有，这才多久就死机成这样？
  知道事情原由的系统已经成了这样，她因为缺乏吸收气运，根本没办法把它修复完好，现在只能等它自己转圜过来，陈丝愿只好压下心里一直萦绕不散的怒气，拉开显示屏前的座椅，调出59号世界的画面来看。
  看到房子里坐一起吃饭却一言不发的两人，陈丝愿深沉下去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丝痛快的笑意，她死死扣住显示屏边缘，把两人的面部表情放大。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是她临走时说的那番话起了不小的效果，想到这里，陈丝愿的神情变得又冷又狰狞。
  跟她斗？
  就算这个陈荌是异世人又怎样，还不是得在她的挑拨离间下脱层皮！
  ……
  阿水这几天有点儿难熬，倒不是因为要照顾麻烦精陈丝愿的原因，而是因为——从那天荌荌姐和季词去了趟山上，回来后两个人就一直陷入了迷之僵持的地步，以至于阿水在吃午饭时，都不敢冲着冷脸的荌荌姐撒娇多要一个面包了。
  真是难受。
  虽然她不待见季词整天想霸占荌荌姐，但现在两人这么一闹掰，笼罩在屋子里的死寂气氛，更逼得阿水喘不过气来，很是不大得劲。
  这一边阿水还在冥思苦想着，怎么才能让两人和好如初，她并不知道另一边，和季词“闹矛盾”的陈荌实际上并不是还在生着之前的气，而是——
  “喂……”
  “你、你会说话吗？这上面写的故事，不会是陈丝愿让你拿来哄骗我的吧？”
  看着面前泛着淡淡荧光的光屏，陈荌蹙着眉，小心地过去在上面划了划，白皙的指尖却穿透屏幕而过，这张光屏是虚空投影出来似的。
  意识到这个后，陈荌细细打量了房间一圈，却也没发现能把光屏投影出来的投影仪藏匿在了哪儿，要不是它藏的实在是隐蔽，要么就是这光屏是凭空浮现出来的。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令陈荌觉得很是头大，从她重生归来，她就清楚地明白这个世界或许并不是前世她想象得那样简单，回溯时光、还有陈丝愿身体里的异样灵魂，这些都令她之前不信鬼怪之说的信仰崩塌。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荌在突然看到这块光屏时，她才没有过于的慌乱。
  这光屏出现的时间，是那天下山回来后，当晚她正准备上床休息，身后轻微的异响令她下意识地要抽出空间里的长刀，但转身一回头，她就怔在了当场。
  叫她震惊的不是突然出现的异物，而是那块在黑暗的空间里正散发明亮光芒的光屏，自从华国全面停电，在s市又用蜡烛才找回了些光芒后，陈荌就很少见过这种和末世前的白炽灯一样的光芒了。
  从s市带来的手机尽管陈荌在很珍惜地用，它的耗电量还是已经避无可避地很低了，和季词他们找到a市的这处避所后，陈荌没再给它开机过，还有从各处搜罗来的手电筒的电量，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但叫陈荌更惊讶的，并不止是这块漂浮在半空中泛着光的光屏，还有这屏幕上浮现的字样。
  把它们全部看完后，陈荌整整好几夜都没睡过好觉，现在她躺在床上一扭头，就能看到床边的那块屏幕，上面的字迹未变，白天太阳黯淡的光芒衬得它没有晚上那么亮了。
  陈荌一开始还担心它被阿水他们发现，后来却发现即便阿水闯进来喊她吃饭，面对着这块光屏，她也和平常无异——陈荌这才发现，这屏幕只有她一个人瞧得见。
  “我是不会信那上面的鬼扯的，你要是有胆量，为什么不和我说话？缩头乌龟似的一声都不吭算什么本事？”
  陈荌依旧不信这是台不会和人交谈的东西，既然它上面不仅把各种未知的事都写了出来，还在上面刻意提醒她，陈丝愿是女主角，陈丝愿上辈子的男朋友是男主，而她不过是一个藉藉无名的小配角，这样赤裸裸能让她心绪不宁的手段，她就不信这玩意儿是个不会说话的死物。
  呸呸呸，你才是会被掉进丧尸群里咬死的女配呢！
  陈荌觉得心里恼得很，她虽然不信这光屏给她杜撰的未来命运，但……其他的很多事情，和上辈子确实是相差无几的，就连季词……
  陈荌脑子里空白宕机了一瞬，她想起了前世的陈丝愿。
  她一步步走得艰难，历经磨难才从无数次的丧尸群里混出一身的蛮力，而陈丝愿的好运气却不止一次地赋予着她，饿了有双亲呵护、遭遇危险了有前赴后继的男人替她遮风挡雨，明明她柔弱得像只能依附大树生长的菟丝子花，但因为有那些陈荌不曾拥有过的好运气，生处乱世她仍旧不受一点委屈不嗑碰一点皮，活得像个公主。
  就连……
  陈荌在心底被认为是高不可攀的季词，他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她。 第165章   想起陈丝愿像开了挂似的人生，陈荌喉咙间有些干涩地发痒，这么一想，前世的陈丝愿，确实如同光屏上写得那样，是被这个世界认可的主角。
  天生就被赋予好命运、被神眷爱的女主角啊……
  陈荌心里忍不住地颤了颤，她用力攥住被子。
  她前世是嫉妒陈丝愿的，为什么陈丝愿能拥有父母的疼爱，明明那是她的爸爸，却对陈丝愿比对她还要好，可她也很渴望亲人的偏爱啊……
  还有季词，季词是她那一辈子的光亮，她想一直追随跟上他的步伐，可那抹明亮，眼里心里的也是对她妹妹的偏爱。
  她怎么能不嫉妒？
  陈荌有些无助地松开因用力而青筋脉络明显的手，正想往床上一躺睡一觉，好抛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时，她的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了。
  本已经沉甸甸的心，因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突然又猛地一提，陈荌好半天才哑然问道：“谁？”
  下一秒，门就从外面被人打开了来，露出半张阿水带着小心翼翼的脸：“荌荌姐，是我，我能进去么？”
  小姑娘早就不像一年前那样怯生生的模样了，短短一年时间让她的个子抽条似的开拔，连脸蛋都长开了，褪去了之前唯唯诺诺的青涩感，平日里给陈荌更多直白的感受是，阿水是个懂得看人眼色的小孩儿。
  “快进来吧。”
  陈荌想到这儿，便会想起刚见到阿水时她的模样，都来不及处理听见是阿水的声音后带来的浓烈失落感，她就扬出了一抹笑来，冲女孩儿招招手：“别杵那儿了，快过来。”
  阿水见她这几天来好不容易有了个笑容，心里自然是高兴万分的，连忙扑了过去撒娇，陈荌即便有防备还是被她扑得身子摆了摆，搂住了人的同时，眼风又一下子瞥到了还浮现在半空中的那块光屏。
  陈荌的心情突然又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她想到了阿水的结局。
  按照光屏上所说的来讲，他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是被人写下的一本书，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被认为杜撰出来的纸片人，包括陈荌自己，譬如她、阿水她们这些女性角色，都是围绕着女主角“陈丝愿”展开描绘的。
  小学老师在讲解课文时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是了，一切发展是为主角服务。
  而现在身处这个书中世界的她们自然也不例外，在读者眼中或许会看得很爽的文，都是需要无数个拥有炮灰体质的配角来前赴后继的，而女主角，就只要负责温柔美丽懂事体贴，自然会有男性角色来为她们冲锋陷阵抵挡伤害。
  陈荌扶着阿水的肩头，目光垂敛下去，长长的鸦睫挡住了她眸子里的沉冷。
  她的结局是因为嫉妒“陈丝愿”，而要骗她出来让她掉入基地外面的丧尸堆里，结果却被“季词”发现，把人直接救了回来不说，还把心肠歹毒的“她”反手推下了高高的城墙，面对“她”的，是丧尸狰狞的面孔。
  前两天看到属于自己的下场后，陈荌之所以迟迟不能接受的原因，就是她对自己的性格无比清楚，她虽然嫉妒极了陈丝愿，但绝对做不出来要让陈丝愿丢掉性命的事，还有……
  还有季词，前世他虽然对陈丝愿多有照顾，但对她亦然是朋友之交的，要说他为了陈丝愿把自己推进丧尸群里，按他的人品、性子来言，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暂且不论她的结局如何，就说阿水，则是比她还要无关紧要的角色，她是“陈丝愿”路过a市沃玛大厦的星级酒店时，随手救下的一家人中的小女儿。
  后面为了凸显这个“陈丝愿”的善良，饿极了的阿水拿了她的一袋饼干，在被“陈丝愿”求情之下，被这个世界所谓的男主角“轻拿轻放”地给丢出了基地。
  打着惩罚手脚不干净的人的名号，给自己博了个护妻的美名，可那不过是一小袋饼干啊。
  被丢出基地后的一个小女孩，要手无寸铁地面对那些狰狞的怪物，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可偏偏，不过一袋轻飘飘的饼干，就能随意决定一个炮灰的命运，阿水是衬托主角们宽容大度的梯子，那被丢进丧尸群里的她呢？
  “荌荌姐？”
  阿水撒娇似的说了好半天的话，都说得她口干舌燥了，也不见搂着她的手有半点松开的迹象，阿水倒不是不喜欢和陈荌靠得那么近，而是她扑过来的这个姿势不太对，又为了不压着陈荌，她更是撑了好几分钟了。
  “荌荌姐，你在想什么呀？能和阿水说一说吗？”
  陈荌如梦初醒似的松开禁锢着小女孩的手，阿水甩了甩撑在床沿上撑得有些难受的手，仔细地瞅了瞅少女的神色，声音都不由地放轻了许多。
  陈荌回神过来，就迎上了阿水那对隐含着担忧的眸子，这一年来，她早就把阿水当自己妹妹一样对待了，她知道阿水的父母待她不好，一开始决定带走她也是看着她脸上被人扇过而肿起的印子，她感到心疼才把人带离酒店的。
  但那光屏上写的……说陈丝愿也是在沃玛大厦的酒店救出阿水的，那未来……一想到阿水可能还会重蹈覆辙被陈丝愿伤害，陈荌就忍不住地觉得心惊肉跳。
  她拉过站在身旁的女孩，把她拥进怀里，陈荌抚着她还是很瘦弱的脊背，语气凝噎却又坚定：“阿水，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闻言，阿水愣了下，她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鼻息间萦绕着的是少女身上的香味，宁静又令人觉得平和。
  女孩吸吸鼻子，骤然间笑起来：“我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啊，荌荌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在你身边那些丧尸都不敢靠近我的。”
  陈荌也笑了起来，她努力地睁睁眼，把眼眶里的眼泪使劲地憋回去，她才不要像光屏里写得那样被丧尸嘶咬掉呢，她不光要保护着阿水不被陈丝愿伤害到，也会努力地去让自己的嫉妒心弱些再弱些，她不要沦为主角走向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第166章   这几天陈荌对季词的僵持，其实都是她在看了光屏之后生出的恐惧，在阿水的鼓舞下，她总算是给自己打了一番气，决心不要逃避，更不会做故事中的那个“陈荌”。
  但不等陈荌先去和季词说些要解释的话，对方就来敲门和解了。
  或许是许久来的默契，萦绕两人之间好几天的不欢氛围，在季词那句“不会勉强你说自己的秘密”下，烟消云散了。
  陈荌确实还没做好和他交待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这个秘密的打算，如果没看到那块光屏上的内容前，或许她还会有想破罐子破摔告诉季词的冲动，但现在……可能是她心里仍有些些的恐惧吧，她还对故事里自己的那个结局有阴影，即便她不信季词会做出那种事的前提下。
  抛掉这些不悦，陈荌记起从山上顺下来的那两株植物，从空间里把它们拿了出来后，她想了想，又端出一个盛着未被完全污染的土壤的盆，把树苗和藤蔓都种了进去。
  又找了一根木条插在土壤里固定住萎靡得毫无生气的藤条，把种了两株植物的盆和之前种菜的盆并排放在落地窗前，让它们沐浴着窗外黯淡的阳光，陈荌把藤椅拉过来，坐在一边，看着它们，心里突然奇异地被安抚了不少。
  几天没有好好看过盆子里的菜，陈荌突然这么一打量，才发现去山上前才顶出指甲长短的芽芽的菜苗们，这几天居然长得堪称飞速，已经有了大拇指那么长的根茎了。
  嫩生生的叶片还泛着些许脆弱的白，带着抹青透的脆绿色，忍不住叫人眼前一亮，这是末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新生的绿意。
  看到这样的绿苗苗们，陈荌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些菜苗要是被放在前世研究的那几年，恐怕那些老教授们都要激动到掉眼泪了吧。
  窗外的小区门口还有丧尸们吵闹的吼叫声，陈荌自动屏蔽掉这些嘈杂，享受了难得的片刻安宁后，她临走回房间前，又想了想，给植物和菜苗们都浇灌了一点的清水。
  只是不等她回到房间，陈荌突地觉得自己的脚下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似的一绊，险些没站稳，陈荌低头看去，眼里露出讶然的神色——缠在她脚踝间的不正是刚才被她种进盆里的那根粗壮的藤蔓吗？
  少女猛地回头看去，只见种着两株植物的盆子里的植株们像有了生机似的活了，见陈荌看过来，小树苗似乎很高兴地努力地晃动着脆弱细小的树枝。
  陈荌弯下腰去解开把自己拽得紧紧的藤蔓，顺从地松开她的藤条“嗖”地一下子飞回了盆子旁边，缠绕上了陈荌插扦得紧紧的木条，和刚才陈荌摆弄好的姿势一模一样。
  陈荌简直要哭笑不得了，她重新走回去，温声问道：“小家伙们，怎么了？”
  她可算是明白了，这些植物们是得了甜头才会搭理她两下，要是没给它们浇灌水，说不定一个个都还在装死呢。
  树苗儿见她回来了，扑腾的树根脚又蠢蠢欲动地要从土壤里拔出来，陈荌按住它：“不行的，你们现在都这么干枯了，得好好地待在土里面。”
  “女女……”
  陈荌还没制止住闹腾的树苗儿，突然有道奶乎乎的娃娃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来，少女登时一惊，瞳孔都骤缩了下，她张望了四周，又缓缓把视线落在面前把树枝儿摇得欢快无比的树苗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砸了过来，陈荌觉得自己都有些晕乎乎的了，她头一回这样的口齿不清结结巴巴：“你、你你……是你在说话？你会说话？？”
  话落，树苗摇得更欢快了，它奶奶的童音送到陈荌耳边：“女女，是我，是我哒！”
  她的惊讶已经无以用言语来形容，因为早在知道低阶植物并不能和人交谈的情况下，眼前的这株令她觉得十分幼小瘦弱的树苗，居然真的能口吐人言。
  陈荌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涩，不只是猛然发觉到上辈子前人的经验都被推翻了，而是……如果说这些低阶的植物们都能和人类交流，那那些更高阶的植物的智慧，是否还要超乎之前他们的预估？
  “你个坏家伙！！”
  一道有些尖锐的女声打破了陈荌的思绪，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发出来的，远没有小树苗拥有的奶乎乎，而是带着些许的不满和不细听听不出的厌恶。
  女童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人类就知道打听高等植物们的下落！你也是，那个陈丝愿也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大家好不容易逃出了这个城市的狼窝，在山里就可以躲避开那些怪物的臭血，凭什么你们说什么我们就要帮你？大坏蛋你别想利用大家对付怪物！！”
  而陈荌怔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树苗旁边的粗藤，果然，伴随着女童声音的愤懑不平，它唯一一片的大叶子晃来晃去的，活像是一个小女孩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说得摇头晃脑的模样。
  或许是实在太有画面感了，陈荌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没等那粗藤再度气急败坏，一边被陈荌抚着树枝的树苗就不满了起来：“杏杏，不许你这么说女女！你才是坏家伙，女女想了解我们怎么了，让她知道让她了解。”
  说着，树苗儿难耐地焦躁起来，它整个身子都在乱晃，要不是陈荌使了些力地按着，它都似乎有把树根拔出来，冲到藤蔓面前和她掰扯一番的想法。
  被它叫做杏杏的藤蔓被它这模样吓了一跳，登时不敢再说话了，看着大叶子藤瑟缩地抖了抖叶子，一声不吭的样子。
  陈荌心里有些疑惑，听这两株植物的声音，杏杏应该比树苗儿年龄长上不少才对，可为什么树苗说两句话就能让暴躁的杏杏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虽然这些困惑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但却为了安抚住树苗儿，陈荌还是把它们很快地按捺了下去。 第167章   “好了好了好了。”
  陈荌两只手拽住树苗两指宽大的枝干，又有点儿怕它太过激动，把自己的小树枝们都给折掉了，她只好一边跟薅羊毛似的摸摸它，一边劝说着。
  许是被树苗生气的模样给吓得不轻，刚才还一口一个坏蛋叫着的杏杏一句都没吭声，活像个受尽欺负的小媳妇。
  “女女你不要拦着我。”
  树苗儿在陈荌柔软的指腹上歪歪扭扭的，它又怕自己的树杈儿伤到少女的手指，迫不得已停止了想要挣脱的行为，它奶声奶气地接着说：“我可不是和杏杏一伙的喔，我喜欢女女，女女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女女，你不要去问杏杏。”
  虽然不太明白这小家伙怎么对自己这么有好感，但陈荌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好，那么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树苗儿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轻轻地晃晃它的树杈，语气明显低落下去：“杏杏是杏叶藤所以她叫杏杏，但我没有名字女女。”
  “啊。”
  陈荌还以为是戳到了它不高兴的事，连忙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叫……乎乎怎么样？”
  树苗儿的声音奶乎乎的，有时候说起话来，甚至有点儿像刚学会说话没多久吐词还不清晰的小娃娃，令陈荌觉得可爱极了。
  “女女我很喜欢，谢谢你……”
  送到陈荌耳边的声音有些羞答答的，陈荌莞尔一笑，她听出来了，这小可爱是在害羞了。
  “哼……”
  轻哼出声的是在旁边屏息凝神观察了好久的杏杏，听到它的声音，陈荌这才想起来问：“你们……不是低阶的植物吗，怎么还能和人交谈呢？”
  这话像给藤递了个台阶似的，憋了很久的杏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谁告诉你我们是低阶的？你有没有一点儿见识，像那些只会跟着我们摆摆叶子树杈的，才是不会说话的植物们好不好。”
  杏杏的语气不算太好，陈荌觉得它要真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现在准冲着自己翻白眼呢，但听完了杏杏的话，她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就、就是说，你们俩不是属于低阶的？”
  “是哒是哒女女。”
  这回轮到乎乎抢了话头，它对着杏杏的语气，却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的严肃：“杏杏为什么总说女女的不好？你再这样，以后就没有水喝了。”
  大叶子藤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仅不吭声，藤上唯一的那片大叶子也耷拉了下来，显得更萎靡了些。
  “女女，你不要理它，你有什么问我吧。”
  乎乎奶声奶气地说着，陈荌笑了，觉得自己问的问题乎乎可能会回答很久，她拉过一只矮矮凳子坐在树苗跟前，语气柔软极了：“乎乎，你刚才的意思是，你和杏杏都是高阶植物，那你能和我说说山上森林里植物们的情况吗？”
  “很惨。”
  听完陈荌的话后，树苗想了半天，哼哧哼哧地憋出两个字来，听得陈荌一怔，但这两个字像是打开了乎乎用语言形容的大门似的，它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人住的地方有怪物，怪物的血很臭很臭，而且溅到叶子上面还会烫坏脉络，所以大家都往山上搬了……但是，山里的水很少很少，唯一的一条溪流快要干涸了，大家都扎堆在那边，乎乎觉得太挤了，就往外挪了挪，然后就见到了女女！还有不知道怎么和乎乎一起的杏杏。”
  陈荌听了这些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当然知道山上的那条小溪水已经不多了，所以走之前她才没有狠心地收走那仅剩不多的水源。
  陈荌不由想到前世，当时的人类靠着那一条小溪拥有了水源，那么多的人类活了下来，那植物们呢？它们明明也需要水，那溪水明明是属于它们的。
  少女的心底里甚至有个不太敢想的猜测，前世之所以大多依附人类的是低阶植物，会不会就是因为拥有智慧的高阶植物们，也像乎乎这样，把水让给了人类和低阶植物们，这才导致了高阶植物的消亡？
  “乎乎真棒。”
  想到这样大胆的猜测，陈荌突然觉得眼眶有了些热意，她抚了抚乎乎光秃秃的树枝，努力弯了弯唇角夸奖它：“你怎么这么棒这么可爱。”
  树苗欢快地摇了摇树枝，表示自己的高兴。
  下午晚饭的间隙，陈荌把能和乎乎它们交流的事告诉了季词和阿水，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直到乎乎勉为其难地出来“啊呜”了一句，阿水这才睁着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信了。
  “真的好神奇啊……”
  阿水卑微的惊呼声，只惹来了杏杏的不满，她像之前骂陈荌那样一字不落地骂了阿水一遍，乎乎在旁边听得昏昏欲睡，不是说它的女女，它才不管呢。
  阿水要是还是被陈荌带走前的性格，肯定要被杏杏这无缘无故的一通骂给红了眼睛了，但被陈荌带在身边那么久，她早没了以前的懦弱。
  况且，阿水之前和陈丝愿掐过不少架，两人吵架，陈丝愿就从来都是被气得手抖脑子空白的那个，面对杏杏这小炮弹似的骂人声音，阿水更多的反应是愣了愣。
  接着就是无比惊讶：“陈丝愿对你怎么了吗，弄得你这么生气？”
  她一抓就抓到了重点，杏杏原以为这个时常和陈丝愿对骂的人类，这时候也会和它吵起来，它却被猝不及防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就回道：“她就是个坏蛋，原以为她的血很好喝人肯定也是善良的，结果她想利用我把其他的植物都变成她自己的，她还半夜……”
  说到这儿，大叶子藤像是如梦初醒一般醒悟了过来，它懊恼不已地冲阿水吼：“你也是个坏蛋！居然敢套我的话！”
  说着它的藤蔓就挥起来往阿水那边甩去，阿水吓得连忙退了好几步，隔远了些，杏杏的藤条没有那么长，甩不着人，它登时恼得声音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阿水不敢上前，见它藤条没那么长，还站在它抽不到的地方，故意问：“还半夜怎么了？” 第168章   眼看着杏杏真的要暴走了，陈荌觉得阿水把藤逗弄得太过，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不容易才把大叶子藤给安抚下来。
  天色渐暗，阿水回了自己的房间，陈荌在沙发上又坐了会，季词走过来瞧她，看看落地窗边的几盆植物们，提议道：“要不要把它们搬到你那边阳台去？”
  在这间四室两厅的房子里，陈荌住的是主卧，卧房里捎带了一个不算小的休闲阳台，陈荌觉得季词说得可以，从知道乎乎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小东西后，她就觉得把它们孤孤单单地放在外面，就不是那么妥当了。
  两人合力把盆往主卧阳台里挪，路过陈丝愿的房间，只瞥了一眼，陈荌的心里又压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自从在山上晕过去后，陈丝愿一直都没醒过来。
  季词敏锐地捕捉到她眉眼间一带而过的惆怅，搬完了植物们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拍拍手上的灰尘，往阳台的藤椅上一坐，问道：“在担心陈丝愿？”
  “都好几天了。”陈荌也坐下来，语气自然难掩担忧，她虽然前世不喜欢陈丝愿，却也不希望她真的出什么事：“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发烧，阿水也检查过没伤口，不会感染什么病毒，虽然不知道她现在还在昏迷是什么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季词一条条给她分析，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那天她晕过去前，口中的话好像还没说完，会不会……是和她说的话有关？”
  提起这个，陈荌不免想起光屏里面所显示的字迹来，上面写的是陈丝愿是这个世界得天独厚的女主角，而那天……那个顶着陈丝愿的身体的冒牌货似乎也说了类似的话，看她激动的模样，仿佛季词爱上她是理所当然的事，天道偏爱她更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
  那这样看来……这个冒牌货是知道“陈丝愿”是女主，才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这些话，所以“陈丝愿”之前对她和阿水的厌烦，也有了可以解释的理由。
  她似乎在害怕，害怕不被一个配角所爱，更怕本会注定喜欢她的男二，会对她熟视无睹不说，还对藉藉无名的女配另眼相看。
  陈荌终于是明白了，她抿抿有些干涩的唇角，决定把这个世界的秘密，对季词和盘托出：“季词，你有没有怀疑过，陈丝愿口中提起她是女主角，会是真实的话？”
  闻言，季词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他当然不会信，更别说昨天陈荌还向他解释了陈丝愿晕过去前那些话，都是无厘头的想要挑拨离间的，他下意识地就道：“我怎么会信她的话，我们这又不是在演戏，哪来的女主男主？”
  他当然是信陈荌的解释的。
  他这样的信任，令陈荌陡然觉得面上一热，昨天自己才说过不让季词信陈丝愿的话，今天却又要推倒昨天竖立的信誓旦旦。
  “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陈丝愿说她是女主角以外的话，比如她说我利用你的那些，自然都不是真的，但是……”
  这样绕着绕着，反倒把陈荌自己给绕糊涂了，她磕磕巴巴地说着，却发觉自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季词看着少女因紧张而泛红的面颊，不由展眉一笑，心里还有心逗弄她：“但是什么？”
  陈荌听出他语气中的带笑，那有着些调侃的意味，他越是这样，陈荌反倒还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褪去了些，脑子里也不再是纠结成一团的乱麻。
  “但是，陈丝愿说自己是女主的那句应该没作假，她之前还一直针对我和阿水，又对你百般讨好，你觉得吧……”
  陈荌本意是想延伸出，陈丝愿就是非常清楚自己所处的是一个被人创造出来的世界，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必须要接近季词，但她晕过去前自揭身份的话，确实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真实的。
  却不料，季词听完她这话，眉眼间都飞染上了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青年轻轻捏了下拳，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缓：“嗯，我觉得她就是别有居心，所以她说的话一个字都是不能信的。”
  什么跟什么啊？
  陈荌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迎上青年的那双黑眸，却猝不及防地从他眼里看出了透露出的点点喜悦。
  陈荌挠挠头，她还在想，自己到底是在哪句话上的引导出了差错，居然都没能让季词这么聪明的人发觉，自己其实要说的是——你信信陈丝愿啊……
  突然想到了光屏里记录着的众人结局，陈荌一咬牙，索性直直白白地说道：“其实陈丝愿有些话没骗你，我们现在所有人存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被别人创造出来的书中世界，每个人都是他笔下写出来的纸片人，陈丝愿说她是女主角没说错。”
  陈荌说了好一通话，又等了半晌，仍旧没能等来季词说些什么，她的心陡然一提，小心地往季词那边瞥了瞥。
  只见青年眼里的喜悦似乎在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浅薄的一层，看得陈荌的心都凉透了，她后知后觉地自己说得实在太过直白了，只怕是季词一时间不能接受会打受打击，要知道率先接受过重生这档子事的她，在知道自己是个纸片人都足足缓了好几天才好受一些……
  想着，陈荌就被惊吓到了似的，下意识地拽住了季词的手腕，他的腕骨实在突出，可能是因为幼年时的营养不良，导致季词成年后个子虽然不矮，却看着身子并不强健的模样，陈荌不自觉地把指腹在他的皮肤上噌了噌，想要好好感受他的瘦弱……
  “摸得舒服吗？”
  少女猛然回神，就见青年的气息已经铺天盖地地覆了过来，和她离得很近，气息滚烫，灼热得要让她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陈荌慌慌张张地松掉握着人手腕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头，她的双手无处摆放，只好撩撩头发噌噌鼻尖，想起季词还问她摸得舒不舒服，脑子有些宕机的少女挠着头，话不经大脑：“还行，就是有点瘦……” 第169章   有点瘦。
  点瘦。
  瘦。
  “啊我死了——”
  陈荌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房间的门在前两分钟就被人带阖上了，此时的房间里，只有她和阳台外的几盆植物们。
  陈荌觉得手有点痒，痒到甚至想抽自己一嘴巴子，怎么那么不会说话？瞅瞅季词走时的那眼神，脸还比锅盖都黑，就她这样式的还怎么把人追到手啊啊啊……
  少女躺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越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言行，心里就越难受难过一分，简直悔不当初。
  “女女……”
  乎乎不知什么时候从土盆子里把自己拔了出来，小树苗扒拉着阳台的玻璃门，语气软乎乎的：“你别不高兴了，乎乎可以去帮女女教训他。”
  不懂感情的植物还以为她这样翻来覆去，又时不时压抑着声音尖叫两声，是因为和刚才的青年没谈拢，不欢而散的缘故。
  听着乎乎有点儿生气的声音，陈荌连忙吓得坐起了身来，她害怕树苗真的去找季词算账去了，现在连她都不知道高阶的植物的伤害力有多大，万一乎乎真的把季词给伤着了怎么办？
  “乎乎，不许去。”
  想到这儿，陈荌噌噌噌地拖着拖鞋过去，把自己从土盆子里拔出来的乎乎给抱在了手心里，为防止它真的对季词起了敌意，陈荌严肃地说道：“乎乎，季词是我们的好朋友，你要是伤害了他，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说实话，陈荌拿不出真正能威胁到乎乎的东西，说这种话来恐吓小树苗儿，她心里也是打着鼓的没底。
  但她的话才落下，乎乎就急急地用小奶音道：“女女不要不高兴！乎乎不会打他了……”说着，树苗儿还作讨好状地噌噌陈荌的掌心，有些尖锐的树杈磨得少女柔腻的掌心还有些发疼，但想到要安抚住乎乎，她就没动。
  乎乎腻腻歪歪地和她黏了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土盆子里头。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自从末世到来后，夜晚的月亮都是隐匿在层层叠叠的云朵身后，和太阳一样将身上的光芒收敛，令底下的大地笼罩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因为没有光亮，又是处于属于黑暗的夜晚，每当这时候，小区外面的丧尸叫声就特别躁动，一声浪过一声，明明已经听了好几个月这样的夜晚，陈荌现在却有点儿睡不着，她的心总是被人提着似的。
  陈荌突然想起了隔壁房间的陈丝愿，眼下又是睡意淡薄的时候，虽然有阿水在隔壁守着陈丝愿，但这几天一直都是阿水守着的，陈荌披上外衣起身，准备去和小丫头换换班。
  怕直接推门进去吓着了阿水，陈荌先叩了叩门，等了片刻，却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响动，少女的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手腕快速翻转，扭开了门锁。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窗外偶尔有风刮过，天蓝色的窗帘被轻飘飘地掀起一角。
  陈荌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床上没有人，她的目光定格在桌子旁，配套的梳妆台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影，与其是坐，倒不如说人是伏倒在桌上的。
  陈荌心里不由一紧，她快步走过去，看清那人的背影后她的眸光一滞，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脊背，声音有些微颤：“阿水……？”
  “阿水，醒醒……”
  陈荌把人揽抱起来，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直到怀里的女孩儿叮嘤了一声，她飞掉的理智才稍稍回来了些许，她放下怀里的阿水，慌张地跑去季词的房间敲门：“季词——”
  她才喊到一半，门就开了，季词早就隐约就听见了陈荌的声音，他忙穿了衣服匆匆过来开门，一打开门，就见少女立在门边，即便周围黑暗，季词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少女散发的慌张无措。
  “别慌，发生怎么了？”
  季词想伸手碰碰她的脸颊，但又一想到刚才在阳台上，少女似乎有些嫌弃的话语，他的指尖又忙僵硬地收了回去，却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慌乱地抓住。
  “季词季词，阿水她在陈丝愿房间里不知道怎么了，我……”陈荌紧紧地握住青年的手，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心里面最深处依赖的人就是季词，如果季词不在，或许她还没那么脆弱地想哭，但现在季词在他身边，她就忍不住地会心生出浓烈的依赖感。
  或许少见她这样的脆弱无助，看着她紧握着自己的手，季词喉结滚了滚，突然觉得自己的声有些哑了。
  两人快步地来到陈丝愿的房间，却发现刚才还昏迷不醒的阿水正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后脖颈，似乎有些难受的模样。
  陈荌心跳都骤停了下，她一个劲步冲过去，扶住阿水，她急急道：“阿水，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了？”
  落后陈荌几步的青年微垂着脑袋，目光落在温度骤失的手上，刚才少女柔腻的掌心温度似乎都还停留在手背上，想到陈荌第一次这么主动扑过来，却又这么迅速地被人打断了。
  想到这儿，季词目光变得森森，望向前面已经抱做一团的女孩子们，半清醒过来的阿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被陈荌抱着时，脑子里还有着空荡荡的茫然，但一抬头，就迎上了不远处的季词的森森然的目光。
  那目光给她几乎是一个激灵，阿水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这才恍然地醒神过来——这玩意儿是在怪她霸占了荌荌姐呢，她小力地推推开陈荌：“荌荌姐，我有点儿难受，想坐在床上……”
  “好好……”陈荌连忙放开桎梏住她的手，扶着人往床边走。
  她劝荌荌姐松开可不是怕了季词，只是她感觉身体沉重无比，怕压到荌荌姐了，自己如愿坐在了床上，阿水还不忘抽空使劲瞪了季词一眼。
  季词则是看着鞍前马后着照顾阿水的陈荌，眼眶都要嫉妒得红了，他塞进口袋的手捏了捏，第一百二十五次想把这个丫头送回酒店去。 第170章   “我当时有点儿困了，准备和陈丝愿挤一挤一起躺床上睡呢，结果我还没爬上床去，她居然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我整个人都傻掉了，本来想去叫荌荌姐你们的，结果……后面我就没什么意识了。”
  睡了一晚上，阿水的劲总算是缓过来了，她拉着陈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吧啦吧啦吧啦地说了好一堆话，直到季词从陈丝愿的房间里走出来才打断了她。
  “房间里的窗户一直是开着的，她昨晚应该跳窗跑了。”
  阿水噌地一下站起来，很不可思议：“不是吧不是吧？跳窗？这可是六层楼啊，从这儿跑出去她不得粉身碎骨了？你肯定是搞错了。”
  季词没说话，觑这小丫头一眼，越看，昨晚的那口气就越顺不过来。
  “季词应该没说错。”
  陈荌突然出声，她也想起来了，昨晚进房间时，床上没有人，窗帘被外面的风吹得轻轻飘起来，可见，窗户的确是开了一晚上的。
  说到这儿，陈荌的面色带上了微微的沉凝，现在的陈丝愿手无缚鸡之力，就像是阿水说的那样，从六楼高的地方下去又不做什么措施，绝对要摔死的，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丝愿身体里的那个异样的灵魂走了吗，还是说，后世的陈丝愿像她一样重生回来了？
  陈荌心里自然是更倾向于后者的，只因为上辈子后世几年的陈丝愿，已经渐渐有了不弱的能力，不会看到丧尸就尖叫，甚至能砍掉一只高阶丧尸的脑袋都半点不在怕的。
  能从窗户上逃走，应该也只有那个时期的陈丝愿会做的出来吧？
  “算了。”
  陈荌抿了抿唇，道：“先不管她了，她既然跑得走，那肯定是不怕楼下的那些丧尸了。”
  阿水想了想，觉得也是，跳窗逃跑这种事都敢做的人，楼下的那些顶多就叫得更大声的丧尸，对她来说应该也是没在怕的吧。
  早饭简单地吃过后，陈荌跑去阳台给植物们浇了点水，还不等她听乎乎和杏杏唠嗑两句，就听外面的大门被敲得咣啷咣啷地响，陈荌把阳台的门关合上，往客厅走去。
  前去开门的人是阿水，小丫头不满外面的人敲门声这样大，不耐烦地一拉开，就见门外伫立着一对夫妻，女人正拉着自家男人低声数落着：“就属你劲儿大是吧？把楼下的怪物引上来了，你把你自个儿去喂它们就好了……”
  听见门开的声音，女人的话这才一收，她忙捧了笑脸去迎：“丫儿，你姐你姐夫他们嘞？我们有话给他们说。”
  和季词在后面一齐往门边看去的陈荌老脸一红，害……这阿姨会说话，就多说点嘛！
  阿水却是不满地嚷嚷开了：“什么我姐夫？我才没有姐夫！”
  这孩子……陈荌都顾不上去偷偷看一眼季词的神色，忙打圆场似的把小丫头拉到一边来，又请那对夫妻进来聊。
  门外的年轻夫妻，男的生得膀大腰粗，女的看着温柔体贴，但一开口说话，就是一股子的北方特有的大碴子味儿：“大妹儿啊不用客气啦，我俩就说俩句就走了，就是想提醒你们这栋楼的人都搬得不差了，听说是离a市不远的一座城市还有不少水源呢，那边怪物少，a市老多人都迁走了，你们也快着些走吧。”
  陈荌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城市了，那是位于a市南边的一座小城市，叫做h市，那边临海，又是南边，气候适宜不说，水源还不断，对于现在的人类而言，有吃的没怪物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所以，楼里的人类搬走倒也是可以理解，也正好呢，省得他们走的时候又要担心这里的人该怎么办。
  陈荌想到这儿，不由冲年轻的女人莞尔一笑：“多谢您提醒。”
  女人摆手表示没事，两人走了，大门被重新关上，阿水看着陈荌的神情，踌躇着问了句：“荌荌姐，我们真的也要搬走了吗？”
  女孩看着房子里的摆置，心里难免升起浓浓的眷恋和不舍，自从从那家酒店里被荌荌姐带出来，他们三个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多的光景了，在阿水的心里，这里和她想象中的家是一模一样的。
  陈荌虽然一眼就看得出阿水眼里的不舍得不情愿，但她还是摸了摸女孩长长了些的头发，语气轻轻的，却有些不容置喙的肯定：“我们要搬走的。”
  因为那座临海的小城市，未来那里会建立一座赫赫有名的基地，叫c基。之前陈荌尚能因为不随意干扰季词的命运，所以没有提前带他离开a市，但现在……算算时间，也正和前世季词在h市做打拼的时间差不多相吻合了。
  她做不到提前带季词经历这些，更不会去打乱他命运注定的轨迹。
  “去吗？”
  陈荌这下回过头来，问的是季词，青年迎上她含笑的目光，他也笑了笑，点点头。
  当然了，她想去哪里，他就一定会陪着她的。
  陈丝愿连夜跳窗逃跑这件事放在眼下，倒成了陈荌他们甩掉了个包袱的大好事，收拾东西时，阿水还在说着这事儿：“陈丝愿该不会是猜到我们准备要走，这才连夜跑了？她可真是一点都不愿麻烦着人。”
  打从她知道了陈荌和陈丝愿闹掰后，阿水对陈丝愿的不满就敢肆无忌惮地放在了明面上，以前她还会担心自己和陈丝愿吵起来，会令陈荌难做不说，更会使得她对自己厌恶。
  可是她想的这些都没有发生，反倒是陈荌和陈丝愿闹得凶了起来，从陈丝愿从山上晕着回来时，陈荌连她的房间门都没踏进过一步。
  阿水嘟囔着，季词捡起地上不慎掉落的泥土块块，一边收到装着植物的土壤盆子里，一边觑她一眼，掀着凉凉嘲讽的嘴角：“也就别人不在，你才敢这么诋毁。”
  “你说什么？？”
  阿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季词，你居然为陈丝愿说话！你忘记了荌荌姐是怎么不理你的了？居然还不长记性，真是活该！”
  那天小丫头瞧见季词和陈荌一起把晕过去的陈丝愿抬回来，后来两人就一言不发地赌气了起来，她就以为这原因在陈丝愿。 第171章   这话说的，可把季词给噎着了，他森森然地咬了下后槽牙，他就说，当初陈荌把这丫头带回来的时候，他没拦着，就是令他最后悔的事了。
  因为陈荌拥有着空间，所有的东西收起来简直不要太方便，季词和阿水只要把需要的东西收到客厅，她负责装进空间就好，把最后的两盆子植物和菜苗们收进了空间，几人又把房子转了一圈检查一遍，没再漏下什么东西后，这才转身开门离开。
  临走时，阿水拽着门把手还十分不舍，陈荌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瞥了眼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客厅，她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除了前世的c基，就剩在这里待的时间最久了，怎么可能会生不出一丁点的难舍。
  下了楼，阿水总算是缓过来了些，她看着季词，咕囔着对陈荌悄悄道：“荌荌姐你看，季词都一点不难过的，那好歹是我们一起住了一年多的地方诶……”
  “阿水——”
  青年冷不丁地出了声，声音淡淡的提醒着：“我可是听得见的，你这是当我不存在吗。”
  被揭发了的阿水没半点害怕的模样，还冲季词做了个鬼脸：“是啊是啊，我和荌荌姐都当你不存在的，你知道就好了。”
  在陈荌面前，季词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不能和阿水这个才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计较，如果他因为愤怒而不经大脑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招来了荌荌的厌烦，那可就不得偿失了。
  季词只好漠然地回视阿水一眼，陈荌现下突听了阿水这话，心里的警铃微微响起。
  虽知道阿水这是和季词平日里嬉笑惯了，但那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时候，私底下的相处自然没什么好讲究的，以后的季词却不只是和她们一样的人，他有能力有魄力，会是亲手建立一个大基地的人。
  或许念在现在是共患难的情分上，季词不会有什么生气动真格的发作念头，但以后呢？陈荌可是见过若干年后青年的模样，他性格内敛，心思是别人摸不着的稳重，喜怒不浮于脸色。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陈荌把他的性子知晓得一清二楚，也比任何人都了解未来的季词，是个最厌恶别人在他身边取笑调闹的人。
  而阿水现在的言行，基本上都触及了他的这点雷区，陈荌不得不替阿水注意，少女轻声斥了句：“阿水，以后不许和你季词哥哥抬杠。”
  以前虽然没想到这点，但现在来提醒阿水倒也不算晚。
  这是陈荌第一次这么说阿水，小姑娘一愣，反应过来就往陈荌身上亲昵地靠去，撒娇似的哼唧两声：“荌荌姐……”
  陈荌却是微微把脸一沉冷下来，面对小丫头的撒娇，她这也是头一次不为所动。
  阿水只好委屈地把身子摆正了，等看着陈荌的侧脸神色缓和下来后，她这才恨恨地瞪了季词一眼，接收到她这怨气冲天的眼神，季词抬头，无辜地望望天边。
  他的心里已然喜得乐开了花，这还是荌荌第一次这么维护他，自从阿水步入了两人的生活中后，季词都已经好久没感受到过少女一心一意为自己的模样了，甚至……自从陈丝愿的事过后，两人到底还是生出了些许的隔阂，此时听着陈荌不遗余力地说着阿水让她叫自己哥哥，季词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他喜欢荌荌对他的好。
  趁着此时大家都跑得差不多了，四下没人的空档，陈荌从空间里的油加得足足的那辆越野车挪了出来，要不是现在的时机不太合适欢呼雀跃的声音，阿水险些就要尖叫一声然后说一百遍“荌荌姐你真厉害”了。
  事实上——季词把驾驶座的安全带拉上，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后排的两人，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阿水这丫头又变成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马屁精，从上车开始她就一直叽叽喳喳的，恨不得化身成形容陈荌的文字，整天围绕在她身边。
  季词无语死了，他才不会说自己实际上心里的酸水冒着泡泡都快要溢出来了，他嫉妒死这个丫头了，走到哪里都能霸占掉荌荌。
  以前在a市的时候轮到他来开车时，荌荌明明都是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没有阿水这个丫头的时候，怎么可能会为了怕她坐在后座被丧尸抓到，荌荌也跟着坐过去呢。
  季词闷闷不乐地想了一会儿，扶着方向盘他半天都没踩下油门，可就这样车子半天没动，后面的两人仿佛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妥似的，少女依旧像往常一样，被阿水更上一层楼的拍马屁技术哄得眉眼弯弯。
  透过镜子看着她笑，季词突然泄掉了心里闷着的那口气，她笑起来多好看啊，在他心里面，荌荌就合该是这样的，笑得恣意张扬，而不是被生活所迫成熟到能一手打点好乱世中的一切，都不能常常展眉。
  季词轻轻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往前驶去，有点颠簸的道路上，车子却开得稳稳当当，半点没影响到坐在后排的少女两人。
  季词一边静静地听着阿水是怎么说那些马屁和笑话的，哪些话又是如何能戳中少女的笑点，青年扶着方向盘，眼神时不时地掠过车内后视镜，透过镜子能准确地看到镜中人的笑颜。
  听着陈荌难得的开怀笑声，季词突然觉得，荌荌把人从酒店里带出来，这也不是件什么坏事了，虽然阿水经常和他抢着荌荌，还喜欢对他说着莫名其妙的针对的话，但这些同荌荌的高兴比起来，简直太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
  微弱的阳光自前行车子的身后的地平线，缓缓升起来，原本湛蓝无暇的天空之上，此时正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灰黯，太阳周而复始地升落，薄淡的光辉依旧笼罩着大地，照亮出地上的一片狼烟疮痍。
  路途边前行的人类虽然踽独行，但他们的脸上带着充满希望的神情，飞驶而过的车子划过一道光影，迎向前面的光亮。 第172章   h市距离a市不远，车子驶过的路边，还时常能撞见不少步行前往的人类，他们手里或是提着菜刀，或是拎着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斧头，努力地往那些怪物面前踏进一步，场面一度厮杀得激烈。
  陈荌到底是没心狠到坐视不理的地步，她让季词慢下来，自己抬起手里的枪，爆了七八只丧尸的脑袋后这才收手，子弹不多了，要不是不想下去和这些人寒暄，她才不会动用用一颗子弹就少一颗的枪。
  被围困住的人们都以为自己要被那些狰狞恶心的怪物，就这么给咬死了，没想到几只张牙舞爪的丧尸居然一下子就倒了，众人反应过来时，只远远地瞧见了飞速往前驶去的黑影。
  有人喃喃出声：“刚才……那个人是用枪打的丧尸吗？”
  居然枪枪命中要害。
  驶得远了些后，季词这才放慢了些车速，他知道陈荌不欲和那些人多纠缠，因为，谁知道对方的心思是怎样的呢，荌荌救了他们，万一他们中间还有打蛇上棍或者别有心居的人呢？
  末世这么久以来，季词和陈荌一起经历的事太多了。
  下一秒，果不其然的，后排的马屁精又开始工作了，这回拍的是刚才陈荌枪法准，季词瞥了眼后视镜，把少女弯起的唇角看在眼里，同时也把阿水拍马屁的精髓默默记在心里。
  做笔记，以后他也要这样哄她。
  陈荌把枪收回空间里，点了点还数目，从arrs基地搜刮来的枪还剩下九把是一颗子弹没用的，六把用完了子弹的，从那还搜出了一点装子弹的弹匣，约摸看着子弹的数量还有两百颗左右，按照对应丧尸的数量来看，其实真不算多了。
  在a市待的这一年里，自从在酒店里和季词一起击杀了那只四阶丧尸，她明白自己的不足后就一直苦练枪法准头，当然不是真的拿真枪实弹来练的，她用飞镖来练手，练一段时间后再用枪找丧尸练几颗。
  反复下来，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的枪法已经算挺有准头了，刚才在击杀那几只丧尸时也完美地一颗子弹都没浪费。
  意识到子弹不多了这个问题后，陈荌在心里决定要把这些子弹留给那些高阶丧尸，低阶丧尸自然是容易射中，可她才不要浪费在它们身上。
  h市离得近，季词开的车平稳车速又不慢，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抵达了这座小城市。
  大部分往这边赶的人都是从a市过来的，许多人拖家带口也开着车，这还没进h市就已经堵了长长的一条。
  陈荌看向车窗外，有的人站在车旁擦着额头上的汗，有的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满脸焦急，有人还在斥责抱孩子的母亲不该带着孩子过来，这么万一引来丧尸该怎么办？
  总之，车窗外的人类百态都是吵闹纷杂。
  看得陈荌不由蹙了蹙眉，前世来h市时，她可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啊。
  “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季词说着，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去，陈荌从降下的一点车窗边正巧捕捉到外面人说的“……晶核？那是什么东西？”，她神色一凝，忙喊住季词：“等等，你带两块这个。”
  陈荌把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晶核递到他跟前，晶蓝色的晶体在窗外的光影照耀下泛着细碎的光，这是从三阶丧尸脑袋里挖出来的晶核，看着没那么纯粹，但放在现在晶核刚被人知晓的时候，应该也足够了。
  陈荌看着季词接了晶核下车而去的身影，她靠在座椅上，眉心仍旧微蹙着，她不是不知道晶核对以后的生活影响有多大，虽然算算时间，这种待在丧尸脑袋里的美丽东西的确是到时候该问世了，但她还是有些搞不懂，是谁会拿这个来做文章，为了收集晶核甚至不惜阻拦人类进h市的步伐。
  是陈丝愿？
  脑子里刚浮起这个念头，下一秒就被自己打消掉了，就算现在主控陈丝愿身体的灵魂是前世重生来的，按照她这个妹妹娇弱得不能自理的程度和性子，她是不可能去雇那么多人来堵着h市的进出口的。
  阿水瞧着陈荌愁眉不展的模样，她也安静了下来，罕见地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话来干扰到陈荌。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人群里一阵马蚤动，陈荌抬眸试图往前看去，但因为拥挤的车辆、人群实在太多了，七七八八地把原本宽敞的公路堵了个密不漏风，根本就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就在陈荌准备下车去看看时，两道人影破开人群走了过来，看到其中那道高大的身影，陈荌微微提起的心就放了下去，只是在看到他身后被他拽着的人时，少女愣了愣。
  居然是江辰。
  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着，此时面上更是带着一览无遗的惊恐神色，江辰大叫起来：“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有很多弟兄，你要是敢和我硬碰硬——”说着，他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男人咽了咽唾沫，恐惧在眼睛里定格得深刻。
  因为——
  透过降下的车窗里，他能清楚地瞧见，坐在后排的少女稳稳地端着一把手枪，黑眸里深得吓人，那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
  还有她持枪对准的角度，摸过枪对枪再熟悉不过的他，当然知道，少女对准的是他的脑袋。
  见到江辰，陈荌心里头的疑惑就迎刃而解了，之前本该在s市搞事后，跑到a市让全城人死掉的这群人，回来了。
  他们的命运轨迹是被陈荌打散得最乱的，因为深知他们做的那些丧天良的事，陈荌一丁点都不想再见到他们，可是没办法啊，本来该蹦跶到相应戏份的炮灰提前结束了戏份，掌控这个世界的人肯定不愿意。
  陈荌微微扯了扯唇角，看到她这抹古怪笑容的江辰，浑身就是一哆嗦。
  他可没忘记，当初在s市时，就是这两个人，直接捣毁了他们辛苦建立起来的基地，甚至还废掉了他一条胳膊！
  简直就是魔鬼！ 第173章   一看到江辰，陈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被踢出局外的炮灰想要重新回来，只能创造出和之前的命运不一样的轨迹。
  所以……江辰这群本来该把a市害得覆灭的人，现在以新的姿态回来了，居然还想在她眼皮子跟前耍这种流氓行径。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让人移走你们围堵马路的东西。”
  是现在的人驾着汽车都不敢撞的东西，肯定又是他们这些人造出的什么阴损玩意儿。
  陈荌放了狠话，被拽着衣领的男人本来就对这两人恐惧万分，此时自然连声道好：“移走！移走！马上就让他们移走！”
  说着，他使劲儿地冲后面跟上来的小弟，挤眼又挥手地示意，他本意是让小弟回去拉喊人来，见机行事，可那小弟也是被江辰从a市基地里带出来的人，是亲眼看过曾经“残暴屠戮”基地的两个人的光荣事迹的，又见老大被人掐着脖子拿枪威胁着，小弟登时被吓得面如土色，转身就挤入人群中跑掉了。
  看着小弟活像个临阵脱逃的怕死的人，江辰本就吓得不轻的脸色又跟抹了锅灰似的黑了，有一群像猪一样的队友，他迟早药丸！
  陈荌这边的硝烟还没引得多少人来好奇地围观，众人就发觉前面堵着的队伍渐渐动了，开始往前慢慢地挪移着，这对在这儿等了许久的人来说，无异是令人松掉了一口气。
  说进h市就要给什么……晶核？那是什么东西他们都不知道，只刚在这儿听了一耳朵，说是从那些会吃人的怪物脑子里挖出来的水晶。
  嘿，他们连怪物都怕得要死，怎么可能会想到去挖人家的脑子？要真能掏它们的脑子，他们还用得着从a市躲到这边来吗，不就是是听说h市很少丧尸么。
  被拽拖着衣领的江辰登时被那些想围观的人抛之脑后了，所有人都有车的上了车，没车的瞅着人群车流的缝隙往前钻，每个人都似乎在害怕前面阻拦的人突然反悔了，都想要快点到前面的城市里面去。
  江辰心都裂了，他还欲挣扎挣扎，季词就给他脖子上给了一手刀，让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马路很宽敞，不一会儿，人就走得不差了，车子开到前面，陈荌这才看清他们制作出来阻拦道路的工具，看着是由大木架拼凑在一起的板块，外形和古时候的路障很像，只不过这些木架子上面缠绕着好些丧尸的断肢，或青白或发黑的僵硬手指朝着马路上驶过来的车流人群。
  虽然没什么伤害力，但丧尸恐怖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别说这些人都是从a市过来寻找没丧尸的地方寻求庇护的，就是陈荌见了，也十分不适地攒起了眉。
  江辰那些人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的手段仍旧这样恶劣血腥，即便这些丧尸没了属于人类的感知，但只要是个人都狠不下心去这样去折磨它们吧？
  车子驶过去前，季词降下了车窗，对着那个刚才跑回来报信现在还在哆哆嗦嗦的小弟道：“江辰在后面。”
  车子宛如离弦的箭一般消失在公路转弯处，小弟擦掉眼里吓出来的眼泪，忙叫人去把江辰抬回来，要是被怪物咬到就不好了。
  h市果然不怎么大，涌入这么一批人后，就觉得这座城市都变得拥挤了起来。
  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的陈荌，对这座小城市是最熟悉不过了，比之其他进来城内一边躲避着扑过来的丧尸，一边还晕头转向地急忙去找躲避的地方的人类来说，她要找到住所算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她换下季词，自己坐在驾驶座上，踩着油门，打着方向盘，往前驶了好一段路，前面迎来的丧尸也越来越多，没等它们不要命地狠扑上来，黑色的越野车就迅敏地往一处巷子深处倒车而去。
  陈荌解开安全带，几步上前挥下手中从空间拿出的刀刃，将紧追不放的三两只丧尸砍了脑袋，季词见状也来不及多想，忙下车过来帮忙，把丧尸的尸体都丢出了巷子里，砸倒了还欲迎面来的一片丧尸。
  陈荌抬手把侧边的一扇铁门关上，并利落地落了锁。
  在车子里的阿水，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幕，她下巴都快惊掉了，她一下车，陈荌就“啪嗒”关好车门，把车收进了空间里，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面走，季词就知道陈荌为什么不继续开车了，小巷子宛如一道狭窄的迷宫，越往里而去，它里面能够活动的空间就越窄小，以至于成年人只能侧身行走。
  不仅如此，尤其还有一些地方上空压坠着石板，季词不得不侧着身子又艰难地弯下腰去，走在他前边的阿水因为还小，个子矮身形也没他那么挺壮，因而走得倒是毫不费力，只需要碰见一些阻碍物弯腰下去就是了。
  所以，阿水一扭头瞧见季词别扭的行走模样，忍不住哈哈哈地嘲笑起他来：“天啊，季词你现在像个螃蟹！要是有相机就好了，给你留影一张，肯定能让你以后终生难忘。”
  季词只觉得额边的青筋跳了跳，他轻轻捏了捏拳，觉得自己还是挺能忍的。
  听见阿水毫不留情的嘲笑声，陈荌本是想来制止小丫头一声，可一回头，就看见季词僵硬的姿势冷漠的脸色，她也一个没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看！荌荌姐都在笑你了……”
  阿水这一声如平地惊雷，一下子让陈荌把脑袋扭了回去，季词绷着的身子显得更僵硬了，他磨了磨后槽牙，哦，他该怎么才能把这丫头丢回丧尸窝里去，才不会惹得荌荌的怀疑？
  弯弯曲曲的小巷子实在走得困难，即便瘦小的阿水在看见“柳暗花明”走出来的时候，都累出了一身的汗，更别提比她高壮多少倍的季词了。
  只是尽管两人走得这么辛苦，面对前面未知的东西，他们也没怀疑陈荌是要把他们带到危险的地方去，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着她。
  陈荌抬头看着眼前老旧的楼栋，坚硬如铁的外墙石壁，或许是因为这儿很久没什么人居住了，除却四处挂着的蜘蛛网，上面的石壁上还生着青苔，只是这些绿色和其他地方的绿植都一样泛着枯黄。 第174章   这栋房子的楼梯窄小昏暗，出入口也仅是巷子口那儿一处，平常的人一般都不会往这儿钻。
  这种老式的楼房面积便不大，陈荌摸出空间里的手电，给了季词一支，自己走前面，他走最后头，三个人上了最高一层。
  每层楼有两个房间，一共有六层，按着记忆里的模样，陈荌推开其中一扇门。
  门把手上已经生了很多灰尘，陈荌没在意沾了一手的灰，她的目光贪婪地定格在推开门后的场景里，老式到已经用不了的冰箱、掉漆的又硬邦邦的木头沙发、不大的餐桌上铺着的一层白底红樱桃桌布……
  这里的每一处，都熟悉到令她心尖儿止不住地微颤。
  这是重生回来之后，除却见到季词能给她带来的震撼之外，还能挑拨出她心底深处的情绪的东西们。
  “荌荌姐，这是什么地方？你来过这儿吗？”
  见惯了a市小区里超现代化的家电用具们，骤然像反古一样见到这些东西，阿水稀罕得不行，左摸摸右瞧瞧，像只灵活的小猴子似的蹿来蹿去。
  这是什么地方？
  陈荌下意识地看了眼季词，青年的眸光清清淡淡，扫一眼而过房子里的景象，目光又同她的不期然迎上，仿佛是听了阿水的话，他也有点儿好奇了。
  陈荌突然有股子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的冲动，事实上她也准备那么做了，陈荌轻声对还在左看右看的阿水道：“阿水，房间里有桌子，桌子上应该有些纸和画笔，你进去玩会儿吧。”
  阿水一听，就知道荌荌姐是有话想和季词说了，她登时闷闷不乐地鼓着一张包子脸，往房间走去：“好吧……”
  小丫头走了，还是被荌荌支开的，季词的心底又乐得不成样，差点没化身成尖叫鸡引吭高歌起来了，但他的面色依旧淡然无比，甚至还一本正经地问陈荌：“怎么了这是？”
  他当然看得出来，少女看向他的面色凝重，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要对他说什么话，这才支走烦人碍事的阿水。
  想到这些，季词的心又止不住地一提——荌荌不会是注意到了他这一路上总是在看她吧？所以她要说些什么懊恼的话了吗？？
  “季词，其实我就是想说……”陈荌一抬头，就看见了青年那张略微紧绷着的面色，她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情，登时因他的这幅模样松缓了不少下来，少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来坐啦。”
  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陈荌染上笑意的模样，季词不觉就放松了下来：“你继续说……”
  陈荌定了定神色，把自己是怎么从末世九年重生回来、偶然遇到了季词并这一世换她救了他，到在a市住了一年现在来到h市这里的事，都囊括地说了一遍。
  等说完了，陈荌又去打量季词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太过吃惊或者表示对被欺瞒的愤懑时，她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听少女一一说完了这些事，季词只觉得不可思议中又夹杂着下意识的相信，难怪了，从s市到这里一路走来，荌荌都是这样有目的性、仿佛什么事都有预感的模样。
  季词不是没怀疑过这点，从s市捣毁arrs基地，到来到a市后杀高阶丧尸后就迎来了尸潮，还有山上的植物变异了陈荌也一点都不意外……他和陈荌每次做的事情，都像是被她一步步算计好了，少女让接下来的会发生的，都正中她的预料之中般的胸有成竹。
  说实话，可能是早对陈荌的这些异样举动，在心里隐隐有了底的感觉在，季词在听到她说自己是从后世重生回来时，竟也没有过分地生出波澜。
  “那……后世的我们，也认识吗？”
  季词问出这话时，令陈荌有些懵了，她呆呆地反问：“啊……？”
  少女还以为对方会用质问的语气问她许多问题呢，她都已经想好了面对这些疾风暴雨的质问该说些什么了，结果，季词就给她整这么一句……？
  见她不说话了，青年的眸光黯淡了下去，唇瓣抿得紧了些，语气中尽是失落：“不认识吗？”
  “当然不是了！”
  陈荌回神过来，连忙急急地道：“前世的季词和现在一样，和我是……好朋友。”
  只不过，前世的她一直都在追随照亮她一生的光明，两人相交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那时候的季词眼里只有拯救这个败落的世界，他们之间的……友谊其实并不能算她说的是极好，只不过迎着现在眼前人的目光，她还是生生改了口。
  她这么一说，季词果然就愉悦了起来，眉梢上的喜悦几乎是一秒就飞染了上去，他高兴，那她也高兴。
  “这里的房子也是上辈子你住过的？”季词确实高兴了，他一高兴，就忍不住想和陈荌说话的冲动。
  他刚才早就注意到了，荌荌对这里特别的熟悉，熟悉到怎么走那个小巷子、上哪一层、推哪扇门，甚至是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她都知道。
  陈荌顺着他的话看了一圈周围，却是迟疑着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语气里透着些怀念的意味：“我是住过这儿，但这房子还是你发现的呢。”
  彼时，元气大伤的人类在森林里狼狈地居住了五六个月后，紧接着逃往离a市最近的城市h市，在这里，季词找到了这处绝佳的躲避丧尸的住所。
  因为是老式楼房，房子外壁都是磨砺的水泥石壁，狭窄逼仄的巷子口、上空垂坠的石板都是阻拦丧尸上来的东西，丧尸们的身体僵直不会弯腰，更不会侧身低头，当年的季词带着他们进这里好几个月了，楼下折了多少丧尸也没能进得来。
  那时的她，因为被季词救过也成为了青年庇护着的一员，末世前几年虽然食不果腹常常饿肚子，但陈荌在那时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我们那时候，被你带着跑到这栋楼里来，都有五六十个人呢，每个房间起码得住五六个人，你安排得可好了，六个人一组隔一天就要去外面找食物……”
  陈荌说起这些时，面上尽是怀念。 第175章   听她说起这些事情，于陈荌而言是怀旧的往事，季词既觉得稀奇又觉得有点儿嫉妒，嫉妒那个未来能和荌荌日日夜夜相处的“季词”，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唾手可得。
  天知道，在a市的小区里时，除非是一起出去，他和荌荌在家里相处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阿水那个小没良心的，明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帮他就算了还整天和他作对来抢人。
  真是气人。
  季词很想问问，未来的他有没有和她走到一起，但在细细打量过陈荌的神色后，他到底是没能说出口来。
  少女的脸上只有对往旧的感慨万千，就算是从后世重生回来，也没有对他有太多的例外，指不定……上辈子的他还真没如他现在所愿呢。
  想到这些，季词登时生出了一股叫退缩的冲动，他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要真没能和荌荌走到一起，反而是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投进别人的怀抱里……一想到这样的事情，他的心就是抽疼抽疼着的。
  “那么多年了，这些怪物还没有被我们灭绝掉吗？”
  季词只好另寻话头，说话间，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才十八九岁的陈荌，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还会拿枪一点都不手抖，那肯定是在无数风雨漂泊的日夜里，同那些丧尸搏斗时训练出来的啊……
  季词有些心疼她，他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但话语涌到喉咙间，却又觉得问得实在不大妥当，只好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憋在心里头。
  听到季词的问话，陈荌也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上辈子的人类远比这一世要艰难，这一世因为有刚至末世之初就重生回来的她，躲避开了不少的灾难，因为她和季词提前有所防备，像人类被高阶丧尸联合逼迫进森林里的事情就没有再出现。
  还有，她一开始就收集了许多土壤和种子，培育这些绿色蔬菜的路上也没有像前世那样波折，顶多就是菜苗们生长得缓慢了些，她甚至还收了两株高阶植物。
  即便乎乎和杏杏在击败丧尸方面，现在一时帮不了什么忙，但能和植物交流也能为日后重新净化土壤、使植物们回归原来的模样中能起到不少的作用了。
  前世历经九年之久，人类的命运一步步迈得艰难而惨烈，最终虽然以略胜一筹的姿态压制住了那些怪物的肆虐，但人类也受到了不小的重创，有好几年的时间里都没能在科研方面能有什么进步，所以后来，各大基地才会派出异能者队前去曾经屏退了丧尸好一阵的s市采集样本。
  但……
  这一世，陈荌有强烈的预感，这辈子会因为她的存在，而使人类重拾起曾经城市的绚烂辉煌，她从来都是坚信的，那些丧尸总会灭绝掉的、会被活下去的人类给铲除掉的，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没关系的。”季词没想到前世的人类用了九年的时间，也没能重建起城市的秩序，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它们早晚会消失掉的，不然，老天爷让你重新回来走一遭算什么？”
  他说的话，和陈荌想的竟然是一样的，少女点点头冲他一笑，露出的两颗贝齿晃着她明媚的笑，把季词的心都要灼烫坏了。
  白天的几经折腾下来，早就把几人弄得有些疲累了，尤其是轮换开了一上午车子的陈荌和季词，两人简单地料理了一下食材，做了锅易消化的粥，季词清洗着碗沥干水去盛出粥来，陈荌就去房间里喊阿水吃饭。
  小丫头可见也有些累了，路上丧尸追赶着车子时，她坐在车后面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气，更何况她还晕车，要不是她一直勉强撑着，半路上早就吐了几次了。
  陈荌和季词在外面谈心的间隙时，她在房间里就一直没什么动静，现在陈荌推开门了来看，看见歪倒在床边的身影，才知道阿水这是睡着了。
  “阿水？”
  陈荌轻轻喊了喊她，看着小丫头稚嫩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少女的心就突然又柔软得不知道该怎么好，阿水在她身边待了一年了，便是养只宠物都该养出感情了，更别说这还是个时时处处向着她的小女孩儿呢。
  阿水睡得熟了，陈荌喊了两声她也没醒过来，只是含糊说了句什么，又翻了个身子没什么动静了，她整个人连眼皮子都没掀开来一下，可见是真的困极了累极了。
  陈荌突然就不忍心再喊她了，给她掖了掖阿水自己从橱柜里拉出来的薄被被角，然后她又翻出来一床棉被，给人盖好后这才关上房门往外走。
  “她不起来吃？”
  季词见她是一个人出来，不由好奇地挑挑眉，他实在是奇怪，阿水那个饭桶，刚被荌荌从酒店带出来的时候，那么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女孩儿，居然比他的饭量还大。
  或许是一开始陈荌在吃的方面有求必应于她，实在是把人的胃口给撑得大了，直到现在小姑娘还是跟个小饭桶一样能吃，可现在，居然有一天能叫他看见阿水为了睡觉而不吃饭，这也太稀奇太惊悚了。
  陈荌用食指抵着唇，“嘘”了一声后说：“小丫头可能是太困了，一路上她也是没歇着。”
  想到这一路上阿水确实也没闲着，季词只好老老实实地闭紧了嘴，不再和陈荌争什么了，他可得在荌荌面前留下个好些的印象，要知道，之前阿水故意把他惹气害得他在荌荌面前表现得实在不要不太好，他得挽回点形象。
  这间房子不大，只有一个房间，曾经陈荌就是和季词住的是这间房，当时她睡房间里的床，季词把棉被垫在硬邦邦的木制沙发上睡。
  吃完饭后，陈荌把剩下留了一碗粥的锅放进了空间，还不等她说些什么来安排住哪的问题，季词就先开了口，他早就打量过这房子的结构了：“你和阿水睡房间里吧，我睡沙发就好。”
  陈荌登时就笑弯了眼眸，还是和前世一样。
  她脆声应下来，去房间里把被子搬出了两床来，给沙发铺上，看着她为自己忙忙碌碌的身影，青年立在她不远处的身后，心里一点点被填塞完整。 第176章   末世第三年。
  炊烟袅袅从烟囱上飘逸而出，掠至原本湛蓝的天空，在薄烟的笼罩下，天边因乱世生出的淡淡阴霾似乎都渐淡了不少，古旧的楼房屹立在安静的街道边，沉默不语。
  透过重新擦洗干净的玻璃窗，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看着外面不见丧尸的街道，少女倚在窗台边，用手撑着脸颊，眼神恍惚中透露着向往，她似乎真的想到了有一天，那些丧尸被人类消灭殆尽的场景。
  只是，她这样想象的宁静一下子就被后面的吵闹声给打破了。
  ——“柴丢进锅灶里面烧，亏你想得出来，那是放在灶膛下面用的！”
  ——“啊啊啊闭嘴！你行你上啊，一根屁大的叶子藤还想指挥我们人类做事，你是不是今早喝多了水，水进了脑子里了？？”
  ……
  陈荌揉揉脑袋，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阿水和杏杏爱吵架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一人一藤还跟半大的小孩子似的，一丁点的事都能吵得可凶。
  “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太吵没睡好？”
  身后渐响起一阵脚步声，对方在她身旁站定，担忧的话语也随之而来。
  现在的丧尸似乎已经停止了进化，只不过近来城市里的居民们闭门不出，它们咬不到人，精力又实在是过剩，就只好半夜地嚎嚎嗓子，发泄发泄。
  这样的举动虽然身体受不了什么伤害，但心理压力却是极强的，陈荌已经好几晚没睡过好觉了，她就不大明白了，阿水那个小丫头，晚上也要好一阵才能睡着，那白天她是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和杏杏吵闹的？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但面上确实是难掩的困倦，季词只好拉着她往房间里走：“再去睡一会儿，早饭我来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像阿水那样连柴都不知道放哪的。”
  他这话说得有心机，简直就是在背地里不遗余力地抹黑阿水，要是阿水此时听在耳中了，肯定要跳起来大骂他是个心机婊。
  可惜傻乎乎的陈荌并没有发觉出什么不对劲，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阿水会做饭，但那只是针对简单架起柴火来烧的饭，像在这里的老房区里的厨房，和旧时代的那些炉灶是差不多的，阿水估计都没见过呢，肯定是不会用的了。
  季词做事向来妥帖，而且来这儿这么久，都是她和季词轮流做的饭，唔，季词当然知道怎么做饭了……
  一沾上床，陈荌的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她是真的困顿到极点了，今早阿水就是看她精神不大好这才主动请缨做的饭……
  不大一会儿，不大的床上躺着的少女，就发出了香甜而均匀的酣睡气息，没忍住瞥了床上好几眼后，季词动作很轻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一出房间，厨房里聒噪的吵闹声就被放大了，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青年登时冷下了一张脸，大步迈着步子往厨房走去。
  “还吵什么呢？吵一上午了不吃饭了是吧？”
  这话传至该听的人耳中，阿水率先就回过头来，眼珠子瞪得老大地剜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儿……”
  “你荌荌姐刚睡，要把她吵醒，或者让她待会吃不上饭你就继续吧。”
  季词面色冷漠地回怼过去，大叶子藤气鼓鼓的本来还要继续和阿水吵，却见小丫头一下子不说话了，被季词这一通话说得居然都不再吭声了！
  杏杏震惊又错愕，以前听见阿水和季词吵架的声音是她听错了吗？阿水原来在季词面前是这样子听话的？？
  “哼，我是看在荌荌姐的份上，才不和你们计较了……”
  阿水嘟囔一声，甩手往外走了，经历刚才一事，她也无比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确实是没有用这些东西的天赋，要让荌荌姐吃上饭，就只能交给季词来了。
  刚醒过来的乎乎瞧见她离去的背影，还以为她这是找陈荌去了，长大了不少的树苗儿舒展舒展身子，和往常一样把自己从土盆子里拔出来，蹦跶蹦跶着就要跟过去，他要去找女女！他发现自己好像绿了点儿！
  一只大手从半空中突如地袭来，把树苗儿整个身子都拎了起来，乎乎向来是个好脾气的，除了不许有人欺负陈荌以外，就只剩下提着它的树枝们能让它愤怒不已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小奶音尖声叫起来，显然就是恼极了，它左摇右晃着，却只让自己脆弱无比的小树杈在青年的手中不慎折断了一小截，乎乎的身子僵了僵，呜咽着一动也不敢动了：“快放开我，折断了我的树枝，女女会给你一嘴巴子的！”
  这句狠话，还是它在a市时，听小区里的那些居民说起来时学到的，现在真叫那一个的活学活用啊，季词没忍住地嘴角抽了抽。
  他不轻不重地抖了抖手里的树苗，树苗的枝干已经有三指粗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季词把树苗又凑近了些地来看，它细小的树杈上面好像开始长出了一点点的嫩芽……
  “你……”季词迟疑着，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长芽了？”
  除了荌荌去年种下的那盆青菜长大，摘下来吃过后，后面继续种的菜苗还在继续生长，那些菜基本上都是阿水在伺弄着，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属于植物的绿色。
  乎乎听他这么问起，当即就得意极了：“算你有见识，我长出芽芽了！快放我下来，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女女！”
  乎乎扭着小身子，它要是能有人类的五官，此时肯定要像阿水那样狠狠瞪季词一眼了。
  季词顺从地把树苗儿放在了灶台上，没等对方哼哧哼哧地往下爬，他就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尽管去把荌荌喊醒好了，她昨晚被丧尸吵了一晚上都没睡好，现在肯定才刚睡着没多久，阿水都怕自己会引得荌荌不高兴才不敢大声说话，你快去把她喊起来吃饭，正好儿，反正她讨厌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乎乎呆住了，它都还没想到这一层，它愣生生地想了好半天，这才小声地说：“我才不会去吵醒女女呢！”树苗儿说完了，又哼哧哼哧地爬回了盆子里头安静下来。 第177章   末世第五年。
  曾经嚣张得能大街小巷横行的丧尸，被这几年林立的异能者们逼迫得节节败退，同时，在一年前由金属系异能者季词，创建的首个幸存者基地正式扩揽至全h市。
  一年多的时间以来，华国的各地城市中有能力的异能者们，纷纷效仿此行，较短的时间里，各大基地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季词延用了陈荌所说的前世，给h市的基地仍旧取名为c基，不过短短的一年里，c基的幸存者人数已经高达两万多人，俨然代替前世的大基地a基，成为了h市居民眼中的庇护所。
  因为有前知未来的陈荌在，她知晓前世的人类用好几年摸索出来的经验，现在就如季词曾经形容过她的那样“如果你不是派来拯救人类的，那为什么上天还要让你再重来一次？”，陈荌用她所熟知的规律和经验，再次给c基的幸存者带来了属于前路的光明。
  如今的人类虽然异能者在不断地崛起，但仍旧还是有不少的人平平无奇，不仅没有激发异能不说，身体素质更是低弱，陈荌从前是在黑暗里爬滚过的，自然深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末世过日子有多难。
  她还记得，前世的基地初初建立时，异能者和普通人就像是末世没来临前的贫富差距悬殊那样，不止是在物质基础上面，还有恃强凌弱这种亘古不变的险恶人心，甚至到后面还演变出贩卖普通人做奴隶的恶劣事件。
  只因为，弱小就要挨打。
  后来……直至那时的季词建立了c基，定下了许多规则后，c基的普通人类才不像其他基地的普通人一样，过分地受尽欺辱，可那样的生活，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或者是异能无用的异能者，已经过了两三年之久。
  所以。
  这一辈子，季词作为首个建立基地的领头羊，陈荌便早跟他说过，首先就要明确基地里的分工。
  前世的普通人为什么会被别人这么瞧不起，原因还不是在于他们没有拿出足够的劳动力，来证明自己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无用的”，这一点，责任就要归咎于建立组织基地的人了。
  首先，季词按照她说的，先把基地里的所有人做了归纳统计，攻击性强的异能者就去外面击杀丧尸，和轮换值守基地，以确保基地的这么多人，能够待在足够安全的环境里面。
  而剩下的攻击不高的水系、治疗系异能者，还有一点异能都没被激发出来的普通人，则被派去种植果蔬园里的瓜果蔬菜，承包基地的清扫问题，和给菜苗们浇水施肥的活儿。
  这么几年下来，陈荌早就把一开始的一盆子菜苗苗，给发展到了开垦出来的一亩亩田地种植，因为早先记得前世老教授们研究几年才研究出的土壤净化配方，这辈子的土壤远比前世要早好几年恢复过来。
  除了发展起来了农产业链，陈荌还发现了一个大惊喜，她之前给乎乎和蔬菜们做过一个研究对比，发现了如果乎乎和杏杏种在菜苗们附近，那片的菜苗们就会跟拔苗助长似的长得飞快，远远要甩其他的苗苗好一大截。
  陈荌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乎乎它们是高阶植物的原因，有这个能唤醒其他植物的生长因子的能力。
  意识到这个意外之喜后，陈荌简直都要高兴坏了，因为这样一来——那些还没有净化完全的土壤，或许对蔬菜们还有些许的妨碍和抑制生长的问题，便被乎乎和杏杏两个小东西迎刃而解了。
  ……
  或许是大面积起来的绿色，填充了这片被污染的土地的生气，从前蔚蓝色的天空上始终覆盖着的淡薄色的阴霾，都渐渐淡化了。
  从窗外探看而去，不远处的深褐色的土壤上种植的半人高的小树，随着徐徐吹来的清风而摇了摇树枝，枝头上点缀着嫩绿的翠色，它一晃，那绿意就仿佛在平静的空气中划过一道绚烂的颜色。
  像是有生命在高兴，高兴地挥动手臂表示愉悦。
  陈荌抱着手里有着暖手温度的水杯，也跟着轻轻笑了笑，现在真的很好，普通人在基地里有了可以傍身的劳动成果，谁也不能驱逐他们看低他们，前世经历过的苦难，许多人都将不必再走这么一遭。
  少女抬手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有点儿苦，但对于她来说，却是种苦中透着醇香的甜蜜感。
  突然的，耳边的风轻轻一滞，没等陈荌回身看去，她的腰肢就一紧，紧贴着衣服的温度能告知她这是被人揽住了，扑面而来的气息令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陈荌咬了咬茶杯的边缘，眉眼笑得弯弯，放心地往身后倒去。
  季词把人接了个满怀，掌心触碰到少女柔软的腰线，还有捕捉到她含笑的眼角眉梢，这一切都能让他的心一下子软得不像话。
  “也不怕我没接住你？摔了该怎么办？”季词一边说着，一边又探头去看她茶杯里的水，一见又是那熟悉的浓郁味儿，他又不免絮絮叨叨了：“怎么还喝这个呀，你上回、不，就是两天前你是怎么半夜都还没睡着的，忘记啦？”
  “还不是因为是你给我搜刮来的，我想喝掉它们。”陈荌嘟嘟嘴，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季词胸膛间简直溢满了心软，自从两年前他向荌荌告了白，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他从那时候开始就能经常见着陈荌别样的一幕了。
  “闭上眼。”
  陈荌如愿地闭眼，她嘴角弯起，露出期待的笑容，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季词就时常会给她这种小惊喜，让她闭眼早就是家常便饭啦。
  没等她再幻想些什么，陈荌就觉得指尖一凉，她的心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由一紧，睁开眼的下一秒却不期然地撞上了季词略带紧张的神情，和多年前他告白时的一模一样。
  陈荌就笑了，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镶嵌着偌大钻石的戒指，笑着笑着她就忍不住地眼角泛泪。
  “怎么了？”季词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掉摇摇欲坠的泪，面上尽是慌乱：“你、你不喜欢这个戒指的款式吗，我选了特别久……还是……还是你害怕我不能给你好的生活，荌荌你放心……”
  “不是的。”
  陈荌一下子投进他的怀里，哽咽：“我只是有点儿高兴，只是一点点哦……”
  季词这才骤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他像安抚孩子一样：“好好好，一点点就一点点。”
  少女把夺眶而出的眼泪往他衣服上抹，唇角幸福的笑容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
  季词，这辈子还能有你，真好。 第178章   天色微亮的清晨里，带着暖意的晨光像穿透轻纱般地破晓而来，铺洒在大地，慢慢给这座宁静了一夜的花园点缀上温暖。
  立在窗边的珍珠鸟在唧唧喳喳地吵人，园子里低矮的灌木丛中，时不时传来草丛摩挲的声响，还有楼下隐约可闻的人声。
  屋子之外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放大了无数倍，床上的人不安地了个身，下意识地蜷紧了自己的身子。
  “母亲……”
  阿米莉亚鸦羽般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下，少女纤细的十指将身上的蚕丝绒被子的一角攥得死紧，胶着了片刻后，她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湿漉漉的眼眸中却只有死水般的呆滞。
  举目又是熟悉的大床帘帐，上面锈着繁复的玫瑰图样，染过金水的线头缠绕出道不尽的美感线条，那是时下手艺妇人最流行的针法，最漂亮也卖得最昂贵。
  阿米莉亚毫无生气的眼里终于有了丝波动，只是如果有第二个人在场，肯定能瞧得出来，她眼底明晃晃的嘲讽，有着浸满哀伤的悲凉。
  多么荒唐，她居然，又一次回到了这个愚蠢的地方。
  少女从床上起身，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身上穿着的棉白色蚕丝睡裙，又柔软又顺滑，都是当季的新款。
  阿米莉亚面色漠然，她赤脚下了地，脚下厚厚的羊毛地毯一尘不染，踩在脚下的柔软度都能令人感觉到这属于金钱的气息。
  米白色的梳妆台前镶嵌着一面偌大的圆镜，透过明亮的镜面，阿米莉亚能看到那个立着的少女，一头栗色的卷发长长及腰，姣好的身材在贴身睡裙的衬托下更显有致，尽管她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的青涩，却依旧抵挡不住容颜天生的娇媚。
  任何一个人见到镜中的少女，都能想象得出日后她能出落得是怎样的令男士折腰，阿米莉亚怔怔然地抚上自己的这张脸，纤长的指尖忍不住用了点力，拥有美貌的少女的脸颊上，立刻就多了一抹红印子。
  阿米莉亚琥珀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深深的厌恶，这张脸，曾经她引以为傲的脸蛋，没人想象得到它未来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屈辱！
  “噢，上帝！仙度瑞拉到底是怎么活过这十几年的……”
  房间外的木楼梯里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妇人尖声的指责，全都传进了阿米莉亚的耳中，少女冷漠的神情这才破冰，有了些些的松动。
  阿米莉亚下意识地转了身子，要往门边走去，可只迈了一小步，她忽地又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重新僵持在了原地。
  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心底的那个声音在对她低语，像是来自深渊地狱中的恶毒言语。
  少女刚刚才弯起些些的唇角绷直，她一步步往回退，被地上的珍珠发卡绊了下，径直跌坐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阿米莉亚拽着旁边的被子，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因为过于用力，她细白柔腻的手背上青色血管绷得明显。
  她很想哭。
  可是她一颗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一遍遍地把她一生的经历循环，那些被放大百倍的痛苦遭遇，一次又一次地看到鲜活的母亲为了她，跟那些从来被她们瞧不起的平民下跪，到最后被艰难的生活折磨到生出银发，再没有笑颜。
  她从一开始的绝望不甘，到拼命和命运抗争去改变这一切，再到……彻底妥协。
  因为，根本改变不了啊。
  少女仰躺在床上，沾染上外面阳光的暖意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她都丝毫不觉得温暖，她只能想得起……
  哦，最后王子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她曾经最瞧不起的仙度瑞拉就站在他的身旁，穿着柔软华贵的礼服裙，高贵得一点都不像在家里打扫壁炉的脏兮兮的灰姑娘，看着她和母亲狼狈的模样，眼里露着丝丝的怜悯。
  她，阿米莉亚，在这部书里就是笔者认定的恶毒女配，女主角的光环是属于仙度瑞拉的，所以王子的成年礼上注定会被光彩照人的仙度瑞拉所吸引，他会爱上仙度瑞拉，仙度瑞拉在午夜十二点跑落掉的舞鞋，也只有她本人能穿得上。
  而她阿米莉亚，只不过是为了衬托仙度瑞拉善良又宽容的工具人而已。
  阿米莉亚在得知自己是这本书中为女主铺路的垫脚石后，也曾不甘心过，她想争取，可看到自己在王子面前被对方损得一无是处，一颗真心被拉踩得鲜血淋漓后，她退却了。
  “改变不了的……”
  阿米莉亚轻轻呢喃了一句，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变得更苍白无力了些。
  逼仙度瑞拉去做下人干的活儿、恶狠狠地告诉仙度瑞拉不许和她抢王妃的位子，哦，还有顶替仙度瑞拉成为舞会上落跑公主……这些事，都是未来会注定上演的，那些她咬紧牙关死死不愿说出口的咒骂，依旧会不由自主地骂出口。
  她根本，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妇人的声音由刚才对继女的不耐，转换成了带着亲昵的温柔：“噢，我的阿米莉亚，不要再生气了，仙度瑞拉做的那些蠢事儿我已经替你责骂过她，快快起来吃些东西吧。”
  阿米莉亚一想到会控制不了自己做下的那些蠢事，导致自己和母亲的下场一丁点好都捞不着，她就心里堵得慌极了。
  她甚至都不敢去拉开门，去看外边还富有神采的母亲现在是什么样子了，阿米莉亚想了想，她把被子拉过头顶，闷声道：“我不吃了——”
  让她逃避一会儿吧，她一丁点都不想再见到现在的仙度瑞拉那张怯弱的脸了。
  “噢，怎么能不吃？”
  门被妇人从外边打开了，特曼妮夫人焦急地迈着碎步进来，脸上尽是懊恼：“等会儿我就让仙度瑞拉上来，让她跪着给你的房间擦地板，有这样恶劣的惩罚，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再乱动你的发卡。”
  被被子挡住脸的阿米莉亚眉心就是狠狠地一跳。
  让仙度瑞拉跪着？擦地板？噢不不不——这怎么可以？ 第179章   阿米莉亚手忙脚乱地把被子从头顶上扯下来，她坐起身来连忙道：“母亲，不能这么做！”
  迎着特曼妮夫人讶异的目光，阿米莉亚慢慢反应过来，心里就是重重地漏跳一拍，她、她怎么能说出来了？
  要知道，关于自己想要维护、帮助仙度瑞拉诸如此类这样的言行举止，都是有口难言，根本是说不出来的，像刚才那句话……到她嘴边吐出来的应该是“擦地板？简直太便宜她了”、“得把阿姆兰辞退，让仙度瑞拉一个人把家里里里外外每天都擦得亮堂堂的才对”这种话才是啊。
  想到这儿，阿米莉亚突然有了个猜测，她如死水般平静的心在这瞬间跳动得飞快，特曼妮夫人看着她忽然呆住的模样，则是心疼不已地坐了过来：“阿米莉亚，你何必这么仁慈，仙度瑞拉做下这种为人不耻的事，要放在外面就是盗贼的行径，可是要被送到神殿去清洗她的坏心肠的，也就只有我的女儿能这么大度轻易地原谅她……”
  特曼妮夫人向来都对自己的女儿偏爱到骨子里头，听着她这样褒扬自己，阿米莉亚有了丝羞耻感，她自诩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像仙度瑞拉这件事她还是有点印象的，无非就是仙度瑞拉在打扫的时候戴了下放在桌几上的珍珠发卡，那是阿米莉亚已经厌烦了的款式，可被一直被她们当做下人对待的灰姑娘仙度瑞拉碰了后，可不就只是那么回事了。
  在前面几次不能掌控自己身体话语权的世界里，“阿米莉亚”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了仙度瑞拉，后来还四处宣扬继妹是个小偷，导致仙度瑞拉有好长一段时间受尽了学校同学的白眼，最后的“阿米莉亚”和特曼妮夫人下场惨烈，或许就是从这件事里仙度瑞拉就开始有了憎恨。
  想到这儿，阿米莉亚没忍住浑身一个激灵，她也讨厌别人乱动自己的饰品，但倒还不至于像笔者笔下的“阿米莉亚”那样恶毒，少女咽了咽口水，她打断特曼妮夫人扯开的话题。
  “母亲，您真的……还是不要罚仙度瑞拉了。”阿米莉亚努力劝说：“我昨天回来的路上就听了一路，他们都在说我和母亲虐待仙度瑞拉，说我们不配拥有特梅因公爵留下来的房子……”
  “什么？”
  特曼妮夫人尖叫一声站了起来，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那些没良心的眼瞎嘴碎子，他们知道些什么？弗朗西斯自己去了天堂倒好，可是呢他不但一分钱没剩给我们，反倒还留下一个不知感恩的累赘在我身边。噢我可怜的阿米莉亚，因为仙度瑞拉，母亲简直让你受尽了委屈……”
  特曼妮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泪，阿米莉亚抱着她拍了拍妇人的脊背，少女的目光在房间门边一闪而过的裙角上顿了顿，尔后她很快收回来，安抚母亲。
  “您别难过，外面人的看法是这样，还不是因为仙度瑞拉总是不出去走动，又一副那样怯生生的模样，所以他们才责怪我们对仙度瑞拉不好。”
  特曼妮夫人从阿米莉亚怀抱里挣脱开来，她已经冷静了许多：“可是阿米莉亚，舆论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毁掉啊。”
  妇人眼里的泪光含着担忧，她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少女，生怕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端倪。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女儿阿米莉亚，是个多骄傲的人，她不会容许外面的人这样诋毁自己，可她又偏激，特曼妮夫人实在怕阿米莉亚做出什么太过极端的事，害人又害己。
  听了她这句话，阿米莉亚突然哑然，这说得……不就是那个创造世界的人给她定位的下场吗，终是毁掉了自己。
  “我当然知道，您放心。”阿米莉亚安抚地拍拍妇人的手背，少女重新正色：“所以为了扭转外人对我们的负面看法，您可不要再对仙度瑞拉动辄责骂惩戒了。”
  阿米莉亚说的话，特曼妮夫人哪里还有不应的，她连连点头。
  见她答应，阿米莉亚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她能说出自己的看法了，那也表明，她这一次能够改变属于“阿米莉亚”和特曼妮夫人的结局了。
  这还是第一步，给仙度瑞拉扭转印象的第一步。
  ……
  后院翠绿色的草坪上，阳光极好。半跪在草地里的少女低垂着头，束着一头黑发的蓝色丝巾坠着长长的飘带，落在她鹅黄色缀白边的亚麻裙衫上。
  少女拨弄着手边的一大勺清水，冰凉的水花拨得大了些，醒醒点点地溅在脸颊上，有些驱散燥热的凉意。
  在少女的面前，有一棵刚抽出嫩芽的小树，半人高，仙度瑞拉一边心不在焉地把勺子里的水往树根底下撒着，一边想着刚才无意中听到的话。
  真是不可思议。
  她那个向来对她颐指气使的继姐，居然在特曼妮夫人面前替她说话了，没有她想象中的恶毒言语，还是反过来安抚特曼妮夫人的平和，真是令人惊讶。
  还有……
  仙度瑞拉把剩下的水一股脑全浇在了树下，她拔了一根草坪上的细草，坐下来，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父亲怎么可能会没有留下任何资产呢，那这么多年来吃的用的，光靠特曼妮夫人入不敷出的性子，哪来的钱给阿米莉亚买的宝石项链和漂亮的裙子？
  想到这儿，仙度瑞拉的一双黑眸里怀疑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她丢掉手里捏成一团的细草，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碎屑，继而捏着勺子转身回了屋子里。
  晚上用饭时，在房间里窝了一天的阿米莉亚终于鼓足了勇气下楼来，不出意外的，她一眼就瞧见了躲在沙发边的烤着面包的仙度瑞拉。
  壁炉的火光没有冬日时燃烧得灼热，浅浅跳动的红色映在低着头的少女的脸上，温暖的光晖，把仙度瑞拉衬得格外的温柔和美丽。
  特曼妮夫人刚放下手里的烤牛排，一抬头就瞧见了立在楼梯边的少女，妇人立马笑起来：“哦我的宝贝儿，你总算是肯下来了，瞧瞧，今晚有你最爱吃的烤牛排，阿姆兰？阿姆兰？怎么还不把沙拉酱和芥末拿过来，真是个爱磨蹭的懒家伙……”
  说着说着，特曼妮夫人骂骂咧咧地转去了厨房。 第180章   特曼妮夫人这样吵闹的声音，明明早已听习惯了好多年，可为什么，自己还是忍不住地羡慕这个继姐……
  仙度瑞拉悄悄地抬眸看去，站在楼梯上缓步下来的少女不过比她大了两岁而已，她却不仅拥有一头秀丽的波浪长卷发，还能每天用玫瑰花茶香味的精油涂抹肌肤，她微微一偏头，露出的半截脖颈都是柔白色的，可见阿米莉亚平时爱护自己的皮肤有多仔细。
  仙度瑞拉默默地收回目光，指尖不由地攀附上垂落胸前的一抹长发上，她也想像阿米莉亚那样把头发卷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而不是在壁炉面前抹一脸的灰，手指都因为水分的缺失而变得皱巴巴的，仙度瑞拉瞥见自己的指尖，顿时难堪地把脑袋更低了低下去。
  “仙度瑞拉，怎么还不过来？”
  阿米莉亚在餐桌上坐下，见壁炉边的少女还在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阿姆兰刚才把她烤好的面包都端过来了，也不见她起身，阿米莉亚不由挑挑眉喊了她一句。
  心里却在打鼓，她自然是知道，光凭今早母亲说的关于特梅因公爵死后没留下一分钱的几句话，仙度瑞拉肯定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她也没指望一时半会儿能把她们母女的形象在少女心里扭转过来，但也……不至于连看她这个继姐一眼都不愿意看吧？
  从厨房出来的特曼妮夫人正好听见阿米莉亚喊人的声音，又见仙度瑞拉一声不吭地拉垂着个脸蹲在原地，她登时就恼了：“仙度瑞拉，噢你简直有两只愚蠢的耳朵，没听见阿米莉亚叫你吗，你居然还敢惹莉亚生气……噢，噢！阿姆兰，快把这个丢了脑子的灰姑娘拉回她的阁楼里去！”
  被她称作灰姑娘的仙度瑞拉终于醒神过来，她挥掉阿姆兰伸过来想要搀扶她起来的手，少女捂着脸，往楼上的阁楼里奔去。
  听着楼上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特曼妮夫人坐在座椅上，气都有些不顺了：“噢，上帝！我这是养了个什么没良心的东西，噢莉亚，我的宝贝儿你可不要再生气了，母亲会好好教训她的……”
  “母亲。”
  阿米莉亚轻喝一声，有些严肃地打断她的话，她用眼神瞥了眼佝偻着背垂着脑袋的阿姆兰，示意给特曼妮夫人看后，少女故作斥责地道：“我之前不是同您说了吗，不许再随意惩罚仙度瑞拉了，就算是因为特梅因公爵没有留下一分钱给您，让您自食其力地养活了一家子人，您也不该把怨气撒在仙度瑞拉身上。”
  特曼妮夫人是个聪明的，看懂了阿米莉亚的眼神，知道她这是想在阿姆兰面前扭转外面的风声，立马就配合地用凄苦的语气道：“母亲的莉亚，只有你懂母亲的辛苦，偏偏仙度瑞拉整日就只知道浇树浇花，一点都不过问每天买食物的银币是从哪儿来的……”
  中年仆人在一旁听的暗暗心惊，她一直所唾弃的特曼妮夫人，居然不是外面人口中说的拿了亡夫上万枚金币，却反过来还虐待亡夫女儿的人？反倒是特曼妮夫人在外面苦苦经营着生计，不为生活发愁、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仙度瑞拉还在整天游手好闲，莫名耍着小性子……
  阿姆兰太惊讶了，她自觉这是听到了主人家里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秘密，把头垂得更低的同时，她在心里暗暗地想，明天她要把这个秘密告诉隔壁的女佣莫丝。
  ……
  饭后，为了弥补特曼妮夫人刚才过重的话，在仙度瑞拉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阿米莉亚看了眼正在收拾餐桌上碗碟的阿姆兰，她制止道：“那些豌豆和剩下的烤牛排都留下来，我要端上去给仙度瑞拉吃。”
  阿姆兰慌忙地把准备打包回家的食物们都放了下来，看着阿米莉亚拎着长裙，一手提着装着食物的篮子，在楼梯上仍旧走得如履平地般的优雅。
  阿姆兰在心里一边感叹这个贵族小姐的仪态确实是普通人没得比的，一边又对仙度瑞拉有了点怨怼，要是不把那些食物拎上阁楼去，那些剩下的烤牛排、鹌鹑蛋可就是她的了……
  阁楼在洋房的顶楼，从前特梅因公爵还在的时候，这里是用来堆积杂物的地方。
  阿米莉亚放下拎着丝绒裙子的指尖，屈指在老旧的门上叩了叩，少女的声线清脆：“仙度瑞拉，快开门。”
  在门边站了会儿，阿米莉亚觉得提篮子的手累极了，她一个没忍住，说话时就带上了些许的小情绪。
  仙度瑞拉果然是个磨蹭的人，想当初，王子的成年舞会上，可不就是仙度瑞拉拖拖拉拉的快要到了十二点，她的南瓜马车和老鼠仆人都要变回原型了，这才慌里慌张地想起要赶紧回家，要不然哪有她跑掉舞鞋发生的这一系列事啊……
  想到后来所有事的源头就是在这儿，阿米莉亚下意识地就蹙了下眉头，下一刻，她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仙度瑞拉本觉得阿米莉亚能上来给自己送饭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一开门就迎上了继姐她那张不耐的面容，仙度瑞拉还有些惊讶和忐忑的心，登时一下子就沉到了寒谷底下。
  “阿米莉亚小姐……”
  阿米莉亚回神，看着仙度瑞拉惴惴不安的模样，她忙把手里的篮子往她手里一塞：“就剩了这些能吃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暂时就先别那么挑剔了。”
  说完，阿米莉亚揉着酸疼的手腕转身就要走，仙度瑞拉呆呆地看看她的背影，又瞧瞧手里的的食物，这里面的尽是些她好些年不曾吃过的新鲜东西。
  阿米莉亚想了想，又折身回来，对着一脸呆滞的仙度瑞拉道：“你也知道的，母亲总是很忙，她在外面聊生意累坏了，才会对你发泄些脾气，虽说这一时间也是改不了的，但我已经劝说过母亲了。”
  少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不带什么感情。
  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阿米莉亚还在想自己刚才对仙度瑞拉的态度、语气应该都没出什么差错吧…… 第181章   仙度瑞拉聪明，要是自己的言行举止和平时太过反常，那才会引起仙度瑞拉的怀疑，甚至还可能被她猜测自己这样有意的示弱，是别有居心的行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特曼妮夫人和隔壁的妇人在院子外聊了会天，就进来了，见着阿米莉亚不在客厅，又听阿姆兰说起阿米莉亚给仙度瑞拉送食物的事，她冷冷一哼：“居然还摆贵族小姐的架子，让我的宝贝儿给她做佣人，真是个没良心的懒东西！”
  阿姆兰在旁边听得忙垂下了脑袋，要是从前，她虽不敢在面上替仙度瑞拉说什么话，但心里肯定是可怜仙度瑞拉的，但现在……阿姆兰想起自己到手又飞掉的牛排，一丁点都不愿承认自己曾经怜悯过仙度瑞拉的事儿。
  仙度瑞拉好歹也是特梅因公爵的女儿，又和特曼妮夫人住在一块儿，被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哪轮得到她一个仆人来怜悯呢？
  特曼妮夫人提着裙子上了楼，连阿姆兰告别回家了的话都没理，她敲开阿米莉亚的门：“噢莉亚，你真的给仙度瑞拉送饭去了？”
  阿米莉亚拍开脸上的润肤霜，从镜子里看到特曼妮夫人的神情，她放下在脸颊上轻柔打转的指腹，回过身去反问道：“母亲，您又忘了我之前和您说的了吗？”
  “噢不亲爱的。”
  特曼妮夫人简直难以置信：“作为贵族圈子里最优雅美丽的小姐，怎么能用你弹琴的手给仙度瑞拉去端盘子？噢上帝，我想想就觉得她……”
  特曼妮夫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阿米莉亚看着她面上震惊和复杂交错的情绪，母亲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仙度瑞拉攀上王储后又会对她们母女做什么，她们以后的生活会因为王子要讨未婚妻高兴而变得怎样的落魄，这些……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而她，也无法将曾经眼睁睁看过的事实告诉母亲，因为这些现在都不曾发生过，若她说了，母亲肯定会觉得自己被脏东西缠上了，说不定还会大动干戈地去神殿请圣水。
  或许她能预知未来的事会闹得沸沸扬扬，等待她的或是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遭人唾弃，或是被当成被魔鬼俯身的人送上绞刑架。
  这样的思绪一蔓延开来，阿米莉亚的脑洞就怎么也抵挡不住，她连忙打住特曼妮夫人：“好了好了，您不要再这样质疑我的决定了。”
  现在她首要的任务，就是让仙度瑞拉对她们母女的看法稍稍扭转，她改变不了仙度瑞拉会成为王子的未婚妻的事实，但仙度瑞拉会因为这段时间感受到的善意，以后肯定不会那么地为难她和母亲。
  其次就是，千万要闭紧自己的嘴巴，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纵览全局的能力。
  可第一条保命法则，就需要特曼妮夫人的配合，如果母亲还总是和以前那样对待仙度瑞拉，那她无论怎么弥补都是徒劳的吧？
  阿米莉亚深觉疲累，对着特曼妮夫人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地恢复了从前的娇纵，特曼妮夫人看到她这模样就心疼得厉害，她上前拥抱了下阿米莉亚，服软道：“莉亚，是母亲不好，以后你对仙度瑞拉做什么，母亲都不管就是了。”
  听着特曼妮夫人道歉的话，阿米莉亚心里登时酸酸的，觉得很不是滋味。
  她都快要忘了，在没经历过那些得知这个世界的一切真相前，她也是个娇气无比的少女，整日喜欢在贵族圈子里面攀比首饰包包漂亮的衣裙，不喜欢母亲在耳边唠唠叨叨，甚至听多了母亲的大嗓门，她还总是不耐烦。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后来的特曼妮夫人为了挽就濒临奔溃的铺子，她根本不知道母亲在经营生意时有多么地辛苦，又有多么地艰难。
  今天白日里她故意让母亲说出给仙度瑞拉听的那些话，都不是假话，特梅因公爵坠河的船只把他所有的家当都赔上了，一枚铜币都没有留下，就只剩下一套洋房房产和一个柔弱的孤女丢给她们母女。
  如果不是母亲把摇摇欲坠的绸缎商会撑起来，哪还有现在能让仙度瑞拉遮风挡雨的家，这内里的东西，仙度瑞拉压根一点都不知道，反而听外面的人说三道四的听风就是雨。
  “我怎么可能怪您。”
  阿米莉亚把脑袋埋进特曼妮夫人的怀里，让眼角沁出的泪悄无声息地掉出来。
  以前她多娇纵，只知道在外面玩、攀比和回来气特曼妮夫人，可是在母亲眼中，她一直都是最好的，即便因为“她”惹怒了王子导致商会破产，母亲都不曾下过一句重话。
  一次次地重蹈覆辙，冷眼旁观属于仙度瑞拉这个女主角的故事，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一回回能见到这样还很鲜活的母亲。
  特曼妮夫人不知道阿米莉亚早就学会了偷偷掉眼泪的本事，只当她久久待在自己怀里是亲昵的表现，特曼妮夫人眉梢上都是愉悦，她伸出手轻拍拍少女的脊背：“噢宝贝儿，该喝牛乳了，阿姆兰？阿姆兰——噢这懒家伙居然敢提前走了，我去给你倒……”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明亮的镜子里映照出少女宁静的面容，阿米莉亚从桌子上拾起那枚珍珠发卡，少女指尖比发夹上的珍珠莹润的光芒还要好看。
  她没有被这个世界掣肘住，所以现在的许多事都已经能被她掌控了，在这样的前提下，阿米莉亚能确保自己和母亲以后绝不会重蹈覆辙，走向没落的地步。
  想了想，阿米莉亚从抽屉柜里翻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把手里捏着的珍珠发卡装了进去，又在梳妆台的首饰盒里挑了一条项链、一条手链放了进去。
  阿米莉亚决定明天把这个盒子给仙度瑞拉，她能肯定仙度瑞拉对自己真正的厌恶，就是从这枚发卡真正开始的，她可绝对绝对不会再蠢到去散播诋毁仙度瑞拉的谣言。
  还有……阿米莉亚把手里的盒子放下，扭转仙度瑞拉对她的印象，投其所好当然也是件重要的事。 第182章   前天晚上睡得安心舒服，第二天阿米莉亚起得就有些晚了，但因为特曼妮夫人早早地去了商会，家里没人敢惊扰她，叫她起来。
  可能是因为昨晚一直念着要把发卡给仙度瑞拉这件事，阿米莉亚做梦都在梦见这事儿，一起床后，少女揉揉蓬松的卷发，快速地洗漱干净后，抓着早就准备好的盒子往楼下走。
  “阿米莉亚小姐，您起来啦，先喝一杯牛乳吧，这是特曼妮夫人临出门之前一直叮嘱过的……”
  阿姆兰正在客厅里打扫，见了阿米莉亚下楼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厨房里端来吃食。
  阿米莉亚左看右看，转去了后院，看见了那颗半人高的小树也没见着仙度瑞拉，她回去喊阿姆兰：“仙度瑞拉跑到哪里去了？”
  阿米莉亚可不认为这个时间点了，仙度瑞拉还能比她还起得晚，这时候不见她在浇树那还会跑去哪儿？
  “噢……”
  阿姆兰拖长了调子，似乎也有些不太明白：“瑞拉小姐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噢院子外还有她的朋友在等她，她也没和我说什么，连早饭都没有吃呢。”
  听了阿姆兰这话，阿米莉亚这才想起来，她接过阿姆兰手中的牛乳一边拍拍自己额边，往楼上走去，怎么就忘记这茬了？
  仙度瑞拉可是光明神教的虔诚信徒，每个月隔几天，就会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去神殿礼谒祷告。
  要知道，仙度瑞拉和王子殿下的第一次见面，可不是在舞会上的那一回，而是……在光明神殿啊。
  阿米莉亚想起来了，那是后来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两人的交谈，这才知道王子哪里是仅仅在舞会上对仙度瑞拉一见钟情，分明就是两人私交已久了，像这种该死的巧合就不能当作是巧合来看待，不过都是那位创造这个世界的笔者，来撮合他的男女主角在一起的一种手段罢了。
  阿米莉亚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去凑凑这个热闹的。化被动为主动，说不定她还能助那位笔者一臂之力呢，这样一来，看在她尽心尽力撮合两人的份上，王子肯定也不会毁掉母亲的商会了。
  楼下，后知后觉的阿姆兰慌里慌张：“莉亚小姐，您还没有吃早饭呢！”
  阿米莉亚冲她摆摆手，表示待会会下去。
  阿米莉亚对国家的这个神殿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只知道它是供奉光明神巴德尔的主殿之一，城中不少人都信奉着这位神明，受大众之流的影响，所以王室对待神殿还挺重视的吧。
  阿米莉亚一边挑着衣服一边在心里猜测，或许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过多刻画这个神殿，导致之前阿米莉亚都没有看到过过多关于光明神殿的事，唯一有牵扯的，还只是仙度瑞拉和王子的初见在这儿。
  阿米莉亚挑了件不大惹眼的丝绒白裙子，她穿的衣裙向来不喜欢像老旧的那些贵族小姐一样，穿戴繁复还要配着裙撑，穿衣服艰难不说，行走的时候也太遭罪了。
  裙边袖口点缀着黑蕾丝、胸前的几枚珍珠纽扣都为白裙子衬上不少的亮色，阿米莉亚转了个圈，裙边晃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从镜子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裙子将少女的细腰掐得盈盈一握，阿米莉亚满意极了。
  她从饰品里挑了条白粉色的珍珠细项链，给自己扣上脖颈，又往脸上抹了些粉霜，少女的唇天生都是红润润的，用不上唇脂，何况去的是神殿，倒也不需要抹得太艳了些。
  下了楼，阿姆兰早就把早饭摆上了餐桌，阿米莉亚拣了块抹了乳酪的面包咬了两口，又喝完了杯子里的牛乳，就再吃不下了。
  “阿姆兰，我出去一趟，中午不一定回来。”
  阿米莉亚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太阳都已经快到正中了，离吃饭的时间不远了，她也没多少时间了，要是错过仙度瑞拉和王子见面，她想再看到两人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阿米莉亚拎着手包匆匆迈上街边拦下的马车里，等阿姆兰反应过来时，灼灼烈日当空的街道上，甩着马鞭子驱车走远的马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阿姆兰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惶然地喃喃低语：“噢，光明神在上！让阿米莉亚小姐快点儿回来吧，夫人之前还说娜塔莎小姐要来家里做客，得让她好好款待娜塔莎小姐的……”
  光明神主殿距离阿米莉亚一家住的地方有点儿远，按理说仙度瑞拉应该起了个大早去的，不过她这个继妹零用的钱币向来很少，她应该舍不得花十个铜币租辆马车的，所以此时算算时间，应该是才刚到神殿祷告不久吧。
  阿米莉亚拎着及踝的长裙，小心地下了马车，车夫收了钱冲她谄媚地一笑，驾着车跑远了。
  阿米莉亚微微昂首看去，矗立在她面前不远处的神殿高大巍峨，乳白色的墙漆覆盖整座神殿，壁上绘制的繁复花纹的彩绘，显得高贵又神秘斐然。
  看着殿顶摆立着的巨大图徽，又看看立在神殿门边高大的侍卫，阿米莉亚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冷静，可千万不能怯场了的，听说这些在神殿里做事的家伙都是看人下菜的……
  阿米莉亚镇定自若地走向了门口，接着果然不出她所料，还没等她踏进里面去，就见旁边那名较为凶猛的侍卫“唰”地一下就抬起了手，挡去了她继续走的步伐。
  那手臂……可真是粗壮有力极了。
  挥拦过来的那瞬间，阿米莉亚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少女艰难地把脸扭过去，试图用自己漂亮的脸蛋让人行点方便：“这位大人，我是弗朗西斯家的小姐，只是想进去观摩伟大的光明神塑像，难道这都是不可以的吗？”
  阿米莉亚自幼被特曼妮夫人教导，并没有信奉神明的意念，这番话在这些光明神信徒耳中听得算是正常，于她来说却是说得艰难，甚至头皮还有点儿发麻。
  凶横的侍卫看了她一眼，收回拦着她的手臂，指向神殿里的左边：“塑像在这边。” 第183章   阿米莉亚走进圣洁一片的神殿里，脑子都还有些懵懵的，她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张惶间，阿米莉亚不知不觉就被这壁上的壁画给勾住了目光，这里的壁画不比外面的那样繁复多彩，仅用水银笔勾勒出寥寥几笔，绘成的花纹图案却有着令人忍不住沉下心来的宁静感，阿米莉亚正想伸出指尖去摸摸那些壁画。
  突然的，身后传来一声：“阿米莉亚小姐，您怎么来了？”
  听见这声音，阿米莉亚扭头看去，果不其然地迎上了少女微蹙着眉不解的目光，对方的棉布衣裙同她身上丝绒裙子单是肉眼看，就知道哪件昂贵，仙度瑞拉注意到她打量的眸光，又想起站在她身边的人，脸上登时浮起火辣辣的感觉。
  仙度瑞拉用指尖紧紧扣着自己的掌心，为什么总是这样呢，阿米莉亚小姐总喜欢给她难堪，为了看她不高兴，甚至不惜踏进自己从不信奉的光明神殿里来……
  在看到仙度瑞拉身旁的年轻人后，阿米莉亚的目光登时含了笑意，她踩着小高跟快步迎上去：“仙度瑞拉，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原来啊原来，这个时候仙度瑞拉就已经和艾瑞斯王子熟悉了吗。
  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向来生性多疑的仙度瑞拉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她抱着怀里的书卷的手都不住地收紧了些，阿米莉亚小姐可从来没对她这么笑过，两人虽然是名义上的继姐妹，但阿米莉亚一直都不许自己叫她姐姐，现在却……
  仙度瑞拉忍不住地多想，阿米莉亚小姐该不会是看上了拉比亚子爵吧？她和子爵先生这才见了第一面啊。
  “仙度瑞拉？瑞拉？”
  见仙度瑞拉居然就这么发起了呆，阿米莉亚连喊了她几声，就连艾瑞斯王子都偏首看了过来，甚至还微微攒了眉心，看着王子似乎不悦，阿米莉亚立马如临大敌，她忙扯了扯仙度瑞拉的指尖两下。
  现在两人应该还是没什么感情的吧，不然艾瑞斯王子怎么会对可爱的仙度瑞拉这样不耐啊，所以这时候就该她发挥作用了吧？以后仙度瑞拉和王子如愿在一起后肯定不会忘记她这么友善的助攻。
  “啊……”
  阿米莉亚一千一万个也没想到，仙度瑞拉居然压根不领她的“情”，甚至还一甩手，直接让踩着小高跟的她扑拉一下摔在了地上。
  尾椎骨剧烈的痛感传来，阿米莉亚连呻吟声都喊不出来了，要不是良好的教养深刻在她的骨子里，她简直想回敬仙度瑞拉一通痛骂。
  率先过来扶起阿米莉亚的是围观了这场变故的艾瑞斯王子，他看着阿米莉亚痛到苍白脆弱的脸色，径直把少女轻松地拦腰抱了起来。
  看着他要离开，仙度瑞拉这才后知后觉地变了脸色，她匆匆忙忙地追上前去，拦住艾瑞斯：“拉比亚子爵，你听我说，我、我刚才真的不是有意推阿米莉亚小姐的，是她……是她故意摔在地上……”
  “瑞拉小姐。”
  艾瑞斯温润的面容上先前对着她的笑意已经不再，反而变得有些疏离：“光明神在上，请你慎言。”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这位阿米莉亚小姐是在让仙度瑞拉回神，可哪里想得到仙度瑞拉反应这样激烈，况且，阿米莉亚小姐的确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那样的力度不似作伪。
  噢上帝！
  阿米莉亚忍着疼，看着身后仙度瑞拉那张比墙壁还要雪白的脸，她一颗心简直如坠冰窖。
  她可真的没有故意那么做，更没有想要拆散两人啊。
  “艾……拉比亚子爵，请您把我放下来吧。”
  阿米莉亚现在的心情是难言的复杂，导致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差点揭露了艾瑞斯王子的身份，直把阿米莉亚惊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这位王子殿下从前可是性子孤僻得很的人，从没以真面目在百姓面前示人过，也就碰着了仙度瑞拉，这才反常地屡次出宫殿来和她见面，尽管他为仙度瑞拉做出了改变，但这位王国的继承人还是有些防备，所以化名为了“拉比亚子爵”。
  是以，她要是刚才喊了他王子殿下，那可真是要遭，幸亏阿米莉亚嘴皮子快忙改了口。
  艾瑞斯自持不会勉强人，阿米莉亚说放她下来，他便弯腰让少女轻轻落地，还绅士地替她拂了拂皱起的裙边，半点都看不出他是地位尊贵的王储。
  阿米莉亚踉跄着站稳，她微垂着头看着对方有礼的姿态，心里暗想，那个她控制不了的“阿米莉亚”曾经那样痴迷于艾瑞斯王子，甚至不惜冒充仙度瑞拉宣称是自己掉落的舞鞋，都要和仙度瑞拉争抢到王子。
  其实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不止是王妃的地位太过诱人这个因素，更多的是因为艾瑞斯王子是真的很优秀，作为王国的继承人，他自幼就熟读百书，更是被入选进神殿作为光明神的神使，不仅待人谦和有礼，为人更是君子端方。
  就如刚才他抱着阿米莉亚时，双手就很规矩地同她隔开些许的距离，还有刚才拂平裙角、搀着她手肘的举动……阿米莉亚想，要不是早就知道艾瑞斯王子和仙度瑞拉未来注定会有纠缠，她肯定也会为这个优秀的男士动心，争上一争。
  只不过现在，两人闹了些矛盾，于她其实还是有些好处的，仙度瑞拉拎着裙摆冲对方优雅地回了一礼：“多谢您，但您可不要怪仙度瑞拉，她只是太在乎您的看法了，任谁见到那一幕，只怕也会觉得是我故意摔的，好惹您的疼惜。”
  阿米莉亚想，她都把自己都贬低成这样了，总该能让艾瑞斯王子知道仙度瑞拉只是一时情急才说得难听了吧？
  艾瑞斯听了这番话，平静的面上仍旧没什么波澜，见她好似真的没那么疼了，便冲阿米莉亚微微一颔首就扭身走了。
  在少女看不到的视线里，他的眉心却微拧得更厉害了，他原以为和他能聊得那样来的瑞拉小姐，是个坚强善良的人，可今天和她口中讨人厌的阿米莉亚小姐一比，瑞拉小姐……似乎没他想象中的那样单纯无暇了。 第184章   神殿的地板虽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但平日里肯定被殿中的神侍保养得极好，才能这样光滑又坚硬，刚才那一摔着实把她给摔得很疼，阿米莉亚望着艾瑞斯王子离去的身影，努力忍下揉自己尾椎骨的冲动。
  要知道，作为一个贵族的淑女，怎么能当街做出这样不优雅的举止来？
  想到自己该注意的仪态，阿米莉亚只好僵硬着半边身子，快速拦下路边的马车，报出了绸缎商会的名号，车夫甩着细长的马鞭子，马儿扯开四蹄晃悠悠地跑了起来。
  马车飞快地在街道尽头消失，与此同时，站窗边立着的一道身影也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毕诺大人。”
  房间门被人轻而有节奏地叩响了两下，敲门的人恭敬地唤了一声，等了片刻这才听见里面的人发了话：“进。”
  单一个字，也能叫人捕捉到对方嗓音的清冷。
  帕耶连忙推门而进，他垂着脑袋站定后道：“毕诺大人，王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王子殿下最近又频频出宫，时常寻不到殿下的身影，国王遣人问您能否借出神侍寻一寻殿下。”
  “不借。”
  那道清冷的声音一口回绝，帕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首看去，却一下子撞入了一对碧蓝色的眼瞳中，像没荡漾水花的湖面那样平宁无波，一眼就叫人心中安定万分。
  帕耶的目光本想接着打量，但身体的下意识举动还是比脑子快上了许多，他慌里慌张地重新垂下头去，额边已经渗出了汗珠，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毕诺大人最不喜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只听说，上一个这么肆无忌惮的人已经上了绞刑架，骨头恐怕都已经成了灰了。
  塞缪尔轻抬眸子，瞥了眼垂着脑袋战战兢兢的神侍，若是帕耶此时抬头，就能瞧见这位神官大人穿的是神殿统一的圣白色长袍，雪白的腰衿上缠绕着金色的神语绣纹，窗外逆着的光芒附着在他的身后，将人削立的五官衬得宛若神降的天神。
  也不知怎么，看着帕耶怕极了的模样，塞缪尔突然就能想得起刚才在窗边瞧见的那名少女，面对气质显然雍凡的艾瑞斯，她竟一点胆怯的神情都未露，还能不忘仪态优美地拎着裙子给人回礼。
  神官大人抬着修长的指节摁了摁眉心，他的脑海里浮现的不仅是少女优雅见礼的动作，还有她提着裙侧时、上马车抚着车框时露出的那一截莹白的皓腕，从腕部到指尖，都是似玉般的无暇完美。
  像是有颗小石子在平静的湖里拨弄起一片涟漪，塞缪尔轻蹙了眉。
  “出去。”
  就在帕耶两股颤颤都准备跪下来哀求了，又听上首的大神官发了话，轻飘飘的两个字，在此时的帕耶耳中听得不可谓不是救命的话，他连连应喏了声，退下去后把房门轻合上，这才骤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使不上什么劲儿了。
  在外面等候他的同伴连忙过来扶人，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同伴这才悄声问道：“毕诺大人可有答应国王的请求？”
  帕耶无力地摇摇头。
  同伴慌忙地捂住嘴，这才没让惊讶的叫声喊出来：“毕诺大人怎么敢三番四次地拒绝国王陛下啊，哪怕……哪怕毕诺大人是神殿的神官长……”
  “你也知道毕诺大人是什么身份。”帕耶惊惶过后，没好气地瞪了同伴一眼：“现在王室还要仰仗神殿的权力，才能使百姓们臣服呢，王国陛下怎么可能会随意对大人不满？”
  同伴登时恍然觉悟，闭口不言了。
  ……
  刚路过神殿外墙五彩斑斓的壁画，艾瑞斯就被人拦了下来，立在他跟前的少女刚及他胸口那么高，此时那张清丽的小脸正带着簌簌落下的眼泪，衬着少女瘦弱的身姿，看着着实有着梨花带雨的美感。
  仙度瑞拉刚才不仅亲眼目睹了，拉比亚把她最讨厌的阿米莉亚小姐抱了起来，还看着两人和谐无比地对视，阿米莉亚甚至还不忘在拉比亚子爵面前显露她那拿捏优雅的仪态，看到这样的场景，仙度瑞拉一颗心简直像是被放在马车轱辘底下碾过一样，碎裂得七零八落。
  拉比亚子爵是属于她的，阿米莉亚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来和她争抢？
  少女只顾着掉眼泪，她根本说不出话来，艾瑞斯到底有些不忍，他面上的冷凝稍稍褪去：“瑞拉小姐，不要再哭了。”拥有良好修养的青年给少女递过一块丝绸帕子，让她擦拭掉眼泪。
  “瑞拉小姐，你或许该对阿米莉亚小姐有所改观，她并没有你想的那样恶毒。”
  艾瑞斯看着少女的眼泪似乎止住了些，顿了下，他想起了两人分别时阿米莉亚说的那番话，贬低自己来维护妹妹，这样的人不应该是瑞拉小姐口中说的恶毒。
  听了他这状似偏心满满的话，仙度瑞拉拿着帕子的手就是一僵，她刚恢复喜悦的心又被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一刻，仙度瑞拉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拉比亚子爵，您要知道，我和阿米莉亚生活了六年，我的继姐是个怎样的人我比谁都要清楚，她以前撕掉我的书抢走父亲给我买的花儿，父亲走后她和特曼妮夫人还时常辱骂我不给我食物，难道这些您觉得都是我编谎话来骗您的吗？您太令我失望了！”
  少女哽咽着，捂着脸跑远了。
  这样的动静，使得周边的人们都好奇地投以目光看过来，好在，路边两匹雪白色的鬃马拖着车厢缓缓跑来，驾车的车夫见了艾瑞斯，面上随即涌起欣喜的神色，车夫很快跳下车来，恭敬地朝艾瑞斯俯身行礼：“王……大人，请您上车吧。”
  艾瑞斯拧着眉心，回头看了眼仙度瑞拉跑远的身影，他轻声道：“请你去找辆马车，让车夫跟上刚才的那位少女，把她平安地送回家中。”
  站在艾瑞斯跟前，打扮成车夫的宫廷侍卫，闻言怔愣了下，随即又连忙应声去按吩咐找租赁的马车去了。 第185章   阿米莉亚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来到这家绸缎商会，母亲嫁到弗朗西斯家时，特梅因公爵身处贵族圈的上流，又是绸缎商会的会长，日子过得还算挺不错。
  那时家里家外的事都由特梅因公爵来管，母亲和她就只要和其他的贵妇夫人们喝茶聊天、逛街挥霍就好，别说阿米莉亚没见识过这家商会，那时的特曼妮夫人也很少来，就只有爱黏着父亲的仙度瑞拉会时常跑来这儿玩。
  后来特梅因公爵在远渡的途中死了，人财尽空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特曼妮夫人一力撑起了这家商会，那时候……阿米莉亚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看着“自己”仍旧和以前一样挥霍乱玩，压根不清楚母亲拿出每一块银币的辛苦。
  直到这一回，所有的事又开始重新轮回，给予她活下去的动力是能改变这一切的希望。
  阿米莉亚下了马车，才刚踏进商会，就被人挡了出来：“噢抱歉小姐，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还请您到别处去看看。”
  阿米莉亚站定，有些不解，但都被她按捺了下去：“我是弗朗西斯家的小姐，我母亲是特曼妮夫人，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阿米莉亚虽然并不太了解站在母亲在商会中的地位，但按照以前她所了解到的那样，母亲在商会中应该也是有足够的话语权，家中的经济来源大部分都是来源这儿，所以到后来商会被艾瑞斯王子设计垮台后，母亲才会那样难过，为她们以后的生计艰难而难过。
  果不其然，拦人的伙计听了阿米莉亚的话后，脸色立马变了变，他诚惶诚恐地给少女鞠了一躬：“小姐您这边坐，还请您稍等，我这就去和特曼妮夫人知会一声。”
  阿米莉亚微微颔首，表示谅解，看着伙计匆忙忙地往里面走去，少女开始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这里的装潢很低调，不如旁的商会门口会摆得富贵招财的样式，反而一眼望过去，如果不是这头上明晃晃立着的“绸缎布行商会”几个大字，肯定要令人觉得这是什么居民房。
  但阿米莉亚纳闷的点远远不在这小小的装潢摆设上，令她更疑惑的是，在罗斯特斯城里，贵族的夫人们平日虽然看着悠然自在，摇摇花纱扇子招弄招弄猫狗，但实际上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妇人们都大多没有什么持家的权力，家中的话语权都是掌握在男士们手中，在外经商露面的则更是不可能有女士了。
  当然，阿米莉亚曾不止一次嗤笑过城中盛行的这点风俗。
  而刚才她看那个伙计的模样，就知道母亲在商会中的地位并没有因她的身份而降低。所以说，母亲当初到底是怎么说服这些自大的男士们的？
  阿米莉亚正冥思想着时，特曼妮夫人从楼上下来了，她脚下踩着时下正流行的坡跟皮鞋，脚下成风，见了阿米莉亚她更是眼珠子都在放光了：“噢莉亚宝贝儿，你怎么突然来了？”
  特曼妮夫人身后还跟着三两个打扮得体的中年男士，皆是挺着肚腩肥肠便便，阿米莉亚看了他们一眼，拎着裙摆先微笑点头轻见了个礼，尔后才挽上特曼妮夫人的手臂往商会外边走去。
  “我就是想来看看母亲在忙些什么。”阿米莉亚仪态做足后，便不愿让旁人听了她们母女的私房话，拉着特曼妮夫人走到了外面，少女这才撒娇似的道：“母亲，我今天去了神殿，还见着了仙度瑞拉和一位子爵大人……”
  阿米莉亚的话还没说完，特曼妮夫人的脸色就已经几变，瞥了眼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景象，她压低了些声线道：“噢上帝，阿米莉亚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宝贝儿你可从不曾信奉光明神，所以你今天去神殿做什么呢？”
  听了特曼妮夫人怎么也挡不住惊讶的话语，阿米莉亚对母亲的这反应其实早有预料了。
  特曼妮夫人出身于没落的贵族家庭，当时特曼妮夫人出世之际罗斯特斯人一直所信奉的上帝，和新入主城民心中的光明神之争不分伯仲，受到父母双亲的影响，特曼妮夫人并不太喜欢现在势头越来越盛的光明神教。
  特曼妮夫人不喜欢的，自然也不会过多地给阿米莉亚灌输光明神。
  不等阿米莉亚解释两句，特曼妮夫人反应过来后，又对阿米莉亚后面那句话惊叫起来：“噢！仙度瑞拉这个蠢丫头，她居然敢背着我偷偷跑去神殿？还攀结了位子爵大人？噢，上帝！请您原谅仙度瑞拉的愚蠢……”
  “好了母亲。”
  感受到旁边的路人投来异样的视线，阿米莉亚倒不是觉得尴尬，而是不希望母亲对仙度瑞拉苛刻的名声再度传开了去，少女把特曼妮夫人拉去了附近一家西饼屋。
  阿米莉亚给自己点了一份提拉米苏，又给特曼妮夫人点了块低糖的奶油蛋糕，最后吩咐侍者先上两杯柠檬水，特曼妮夫人看着她这番熟练的举止，不由困惑：“噢莉亚，你最近喜欢这家蛋糕店了吗？”
  阿米莉亚合上菜谱的指尖一顿，她该怎么说呢？总不能告诉母亲，她之所以粗粗略过菜谱都能点下想要的食物，那是因为后来商会破产后，她来这里当过一个月挣十一枚银币的侍者。
  迎上特曼妮夫人带着温然笑意的眼神，阿米莉亚也笑了笑：“是啊，之前被爱丽娜带着来过几次，这里的提拉米苏比家里附近的那家还要好吃，但我还记得母亲不喜欢太甜，就给您点了这里有名的低糖蛋糕，上帝作证，您吃过一定过爱上的。”
  少女双手捧着脸颊冲特曼妮夫人笑，还调皮地发誓，特曼妮夫人的一颗心都要被她融化掉了，自刚才见到阿米莉亚，她的笑容就没有断了过。
  趁着甜点还没上来的间隙，阿米莉亚继续道：“母亲，您觉得……仙度瑞拉和一位子爵大人交朋友不好吗？”
  特曼妮夫人一看她这傻傻的模样，就觉得心疼，为那个心机深沉的仙度瑞拉而气得脑子都痛：“噢母亲的莉亚，你还小，不懂这些，要知道仙度瑞拉若是比你嫁得还要好，那等你嫁了人以后岂不是要天天受尽她的冷嘲热讽了？莉亚，她会报复回来的。” 第186章   特曼妮夫人信誓旦旦地道。
  听完后，阿米莉亚有些哑然，虽然她今天被艾瑞斯王子抱着时，她明显看见了身后的仙度瑞拉眼中扭曲的嫉妒，噢……阿米莉亚还是试图为仙度瑞拉说话：“母亲，您别这么说。而且……既然我们能猜测到仙度瑞拉会嫁得比我好，那不是更该不能得罪了她？不是吗母亲。”
  “傻孩子，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我的女儿怎么可能过的比仙度瑞拉那个蠢丫头还要差劲……噢莉亚，相信母亲，无论她嫁子爵还是伯爵，她都不会赛过你去的。”
  特曼妮夫人拍拍阿米莉亚的小手，虽然这么说，妇人的眉梢上还是染上了一抹忧愁，她还在觉得仙度瑞拉刻意接近子爵为日后的婚姻做打算，是件可耻的事情，虽然……能嫁入贵族圈子里，于她们这些没落的贵族而言是件真的令人艳羡的事儿。
  听着特曼妮夫人这么说，阿米莉亚就知道母亲这是还没转过弯来，少女抿抿唇角思索了会又释然了。
  但也是，母亲不知道仙度瑞拉以后的身份会有多尊贵，现在不过一个子爵就让她这样不安，生怕仙度瑞拉会如愿嫁入贵族上流圈子，要是让她知道仙度瑞拉会成为王储的未婚妻，那母亲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呢。
  劝说母亲的事只能慢慢来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撮合仙度瑞拉和艾瑞斯王子，让两人相信，自己是真的没有了以前的那些坏念头，一切都是再真心不过了的。
  阿米莉亚咬下勺子上的蛋糕，甜腻腻的滋味抚平了她的味蕾，暂时令她把那些忧心的烦恼事丢弃到了一边。
  特曼妮夫人刚才是同商会的其他人开完会议，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要等到傍晚时分才能回到家里去。
  阿米莉亚不好再打扰她，吃完了点心后，特曼妮夫人把少女送上马车，并且还给了她一小袋沉甸甸的钱币，让她尽情地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米莉亚挥手和她道别，马车缓缓驶动起来，靠在软软的背垫上，阿米莉亚打开手里的钱袋来看，只见里面尽是银花花一片的银币，在微掀帘子露进来的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一片夺目的银光。
  阿米莉亚把钱袋口扎紧了，小心地放进随身带着的提包里，心里还在为那些银币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那样多的银币，足足有上百枚了吧，对于曾经没有落魄的弗朗西斯家来说，或许这是不足一提的小钱，对于特曼妮夫人来说，她在商会挣的钱就是给阿米莉亚用的，现在阿米莉亚要什么她都不会吝啬。
  可后来的阿米莉亚，却是吃过没钱生存艰难的苦头的，那时候她在西饼店做侍者一个月拿的钱，只够现在的她在外面吃一顿饭。
  阿米莉亚细长的手指捂在小提包上，心里渐渐安定下来的同时她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她要让母亲永远安好，绸缎商会也永远不会因为她的缘故面临破产，她也……再不想去为了赚十多枚银币而被西饼店老板天天斥责，更不想再去经历受许多客人挑剔的活儿。
  ……
  下车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阿米莉亚顺势抬头看了眼洋房的阁楼，那儿已经亮起了灯光，看来，仙度瑞拉是回来了。
  听见外面马车的声音，一直关注外边的阿姆兰连忙跑了出来，上前就要接过阿米莉亚的提包：“阿米莉亚小姐，您用饭了吗？”
  阿米莉亚抬手示意不用，一边往里走一边回道：“还没呢，阿姆兰，今晚吃的是什么？”
  阿姆兰张了张口，她本来是想说说娜塔莎小姐的事儿，但她还没回答阿米莉亚小姐的问话，就听一道女声传来：“阿米莉亚，我等你好久了，姑母没和你说我今天要来吗？噢这房子又窄又小，你是怎么在这儿生活这么久的？还有你那好没礼貌的继妹，见了我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
  阿米莉亚一抬头，就瞧见了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少女从楼上下来，还故作优雅地提着裙摆，步子行得缓慢，语气中尽是不满和挑剔。
  这是特曼妮夫人的亲侄女，娜塔莎小姐。
  阿米莉亚的目光落在娜塔莎脖颈的那条蓝宝石项链，耳坠上莹润的粉珍珠耳饰，还有她身上那条雪纺纱的蓬蓬连衣裙，裙撑将裙子撑起好看的弧度，只是娜塔莎胳膊上有些赘肉和身材矮小，把窄窄的袖口勒得死紧不说，裙摆处即便套了裙撑也是长长地坠在地上。
  娜塔莎这不伦不类打扮的首饰，包括这条裙子，都是从阿米莉亚的房间里搜刮出来的。
  想起未来娜塔莎比“自己”还要愚蠢的行径，和她最后令人费解的下场，阿米莉亚面色僵了一瞬，随即唇边划过一抹凉凉的笑。
  她没有理会这个爱乱翻她东西的小贼，径直去了厨房净手后，在餐桌旁落座。
  看着阿米莉亚无视了自己，娜塔莎有些生气，她气咻咻地也坐了下来，恼火地道：“阿米莉亚，你怎么不理我？姑母看到你这样对待客人的仪态，肯定会对你不高兴的！”
  阿米莉亚放下切割好牛排的刀叉，把盘子推到了娜塔莎跟前，看着她这仿佛是讨好的举动，先生了气的娜塔莎倒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我、我已经吃过了饭，你切给我做什么？”
  “娜塔莎表姐一定没吃饱吧。”阿米莉亚给面包片抹上炼奶，又夹上阿姆兰端上来的新鲜生菜和肉松，她咬下一口，满足地咽下了腹中后再道：“所以，先安静点，再吃一些吧。”
  少女笑眯眯的，娜塔莎红了脸，她确实没吃饱，刚才那个女佣一直站在身边看着她吃，她有些怕在佣人面前露怯，饭都吃得少了，现在有阿米莉亚在，她还这么贴心地把牛排给切好了……娜塔莎咬下叉子上的牛排，偷偷去瞥坐在对面的阿米莉亚。
  少女举止优雅，即便是在啃着面包片，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存在，哪里像自己……拼了命地去学阿米莉亚，却没学到一点儿精髓。
  娜塔莎默默地想着，心里却对这个表妹不觉有了丝不一样的感觉。 第187章   阿米莉亚很满意娜塔莎还不算太笨，如果她还要啰里八嗦地说这说那，让阿米莉亚没了胃口，她是真会把人请到门外去的。
  娜塔莎是迪卡舅舅唯一的女儿，但迪卡舅舅一家继承了外祖父母在乡下的房产，在那儿办置了家牲畜养殖场，比之回到城市里嫁了个新贵族，尽管这个贵族又死了，又重新恢复了寡妇身份的母亲而言，迪卡舅舅家算得上是那些贵妇人们闲聊时说的“穷亲戚”了。
  外祖父母们在时，家境虽只是在贵族圈子的中游，但好歹也没有落魄到回到乡下去求生的地步，所以母亲特曼妮夫人不太喜欢迪卡舅舅一家，但或许是因为自己有个年龄相仿的女儿，对娜塔莎这个侄女却一直态度不错，还时常会邀请娜塔莎到家里来玩。
  如果阿米莉亚想的不错，这次也是母亲请娜塔莎来的，难怪她今天上午出门时，阿姆兰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阿米莉亚吃饱了，刚放下刀叉，阿姆兰就递上一杯牛乳来，阿米莉亚察觉到对面的少女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便对阿姆兰吩咐道：“再去端一杯给娜塔莎表姐。”
  阿姆兰连连点头，阿米莉亚冲不好意思收回目光的娜塔莎温温一笑，她之所以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叫娜塔莎表姐，像这种食物之类的家里有的，也断不会少了给娜塔莎的原因，就是阿米莉亚希望她这个表姐能够听话一些，起码能听自己的话。
  不是有句话怎么说的呢，用人得软硬兼施。
  阿米莉亚当然知道娜塔莎得在这儿待好长一段时间，更知道她比“阿米莉亚”还要张扬跋扈，尤其是在面对仙度瑞拉的时候，她总以欺辱取笑人为乐，甚至还给人取了个“灰姑娘”的外号，可惜最后这一切的锅都背在了她和母亲头上。
  还没等仙度瑞拉成为艾瑞斯王子的未婚妻呢，娜塔莎就被迪卡舅舅接回到了乡下，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她到最后，压根就没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过责任。
  真是个恶劣又幸运的人。
  阿米莉亚曾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两人喝完了牛乳，特曼妮夫人今天更多事要做，要晚些回来，阿姆兰把留给特曼妮夫人的食物热在了炉子里，就和阿米莉亚说了一声回家去了。
  阿米莉亚往楼上走去，娜塔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问道：“阿米莉亚，阿姆兰怎么还要回家去睡？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她吗？”
  “当然有了。”
  阿米莉亚推开自己的房门，对着镜子把头上别着的发卡取下来，又用犀牛角木梳把波浪长卷发一缕缕地梳顺了，她笑道：“娜塔莎表姐，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现在住的那间屋子就是给佣人住的，只是你今天来了，阿姆兰就要走了。”
  娜塔莎呆住了，她没想到阿米莉亚居然这么说，这是……在说她霸占了本该是阿姆兰的房间吗？
  娜塔莎心里的气恼又涌上了心头，正要说几句，就见梳发的少女好似是在镜中瞧见了她的神情，阿米莉亚又忙放了手里的梳子，转过身来拉着娜塔莎的手道：“亲爱的娜塔莎表姐，你还不会是生气了吧？我这是在和你开玩笑的呢！阿姆兰家里有半大的孩子要照料，她肯定是要回去睡的，哪里会在这里留宿。”
  娜塔莎的脸色这才好转过来。
  阿米莉亚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重新平缓下来的表情，少女琥珀色的眸子里的笑意不达眼底。
  特梅因公爵留下的这栋洋房共两层，除了捎带一个小阁楼外，一层是公共区域，二层只有三个房间，阿米莉亚和特曼妮夫人各一间，剩下的那一间本来是属于仙度瑞拉的。
  但特梅因公爵走后，仙度瑞拉就独自搬进了阁楼里，她那间房间也就这么被剩了下来，仙度瑞拉不愿住二楼，母亲自然也不会去管仙度瑞拉住在阁楼好不好，反倒是安排起这间房的用途来。
  原本是想着给佣人住，但母亲又怕家里时常没什么人在家，女佣会生出什么偷窃等等不好的心思，因而聘请的女佣都是按半职给的薪水，所以，那房间便只好便宜了时常来这儿玩的娜塔莎住。
  当然，关于这一间房未来会掀动起的蝴蝶效应，阿米莉亚还不急和她这个表姐细说。
  “阿米莉亚，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娜塔莎虽然笨了些，但也没蠢到去得罪现在都在讨好自己的表妹，更何况她还待在阿米莉亚家里呢，而自己更是……来到这儿就是为了结识一些家境殷实的男士，当然不能和阿米莉亚闹得太僵持了，到时候可都还得靠阿米莉亚的人脉圈子呢。
  “对了，姑母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她是在哪里忙呢，以后我得住在这儿了，或许可以让我傍晚时去接姑母回家来。”
  娜塔莎坐下来，自顾自地念叨叨，说着说着她又道：“噢阿米莉亚，你说姑母怎么不买辆马车和雇佣一位车夫呢，有了这些，无论要去到哪儿都总会更便利些吧。”
  阿米莉亚摘掉耳边的耳坠，看着镜子倒映着的娜塔莎的面容，她撇唇一笑：“确实，自己家有马车是要好上不少。”
  娜塔莎不说，她都差点儿忘了，之前是因为特梅因公爵去世不久，家里一团糟不说，母亲还要接手商会的担子，还债、挣钱、料理家务等等……数之不清的事扰着母亲，让她抽不出时间更也没多余的闲钱去买马车雇佣车夫。
  曾经阿米莉亚还一度听到隔壁的南尔夫人同她的女儿爱丽娜，一起在背地里嘲笑她们身为贵族居然连出行最起码的标配——马车也没有。
  现在，马车于母亲来说确实很有必要，之前没钱的时候，母亲都是徒步去的商会，如今怎么样也得给她花这个钱，置办一辆。
  “就是不知道……车夫该去哪挑，马车又在哪里买的好。”
  阿米莉亚故作为难道，她这话刚落，娜塔莎就欣喜不已地站起身来：“噢莉亚表妹，实在太巧了，我今天刚来的时候恰巧路遇过一家车行，相信卖马车的地方肯定也会有介绍雇佣车夫的人选。” 第188章   娜塔莎心里简直不要太激动了，她本以为自己这么随口一说，阿米莉亚肯定不会怎么放在心上，哪里知道阿米莉亚居然就开始问在哪里买了。
  噢上帝！娜塔莎都能幻想得出，她未来的那些绅士有礼的爵士们，等她带着珠光闪耀的首饰，穿着阿米莉亚那些漂亮华贵的礼服裙，他们一定都会被她吸引，上前来弯腰请她跳一支优美的舞蹈。
  想到这些，娜塔莎就忍不住地得意地笑起来。
  你以为她真的是路过了一家车行吗，当然不是了，她可是在今天下午好好地出去转了一圈，准确地找到了买卖马车、雇佣车夫的地方，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就等阿米莉亚说声同意，然后带上金币去买。
  未来的她，就能乘着这辆马车，做个比阿米莉亚还要耀眼夺目的贵族小姐了！
  说不准，以后的阿米莉亚都要臣服在她裙摆下，亲吻她的脚尖，她会褪去乡下姑娘的气息，完全变成……
  “娜塔莎表姐。”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传来，像突然间戳破了娜塔莎的美梦，令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迎上的是阿米莉亚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眼眸：“你该早点儿去休息了，已经不早了。”
  房间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娜塔莎走后，阿米莉亚转身去了浴室，洗净后换上柔软舒适的睡裙时，楼下已经又是欢声笑语一片。
  阿米莉亚用帕子擦擦还在掉水的卷发，不必说，是母亲回来了，而刚才被她叫去早点休息的娜塔莎，正在把特曼妮夫人逗得高兴不已。
  娜塔莎向来如此，从小就特别会讨好特曼妮夫人，说她愚笨，在这些上面，倒又还犯起了聪明劲儿。
  阿米莉亚缓步下了楼，娜塔莎一见了她声音就低弱了许多下去，特曼妮夫人欢喜不已地让女儿过来：“噢莉亚，好孩子快过来，白天你跑出去玩了，都还没和娜塔莎好好聊聊吧？”
  阿米莉亚乖巧地过去坐在她身侧，自然地把脑袋靠在特曼妮夫人的肩膀上，母女俩亲昵的举动，看得娜塔莎忍不住嫉妒得红了眼眶。
  这就是她生来得不到的东西，她不是姑母的女儿，在这里她肯定是比不过阿米莉亚的。
  “我早就和娜塔莎表姐聊过了天的，阿姆兰把表姐的行李都搬上了楼，您要去看看我给娜塔莎表姐重新布置的房间吗。”
  特曼妮夫人闻言，脸上露过一丝欣慰的笑，但妇人的眉宇间还是难掩疲惫，她拍拍阿米莉亚，道：“不用啦，有阿米莉亚在，母亲肯定放心。”
  “那您先去吃饭，我先去准备您的洗浴用品。”阿米莉亚亲手把温在炉子里的菜端了出来，餐具摆好，又拎着裙摆，像只小精灵似的蹁跹上了楼。
  这一件件事都被阿米莉亚安排得妥帖，娜塔莎简直一点儿想要表露体贴的心都用不上了，她恨恨地拽着衣裙，特曼妮夫人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在侄女的身上不动声色地流连而过。
  特曼妮夫人压下眸底的深色，扬起唇角笑了笑，冲呆站在沙发边的娜塔莎招招手：“娜塔莎，快过来。”
  特曼妮夫人的这话听在娜塔莎耳中，简直就是在招猫逗狗一般，少女心里不满，却又很理智地没有把这样的神情泄露出来。
  但见惯了狡诈商人的特曼妮夫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己的这个好侄女儿，现在是什么心思呢。
  特曼妮夫人的眸子微冷了一瞬，是她没思虑周全，本以为喊娜塔莎来这儿，是以为她能陪着阿米莉亚说说话，解一解莉亚的乏闷，却没想到年纪小时的娜塔莎的心思到了长大后，一点改变都没有不说，反而还越来越恶劣了。
  “姑母。”
  娜塔莎状作乖巧地在特曼妮夫人身边落座，特曼妮夫人已然肃凝起了面容，她捏着刀叉切下盘子里的肉块，举止优雅，妇人吞下口中的食物，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娜塔莎身上的这些衣服饰品，都是莉亚送给你的吗，噢可真是漂亮。”
  娜塔莎面色径直一僵。
  阿米莉亚送她的？怎么可能呢，从前她每次来姑母这儿时，阿米莉亚这个小气鬼有哪次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就更别说这些金光粲粲的首饰了，这些都是她今天趁着阿米莉亚不在，偷偷挑选出来的。
  一开始她本来想在阿米莉亚回家之前脱下来的，可是阿米莉亚回来得太叫人猝不及防了，她都来不及把身上的这些好看的宝贝放回原位。
  转念一想，她是表姐，用阿米莉亚这些东西，也是不算什么的，果然，迎上阿米莉亚的时候她只字未提自己身上的这些东西，可现在……姑母话里的意思居然是在责怪她吗？
  娜塔莎难堪极了，她涨红着脸咬着唇角，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姑母，是娜塔莎做错了，不该乱动阿米莉亚的东西，可我也只是觉得它们太美丽太诱惑人了，娜塔莎从没见过这样的……”
  特曼妮夫人没料到，娜塔莎居然一口就承认了自己乱翻乱用阿米莉亚的东西的事实，妇人不由怔了怔，看着娜塔莎泪珠子掉下来，抽抽搭搭的模样。
  特曼妮夫人到底是不忍的：“噢娜塔莎，你要知道，姑母不是在责怪你，而是觉得你要什么和阿米莉亚、和姑母说就是了，你要拿莉亚的东西起码得告诉她一声，不然放在谁身上，都会不高兴的。”
  特曼妮夫人给娜塔莎用帕子擦拭掉眼泪，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子，特曼妮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最后和她道：“等姑母有空，就带莉亚和你出去逛逛，买一些好看的裙子和鞋子，莉亚有的你也有。”
  这话说得像是两碗水端平，娜塔莎停下了哭泣声，点点头，然后听话地道：“那我去睡觉了，您也早点休息。”
  少女上了楼，垂在裙边的手却是紧紧攥着的，说得那样好听，可是任谁都知道，她怎么可能比得过阿米莉亚？
  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哥哥的女儿，任谁都知道姑母的心里会偏向哪个。 第189章   商会内部正进行扩展，这几天特曼妮夫人一直特别忙，阿米莉亚和娜塔莎出去打听清楚了马车和雇佣车夫的价格后，便向她要点金币去雇买。
  “母亲，您每天去商会和回来也不该这么劳累了。”阿米莉亚轻声道：“家里有辆马车会好上很多的。”
  特曼妮夫人早前就有过这个打算，现在又听女儿阿米莉亚这样说，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当即临出门了，她忙从提包里拿了一小袋的金币交给阿米莉亚：“噢莉亚，母亲相信你，去和娜塔莎选辆你们喜欢的样式回来。”
  说完，特曼妮夫人就急匆匆地迈上了路边租赁的马车。
  娜塔莎看着被阿米莉亚握在手里的钱袋子，眼眸里不觉露出了渴望和妒忌的神色，阿米莉亚可真是幸福，她想要什么，只要知会一声，姑母二话不说就能直接给她拿钱去花去买。
  瞥了娜塔莎一眼，就清楚地察觉到这位少女的内心在想些什么，阿米莉亚没有戳破她，而是轻笑把人拉起来：“娜塔莎表姐，我们走吧。”
  娜塔莎固然有很多花花肠子，但在她没有触及到自己切身的利益面前，阿米莉亚肯定是不会怎么动她的，毕竟有的时候确实还是需要她这位表姐帮忙呢。
  “噢，噢。”
  娜塔莎恍然收敛起眼眸里的情绪，慌忙冲阿米莉亚一笑。
  两人相携出了门，刚走不远，就撞见了挽着一位执着羽毛折扇的妇人，周身打扮得尽显华贵的年轻少女缓步而来，见了阿米莉亚两人，少女露出米粒般白糯的贝齿：“嗨，阿米莉亚。”
  娜塔莎看着她，呼吸都忍不住地一窒，她的目光止不住地在对方身上来回地打量，那样好看的蕾丝裙子、配套宝石项链和手链，甚至是她那戴在头顶上的那顶雪白的宽边羽毛软帽，噢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昂贵无比，简直叫人嫉妒到骨子里头去了。
  “南尔夫人，爱丽娜小姐，上午好。”
  阿米莉亚不动声色地瞥了娜塔莎一眼，将她这幅没见过世面似的模样尽收眼底，阿米莉亚不愿让她在生人面前没面子，凑近了娜塔莎些许，拽拽她身后的裙子示意她别那么没出息。
  爱丽娜微抬着碧色的眼眸，先是觑了眼中尽显艳羡的娜塔莎一眼，她戴了白蕾丝手套的手轻捂了下唇边，冲阿米莉亚道：“阿米莉亚，好久不见。你这是……带家里的女佣出来采购食物吗？”
  爱丽娜这话一落，被她挽着手的南尔夫人就不轻不重地一声咳，像是在提醒女儿别那么直白，可阿米莉亚却从这老女人的眼里看出了戏谑的笑意。
  娜塔莎听得脸色直接就青了，她还没来得及拿出她在乡下“大杀四方”的作风，呸这母女俩一头一脸的唾沫时，阿米莉亚就抢先扬声道：“爱丽娜小姐，说话请注意分寸些吧。噢让我想想，南尔伯爵应该不会看到他家自诩仪态文雅的女儿，背地里是位一上来就羞辱人的贵族淑女吧？噢这淑女两个字或许该打上问号……”
  “娜塔莎表姐，我们走。”
  阿米莉亚拽着还想多骂两句的娜塔莎转身离开，在她们身后，爱丽娜被气得浑身发抖，她连表面上的仪态都维持不住了，登时嘶声喊道：“母亲，您快瞧瞧！她这是哪来的胆子敢跟我说这种话，弗朗西斯家早就该被提出贵族圈子了！她居然还嚣张得起来，噢，噢……真以为现在是特梅因公爵还在世的时候吗？”
  南尔夫人看着她这模样，半捂着脸故作矜持的折扇被她哗啦一下收了下来，她拽了把爱丽娜，低喝提醒道：“爱丽娜，请你注意点仪态，要知道优雅大方的淑女，是不被容许像你现在这样的！”
  爱丽娜这才察觉到自己是身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而自己刚才的那番吵闹，早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爱丽娜用宽大的帽檐试图遮掩住红白交错的脸，被南尔夫人带着慌忙走出了老远，两人这才停慢了些步子。
  “爱丽娜，噢……刚才你真是太冲动了。”南尔夫人想起刚才爱丽娜大喊大叫的模样，她就觉得丢脸极了：“同那样一个落魄的公爵继女说什么话，要是没了常往商会跑的特曼妮，弗朗西斯家的那小洋房早就被买卖掉了，哪还有那个只会挥霍的阿米莉亚什么事。”
  爱丽娜心里尤自觉得气恼，她咬牙切齿道：“阿米莉亚那个不知死活的蠢丫头，噢我就是太气了，母亲，她是那样的低贱，凭什么用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同我说话？”
  “噢爱丽娜！”
  南尔夫人不悦道：“注意一个淑女该有的仪态！这种下等人说的粗俗话，难道你还要跟着有样学样吗？”
  南尔夫人话里指的是阿米莉亚，要知道，刚才虽然阿米莉亚一个脏字都未吐露，但她那话里带刺的深意着实让南尔夫人讨厌透了，她可不准爱丽娜也学阿米莉亚。
  一个贵族家庭培养出的淑女，教养是毋庸置疑的良好，是绝不会吐露这样令人厌恶的肮脏之词的。
  爱丽娜自幼在南尔夫人严格的要求下长大，自然是从心底里害怕母亲的，南尔夫人一生气，她自知失言，登时讷讷地不敢再说什么话了。
  “爱丽娜，要沉得住气，别学特曼妮的那个侄女儿。”
  南尔夫人重新捏起了白羽毛折扇，扇子轻靠在妇人的鼻梁骨旁，故作出别样的优雅，她不紧不慢地道：“你就等着吧，阿米莉亚现在嘴皮子上能威风得了一时，以后可就有得她哭了。”
  听南尔夫人恢复了平时的神态，爱丽娜放下了刚才被训之后忐忑难安的心，连忙亲昵地挽上南尔夫人的手臂，轻声问：“母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南尔夫人觑她一眼，显然对她的不开窍有些不满意：“特曼妮一个女人，能撑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是走到尽头了，难道你觉得她还能把弗朗西斯家重新塞进贵族上流圈子吗？”
  爱丽娜讪讪地闭嘴了，她心里却是暗想。
  虽然她和阿米莉亚不对付，但还真没准说呢，特曼妮夫人强势了这么多年，万一她有门路把阿米莉亚嫁进贵族里，不就也相当于振兴了弗朗西斯家？
  但这话她没敢说出来。 第190章   因为之前和娜塔莎来了解过行情，所以今天买马车和雇佣车夫的事情办得一切顺利，就是太贵了。
  阿米莉亚捏着轻了大半重量的钱袋子，心里不免觉得肉疼，收紧钱袋子揣进提包里面，车行的伙计答应下午把马和车厢送到家里来，听她们要走连连鞠躬相送，语气既是恭敬又是透着得了钱的欣喜。
  阿米莉亚偏头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娜塔莎一眼，自己是吃过以后没钱的苦的，才会觉得一下子花掉那么多的金币心里难受得紧，但……娜塔莎这幅哭丧的神情是做什么？
  花的钱又不是她家的，就连刚才动嘴皮子的人都是阿米莉亚，想到这儿，阿米莉亚有些不高兴地蹙蹙眉：“娜塔莎表姐，你还在为什么事烦恼？”
  总不能是娜塔莎也在心疼她的大半袋金币吧？
  娜塔莎看了她一眼，把脑袋又深深地垂了下去，少女的声音闷闷的：“阿米莉亚，你也觉得我像是你家的仆人？”
  阿米莉亚听了这句回问她的话，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噢上帝，她真的是差点忘了，娜塔莎还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呢。
  但这确实也不怪娜塔莎一上午的心情都要低落下来，被爱丽娜那样一说，要是换了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噢爱丽娜那张嘴，可真是该被上帝惩罚，哪有这样讽刺人的，更何况娜塔莎本来就因为迪卡舅舅在乡下置办养殖场，而觉得自己和大城市格格不入，她可真是被南尔夫人悉心教导出来的贵族淑女啊，杀人还学会诛心这一套了。
  “噢上帝，你乱说什么呢。”
  为了让娜塔莎不胡思乱想，阿米莉亚故意发出觉得不可思议的声音：“我要是觉得你是弗朗西斯家的佣人，我会带你出来采买这么重要的东西吗，会被弗朗西斯家的女主人点名要让你好好尽兴吗？还怎么可能任你挑选我的裙子都不生气呢？”
  阿米莉亚把仍旧垂着脑袋不语的娜塔莎拉进旁边的西饼店，点了两份提拉米苏，还有两杯鲜榨的椰奶，阿米莉亚把果汁推到娜塔莎面前：“快尝尝，这是最近新到的一批椰子，虽然还没到喝椰汁最好喝的季节，但现在这个味儿配上蛋糕，滋味真是绝了的。”
  娜塔莎良久没动静，阿米莉亚还以为她不爱喝椰奶，便准备把手边的菜谱递过去让她重新挑，哪知，从少女脸上滑落的一颗颗眼泪就砸进了杯子里，让阿米莉亚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居然……还掉眼泪了，娜塔莎这幅模样，简直让阿米莉亚如临大敌，她熟知一切未来会发生的事，可、可她什么时候知道娜塔莎会哭成这样了？
  阿米莉亚有些慌神，惹恼了娜塔莎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少女完全就是一个被上帝眷顾的幸运宠儿啊，她能把女主角仙度瑞拉翻来覆去地辱骂，到最后还一点腥都不惹自己身上，自己要是得罪了娜塔莎，以后还能有安生的好日子过吗？
  “娜塔莎表姐，你别哭啊……你放心吧，爱丽娜居然敢对你这样欺辱，我回去肯定告诉母亲的，到时候爱丽娜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阿米莉亚慌得像在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原地打转给她来表演一个马戏了。
  娜塔莎抽搭着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哑声说：“阿米莉亚，谢谢你。”
  她原本以为，阿米莉亚也像这大城市里的贵族淑女们一样瞧不起她，可今天，那个穿戴美丽举止文雅的少女，说出比刀子还扎她心的话时，阿米莉亚却没有在旁边看热闹，反而还替她说话骂了回去……
  “以前是我不好，总觉得阿米莉亚看我时高人一等，所以在心底里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可我没想到，阿米莉亚你……对我这么好……”娜塔莎说到最后又开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话说的，阿米莉亚本有点儿慌乱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噢上帝，她这个表姐心思还真是活泛，她是怎么想出那么多的呢？
  “娜塔莎是我的表姐啊，我当然要帮你。”
  阿米莉亚眨眨眼，果不其然，自己这话一出，又见得娜塔莎自我感动到了极点，眼泪和春天刚解冻的小溪流一般，哗啦啦地流得欢快，阿米莉亚都看见收银的那位侍者朝这边飞了好几眼了。
  阿米莉亚不由叹口气，认命地从怀里拿出丝帕递了过去，娜塔莎接过来，擦掉糊住视线的眼泪，又接着哼哧哼哧揩起了鼻子。
  阿米莉亚：“……”噢上帝，为什么要让她看到娜塔莎这么愚蠢的一幕，噢。
  娜塔莎擦干净了自己的脸蛋，心情变得好了许多，她拿着金色的勺子把面前提拉米苏挖了一大块，把自己的腮帮子填塞得鼓囊囊的。
  紧接着，在阿米莉亚惊恐的目光下，娜塔莎又一口闷了和她的泪水交织的椰奶。
  这顿甜品吃下来……
  阿米莉亚揉了下喉咙，走出西饼店，真是有点儿犯恶心了咳。
  娜塔莎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担忧地问道：“阿米莉亚，刚才的那块小蛋糕你都没吃完，你之前说味道很好的椰奶你也一口都没动，你难道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吗？”
  要是换做阿米莉亚没替她说话之前，娜塔莎肯定要觉得阿米莉亚是在嫌弃她吃相粗鲁，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阿米莉亚不是那样的人，便也不会将想法歪曲到那儿上面。
  “有些饿了。”
  阿米莉亚勉强笑了下，她现在一和娜塔莎说话，就会想起她刚才一点儿都不顾及别人哼哧哼哧擦鼻子时的模样，阿米莉亚让步子迈得大了些：“蛋糕是填不饱肚子的，我想快点儿回家去吃阿姆兰做的午饭了。”
  “噢阿米莉亚。”娜塔莎急匆匆地追在她屁股后面，喊起来：“等等我，阿姆兰今天会做什么好吃的，你能旁她煎那种好吃的牛排吗？我那天晚上觉得……”
  阿米莉亚用手压着裙摆，要不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当街奔跑，她真的就差飞奔起来了。
  噢，她为什么要带娜塔莎出来？ 第191章   回到家里，阿姆兰早已经把午餐准备好了，果然有娜塔莎心心念念了一路的炽烤牛排，阿米莉亚倒没什么精神，兴致缺缺地吃了两口就回房间去了。
  “阿米莉亚小姐。”
  阿米莉亚正准备把房门合上，就见通往楼顶阁楼的楼梯上，仙度瑞拉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儿。
  阿米莉亚不得已重新把门打开了，她深吸一口气，想到面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阿米莉亚的面上浮起真挚的笑容：“仙度瑞拉，你或许可以喊我……姐姐？”
  “阿米莉亚小姐说笑了。”
  立在楼梯上的少女远远地望着她，仙度瑞拉的脸上很平静，只是也不知是因为阿米莉亚眼下这么好脾气的话语，她的语气中竟透着一股子从来没有过的嘲讽意味：“阿米莉亚小姐不是说过，特曼妮夫人从来没有生过第二个女儿，我怎么能叫您姐姐？”
  听着她这个语气，仙度瑞拉觉得头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仙度瑞拉这是……开始兴师问罪了？她到底怎么了，她这不是一直在努力地对仙度瑞拉好吗，甚至还特别努力地去劝说母亲也要对她好，这女主角怎么还能对她说翻脸就翻脸呢。
  阿米莉亚心里觉得有一百个委屈点，要知道，在之前循环往复的好几次里，“自己”都对仙度瑞拉态度恶劣得不得了，不仅背地里不遗余力地抹黑她的名声，甚至还不许阿姆兰给仙度瑞拉吃好吃的食物。
  而现在能拿回身体控制权的自己，总比之前的“自己”的许多言行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吧，偏偏仙度瑞拉现在居然还比被迫受她嗟磨的时候，还要不喜欢她似的。
  “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阿米莉亚兴致恹恹地问道，今天和娜塔莎跑出去的一上午把她累坏了，小腿都在泛着酸痛，现在就盼望着这仙度瑞拉能没什么大事，因为她要立即到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去休息休息。
  这话听在仙度瑞拉耳中，就是这个恶毒的继姐在对她不耐烦地赶人，往日里偷听到的辱骂犹在耳边，仙度瑞拉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脖颈，脑海里却闪过拉比亚子爵那张俊朗的面孔。
  噢，是的，拉比亚子爵大人就是被阿米莉亚抢走了的，相识这么多天以来，他们聊得宛如久未重逢的知己，拉比亚子爵从未像昨天那样对她下重的语气。
  胸口间的情绪突然间汹涌而来，仙度瑞拉慌忙垂下头去，想要掩饰掉自己开始酸涩的眼眶，可是眼里的泪却是控制不住地脱落出来。
  安静的楼梯上脚步声显得有些乱杂，阿米莉亚懵懵地看着突然掉头走掉的仙度瑞拉，随即，楼顶阁楼的门沉重地“啪嗒”关上，阿米莉亚呆了会儿，也转身关掉了自己的房门。
  阿米莉亚的房间是最大的，当初特曼妮夫人带着她改嫁特梅因公爵的那天，刚住进这栋两层高的小洋房里时，她就一脸兴奋地挑中了这一间，听说这间房子曾经是特梅因公爵和他前妻的婚房，所以是三间房子中最宽敞最明亮的。
  房间里的窗户被阿米莉亚改大了许多，站在窗边，外面明媚的阳光能尽数洒落在她的身上，阿米莉亚抬起纤弱的手指，挡住刺目的光芒，透窗而来的缱绻的光把少女的指尖衬得莹润如玉。
  站得高便看得远，阿米莉亚看着远处街道边人来人往的人，有些出了神，能够控制自己的言行的感觉实在太好，让她有些感觉太不真切了，明明之前还让她只能做“旁观者”那样的痛苦。
  “阿米莉亚小姐——”
  楼下传来阿姆兰的喊声，还有院子里的嘈杂声响，阿米莉亚“哗啦”一下拉上窗边的半边帘子，她拎着裙子下了楼。
  车行的伙计果然没乱诓她，送来的一匹黑马鬃毛油光水滑，身脊有力，拖着身后带卷轮的车厢看着那是轻而易举，瞧着就觉得这马被人喂养得好极了。
  阿米莉亚转了一圈还挺满意的，身边来送货的伙计还在点头哈腰地冲她谄媚地笑，少女递过去几枚铜币当做小费，伙计瞧了自然是喜得见牙不见眼：“多谢阿米莉亚小姐。”
  刚放下碗筷的娜塔莎早就抛却了先前的不愉快，此时她瞅着院子里呼气甩尾巴昂首挺立的黑马，比阿米莉亚还要溢于言表的高兴。
  “噢上帝，瞧这矫健的四肢，光滑的皮毛，就连尾巴都甩得这么有劲儿，噢阿米莉亚我们的眼光可真是太好了，姑母回来瞧见了一定会好好地夸赞我们的。”
  娜塔莎一边说着，又开始满脑子地幻想，自己以后是怎么坐上新马车，赴约各种贵族们举办的晚宴会，又是怎么把那些贵族男士们给迷住的……
  “这当然啦！小姐，我们车行的马匹都是最好的，是绝不会拿劣等的马来糊弄顾客的。”
  伙计得了赏钱就准备离开了，走之前听着娜塔莎这话，还不忘接两句追捧追捧自家车行。
  大门被阿姆兰关上后，她和娜塔莎两人就围着新来这个的大家伙看，简直稀奇到不行。
  阿米莉亚只觉得疲懒，转身上楼回房间去了。
  “你等等……”
  伙计刚出了弗朗西斯家没多远，就被人喊住了，一回头就瞧见了打扮得光彩照人的爱丽娜，伙计不禁眼前一亮，他认得这位小姐，她时常去车行对面的西饼店就餐，又这样的美丽穿戴华贵，总是叫人印象深刻的。
  “小姐，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爱丽娜手执着把彩色的羽毛扇子，此时见了穿着简陋的伙计上前两步同自己搭话，她忍不住以扇捂住半张面颊，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嫌弃。
  爱丽娜不紧不慢地问道：“是阿米莉亚采买了什么东西吗？”
  伙计没看到她眼里的嫌弃，闻言眼睛更亮了：“阿米莉亚小姐买的是新的马车，挑选的是店里面最贵的马种和最舒适安稳的车厢，小姐您是想换马车吗？不如去店里好好看一下吧？” 第192章   “弗朗西斯家买马车了？噢……”
  爱丽娜惊叫出声，察觉到伙计惊诧的目光，她又连忙反应过来，用精致的扇面挡住自己失态的面容。
  伙计笑得谄媚奉迎，他此时此刻就期望着这位穿着高贵的小姐，能如愿来他们车行换辆崭新的马车，那这样一来，这个月又要多赚五枚银币了！
  爱丽娜不愿叫伙计看了自己的笑话，她的手仍旧矜持地捏着华贵的折扇，少女轻咳了两声：“噢，我的意思就是来问问，弗朗西斯家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大的动静，家里的马车还是上个月新换的壮马呢，噢暂时还不需要再换了。”
  说完，她忽略掉伙计失望的目光，径直回了自家的小洋房。
  回到家中，爱丽娜急忙寻找着母亲南尔夫人的身影，却在上楼的途中差点儿撞上下楼来的南尔伯爵，挺着肥腴肚腩的中年男士低声叫起来：“噢爱丽娜，你简直半点没有淑女的仪态，瞧瞧你现在这莽撞粗鲁的模样，你母亲从小教你的东西，都让你学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吗？”
  “喔！你这么能这么说爱丽娜！听听你这比那些下等人还要粗俗的言语，真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位伯爵的口中说出来的话！”
  没等爱丽娜说些什么，楼上的房间门骤然被人打开了，南尔夫人顶着敷脸的面霜怒气冲冲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劈头盖脸就是对南尔伯爵一对斥责。
  在爱丽娜的目光注视下，南尔伯爵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他对着南尔夫人怒目圆睁，手还颤巍巍地指着对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妇人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南尔伯爵气恼地甩手下了楼，把院子的门摔得哐啷啷直响。
  看着父亲落荒而逃的模样，爱丽娜在心里感叹，闹得这么僵持，显然今晚他又不会回来了。
  被这么一顿的打岔，爱丽娜都险些忘掉了自己匆匆上楼的初衷，她忙朝上面看去，才开了个口：“母亲，我刚才……”
  南尔夫人犹自心里气愤，听了爱丽娜的话却是瞧也不瞧她，径直回了房间。
  爱丽娜只得拎着裙摆追上前去，房间里，南尔夫人正在揉匀脸上被吸收得只剩薄薄一层的面霜，手指在脸上有力道地滑抹开来，空气里只漂浮着安静的气息，爱丽娜静静地站在门边等她忙完，看着母亲有些出了神。
  她现在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的模样了，可和母亲相处的每一天她仍旧会有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或许是小时候太过严厉的教导所致使的，她会很羡慕隔壁改嫁过来的特曼妮夫人的女儿，她们家母女相处的模样，是她心底渴望的样子。
  “母亲……”
  看着南尔夫人揽镜重新开始上妆，爱丽娜小心翼翼地出了声，却被南尔夫人皱着眉打断：“噢爱丽娜，你怎么还在这儿？新学的大提琴曲练会了吗？噢还有昨晚教你的那支舞蹈，今天有再多复习几遍吗？噢光明神在上，看着你那无知的面孔就知道你什么都还没开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上心的孩子，别人家的淑女们早已经是十项全能了，而你呢……”
  南尔夫人越说心里就越觉得愁坏了，她一抬头看着镜子，就见站在门边的爱丽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
  “噢！真是个不爱上进的孩子，噢，家里尽没一个让我能省心的。”
  南尔夫人捏着手指头揉揉眉心，但很快地她就没心思再烦恼这些了，她正要准备和其他夫人们的茶话会，把自己打扮得优雅美丽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爱丽娜回了自己的房间，少女呆呆地坐在床上，目光里尽是茫然。
  其实刚才她就是想和母亲说一下，隔壁的弗朗西斯家居然买了马车雇佣了车夫，好让母亲知道，特曼妮夫人是不是也想让阿米莉亚去参加下个月的宫廷宴会。
  可是母亲总是这样，每次一上来就只会过问她的学习做好了没有，一点都不像特曼妮夫人对待阿米莉亚那样……爱丽娜把自己的蕾丝裙边攥得紧紧的。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十三四岁的那一年，那时候特梅因公爵刚再娶了妻子，那是一位身姿异样优美动人的女士，刚住进隔壁小洋房的那一天许多人都凑在不远处围观。
  那天的特曼妮夫人穿着黑色绸缎长裙，戴着同色的蝴蝶宽帽，一手牵着一只体态丰腴的黑猫，一只手挽着温润有礼的特梅因公爵，而那位公爵大人的怀里抱着的是特曼妮夫人十岁的小女儿。
  爱丽娜才不在乎所有人注意的那位公爵继夫人有多美，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被特梅因公爵抱着的那个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被养得娇娇的，脸蛋莹白红润，手里拿着块巴掌大小的彩色纸板，被特曼妮夫人和特梅因公爵一起逗得直咯咯笑，当时爬在窗边的爱丽娜觉得她莫名令人生厌。
  直到很多年以后，爱丽娜才知道彩色的纸板是她小时候从没吃过的糖果，讨厌阿米莉亚是因为她拥有着自己从没感受过的亲情爱意，她在嫉妒阿米莉亚，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爱丽娜，爱丽娜？”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南尔夫人的声音清晰地透过门板传递了进来：“记得好好练习你的功课。”
  爱丽娜如梦初醒，她连忙奔到门边开门：“母亲，母亲您等等……”
  南尔夫人回头，面露不悦，看清楚她面色的爱丽娜一下子就停住了步子，讷讷地垂头：“母亲，隔壁的弗朗西斯家买了马车，会不会是特曼妮夫人……”
  “噢！爱丽娜！”
  南尔夫人尖声打断她的话：“你跑去关心隔壁做什么呢？要知道，王子殿下的成年晚宴马上就要来临了，你现在该做的是去想怎么博得王子的欢心，还有在宴会上争取表现优异出色，才能让国王陛下一眼就能看得到你！瞧瞧你现在做的什么？噢爱丽娜你真令我太失望了。”
  爱丽娜怔怔地看着南尔夫人扬长而去，院子里的大门如出一辙地被重重摔下时，少女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下来。 第193章   最近仙度瑞拉的性子越来越古怪了，阿米莉亚不太喜欢和她正对面的打交道，她无比想念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灰姑娘，起码这人的眼神不是那样冷冰冰的平静，令人觉得瘆得慌。
  但尽管如此，阿米莉亚还是没忘记自己的目标——为避免以后仙度瑞拉讨厌自己，现在就要和这个继妹打好关系。
  阿米莉亚再次端着晚饭上了阁楼，上回来给仙度瑞拉送饭就被母亲好一通说，所以这次阿米莉亚是趁着特曼妮夫人还没回来的时候上来的，阿米莉亚站在门边，轻轻敲了敲。
  少女在等待仙度瑞拉过来开门的时候，不免又想起了对方最近性格大变的原因，她努力地回想着这么些天两人的相处，越想她就越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噢上帝，她真不是在骗人，她已经够尽心尽力地做好一个继姐了，甚至还语气无比温和地让仙度瑞拉叫自己姐姐，就是希望她不要再芥蒂“自己”以前对她的那些羞辱的言行，可是仙度瑞拉一点儿也不领情。
  上回仙度瑞拉就站在楼梯上的那一天，阿米莉亚发誓，她真的从这个继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天知道，从前循环往复多少遍的世界里，阿米莉亚只从仙度瑞拉那双剔透的黑眼睛里，看到过纯真和善良，从没见过她有那种恶毒女巫一样的神情，噢……或许那个词是叫嫉妒？
  阿米莉亚等了半天，也没见面前的这扇老旧的门打开来，她只好再敲敲，耐心地喊了一声：“仙度瑞拉，是我。”
  仙度瑞拉终于吭声了，声音淡淡：“噢，阿米莉亚小姐。”
  被挡在门外的阿米莉亚揉揉眉心，为她的无动于衷感到心烦意乱，仙度瑞拉是真的变了，不管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作为一个善良宽容无比的女主角，怎么能和她这么一个恶毒女配角计较呢，还犟得一连好几天晚饭都不肯下来吃，要是弄垮了身体，不久后的宫廷晚宴会该怎么办？
  噢，仙度瑞拉不偷偷坐上南瓜马车去舞会，就没有了和艾瑞斯王子单独跳舞，也没有了最后在十二点敲响的时候落跑掉下水晶舞鞋，没有了这样的纠缠，艾瑞斯王子还怎么可能和仙度瑞拉会有以后的情感升温呢？
  真是令人头大。
  阿米莉亚把手里的食物放在门口，又和窝在阁楼里的仙度瑞拉说了一声，就下楼去了。
  今晚特曼妮夫人回来得早一些，绸缎商会的事尘埃落定后，接下来的好些天她都能空闲下来，刚好能和阿米莉亚商量下个月的一些事。
  特曼妮夫人在餐桌边用着晚餐，娜塔莎正陪在旁边和她说起这些天和阿米莉亚一起经历的事，注意到楼梯边的动静，特曼妮夫人脸上露出笑意，放下手边的餐具：“阿米莉亚——快来，母亲正想和你说些事情呢。”
  阿米莉亚拎着裙摆，乖顺地坐了过去，她眨眨眼轻声问道：“怎么了？外面居然能有什么事让母亲这样上心。”
  阿米莉亚猜测，母亲是要说关于下个月宫廷宴会的事，这场宴会可不比寻常的舞会晚会，那是艾瑞斯王子的成年之夜，据说……国王陛下有意在这一天暗地考察各位贵族女眷们，好尽早为艾瑞斯王子定下未婚妻人选。
  这件事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也没有人知道国王是否真的会暗地挑选未来的王子妃，阿米莉亚也只是在从前的时候道听途说过，但她记忆犹新，那场宴会确实盛大，就连神殿的那位神官大人都出席了宴会。
  那时候的她没有足够的资格见着那位传闻中的大神官，阿米莉亚只记得当时身边的少女们，不是在议论艾瑞斯王子的未婚妻人选，就是在谈论神官大人如何如何的俊朗。
  果然，阿米莉亚状若好奇的问话一出，特曼妮夫人就捂嘴笑道：“傻孩子，你没有出去结交一些小伙伴自然没有听到这些周边消息，现在圈子里都传开了这件事呢。”
  “姑母，那您快说吧，到底是有什么消息，娜塔莎也很想知道呢。”不等阿米莉亚发表什么看法，娜塔莎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特曼妮夫人觑了她一眼，没有卖关子：“是下月初旬，王子殿下要举办成年宴会了。”
  “噢！是宴会！”
  娜塔莎惊喜地叫出了声，她这么些天一直都想能找合适的时机，同姑母和阿米莉亚提提有没有什么舞会晚会能捎带捎带上她，这还没来得及说呢，姑母就先提了出来。
  想到自己能穿着好看漂亮的裙子，去见到那些高贵的绅士们，娜塔莎简直快要兴奋地晕过去了。
  瞧她这个模样，特曼妮夫人托着茶杯挡住自己似笑非笑的唇角，轻呷了一口，她道：“好了好了，娜塔莎，明天我带你和阿米莉亚一起出去挑着裙子首饰，姑娘们长大了也该好好打扮了。但记住了，这件事不要随意和别人提起，否则那些端架子的贵妇人们指不定又要嘲讽弗朗西斯家了。”
  娜塔莎是知道的，自从姑母改嫁的特梅因公爵死后，外面的人就一直不看好弗朗西斯家，从小到大背地里传出的闲言碎语，她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所以特曼妮夫人最后的这一句话，娜塔莎心里自然也是门清的。
  “放心吧姑母，我知道的。”
  娜塔莎高兴地应下，看着她跑上楼回了房间的身影，阿米莉亚收回目光，起身伸出纤细的十指，替特曼妮夫人轻揉着肩膀。
  “为了这个家，母亲总是要顾虑那么多，这么多年您一定很累了吧。”
  她如果没有经历以前的那些，她也根本不能明白现在的母亲负担有多重，这么多年了，特梅因公爵死了都有四年多了，弗朗西斯家一直都是母亲一个人来扛着。
  但现在的以后，母亲她绝不会是一个人，还有她呢。
  听了这话，特曼妮夫人心里一股暖流滑过，觉得慰贴，她拍拍阿米莉亚的手：“为了莉亚，母亲不累。” 第194章   根据阿米莉亚来看，娜塔莎虽然听了母亲说出艾瑞斯王子成年礼的信息，她却不能明白母亲话中的深意，她那样的高兴，哪里是为能见到王子而高兴的。
  或许是还在激动于能远赴宫廷的宴会，觉得自己能结交贵族圈子里的绅士们而感到欣喜不已。
  特曼妮夫人用完了晚餐，拉着阿米莉亚回了房间，特曼妮夫人的房间布置得不如她在商会面对外人时的冷硬，反而色调温暖蓬勃，令阿米莉亚感觉很舒心和安心。
  她小时候刚到弗朗西斯家时，习惯了依赖母亲的她不肯一个人独自睡觉，时常半夜里会抱着枕头敲响母亲和特梅因公爵的房门。
  也幸亏特梅因公爵性格温润，被打扰到了睡眠也从来不会生气，后来他甚至和母亲提议，索性把她带到两人的房间里一齐入睡，这样幼小的阿米莉亚不必因为恐惧黑夜而起来哭泣，而他们也不会夜夜惊醒。
  想起这些往事，阿米莉亚不由唇边浮上了一抹笑意，她怀念地道：“要是特梅因公爵还在，母亲和我都一定和其他的贵妇人们那样幸福极了吧。”
  而且，若是有特梅因公爵在，仙度瑞拉也有着真心实意关心她的亲人在，不会像现在这样整日提心吊胆害怕责骂，未来，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商会破产而无动于衷吧。
  特曼妮夫人闻言，她对着镜子摘着耳环的手就是一顿，妇人的笑意浅淡了些，她轻声呵道：“噢傻孩子，胡说什么呢。”
  看着镜中人眼尾添上的几道褶皱，特曼妮夫人轻轻用指尖试图替它抚平，可一松开手指头，那些褶皱却改变不了地存在那儿。
  特曼妮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谁不愿意如果成真呢？当年要是特梅因没有因为着急挣钱，把货物都压上了那艘船里，也不会导致他人没了钱财也空了，或许那时候的日子能好过许多，她也就……不需要冒着风险在商会里站稳跟脚。
  外面的闲言碎语她听得还算少吗，这么些年下来，不是说她虐待仙度瑞拉，就是说她一个妇人出来抛头露面，甚至还有更阴暗的则是议论她是不是有克夫之相，不然怎么连嫁了两任丈夫都无疾而终呢。
  但为了她的莉亚能拥有同龄人该有的一切，特曼妮夫人只能把这些苦头往肚子咽，莉亚要漂亮的裙子昂贵的首饰，那些只能靠她赚的钱币去买，她在外面要应付那些狡诈的商人，在家则是要保护着阿米莉亚，不让她受到外面一点的风雨摧残。
  坚持了这么些年，说不累当然只是用来哄莉亚的话。
  正如莉亚说的，如果特梅因没有死得那么早，她确实不用活得那么地累。
  “好了我的莉亚宝贝，你也该早些去休息了。”
  特曼妮夫人回身抱了抱女儿，催促她回房歇息。
  阿米莉亚感受着她怀里的温暖和令人安定的气息，少女轻轻蹭蹭她的并不算宽厚的肩膀，嘟了嘟红唇说道：“母亲，我今晚能和你睡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特曼妮夫人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用手柔柔地拍了拍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女儿，她笑了起来：“噢当然可以了，莉亚我真开心，你还能记得起小时候的事儿。”
  洗浴完过后，阿米莉亚喝完了娜塔莎给她温在厨房里的牛乳，就抱着枕头噌噌噌地来了特曼妮夫人的房间。
  特曼妮夫人早已经半坐在了床上，她手里正拿着本书，房间里的油灯转到了床边，灯光明明灭灭的，将妇人的侧脸烘托得格外温柔。
  听到门口的动静，特曼妮夫人转过头来，唇边不由自主地溢出笑容：“噢莉亚，快过来吧。”
  阿米莉亚把怀里的枕头放好，乖顺地依偎过去，她凑在特曼妮夫人的肩头看那本书，粗略地看了几行，上面描写的好像是关于海上行船的手札。
  阿米莉亚眸色深了深，当初，特梅因公爵就是在海里翻了船这才人货两空的，其实早在特梅因公爵这事之前，海上行船出事的人就已经屡见不鲜了，只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意外应当鲜少落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特梅因公爵，阿米莉亚心里不由紧张了一瞬，她看着特曼妮夫人问道：“母亲，你要坐船去送货吗？”
  因为母亲很有商业头脑的原因，所以这几年，弗朗西斯家依旧在绸缎商会地位屹立不倒，可是阿米莉亚却希望母亲能别那么有本事，她才不想要看到母亲会步特梅因公爵的后尘。
  大海，那是吞噬掉一条条人命的地方，母亲要是去了，她会回不来的！
  察觉到阿米莉亚语气里的紧张，特曼妮夫人连忙合上了手里的书本，然后抚抚少女的长发，轻声安抚道：“当然不会去了，母亲怎么舍得丢下我的宝贝莉亚。”
  阿米莉亚渐渐安心下来，在特曼妮夫人轻轻哼着安眠曲，少女慢慢地阖上了眼眸，莹白的脸蛋依赖地靠向特曼妮夫人那一侧。
  阿米莉亚渐渐睡去，特曼妮夫人哼曲的声音弱了下来，看着阿米莉亚睡得恬静的侧颜，妇人慢慢湿润了眼眶，她轻轻地道：“噢莉亚，傻孩子，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要是她出了事，她的莉亚该会有多难受，以后的日子又会有多艰难，特梅因死后，他的女儿不就没什么人管了吗，她可不要以后的阿米莉亚像仙度瑞拉那样。
  “母亲，不要去海边……”
  少女睡着了，眉头还在微蹙着，她似乎做了什么梦，正无意识地呢喃着。
  特曼妮夫人吹灭了油灯，躺下来把她的孩子搂在怀里，动作又轻又柔地拍着阿米莉亚的肩膀：“不去不去，母亲不去……”
  窗边的夜色黑得暗沉，有风吹拂进房间里，撩动刺绣精致的窗帘，特曼妮夫人睡得不大安稳，她又梦到了特梅因死的那个夜晚。
  风雨交加的夜里，船沉入了海里，别说什么财物了，就连特梅因的尸骨都打捞不上来。
  而她余生的艰难，也从那一天开始。
  但好在，她还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想到阿米莉亚，特曼妮夫人慢慢舒缓地陷入了睡梦中。 第195章   第二天醒来时，床另一边的温度已经渐淡了，阿米莉亚揉揉惺忪地眼，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儿。
  今天的天气格外得好，阳光透窗而过泼洒了一地的光晖，衬得窗外的那抽出绿叶的树枝，看起来都格外地温暖。
  “嘿，阿米莉亚。”
  房间外传来娜塔莎呼喊的声音，从隔壁清晰地透过来，阿米莉亚掀开被子下了床，陡然没了被子，就觉得早晨的空气还是有些微凉。
  一打开门，她就见娜塔莎正侧耳靠在她的房间门外，似乎是在听里面的动静。
  “我在这儿呢，娜塔莎表姐。”阿米莉亚拢了拢匆忙间披盖在肩膀上的绸缎披帛，冲娜塔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毕竟她这么大了，还想着赖在母亲的房间里一起睡，说出来确实有些羞涩。
  “你是去找姑母的吗，噢她一大早就和阿姆兰待在厨房里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在早上，见着姑母还在家里呢。”
  娜塔莎心大，倒是没发觉阿米莉亚是和特曼妮夫人昨晚一起睡了，反倒还以为阿米莉亚是在找特曼妮夫人，她的语气里是抵挡不住的惊讶和小激动。
  阿米莉亚把她推去自己的房间里，没等娜塔莎说些什么，她就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衣柜，说道：“娜塔莎表姐，你自己挑件喜欢的裙子穿上吧，待会儿母亲会带我们出去的，噢但在那之前，我们得打扮一下和吃过早餐，我先去洗漱了……”
  娜塔莎的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连连点头：“好的阿米莉亚，你快去吧。”
  等两人收拾好后，再下楼来时，阿姆兰正在端出一盆豆子汤，牛肉粒和青豆的香气交错在汤盆里，散发出浓郁而诱人的味道，见了下楼来的少女们，阿姆兰欢声道：“阿米莉亚小姐，娜塔莎小姐，早饭马上就快好了，你们快先坐下来吧。”
  娜塔莎率先拎着裙子跑过去，眼珠子直勾勾地黏在餐桌上，她惊叹道：“噢阿姆兰，你真的太棒了，这些食物在你的手下完全就大变样了，一瞧就十分地美味。”
  说着，她已经不由自主地从桌上拿起了勺子，正对准那盆青豆肉粒汤就要下勺，只见特曼妮夫人托着一盘香煎鲈鱼块快步走出来，她肃声道：“噢！娜塔莎，快停止你那愚蠢的动作！”
  被莫名其妙地训斥一通的娜塔莎茫然地放下手里的餐具，一抬眼就见阿姆兰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而身边的阿米莉亚已经落了座，姿态优雅地挺直着腰板，和刚才她那迫不及待地要盛汤的模样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娜塔莎才恍然知道姑母那样严厉是为什么了，她自知刚才和阿米莉亚比自己没有半点仪态，不由讷讷地跟着坐了下来。
  但她和阿米莉亚怎么能比呢，阿米莉亚自幼就被姑母教导着怎么成为一个贵族淑女，而她那时候，还在和乡下的小伙伴怎么学捉泥鳅和钓鱼呢，这从小就开始有的天堑，是多年来她再怎么努力去学也填补不了了的。
  特曼妮夫人在阿米莉亚身旁坐下，看着女儿矜持的仪态，她眼里掠过一丝满意后转向娜塔莎那边，她开口道：“阿姆兰，你先出去一下。”
  阿姆兰立即垂下脑袋去，应了声好，推门出去了院子里面。
  “姑母，我知道错了……”
  娜塔莎不安地攥了攥自己的裙摆，裙边还镶嵌着亮片，握得紧了刮得她的掌心有些疼，但此时此刻的她根本注意不到这短暂的疼痛，她只怕姑母因为不满意她刚才的举止，而改变了主意不带她去宴会。
  娜塔莎沮丧又难过地垂着头，少女嗫嚅道：“我不该动静那样大，那样粗鲁的，您别生气，别不带我去舞会……”
  母亲非要让她来到弗朗西斯家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已经成年了的她，以后能接触到那些温文有礼的绅士，并且能从其中寻找到一位能成为自己未来的丈夫，最好要那种家庭富裕些的，而不是像乡下那些粗鄙见识又浅薄的男士一样。
  而这同样，也是娜塔莎自己渴望已久的念头。
  “噢娜塔莎，你要知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特曼妮夫人慢条斯理地把煎的香喷喷的鱼块挤上柠檬汁，撒上胡椒粉，推至娜塔莎面前，她的神色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肃厉，变得和往常一样的温和：“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鱼了，每次去你父亲那儿时，还记得吗？你总说要捉小鱼给阿米莉亚，那时候你多爱护莉亚啊。”
  娜塔莎听了特曼妮夫人这话，不由松下了一口气，听到后面，她连忙接话道：“姑母，我都记得的，以前我和阿米莉亚要好，以后也是一样的。”
  特曼妮夫人这才笑了起来：“噢，娜塔莎，别那样严肃，轻松一点儿，姑母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儿。”
  在旁边听着的阿米莉亚给叠在一起的面包夹上生菜和火腿，又抹上炼乳，接着放在身边的特曼妮夫人面前的盘子里，察觉到娜塔莎看过来的目光，少女微笑起来：“娜塔莎表姐，你要吃这个吗？”
  “不不不，我吃这个就好了。”娜塔莎红了脸蛋，忙收回目光，一口咬掉了叉子上的鱼肉。
  “噢娜塔莎。”
  特曼妮夫人放下刀叉，继续道：“姑母是要提醒你，如果想要那些绅士们的目光在一个人身上流连，那个人肯定是要有可取之处的，噢就比如说，你现在没法子把你自己的体态形态，保持在其他淑女那样的状态，但一个人怎么可能只能对人展现外在的一面呢？”
  “姑母……”
  娜塔莎讷讷的神色突然变了变，她眼里都亮出了光芒：“您的意思是说……”
  “噢傻孩子，一个人的内在修养也同样很重要的啊。”
  特曼妮夫人替她把话说了出来，并状若无意地道：“你想想，那些绅士们的家庭是怎样的，他们见惯了那些表里不一的淑女，恍然一见到一个善良又对妹妹真心呵护的姑娘……所以你想想的可取之处，到底该放在哪里呢？”
  这番话说完后，特曼妮夫人如愿见到了娜塔莎深思的眸光。 第196章   吃过了早饭，弗朗西斯家新买的马车开始营业，雇佣的车夫叫哈达，是个中年男士，手里甩着马鞭子，面孔看起来有点儿凶。
  但他一笑，阿米莉亚就觉得他憨憨的，并不像外表所展现的那样凶巴巴。
  母亲和娜塔莎在客厅里说了有一会儿的话了，阿米莉亚扭头朝身后看去，却不见两人要出来的模样，她只好扶着椅子在门口坐下。
  院子门口的马车上坐着车夫哈达，他见着阿米莉亚似乎有些拘束，就要跳下车来和少女礼貌地行个礼，但阿米莉亚冲他摆摆手，示意不用。
  哈达就踌躇着重新坐上了马车，阿米莉亚看着他比她出来之前要不大自然的坐姿，便了然了，少女起身重新回了客厅。
  “母亲，娜塔莎表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爱特什街？我都好久没去那儿逛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新款式。”
  阿米莉亚自然而然地展现出自己的迫不及待，果不其然，她这么一说，特曼妮夫人就立马笑着拍拍娜塔莎的手背，扭头轻声安抚阿米莉亚道：“好了，那我们快走吧。”
  三人在阿姆兰艳羡的目光下，坐着马车扬长而去，哈达果然是驾马车的好手，尽管马车飞驶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也并不会令人觉得过于颠簸。
  坐在临窗边的位子上，娜塔莎忍不住掀开车帘子的一角，坐在属于她们的马车上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景物，倒真是感觉不一样的。
  感叹完在新马车上的不同后，娜塔莎又想起了刚才姑母说的话，其实她品出了其中的意味，那么多铺垫的话，无非就是特曼妮姑母想让她在外人面前多爱护着阿米莉亚，她都懂。
  其实特曼妮姑母今天不说这样的一番话，她也同样会按照姑母所说的那么做，自从那天阿米莉亚之前在外人面前维护她后，她在心底里面，早就已经把阿米莉亚当成自己的亲姐妹那样看待了。
  要说罗斯特斯城哪个地方最能吸引贵族小姐妇人们前往，那肯定就要属爱特什街了，这条坐落在城中最富庶繁华地带的街道，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据说这儿曾经坠落过一位化身成人类的神明，帮助了曾经正和隔壁外城打得不可开交的王室，从此罗斯特斯城便安定了下来，当时的阿米莉亚听到这个流传百年的传说时，心里还想着，这位伟大的神明该不会就是光明神吧？
  事实总在她意料之中，前人确定了那确实是光明神的化身，若是放在没有经历这个世界往复循环，一遍遍遭受最后仙度瑞拉的厌恶打击，阿米莉亚或许才不会相信这些，但现在的她毫无疑问是信的。
  ——如果没有神明，那仙度瑞拉是怎么把南瓜变成马车、白鼠变成仆人，还穿上了华美的礼服去参加舞会的？噢，这些难以用现实逻辑都解释不出来的事，都只能说是那位创造这个世界的笔者，给女主角开的便利之门。
  当然了，像她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配角们，是无法见到这种神奇的奥妙的。
  阿米莉亚暗暗地想，她一点都不渴望拥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魔法，夺回身体控制权的这辈子，她只想和母亲把剩下的日子好好过，不求大富大贵嫁到什么贵族家庭里面去，只求余生日子平安又快乐。
  爱特什街离光明神殿极近，来往的人不是往神殿里去，就是各位贵族淑女妇人们去试衣裙买首饰的店铺，下了马车后，看到服装素净的人往神殿里走，阿米莉亚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一直隐隐忽略的东西是什么。
  阿米莉亚回过头去，看着特曼妮夫人有些焦急地道：“母亲，噢我们忘记带着仙度瑞拉一起来了，她会不会生气？”
  “噢莉亚，傻孩子，你这是说什么糊涂话？”
  特曼妮夫人牵起阿米莉亚的手，又拉着娜塔莎，进了附近的一家服装店铺里，一边对阿米莉亚道：“特梅因还在的时候，我们以前出来玩你都忘记了？仙度瑞拉那个蠢家伙，非要缠着特梅因把店里的小金鱼给买回家去，那可是店主人的私有物，哪里是能卖的呢，她哭了一路，那时候莉亚你是怎么说她的？你说，你再也不想和仙度瑞拉一起出来逛街了……”
  娜塔莎在一旁听得捂嘴直笑：“阿米莉亚，仙度瑞拉小时候居然还这样呢，她可真是个笨丫头。”
  阿米莉亚默默地瞥她一眼，见她仍笑得那么开心，阿米莉亚只好收回目光，暗叹，还说人家是笨丫头呢，这笨丫头以后可是会嫁给王子殿下的人，一根手指头都能把她们碾死的存在啊……
  “母亲，您怎么又忘了我跟你说的？”阿米莉亚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冲特曼妮夫人道：“您要是再这么说仙度瑞拉，她真的会懊恼生气的，到时候她再往外面一说我们虐待她——”
  “噢莉亚，你怎么能恐惧她？”
  特曼妮夫人随意看着周围摆挂出来的裙子，时不时驻足，又时不时对阿米莉亚道：“你相信母亲，她绝不敢这样做的，噢瞧瞧这一件，你喜欢吗？”
  见阿米莉亚摇头，特曼妮夫人又冲身后不远处的娜塔莎喊：“娜塔莎，快过来看看这件，喜欢吗？”
  两人热切地试起了那条裙子，阿米莉亚只好退到一边去，她揉揉眉心，之前她和母亲不是说好了的吗，怎么现在又对仙度瑞拉的态度这样？
  想了想，阿米莉亚招手唤来待在门口的伙计，阿米莉亚指着那边在挑衣服的特曼妮夫人和娜塔莎道：“那是我的母亲和姐姐，待会她们要是问起我去哪儿了，还麻烦你告诉她们，我出去走一走，很快就回来。”
  伙计连连应声答应下来，阿米莉亚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分辨了一下哪边是光明神殿的方向，阿米莉亚拎着裙子往那边走去，在她们出发之前，仙度瑞拉就已经离开了家门，她现在要去神殿里面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碰见仙度瑞拉呢，要是碰见了仙度瑞拉，她会把人拉过来也给她挑几件漂亮的裙子的。 第197章   时隔好几天，再重新迈进这座神殿，阿米莉亚恍然又记起了上次来这儿找仙度瑞拉时，发生的一些莫名的争执。
  好像……
  阿米莉亚一边往上回没瞧见光明神塑像的那条路继续走，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那次见到仙度瑞拉后发生的事，噢她的记性实在是太差了……
  阿米莉亚拍拍额头，难怪了，她还说仙度瑞拉为什么突然间对她冷淡又冷漠，和她以前经历那么多辈子的那个仙度瑞拉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原来是她踩中了人家最不能触碰的软肋啊！
  阿米莉亚仔细给自己捋捋，那天，她看到仙度瑞拉和艾瑞斯王子在一起，然后上前搭话，仙度瑞拉无意中把自己推倒在地，再然后就是艾瑞斯王子误会，把她给抱了起来。
  噢上帝！
  阿米莉亚忍不住叹口气，换她她也会很气恼啊，更别说对于仙度瑞拉来说，自己还是折磨了她好几年、她一直无比讨厌的恶毒继姐呢。
  那天的事情，在当时的阿米莉亚眼中当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是因为她拥有以前的那些记忆，知道艾瑞斯王子是个足够绅士的人，他抱自己起来不过是看不过她摔得那么惨。
  可是在仙度瑞拉眼中呢，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用力推人，阿米莉亚却摔倒在了地上，按照阿米莉亚以前的那些恶劣行径，仙度瑞拉当然会觉得她是在故意跌倒，在艾瑞斯王子面前扮可怜博取同情。
  而在艾瑞斯王子眼里呢，他既不是阿米莉亚也不是仙度瑞拉，他只能相信自己肉眼看到的真相，在听了仙度瑞拉匆忙的辩解之后，噢，他或许还会觉得仙度瑞拉是个心思过多的女孩儿。
  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阿米莉亚真是搞不懂了，少女愁苦着，不知不觉中映入眼帘的，是那座伫立殿前偌大的塑像，身披雪白神服的神邸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慈悲光芒，令阿米莉亚有些恍了神。
  少女不由自主地停驻下步伐，她微扬着头，目光微微怔然。
  或许在没有经历那些循环往复的一辈子，她一点儿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能有神奇的力量和神明。
  “光明神吗……”
  阿米莉亚琥珀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茫然，既然这个世界有神明，那她多年来如数受的那些罪，凭什么是她来承受着呢，那样的性格，那样的“阿米莉亚”分明也不是她想拥有的样子啊。
  少女的眸子划过一丝凉凉的嘲讽，不，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世人所唱诵那样的神明，或许真的有神，但他也是个自私冷心的家伙，压根看不到众生疾苦。
  否则，怎么会放任那样的家伙创造出这样无厘头的世界，就为了成全男女主角完美幸福的爱情，和高尚无私的品德，就要让她们这样也同样有着血肉的人来坐垫脚石。
  凭什么啊？
  这是阿米莉亚最想宣泄出来的情绪，若不是实在不合适，她甚至还想砸了这无用的光明神的塑像，人人皆来喜笑相逢小心翼翼地供奉，他却对芸芸众生的哀苦熟视无睹。
  “小姐？小姐？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阿米莉亚回过神来，就见不远处站了位穿着白袍的侍者，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我瞧您好像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
  “噢没事没事，我没事的。”阿米莉亚连忙摆摆手，她甚至慌忙间还退了两步，看着她莫名急忙忙要走的模样，帕耶挠挠头有些不解。
  看着人走远了，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处，帕耶喃喃道：“这位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看着神像还能……”
  帕耶抬头看了看那座通身雪白赤亮的光明神像，回想起刚才那位小姐的眼神，那是……厌恶、憎恨吗？
  不该吧……
  人们对待光明神，不该是仰慕、敬爱吗？怎么会有那位小姐那样的眼神呢？
  “毕诺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帕耶一回头，猛地就撞见了立在长廊尽头处的塞缪尔，年轻的侍者一下子地就把脑袋低垂了下去，恍然一瞥而过的眼风里，能清楚地把青年的容貌映入眼帘。
  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和刚才映在他脑海里的白色的光明神像，确实极为相像，难怪，光明神会把毕诺大人选定为独一无二的人类化身，就连他的外表，都是那样譬如神邸的高不可攀。
  “刚才。”
  塞缪尔微抬眸子，目光投向和长廊遥遥相对的神像，他碧蓝的深眸里泛过一丝波澜：“她说了什么？”
  “啊……？”
  帕耶下意识地想抬头，但他又立马想起了不能直视毕诺大人的规约，抬了一半的脖颈又硬生生叫他重新放了下去。
  “抬头。”
  帕耶那颗提吊起来的心还没有来得及松缓下去，就听见毕诺大人这凉淡又轻飘的两个字。
  仿佛是被这两个字引诱了似的，帕耶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脑袋，对视上青年淡然无波的眼瞳，他的目光怔然：“毕、毕诺大人……刚才那位小姐，她看着光明神神像时眼里有些憎恶，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一说完，年轻的侍者目光恍然恢复了神采，他发觉自己情不自禁吐露出来的言语，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一下子跪倒下去，神色惊惶无比：“毕诺大人，毕诺大人刚才我说的话，您、您……千万别放在心上，都是我说错了话……”
  这开什么玩笑呢，毕诺大人是光明神的人类化身，在毕诺大人面前言语侮辱光明神神像，犹如隔空抹黑光明神不说，还宛如给了毕诺大人一巴掌。
  噢！光明神在上！
  他帕耶发誓，他真的没有这样的意思，他身为毕诺大人身边的侍者，怎么可能侮辱光明神呢？
  “她。”
  塞缪尔顿了顿，平波的眉微攒，青年的声音似乎也有了丝异样：“不是光明神的信徒？”
  帕耶嘴唇哆嗦，身体都开始打起了摆子，他以为塞缪尔这是在威胁的言语，年轻的侍者连连摇头，欲哭无泪：“我、我不知道呀毕诺大人……” 第198章   阿米莉亚没敢在这神殿里继续寻找仙度瑞拉了，她怕得很，要是自己的异样被别人看出什么端倪，那以后可怎么办？她岂不是要被绑上绞刑架被烧死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
  少女疾步出了神殿，外面的凉风一吹，把她心中的不安吹散掉了几分。
  “阿米莉亚？”
  阿米莉亚正准备回到那家服装店铺里，去找母亲和娜塔莎她们，可这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在高声唤她的名字。
  听见这个声音，令人发指的该死的声音，阿米莉亚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谁。
  爱丽娜踩着故作矜持的步伐，一手拎着飘长的裙摆，一手拿着提包走过来，看向阿米莉亚时她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完全没有了那天被阿米莉亚的那番话气得头顶冒烟的模样。
  阿米莉亚转过身来，站定，面上同样已经扬起了假笑：“爱丽娜小姐，好久不见。”
  “哪里久了呢阿米莉亚，这不是前不久我们才见过吗？”
  爱丽娜笑吟吟的，她几步上前，亲亲热热的宛如姐妹一般挽起了阿米莉亚的手臂，她笑道：“阿米莉亚，你的记性可真是不太好呢，噢，或许该去找位医师来瞧瞧。”
  阿米莉亚径直忽略了她这笑里藏刀的话语，目光在爱丽娜搭在她小臂上的手掠了一眼，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止，会叫人看了笑话，她肯定是要冲着爱丽娜明明白白地翻个白眼的。
  难道，南尔夫人教给爱丽娜的，就是怎么做个死皮赖脸的淑女吗？
  真是叫她没什么话好说的了，看不出她现在对着人的笑容有多僵硬有多假吗？看不出她一丁点儿都不想和这位小姐闲聊什么吗？
  “哦。”
  阿米莉亚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她不好做出直接把爱丽娜的手甩开的举动，那样实在是太无礼了，阿米莉亚只好故意加快步子往前走，试图让爱丽娜“知难而退”松开她的手臂，并且不要再紧紧纠缠着自己。
  爱丽娜比她要矮上许多，腿自然没有阿米莉亚的长，阿米莉亚迈上一大步她得碎步走两步，不一会儿，爱丽娜就宛如是阿米莉亚的手部挂件似的，被拖着走的姿势实在是太难看了！
  噢！要是母亲在这儿，就会知道她在家学的礼仪是有多完美啊，而这个阿米莉亚半点没有仪态教养，一位淑女怎么能把步伐迈得这样大？
  爱丽娜脸都涨得红了起来，她实在是没忍住，不自觉扬高的声音带着尖锐：“噢阿米莉亚！你这是在做什么？噢神主！特曼妮夫人难道没有教过你最基本的仪态吗？在公共场合你居然都能这么不注意形象，你……”
  爱丽娜憋了半晌，最后那半句话硬是没找出什么词来形容，她那本就因憋屈而通红的脸又红了几分。
  阿米莉亚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少女唇边的笑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神色，她的目光落在爱丽娜死死搭在自己小臂上的那只手上。
  “我想，爱丽娜小姐，我的母亲教给我什么样的仪态，应该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吧。还有，难道一个厚脸皮纠缠人的人，不是才是最没有最基本的教养吗？”
  察觉到阿米莉亚的目光落在了哪儿，爱丽娜顶着发烫的一张脸僵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的胸口郁结无比，却又因为周边普通的平民实在太多，理智在叫她不能做出当街发怒的事情来。
  爱丽娜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总算勉强地把那股子怨气给压了下去，她撑起一丝笑：“阿米莉亚，你不用这样指桑骂槐，我不过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那天的事我们之间本就是有误会的……”
  阿米莉亚拂了拂被她揉皱的衣袖，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那爱丽娜小姐快道歉吧，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呢。”
  “……什么？”
  听着这话，爱丽娜只觉得眉心狠狠地一跳，让她一个贵族淑女和阿米莉亚道歉？这蠢丫头在说些什么她自己知道吗！
  爱丽娜脸都僵了：“我为什么要道歉？”
  阿米莉亚瞥她一眼，迈着步子往前走，不解又无辜地道：“不是爱丽娜小姐说的我们之间有误会吗，那天你是怎么侮辱我的表姐娜塔莎，应该还记得清楚吧？既然你说是误会，那就道个歉吧，我就代表姐不计较你那没分寸的言语了。”
  “你！！”
  爱丽娜气坏了，阿米莉亚这嚣张跋扈的姿态，简直让她想撕掉阿米莉亚那张状若无辜的脸！她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得道歉？噢，她那个表姐娜塔莎，本来就瞧着像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女佣啊，她哪里又说错了？
  爱丽娜在少女身后气得跳脚，却又拿人着实没法子地辩驳，她更不可能对这个没落贵族的阿米莉亚低头！
  阿米莉亚早就预料到了爱丽娜会是这个模样，她也没强硬地逼迫人，轻轻嗤笑了一声，径直继续往前走去。
  服装店铺里，特曼妮夫人连漂亮的裙子都不想看了，她有些焦急地望了望外面，见着她这模样，娜塔莎也逛不下去了，凑过来轻声道：“姑母你放心好了，阿米莉亚不是会到处乱跑的人，她肯定是觉得这家店没有她喜欢的样式，跑到其他的店铺去看看了呢，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话说得可不太令店里的伙计舒服，他在一旁大着胆子地插嘴道：“这位夫人小姐，我们家可是款式最新颖的店，新上的许多衣裙礼服让好多小姐们都喜欢呢！刚才那位小姐说出去，我瞧了一下好像是往神殿的方向去了，可能去神殿拜谒了，夫人小姐应该是光明神的信徒吧？”
  这话一出，娜塔莎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有些气恼地道：“那刚才问你，怎么不说阿米莉亚往那边去了？”
  伙计低着头，支支吾吾地没再出声言语了。
  娜塔莎一偏头，就见特曼妮夫人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妇人拽着提包的手紧紧的，好半晌她才冷声吐出几个字。
  “娜塔莎，我们走。” 第199章   阿米莉亚再回到那家店铺时，转了一圈却不见母亲和娜塔莎的踪影，她正有些茫然，拉过之前被她叮嘱过的伙计过来问话。
  “我母亲和姐姐呢？”
  伙计听了她这话，心里更是发虚了，他低下头去：“刚才那位夫人和小姐，刚走没多久呢……”
  阿米莉亚微皱了眉，不是让人告诉她们在店里等着就好吗，看着这伙计弯腰战战兢兢的模样，她登时也没了质问的想法，只问道：“可有见到她们往哪里走了？”
  伙计忙给她指了个方向，阿米莉亚顺势看过去，在心底里不由默默地叹口气。
  她这刚把爱丽娜训骂了一顿回来呢，再过去，不会又撞见这位装腔作势的小姐吧？
  虽然心里面是这么想，阿米莉亚还是原路返回再去寻人，路过马车停留的地方时，她还顺势过去瞧了一眼，车夫哈达见她一人回来，还挠挠头疑惑地问道：“阿米莉亚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呢？特曼妮夫人和娜塔莎小姐去哪儿了？”
  听了这话，阿米莉亚就知道她们没有回来过这儿，她心里有些郁闷，不愿多说什么，阿米莉亚冲他摆摆手，转头又走远了去。
  刚才服装店铺的伙计说母亲和娜塔莎，是往光明神殿这边来了，光明神……
  阿米莉亚的步子骤然间顿了顿，她拍了拍自己的额边，幡然醒悟过来，她怎么把这回事给忘了，母亲她并不信奉光明神，从小到大，她灌输给阿米莉亚的都是该对上帝虔诚。
  那母亲带着娜塔莎不顾她说的在原地等候，而是毅然决然地来神殿这边，母亲肯定是气恼了，恼了她进了光明神殿。
  阿米莉亚的步子加快了些，她有些焦急，上帝教本就和光明神教水火不容，尤其是如今上帝教势头渐微，其信奉的使徒也越来越少，除却一些老旧的罗斯特斯城人还会惦念着上帝教会，其他人都正随着时代的潮流前进着，主张摒弃掉那些老旧的思想，要争做光明神的信徒。
  在家里的时候，被外祖父母影响已久的母亲，自然而然是不喜欢那些跟风的人，也不喜欢如今这个发扬得越来越辉煌的光明神教。
  所以，阿米莉亚担心，母亲会不会闯进神教里，又会不会失了理智做出些不得体的事情来，叫别人看了笑话，回到家里回过神来后，母亲肯定是会伤神的。
  未达神殿门口，阿米莉亚就瞧见了几抹熟悉的身影，她刚走近，就听见特曼妮夫人那特有的大嗓门嚷道：“噢娜塔莎！你快来听听，我没听错吧，仙度瑞拉现在居然敢顶撞我了！噢，噢！上帝！这个没心肝的东西就该随她的父亲一块到海里头去……”
  这话听到后面，就知道特曼妮夫人是失了理智了，阿米莉亚连忙几步上前，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特曼妮夫人。
  少女一边忙着给她顺气，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母亲，母亲，您别说了，这大街上呢，太多人瞧着了……”
  特曼妮夫人身边正慌得六神无主的娜塔莎，瞧见了阿米莉亚的那一刻，心里立即就安定了许多，听着阿米莉亚的劝声，她也连忙扶着特曼妮夫人的另一侧，附和了好几声。
  周围的行人纷纷投过来好奇的目光，仙度瑞拉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倔强地没有让那些晶莹的泪掉落下来，勉强稳住发颤的身子，她大声质问道：“特曼妮夫人这话的意思，是在承认是您害死了我的父亲吗？！”
  这话一出，周围的行人皆围了过来，议论纷纷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下子，不止是特曼妮夫人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了，就连阿米莉亚也猛地抬头看过去，她的眼里尽是不可思议的眸光。
  仙度瑞拉怎么好意思说得出这种话来？母亲害特梅因公爵？这真的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了。
  害了特梅因公爵，母亲和她能有什么好处？难道就贪弗朗西斯家这栋已经破旧的小洋房，和特梅因公爵死后欠下的一屁股债吗？
  噢，不对，还留下了仙度瑞拉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从特梅因公爵在海上翻船死后，这么多年来维持这个家，母亲耗费了多少心血，又独自面对了外界的多少异样的眼光？
  如果只是为了钱财，母亲为何不再另嫁，她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她完全可以丢下特梅因公爵的这个拖油瓶，带着阿米莉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依靠男人过活听起来太颓废，但起码比现在这种难磨的日子好千倍万倍不止。
  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人，向来都是热衷闲言碎语的生物，阿米莉亚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尽是寒凉的冷意。
  “你说我母亲害了特梅因公爵，请问，仙度瑞拉小姐，你有证据吗？如果你只是靠凭空的臆测，而空口白牙地诬陷特曼妮夫人，你可能不知道，这已经构成了诽谤罪。”
  之前她是觉得能走简单便捷的路，便不需要过多的曲回绕折，但现在看来，她之前想用善意感化仙度瑞拉的想法，才是最难做到的办法。
  心跟石头能媲美的人，怎么可能会想着别人是好的？
  “还要有什么证据？”
  仙度瑞拉看着阿米莉亚的面上那轻蔑的嘲笑，她觉得心里头仿佛点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都已经顶撞了特曼妮夫人，再和阿米莉亚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仙度瑞拉破罐子破摔，冷笑道：“如果不是特曼妮夫人贪婪，不满父亲给予她的一切，然后下了杀手导致父亲在海上罹难，那还能是怎样？这么多年，你们对我的折磨，就是最好的证据！”
  听了她这宛如疯狗乱咬人的话，阿米莉亚眼底尽是嘲讽，她轻飘飘地嗤笑一声。
  “那抱歉了，仙度瑞拉，你要知道，我的母亲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她有什么能呼风唤雨、掀起海上巨浪的能力吗？那或许是海神会做的事。”
  阿米莉亚这话一出口，旁边围过来的人群不由发出了窃窃的笑声，阿米莉亚好整以暇地看着仙度瑞拉那张一下子红透了的脸，挑衅般地送了她一个眼神。
  继续说啊。 第200章   特曼妮夫人终于回过了神来，她轻拉着阿米莉亚和娜塔莎，推开人群离去，连眼风都没留一丝给身后咬牙含泪的仙度瑞拉。
  等她们的身影一走远，人群里就热闹了开来，有大胆些的推了推仙度瑞拉，好奇地问道：“嘿，仙度瑞拉小姐，到底是你在诬陷特曼妮夫人呢，还是特曼妮夫人说的是真的呢？”
  仙度瑞拉死死地攥着拳，一偏头，就对上面前的几人眼里戏谑的光芒，他们口中问的话，也都是大多玩笑成分的，并不是真的好奇她们弗朗西斯家的事情，更不会因为知道父亲有可能是被特曼妮夫人害死，而替她主持公道！
  可笑她还在期望着这些人能帮帮她……仙度瑞拉终于一个没忍住，捂着脸放声哭了出来。
  看惯了热闹的人们却不大死心，有的人喊道：“哎仙度瑞拉，快别哭了，瞧瞧天都快要黑了，你再不说我们可要回家吃晚饭去了！”
  “说起来，弗朗西斯家的情况可真是够复杂的，不过我觉得刚才那位阿米莉亚小姐，简直要比仙度瑞拉好看太多了……”
  “噢你可真是傻到家了！没瞧见特曼妮夫人那模样吗，母亲生得这样好，阿米莉亚小姐又能差到哪里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又绕开了话题，几乎都快忘掉了这儿还有个脆弱难过至极的仙度瑞拉，正在捂脸痛哭着。
  仙度瑞拉被人悄悄拉出人群中时，她的声音陡然滞了滞，抬着红肿茫然的双眼望去，迎上那双熟悉又深邃的眼眸，少女的心几乎在那一刹那间漏跳一拍。
  仙度瑞拉慌忙擦着脸颊上的泪，低下头去小声道：“拉比亚子爵……”
  “往这边走。”
  仙度瑞拉的目光紧擢着拉上自己皓腕的手，她眼里的泪挂在睫边半掉不落，仙度瑞拉怔怔然地跟随着身旁的人的步伐往前走去。
  艾瑞斯带她来的是家饮品店，店内上二楼有隐蔽的包间，最适合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瞧见自己这幅模样的仙度瑞拉了。
  艾瑞斯点了一杯热柠檬蜂蜜水，浅黄色的果汁盛在五光十色的玻璃杯里，有些别样好看的美感，仙度瑞拉抱着杯子，被指腹上的温度感染到，她的一整颗心仿佛都被人珍爱地浸放在了热浴中，重新回温。
  “谢谢你，拉比亚子爵。”
  仙度瑞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明明只是太感动了，那些泪水却没完没了似的要落下来，少女哽咽着，泣不成声。
  艾瑞斯轻轻叹一口气，递过一张棉柔的丝帕，让仙度瑞拉擦掉眼泪，刚才他大约了解了一点事情的经过，但未知全貌，他并不能说出什么评判的话来。
  “喝完这杯柠檬水，就回家去吧。”艾瑞斯往窗外看了眼天色，回过头来轻声同仙度瑞拉说道。
  仙度瑞拉握着杯子的指尖僵了僵，她再抬头时，眼眶和鼻尖都是红通通的，在旁人眼中瞧着分外可怜巴巴。
  仙度瑞拉摇摇头，声音凄凄：“我不想回去，今天和特曼妮夫人她们吵了架，她们肯定会不高兴的，再回去说不定都已经把院子里的大门都关掉了……”
  少女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艾瑞斯听着沉默了一会儿，尔后反问道：“那你想去哪儿呢？”
  之前和仙度瑞拉相处的日子，实在令他觉得心情开怀，此时此刻，就是算为了帮这么个柔弱可怜的知己，艾瑞斯愿意搭这么一把手。
  “可能……说出来实在是太冒犯您了……”
  仙度瑞拉用帕子擦着眼角，虽然她的语气仍旧叫人听起来很难过，但只有仙度瑞拉自己知道，此时她的心里溢满了无数的喜悦。
  仙度瑞拉羞愧地垂下头去，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能麻烦您现在帮我找一处房子吗，等我以后赚到了钱币，肯定会加倍还给您的……”
  早在她说完不愿意回家去时，艾瑞斯就猜到了她这个想法，既然决定要帮这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儿，他便没有过多犹豫地点头决定下来：“这附近要租赁出去的房屋应该挺多，你不必担心。”
  听了他的话，仙度瑞拉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再次感激不已地道谢，艾瑞斯抬抬手示意不用，他们两个人的交集或许到这儿就该终止了，这一次帮忙就当抵清了之前所有的友谊。
  看着艾瑞斯下楼去的身影，仙度瑞拉抱着手里温度渐渐凉却的玻璃杯，不知怎么的，明明都知道了拉比亚子爵会给她安排好一切，她竟然还是有些不安。
  不要再多想了。
  仙度瑞拉在心里这么和自己说。
  ……
  “夫人，小姐们，你们回来了……”听到外面的马车声，阿姆兰匆忙跑出来打开大门，原本以为迎上来的会是各位女士们灿烂满足的笑容，没想到都是一张张尽显疲惫的脸庞。
  “阿姆兰，饭做好了吗？”
  阿米莉亚扶着特曼妮夫人，一边往屋子里走问道，阿姆兰连忙凑过来回答：“做好了做好了，阿米莉亚小姐您看您是要先吃，还是先沐浴一下？”
  阿米莉亚看向母亲，特曼妮夫人无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阿米莉亚便回头冲阿姆兰和娜塔莎道：“我和母亲先上去换衣服，娜塔莎表姐，你肚子肯定饿坏了，先吃饭吧，不用等我们。”
  回到房间里，特曼妮夫人疲惫地坐下来，阿米莉亚蹲下身来给她揉肩，她有些自责：“母亲，今天都怪我……”
  “怪你做什么？”
  特曼妮夫人把她拉起来，让阿米莉亚好好地坐在床边，妇人靠在床头边，声音略带着些许的低沉：“只是，阿米莉亚，现在你瞧清楚了吧？仙度瑞拉根本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好，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特梅因，怨了我们那么多年，一时半会怎么可能会改变得了这种思想。”
  阿米莉亚怔怔地望向她，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的一些盘算都被母亲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惊讶，特曼妮夫人笑了笑：“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母亲怎么可能不明白你想的？” 第201章   阿米莉亚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把脑袋轻轻倚靠在特曼妮夫人肩膀上，少女抽抽鼻子，哑声说道：“您既然知道仙度瑞拉会这样，到后面有看透了我的想法，那为什么……没劝劝我呢？”
  问出这话时，阿米莉亚都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要令自己发笑，母亲既然没有同她明说这些，自然就是不愿意戳破她的那些小心思和自尊心，毕竟刚决定要讨好仙度瑞拉抱女主角的大腿时，她想象得以后的模样，有多美好啊。
  她不在艾瑞斯王子和仙度瑞拉中间横插一脚，以后就不会被艾瑞斯王子所厌恶，也不会导致母亲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绸缎商会破产，她们母女俩自此以后，更不会像从前始终无法更改的配角结局那样，变得下场凄惨无比。
  她想得多美好啊。
  却忘记了，她身处的这个世界，只是笔者笔下杜撰出来的一个虚无缥缈的纸片世界，她脱离了属于恶毒女配角的戏份后，同样的，仙度瑞拉自然也很有可能，不会始终遵守属于女主角的善良纯真。
  她回来后做出的所有判断，都是根据从前那些循环往复多次的世界，却忘记了，那时候的“阿米莉亚”不是她自己，她没有真正控制过自己的身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同样的，那时候的仙度瑞拉，会不会也是因为笔者笔下女主角的角色性格限制的缘故，这才从一而终都是那样的宽容、天真而美好？
  想到从前见到的“仙度瑞拉”，也会是和以前被控制住的自己的那样，阿米莉亚摸摸自己的手臂，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样被拘束着的人生，在旁人眼中看着固然美好，可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特曼妮夫人知道阿米莉亚已经能自己回答自己的那个问题，她又轻又柔地抚抚少女的长卷发，眉眼间尽是平和的柔意。
  “那以后……莉亚还会再劝母亲要对仙度瑞拉好吗？”
  阿米莉亚连忙摇摇脑袋，如果仙度瑞拉真是她刚才所想的那样，被禁锢了天性才换来的纯真而美好，那现在释放天性的仙度瑞拉，可真是太吓人了。
  “母亲，你说……”
  阿米莉亚把玩着特曼妮夫人裙摆边上的两颗圆润的小珍珠，一边歪歪脑袋不解道：“仙度瑞拉，她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们一次？明明您没有必要的理由去害特梅因公爵，可她居然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就是把您、把弗朗西斯家推上了风口浪尖啊，要是特梅因公爵天上有知，知道他的女儿这么笨，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再活过来？”
  “傻莉亚。”特曼妮夫人摸摸少女噌得有些炸毛的鬓发，替她抚平，她放缓了声调：“仙度瑞拉不是因为她太笨，是因为她不愿意相信她的父亲真的只是死于意外这个事实。”
  “这么多年来，她觉得把这件事怪在我头上，她的心就会更心安理得一些。当然，莉亚你要知道，所以特梅因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讨厌着仙度瑞拉，很大的原因当然不是觉得带着这么一个小拖油瓶，会叫我吃得倾家荡产，之所以没丢下她，是因为她能帮我宣泄一些不好的情绪。”
  “噢莉亚，你要知道，母亲是不舍得把外面的那些艰难，叫你知晓让你担忧的……”
  特曼妮夫人说到这儿，阿米莉亚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其实在之前循环多次的世界里，她不得动弹时，也曾无聊到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母亲那样地讨厌仙度瑞拉，却从未有过把她弃养的念头？一开始，阿米莉亚原以为是母亲深爱着特梅因公爵的缘故，爱屋及乌，尽管特梅因公爵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叫母亲往后的生活难捱，所以母亲宁愿受着仙度瑞拉的讨厌，也会因为特梅因公爵好好地把仙度瑞拉养大。
  可到后来，阿米莉亚却不那么想了，因为在这小洋房里面，包括母亲和特梅因公爵的这间房间里，几乎没有特梅因公爵留下的一丁点遗物和痕迹。
  仙度瑞拉把属于特梅因公爵的许多东西都搬去了她的小阁楼里，当时她搬的时候，母亲就一点异议都没有，只是让仙度瑞拉小心着点，别嗑掉了楼梯边的扶手上新涂上的白漆。
  那不是深爱一个人的表现。
  直到过了很久，久到仙度瑞拉成为了艾瑞斯王子的未婚妻后，阿米莉亚才明白，她的母亲，是不爱特梅因公爵的。
  或许，特梅因公爵对母亲也没有丝毫的爱意。
  两个人在一起，或许有时候并不是因为爱，而是想给自己的孩子多一份的爱。
  她没有了父亲，而仙度瑞拉没有了母亲，所以特梅因公爵就和母亲结了婚，只是为了孩子而已。
  “其实您不必这样的。”
  阿米莉亚把脑袋埋进了特曼妮夫人的怀里，少女难以掩饰眼角要掉下来的眼泪，她哽咽道：“阿米莉亚最想看到的是母亲喜欢谁就去喜欢，讨厌谁也不要掩藏，外面都在说您不好，会虐待仙度瑞拉，可是他们不知道，也是您把仙度瑞拉养大了……”
  “特梅因公爵没有留下一分钱，仙度瑞拉吃穿都是用您辛苦挣来的钱，她却还要在背地里骂您恨您，所以……所以您在外面撑得艰难，回来冲她发火对她不好，也是能理解的啊……”
  “您本来就没有义务要养着她，是仙度瑞拉太过分了，她、她还联合外人欺负您……”
  阿米莉亚哭得抽搭搭的，特曼妮夫人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简直急坏了：“噢莉亚宝贝儿，母亲当然讨厌极了仙度瑞拉，你瞧，以前我不是总让她去生炉子、烤面包吗？阿姆兰要做的一些事她可是没少做的……”
  “我以后再也不会勉强母亲要对仙度瑞拉好了。”
  阿米莉亚抹掉眼泪，她哭得眼尾通红通红的，她为自己之前犯的蠢事而愧疚极了。
  她居然还想着要和母亲一起对仙度瑞拉好，扭转仙度瑞拉对她们的看法，一个被仇恨洗脑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会打消对她们的恨意？ 第202章   之后的三四天里，都不见仙度瑞拉回来的身影，娜塔莎大着胆子发表着她不满的言辞：“真不知道仙度瑞拉怎么会这样的蠢，得罪了姑母和阿米莉亚，她可算是回来也不会有人给她好脸色看的，她也算是聪明了一回，还知道躲在外面不出现……”
  “不过，阿米莉亚。”
  娜塔莎凑到少女身旁，试探性地问道：“仙度瑞拉她身上又没什么钱币，她怎么还有底气能在外面待这么久不回来呢？”
  被她问到的少女正微垂着头，阿米莉亚正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前的那幅快要完成的绘画上，她用帕子细细地抹淡画板上多余的颜料，再仔细抬头斟酌着改动，手里拿着的雪白的帕子早已被五颜六色的颜料染得不成样了。
  阿米莉亚不答话，娜塔莎倒也不生气，耐心地等待着她把这幅快要完成的画作绘完，她的目光落在少女微垂着头，露出的一截莹润似玉的脖颈上，肌肤无瑕得完美，单看这被养得这般的肌肤，也能知道她的容颜该会有多么地动人。
  说不嫉妒，那肯定是假的。
  娜塔莎的眼眸里绽放出羡慕的光芒，在罗斯特斯城里的贵族淑女们，有几个是像她的表妹阿米莉亚这样美貌又气质感人的？就是说她日后会成为王子殿下的未婚妻，也是很有可能的。
  脑海里想到这些想法后，娜塔莎忽然发觉到了什么，她捂了下嘴，她想起了姑母和她说的那些话，话里话外都是在表示自己要关心爱护阿米莉亚，更不能和阿米莉亚抢东西。
  抢？
  噢，上帝！说到这个字，她无非也就是穿穿阿米莉亚的那些不喜欢的裙子，还有戴戴那些她放在角落里积灰已久的首饰们啊……她那时候还说呢，如果做这些都叫抢了阿米莉亚的东西，还要姑母这样来警告她，那阿米莉亚也太小气了些吧。
  现在想起来……
  娜塔莎自以为窥探到了阿米莉亚和特曼妮夫人的心思，她凑得更近了一些，把声音压低了问道：“阿米莉亚，你……是不是想在下个月的舞会上，让王子殿下喜欢上你？你想做王妃？”
  这没头没脑的话突然透进耳中，惊得阿米莉亚一个手抖，原本轻轻擦拭的手一重，生生把画板上一位牵着小女孩的妇人给擦掉了大半，被晕染开来的颜料登时让那位矜贵妇人的身影模糊了起来。
  这如同一个对前世多次的预兆一般，阿米莉亚心下一颤，她腾地站了起来，声音已然肃厉：“娜塔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阿米莉亚？我……”
  娜塔莎被她突然这么厉声一喝止的话给吓到了，她懵懵地看着似乎气恼不已的阿米莉亚，有些慌张无措，却仍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请你出去。”
  阿米莉亚冷着一张脸，重新坐下来，眸光没有分给娜塔莎一丝一毫，显然就是气极了的模样。
  娜塔莎虽然有时候会脑袋呆到转不过弯来，但眼下这时候，她再怎么傻也能看得出来阿米莉亚不想见到她，她可不能站在这儿碍眼，惹得阿米莉亚更生气。
  娜塔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回到自己房间时，她仍是有些想不通，如果既然是阿米莉亚想让姑母告诫自己，让自己不要和她抢王子殿下，那刚才的阿米莉亚又怎么会听到她的话情绪那样激动？甚至生气？
  难道……是因为自己戳破了阿米莉亚的小心思，她这才不高兴了？
  娜塔莎暗暗地想了许久，却又觉得不太对劲，索性不去想了，开始去换起新买的那些裙子，准备提前挑挑下个月舞会的穿着。
  ……
  房间里，阿米莉亚的心已经糟糟地乱成了一团，她还在想着刚才娜塔莎说的那些话。
  原来是这样，母亲原来有这样的心思，她想让自己去争一争未来的王妃的位子。
  和娜塔莎说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是怕她在舞会上出丑，而是害怕娜塔莎不能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跑来在她这里作梗，这才有意无意地提醒着娜塔莎。
  但是……
  阿米莉亚有些愁恼地拂开掠到颊边的长发，她一点儿也不想去争取那所谓的什么王子的未婚妻啊！
  先不说她喜不喜欢艾瑞斯王子，就先说说艾瑞斯的命定姻缘者仙度瑞拉吧，现在都还搞不清楚仙度瑞拉究竟和艾瑞斯王子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怎么可能去做出这种不自量力的横刀夺爱，万一又重蹈之前的覆辙呢？
  阿米莉亚轻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面前晕染一片的彩画，渐渐有些出了神。
  她不会和仙度瑞拉争艾瑞斯王子，这是既定的事实，但要怎么和母亲说这个呢？
  母亲既然不动声色地给她安排好了许多事情，自然就是期望无比地想要她以后能成为王储的未婚妻，那将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谁会不艳羡？可以说，下个月月初的这场舞会上，所有被邀请到的贵族淑女们，都有同等的念头。
  阿米莉亚打开了浴房的水龙头，仔细地把手上快要干涸掉的颜料给冲洗，心事重重地想了多久，她就洗了多久，但这颜料实在是太不容易擦洗掉了，指腹、指尖上仍留存着淡淡的色彩。
  看的阿米莉亚又是一阵心堵。
  她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走出去，把整个人摔在柔软的床上，仰着头，即便隔着一层薄纱帘帐，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天花上雪白色的墙面。
  如果要彻底避免以前的那样的结局，除却了讨好仙度瑞拉的方法，那就只剩下躲避开笔者笔下的这些主角们，心无旁骛地做好自己，就算以后仙度瑞拉要翻旧账，她也可以用母亲养育了她六年的事来相抵消。
  所以，要避免最后的下场，最重要的一点，当然就是不管仙度瑞拉还是艾瑞斯王子，都要和他们离得远远的，自己不找是非，是非总不会长腿跑到她们身上来吧？
  阿米莉亚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渐渐沉入了瞌睡中，心里慢慢想的事情也尘埃落定，有了决定。
  梦里……应该是她想象中的美好。 第203章   仙度瑞拉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阿米莉亚本以为能有段终于卸下负担，而变得愉快轻松的日子，却没料想到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院子里的大门被敲响时，天才蒙蒙亮，阿姆兰刚从家里赶到弗朗西斯家，炉子都还未燃起来做吃食，她就听见外头的闷响声。
  心里虽然诧异这时候居然还有人会来拜访，但阿姆兰还是手脚麻利地放下手里的锅炉，快速地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往前门奔去开门，生怕晚上一些些，这敲门的声音把楼上的夫人小姐们吵醒了，那可就不好了，挨骂的也只会是她。
  事实上，睡觉时听不得一点儿吵闹声的阿米莉亚，早在那敲门的人试探地轻敲了两下时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等阿姆兰跑过去开门时，阿米莉亚也已经掀开被子站在了窗边，从她这儿往下看去，视野刚好能从院子里看到外边，不等阿姆兰把门打开，她就清楚地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影。
  瞧清了那两人的面孔，阿米莉亚不由皱了皱眉头，迪卡舅舅西琳达舅母？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阿米莉亚开门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往娜塔莎的房间里走去，她敲敲门：“娜塔莎表姐——”
  楼上，阿米莉亚正喊着娜塔莎，楼下刚打开大门的阿姆兰却有些懵圈，迪卡夫妇两人从未来过弗朗西斯家，因而这位中年的女佣也并不认得两人。
  阿姆兰瞧着他们身上并不华丽的穿着，还只当两人是走错了地方，或者是来问路的过客，她的态度便不太好看了起来：“这儿不是你们该久留的地方，去别处吧。”
  西琳达一听阿姆兰这话便恼了，迪卡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她却蛮横地推开自家男人，气势汹汹地抵着阿姆兰就要重新关上的门，愤声道：“你在这儿说谁不能在这儿久待呢？你再给我说一遍，像你这种势利眼的家伙我见了多了去了，就是没见过像你这样式让人厌恶的！”
  “够了西琳达！”
  迪卡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压低了声音喝道，终于把西琳达拉远了些去，他还冲阿姆兰投以歉意的目光。
  瞧着西琳达那忿忿不平的模样，阿姆兰本有些惊疑不定，但又见迪卡把人拉开了去，并且看向她时眼眸里还带着不好意思和愧疚的神色，阿姆兰便放下了心，没好气地把大门哐啷一关。
  等阿米莉亚把娜塔莎喊起来了，两人往楼下走时，却发现迪卡舅舅夫妇并没有进来，阿米莉亚走进厨房问阿姆兰：“迪卡舅舅他们呢？”
  阿姆兰先是听得一脸茫然，尔后回神反应过来后，则是心里慌乱到了极点，她连忙带着人打开院子的大门，声音忐忑无比：“阿米莉亚小姐，我不知道那是您认识的人，他们敲开门也没提认识您呢，反而直接把我数落了一顿，我这才……”
  外面的习习凉风一吹，本来还有些困顿的娜塔莎，登时把昏昏欲睡的瞌睡赶跑了不少，她睁大了眼睛往空无一人的门外看去，出去看了又看，却始终没看见有人。
  娜塔莎回过头来，她挠挠头，天边的天色还没有大亮，她朦胧困倦的睡意又侵袭而来，娜塔莎打了个哈欠，说道：“阿米莉亚，你是不是看错了？我父亲母亲这时候肯定是在家里，忙着喂羊和奶牛呢，哪里会出现在这儿？”
  娜塔莎觉得是阿米莉亚在楼上时看花了眼，这才觉得那敲门的人是她的父母，说完这番话，她的哈欠已经连天了，娜塔莎往屋子里走，准备再回去睡一会儿。
  阿姆兰也是连连看着阿米莉亚，期盼刚才那两个人真是阿米莉亚看花了眼，才认成了是娜塔莎小姐的父母，不然的话……
  这算起来，娜塔莎小姐的父母还是特曼妮夫人的兄嫂呢，这一得罪就是全部把雇主们得罪了啊。
  阿米莉亚走出大门外，看了一圈，微亮的天色下，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来往，空荡荡的，一眼就能捕捉到有什么人，可都没有阿米莉亚刚才看到的那两个身影。
  阿米莉亚只好转身回了客厅，跟在她身后关了大门的阿姆兰也松了口气，在弗朗西斯家呆了这么些年，除了特曼妮夫人脾气不太好，在这里做工起码没有像隔壁的南尔家那样繁重，所以和这相比，多听两句斥骂的话倒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要说不厌烦特曼妮夫人动不动就响起的大嗓门，那是不可能的，但要阿姆兰离开弗朗西斯家，再另寻其他的做工出路，那她也是不愿意的。
  “阿米莉亚小姐，您看……您要不再上去睡一会儿，早饭才刚开始呢，特曼妮夫人也还没有起来呢……”
  阿姆兰越发小心翼翼地同阿米莉亚问道，生怕这小祖宗一个不如意，故意挑她的刺儿，要辞退她她可怎么办？
  “好的。”
  阿米莉亚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眉头紧蹙着，现在还这么早，她就算起来了也是没什么事情做的，还不如回房间休息去呢。
  阿米莉亚收回了自己疑惑不解的眸光，临上楼前，她还特意嘱咐了阿姆兰一遍：“刚才我是真的在楼上瞧见了那两个敲门的人的模样，确实是迪卡舅舅和西琳达舅母，只是现在他们不知道去哪了，如果你再听见敲门声，就把他们请进来坐，再来我房间喊我，噢如果时间还早，千万不要惊扰到母亲。”
  “是是是，我都明白的，阿米莉亚小姐您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吵到特曼妮夫人的……”
  阿姆兰忙不迭地应下来，看着阿米莉亚的身影在楼梯上消失了，她又惊疑不定地看向院子的大门边上，盯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听见那门外有什么响动，阿姆兰这才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回了厨房继续忙活手头上的事。
  回到房间里，阿米莉亚重新躺在床上，虽然阖着眼眸，却始终不能再睡着了。
  少女望着头顶雪白色的天花，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样遇到一点小动静就会惊醒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医治得好啊…… 第204章   阿米莉亚再度醒来时，仔细听了片刻，才发觉楼下有着轻微的喧哗声响，阿米莉亚第一直觉就是迪卡舅舅他们来了。
  她换上衣裙，推开门去了娜塔莎的房间里，却发现她和母亲的房间都是空荡荡的，两人在她重新睡过去时下了楼。
  阿米莉亚连忙拎着裙子往楼梯跑，不怪她这样情绪激动，要知道，迪卡舅舅一家自打阿米莉亚有记忆起，就从未见过他们和母亲来往有多亲密，不管是一些小事方面，还是有什么困难，迪卡舅舅他们都不爱来找母亲。
  当然，娜塔莎是个例外，她自小就喜欢缠在特曼妮夫人身边，而本来有了阿米莉亚这个女儿的特曼妮夫人，自然也对娜塔莎喜爱得起来，导致这么多年了，唯一联系着母亲和迪卡舅舅这两兄妹的走动，就只有娜塔莎。
  阿米莉亚稍微放缓了些步子，那么……这次迪卡舅舅他们这么突如其来地找上门来，到底会是因为什么事？
  要知道，从前她见过迪卡舅舅，那也只是他过来弗朗西斯家里接娜塔莎回家啊，现在这个时间，连艾瑞斯王子的舞会都还没有过完，娜塔莎怎么可能就现在回去了？
  下了楼，看到客厅的皮沙发上拘谨地坐着的两个身影，阿米莉亚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少女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到特曼妮夫人身边，冲客人们一笑，接着转过头来问特曼妮夫人：“母亲，他们是迪卡舅舅和西琳达舅母吗？”
  得亏阿米莉亚理智还在，没把自己的异样露出来，要知道，现在的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迪卡舅舅一家了，要不是之前多次循环的世界出现过迪卡舅舅的身影，她也是不认得的，所以，自打懂事起就没见过的人，怎么能一见面就唤出对方的身份呢？
  看到阿米莉亚，特曼妮夫人就扬起了笑容：“噢是的，好孩子快来叫叫你的长辈们。”
  被阿米莉亚依次唤了，迪卡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阿、阿米莉亚……你不要太客气了……”
  他身边坐着的西琳达有些不满他这样，瞪了丈夫一眼，尔后用目光把阿米莉亚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又把自己的女儿娜塔莎从阿米莉亚身边拉了过来，中年妇人夸张地叫起来：“特曼妮，噢你也太偏心了！瞧瞧，阿米莉亚穿的裙子那样的好看华丽，可我们的娜塔莎呢，你居然连条裙子都吝啬给她买！”
  特曼妮夫人的眉这才轻轻一皱，倒是娜塔莎有些不满她母亲的言行，率先反驳道：“噢母亲，您别总是这样误会姑母好吗？我刚才听见阿姆兰说您和父亲是真的来了，这才从床上一起来就下来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姑母怎么可能会对我不好，噢您说这话就真的太过分了……”
  娜塔莎还没把话说完，西琳达就觉得被亲女儿这么一说，驳了面子，她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往娜塔莎身上掐去：“你这丫头！尽不学些好的，反而学会了和你母亲顶嘴吵架！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阿米莉亚下意识就把娜塔莎从她手下拉了过来，少女猛然遭受到西琳达这番斥骂，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下来，躲在阿米莉亚身后，简直委屈到不行。
  “够了！”
  迪卡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大声地制止着西琳达，并把她推到一边去：“娜塔莎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还在用这种动辄打骂的方式，这会让她难过的！”
  “哥哥——”
  一直脸色不大好看的特曼妮夫人，突然出声喊了迪卡一句，迪卡僵硬着身子回过头来，面对着这个亲妹妹，他的脑袋就下意识地深深低垂了下去，像是因为内心里有着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他管不住自己的妻子西琳达，尽管西琳达心肠并不坏，只是嘴上不饶人，但迪卡也心知肚明，说出这样对阿米莉亚的言语，特曼妮肯定也是不高兴极了。
  “你们这次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特曼妮夫人一针见血，她心里比谁都要清楚都要明白，哥哥迪卡因为西琳达的缘故，一直和自己并不太亲近，从前不管有什么事，西琳达都不愿意迪卡来找自己。
  但现在，他们两人居然达成一致地上门拜访了——噢，虽然用“拜访”这两个字用得有些牵强，倒不如说是西琳达特地过来找阿米莉亚的茬来了。
  特曼妮夫人一问出这话，本来还跟打了鸡血的公鸡似的西琳达，一下子气势就消湮了下去，只管把迪卡往前推，自己却是再怎么也不肯说话了。
  瞧见她这模样，阿米莉亚不由挑了挑眉，刚才西琳达舅母还那么嚣张气焰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她才不会以为是迪卡舅舅刚才那番话呵斥住了人，所以，迪卡舅舅家里到底是怎么了？
  阿米莉亚身后，还在啜泣的娜塔莎本来就是粗心眼的，压根就没联想到自己家里会出什么变故，这时候察觉到空气中的寂静，她反倒哭得又大声了些。
  阿米莉亚抚抚额头，特曼妮夫人转身过来：“噢莉亚，把娜塔莎扶到楼上去好好歇歇吧。”
  阿米莉亚点点头，上楼前她再回头，客厅点燃着的暖黄色的烛光下，沙发上坐着的迪卡舅舅仿佛脊背又佝偻了几分，面容带着深深的局促和不安，显得他整个人都衰老了不少。
  阿米莉亚收回目光回过头去，上了楼，让娜塔莎好好在房间里休息，她本来想再下去偷听一番，却被娜塔莎喊住：“阿米莉亚——”
  阿米莉亚停下脚步看过去，娜塔莎声音弱弱的，还犹带着哭音：“阿米莉亚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当然了。”
  阿米莉亚过去坐下来，她看得出来，娜塔莎是真的对西琳达舅母很伤心，但她却也实在不太会安慰人，只好道：“西琳达舅母她……”
  阿米莉亚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娜塔莎就用手背抹掉了眼泪，抢过了她的话头：“阿米莉亚你不知道，母亲她一直都是这样，我真的受够了她了……” 第205章   “小时候忙着牧场里的活计，她根本不管我，我就去和其他的孩子抓泥鳅捉鱼，她瞧见了只会说上一句疯孩子。再然后就是我长大了，我的性子无法做到城中的那些贵族小姐们那样安静，体态还优美，我根本做不到……她就斥骂我是个笨丫头，可是……在小时候她压根没管过我……”
  娜塔莎哭得抽抽噎噎的，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她要是觉得我现在不好，以前她多管管我，多要求要求我，我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总被她嫌弃的样子……”
  “我也能做得很好啊……”
  娜塔莎扑在被子上，柔白色的被单被她的眼泪晕湿了一大块，简直像流个不停的水龙头一样，阿米莉亚心里暗想着，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曾经多少时候，她也特别讨厌这个行为举止粗俗无比的表姐，她从来没听过娜塔莎这样的心声，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一些娜塔莎这么多年来的心情。
  因为和西琳达舅母没见过几面，阿米莉亚还以为娜塔莎的母亲也像自己的母亲那样，永远温柔又有耐心，却不知道，娜塔莎不堪入眼的一些粗鲁动作下，是因为西琳达舅母的问题。
  阿米莉亚轻轻拍打着娜塔莎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可以想象得出来，强压着一个生来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学习这些她从没接触过的东西，压迫了这么多年，是终究会有爆发点的。
  如果西琳达舅母像迪卡舅舅表现得那样，对长大后的娜塔莎要求不是那么苛责，即便小时候没受到贵族淑女们那样的教习的娜塔莎，现在或许不会对西琳达舅母生出那么多的厌烦心理。
  一切的缘由都是有迹可循的。
  “娜塔莎，好好哭一场吧。”阿米莉亚拍着正在哭泣的少女的肩膀，喃喃道：“哭过了之后，你就会觉得一切似乎都能好得起来。”
  娜塔莎这样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哭过一场后就能收拾好情绪，或是同西琳达舅母反抗到底，或是继续被西琳达舅母斥责一直不敢反抗。
  不像之前被逼迫得走投无路的她和母亲那样，一点改变和回头路都没办法走。
  娜塔莎哭得累了，睡着在床上，阿米莉亚给她掖上被子，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阿米莉亚这才推门出去。
  娜塔莎的房间正对着通往阁楼的楼梯，阿米莉亚仰头看去，狭小窗子外的阳光透窗进来，投撒了一地金灿灿暖洋洋的光芒，阿米莉亚迈步上了楼梯，在窗边站定。
  透过这扇不大的窗户，能清楚地看到外面杨柳的树枝，正随风摇曳得正欢快，这楼上的摆设并不如小洋房外观瞧得亮眼，尤其这原本是用来堆积杂物的阁楼，仙度瑞拉……
  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搬来这儿住呢？
  阿米莉亚想不明白，她摇摇头，复又拎着裙摆下了楼梯。
  再回到楼下的客厅时，迪卡舅舅他们似乎已经谈完了话，见到阿米莉亚下来，西琳达神色不大自然地别开脑袋，而迪卡则是站起身来，眼里似乎还隐含着泪：“以前……都没好好见过阿米莉亚，这回过来，我们也没带什么见面礼，特曼妮，不然中午饭大家一起出去吃吧，哥哥来请客……”
  西琳达虽然有些不满地横了迪卡一眼，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出来叫人讨厌。
  特曼妮夫人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阿米莉亚看了母亲一眼，虽然迪卡舅舅会抢着要请客，但母亲肯定不会让迪卡舅舅付这个钱的。
  即使刚才母亲支开了她去楼上，阿米莉亚也多少能猜测出一些来，应当是迪卡舅舅一家遇到了什么实在棘手的困难，这才不得不求助上弗朗西斯家，不然，按照西琳达这样不喜欢母亲的性子，两家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握手言欢了。
  “那母亲，我去让哈达先去定餐厅的位置。”
  阿米莉亚想了想，然后冲特曼妮夫人说道，现在快到饭点了，先提前预定位置，到时候才不会那么赶。
  特曼妮夫人笑着点点头：“好孩子，莉亚快去吧。”
  阿米莉亚应了一声，又冲迪卡和西琳达点头致意，这才往外走。
  车夫哈达正在洗马车的车轴，连接院子里的水龙头的水管哗啦啦地喷撒着水珠，随着哈达大力清洗的动作飞溅起来，这水落下来还能循环利用来浇花浇草，也不算是白白浪费掉了。
  阿米莉亚和哈达说了跑腿的事，他立即就放下手头上的活儿，跑出去预定餐馆的位置去了。
  阿米莉亚坐在门口的摇椅上，半躺着身子，眯着眼望着碧蓝色的天空，偶尔掠过一只飞燕的天空显得格外地寂静，除了那些纠结成一团的白云，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一切显得都是那样的宁和安静。
  多好啊多惬意啊。
  阿米莉亚舒适地仰躺了下去，放松下身子，少女眯着的眼眸渐渐阖上，倾撒大地的阳光浇在她柔白的面庞上，这一瞬间，连风似乎都变得轻柔无比起来。
  “阿米莉亚——”
  忽地，就在阿米莉亚要在这宁静的氛围里渐入梦境时，就听见了楼上传来一声叫唤。
  阿米莉亚不耐地把眼眸闭得更紧了些，不用听不去想，都知道这声音一定是娜塔莎在叫她，但是……
  哎……但是，为什么要叫她呢？
  楼上，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的娜塔莎，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下意识地要去寻阿米莉亚，可她的房间和阿米莉亚的房间都找不到人，她又不愿意下去看到永远是那副只会指责别人的模样的母亲。
  娜塔莎只好趴在窗边，大声喊着阿米莉亚的名字，期盼阿米莉亚能听到她的叫唤跑到楼上来。
  阿米莉亚迟迟未动，在屋子里的西琳达也听见了娜塔莎这叫唤的声音，她忙凑到楼梯边冲楼上大喊道：“噢！娜塔莎？娜塔莎？你在楼上瞎叫什么呢，还不快给我下来，这死孩子！尽会做这些添乱的事儿！”
  西琳达回头望了眼特曼妮夫人，打算自己到楼上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06章   “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西琳达舅母。”
  阿米莉亚从外面走进来，喊住就要往楼上走的西琳达，听了少女这话，西琳达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说些什么，但眼角瞥到不远处的特曼妮夫人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就讪讪地闭嘴了。
  迪卡家牧场的事，还需要靠特曼妮来想法子解决，起码在这节骨眼上，她还不能得罪这对母女。
  娜塔莎不太愿意再见到西琳达，直至到了饭点，她也不肯随大家一块儿去餐馆里用餐，要不是有特曼妮夫人的威慑，和迪卡一直极力劝阻下，西琳达她真的是要冲到楼上去大骂这个蠢丫头了。
  这么笨，家中随意的饭菜哪里能和城里的餐馆相提并论？这回迪卡说是他来请客，可是特曼妮那么有钱，现在他们迪卡家又正是落魄的时候，特曼妮再怎么也不会真的让他们来掏这个钱的，所以敞开肚皮吃就好了。
  偏偏她生的这个女儿，一点像她的小聪明劲儿都没有，这些再简单不过的小心思居然都揣测不出来，还窝在楼上说不去？
  不和她们一起去？她这是要在家里喝西北风吗？
  “阿姆兰刚才回家去了，她的孩子发了高热，必须回去看看，所以如果你要一个人留下来不和我们一起去，中午就要自己煮饭了，否则就会饿肚子的。”
  阿米莉亚坐在娜塔莎的床边，她一边说着，手里还拿着枚小镜子，正在对镜涂抹着粉霜，透过几净的镜子，能把仰躺在床上的少女看得清楚。
  娜塔莎把脑袋重新埋进被子里，隔了半晌，她这才出来慢悠悠地说道：“我不想……见到我母亲。”
  闻言，阿米莉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觑了娜塔莎一眼，见她面上都是不大高兴的模样，阿米莉亚便也不想说什么了。
  她自知，自己劝再多都是没有用的，如果娜塔莎自己想不开、打不开这个心结的话，旁人说再多劝慰的话，对娜塔莎来说，不过都是耳旁风而已。
  阿米莉亚随她去了，少女自己整理收拾好了，临出门前看了还躺在床上不愿动身的娜塔莎一眼，她又继续道：“永远这样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你或许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西琳达舅母你的想法，让她知道你不喜欢一直被别人家的孩子所束缚着。”
  说完了，阿米莉亚推门下了楼，在她的身后，听了这番话的娜塔莎久久没回过神来。
  能和母亲说吗，能和她说得通吗……娜塔莎怔怔然地坐起了身来，她看向窗外有些耀眼的光芒，渐渐又出了神。
  她是不愿意被那些繁复的礼教所约束的人，她渴望自由，像小时候和那些小伙伴一起捉鱼的时候那样，那样的日子要比现在纯粹太多了。
  可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把这样的纯粹给丢掉了？开始从羡慕阿米莉亚的一个新玩具，到后来眼红姑母给阿米莉亚买的首饰、裙子，这些……难道她自己没有一点儿主观的意念吗，都是母亲逼得她这样的吗？
  娜塔莎睁大着眼睛，看着窗外灼目的光芒，眼睛被刺得有些生疼，可她却有些倔强地不挪开视线，直到眼眸承受不住地泛起了水光。
  ……
  迪卡一家寻过来时，正是清晨时分，街上没什么人瞧见，一出门用餐时，又是乘坐的是自家的马车，因而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弗朗西斯家迎来了她们家的穷亲戚。
  但弗朗西斯家隔壁的南尔一家，却瞧见了特曼妮夫人领着迪卡夫妇上马车的情形。
  “噢，瞧瞧他们穿的衣服布料，一点儿都不华美贵重，那两个人肯定是她们家里的仆人。”
  爱丽娜站在窗户旁，看着楼下渐渐远去的马车，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小提琴，饶有兴致地冲身后刚走的南尔夫人道。
  南尔夫人端起桌上的咖啡杯，一回过头来，就见爱丽娜这样懒散的模样，不由怒气上了头：“噢！爱丽娜！快别瞧别人了，先看看你自己吧，噢你这才拉几首曲子？才练习多少遍就开始犯懒了？再不好好练，下个月的宴会上你可怎么才能大放光彩，让王子喜欢上你？”
  爱丽娜登时就讷讷地垂下了头去，弯腰把放在一旁的小提琴给重拾起来，少女沉默不语地听着。
  “噢！真是叫人头疼……”
  南尔夫人抿了口黑浓咖啡，絮絮叨叨地往楼下走去了，再没看身后的爱丽娜一眼。
  看向窗外的街道上，弗朗西斯家的那辆马车已经驶得远去了，都已经瞧不见了踪影。
  爱丽娜垂下落寞无比的眸光，搭在琴弦上的指尖不自觉地收拢，磨砺得指腹间有些疼痛感她也没松开手来，什么时候……她才能活得像她最讨厌的阿米莉亚那样呢？
  像阿米莉亚的母亲特曼妮夫人一样，她爱丽娜的母亲也会摸摸她的头，让她放下手中的活儿过去吃点儿水果，喝着果汁，而不是像现在的……南尔夫人一样，动辄对她学习的一切挑刺看不上眼。
  就仿佛，她只是南尔夫人的一件苦心孤诣许久的作品一般。
  没有爱，学不会温暖，面对她的，只有数不尽的斥责和鞭策。
  楼下，贵妇人们的茶话会又开始了。爱丽娜听着妇人们聚集在一起传上来的笑声、言语声，似乎还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但——她的母亲说：“她呀，还在楼上睡懒觉呢，说是什么睡得久皮肤和气色才能更好呢……”
  多么虚伪啊。
  那是不愿意叫别人知道了她的女儿正在暗自用功，为免其他人也争相效仿，让爱丽娜夺得王子欢心的路上多了一些劲敌呢。
  爱丽娜丢开手里的小提琴，眼里流露出厌烦的神色，她一点儿也不想学这个，只因为王子会拉小提琴，她就必须要学自己不喜欢的乐器吗？
  她明明喜欢的是钢琴，就像阿米莉亚那样，坐在钢琴面前，细白的手指像是美妙的乐符，在黑白琴键下落下一首首动人心弦的曲子。
  那样的，才是她喜欢的，和想要的。
  才不是这一直被逼迫着的该死的人生。 第207章   因为弗朗西斯家的小洋房不大，迪卡夫妇在弗朗西斯家只待了一日的光景，就回到乡下去了。
  王子的宴会迫在眉睫，别说想去迪卡舅舅家里看看的阿米莉亚走不了，娜塔莎也没打算回去，错过这场和贵族们打交道的宴会。
  至于迪卡舅舅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不想说，阿米莉亚便也没问，她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更也不会打听旁人家的一些落魄难题。
  一晃，时间过得飞快。
  特曼妮夫人除了给姐妹两人采购了足够漂亮华美的裙子首饰后，给她们布置的功课也同样进行如火如荼。
  阿米莉亚最重要的就是巩固好自己所学的钢琴曲，因而她每天都要按照特曼妮夫人所希望的那样，练一练钢琴曲，尽管那些曲子对阿米莉亚来说已经很熟悉了，本着不叫母亲失望，阿米莉亚还是每天照练。
  而娜塔莎，则是要尽量把自己的仪态调整得更像个贵族小姐一般，她不像阿米莉亚那样消极应对，因为想象着在舞会上能吸引绅士们的注意，她为此能做到一直积极努力。
  可能是因为迪卡夫妇来了的那天，和阿米莉亚交了心，娜塔莎似乎变得越来越依赖阿米莉亚了，表现在时常要黏在阿米莉亚的身边，还总喜欢和她说话，问她问题，甚至言谈间还带上些有意无意追捧的色彩。
  就比如——
  “阿米莉亚，阿米莉亚，你弹钢琴的模样多么优雅美丽啊，可是为什么要那么耷拉着脸呢，这是件多么值得愉快的事啊，不是吗？”
  她跟只麻雀似的唧唧喳喳。
  阿米莉亚一边心情毫无波澜地想，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哦，不是。”
  然而，娜塔莎一点都没被她这幅冷漠的样子给打击到，反而依旧像只欢快的小鸟似的，接着唧唧喳喳：“阿米莉亚觉得不是，可我觉得是呢，相信等到王子殿下见到你弹琴的模样，肯定会立即为你倾倒的……”
  “娜塔莎表姐。”
  阿米莉亚脸色微微一变，她停下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指尖，打住娜塔莎的话：“不要乱说了。”
  “我这怎么是乱说呢？阿米莉亚你不知道，像隔壁的那个爱丽娜，就是之前说我是弗朗西斯家的女佣的那个粗鲁的家伙，我觉得她就是在嫉妒你呢，她见到你的时候眼睛里的那目光啊，啧啧……”
  娜塔莎一点儿都不认同阿米莉亚的话，觉得她这是在谦虚：“你练了那么多年的钢琴，要是你都不能让王子惊艳到，真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哪个姑娘能勾动他的心弦了。”
  阿米莉亚默默地又让钢琴的乐声响起来，还有哪个姑娘？说的可不就是仙度瑞拉吗。
  要不是之前经历过完完整整的这个世界，换做是她，也不太敢相信，堂堂的未来国王继承者，艾瑞斯王子，居然会喜欢这么一个性格怯弱的姑娘。
  “你怎么知道，王子没有会爱上灰姑娘的可能？”
  阿米莉亚按了几个琴键后，便又觉得练得索然无味，索性罢手不干了，她起身坐倒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对娜塔莎的话反驳出声。
  “灰姑娘？”
  娜塔莎惊讶地叫道，她并没有立即驳回阿米莉亚的话，而是冷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她试探性地问道：“噢阿米莉亚，你说的……灰姑娘是仙度瑞拉吗？”
  娜塔莎也是有所耳闻的，她从前偷偷给姑母的继女仙度瑞拉取了个“灰姑娘”的外号，因为仙度瑞拉时常在壁炉旁边工作，惹得一身都是灰，总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可姑母听了不但没有斥责她，反而在家里也经常这么叫着，可见仙度瑞拉在弗朗西斯家里是有多么地不受待见。
  要说艾瑞斯王子殿下将会爱上一个灰头土脸的姑娘，那怎么可能呢，如果说出去的话，得笑倒一大片人吧？
  她这还是怕让阿米莉亚觉得不好意思，娜塔莎这才使劲憋住了笑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觑了眼她这憋笑险上头的模样，阿米莉亚就知道，娜塔莎这是没信自己的话。
  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表现，要是换作没经历那么多世之前，谁告诉她，自己的那个灰姑娘继妹能成为王子殿下的未婚妻，她的大牙肯定也会笑掉的。
  “你觉得不可能是吗？”阿米莉亚反问娜塔莎。
  “当然了啊。”
  听见这话，娜塔莎也不练走路时的步子和端着的姿态了，连忙松懈下来，凑到阿米莉亚身旁：“你怎么能把自己和仙度瑞拉相提并论呢，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又是怎样的？”
  “娜塔莎表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太对了。”
  阿米莉亚坐起身来，腰板挺得直直的，大有一副要和娜塔莎辩论到底的模样：“你怎么不想想看，论身份，她仙度瑞拉好歹也是特梅因公爵的独女，而且，你又怎么知道艾瑞斯王子一定要从贵族淑女们中，挑选自己的未婚妻呢？”
  “要知道，妻子，那可是未来要相伴一生的存在，说不定艾瑞斯王子就要选他自己喜欢的，无关什么身份什么仪态教养，所以，他如果会挑选仙度瑞拉成为他未来的妻子，那也不是就能单凭臆测否定的事。”
  阿米莉亚断定，艾瑞斯王子肯定是没有在乎仙度瑞拉孤女的身份，而是看中了她身为女主角纯真善良的性格。
  “阿米莉亚你别这样说，我总感觉你在说仙度瑞拉比你好似的，仙度瑞拉她就算是特梅因公爵的独女，但你看看现在的弗朗西斯家如果没有姑母，啥啥都不是了，她就只剩下公爵之女那个名头了吧。”
  娜塔莎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接着道：“而且……我怎么总觉得，你在肯定仙度瑞拉会成为艾瑞斯王子的未婚妻？是我感觉错了吗？”
  “噢，娜塔莎表姐，你练习步伐练得太累了，导致脑子有些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说出这种话了？”
  阿米莉亚眼皮一抖，连忙机智地反问回去，听得娜塔莎挠挠头，似乎对自己还真有些疑惑了起来。 第208章   把娜塔莎给搪塞了回去，阿米莉亚站起身来，把人往房门外推：“好了，阿米莉亚，我要继续练习新曲子了，你站在这儿总同我说话，我会分心的。”
  门在娜塔莎面前“砰”地一声关上，看着面前关得严实的房门，娜塔莎挠挠头，觉得阿米莉亚有些突然的莫名其妙。
  瞧着像是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慌张似的，娜塔莎歪着头想了又想，想不明白阿米莉亚这突如来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她最后还是乖乖地没打扰阿米莉亚，回了自己的房间里继续练习。
  重新躺回大床上，阿米莉亚觉得心累无比地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太不会遮掩自己的心事了，像仙度瑞拉未来会成为艾瑞斯王子的未婚妻这件事，除了她自己亲眼目睹过，任说给谁听都是不会相信的。
  而且，如果真叫别人知晓了她这些怪异样，她肯定是要遭殃的。
  日月如梭，白驹过隙，时间一晃就到了下月初。
  艾瑞斯王子的成年宴会近在眼前，就在距离宴会不过还有两三日的光景时，仙度瑞拉突然回来了。
  她和那日在神殿门口与特曼妮夫人吵架时穿着一样的衣服，似乎这大半个月来，她连衣服都没有换过。
  阿米莉亚暗暗地想，别说，艾瑞斯王子还真是有些吝啬，居然连套新衣服都不给他喜欢的人准备好。
  一见到仙度瑞拉，娜塔莎心里的想法与阿米莉亚如出一辙，只不过她却是大咧咧地说出了口：“噢！上帝啊！仙度瑞拉你走了半个月，该不会这么久你都只穿这么一件衣服吧？噢……这么久了早该馊掉了吧？阿米莉亚你快说是不是？”
  瞧，这个蠢丫头。
  阿米莉亚默默地觑了娜塔莎一眼，西琳达舅母还真的是没有骂错娜塔莎，她这么笨她自己知道吗，为什么辱骂仙度瑞拉的时候还要拉上她？
  她阿米莉亚可一丁点都没有讨厌仙度瑞拉的意思好吗，这样得罪人的话……求求啊，请闭嘴吧。
  可惜，阿米莉亚的心声娜塔莎听不见，自然也就不知道阿米莉亚想要堵住她的嘴的心思，见阿米莉亚不答话，娜塔莎那张小嘴喋喋不休得更厉害了：“阿米莉亚，你快闻闻，这空气中怎么一股子死鱼的腐臭味呢！噢是了，一个这么没良心的白眼狼站在我们面前，这屋子里怎么可能好闻得起来？”
  这番指桑骂槐的话，直让仙度瑞拉听得脸色难看起来，少女紧紧地攥着已经好些天没洗过的裙子边摆，她恨恨地瞪着面前的两人：“住嘴！从我的房子滚出去！”
  “你的房子？”
  娜塔莎一点都不在怕她的，听了这话，瞥着仙度瑞拉黑沉得快要滴水的脸色，她甚至还用手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莫大好笑的笑话：“你不会是想说这房子是特梅因公爵的吧？噢快醒醒吧仙度瑞拉！你父亲早就死了，死的那年还让你们弗朗西斯家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债！”
  “噢上帝啊，这么些年没有我姑母，只怕这个小房子都要被那些债主给抢走瓜分了吧？你觉得特梅因公爵死后单凭你一个人，你守得住这旧洋房？真是笑死人啦！你说是吧阿米莉亚？”
  阿米莉亚面无表情，她谨慎地瞥了眼仙度瑞拉，却见对方已然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她也抖了两抖，尔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噢，娜塔莎想作死就去吧。
  她才不是和娜塔莎一伙的。
  上了楼，楼下少女尖锐的嗓音仍旧能冲破重重关卡，清晰无比地送入阿米莉亚的耳中：“闭嘴，闭嘴！才不是你说的这样！父亲走后肯定还留下了许多财物，都是被特曼妮那个老女人给贪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娜塔莎你现在穿的裙子，戴的项链，哪一样不是用我父亲留下来的钱买的！啊——娜塔莎你敢打我……”
  阿米莉亚顿了顿步子，垂在裙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楼下，娜塔莎和仙度瑞拉争执以至打起来的动静、阿姆兰慌忙从厨房里跑出来劝架的声响，还有阿姆兰大声朝楼上叫唤阿米莉亚的声音，混乱的动静声音嘈杂，阿米莉亚再没有了心情，伸手推开房门。
  “咔哒”一声，隔绝掉了那些吵闹。
  当晚，特曼妮夫人一回来，娜塔莎就哒哒哒跑过去，率先告了状：“姑母，仙度瑞拉回来了，您不知道她有多可恶多过分，居然一上来就让我和阿米莉亚滚出她的房子，噢这房子能到现在还完好无损，还不是全都要归功于姑母您，她居然敢这么说……”
  特曼妮夫人按按有些疲惫的眉心，任由娜塔莎接过她的手包，自己则往沙发上落了座，妇人微皱了眉：“仙度瑞拉回来了？”
  “是啊，但最重要的不是她让我们滚，而是她说到后面还辱骂了您！仙度瑞拉那蠢东西，居然还在固执得要往您身上泼脏水，我看啊，她就是不能接受她父亲死了的消息，就觉得是您害了特梅因公爵……”
  “娜塔莎表姐——”
  娜塔莎骤然打住了话，阿米莉亚从楼梯上缓步下来，那一声警告的称呼已经让娜塔莎顿然发觉失言，她不自觉便讷讷地低下了脑袋去。
  “母亲不可能害人，更没有理由去害特梅因公爵，否则，这么多年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和骂名，就是母亲最想看到的？我想，是个人都不喜欢那些，更讨厌活得那么累吧。”
  阿米莉亚面色肃然，说得娜塔莎连连道：“阿米莉亚我就是说得太快了，话不经过大脑，姑母您也别生我的气，是娜塔莎说错话了，只是我刚才只是在道出仙度瑞拉的想法嘛……”
  “好了好了。”
  特曼妮夫人放下捏着眉心的手，在两姐妹之间打着圆场：“莉亚快过来，你娜塔莎表姐不过也是太气愤了，她一定没有其他的意思。”
  娜塔莎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
  阿米莉亚依偎在特曼妮夫人身边，感受到母亲有温度的体温，她那颗一直起伏不定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靠在特曼妮夫人的肩膀上，少女垂着长睫，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我也只是太急太怕了……”
  她怕母亲又重蹈从前的覆辙，最后成为一具冰凉凉的尸体。 第209章   艾瑞斯王子的成年宴会如期而至，当晚，特曼妮夫人领着阿米莉亚和娜塔莎踏上了马车，一路上，特曼妮夫人一直在叮嘱着两姐妹：“见到身份贵重的大人们，千万不能有失仪态，步伐要稳重要优雅……”
  阿米莉亚听得心不在焉，她看着外面的笼罩下来的夜色渐渐出神，今天是在这个世界里极其重要的一天，因为在这一天，她这个恶毒女配的命运，从此敲定下多舛的钟声。
  而身为女主角的仙度瑞拉，则是迎上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在这一天里，她活出了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宛如公主的模样。
  王子爱上仙度瑞拉，就是在这一场宴会中。
  尽管这一天她已经经历过许多次，那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阿米莉亚”作死，却无能为力，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她能控制得住自己身体，能吸取之前的教训，再不会做出那些愚蠢的事情来。
  “阿米莉亚？你在看什么呢？”娜塔莎凑过来，咕囔道：“这天都黑了，黑黢黢的一片，有什么这么吸引你的？”
  阿米莉亚觑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心怎么还能这么大呢，她这哪看得是风景啊，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忧。
  王子的成年宴会安排在王宫里，还未至宴会厅，通往的道路上已经被各家的马车塞堵得水泄不通，阿米莉亚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模样，在马车排队停下来后，她便从提包里拿出包好的糕点。
  这是她让阿姆兰偷偷提前做的小点心，自午饭过后，阿米莉亚和娜塔莎就被特曼妮夫人要求不能再进食了，因为她在给她们定做晚礼服时，特意收了腰间布料的部分，用服装店铺的伙计说的话，那就是收腰显瘦，特曼妮夫人一定要把两姐妹最好的状态在今晚给两人拿出来。
  饿了一下午，不仅控制着午饭的饭量，下午直至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娜塔莎早就有些腹内空荡荡了，一见阿米莉亚拿出点心，立即欣喜无比：“噢！阿米莉亚，你太懂我了……”
  只是还没等阿米莉亚把糕点伸过去，让她捏一块填填肚子，在特曼妮夫人凝视的目光下，娜塔莎就已经讪讪地缩回了手去：“额……阿米莉亚，我突然又发现，这种点心是不是特别容易发胖啊？我就怕待会吃下去后会把腰上勒出小肚子来……唔？”
  阿米莉亚才不理会她，直接捏起一块塞进她的嘴里，笑眯眯地道：“娜塔莎表姐，不怕不怕，这点心我让阿姆兰做的时候，特意嘱咐过她少油少糖，绝对不会发胖的。”
  开玩笑，作死当然要一起啦，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娜塔莎品尝到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感激得眼泪差点没掉下来，阿米莉亚真是太明白她的心了，知道她碍于姑母的面子，这才不好意思说想吃。
  娜塔莎一边咬着糕点，一边暗暗地想，阿米莉亚这下子直接塞给她了，这样一来，姑母看见的可不是她自己想吃啊，就不会骂她嘴馋了吧？
  察觉到特曼妮夫人的死亡凝视，阿米莉亚连忙讨好地凑过去，把手里的点心递到她的唇边，讨饶道：“母亲，一下午什么都没吃，真的要饿死了，您也快吃一点吧。”
  做得精致的点心递到嘴边了，又是女儿亲手给的，特曼妮夫人心里到底是软了软，见她吃掉了这块糕点，阿米莉亚欢心地笑了，凑过去噌噌特曼妮夫人：“还是母亲最好了。”
  “你啊……”
  特曼妮夫人微微一笑，点点阿米莉亚的额头：“还是这么孩子气，要是以后嫁人了该怎么办？以后的丈夫该要嫌弃你太稚气了。”
  娜塔莎在一旁听着，又见着特曼妮夫人脸色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不悦，心里也放了下来，她也笑起来：“阿米莉亚，我还想再吃一块……”
  阿米莉亚吃了两块后，把剩下的点心都给了娜塔莎，然后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指尖上拿捏的碎屑油腻后，她抱着特曼妮夫人的手臂，甜甜地笑了笑。
  “我才不要那么快嫁人呢，母亲，我还没长大呢。”
  少女撒娇时说起来的话，嗓调都是甜甜的，像是绽放在味蕾间的甜糕：“而且，我以后嫁的人，那一定是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这样，他也能包容我所有的小毛病。要是区区这样的性格他都接受不了，我才不会嫁给他呢。”
  特曼妮夫人抚抚她的发鬓，闻言不由笑了：“莉亚总是要嫁人的，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母亲身边。但你有一点说得对极了，我的女儿嫁的人，一定是要足够爱你，且包容你的。”
  “母亲……”
  阿米莉亚顿了顿，忽然问道：“你会想要我去争王子殿下的未婚妻这个位子吗？”
  像隔壁的南尔家一样，他们家的爱丽娜虽然比王子大上几岁，但阿米莉亚看得出来，南尔夫妇都特别渴望爱丽娜能坐上那个位子，成为王国未来的女主人。
  从之前到现在，阿米莉亚无时不刻都觉得，活在那样要求之下的爱丽娜，特别地辛苦。
  特曼妮夫人顿住了，她听出了阿米莉亚声音里的期冀，默了片刻后，她的喉头似乎有些微哽：“莉亚你听着，母亲只想看到你高兴，或许之前母亲有过这个念头，但一想到你生活得一直都是那样自由，万一真要被选中做了王妃，那被拘在宫里，你该有多么地不快乐。想到这些，母亲便觉得不对了。”
  “可是……您为什么这么看重这次宴会，以前您从不要求我的钢琴，我的舞姿……”
  阿米莉亚不解地抬起头来，迎上她的目光，特曼妮夫人眼里泛着阿米莉亚有些看不懂的光芒，妇人虽然是笑着，但她眼底的丝丝苦涩只有她自己能清楚不过。
  “莉亚已经不小了，也该相看相看有没有合适的，或者……喜欢的人了。”
  特曼妮夫人这么一说，阿米莉亚就似乎明白了，但她又有点儿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的语气竟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第210章   糕点吃完了，等了许久，外面的马车队终于开始缓缓往前挪动。
  娜塔莎从之前的兴奋，早已被浇灭了一腔热意一般，趴在车窗边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恰好，弗朗西斯家的马车外突然传来贵妇人们的声音，她们在冲特曼妮夫人招手，特曼妮夫人不好拒绝，只得下车去和她们聊天。
  阿米莉亚坐到她身边去，和娜塔莎说话：“娜塔莎表姐，你怎么了？”
  “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在想……这些小姐们穿得这样好看，走起路来裙摆都纹丝不动的，等待会儿我到了宴厅上，会不会是最不出色、最丢脸的那个？”
  娜塔莎惆怅不已，这样一说，她便越发觉得自己比不过其他人，心里就越发自卑起来。
  娜塔莎虽然脑子有些时候转不过弯来，但她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清楚，自己和阿米莉亚、和其他的那些贵族淑女们，是无法和她们比较的，她们自幼就学习各种礼仪乐趣，而自己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丑姑娘罢了。
  就像那天爱丽娜说的那样，自己走在阿米莉亚身边，并褪去这些不属于她的华美衣裙，她在外人眼中，就是像极了一个贵族小姐身边拎东西的女佣。
  “娜塔莎表姐，你怎么总这样想？”
  阿米莉亚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娜塔莎骨子里的自卑感，也知道她是个爱伤感的人，却没想到，在马上都要进宴会的时刻了，她居然还有功夫伤春悲秋。
  娜塔莎转过头来，期待阿米莉亚能说些什么安慰自己的话，可等了好半晌，阿米莉亚也没再吱声，而是靠在车厢边闭目养神。
  看着她这么一副不愿多说，似乎对自己失望又无奈透了的模样，娜塔莎没忍住又深深地低下头去，心里难过极了。
  阿米莉亚睁开眼：“不要低头，娜塔莎。”
  娜塔莎愣了愣，垂着的脑袋下意识地就要抬起来，阿米莉亚伸过手去，拍拍她微躬的脊椎背骨，随着她轻拍的动作，娜塔莎就慢慢地挺直了脊背。
  “对，就是这样，待会进了宴厅，也要一直这么保持着。”
  阿米莉亚放下拍娜塔莎背膀的手，又合掌鼓了两下，像在为娜塔莎鼓舞似的，阿米莉亚轻声问道：“娜塔莎表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去争王子的未婚妻这个位子吗？”
  伴随着阿米莉亚这句疑问落下，娜塔莎的目光随之也定格在了面前少女的身上，是啊，阿米莉亚为什么不渴望成为那个所有小姐们都羡慕的存在呢？
  明明阿米莉亚的外在条件那样优渥，她继承了特曼妮姑母美丽的外貌，随意打扮一番就能美得动人心魄，又从小到大被姑母如珠似宝地培养着，即便弗朗西斯家的地位不如其他显赫的贵族，但阿米莉亚凭借着自身的条件，是绝对能在一众淑女小姐面前大放异彩的。
  娜塔莎确实很不能明白。
  “那是因为表姐你只看到了这个身份有多么贵重，却忘记了王子会不会爱上我。”
  阿米莉亚双手撑着脸颊，轻声道。
  这个世界上的男主角——艾瑞斯王子注定只会爱上女主角——仙度瑞拉，任何插足的人都会被当成是恶毒的配角，没有人会例外。
  “可是、可是……”
  娜塔莎睁着眼睛，似乎更迷茫不解了：“不是说，替王子选未婚妻的是国王陛下吗，这样一来，只要入得了国王陛下眼的人，就很有可能被选上，那……到那时候，被挑选中的小姐，有很大的可能不是艾瑞斯王子会喜欢的啊……”
  “那不就是了。”
  阿米莉亚一拍手，笑了：“既然有那么大的可能，王子不会爱上这个国王挑选的未婚妻，那为什么还要和那些小姐们挤破了头一样去争呢？”
  娜塔莎定定地看着她，阿米莉亚继续道：“我以后要嫁的人，肯定是要和我互相喜欢的，绝不会是长辈做主定下来的婚姻，所以娜塔莎表姐，你难道不觉得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是很不幸的吗？”
  “当然了……”
  娜塔莎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娜塔莎表姐，所以你不必为自己的家庭、出身再烦恼了，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的。”
  阿米莉亚笑着点点娜塔莎的心口：“他在意的，是你的内心，是你真实而美好的内在修养啊。”
  娜塔莎怔怔地垂下眼睫，真正喜欢的人……是看中的是内在吗？
  车队继续往前缓慢地挪动，特曼妮夫人重新上车时，便觉得侄女娜塔莎好似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妇人笑着问两姐妹：“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悄悄话呢？”
  “就是和娜塔莎表姐随意聊了聊。”阿米莉亚凑到特曼妮夫人身边，亲昵地噌了几下，接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再问道：“母亲，刚才那些夫人们喊你下去是做什么呢？”
  阿米莉亚刚才掀了车帘子，看到了一众喊特曼妮夫人下去的夫人们中，也有南尔夫人的身影，只是不见她的女儿爱丽娜，想来应该是和她们一样待在马车里面。
  只是……
  “南尔夫人她们不是一向不喜欢和弗朗西斯家交往吗，怎么现在仿佛对您又特别亲密友好了？”
  阿米莉亚才不相信，那位南尔夫人是突然悔悟过来，对自己之前联合众位贵族妇人讨厌和疏远特曼妮夫人，是感到愧疚了呢，突然对母亲这样的热情，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她们问母亲，莉亚喜不喜欢王子殿下。”
  特曼妮夫人倒也没有藏着掖着不让阿米莉亚知晓，这么一说，阿米莉亚就明了了。
  她就说嘛，那些小家子气又胆小如鼠的夫人们，这可不就是在打听哪家的女儿有意王妃的位子，打听清楚了这就好“铲除异己”呢。
  “就让她们争去吧。”
  阿米莉亚并不在意这些人的这些小动作，她心里暗想着，无论她们有多努力，最后艾瑞斯王子心属的还不是仙度瑞拉么，已成定局的结果她要是还要去掺上一脚，才是无聊又得不偿失呢。 第211章   贵族夫人小姐们暗地里较劲起来，那可是要命的。
  刚步下马车，阿米莉亚就被前后推搡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要不是道路两旁有维护秩序的护卫队们，就按这么挤来挤去的势头，肯定是会有人受伤的。
  阿米莉亚刚勉强稳住身子，下一刻就被后侧的一股大力一撞，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要往前面倒去，阿米莉亚下意识地扑腾了两下手，口中喊着：“母亲……”
  好在，很快地她挥在半空中的双手就被人稳稳地扶住了，做了好事的人一见她站稳了身子，立即像被烫坏了手似的撤开了自己的手。
  “多谢啊……”
  阿米莉亚能察觉到刚才那力道，并不是挤到不知哪儿去的特曼妮夫人，应该是身边见她跌倒才好心来扶的人，但阿米莉亚一抬头，就见身侧立了位身穿月牙色白袍的侍者。
  但这位侍者低着脑袋，阿米莉亚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却莫名地对这人有股子熟悉感，阿米莉亚歪了下头想看清楚，她斟酌着词汇：“这位……刚才多谢你了，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噗嗤……”
  阿米莉亚的话刚落下，那白袍侍者都还没有答话，就听她后面传来了一声短促的笑声，对方似乎有些抑制不住了：“哎哟阿米莉亚，你真的是太可笑了，这样无聊无趣的搭讪手段，早就已经过时了几百年了好吗！”
  在人群中，阿米莉亚扭头有些艰难，但即便不转过身去，她也听得出来说这话的人，可不就是讨厌她她也讨厌的爱丽娜吗，那么……刚才推她的人，也很有可能是爱丽娜了？
  阿米莉亚咬咬后槽牙，在心里不停地劝着自己要忍下来，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像爱丽娜这种无脑又爱惹事情的配角，肯定是活不命久的。
  顺着人流缓慢地往前挪动，爱丽娜途经刚才扶了阿米莉亚的那位侍者身旁时，她还特地地停了片刻，用目光扫视了好几眼，嘴里的嘲讽抑制不住：“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像阿米莉亚那样的小姐，这还没进宴厅呢，居然一眼就相中了这街旁的侍者？笑死人了……”
  还以为阿米莉亚的理想有多远阔呢，没想到不过被人搀扶了一把就意属人家了，瞧瞧，母亲的担忧真是太过多余了。
  爱丽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但不过想想也是，自打特梅因公爵死后，弗朗西斯家早就落魄了多年，要不是特曼妮夫人在撑着，阿米莉亚和她那个继妹早就沦落为平民了。
  阿米莉亚现在可算是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了，知道什么不该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的，可亏得她现在这么识相，否则等会到了宴厅上，阿米莉亚肯定要被各家的贵族小姐们的气场给自卑到没脸见人了。
  在爱丽娜错身而过后，她没注意到的是，那名白袍侍者擦了擦因紧张而渗出的汗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要是此时阿米莉亚见着了他的模样，就一定能认得出来，这位侍者正是那天外出采买衣物时，自己跑到光明神殿看见神像时突然唤她的那位神侍。
  看着爱丽娜远去的身影，帕耶这才松下了一口气，随即，他又凝神，冲不知何处遥遥地一躬首。
  幸好，没辜负毕诺大人所托。
  就是刚才那位小姐的嘴也太恶毒了点儿，要是让毕诺大人听到这话，指不定要对她如何了。
  另一边，成功安抚到自己的阿米莉亚，还不知道爱丽娜这人这么多的脑洞，刚才她是真心觉得那位白袍侍者很是眼熟，哪里是爱丽娜那样思想龌龊，觉得除了她自己之外的每位小姐都是不好的。
  阿米莉亚更不知道，在今晚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居然会有人派了人来护住她的安危。
  迈入了辉煌贵气的王宫宴会厅内，阿米莉亚退到了一边，小心谨慎地观察着母亲和娜塔莎的身影，刚才一下车时，她就被后面拥挤过来的人群和她们冲散了，这样想想，母亲和娜塔莎应该是还在她后面的。
  但在一边等了半晌，拥挤的人群已经往宴厅内涌动得差不多了，阿米莉亚目光不错，却一直也没见着两人的影子，少女不由蹙了蹙眉。
  身旁注意了她许久的护卫上前来道：“这位小姐，该往里走了。”
  “噢好……”
  阿米莉亚这才为难地继续往里走去，少女频频再回头，往后的人群渐渐都稀疏了，也不见娜塔莎和特曼妮夫人的踪影。
  母亲和娜塔莎表姐到底是去哪儿了……
  阿米莉亚心里有点儿忐忑，今天晚上注定会不太平，艾瑞斯王子和仙度瑞拉最后惊艳一舞也是注定会发生的，要是他们还会和从前多次那样上演合舞，那就还好，暂且能够令她安心。
  但……如果会因为她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而改变了这天发生的事，她只希望……娜塔莎和母亲能够没有牵涉其中。
  这一次，就让她、和她所有想保护的人，都做一次局外人吧，主角的世界就让它到属于该属于的人的地方。
  “阿米莉亚？喂，阿米莉亚……”
  阿米莉亚一听见这烦人的声音，登时就想像鼹鼠一样能够原地遁走，爱丽娜她可真是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不管在哪儿，何时何地，都能准确无误地把她找到。
  然后，说些令她犯恶心的话。
  阿米莉亚忍不住放弃良好的仪态，她现在可真想面对面给爱丽娜翻个白眼，给她看看此时的自己有多烦爱丽娜。
  “阿米莉亚！你居然无视我，你信不信我把你刚才和那侍者……”
  迎上阿米莉亚转身过来沉沉的眸光，爱丽娜的话陡然间卡在喉咙里，她的声音不自觉便低了下去：“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本来就是……”
  “爱丽娜小姐。”
  阿米莉亚声音冷了下来：“你或许该端面镜子来瞧瞧你自己，瞧瞧现在的你面容有多丑陋狰狞啊，相信待会王子殿下见到了你，该要被你这幅嘴脸给吓跑了吧？”
  “啊阿米莉亚！！”
  这几句话直接就戳中了爱丽娜的肺管子，爱丽娜气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尖叫一声，登时引来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第212章   在场的众人都是有良好修养的贵族夫人小姐们，听见爱丽娜这声不符合仪态的尖叫声，大多数人只是淡淡地瞥了爱丽娜一眼，就不大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被这样的目光一遍遍扫视而过，爱丽娜只觉得自己的颜面都丢尽了，并不是那样的目光令她感到羞辱，而是这些夫人小姐打量过后并不将她放在心上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爱丽娜的心。
  阿米莉亚才没兴趣看她在这儿发疯，少女不再理会面色惶恐的爱丽娜，直接转身走了。
  “阿米莉亚！”
  爱丽娜察觉到阿米莉亚走掉的身影，她咬咬唇角，连忙追了上去，不死心地压低声音道：“阿米莉亚你不过就只是会耍嘴皮子而已，你难道敢发誓刚才在路边，你不是对那侍者感兴趣了才……”
  “闭上你的臭嘴吧，爱丽娜·南尔！”
  不等阿米莉亚说些什么，一道愤怒的声音打断了爱丽娜畏畏缩缩的话，阿米莉亚看去，只见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娜塔莎，正立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此时她怒气冲冲地朝爱丽娜走过来。
  穿上了裙撑的长裙随着她走动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只是娜塔莎站定后就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优雅。
  她扯开嗓门大声道：“爱丽娜·南尔，亏你还总觉得自己是淑女，身为伯爵的女儿你就是这样随意诽谤他人的？相信南尔伯爵一定会认为，他有一个因诽谤罪而落狱的女儿是件令家族羞耻的事情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爱丽娜不知是气得还是被众人环绕的目光给羞的，她的脸颊一片通红，又急又气：“我什么时候诽谤阿米莉亚了？该死的，娜塔莎你不要乱说！”
  “噢……”
  人群里忽然发出几声不轻不重的惊叹声：“伯爵的女儿，不是贵族的小姐吗，怎么还会说脏话呢……”
  爱丽娜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怕了，她害怕连累到南尔家的名声，否则这对于竞选王妃的位子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爱丽娜慌忙摆着手解释：“不、不是的，我没有……你们是听错了……”
  “走吧，娜塔莎表姐。”
  阿米莉亚没再管因为急着解释而快要哭了的爱丽娜，她拉起娜塔莎的手，就钻进了宴厅乌泱泱的人群里。
  甩掉了爱丽娜这块极其黏牙的牛皮糖，阿米莉亚找了处安静的地方，拉着娜塔莎询问：“母亲呢？她也和娜塔莎表姐走散了？”
  “是啊，我一下车就没看见你和姑母了。”
  娜塔莎点点头，她的面容上仍存留着愤懑不平：“那个爱丽娜可真是讨厌，居然敢往你身上泼这样的脏水，她就不怕这样不积口德，未来会遭报应吗？”
  “阿米莉亚，你就是心肠太软了，连句语气重的话都不会说，你不知道，像对付爱丽娜这种人，就是要堵得她哑口无言才好。”
  听到后面，阿米莉亚不由摸了摸鼻尖，要是娜塔莎早几分钟找到她，说不定就听着了她之前对爱丽娜放的那番狠话了，肯定就不会这样说她心肠太软……
  不过……阿米莉亚有点儿好奇：“娜塔莎表姐，你是怎么知道罗斯特斯城的诽谤罪是要入狱的？”
  “啊这个……”娜塔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还记得那天仙度瑞拉反抗姑母吗，你找到我们后，不就是用这样的话堵住仙度瑞拉诬陷人的嘴吗？然后后来我就去向阿姆兰了解了这项罪行，瞧，今天是不是就派上用场了？”
  “是，娜塔莎表姐真厉害。”阿米莉亚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视而过，一寸寸地寻找着，却一直不见特曼妮夫人的身影，她的眼里不觉带上了丝失望的光芒。
  现在娜塔莎过来了，就剩下母亲不知道去了哪儿，今晚的宴会人这么繁杂，就怕不要出了什么乱子才好。
  “阿米莉亚，你就安心吧。”娜塔莎将她眼里的担忧瞧得清楚，连声安慰道：“姑母又不是小孩子了，她一个人也没事的，放心吧放心吧。”
  阿米莉亚只点点头，抿着唇没言语。
  宴会正式开始后，拥挤的人群退避一旁，留出跳舞的空地，此时此刻，应该是由王子艾瑞斯挑选一名少女合跳开场舞。
  这个流程，赴宴的众人大都是心知肚明的，因而各家的小姐们皆是拼了命地往里面挤，站在内圈，艾瑞斯王子就极有可能从最近的人中挑选出舞伴来。
  阿米莉亚看着面前这些少女把暗地的较劲搬上台面上，你推我我踩你地往里面挤，完全就抛下了平日里自持矜持的优雅仪态，真是叫第一次看到这样场景的人有些惊掉了下巴。
  只不过，阿米莉亚可不是第一次见到，她没什么兴趣，这时候圈子里的大多是年轻的小姐们，妇人们都会避退开来，现在正是能寻找到母亲的好时机。
  倒是娜塔莎觉得这些贵女的姿态难得一见，有趣得很，她时不时拉拉阿米莉亚，还凑到她身边低语着：“阿米莉亚快看快看，那位小姐穿着的裙子那么好看，可她却用屁股挤开了后面想要超越她的人哈哈哈哈哈……”
  “娜塔莎表姐，那你在这儿看着，就在原地不要动，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母亲。”
  阿米莉亚再三嘱咐娜塔莎，得到了对方肯定确定的保证后，她这才往偏角处走去，这边站着一排的、围成三三两两闲聊的大多都是妇人，她们的女儿在前厅明目张胆地人踩人人挤人较劲，她们则在这儿逞些口舌之能。
  阿米莉亚一眼掠过去，还没看到最后角落的地方，就听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莉亚？噢上帝，你跑到哪里去了？”
  阿米莉亚随即扬起松了一口气的笑容，转身朝特曼妮夫人跑去：“母亲，终于找到您了。”
  “噢莉亚，娜塔莎去哪儿了？噢今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可得拉好彼此，不能再走散了……”
  特曼妮夫人碎碎念着，阿米莉亚不由弯唇笑了笑：“您快放心吧，娜塔莎表姐在前面等着我们呢，走吧，我们该去找她了。” 第213章   万幸的是，娜塔莎没到处乱跑，等阿米莉亚带着特曼妮夫人赶到原地时，她还站在那根大柱旁看着那些淑女们，为了有一次和王子跳舞的机会争破了头。
  “噢，幸好莉亚你早就决定了不掺和这些，不然这么多人可怎么挤得过，要是跌倒了母亲得心疼坏了。”
  特曼妮夫人也在一边惊叹着，阿米莉亚看了看外面明月当空的天色，已经黑得暗沉如水，这时候，仙度瑞拉应该还得等一会儿才会到吧？
  宴厅内的音乐声已经响了起来，悦耳动人，但令在场的宾客都有些失望的是，艾瑞斯王子迟迟都没出现在厅堂内，高坐在上首的国王已经脸色有了不虞，他唤来身旁的侍者，低声吩咐了什么过后，又起身对众人说了些寒暄的话。
  瞧见这一幕，阿米莉亚倒是放下了心，今晚一开始到现在，都和之前循环多次的世界场景没什么区别，仙度瑞拉都还没有来，艾瑞斯王子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宴厅里，邀请配角们跳开场舞呢？
  反正只要看到仙度瑞拉身穿华美的衣裙登场，像个一国尊贵的公主似的和艾瑞斯王子跳完那场舞蹈，阿米莉亚就能彻底地放下心了。
  她是决定了的，她不会去争属于女主角的王子殿下，也不会去干扰仙度瑞拉她的爱情，这样，到了最后，再怎么也不至于要治她于死地了吧？
  艾瑞斯王子还没现身，王宫的侍者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奉了饮品红酒出来，厅内的宾客都依照国王的话，推杯换盏，一时间，除了那些还不死心走开的贵女们，其他人都相处得其乐融融。
  娜塔莎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两杯果汁，一杯递给身后的阿米莉亚，不远处，特曼妮夫人已经去了属于夫人们的圈子里交谈。
  阿米莉亚一手接过玻璃杯，带着娜塔莎去了能落座的沙发上，主角还未登场，开场舞暂时停罢，赴宴的众人能自己去寻乐，有些大胆的小姐甚至会趁着酒劲，主动对男士剖白自己的心意。
  这场属于艾瑞斯王子的成年宴会，这下子倒成了贵族男女之间的相亲盛宴了。
  “阿米莉亚，我突然想起来，你说仙度瑞拉不会偷偷跑进来吧？”
  娜塔莎看着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姐们，不知怎的，脑海里就突然闪过仙度瑞拉那张怯怯的脸庞，噢不，从前她那张脸上永远是怯生生的，但自从仙度瑞拉和姑母、阿米莉亚吵了一架后，她就觉得仙度瑞拉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
  就好像……
  整个人都被置身在了阴暗中，她最后回来的那几天里，娜塔莎每次一看到她，心里就徒生一股的毛骨悚然。
  “阿米莉亚，你说……”
  娜塔莎突然靠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说仙度瑞拉不会想不开——”
  “怎么可能，娜塔莎表姐你想多了，她不可能做傻事的。”
  阿米莉亚一口否定，要是被她几句话就说得要去跳楼自尽，那就不是仙度瑞拉，这个世界女主角的性格不是一直都是最宽容、最大度、最能忍让的吗？而且那天她说的话也不算很重啊，比起从前逼迫仙度瑞拉做家务挨骂的那些，这简直好太多了。
  何况，今晚还有仙度瑞拉的重头戏呢，笔者怎么也不可能改了笔把仙度瑞拉写死吧。
  “噢不不不……阿米莉亚，仙度瑞拉当然不会做什么傻事了，我的意思是，她会不会想不开地要报复我们，然后来了舞会，勾引王子……噢上帝，阿米莉亚快看，王子来了！”
  娜塔莎低低地惊叫一声，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王国的继承人，一下子按捺不住激动，不住地摇晃着阿米莉亚的手臂。
  阿米莉亚觑了娜塔莎一眼，她的脑洞居然还有猜对的时刻，不过善良的女主角被王子爱上，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怎么能说是勾引呢。
  前面的人群中登时有了止不住的喧哗声响，阿米莉亚抬眸看去，着了一身黑蓝锈金纹服装的艾瑞斯正步至国王身边，台下，许多的少女们正忍不住地捂着脸，有的还暗暗地咬着牙忍着嘴里溢出来的尖叫声。
  人群骚动间，场面一度有些抑制不住的慌乱场景。
  阿米莉亚并不在乎艾瑞斯王子来没来，她在乎的是，今晚男女主角之间的共舞情景，能不能和她想得那样安然无恙地发展下去。
  厅外，夜色已经浓郁得化不开了，明亮的月色攀上张牙舞爪的枝头，静静地散发着的银晖普照着大地。
  “奇怪……”
  阿米莉亚看看台上已经现身的艾瑞斯王子，又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她不由喃喃了一句，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起沉沉的深思。
  难道，因为她拥有了控制身体权的缘故，所以今晚仙度瑞拉和艾瑞斯王子的缘分也因此散掉了吗？
  “阿米莉亚快看啊快看啊，王子就要挑选他的舞伴了，噢上帝！我从来没见过像艾瑞斯王子这样有气质有仪态的男士，你说，他会选谁啊？”
  娜塔莎止不住地惊叫着，喋喋不休地同阿米莉亚说着话：“是那个穿白色长裙头戴纱帽的小姐？还是那个离艾瑞斯王子最近的？又或是……”
  但这些话听在阿米莉亚耳中，简直莫过于麻雀的唧唧喳喳的聒噪叫声，少女蹙了蹙眉，趁着娜塔莎还在思考是哪个好运气的小姐，在今晚会成为艾瑞斯王子的舞伴时，她偷偷溜出了宴厅外。
  一到外面，月光的明亮柔和就越发地显现了出来，外面都是各家停放有序的马车，车夫要么在马车里面歇息，要么则是在外面吹着风闲聊着天。
  为了不太过引人瞩目，阿米莉亚低调地穿梭过这些马车，跑到通往车辆的大路边去看，路的尽头空荡荡的，只隐约闪烁着一些平民人家的灯火，别的就再没有了。
  阿米莉亚眸子里已经凝着了浓郁的不解，仙度瑞拉的神降呢，她的南瓜马车、白鼠仆人呢？
  要是没有了这些，没有了今晚她和艾瑞斯王子的一舞，没有了落跑后掉下的水晶鞋。
  那么，接下来的故事又该怎么办呢？ 第214章   阿米莉亚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宴厅，厅内的音乐正是进行到高潮迭起之时，正中间处，艾瑞斯王子正绅士地扶着一位小姐的腰，两人的身影和谐而优雅，翩翩起舞。
  “阿米莉亚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吓死我了！要是弄丢了你，姑母肯定是要骂死我的……”
  娜塔莎扑上前来嚷嚷着，但阿米莉亚瞧她的神色确实是焦虑不已，她便安抚地冲人一笑：“我没事。就是觉得这么多人挤在这儿太闷了，这才出去透了透气，放心好了，我不会再偷偷乱走了。”
  “你看。”娜塔莎拉过阿米莉亚，指了指舞池中央那对看着无比般配的男女，娜塔莎轻叹了口气：“这位小姐还真是好运，刚才站在艾瑞斯王子最近的几位小姐，都没有机会被挑选，反而是站在比较后面的她被选中了，瞧，王子殿下和谁在一起跳舞是不是都很配？”
  阿米莉亚蹙着眉心，看了又看，那正在带着曼妙姑娘起舞的艾瑞斯王子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笑容，但那位小姐……根本就不是仙度瑞拉啊！
  阿米莉亚按了按眉心。
  她还记得，从前的这一天，仙度瑞拉是得到了意外的神降，许愿想去王子的舞会看一看，神明知晓她的善良，便将后院种的大南瓜幻化为精致独特的马车，被仙度瑞拉一直偷偷饲养的几只小白鼠，则被幻化成了打扮严谨的仆人。
  最重要的当然是仙度瑞拉自己了，那身因常年在壁炉边沾染上灰的脏兮兮裙子，变成了奢华的服饰，健壮马儿是由墙角下的蜥蜴变化来的，但却也不妨碍它们用矫健的四蹄奔跑在空旷的大路上。
  那时候的宴会才刚刚开始，各家的马车都已经停靠在了宴厅门口，没有之前的拥堵，这仿佛是神明得天独厚的偏爱一般，宛如脱胎换骨的仙度瑞拉很快就抵达了宴厅门口。
  重头戏当然就是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所见之处，皆是宛如公主般华贵的仙度瑞拉缓步而来，而正觉得不知道该选哪位小姐的艾瑞斯王子眼前一亮……
  阿米莉亚看了看门口，黑夜，空无一人。
  现在怎么能仙度瑞拉还没到，艾瑞斯王子就和别人跳起舞来了？
  此时的阿米莉亚心里有点儿忐忑，又有点儿隐隐的雀跃和激动——这，是不是就表明了，这个世界确实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或许，仙度瑞拉不一定会成为王子的未婚妻，就像今晚艾瑞斯王子没有等到仙度瑞拉到场，就挑选出了舞伴。
  阿米莉亚脑海里的念头有些控制不住，如果、如果仙度瑞拉将不会和艾瑞斯王子在一起，那没有仰仗权势的她，是不是就不能够打击到她和母亲？母亲苦心经营的绸缎商会也不会一夜之间就破产？
  噢上帝！这对阿米莉亚来说，无异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她和母亲幸福安稳一辈子，那是她做梦都想拥有的情景。
  不过几瞬之间，阿米莉亚就释然了故事结局将会有的变化，其实她可以做两手的心理准备，第一就是不妨碍、不阻拦仙度瑞拉和艾瑞斯王子的缘分；第二则是看着这故事情节变化无常，直到仙度瑞拉和她的王妃位子再无干系。
  其实于她和母亲而言，这后者当然要比前者好太多了，因为她们现在本就和仙度瑞拉闹得太僵硬了，与其渴望她能够以后高抬贵手，倒不如期望她没有这种惩罚任何人的机会。
  当然了，阿米莉亚思虑的这两种，她都是插手不了的，她或许只能壁上坐观，一切顺其自然吧。
  “阿米莉亚？你又在发呆想什么呢？快吃些点心吧，这么久肚子都空荡荡的肯定饿了。”
  艾瑞斯王子的开场舞，在阿米莉亚遐想思虑的时间里已然结束，她回神过来，就见娜塔莎一手端了杯果汁，一手则是托着碟小盘子，里面盛放着好几个精致好看的糕点。
  阿米莉亚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吃点心，她接过娜塔莎手里的果汁，一面轻抿一口，一面坐下来无声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现在开场舞结束，便是到了众人开始起舞的时刻，年轻的绅士们可以邀请自己心仪的小姐共舞，美丽的淑女们同样也能摆脱掉平时羞涩的姿态，大方问邀自己看中的男士。
  舞池中人影幢幢，现在就不比艾瑞斯王子还没跳开场舞之前那样拘束了，美味的甜点糕点、清甜的果汁醉人的红酒，被侍者们有条不紊地奉送到桌台上，以便供来往的贵人们取用。
  虽然像阿米莉亚和娜塔莎这样坐着的小姐，自然是在少数的，大多都在舞池中央和旁人欢快地起舞，但……也不是没有像阿米莉亚这样“不思进取”的存在。
  率先察觉到身边的人是谁的是娜塔莎，她下意识地捂着嘴，很是惊诧：“噢！你……你是刚才和王子一起跳舞的那位小姐？噢，上帝，我发誓，你简直和王子般配极了！”
  阿米莉亚也偏头看过去，正对上那位小姐有些羞涩地抿唇而笑，娜塔莎简直不止一点儿的兴奋，她做出自我介绍后还指指阿米莉亚道：“这是我的表妹阿米莉亚，你应该和她一般大的。”
  “我是萝什，谢谢你的夸赞。”萝什微微抬起了头，露出眼里欢喜的眸光。
  娜塔莎毫不客气地八卦道：“萝什小姐，那你……喜欢艾瑞斯王子吗？”
  这话一问出来，阿米莉亚明显就察觉到了周围有人投过来赤裸裸嫉妒的目光，她叹一口气拽拽娜塔莎，示意她收敛一点儿。
  哪知，娜塔莎非但没感觉到那些恶意的目光，还让阿米莉亚不要乱动，自己则连声追问着那位萝什小姐。
  看着萝什已经羞涩地快要把脑袋垂到胸膛里了，阿米莉亚这才看不过眼地去阻止娜塔莎：“娜塔莎表姐，你快别问了，萝什小姐该要不高兴了。”
  反应迟钝的娜塔莎这才看到萝什的异样，忙道：“噢萝什小姐，真是抱歉极了，你应该知道我就是太好奇了……”
  垂着脑袋的萝什连忙抬起了头，冲娜塔莎摆摆手，少女的脸颊已经通红一片：“不不……娜塔莎小姐，你不用道歉……” 第215章   夜幕降临的街道边，来往的人群稀落，人们大多蜷窝在家里点起烛火，星星点点的灯火散落在这片宁静的城市各处，其中，有一处的光芒尤为乍眼。
  高高的阁楼上，透过面前的小窗子，只能很勉强费力才能看到那片灯火通明。
  仙度瑞拉用力地攥紧了拳头，这么多个世界的穿梭，却永远失败的结局早令她没有了耐心。
  “系统，为什么那该死的神降没有降临？没有华贵的马车，我怎么可能去得了王子的舞会！”
  脑海里，系统那一成不变的电子音像头垂垂老矣的老牛一样，哼哧哼哧着有着磨人的前缀，就在仙度瑞拉极其不耐，马上快要暴走时，它这才半天缓过来回答道：“哦，主人，您忘记了？表人格此时此刻在这具身体里出现不了了。”
  “这和神降没来有什么联系？废物！我看真该把你的程序销毁，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可以永远地毁掉了！”
  仙度瑞拉气得好一通乱砸，不大的房子里的桌上的东西都被她挥到了地上，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
  楼下正准备离开回家的阿姆兰疑惑地往楼上看去，是她听错了吗？这样巨大的动静，还有嘶吼声，哪里会是仙度瑞拉小姐那样柔弱的孩子会发出来的？
  阿姆兰摇摇头，拎上中午剩菜的打包盒，推门走出了院子，她回头瞥了眼楼上还在燃着灯火的阁楼，心里还在暗暗地想，她肯定是年纪大了，这才听错了。
  被系统提到“楼下的佣人会察觉不对劲”暂时劝住了的仙度瑞拉无力地坐在床上，她的语气里尽是疲惫：“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是受够了……”
  这么多个世界，她攻略的结局无一不是像第一个世界一样，惨淡收场，没有了这些世界的气运，她以后、她的主神空间……该怎么办？
  “主人，您来这个世界之前，我是不是告诉过您可以再等等的？”
  也不知仙度瑞拉时不时听错了，她觉得系统的语气里竟有丝鄙夷和无语，但继续听下去，那种感觉又不见了：“这个世界神降的标准就是为主角服务的，但这么重要的时刻里，您却把表人格挤了出去，这才导致神降错乱，没有降临在仙度瑞拉身上……”
  “难道我不是主角？真是可笑！是我赋予了这些书中世界生命！我是每个女主角的主人格，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你居然和我说那个该死的小白花表人格，比我还有魅力？！”
  仙度瑞拉气愤不已，她不是一般地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可是掌控这么多小世界的主神啊，这些世界应该无比地承认她才是！怎么能是表人格那个废物？
  仙度瑞拉喘着气，缓了一会儿，她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问道：“你说最后导致神降没降临在仙度瑞拉身上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神降还能给其他人？”
  仙度瑞拉一点儿也不愿相信，她宁可这个神降永远也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也不允许它在其他的配角身上显现！
  否则，这可不就是对她这个女主角的侮辱吗！
  “就是主人您想的那样，错乱的神降会重新择主，并不会消失不见。”
  这回，系统倒是没有机械音响个半天，反而很快地接上了话。
  “该死的——”
  “滴！警告一次，事不过三，请您切勿做出ooc的言行，否则将会强制遣返主空间……”
  “闭嘴！”
  仙度瑞拉捏紧了拳头，少女那清丽的面容已经变得狰狞，黑色的瞳孔中充斥着愤怒。
  随着越来越多小世界的攻略失败，导致这些世界的气运消散她收不回来，她属于主神的权力也在慢慢地削弱了，现在……居然区区她捏造出来的小世界的意识，都敢处处掣肘她、对她下这种约定！
  看来，是得想个办法了……
  仙度瑞拉站起身来，透过窗口，她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狂欢，眸底的神色浮沉。
  ……
  阿米莉亚拉着娜塔莎和她们新结识的小伙伴萝什，一齐往后花园走去，花园有着大块的草坪，此时的宴厅里觥筹交错，裙影浮动，阿米莉亚觉得那里面太吵太闹，走到这边来偷闲才是件明智的事。
  三个人在宽宽的长椅上坐下，初夏时节的习习凉风拂过脸上，能嗅到风中带起来的青草香味，阿米莉亚有些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
  瞧，躲开了那些纷杂的人群，还有不善的目光，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了许多。
  娜塔莎跟着阿米莉亚的样子靠下去，舒服地喟叹一声，又拉着萝什也靠下来：“萝什，你也像我们这样靠靠吧，噢，我真是觉得在宴厅里端坐着姿态的样子，真是难受极了，现在我的背还有尾椎骨都还酸疼着呢……”
  萝什看着她们的模样，不由犹豫了一下，但被娜塔莎拉着靠下来时，这才觉得那的确是舒服了许多，仿佛提着已久的一口气轻轻放了下来，那是属于来之不易的轻松。
  “噢，刚才那些讨厌的人总是瞧着我们，萝什，我总觉得她们是在嫉妒你，嫉妒你能和王子一齐跳舞，可王子却没能瞧得上她们，你说是吧阿米莉亚？”
  被点名的阿米莉亚徐徐睁开本已经阖上的双眸，她道：“娜塔莎表姐，难道这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吗？”
  “噢，阿米莉亚你可真讨厌，对我敷衍几句难道也不行吗？”娜塔莎故作生气的模样，这可倒没唬着阿米莉亚，却直直把胆子小的萝什给吓了一跳：“娜塔莎小姐，你、你别生气，我觉得你说得对极了……”
  “我在开玩笑呢，你别急呀……”娜塔莎捂着嘴笑了起来，萝什看着她真的不像是生气了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时之间，空气安静下来，花园里带着草香的风，仿佛隔开了宴厅和这里。
  “其实……我也在疑惑，艾瑞斯王子居然真的选我了……”
  萝什声音细细的，她一说出口这话，别说是阿米莉亚了，就连粗神经的娜塔莎也察觉出了什么来。 第216章   “萝什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之前就知道，王子有会选你的可能？你是内定的？但是你怎么又说得你也很惊讶似的呢？”
  娜塔莎没忍住挠了挠脑袋，此时此刻越说，她就越来越糊涂了，像无端把自己给绕了进去一样。
  “萝什小姐这话的意思，应该就是她早就知道自己有可能被选中，但她惊讶的是，艾瑞斯王子居然真的会遵从国王的意思选了她。”
  觑了眼娜塔莎纠结不已的神色，除了腹诽她这个表姐脑子着实不大灵光，不能想太多的事情以外，阿米莉亚眼底还浮沉着一些深思。
  如果这么说来，那从前……仙度瑞拉和王子共舞的情景本也是可以被打破的，就像，仙度瑞拉没出现在今晚的舞会上，艾瑞斯王子挑选了萝什作为他的舞伴。
  从前的时候，或许也有位被国王内定的萝什小姐，只是她都没来得及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被那位笔者用他笔下的女主角光环，将人挤了出去。
  尽管阿米莉亚这么一说，娜塔莎那股子纠结劲还是没缓过来，原本生动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呆滞了。
  倒是一旁的萝什听了这话后，面色惊诧中又带着些许的惶然失措，少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阿、阿米莉亚小姐，你、你可不要乱说……”
  这话明明该是斥责的话，从萝什口中说出来，力道却并不足以慑人，不像是她在不许阿米莉亚胡说，反倒像是她在面对质问时支支吾吾的。
  “哎呀。”
  娜塔莎把她重新拉下来坐，挥挥手道：“萝什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嘛，我们只是小小地猜测一下而已啦，阿米莉亚就是不小心猜中了对吧？你放心好了，我们是绝对绝对不会到外面宣扬你是内定的王妃。”
  “可是……”
  萝什有些焦急，她让阿米莉亚小姐不要乱说的是，国王陛下同艾瑞斯王子说有意她做未来的王妃这件事，她实则是在怕这两位小姐知道了这些有损王室威仪的事，国王陛下会不高兴可怎么办……
  娜塔莎满不在乎地拍拍她的肩膀：“可是什么呀可是，别可是了，我们都没想做王妃，我和阿米莉亚是不会嫉妒你的啊。”
  按照今晚仙度瑞拉没有和艾瑞斯王子跳舞的情节下去，如果仙度瑞拉真的失去了女主角光环，那么笑到最后的赢家……很有可能是这位抢了仙度瑞拉风头的萝什小姐啊。
  想到这儿，阿米莉亚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变得真挚了许多，她也应和着道：“萝什小姐，我们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因为你和艾瑞斯王子看起来简直般配极了！”
  如果萝什能成为艾瑞斯王子的未婚妻，她的性子看起来又不是现在的仙度瑞拉那种盛世凌人的，而且，她和娜塔莎从没和萝什交恶过，这样想来，如果萝什能代替了仙度瑞拉，那对她和母亲来说，无异是最好的结局。
  “是、是吗……”
  两个人的追捧，是萝什这么多年以来从没听过的言辞，她又脸蛋通红地低下了脑袋去，同两人道谢：“阿米莉亚小姐，娜塔莎小姐，谢谢你们的赞美。”
  娜塔莎倒是没有阿米莉亚心里的那些想法，她只是觉得和这位经常害羞的小姐似乎能聊的很投机，她在这偌大的罗斯特斯城本就没几个小伙伴，能交好到这样的贵族小姐，娜塔莎觉得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
  “里面似乎快要结束了，我们也该进去了吧？”
  三个同龄的姑娘们又说了会话，阿米莉亚仔细听了听宴厅里的动静，不由提议回去，她怕待会儿母亲见不到她该担心了。
  娜塔莎的确和萝什聊得极好，两人的友情迅速升温，已经不再那么拘束客气地唤对方“小姐”了。
  闻言，娜塔莎觉得也是，她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揽上萝什的臂弯道：“对，再不进去，特曼妮姑母还要急坏了，我们应该出来许久了……”
  “特曼妮姑母？”
  萝什似乎也没觉得娜塔莎的动作有冒犯的意思，反而还饶有兴致地轻声问了句。
  “对。”娜塔莎点点头，又想起来什么，冲落下几步的阿米莉亚招招手示意她快跟上，然后娜塔莎接着道：“阿米莉亚不是我的表妹吗，我现在就住在她的家里，我的特曼妮姑母就是莉亚的母亲，她很关心我们的。你瞧，像我身上穿着的裙子就是姑母给我买的，好看吗萝什？”
  娜塔莎拎着裙子欢快地转了个圈儿，展示给萝什看，看得萝什捂着嘴温柔地笑了笑，她让娜塔莎快停下，又道：“娜塔莎，你要是喜欢漂亮的裙子，可以来我家里玩，有很多新颖的款式我都有，你喜欢哪条我都可以送给你。”
  “真的吗？”
  娜塔莎亲亲热热地又揽上了萝什的臂弯间，有些夸张地惊叫了一声：“噢萝什，你家一定一定是个在罗斯特斯城排得上名号的贵族吧？不然的话，你的父母怎么能把你培养得这么漂亮又对朋友大方呢？”
  萝什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可见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刚结识的小伙伴。
  看着两人相携愉快的场面，在她们身后跟着的阿米莉亚也轻轻地笑了笑，不论是她还是娜塔莎，和这位萝什小姐交好这件事，总是百利无一害的。
  宴厅里的喧闹依旧如故，但似乎是因为这场宴会持续了太久的缘故，许多人的面上都染上了丝丝的疲惫，和人寒暄时都远远没有阿米莉亚她们出去前那样的精神。
  娜塔莎带着萝什一踏进宴厅内，就不知道是瞧见了什么好玩或者是好看的东西，眼神一晃，两人就没了踪影。
  落后她们好几步的阿米莉亚蹙了蹙眉，正要拎着裙摆提步跟上，可一进了宴厅门口，她的眼前就被一阵煦暖的白光给覆盖住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内仿佛也填塞进了一股子如春风般轻柔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间徐徐涌动，不过几瞬间，就抚平了她身体上的倦怠。
  耳边，喧闹的声音随着一声激动的尖叫，骤然停了下来：“快看！光明神神降王宫了——” 第217章   身体里的那股柔和的力量遍及全身后，阿米莉亚茫然地睁开双眸，面前已经不是刚才一片白光，取而代之的是匍匐跪了一地的众人。
  甚至，那立在高台之上，身着华服的国王和艾瑞斯王子，都已经伏首跪了地，那是宛若臣服的姿态，众人的激动、敬畏的情绪都能强烈到被阿米莉亚感知到。
  这是怎么回事？
  “阿米莉亚。”
  有人在唤她，声音空灵，仿佛自天边而来。
  阿米莉亚循着声音偏头看去，只见一双偌大的眼眸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那对瞳孔中仿佛有令人忍不住靠近的磁石，阿米莉亚一同他对上，便仿佛陷入了神往之中。
  “你是……？”
  阿米莉亚感知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立即警惕起来，她掐了把自己的手臂，有这样的疼痛感，才能让她能不被沉溺在这双瞳孔中。
  能吸引人的眼眸忽然眨了一下，就在阿米莉亚以为自己是探寻到了他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时，那声音再次透进她的耳中：“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他是那位创造这个世界的笔者？还是什么异世界的外来者？又或者说……
  突然间有什么念头在少女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过度的惊讶，阿米莉亚的瞳孔剧烈地骤缩了一瞬，她扭头看向伏首低头跪了乌泱泱一地的人群，在那道白光乍现在她眼前时，他们说了什么？
  光明神神降？
  那本该属于仙度瑞拉的幸运神降？让她的南瓜变马车、粗布变礼服，完成了她心愿的……神降？
  看出了阿米莉亚眼底的惊诧，化出一部分器官降临人间的光明神温和地笑了笑：“好孩子，你的善良你的智慧能使神明动容，说出你的愿望吧。”
  在这几瞬之间，阿米莉亚就已经定了定神绪，不管眼前这个光明神是真是假，但他既然问了她的愿望……
  阿米莉亚声音坚定道：“我希望，我和我的母亲能幸福安稳一辈子。”
  再也不要收到什么主角光环的干扰，阿米莉亚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属于仙度瑞拉的东西，她一分一毫都不会觊觎，她历经这么多辈子，唯一的心愿就只剩下自己能和母亲永远快乐地在一起，没有痛苦没有那些盛势凌人的欺负。
  在阿米莉亚话落下的那一刻，那声厚重又空灵的声音道：“如你所愿。”
  声音完全消散在空气中后，阿米莉亚再看去，那双属于神明的瞳孔在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宴厅内重新恢复了细细碎碎的嘈杂，神降消失后的众人仿佛被解除了什么束缚，虽然他们还跪在地上，但却没有了刚才的死寂。
  听着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阿米莉亚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刚才之所以那么安静，是因为神降压制住了他们。
  有人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一个人站了起来，便陆续有人站起身来，趁着这时候，阿米莉亚快速地隐匿至了人群中。
  没见着刚才的那位少女，也没看见光明神的众人议论纷纷：“到底是什么人引来了神降？”
  “光明神为什么会为一位少女神降人间？难道对方是能庇护王国盛兴不衰的奇人？”
  “别胡诌了，你怎么知道神降就一定是冲着那名少女来的？指不定啊，就是她正好路过那儿，又恰逢神降出现……”
  “嘿，我怎么知道？那你说说你又怎么知道这事一定是恰巧的？”
  人群之中，被侍者搀扶起来的国王眼里有了丝深思，他冲身旁的侍者招招手，让其附耳过来听他耳语。
  ……
  从王宫中回家的街道上依旧堵得不像话，但幸好特曼妮夫人带着阿米莉亚她们先走一步，赶在了众人前面，先驱着马车回到了家中。
  大门外，娜塔莎还在和新结识的小伙伴萝什依依不舍，特曼妮夫人直拉着女儿上了楼。
  “阿米莉亚，快说说，今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特曼妮夫人的语气有些严肃，别人没看清神降旁边的少女究竟是谁，但她绝不会看错，那就是她的女儿阿米莉亚！
  迎着特曼妮夫人面对她时鲜少用这样的凝肃神情，阿米莉亚眼睫微颤，眸光躲了躲道：“母亲，什么怎么回事啊，我不过就是拉着娜塔莎表姐一起去花园走了走嘛，宴厅里实在是太闷太无聊了，我不喜欢那儿……”
  阿米莉亚还以为特曼妮夫人的脸庞上隐隐带着的怒气，是因为她和光明神攀扯上了关系的原因，但……她也不想的啊。
  如果那位神明没有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和以前的仙度瑞拉一样，能够被无条件地许诺完成一个愿望，她是绝不会因为和光明神走得太近而惹母亲生气的。
  在阿米莉亚看来，这位被那么多人供奉的神明，一点都比不上她的母亲开心重要。
  “阿米莉亚！”
  听了她这话，特曼妮夫人的语气登时变得重了起来：“你还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是吗？别人认不出你，我难道还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吗！”
  “我……”
  阿米莉亚心里有些慌乱，但一想到在宴厅里听到的那些议论声，她就连忙道：“不是的母亲，神降的时候我确实站在了那儿，但我只是恰好路过，当时我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特曼妮夫人这下不再言语了，她用半信半疑的眸光注视着少女，直到阿米莉亚有些撑不住了，试图用撒娇混过这修罗场：“母亲，你难道不相信你最最最可爱的莉亚吗？”
  特曼妮夫人的神色微微有些松动了，她抬头抚了抚少女凑过来的鬓边，妇人的眼底眸色浮浮沉沉，叫人看不透她心底的思绪。
  “莉亚，是母亲语气太重了。”特曼妮夫人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垂下眼睑看着阿米莉亚的目光仿佛还在看没长大的孩子：“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母亲，不许去做那些不知道危险几率的事情，母亲……太怕失去你了……”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光明神神降会带来的福祉和名声噱头，她只要她的莉亚平平安安，和寻常人一样过完一生，那样就足够了。 第218章   “我答应您。”
  阿米莉亚轻轻点点头，她依偎在特曼妮夫人的怀里：“那您也要好好的，我不想变成像仙度瑞拉那样。”
  那位笔者给仙度瑞拉的设定，可不就是被继母继姐欺负的美弱惨吗，但归根结底，仙度瑞拉为什么会这样可怜，还不是她没有了父母。
  阿米莉亚犹记得，特梅因公爵还在世时，那时候的仙度瑞拉是过得不会像现在这么惨的，起码尚有一个亲人在人世间关心自己、爱护自己，那是即便未来的伴侣都无法替代的感觉。
  正因为阿米莉亚无比清楚地明白，所以她才知道母亲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刻，有多么地弥足珍贵。
  第二天，奇怪的是一大早便有人敲响了院子的大门，直令在厨房忙活的阿姆兰一愣，但来不及多想，她怕这敲门的响声把特曼妮夫人和几位小姐们给惊醒，所以只顾着在围裙上揩了揩手，就忙过去打开了大门。
  门一开，看到外面站的是什么人后，阿姆兰这才慌了神：“各、各位大人……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弗朗西斯家的大门边，几乎已经被这些乌泱泱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穿着王宫里侍卫的服装，银光凛凛的盔甲和护面，看着着实不是一点儿的骇人。
  若是不知道的人，一瞧这个阵仗，还以为是弗朗西斯家得罪了宫廷里的大人物呢！
  但是阿姆兰心里明白，特曼妮夫人从不参与宫廷里的任何事情，附近这一众儿贵族里，唯独就她最爱惜自己的性命了，哪里会做出什么有害弗朗西斯家的事儿呢？
  “大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家的主人是特梅因公爵的妻子特曼妮夫人，您看……”
  阿姆兰本有意替特曼妮夫人争上几句，但面前的侍卫听罢后，却是手一抬，径直把自己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凌空挥至这位中年女佣的脖颈上。
  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阿姆兰吓得直哆嗦，她本来就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平民，因为特曼妮夫人遇到这档子事，这简直是她人生中遇到过最大的坎了。
  中年女佣抬着她那双覆着薄茧的手，她的身体一动都不敢动，阿姆兰哭丧着脸道：“大人，我知道您是要找特曼妮夫人，但您看你们这么多一群人，总不好直接闯到夫人的房间里吧？能不能……等我去把特曼妮夫人叫下来，您……把这家伙往外挪挪吧……”
  阿姆兰简直快要哭了，她就是一个每月拿着微薄薪水养家糊口的平民，怎么能料到，在堂堂的公爵家里头还能遇到这种倒霉催的事呢？
  此刻的阿姆兰只恨刚才自己多了嘴，要是不替特曼妮夫人说几句好话，她指不定不会被这些该死的侍卫拿剑指着，她现在只期望着，如果特曼妮夫人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最后可以不要牵连到她了。
  那侍卫“唰”地一下收回了手里的长剑，松了一大口气的阿姆兰，则跌跌撞撞地往楼上奔去。
  阿姆兰敲着特曼妮夫人的房门，大声又尖锐地喊起来：“夫人！特曼妮夫人！快开开门——”
  “吵什么呢？”
  特曼妮夫人的房门还没被打开，也不知里面的人是不是醒了没有，隔壁的阿米莉亚就打开了门，少女穿着睡裙，肩头披着一件长长的针织披肩，此时被吵醒的她面容透着一股子的不耐：“安静一点，阿姆兰。”
  这大清早的，天都才蒙蒙亮，母亲什么时候要在这个点起床了？
  “噢……不是的，阿米莉亚小姐。”阿姆兰急惴惴地说着：“楼下……噢是大门口，来了一群侍卫，那是王宫里的人，他们要我来找特曼妮夫人，我这才……”
  “王宫里的侍卫？”
  阿米莉亚打着哈欠的动作一顿，她的眉头一下子就凝蹙了起来，看着她迟疑的模样，阿姆兰哀求道：“阿米莉亚小姐，快把特曼妮夫人喊起来吧，只有夫人才能解决这个大麻烦，您不要犹豫了……”
  “不许喊我母亲起来。”
  阿米莉亚让阿姆兰在外面等片刻，她则进了房间里利落地换着衣服，再出来时，感觉度日如年的阿姆兰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她是怕那些侍卫等久后，觉得不耐烦，会直接闯进家中，也不知道这么粗鲁的他们会不会……砸东西？
  噢！光明神在上！
  请保佑弗朗西斯家安然无恙吧，否则在这儿干了这么久佣人的活的她，一时之间，又该怎么去找下一份活儿？
  “好了阿姆兰，我们走吧，千万小声一些，别惊醒了我母亲。”
  阿姆兰呆呆地看着这位迅速换好衣服打扮好的小姐，她正拎着裙摆仪态款款地下楼梯，仿佛没受丝毫的影响似的，也仿佛……刚才阿姆兰说有侍卫堵在弗朗西斯家门口，只是她听了一句无伤大雅的笑话一般。
  等阿米莉亚都下了楼，少女在楼下压低了声音唤这位愣神的女佣人，阿姆兰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下了楼跟上前去。
  “阿米莉亚小姐……”
  往前院走去的路上，阿姆兰的焦虑又纤毫毕现地暴露了出来：“不和特曼妮夫人说一声这件事真的好吗，等夫人醒过来了我该怎么同她说？噢阿米莉亚小姐，您知道的，夫人肯定会大骂我没用的……”
  阿米莉亚已经看到了敞开的大门外那立得威武整齐的侍卫们，少女停下了步子，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道：“你如实和母亲说就是了，阿姆兰，你光想着母亲会生气，没有想过你现在要是阻止了我，我会生气吗？”
  闻言的阿姆兰又愣了愣，她连忙摆摆手：“噢，阿米莉亚小姐，您知道的，我不会有忤逆您的想法……”
  阿姆兰犹记得，还年幼的阿米莉亚小姐，那发起火来简直比如今大嗓门的特曼妮夫人还要盛气凌人啊，只是近来这么久阿米莉亚小姐都比从前要温柔许多，她就差点忘了，曾经的阿米莉亚小姐也是不容许任何人违抗她的。 第219章   “那就好。阿姆兰，等母亲醒来要寻我的时候，你再把今天这事同她说。记住，你要告诉母亲，让她相信我。”
  阿米莉亚脸上带着浅笑，与阿姆兰嘱咐完了这些话后，她这才开始同门外的侍卫交谈起来。
  阿米莉亚心里清楚，王宫里的人为什么会来敲弗朗西斯家的门，精明敏锐如在位几十年的国王陛下，怎么可能查不到昨晚那个离神降咫尺之遥的少女是谁呢？又怎么可能不会被那些议论声所干扰思绪呢？
  光明神于王室而言，本就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是他们既敬畏又赖以生存的信奉，所以，她这一去，并不会有丝毫的损伤。
  说不定，还能讨得一些意外的礼物呢。
  阿米莉亚登上了从王宫里驶出来的马车，马车外表就看着处处精致，和她们家花了大价钱买的马车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不说，就连马车的车厢里面也是舒适无比。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侍卫惯会驾车，还是这马车的原因，阿米莉亚坐着的这一路，感觉一点都不颠簸。
  这样的待遇，则更叫她心里有了底——如果是要对待一个囚犯，何须给她这么好的物质条件呢？直接让她靠两条腿走过去，她也不敢有一丝异议的啊。
  ……
  这街道上，不是没有人瞧见一大早弗朗西斯家门口的这阵仗，来往瞅见了的路人皆是议论纷纷，不过他们都没什么胆子敢大声在弗朗西斯家门口说这些话。
  毕竟，平民和贵族之间还是有些无法跨越的沟壑。
  弗朗西斯家隔壁的南尔家中，站在房间的窗户面前的爱丽娜皱着眉，她还在想着刚才那些侍卫带走阿米莉亚的那一幕。
  看那些侍卫的打扮……爱丽娜回想到了昨天晚上在宴厅附近守着的那些侍卫，这些人居然是王宫里的人？阿米莉亚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地带人走？
  爱丽娜还挺不解的，但一想到，近来看阿米莉亚那越发盛气凌人的模样，她就又觉得阿米莉亚会得罪王宫里的大人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活该！
  说到阿米莉亚那张嘴脸，爱丽娜就想起了昨晚丢脸的那一幕，少女咬牙，阿米莉亚真是该死，令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脸面，活该她被宫廷里的人请去，就等着瞧瞧吧！看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爱丽娜？爱丽娜！噢你到底是在做什么？让你练琴怎么就没了声音？噢光明神啊，有这么一个孩子是要来气死我的吗？”
  适时，楼下传来南尔夫人的大叫声。
  爱丽娜瑟缩了一下脖颈，她连忙拎起了腿边的小提琴，指腹抚上琴弦，少女又有些失神。
  琴弓在琴弦上交磨，旋开曼妙的乐声，可楼下嚷嚷着的声音却有些停不下来：“真是什么事也干不好，噢昨晚的宴会……噢一提起这个我就心里郁闷极了，那个萝什你哪里输给她了，凭什么艾瑞斯王子会选她？真是一切都倒霉极了……”
  ……
  驶了一路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马车外，站在弗朗西斯家门口来请阿米莉亚的侍卫长朗声道：“阿米莉亚小姐，请下车吧。”
  阿米莉亚拎着裙子，弯腰慢步出来，走得不紧不慢，年轻的侍卫长已然没有在弗朗西斯家门口面对阿姆兰时的冷漠，他微躬着身子，对上少女投过来的目光时，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丝丝的恭敬。
  显然，这位侍卫长，是被有人特意叮嘱过。
  在外人面前不许惹眼，但因为昨夜她的原因，却又忌惮又有些怕平惹她不悦，这才命了这位侍卫长在人后要给她好脸色看吧。
  如果是没有经历过从前的那些风雨的阿米莉亚，肯定会对侍卫长的这番态度感到受宠若惊，甚至会连连窃喜，会脑补这位侍卫这样捧着她是因为什么。
  但现在的阿米莉亚，是绝不会这么幼稚，她近乎一眼就看穿了这人的心思。
  “噢，也不知道，大人把我带到王宫来是要做什么。”
  阿米莉亚故意把步子拖得缓慢，那位侍卫长不得已只能陪在她身侧，并且落后半步行走，偏生阿米莉亚又故意这样迈着碎步，故而他一个高头大马的男子这样亦步亦趋，走得很是憋屈。
  听闻阿米莉亚的话后，侍卫长微垂着头颅，低声道：“国王陛下有请，还望阿米莉亚小姐走快一些，别耽误了陛下的事。”
  “这话可就是大人说得不对了吧。”
  也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阿米莉亚，少女猛地顿住了步子回过头来，她那原本还盈盈浅笑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今天天不亮，阿姆兰就上楼来叫醒了我，说是大人候在门外，我便为了不让你久等，连衣裳都是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
  “可现在呢？我不过就是因为起床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热乎的食物，这才使不上什么力气，走得慢了些，大人便要这样斥责我。这样行事，是否是你太过分了些？”
  阿米莉亚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不放，锐利的眸光隐含怒意，直直地指向着微垂着脑袋的侍卫长。
  他说不出话来了，面前的少女的语气着实太过咄咄逼人了，但……她说的却确实是事实。
  因为陛下的吩咐，他行事前去弗朗西斯家时不能表现出异样，那样严阵以待的侍卫们罗列在自己家门口，这位阿米莉亚小姐自然会觉得感到压迫，这才一刻也没多待就出门来了。
  现在看着天色，确实路上已经经历有一段时间，要是按照这些贵族小姐们的作息时间，想来现在才初初醒来吧。
  而且，也的确如阿米莉亚小姐所说的那样，她本该是早就能吃上美味的早餐，不该这么连穿衣都急匆匆地跑到外面来。
  这么一想，侍卫长便深深觉得刚才阿米莉亚小姐放缓的步子，应该不是她故意所为的。
  “阿米莉亚小姐，您请吧。”
  果真如阿米莉亚所预料到的那样，这位铁板的侍卫长生硬的语气，现在却是柔和了许多。 第220章   阿米莉亚冷着一张脸微微颔首，侍卫长领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几人在一处空旷的草坪地停下，阿米莉亚只那么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是昨晚她、娜塔莎和萝什跑出来一起闲聊的地方，她们坐过的长椅，此时此刻就摆在她几步远的地方。
  如果告诉阿米莉亚这只不过是巧合，就未免也太当她没脑子了，少女垂敛着长长的鸦睫，掩住眼底的深思。
  等了片刻，却也不见那位想见她的国王陛下前来赴约，阿米莉亚抬起头来：“这位大人，请问我还要等多久呢？”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直接，半点没有侍卫长想象的恭敬可言，但一想到这位阿米莉亚小姐是怎样被他们“请”过来的，他便又泄了心里头的那股气。
  侍卫长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张长椅，低声对阿米莉亚道：“还请您稍等片刻，瞧，这边有椅子，您先坐下来吧。”
  能坐着阿米莉亚自然不愿意站着，她如善从流地坐了下来，那位国王陛下安排在这个地方见面，无非就是遣人打探到了昨夜她的行踪。
  阿米莉亚一点都不太担心，自己会面临怎样的质问，那位王国最尊贵的人，心中即便再怎么要理智不愿意多想，却也一定会被那些人的议论给干扰，噢，他肯定在想，宁可错信也不能放过。
  那可是神降啊，传说中除了有位国王被神降赋予了好运，使得倾颓衰败的王国逐步繁盛起来后，王国里便开始盛行供奉起光明神像来，尤其是王室中人，直到现在，曾经被罗斯特斯城人最虔诚供奉的上帝都已经处于了下风。
  并且从这个传说之后，在人们的心中不论是如何的神降，或许于王国都是最好的庇护。
  所以，阿米莉亚相信，即便那位国王陛下有多么地理智，脑子里肯定都会有些相信这些，毕竟，昨夜的神降，可是当着这么多人显现的啊。
  百年来，何其有幸能亲眼目睹这样神圣的场面。
  阿米莉亚脑子里的思绪万千，她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神降怎么在昨晚突然到她身上来了，不是说……这是属于仙度瑞拉的东西吗？
  这就难怪了。
  仙度瑞拉因为没有按时到来的神降，才没有了南瓜马车和华美的礼服裙子，所以也根本来不了王子的舞会。
  所以，后面很错乱很诡异的事——艾瑞斯王子没有按照接下来发展的故事，与盛装出席的仙度瑞拉一起跳那支开场舞，而是被换作了那位萝什小姐。
  想到这儿，阿米莉亚心里的情绪复杂难言，这么说来，倒还因为是她的原因，让仙度瑞拉的女主光环破裂了一大半了。
  要知道，这场舞会可是艾瑞斯王子和仙度瑞拉感情更上一层楼的良药啊，就这么被她无意中给败掉了。
  阿米莉亚想到昨晚自己许下的那个愿望，心里的愧疚有点儿加深了些，既然仙度瑞拉的神降属于了她，那她以后一定会拿另外的东西来弥补仙度瑞拉的。
  适时，站在阿米莉亚身旁的侍卫长，忽然压低了声音喊道：“阿米莉亚小姐，快起来……”
  国王来了？
  沉浸在对仙度瑞拉愧疚的阿米莉亚下意识一个激灵，“噌”地便站了起来，等她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实在是有点儿过激了些。
  阿米莉亚抬目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少女却愣在了原地，她那琥珀色的眼眸里尽是错愕。
  ……
  阿米莉亚那边尚且安静的情景并没有带到家里，此时的弗朗西斯家是一片的吵闹和鸡飞狗跳。
  “噢！阿姆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莉亚被王宫的侍卫给带走了？噢上帝！快瞧瞧这蠢笨的女佣，她居然没把我喊醒！”
  特曼妮夫人已经无言以对，她气得手都在颤抖，妇人在客厅走来走去地徘徊着，甚至崩溃地抓着自己刚吹好的栗色卷发。
  “哈达？哈达！噢！这些懒惰的佣人们，快回答我哈达！备车！我要去找我的女儿！”
  特曼妮夫人大声冲院子外喊道，听不到回声的她显得更气恼了，阿姆兰连忙追出去道：“特曼妮夫人，夫人！哈达被阿米莉亚小姐吩咐提前回家去了，所以他现在不在家中……”
  在特曼妮夫人凝视的目光下，阿姆兰的声音越来越低，中年女佣已经瑟缩地垂下了她的脖颈。
  “那阿姆兰你告诉我，在阿米莉亚，我的女儿被那些该死的侍卫带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叫醒我！”
  特曼妮夫人气坏了，她的莉亚是那么听话又胆子不大的一个孩子，要是被那些可恶的侍卫给吓坏了该怎么办？而且，被宫廷的侍卫蛮横地这样带走，她的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街坊邻里又会拿什么样异样的眼光来看她？
  要真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莉亚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特曼妮夫人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擦掉眼泪因过分担忧而沁出的泪珠，回到客厅拎起沙发上的手包，她立马就要往外面奔去。
  哈达这个蠢笨的车夫不在家又怎么样，她要去王宫找阿米莉亚，难道还怕外面没有租赁的马车坐？就算是没有，她走也要走过去！
  “特曼妮夫人！您等等……”阿姆兰焦急得团团转，忽然的，她想起了阿米莉亚小姐临走前嘱咐她的话。
  阿姆兰连忙追上去喊道：“特曼妮夫人，阿米莉亚小姐有话让我告诉您！”
  特曼妮夫人的步子一下子就顿住了，她那双通红的眼眸转了过来，显得有些睚眦欲裂：“快说！我的女儿她说了什么！”
  “阿米莉亚小姐说了，让您相信她。”阿姆兰急着解释道：“那些侍卫来敲门时，我一开始是去了您的房间敲门，但您还没醒，阿米莉亚小姐就过来阻止了我，听完我说的话后，她就说她要跟着那些侍卫们走。”
  “特曼妮夫人，您是知道的，阿米莉亚小姐在您眼里就和眼珠子一样重要，我怎么能放心她单独一个人去宫廷里呢，但莉亚小姐一直叮嘱了，不许我用这事儿叫醒您，想来，是要让您睡个好觉。” 第221章   特曼妮夫人沉默了许久，在阿姆兰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妇人攥着手里的提包，迈着缓慢的步子，折身回了家。
  在特曼妮夫人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阿姆兰，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就靠阿米莉亚小姐丢下那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特曼妮夫人会听不进去，非要跑到王宫里去找人呢。
  但好在，知母莫若女，特曼妮夫人现在应该是被劝住了。
  “夫人，我去给您泡一杯大麦茶吧，提提神。”
  阿姆兰看着坐在沙发上似乎很是疲惫的特曼妮夫人，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她便这样主动提议道。
  但特曼妮夫人却无力地摆了摆手，她的声音很淡，仿佛刚才的那一番大吼吵闹把她身上的力气都抽光了：“噢，不用了，阿姆兰。”
  看着妇人起身往楼上走去的背影，阿姆兰也有些沉默了下来，在她印象中，高贵优雅又做事雷厉风行的特曼妮夫人，似乎也变得有些脆弱了起来。
  或许是阿米莉亚小姐和绸缎商会的原因，近段时间她总是脸上透着疲态，特曼妮夫人的变化，阿姆兰是最能感受到的。
  因为有时候，阿姆兰都到下班的点儿了，特曼妮夫人还没回来，而楼上的娜塔莎应该都睡着了，每次她推开门回家去，偶然一回头，只有阿米莉亚小姐屋子里还亮着灯光。
  这对母女，明明是最牵挂着对方的，可在这个时候，阿姆兰却有些看不太懂了。
  虽然她讨厌极了特曼妮夫人的大嗓门和咒骂声，但今天的事她却是能够理解的，自己的女儿很有可能惹上了得罪不起的人，身为母亲就算是倾尽全力也要去想办法的，阿姆兰本以为自己都劝不住也拦不住特曼妮夫人了的。
  可哪里知道，阿米莉亚小姐那话，却真被特曼妮夫人听进了去，瞧，这位高贵的夫人都已经收敛起她的坏脾气，上楼休息去了。
  阿姆兰真是不明白了，阿米莉亚小姐这句话到底是哪里来的魔力，而特曼妮夫人也真的放心得下她的女儿？说让她相信她就果真撒手不管了？
  阿姆兰摇摇头，抓起餐桌上的抹布，重新开始擦拭起桌子来，这些主人家的事她不懂也管不了，就希望弗朗西斯家能别出事才好，否则她该用什么法子再找到一贵族家的佣人工作？
  ……
  “您……是？”
  迎上不远处那张天人般的面孔，阿米莉亚难得地卡了壳，她的目光近乎是下意识地打量，金线腰带、胜雪白袍、面如冠玉……传说中的光明神神殿大神官——塞缪尔·毕诺？
  阿米莉亚在心底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不是吧？她这么大的面子呢，居然还能劳动这位神官大人亲自跑一趟？
  要知道，这位在罗斯特斯城所有百姓的眼里，那可是高不可攀，仿若光明神化身的存在……哦不，他本来就是。
  猜到塞缪尔的身份，阿米莉亚忽然觉得事情……嗯好像、的确闹得有点儿大了，面对那位国王陛下，她倒是不怕的。
  就是这位嘛……
  在百姓的口中，他拥有睿智、高傲、神秘的力量于一身，且自幼被神亲自选中为神使，塞缪尔幼年时就一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智慧，后来又被尊封为大神官，所以高傲自然也在所难免。
  阿米莉亚还听说，这位毕诺大人，可是连国王陛下的命令都能无视的人。
  当初听到他这样的谬视王权的消息时，阿米莉亚还着实替他捏了把汗，但大概他实在是气焰太嚣张了，所以，即便赋予了他神权的光明神都看不过。
  在一个雷雨天里，这位大神官死在了汹涌到看不到尽头的海里，阿米莉亚记得，这人死时还年轻极了，但当时的她正想着怎么多赚些银钱，好帮扶着母亲维持绸缎商会，听了他死亡的讯息的时候，她根本都没有时间感叹一句话。
  这位无与伦比的神官大人明明死得蹊跷，全城上下的百姓却只是感叹命运弄人，连去想他为什么会死的原因都没想过。
  这样说起来，塞缪尔·毕诺不过也只是这故事中的一个小小配角而已了，没有用的时候，注定要被这该死的天道抹杀掉。
  也算和她是个可怜人了。
  思绪辗转几瞬间，阿米莉亚的眸子里就带上了丝的同情。
  只是，塞缪尔还未说什么，站在阿米莉亚身旁的侍卫长便道：“阿米莉亚小姐，还不快见礼，这是毕诺大人。”
  侍卫长的话里满是对阿米莉亚的提醒，他怕这位贵族娇小姐，对待毕诺大人会拿出之前对他那样咄咄逼人的语气来，要是惹怒了毕诺大人，那即便是陛下也救不了她的！
  闻言，阿米莉亚却有些犹豫了，这倒不是她不肯同塞缪尔行礼，而是她先前从没见过这大神官，也从未见别人见过他，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行怎样的礼节才好。
  “毕诺大人。”
  些许的情急之下，阿米莉亚两手拎着裙边，行了个最常见的礼。
  少女今天穿了一身鹅绒黄的掐腰长薄裙，未穿裙撑的裙摆柔顺地贴着她的腰腹和双腿，衬得她的腰肢纤瘦，整个人像朵春日里新鲜绽放的花骨朵似的，裙袖是半袖，露出她一截莹白的皓腕。
  直让塞缪尔有些挪不开双眸，但阿米莉亚的那一声清脆的唤声，却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神。
  像只黄鹂。
  塞缪尔面上波澜未动，心里却暗暗地想着，人好看，手好看，声音也好听。
  “和艾瑞斯说，人我带走了。”
  阿米莉亚抬起头来时，就听见这么清清冷冷的一声，少女抬眸看去，却见这位神官大人连分毫的眸光都没投到她这儿。
  果然，就如外面传闻得那样，高傲极了。
  阿米莉亚在心里腹诽着，侍卫长恭敬无比地连声应喏下来，见毕诺大人都已经转身走了，而这位阿米莉亚小姐却还在不知道发什么呆，他连忙低声催促道：“喂阿米莉亚小姐，快跟上毕诺大人……”
  侍卫长看向阿米莉亚的眼睛里，溢满了担忧的神色，这位弗朗西斯家的小姐看起来这么地木讷，要是她言语或者行为上冲撞了毕诺大人，那可不就要被毕诺大人遣人当场拖出去了？
  哎，那样的话，阿米莉亚小姐可才是真正地要丢脸了吧。 第222章   天气慢慢炎热了起来，外头的天阿姆兰瞧着很是晴朗，她打算把楼上房间里的被褥，都拿下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
  正在院子里用羽毛掸子抖着被子的灰尘时，阿姆兰忽而就听见了门外面车轴轱辘响起的声音，那声音近在咫尺似的，她连忙过去开门，手都是激动又小心的。
  等如愿看到外面立着的人是阿米莉亚时，阿姆兰总算是松掉了一口气，她拍拍胸脯：“光明神保佑，阿米莉亚小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阿米莉亚冲这位激动不已的仆人笑了笑，她又回头看了眼马车上阖得紧紧的车帘子，直到看着那些身穿白袍的侍者都驱着车，渐渐离去了，她这才收回了目光。
  可再次扭回头来时，阿米莉亚却迎上了阿姆兰那双探究的眸子，中年佣人担忧不已地道：“阿米莉亚小姐，您在看什么呢？别看他们了，真是一群可恶的家伙，只字不言就把您带走了，万幸莉亚小姐您没什么大碍，否则……”
  “噢，对了！”
  阿姆兰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扯着嗓子往楼上奔去：“特曼妮夫人！夫人！阿米莉亚小姐回来了，您快下来瞧瞧……”
  见她这番模样，阿米莉亚就微蹙了眉，她刚开口：“阿姆兰，你乱喊什么呢——”
  就见自己的母亲，特曼妮夫人全然没有了在外面时端庄优雅的形象，她的卷发乱糟糟的，显得有些狼狈，此时的她从楼上快速地跑下来，扑到阿米莉亚面前紧紧地搂住了她的女儿。
  “阿米莉亚！”
  特曼妮夫人语调哽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知道母亲都快要担心死你了吗？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该怎么办？”
  瞧着她这个模样，阿米莉亚心里也自责不已，她连忙道：“是我错了，是莉亚错了……您真的别担心了，瞧，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我让您相信我自己一个人能行，就一定不会骗您的。您再哭下去，阿姆兰可就要笑话你了……”
  “噢，上帝！阿姆兰你还不快去干你的活儿！”
  特曼妮夫人似乎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真的太失态了，居然在阿姆兰面前这样随意，噢，她绝不允许阿姆兰笑话自己的事情发生。
  “好了，上楼上去吧。”
  阿米莉亚看着躲去了厨房的阿姆兰捂嘴笑了笑，她连忙拉着特曼妮夫人上了楼。
  临进房门前，阿米莉亚看了眼娜塔莎紧闭着的房门，不免有些疑惑：“母亲，娜塔莎表姐还没起来吗？”
  都已经这个点了，娜塔莎还没起来，那才是真的有些怪异吧，要知道，娜塔莎从小在乡下生活，过惯了摸黑早起的日子，即便来到罗斯特斯城里，她也起床算早的了，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晚的。
  “你还知道关心你表姐，怎么也不见你多注意注意母亲怎么样了？”特曼妮夫人故作不悦道。
  阿米莉亚笑起来，特曼妮夫人坐在镜子前，阿米莉亚拿着木梳子替她梳着乱糟糟的卷发，少女的动作很轻，她一边道：“我肯定是永远永远都更关心、更爱母亲的。”
  如果换做之前从未经历过风吹雨打的阿米莉亚，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煽情的话语，可现在的阿米莉亚，却觉得自己单单说出来的话并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感。
  阿米莉亚说出这些话后，这下子，换特曼妮夫人笑了起来，妇人笑起来的模样不减当年的风采，但凑近了些，阿米莉亚却能清楚地看着她眼尾浅浅的鱼尾纹。
  阿米莉亚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母亲的老去总是在慢慢的、不知不觉悄然无声的，就像从前她经历过的那么多回一样。
  只是，这一辈子许多事情都再不一样了，属于她和母亲的时间还很长。
  “我也是听阿姆兰说的，娜塔莎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阿米莉亚心里头觉得更奇怪了，娜塔莎出去了？从她来弗朗西斯家这么久了，都不见娜塔莎独自一个人出去玩的，只因为娜塔莎在罗斯特斯城没什么交好的朋友。
  阿米莉亚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什么念头，但那只是一瞬间就消失掉了，阿米莉亚没来得及去细想，就听特曼妮夫人也很疑惑地说道：“娜塔莎什么时候在这边有好玩的玩伴了？难道……是昨晚跳舞认识的什么男士？”
  这句话一下子把阿米莉亚的思绪给岔开了去，男士？对啊，娜塔莎表姐一直都想找个有钱的绅士作为自己未来的伴侣，阿米莉亚突然想起来，除了在花园谈心的那一段时间，之后的时候里娜塔莎都是没在她跟前出现过的，所以……
  “母亲，那我先去问一下阿姆兰。”
  阿米莉亚匆匆把手里的梳子递到特曼妮夫人手上，尔后拎着裙子下了楼去找阿姆兰。
  阿姆兰正在准备午饭，见到阿米莉亚下来，她忙递上一杯牛乳和几块点心：“阿米莉亚小姐，早上您走得实在是太急了，都没能让您填一填肚子，现在快吃点儿吧，午餐马上就准备好了。”
  阿米莉亚的确是饿了，那位神官大人简直是这个世上最直的男士了，在她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这人居然还笑了出来，不说给她吃点儿东西，还直接把她送回了家来。
  阿米莉亚真是无语凝噎了。
  但即便肚子饿极了，自小养成的良好教养，也不允许阿米莉亚吃相太过狼吞虎咽，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一块饼干。
  阿米莉亚可没忘记关于娜塔莎表姐的事，她喝了口牛乳这才进入正题问阿姆兰，阿姆兰听了她的问话后，却显得比她还要茫然和疑惑。
  “噢，阿米莉亚小姐，娜塔莎小姐没提前和你说这事儿吗？就是在你走之后不久，那位穿着不凡的小姐来敲门说是找娜塔莎小姐的，娜塔莎小姐见了她就高兴极了，匆忙忙地和她走了。”
  听阿姆兰提起这位“衣着不凡”的小姐，阿米莉亚这才恍然大悟，她轻拍了下额头，自己怎么忘记了。
  娜塔莎表姐以前在罗斯特斯城，确实是没有玩得好的伙伴，但在昨晚过后，就已经有了萝什小姐啊，瞧昨天她们的架势，两人一看就是特别合得来。 第223章   知晓了娜塔莎表姐并没有和什么不认识的男士出去，阿米莉亚便放下了心，她倒是不会担心娜塔莎和那位萝什小姐，会相处得愉不愉快。
  毕竟，娜塔莎也已经是成年的大姑娘了，总不能出去和朋友玩，还要带上家人随行吧？
  吃过了午饭后，绸缎商会还有事情，特曼妮夫人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阿米莉亚和阿姆兰。
  坐在客厅里看书的阿米莉亚，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犹豫着问道：“阿姆兰，仙度瑞拉……她去哪儿了？”
  她虽然越来越不喜欢仙度瑞拉的性子，但昨晚那神降，确实也相当于她从仙度瑞拉那儿夺来似的，她并不愿意欠仙度瑞拉这些。
  “噢，仙度瑞拉小姐？”
  阿姆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的面色有点儿尴尬，似乎她自己都快要忘记弗朗西斯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啊阿米莉亚小姐，今早我做好了早餐，准备端上去给仙度瑞拉小姐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那小阁楼里了，直到现在都没瞧见她的影子呢。噢对了……仙度瑞拉小姐还在外反锁了门。”
  阿姆兰说起来时，似乎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她也出去了？”
  阿米莉亚合上了手里厚重的书本，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仙度瑞拉不会去找艾瑞斯王子了吧？
  一想到这两人真有复合继续走故事情节，阿米莉亚心里就实在难安。
  瞧瞧现在，她抢了仙度瑞拉的金手指，而萝什小姐则是抢了仙度瑞拉和王子共舞、出尽风头的机会，若是仙度瑞拉知道这些属于她的东西都被夺走了，那她和萝什的下场岂不是又是一如既往地悲惨？
  噢，上帝。
  阿米莉亚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请让这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吧，她太不愿意面对那些艰苦和死亡了。
  一旁的阿姆兰用拧干水的白帕子擦着许久不用的餐具和杯盏，一边观察着阿米莉亚的神色，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出声道：“阿米莉亚小姐？您……没事吧？”
  这阿米莉亚小姐，不会是恶习突然上头来了，又在想些什么刁难仙度瑞拉小姐的法子吧？
  拜托啊，仙度瑞拉小姐都已经够可怜了，不能去参加王子的舞会，也没有亲人关心自己……不知不觉中，阿姆兰的心底里对仙度瑞拉的那股子同情又被拨了出来，看向阿米莉亚的目光里，也不由多了丝暗诲的埋怨。
  好在，心里想着事的阿米莉亚并没发觉阿姆兰的责怪眼神，少女踌躇了一会儿，怀里的书被她无意识地翻地哗啦啦地响。
  最后，阿米莉亚还是决定不去找仙度瑞拉。第一，她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哪儿，万一跑一下午找不着人岂不是白跑；第二，失去了那么多机会的仙度瑞拉，和艾瑞斯王子到底能不能如同从前那样继续下去，也是未可知的。
  因此，综上所述。
  她还是用不着太操心了，不管结局怎么样，都是她掌控，或者说改变不了的事。
  想清楚这些后，阿米莉亚合上了手里的书，站起身来：“阿姆兰，要是仙度瑞拉回来了，记得……偷偷来告诉我一声，千万别让她发现了。”
  “是，阿米莉亚小姐。”
  因为还在怀疑阿米莉亚，会像从前一样捉弄仙度瑞拉，阿姆兰语调中有些不走心地敷衍，她心里在暗暗地想，要是阿米莉亚小姐真的会羞辱仙度瑞拉小姐，她肯定是要帮着瑞拉小姐的。
  当傍晚的夕阳遍布了天边，绚烂的色彩透露着别样的美感时，枝头上停驻的麻雀啄了啄翅下的羽毛，不知什么时候飞远了去，费朗西斯家的大门被“哐啷啷”地敲响了。
  听到动静的阿姆兰连忙跑过去开门，她怕回来的是仙度瑞拉小姐，这阿米莉亚小姐刚刚下楼来喝了杯牛乳，虽然现在她已经上楼去了，但此时如果仙度瑞拉小姐回来，两个人肯定要是撞一起了，那岂不是她想让瑞拉小姐躲一躲都不行了。
  但门一打开，立在门边的赫然是满面春风，显然玩得愉快极了的娜塔莎，阿姆兰骤然间松了口气，她连忙也笑起来：“娜塔莎小姐，您回来啦。”
  娜塔莎冲阿姆兰点点头，少女又扬起大大的笑容扭头朝后面的马车挥挥手，娜塔莎脆声道：“萝什，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
  坐在马车里的少女一手撩着车帘子，她的面上也洋溢着笑容，她挥着手向自己的这位认识不久的好朋友告别：“我也很高兴，娜塔莎，我们下次再见。”
  “下次见，萝什。”
  娜塔莎目视着萝什家的马车渐渐驶远，这才进了院子里，大门关上，娜塔莎和阿姆兰讨论着今天发生的趣事：“阿姆兰，你知道吗，罗斯特斯城可不止有爱特什街这么一处好玩的地方……还有，萝什的家里真的超棒，她有比阿米莉亚还大的衣柜，里面的裙子不仅华丽又精致，而且还数不胜数，真的太多了……她家的波斯猫、从客厅到阳台的白绒地毯，还有好几个佣人呢。”
  从楼上听见动静的阿米莉亚已经下了楼来，正巧听见娜塔莎这一番话，毫无疑问，阿米莉亚心里是为娜塔莎高兴的，不仅是娜塔莎很给力地，紧紧抱住了萝什这根大腿，更多的是为她找到了个能交心的好朋友而高兴。
  这么多年了，娜塔莎每次一来费朗西斯家就会觉得自卑，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性格，和家庭环境所导致的原因，更多的是在于她在这偌大的城市中，根本没有一两个知心的人，因为娜塔莎所能接触但的那些贵族小姐们，没功夫理会这样一个从乡下来的姑娘。
  久而久之，娜塔莎越想蜕变，可外界的看法却始终不会变。
  但好在，现在有了那些贵族淑女中的一位另类——萝什，从一开始，她就清楚地知道娜塔莎的身份，却没有像别人一样的看不上眼，反而还能和娜塔莎这样真心地往来。 第224章   “阿米莉亚！”
  一眼就瞧见了阿米莉亚的娜塔莎显然更兴奋了，她大叫着冲阿米莉亚挥挥手，然后拎着裙子疾步跑过去，给了阿米莉亚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爱的阿米莉亚，噢，见到你真高兴。”
  突如其来地被她这么一抱，阿米莉亚有点儿呆住了，要知道，娜塔莎表姐从前即便是很高兴，却也很少和她有过这么亲昵的接触啊。
  “娜塔莎表姐……你……”
  感受到娜塔莎的温度，阿米莉亚说话都有些嗑嗑绊绊的了：“今、今天是和萝什小姐出去了吗？”
  娜塔莎显然兴致还在头上，她拉着阿米莉亚上了楼，一手拎着裙摆像只灵动的小蝴蝶似的：“是啊阿米莉亚，今天萝什来找我玩了，昨晚我们约定好了的，说要一起去参观她的家。”
  “噢阿米莉亚，你都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像萝什家里那样大的房子，浴缸像泳池一般大，身边还有好几个仆人围着萝什团团转，噢，但她似乎不大喜欢那些唠唠叨叨的佣人们。”
  耳边听着娜塔莎絮絮叨叨的声音，阿米莉亚心里在暗想着，娜塔莎表姐果然不愧是迪卡舅舅的亲女儿、母亲的亲侄女，说到激动时她的语气简直和母亲的一模一样。
  阿米莉亚被娜塔莎拉进了她的房间，这时，阿米莉亚这才发现到此时的娜塔莎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子，看起来还挺简洁大气的。
  这应该是萝什送给娜塔莎的见面礼吧。
  娜塔莎迫不及待地要把礼物展示给阿米莉亚看，少女小心地把纸袋里的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件奢华的裙子。
  娜塔莎把它拎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床上，阿米莉亚便看得更清楚了些，这是一件金光凛凛的礼服，米粒大小的珍珠缀满着裙摆，从胸口蔓延至袖口、腰际、裙尾上面刺以金线，在白纱质地的裙面上锈满了大朵的玫瑰花。
  这样遍布金线的颜色，衬以小巧圆润的米珠，并没有给这件裙子带来俗气的色彩，反而有种不一样的美艳。
  阿米莉亚微微垂头看去，指尖轻抚上裙面，感受了一下，她心里便觉得有了底。
  这种大面积的刺绣，于罗斯特斯城内的许多会绣线的妇人来说，并不是难事，顶多就是几个人多费一点儿时间，所以难的是这材料的珍贵。
  这样柔软的感觉，绝不只是单单把金线绣上去就完事了，否则按照金线的硬质程度，要是让人在裙面上抚一下，对方肯定会觉得硌手和不适。
  但这件裙子没有，反而是出乎意料的软和舒适。
  所以，这其中替金线中和硬度的药水或染料，便显得尤其珍贵。
  饶是见多了珍品的阿米莉亚都觉得心生艳羡，这样的东西，出了王室中人，应该没几个贵族能用得起了。
  不过……
  阿米莉亚微蹙了眉：“娜塔莎表姐，这条裙子是萝什小姐送给你的礼物？”
  要知道，这裙子的贵重之度，怕是和王廷关系匪浅的萝什小姐，也很难得一两件，但她居然就这样送给了娜塔莎，该说这位萝什小姐是太傻还是太大方？
  哪知道，娜塔莎却摇摇头：“这的确是萝什送的，但却不是给我的，是她送给阿米莉亚你的。”
  “而且。”
  娜塔莎在阿米莉亚惊讶的目光下，笑着拎起裙子转了个圈儿，她笑吟吟地催促道：“萝什送给我的礼物，我在她家里时就已经穿上啦，阿米莉亚你也快试试吧，那条裙子瞧着可真是美极了！”
  “她……怎么会送给我……噢。”阿米莉亚摇摇头，感觉越发地琢磨不透这事了。
  送给和这位萝什小姐现在关系甚笃的娜塔莎，阿米莉亚她还能理解，但是……送给她算怎么回事？
  阿米莉亚的目光落在娜塔莎现在穿着的那条裙子上，那的确也很华丽，却远远不及“送给她”的这条精致，阿米莉亚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噢，这是为什么？娜塔莎表姐，你知道的，我就昨晚才见了萝什小姐一面而已，当时都是你们聊得比较欢快，她怎么会突然给我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阿米莉亚在娜塔莎的床上坐了下来，她把那条玫瑰金线的裙子重新叠得整齐，放进纸盒中收进了袋子里，阿米莉亚道：“所以，我真的不能要，娜塔莎表姐，明天你退回去给萝什小姐好了。”
  像这样不明不白得来的东西，阿米莉亚是向来不会贪这个便宜的，所以她是不会要的。
  娜塔莎却是很不理解：“阿米莉亚，这是萝什送给你的，虽然刚开始她这么和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毕竟昨晚你们真的没什么过多的交流，但一想到，或许她是觉得你是我的表妹，我又住在你家里，所以应该一视同仁不该忽视了你，这才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呢？”
  “娜塔莎表姐，这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的。你刚才也瞧见了，那条裙子那么贵，萝什小姐就算是送礼物怎么可能会送这样的给我？”
  阿米莉亚觉得，她和娜塔莎讲不通透这其中的道理，语气更加无奈了：“反正我是不会要的，麻烦表姐退回去，并代我向萝什小姐说一声抱歉和感谢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功不受禄，她和萝什的交情并不深厚，所以有什么理由萝什要送她这样昂贵的礼物？阿米莉亚很怕这其中的深意，她已经再不想卷到这个世界中的是非里去了，她只是想和母亲过好每一天而已。
  娜塔莎挠挠脑袋，接过阿米莉亚递上前来的纸袋，她探头看了眼里面把裙子包装得完好的盒子，完全看不出自己看到的和阿米莉亚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
  “阿米莉亚，这裙子……虽然看起来是漂亮，但这价格应该我身上这件差不多吧？”
  听着娜塔莎这番话，阿米莉亚忍不住捂了捂额头，她算是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和娜塔莎表姐沟通不来了，原来娜塔莎从头到尾，就没看出过这条裙子的价值嘛！
  她要是知道像这种礼服一般只有王室的人穿得起，怕是不用阿米莉亚她多说，都会推掉这份奇怪的礼物了。 第225章   “不行不行……”
  听了阿米莉亚的话后，娜塔莎连忙一口回绝了她的话，娜塔莎把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虽然我不知道阿米莉亚你在害怕什么，但你真的要相信，萝什她不会要你做什么的，她没有借着这个礼物想让你以后帮她什么。阿米莉亚你就收下吧，否则，萝什肯定会难过的。”
  话落，微垂着脑袋的阿米莉亚没发现，娜塔莎说到最后眼眸里面一闪而过的心虚。
  阿米莉亚听了这番话，不免诧异地抬眸看去，她没料到的是，娜塔莎居然能明白她在担心的是什么。
  “娜塔莎表姐，你既然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那你心里也应该能感同身受的。”
  阿米莉亚收起了唇边的浅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她准备离开娜塔莎的房间：“我只是想过平静的日子而已，有一丁点的意外，我都不会允许。”
  娜塔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的目光又落在自己手上的纸袋上，面上止不住地浮现焦急的神色。
  这下糟糕了。
  没有把毕诺大人交给她的任务完成，今天她还在萝什面前信誓旦旦地会让阿米莉亚收下这个礼物的……娜塔莎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不已地坐下来。
  “阿米莉亚怎么突然就对拒收萝什的礼物……这么坚持了起来……”
  娜塔莎抱着纸袋，坐在床上喃喃自语着。
  ……
  晚上，夜色直到很深了，都不见特曼妮夫人回来的影子，阿米莉亚心里开始止不住地担心。
  最近发生的一罗列的事情，让她简直都难以保持从前的冷静头脑，望着楼下黑黢黢一片的院子，阿米莉亚抱着手臂，心里是蔓延四散开来的忐忑和不安，怎么也压抑不住。
  没事的，阿米莉亚。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寂辽一片的夜空，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道。
  就连仙度瑞拉和艾瑞斯王子的舞会故事情节都改变了，从前她经历过的那些不好的一切，都会慢慢步上正轨的，是吧？
  阿米莉亚突然想起了舞会那晚，遇见的那次神降，少女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那颗宛如在海面上随波漂浮不定的心，终于慢慢有了着落点，一点点地安静下来。
  “没错没错……有光明神在。”阿米莉亚阖上眼眸，再次用祈求的语气虔诚地祷告着：“伟大的光明神在上，求您了，求您庇护弗朗西斯家的每一个人吧，我的母亲已经为这个家操劳了那么久了，求您让她有个美好的晚年生活吧……”
  阿米莉亚的额，抵在合十的掌心，窗外的凉风透窗而进，像是温柔的手掌轻抚少女的额面，撩动她栗色的发丝。
  适时，楼下院子的大门外传来马蹄的哒哒声，阿米莉亚眼前骤然一亮，她连忙一边往房门外走，一边朝楼下喊：“阿姆兰，阿姆兰……快去开门，母亲回来了！”
  可喊完了话，阿米莉亚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很晚了，阿姆兰做完了晚饭和打扫完卫生后，早就已经回家去了，哪里会有人在楼下开门？
  一想到这个，阿米莉亚就急急忙忙地加快了步子下楼，飘扬起来的睡裙划起好看的弧度，昭示着主人明朗的心情。
  等阿米莉亚跑到院子里打开大门，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是谁时，阿米莉亚脸上喜悦的神色还未尽数褪去，她激动地朝马车那儿看去，一边道：“哈达，是母亲是吗？噢，今天怎么这么晚呢，我真的担心极了！”
  向来诚恳而老实的哈达却罕见地没有搭腔，阿米莉亚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马车里有人下来，少女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她几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把马车的帘子给掀开。
  不小的马车里，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哪里有特曼妮夫人的身影？
  手里还捏着帘子，阿米莉亚迟迟没有转过头来，她的心已经如坠冰窖一样了，她甚至已经在脑海里脑补起了母亲各种发生意外的场景，噢不……
  “哈达，我母亲呢！”
  阿米莉亚突然恍然地想起了什么，慌忙扭过头来，那双琥珀色瞳孔里的惊慌失措能令人清晰可见，仿佛，只要哈达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她立即就能将泪珠子滚落下来一般。
  见她这个模样，本就老实巴交的哈达怎么能扛得住，他本就嘴皮子不利索，尤其在这种关键时刻，他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特、特曼妮夫人，她她她……”
  “她怎么了？你说啊！”
  阿米莉亚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眼下瞧见哈达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她便在心里脑补出了一百种、一千种母亲出事的场景，少女下意识用尽全力地嘶吼出声。
  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阿米莉亚只觉得心里凄凉，更多的还是对这个该死的破世界的憎恶！
  那个笔者这样耍弄她们这些配角有意思吗？看着她们在世界上艰难地求生，想尽办法扭转自己的命运，可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的情节他便觉得高兴了吗！
  “该死的……”
  阿米莉亚咬牙骂道，后面的话却被刚从楼上下来的娜塔莎打断：“噢！阿米莉亚？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娜塔莎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来没见过阿米莉亚说脏话，她甚至一度以为像阿米莉亚这种一出世就被姑母教养良好的少女，是说不出这种粗鄙的话的，可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噢！哈达，这到底是怎么了？”娜塔莎拉着阿米莉亚，看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哈达，她小声问道。
  满脸憋得通红，之前一直没来得及解释的哈达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般：“是、是这样的，娜塔莎小姐，因为商会有太多事要特曼妮夫人解决了，所以特曼妮夫人她今晚在商会睡下了，她让我赶紧回来和你们说一声。”
  哈达说着，一边又用极其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猛然抬起头来的阿米莉亚：“但是……阿米莉亚一冲出来就问，我、我太紧张了……但阿米莉亚小姐就哭了起来，我就没来得及解释……” 第226章   弄清楚母亲根本不是她想得那样出了事后，阿米莉亚骤然失了力一般，幸好身旁的娜塔莎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搀扶住了她，哈达这么一解释，娜塔莎也大约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娜塔莎一边并带着她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地道：“阿米莉亚，你瞧瞧，你这么自己吓自己做什么？”
  说着，她还不忘嘱咐哈达：“把马车停进院子里，就快回家去吧！记得把大门给牢牢地关好了！”
  哈达远远地应了她一声。
  被娜塔莎扶着的阿米莉亚此时腿脚都感觉是虚软的，此时的她，心里面既是觉得庆幸，又是为自己刚才那番粗鲁的举动觉得好笑。
  重新回到了房间里，阿米莉亚歪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她喟叹一声，然后问娜塔莎：“娜塔莎表姐，我刚才……是不是把哈达给吓着了？”
  简直太丢脸了。
  母亲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派哈达回来和她们说一声，怕她们担心她而已，结果她却误会了，还闹出这么一副的洋相。
  “岂止啊！”
  娜塔莎面上夸张地叫起来，但却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阿米莉亚的神色，生怕自己说的哪句话触动到了她：“岂止是哈达被你吓到，连我也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呢，阿米莉亚，你真的……最近太不对劲儿了。”
  娜塔莎纠结了片刻，这才想出这么个形容的词汇来，对，就是不对劲。
  好像有那种……草木皆兵的感觉，连她以萝什的名义送给阿米莉亚的礼物，她也特别小心警惕，死活不肯收下。
  甚至是今晚，她又是这副为姑母担忧到自己吓自己的模样，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娜塔莎太不懂了。
  “可能……”
  阿米莉亚摇摇头，斟酌道：“是这几天太累了吧，练琴也是很费精神力气的。”
  娜塔莎的目光跟着她落在独居一隅的那架钢琴上，恍然大悟，也是，阿米莉亚在王子的舞会之前就天天练琴，昨晚的舞会之后，她似乎面上也有特别疲累的既视感。
  “那你快歇息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娜塔莎掩着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眼窗外黑得浓郁的天色，她连忙让阿米莉亚睡觉。
  阿米莉亚点头，把一旁的被子拉到胸口盖好，看着娜塔莎替自己吹灭了油灯，并把房门轻轻地关上。
  “咔哒”一声的脆响，莫名地有些安抚到阿米莉亚那颗刚刚镇定下来的心。
  阿米莉亚最后望了眼窗外，暮色苍茫的夜色里，是得知母亲安好的安定心情。
  ……
  第二天，阿米莉亚醒来后，窗外的太阳已经很热烈了，但她却还有些迷迷糊糊，没有睡够似的。
  娜塔莎敲开阿米莉亚的房门，亲手送上来早餐，她的嗓门真的是遗传到了母亲那过分优秀的基因：“阿米莉亚，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阿米莉亚翻了个身，试图用被子捂着耳朵，也没能阻止魔音入耳。
  她只得坐起了身来，但第一句话就是问：“娜塔莎表姐，母亲回来了吗？”
  从前的商会，也发生过这种需要母亲彻夜不休帮忙的时刻吗？她怎么好像不大记得了……
  阿米莉亚揉揉额心，她想要从从前那些如数晦涩的记忆中搜寻，翻了个遍也没找出母亲以前彻夜不归的时候。
  “姑母还没有回来呢，噢，阿米莉亚，你可别再想这些事了。”娜塔莎一边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来，一边语气凝重地道：“我觉得啊，你就是思虑太过了。”
  “想得太多，就是心里会不舒服和难受，但那些你想的东西又不一定会实现，你这样杞人忧天，就是自寻烦恼而已。”
  娜塔莎说起这些话来时，简直说得头头是道，听得阿米莉亚有些想笑了。
  “阿米莉亚，我是很认真地和你在说这些的，你笑什么？哎呀！不要笑了……”
  娜塔莎有些羞赧地看着阿米莉亚，阿米莉亚便忙举举手，做出投降的状态，尔后她一边拖着拖鞋，一边往浴室走说着：“我先去洗脸，娜塔莎表姐，你再这么唠唠叨叨下去，很快就会变得和西琳达舅母一模一样的。”
  这话说完了后，阿米莉亚连忙把浴室的门反手给关上，挡住了娜塔莎气咻咻射过来的目光。
  “哼，阿米莉亚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说话总是这么气人。”
  娜塔莎念念叨叨地说着，转身过去把托盘上的早餐，和牛乳一一端下来，又把窗边拉得严实的帘子“哗啦”一下两边拉开了去，外面耀眼的阳光一下子从几净的玻璃窗透过来，把白色的瓷砖地面晕染成了大片的金色。
  光芒撒进房间里，给这间房间带来了许多的生气，娜塔莎推开了半扇窗户，她环视了一周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临出阿米莉亚的房门前，她还不忘把柜子上的花瓶里，插着的几支已经快要枯萎的粉色玫瑰给拿下来。
  娜塔莎准备丢掉阿米莉亚房间里不好的东西，就像她一进房间里时，就能感觉到太过压抑的气息都该随着窗户边吹进来的风吹掉。
  这样，阿米莉亚的心情也才能舒畅起来，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也才会抛掉。
  用过了早饭，属于食物的温度下了肚子里，阿米莉亚这才觉得自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昨晚又睡得那样安稳，把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都渐渐抚平放松了下来，阿米莉亚把最后一口牛乳喝完，微烫的口感一直是她所喜欢的，那样稍带着灼烫的温度，能像颗定心石一般，让她不安和忐忑的情绪轻轻挥送掉。
  窗边拂过来的风带着凉意和温柔，阿米莉亚扭头瞥了眼那扇半开的窗户，不出意外地也触及了那大片金色而耀眼的光芒。
  阿米莉亚带着自己吃完了早餐剩下的餐盘，拎着裙摆，迈着略显轻快的脚步下了楼。
  甫一见到从楼上下来的阿姆兰，用着从前常用的口吻道：“噢，早上好阿米莉亚小姐，但是……您今天好像起得比平常晚了许多，是昨晚没睡好吗？” 第227章   看着阿姆兰这看起来毫不知情的神态，阿米莉亚就知道，她肯定是还不知道自己昨晚的那些失态的言行，娜塔莎并没有多嘴告诉别人。
  阿米莉亚坦然地笑了下，把手里的盘子和空杯子递到阿姆兰的手边，轻声道：“我没什么大碍的，就是等母亲等得有点儿太晚了，睡得晚了起得自然晚了，辛苦你了阿姆兰。”
  说完，少女又提着裙子哒哒哒地上了楼，脚步轻快得不像话，阿姆兰看着阿米莉亚的身影，心里觉得奇怪，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茫然。
  收回了目光后，中年佣人一边拿洗碗布搓着脏盘子，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了，阿米莉亚小姐虽然鲜少起这么晚呢，但起得晚就算了，怎么还……叫人感觉怪怪地呢……”
  要不是手心里的皂荚搓出了一手的白泡沫，阿姆兰定会下意识地挠挠脑袋，来表示自己的不解。
  从院子里浇完了花和草回来了的娜塔莎，带着一脸的愉悦，她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手里拎着的小铁桶晃来晃去，最重要的是她穿着一身简单而干净的短袖长裤，此时她的裤腿正挽得膝盖那么高，细细的小腿上沾了些泥泞的灰土和泥水。
  她这一身灰扑扑颜色的衣裳，可又把阿姆兰直直地看傻了眼，阿姆兰呆呆地喊住正要回房间里换衣服的娜塔莎：“噢……娜塔莎小姐，您、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能穿成这个模样呢？难道……”
  难道是阿米莉亚小姐不许娜塔莎小姐穿她那些美丽的裙子，这才逼得娜塔莎小姐连件像样的裙子也没有？噢，难怪了，刚才下楼来的阿米莉亚小姐看起来是那样的春风得意，不就是因为她拿捏住了娜塔莎小姐嘛！
  阿姆兰脑袋里的脑洞大开，不免替娜塔莎有些抱不平，难为娜塔莎小姐还给阿米莉亚小姐送了早饭呢，没想到在楼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阿米莉亚小姐就又恢复以前对待仙度瑞拉小姐时的恶劣性子。
  “噢！阿姆兰你不喊住我，我都差点儿忘了。”
  娜塔莎拍拍自己的脑袋，却忘记了自己手上沾满了脏兮兮的灰尘，抹得头发也脏了，这么一瞧，俨然已经没有了从前她穿华美裙子时的姿态。
  娜塔莎看不到自己的模样，还继续笑道：“阿姆兰，我差点儿忘记把这铁皮桶给你了，你要是没喊住我，我肯定要拎着它上楼去了。”
  说到最后，娜塔莎都忍不住调皮地吐吐舌头。
  “害，这怕什么啊。”
  阿姆兰连忙接过她手里的小铁皮桶，表示即便娜塔莎拿到楼上去了也没有关系，她也会上去把它带下来的。
  “那我先上去了，感觉浑身都有些脏兮兮的，我得上去冲个澡，不然待会儿阿米莉亚都该嫌弃我了……”
  娜塔莎挥挥手，就往楼上跑去，阿姆兰喊她的话都卡在嘴里没吐露出来：“哎、娜塔莎小姐你……”
  娜塔莎把桶放好，给餐具们做着最后的清洗收尾工作，阿米莉亚小姐该不会是真的欺负了娜塔莎小姐吧？不然，娜塔莎小姐怎么会说，阿米莉亚会嫌弃她呢？
  噢光明神在上……
  阿姆兰在心里念念有词，让这些孩子们安生一点儿吧，阿姆兰是怎么也不明白，特曼妮夫人这才不在家一个晚上，怎么好端端地两姐妹一下子就闹了不合？
  ……
  接下来的一连好几天，阿米莉亚都没能看见特曼妮夫人，见不到母亲，她便觉得刚平复下去的心又抑制不住地焦躁起来。
  娜塔莎这几天经常都会出去和那位萝什一起去玩儿，阿米莉亚担心母亲之余，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思顾及到她，只能嘱咐一句路上玩的时候要小心身边的车辆。
  待到最后，阿米莉亚可算是坐不住了，她利落地换好衣服，喊起在院子里洗马车的哈达：“哈达，我们今天去绸缎商会。”
  哈达挠挠头：“可是……阿米莉亚小姐，特曼妮夫人说了，不让您去找她的啊……”
  “什么时候说的？”阿米莉亚打开大门的手一下子顿住，少女扭过头来，面色已经冷了下来：“为什么关于母亲的事，你都不和我说？”
  “啊……”
  哈达挠头的手一直都没放下来过，大概是因为前几天那晚他亲眼目睹了阿米莉亚小姐的高嗓音，现在，他瞅着阿米莉亚小姐的脸色，就觉得发怵不已。
  哈达一紧张，说话便越发地结巴：“我、我……我以为我说了的，应该是我忘记说了，阿米莉亚小姐我、我很抱歉……”
  “现在、立刻，驱马带着我去商会。”
  阿米莉亚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哈达的解释而变得有所好转，反而变得更加冷然了些。
  “哟哟哟，这在这儿吵什么呢？真的吵死了！懂不懂音量小一点啊，你们这可算是叫扰民的。”
  这声音……
  阿米莉亚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只见打扮得姣好的爱丽娜正用她那穿戴了白色手套的手捂嘴而笑，只不过不用阿米莉亚细看这人的嘴脸，阿米莉亚也能清楚地知道，这位南尔小姐不是嘲讽脸就是阴阳怪气的腔调。
  总之，阿米莉亚也不是很明白，爱丽娜面对她时，为什么总不能有好脸色和正常说话的时候，可能是没有人告诉她这个事实，她这样的嘴脸，大约是罗斯特斯城全民上下最讨人厌的模样了。
  “你有什么事吗？这位小姐，你好像站在的是我们家的门口吧，站在这儿说我的声音打扰到了你，不觉得听起来很可笑吗？”
  阿米莉亚真是没什么心情，和她在这儿掰扯这些无聊的东西，爱丽娜几次三番的挑衅她不是没有领教过，但她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她。
  阿米莉亚喊着哈达：“快点哈达，我们该走了。”
  哈达正在给马套上缰绳，闻言应了一声，爱丽娜听见阿米莉亚这话，却是又慢悠悠地笑了下：“哎，阿米莉亚，别那么暴躁嘛，你不是想去商会看你母亲吗，难道你就不想快点知道，特曼妮夫人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呢？” 第228章   “你什么意思？”
  阿米莉亚的眸光一下子更冷了，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任何人拿她母亲的事情在这里胡言乱语。
  想到爱丽娜诸如此类这样的行径，简直是不胜枚举，阿米莉亚便把目光快速在她身上收回，去唤哈达：“好了吗？我们现在就出发。”
  哈达蹲着身子正在摆弄着马车的什么零件，听了阿米莉亚的话，他回应道：“噢！阿米莉亚小姐，再等等，这边的车轴出了点问题，它不太灵活了……”
  “好了，阿米莉亚，你别和我置气。”
  爱丽娜倒是一点都不在乎阿米莉亚那无视她的神情，自顾自地说着话：“否则你肯定会后悔的，我有你此刻特别想知道的消息，关于特曼妮夫人。噢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拿她的事骗你做什么？”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阿米莉亚蹙蹙眉：“那你直说就是了，如果要在这里吊人胃口，出去右拐回你的家，好走不送。”
  “噢，你还是一丁点都没变，说话永远都是这样讨人厌。”
  爱丽娜也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又重新变得愉悦起来：“告诉你也没事，但你……要一个字不落地听清楚了，特曼妮夫人，你的母亲随商队坐船到彼岸去了，就在前天晚上。”
  爱丽娜那痛快的神色映入阿米莉亚的眼帘，她只觉得自己脑海里是“轰”地一下，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片抵挡不住的空白色彩，仿佛所有的思考能力，在此刻都尽数消失殆尽了。
  饶是这样，阿米莉亚还是一把抓住了正准备施施然离开的爱丽娜，她厉声喊道：“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
  什么叫她母亲和商队去了彼岸？什么叫已经过了这么久？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对吧？
  爱丽娜用力甩了两下也没能挣脱开她的手，她便也有了些气恼：“我说，阿米莉亚，虽然知道你伤心，但你也用不着抓着我不放吧？难道我能救特曼妮夫人吗？还请你节哀顺变。”
  爱丽娜的阴阳怪气的腔调无时不刻地冒出来，听得阿米莉亚差点没忍住将她这张得意的嘴脸给挠花。
  “凭什么你就认定我母亲一定去了海边？”阿米莉亚忍着气，咬牙问道。
  爱丽娜又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我亲耳听到码头上的船夫说的呀，你知道的，因为航行的生意惨淡，船夫的日子都可难过了，接到特曼妮夫人连人带船地这么大一单，他们怎么能不笑开花呢？”
  “不可能。”
  阿米莉亚心绪乱过片刻后，她又随即神情变得坚定了些地摇摇头：“我母亲再知道不过海上有多危险，她怎么可能为了多赚些钱，就不顾一切赔上自己的性命？”
  爱丽娜啧啧叹了两声：“就说你阿米莉亚也是傻到没开窍的，如果只是为了多赚点钱，特曼妮夫人她当然不可能这么狠心丢下你，去做这种必定会死掉的事，但是若是你们弗朗西斯家的商会出事了呢？”
  “闭嘴——”
  阿米莉亚垂在身侧的拳已经捏紧了，她现在已经有了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怎么可能还会让母亲又和从前一样的悲惨结局？
  爱丽娜并不在意她这过激的态度，笑了笑便款款走了。
  烈日当空之下，明明耳畔的风吹过来也是凉爽的，阿米莉亚却忽然觉得有些眩晕，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在抖。
  阿米莉亚攥紧了手里的提包，她快步冲到街边，招手拦下街头租赁的马车：“去绸缎商会。”
  车夫应了一声，晃悠悠地甩起马鞭，阿米莉亚察觉到马车晃荡的车速，掀了帘子喊道：“请快一些！”
  等哈达整弄好了马车，回过头来一看时，却不见了阿米莉亚的身影，他跑到门外，只瞧见了来往的车辆熙熙攘攘，马车之后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这……”
  哈达为难地皱紧了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连忙转身往屋子里跑去，喊道：“阿姆兰，阿姆兰——阿米莉亚小姐刚刚跑出去了，这该怎么办？”
  恰巧，刚从外面回来的娜塔莎进了大门时，正听见了哈达的这番话，娜塔莎更是一头雾水，但怕阿米莉亚在外面出什么事，少女连忙也跟上了哈达的步子。
  “噢，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米莉亚怎么突然跑出去了？”
  客厅里，哈达正焦急地和阿姆兰说刚才的事，阿姆兰的表情简直比她还要慌张无措，两人面面相觑间，见了娜塔莎回来，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
  “噢！娜塔莎小姐，您这回来得可太不是时候了。”哈达皱着一张脸道：“就在您回来不久，阿米莉亚小姐才刚刚坐上马车走了。”
  “走了？所以到底是去哪儿了？”
  娜塔莎有点儿不耐烦了，这个车夫哈达总是这样，说话不说到重要的点上就算了，还总能直接性地忽略掉她的问题，真是要让人急死了。
  问到这个问题上，哈达却茫然地摇摇头，娜塔莎只得耐着性子再问道：“那阿米莉亚为什么突然要出去？她走得这么急，总不能只是出去逛逛街吧？”
  “噢！”
  阿姆兰拉了拉哈达，试探地道：“你刚才不是说隔壁的小姐来找了阿米莉亚小姐吗？她们两个人一向是不太喜欢对方的，会不会是她说了什么话让莉亚小姐焦急了？”
  娜塔莎也觉得无言以对：“爱丽娜？怎么又是她。”
  “这样。”
  看着面前看着无比茫然的两人，娜塔莎分配了下任务：“阿姆兰你去问问爱丽娜她们家，到底是和阿米莉亚说了什么。哈达，我们一起驱车去弗朗西斯家的绸缎商会。”
  “噢，真是令人头大，不过哈达，阿米莉亚要走的时候，你怎么没有驾着马车跟上去？还让她跑去街头坐那些付费的马车。”
  娜塔莎迅速地上了马车，顺口问了一句，哈达为难地道：“刚才马车车轴坏了，我刚修好一抬头，就见阿米莉亚小姐都不在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第229章   这下子，娜塔莎便觉得有点儿无语了，难为阿米莉亚了，这想坐自家的马车走也走不了啊。
  “快走吧，去绸缎商会。”
  娜塔莎不欲多说了，她钻进马车里坐好，按照阿米莉亚现在的性子，绝对最担心的是特曼妮姑母，若说姑母现在最有可能在哪里，那也绝对是她最上心的绸缎商会了。
  要知道，这个商会，可是特曼妮姑母的心血啊，自从特梅因公爵走了六七年了，弗朗西斯家也就被姑母撑起来了这么多年，从特梅因公爵手里接过来的那个绸缎商会，相当于就是姑母一手让它起死回生的。
  所以，只要有眼睛看过的人注意过的人都知道，这家商会于整个弗朗西斯家来说，一直都是撑着这个家继续下去的最大动力。
  正是因为这些，娜塔莎都无比清楚，所以那天她听到仙度瑞拉说出那样厚颜无耻、狼心狗肺的话时，娜塔莎才能体会得到特曼妮姑母为什么会那样地生气。
  “噢……真是头疼。”
  娜塔莎忍不住往后靠了靠，让自己甚为疲惫的身体得到好不容易的放松，最近真是感觉诸事不顺。
  先是仙度瑞拉和姑母她们吵起来，再就是姑母为了商会的事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然后就是现在，阿米莉亚因为整天想些莫须有的事情，自己吓自己不说，估计她的神经也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了吧。
  而且，现在隔壁的那个讨厌的爱丽娜还跑过来，不知道同阿米莉亚胡说八道了些什么，真是……隔壁那家人，一个好心眼的都没有。
  娜塔莎一边恨恨地想着，突然间，马车猛地一下前倾，车外还传来哈达叫起来的声音。
  差点随着这剧烈动作滚落到地上的娜塔莎，勉强扶住了窗边，这才艰难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哈达，怎么了？”
  娜塔莎真是觉得自己有些奔溃了，马车刚才那一倾斜，肯定是和其他的马车撞上了才有的动静，屋漏偏逢连夜雨，娜塔莎可算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这么紧急的时候，她要去追上阿米莉亚的时刻，偏偏来这么一出。
  “这又得耽搁多久啊……”娜塔莎烦躁极了地提着裙子下车，她率先看向已经下马了的哈达：“到底是怎么回事，噢哈达，你知道的我们得去找特曼妮姑母和阿米莉亚，现在阿米莉亚情绪那么不稳定，万一——”
  哈达羞愧极了地垂下头去，极其抱歉地道：“娜塔莎小姐，是我不好，不小心蹭到那位先生的马车了。”
  “不必道歉，没什么大碍。”
  身后忽地一道声音传来，清清朗朗的，带着少年音特有的腔调，听得娜塔莎怔怔然地扭头看去。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俊朗的少年，金发碧眸，五官深邃，他的面容每一处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玉，是正能戳中娜塔莎心尖上的颜值。
  见娜塔莎看过来，少年浅浅地冲她一笑，笑起来时，居然……还有两颗甜甜的梨涡。
  娜塔莎看得眼神都有些呆滞住了，直到哈达察觉娜塔莎迟迟不言语，连忙冲少年搭腔接话道：“是是，多谢您的宽容。”
  少年并没有太在意娜塔莎有些不对劲的神色，又朝哈达点点头致意，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上。
  直到那辆瞧着就金贵的马车驶得远远了，哈达这才挠了挠头，喊着似乎还在走神的娜塔莎：“娜塔莎小姐？娜塔莎小姐？”
  娜塔莎恍恍然回神：“啊，啊……怎么了？”
  哈达瞅着她实在不对劲的神色，却实在没说什么大胆子的话：“娜塔莎小姐，不是说要赶紧去找阿米莉亚小姐吗？我们现在得抓紧时间赶快走了，要是去晚了，阿米莉亚小姐指不定又跑到哪里去了嘞……”
  说到阿米莉亚，娜塔莎便什么看俊朗少年的心思都消失殆尽了，她连忙回到了马车里头，催促着哈达：“噢，哈达，你说的是，我们现在快走吧。”
  放下车帘子前，娜塔莎还不忘多喊一句：“记得，千万注意一点儿，别再撞上别人了！”
  要是再像刚才那样撞着别人的马车，且不说是不是像刚才那位少年那样金贵的马车，即便是最普通不过的，别人也要大吵大闹一番，绝不是像那位的少年那样好说话、能体谅人的。
  娜塔莎歪坐在车厢里，屈腿托着腮，想着刚才见到那少年的模样，她一个没忍住，情不自禁地吃吃笑了起来。
  他可真真是踩中她喜欢的标准了，不仅长得不错，看他穿的衣裳、出行坐的马车，似乎也是位出生贵族家庭的人。
  噢对了，马车！
  娜塔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起来刚才那少年上的马车，先撇开它的精致贵气不谈，而且……怎么还瞧着有点儿地眼熟呢？
  娜塔莎心里头觉得疑惑，只觉得自己是在哪儿见过那辆马车，但无论怎么在记忆里翻来覆去的，也没能想起来看到那辆马车的眼熟感，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还不等娜塔莎记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马车，哈达就已经甩着马鞭子驱车来到了绸缎商会门口，两人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阿米莉亚一定是不在这里头，而且不但阿米莉亚不在，特曼妮夫人估计也是不在的。
  ——因为这商会的大门是被外扣上了锁的，那是代表着商会还没开门的意思。可是……这儿的门都关了，那阿米莉亚和特曼妮姑母还能去哪儿呢？
  娜塔莎愁得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现在已经压根没什么心思去想什么马车的事情了，她在为阿米莉亚她们担心得不得了，娜塔莎甚至还在脑海里想象着，如果冲动之下的阿米莉亚，会不会做出什么太过激的事情来？那她岂不是，就有负姑母拜托的照顾好阿米莉亚这件事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娜塔莎小姐？”哈达问道，希望娜塔莎能快点拿个主意。
  可事实上，现在的娜塔莎的不知所措比他没少半点，半晌后，娜塔莎只得道：“先回家吧。”
  万一阿米莉亚哪儿都没去，现在已经回家了呢？万一呢？ 第230章   海边的风向来很大，不论季节更替，大海都是罗斯特斯城内最危险的一个地域。
  这还离那片湛蓝色的海还有一段距离，就能感觉到迎面来的大风的强烈感。
  阿米莉亚的栗色长发被滚滚来的大风吹得不断飘扬，少女只能用一只手挡住眼睛，不让地上的小石子和灰尘吹进眼睛里，风吹得太烈，她简直都感觉自己要被刮起来了。
  送她过来的马车一听她是要来的海边，临时加了好几枚银币不说，最后还死活不肯把她送得近一点儿，导致阿米莉亚现在只能独自步行过去。
  阻断海滩和城市的是绕了一片的大岩石，唯一进入海域的入口，有宫廷守卫看守，因为近些年太多人命丧海上了，王宫因此下发了关闭海域的禁令，须得拿着盖了王印的通行令这才能被准许进入。
  阿米莉亚停住了脚步，她的面前，是一大块的大岩石，正阻拦了她的步伐。
  从这儿跳下去得费不少工夫不说，还很有可能被巡守的守卫发现，但是……她没有通行令，也根本不可能从入口处光明正大地进去。
  阿米莉亚抬着眸子，遥遥望着远处的海面，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扑过来，拍得那些沙滩仿佛都要被拍碎了似的，那样剧烈的风就是随着这样的波涛，顺势扑过来的。
  就是这样多变可怕的大海，已经吞噬掉太多的生命了。
  如果母亲要带着商队到里面去，她必然是不可能偷渡到对面去的，但母亲要是光明正大地进去的，盖了王印的手书是从哪里来的呢？
  阿米莉亚能笃定，那样到海上去的通行证，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得到的。
  而如果母亲现在真的已经带着商队通船走了，她即便再有想阻止和追赶上去的心，也是无力。
  阿米莉亚偏过头去，再远远地望了眼身后那一望无际的湛蓝色，扑过来的浪声在这样的距离下，都能清晰地传送到她的耳中。
  少女蹙着长眉，挣扎了几瞬，她便泄了口气，提步往前走去，身后那些凹凸不平的大岩石们离她渐行渐远。
  或许，她现在不该那么冲动，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找到母亲，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没等她找到母亲，她自己就先葬身鱼肚子里了。
  “嘿，站住——”
  阿米莉亚还没靠近入口处，就率先被那些巡逻的守卫给发现了，少女顿住步子，回头看去。
  穿着铁甲拿着戟刀来的守卫们个个瞧着都肃穆极了，领头的那人步上前来，俨然一派要捉拿阿米莉亚的架势。
  阿米莉亚到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的，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脑子里倏地一片空白，等她回神时，却发现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被吓到跑了起来。
  而身后——
  是那些误以为阿米莉亚是要擅闯进海域的守卫们。
  阿米莉亚：“！！！”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停下来……”
  就在阿米莉亚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停下脚步，和这些守卫们好好解释一下时，突然地，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进了这哭笑不得的场景里。
  阿米莉亚微喘着气顿住了步子，她回身看去，只见不仅是那出声的人看着格外地眼熟，对方身后立着的那抹身影，可不就是前几天她才见过的神官大人塞缪尔么？！
  这位脸上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其他神情的神官大人，只给了身旁的侍者一抹淡淡的眼神，对方便已然心领神会，冲那些也已经停了追赶脚步的守卫们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能叫毕诺大人看着海域守卫这般的散漫！”
  守卫们面面相觑了一瞬，闻言竟没有半分的犹豫，一众人皆单膝跪地行了大礼：“见过毕诺大人——”
  瞧着这些人纷纷臣服的模样，帕耶不免有些得意，若不是现在站在他身后的人是毕诺大人，他肯定要忍不住拿捏一下姿态的。
  但眼下嘛……帕耶偷偷瞥了眼有点儿略显狼狈的阿米莉亚小姐，他收回目光来，清咳了两声道：“还不快说，为何追这位小姐？把一位淑女逼成这样满地跑的模样，而不是去看守好入口和巡逻，你们这些守卫还真是什么情况该先做都拎不清了！”
  “毕诺大人恕罪！”
  在帕耶狐假虎威的恐吓言辞落下来后，领头的守卫连忙讨饶解释道：“我们正是在维护海域的安稳，这位小姐……刚才她一见到大家过来就跑开了，我们怕她是想闯入里面，要是让她受到了海边的伤害，这才是我们的失职了……”
  帕耶微睁了眼眸，他眼底有着些不可思议，他觉得荒谬的是，这位守卫居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对毕诺大人这样说话，虽然……虽然他说的确实，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
  “不好意思。”
  阿米莉亚此时已经缓过了气息来，她已经理平了些刚才在奔跑时褶皱的裙摆，不似刚才停下来时那样地狼狈：“是我刚才站在这儿，被这位大人瞧见了，我一紧张就……”
  冷眼在一旁围观了许久的塞缪尔，终于在阿米莉亚这般的局促之后，他宛如屈尊降贵般地开了口：“她是我带来的。”
  仅仅一句话而已，便让那些还跪在地上的守卫们一一伏首了下去，他们的动作无一不代表着自己的不敢相信和受宠若惊的心情。
  就连帕耶也没能避免，他很是惊讶地偷偷瞟了眼塞缪尔，说好的，毕诺大人在外人面前永远冷眼旁观的呢？
  但他又转念一想，这位阿米莉亚可不是普通人啊，毕诺大人在她面前鲜少做的事情，在这段时间以来尽都做了个遍，别说是现在当着这些人的面，为洗清阿米莉亚小姐的嫌疑而说一句话了这有什么的。
  饶是帕耶心里有再多能自己说服自己的话，心里仍旧还是有着压抑不住的惊天骇浪。
  兴许是帕耶的神色变化，和这些守卫们的动作太过显眼了，就连阿米莉亚也瞧出了些不对劲，少女的目光直直白白地投看向塞缪尔，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冲塞缪尔表达出的意思是——
  你到底怎么回事？ 第231章   上回在王宫里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她也是后来无意中知道的，明明是国王陛下派侍卫找来她的，却被这位神官大人给截了胡。
  “走。”
  但对方回以她清冷的一瞥时，阿米莉亚便一个没忍住缩了缩脖颈，避开了他的视线，这样的死亡凝视，遭不住遭不住。
  有光明神殿神官这个职位，塞缪尔·毕诺可以在罗斯特斯城内横着走，此时此刻的阿米莉亚，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在这些王宫里派出来的守卫面前，他可谓是居高临下的，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不，一说走，那些守卫仿佛一只只小鹌鹑似的，被她们远远地落在后面，也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更不会像刚才那样，一直追着她跑。
  噢……
  阿米莉亚这才后知后觉地脸蛋发烫起来，一想起刚才自己被一连串的守卫给追赶的情形，就忍不住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现在整个人，都恨不得尴尬地钻到地上的沙堆里头去。
  她从来没有这么丢脸丢到出尽风头过，上一次还是在哈达面前失了控，可这一次，居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而且刚才她怎么就转身要跑呢，她要是不跑，那些守卫肯定会以为她是过来欣赏风景不小心走到这边来的，之后压根就没啥大事，更不会有被他们拼命追赶的一幕了。
  阿米莉亚简直懊恼不已，后悔不迭。
  就在少女胡思乱想着自己刚才出的那番洋相时，耳边的异样感让她有些茫然地抬头，迎上不远处越来越近的关卡时，阿米莉亚猛地偏头看向走在她身边的塞缪尔。
  “毕诺大人，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米莉亚停下了脚步，离得大海越近，便越能感觉到那一阵阵缥缈的海风，越重地扑打在脸上，甚至抽扬起她的长卷发，让她都有些措手不及地压着它们。
  阿米莉亚的眉蹙得紧紧的，这样质问的语气并没让塞缪尔感到不悦，让他不太满意的，是少女那仿佛能掐死一只蚊蝇的眉。
  “别皱起来。”
  塞缪尔的嗓音带着他一贯拥有的清冷禁欲，因为母亲的事情还压在阿米莉亚的心头上，阿米莉亚没闲暇去感受他的声音有多撩人，更多的是对他这话感到莫名奇妙：“什么？”
  少女隐隐有了些不耐烦，她刚才是准备去问那些守卫一些问题的，虽然不可否认的事是刚才塞缪尔帮助了她，但是，他现在带着她往入口处这边走是做什么？这样莫名奇妙的行为真的令她觉得有点儿不喜欢，甚至是厌烦，她讨厌任何一个想要管束她的人。
  “你在因为特曼妮夫人的事而忧愁。”
  塞缪尔淡淡地道，他看了眼阿米莉亚仍旧微蹙的眉，心里宛如是堵了块大石般的感觉，这是在遇见阿米莉亚之前，见着任何人都从未有过的感觉。
  “不必担心，我带你去看些画面。”塞缪尔这样说着，仿佛做过无数遍似的，他无比自然地牵起了阿米莉亚的手，带着少女往入口走去。
  有不识眼色的守卫本要拦着，但很快被身旁见过帕耶这位神殿侍者的伙伴给拉住，拽到了一边。
  两人这一路进来得顺通无阻，既没有之前阿米莉亚担忧拿不出通行令而被守卫驱逐的情况，也没有自己独自跳下大岩石摔伤的惨状。
  一切，都因为塞缪尔这个大神官的身份，而变得轻而易举。
  阿米莉亚一手压着自己被吹卷起来的长发，一手被塞缪尔拉着不能动弹，她呆呆地看着这人领着自己往前走去。
  直到前面的风越来越烈，阿米莉亚这才恢复了些意识，她连忙反手拽住塞缪尔：“毕、毕诺大人，这是海，我们还是不要靠近了……”
  今天的海风着实是唬人，和这片海离得这么近，阿米莉亚的那颗心，就因为忧心记挂着母亲的事而越发沉甸甸的。
  如果，母亲他们在行船的路上也遇上这样的海风，那她……要知道，仙度瑞拉葬身大海的父亲——特梅因公爵就是因为遇见了恶劣的天气，这才翻了船，人财两失。
  阿米莉亚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母亲真的遭遇了这样的劫难……那她一直期望着能改变自己和母亲结局又有什么用，如果下场都是一死，她干嘛还要在一开始就想着去讨好仙度瑞拉？
  或许是她面上的担忧神色太过明显，又或许是她拽住了塞缪尔，塞缪尔果真就顺应着她的动作，并没有再往前一步了。
  顿了顿，紧接着，塞缪尔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圆盘，圆盘在放置在他掌心的那瞬间，就弹开了上面盖着的小木盖，露出它底下的真面目来。
  阿米莉亚疑惑地看去，只见被打开了盖的圆盘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刻画了东南西北几个小字，和一些令阿米莉亚看不太懂的字符。
  平平无奇的，看着甚至有点儿像集市上有卖的那种指北盘，拿出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塞缪尔也只字不提这到底是什么，阿米莉亚早习惯了他这不爱解释的性子，正要问问，就见塞缪尔忽然手一掐。
  阿米莉亚甚至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他指尖已经沁出了一颗血珠，端端正正地落在那圆盘正中心的位置。
  血落下的那一刹那，原本还和小玩意没什么不一样的圆盘，在阿米莉亚惊诧的目光下，登时散发出了两道凝实的线条。
  阿米莉亚睁大了双眸，仔细看去，只见那两条光线，分为粗细，细长的那条在初初晃了两晃后，就定格在东北方向稳稳不动。
  而圆盘中间由那血珠蔓延出来的粗线，却是一直变化不断，或长或短，或左右摇摆不定。
  “毕诺大人，这是什么？”
  阿米莉亚观察了那圆盘半晌，也没得来塞缪尔的一句回音，一开始阿米莉亚还以为是他高冷不愿解释，直到她看见了塞缪尔那只握着圆盘的手，指骨修长而紧绷，指尖还泛着惨白。
  不仅如此，阿米莉亚还注意到，圆盘中间那滴鲜血，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掉了一般。 第232章   “毕诺大人，你……”
  阿米莉亚话还没说完，随着她骤然间抬头，她这才发现这位看着高冷到不能令人直视的神官大人，脸上的血色居然一下子褪尽了一般，显得苍白脆弱无比极了。
  阿米莉亚被吓了一跳，忙去扶着人，好让这位突然脸色变得难看的神官大人，把一部分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做完这一切后，阿米莉亚还觉得自己脊背上浮起了一层紧张的薄汗，那是对塞缪尔这样的变故的惊惶。
  少女的声线都有些不稳了，她放缓了语调道：“毕诺大人，我去把守卫们和您的侍从喊过来……”
  阿米莉亚现在是真的慌极了，别人或许不知道，还当传闻塞缪尔的身份是谣传，但她却清楚得跟很，塞缪尔就是光明神在人间的化身，是为了守护这一城百姓而活。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那罗斯特斯城内绝对会掀起大风浪的！就像……就像从前的大神官意外身故后那样，虽然当时她和母亲都已经开始颠沛流离，但却也曾听到过城内大乱的耳风，至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阿米莉亚却是不是很清楚的。
  即便如此，她也清楚极了，塞缪尔这个人绝对不能有事。
  塞缪尔没有说话，他那张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神色波澜，但阿米莉亚注意到，他那始终如一平缓的眉却是已经深深地攒蹙了起来。
  饶是如此这样看着难受，这人把她的手腕却扣得紧紧的，显然就是对她刚才的提议不大情愿。
  这下子，阿米莉亚明白了他的心思，少女小心地扶着人靠在旁边的大石后面，她蹲下来，皱巴着脸为难道：“毕诺大人，您应该知道您的身体健康有多重要，请您答应我，千万别死要面子好吗？要是没有镜子，我真想让你瞧瞧你现在的脸色，简直比白墙还要惨白……”
  后面的那些话，阿米莉亚是压低了些声音说的，语气的意味很是吐槽。
  也不知是阿米莉亚那句话戳动了塞缪尔，他抬头，瞥了少女一眼，阿米莉亚被他这么风轻云淡的一眼看得心里却很是发毛，登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气氛一度有些沉默时，塞缪尔微微抬了抬手上的圆盘，把它凑近了些阿米莉亚的眼前，阿米莉亚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它给拉走。
  “咦。”
  阿米莉亚还是觉得困惑不解：“这两根光线都定格住了，它们刚才还……”
  火石电光间，阿米莉亚突然又想到了塞缪尔滴下的那滴鲜血，此时又被什么吸收了一般的不见……她的眼眸不自觉地睁得更圆了些：“毕诺大人，难道您身体这样的不舒服，是因为滴的血被它吸收了的原因？”
  塞缪尔掀了掀眸子，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在期待他的肯定。
  阿米莉亚见他只顾着看自己，便连忙又示意地指指他手掌心里的那块圆盘：“我说的是这个，您的血被它吸收了？”
  想到自己的联想，阿米莉亚的眼神立即变得敬畏而凝重起来，没想到啊，这小东西居然还这么……唔，阿米莉亚想不出世什么措辞来形容。
  但是，这圆盘即便看起来对塞缪尔有害，这人还是没有把它丢掉或者损毁什么的，显然它对于塞缪尔来说，并不只是能伤害他的身体这么简单。
  阿米莉亚撩了撩发边，想要压一压被吹乱的头发，可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阿米莉亚的手一僵，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平静下来的海面。
  明明……刚才还一副波涛汹涌，仿佛海面上马上要迎来一场暴风雨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平复了下来？
  “毕诺大人，你、这……？”
  阿米莉亚突然卡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才那样剧烈有力的风，绝对不可能是这大海自己平息下去的，肯定是塞缪尔做了什么。
  而刚才他又突然间这样的不舒服，即便是没有脑子的家伙，此时此刻也想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是您把它平复下去的。”阿米莉亚的话不是反问，而是带着肯定，难怪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设定一个这样能时常要人命的隐患，为什么一些人生来就贵不可言，那肯定是要背负一些寻常人都不必有的责任。
  就像塞缪尔，他之所以能被奉为大神官，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在于，他能平定海上的风浪吧？
  像是恢复了些许的力气，塞缪尔攥着阿米莉亚的那只手松开，抬指指向圆盘正中心的粗光线，他道：“这是平浪线，它的作用，就是如你所想的那样。”
  话落，塞缪尔又指向那根细长的光线：“定风线，能定位最想要知道的那个人的位置。”
  “定位？！”
  阿米莉亚惊得叫起来，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是说，现在这根线现在指向的东北方向，就是我母亲所在的方向。”
  “有很大可能是的。”
  塞缪尔淡淡地答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阿米莉亚眼眶有了些湿润，她抬头望向远远的海平面上，现在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处，但它平静得令人心安。
  “多谢你，毕诺大人。”
  阿米莉亚回过头来，真挚地冲他感谢，能得知母亲远航却安好，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庆幸和高兴。
  阿米莉亚本还要再看看那块圆盘，可不过是她刚才一转头的工夫，那圆盘上面的两根光线竟然都全部消失不见了，无声无息的，失去了光线的点缀，这块圆盘又恢复到了一开始平平无奇的模样。
  “这……”
  阿米莉亚慌忙地看向塞缪尔，看到对方脸上还未恢复的血色，她那句“能不能请您再滴一滴血”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即便塞缪尔不说，阿米莉亚也能看得出来，这块圆盘上滴上塞缪尔的一滴血，对他的影响会有多大。
  刚才不过是几瞬间的工夫而已，就像抽掉了塞缪尔的全部精力一般，要是再来一次，他根本受不住的。
  “短时间内当然是不行的。”
  塞缪尔仿佛看出了少女的心思一般，他站起身来，拂过来的海风轻柔地吹抚着他白色的长袍，也令他的声音轻得有点散。
  “在你母亲回来之前，你可以来神殿。” 第233章   塞缪尔那话仿佛是颗定心丸一般，阿米莉亚回去时，心情一直都是大好的。
  直到在家门口，她看见了一脸担忧和焦色的娜塔莎，娜塔莎一见到安然无恙的阿米莉亚，脸上的忧心神色便像变脸似的，一下子褪去了，她几步走上前来：“噢！阿米莉亚！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娜塔莎生气极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你快同我说，你是不是跑到海边去了……”
  说到最后，娜塔莎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她先前去了绸缎商会，见着那儿没人便回来了，路上又听哈达说了姑母可能是去远航的事。
  当时，娜塔莎的心里觉得不安极了，她害怕阿米莉亚会莽撞到跑去海边，那样如同猛兽般的存在，即便阿米莉亚闯进了重兵看守的海域，她要追上姑母的步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好在，现在阿米莉亚回来了，她没有做出什么蠢事情。
  “娜塔莎表姐，先进去再说吧。”
  阿米莉亚状若无意地扫了眼隔壁，她拉着一脸好奇和疑惑的娜塔莎走进了客厅里，之前是她冲动了，现在细细地想来，连她都不知晓母亲的动静，爱丽娜为什么会知道母亲带着商队去了海上的事情？
  见到阿米莉亚回来，在客厅里的哈达和阿姆兰皆是一脸欢欣的笑容，阿姆兰迭声道：“阿米莉亚小姐，我这就去给您把饭菜热一热，一定是饿坏了吧……”
  说着，阿姆兰就匆匆去了厨房，哈达也进去给她打下手。
  阿米莉亚拉着娜塔莎在沙发上坐下，少女靠着沙发柔软的靠背，感觉全身上下都舒缓了不少，她看向一脸犹豫不决的娜塔莎：“娜塔莎表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娜塔莎当然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但她最想问的当然是：“是爱丽娜告诉你姑母去了哪儿吗？所以你这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是。”
  阿米莉亚点点头，看着娜塔莎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她又轻轻笑了下：“娜塔莎表姐，你就放心吧，母亲现在没事，她应该快要回来了。”
  说着，仔细品味完娜塔莎刚才那两句问话的阿米莉亚，又微蹙了眉头，她道：“娜塔莎表姐，你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早就知道了母亲去了什么地方？”
  本来还觉得阿米莉亚这么信誓旦旦保证姑母没事的模样，很是奇怪的娜塔莎一下子就被这句话给噎住了，她偷偷瞥了眼厨房的方向。
  “是这样的，阿米莉亚，我也是刚才去找你的路上才听哈达提起的，他说姑母不让哈达把她航行的消息告诉你，说是怕你担心……”
  娜塔莎说得为难，她这样说出来告诉阿米莉亚，倒是把哈达给卖了。
  或许是被爱丽娜先告知过了这件事，现在的阿米莉亚听起她说的这话来，似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生气嘛。
  娜塔莎在心里暗暗地想，说到姑母的这件事，她又不免忧愁起来，海上的天气向来变化诡谲，谁都很难预测的到，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不少人葬身大海，导致王廷不得不封住了海域出入口。
  “阿米莉亚，你是怎么知道姑母没事的？”娜塔莎这才想起来问，她才不会无聊到觉得阿米莉亚会有千里眼，能看到遥远的天边之外发生的事。
  当然，阿米莉亚肯定也不会是有这能力的人物，真正厉害的、能平波安浪的人是塞缪尔。
  “我今天在海边遇到了神官毕诺大人，他给我……唔，算了一卦，卦象说母亲安好无虞。”
  阿米莉亚犹豫了下，还是没把塞缪尔那块圆盘的事给说出来，毕竟，那东西看起来对他来说似乎特别重要。
  塞缪尔既然能把他的底线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她眼前，那肯定就是无比信任着她，虽然阿米莉亚她也不知道这份信任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但她想，她不会把那些能伤害到塞缪尔的东西给随意宣扬出去。
  甚至……她会有拥有保护好塞缪尔的想法。
  就因为，他在今天无理由地帮了她。
  “噢！毕诺大人？！”
  娜塔莎惊讶地叫出了声来，反应过来后，她这才将心里的担忧渐渐褪去了些，神官毕诺大人的名号在罗斯特斯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单单凭着他是光明神的化身这个身份，就足以威慑一切了，娜塔莎安定了忐忑不安的那颗心。
  激动之下，她忍不住倾身抱了抱慵懒地依靠在沙发背的阿米莉亚，她的声音轻轻的，却仍能叫人感受到其中的欢喜：“噢阿米莉亚，我真的……太高兴了，有毕诺大人在，姑母是绝对绝对不会有事的，你也这么相信的，对吗？”
  “对的，娜塔莎表姐。”
  阿米莉亚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拥抱怔了神，等缓过来后，她的唇边已然浮上了浅笑，阿米莉亚回搂上娜塔莎的脊背，缓缓地道：“有毕诺大人那样厉害的人在，母亲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
  “阿米莉亚小姐，快请过来用餐吧！”
  厨房那边，阿姆兰和哈达已经热好了饭菜，阿米莉亚应了一声，又拍拍娜塔莎，问道：“娜塔莎表姐，你要再吃一点儿吗？”
  “噢，当然……”
  娜塔莎本想说好，但转念，她不知怎的，又回想起了之前去寻阿米莉亚的路上时，撞上的那辆马车的车主，那位少年……娜塔莎低头看了看自己过显丰腴的腰际，她随即又改了口：“我刚才吃过了，现在就不吃了，阿米莉亚你应该饿坏了吧，噢你快去餐桌上。”
  阿米莉亚对她显然生硬地改了措辞的行为，简直是一头雾水，但好在，她也不是个什么爱管闲事的人，娜塔莎表姐总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和事情，她本就不该多插手。
  否则，那她岂不是和西琳达舅母没什么两样了，让娜塔莎讨厌的那样。
  “噢，娜塔莎表姐，你要相信自己，你一点儿都不算肥胖的。”即便不想多问娜塔莎的事，阿米莉亚还是注意到了娜塔莎纠结的目光落在了哪儿，她还是不得不好心地提醒一句。
  阿米莉亚说着，瞥了眼在厨房里刷碗的阿姆兰，她压低了声音：“只要不像阿姆兰那样，太过放纵自己，就可以了。”
  听了她这话，娜塔莎登时没忍住，嗤地一下笑了出来。 第234章   天边的日光有些过分地灼烈，仙度瑞拉眯着眼眸望去，不远处屹立在她面前的，是那座圣洁无比的神殿。
  仙度瑞拉的指腹摩挲了一下自己粗麻色的裙边，她再抬头望了天边一眼，估摸着时间，那位王子殿下也该来了才对。
  自从亚人格那个蠢货，当街和她的继母继姐们吵架，后来更是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蠢事叫艾瑞斯厌弃后，她就已经好久没见到过那位微服私访的王子殿下了。
  真是个没用的蠢货！
  只要一想到，亚人格非但偏离了故事原有的情节，还让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对她生了不满之心，仙度瑞拉就觉得来了一肚子的气。
  是的，那位艾瑞斯王子殿下就是这个世界既定的男主角，他的未来自然是不可言喻的辉煌。
  这一次，她可不会再像之前那几个世界一样了，她要选，就一定要选男主角。
  所以，仙度瑞拉用亚人格攒了许多年的银钱，收买了王宫门口的守卫，打听到了艾瑞斯的行踪，就是今天下午他将会来拜谒光明神殿。
  她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等会能和艾瑞斯“偶遇”，她掌握“仙度瑞拉”这具身体的主动权后，就不曾再见到这位王子殿下，任凭她有再多的心思也无法施展开来。
  所以，仙度瑞拉相信，只要能见到艾瑞斯，她自然会有办法再重新唤起对她的喜欢。
  毕竟，一个既定的世界里面，男女主角最终可是一定会走到一起去的呢。
  就在仙度瑞拉自信满满，准备进到神殿里面去时，她脑海里的系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主人，经过检测，男主角艾瑞斯对您的好感度，此时只有百分之三十。”
  闻言，仙度瑞拉刚掀起来的唇角就是一僵，这么低？之前两个人好歹也是常在神殿里说话聊天的知心好友，那些朦胧的暧昧居然只值这么低的好感度？
  仙度瑞拉心里自然有气，她是再明白不过的，好感度那么低，不只是之前亚人格让艾瑞斯不满了，更多的在于她没能获得神降。
  没有神降，那天晚上她不仅仅是不能坐着华贵的马车，像个公主一样登场，让嫉妒的神色浮满在场女士的面容，而且就凭她穿着一身的粗布衣裳，更是连王宫百米之内都不能靠近——那些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想到这些，仙度瑞拉的恼怒就怎么也压抑不住，没有舞会的惊艳一舞，和临走前落下水晶舞鞋的念念不忘，对于艾瑞斯王子来说，她自然就变得平平凡凡，印象不够深刻了。
  都怪那个夺走她神降的人！
  但转念一想，仙度瑞拉又稍稍冷静了下来，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自持，好感度才百分之三十又怎么样？凭着她阅览无数世界的经验，她觉得自己有能力让这百分之三十的好感度变成满分。
  “哎，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站在这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进去也不走开，这还让不让后面想进去的人走了？”
  一道极其不耐烦的声音，把仙度瑞拉幻想的美好给一击敲碎，仙度瑞拉冷着一张脸扭头看去，只见立在她身后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头提挎篮，面相瞧着就是个凶横不好相与的。
  “这位婶娘，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过分，我不过就是一时走了神……”
  仙度瑞拉眼角瞥到周围看热闹的视线，连忙扬起了一抹纯真的微笑来，只是她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位妇人就更加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好好好！别和我扯这么一大箩筐的废话，谁管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怎么样，反正挡了大家伙的道，千错万错就是你的不对！”
  妇人的大嗓门一下子就让周围那些犹犹豫豫看热闹的人，顿时都纷纷光明正大地看了过来，时不时还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仙度瑞拉唇边的笑登时僵住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再挽回挽回自己的形象，就见那妇人挎着篮子将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尔后嫌弃地从她身边挤过去，用她那特有的大嗓门嘀咕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平民百姓，做什么贵族大小姐的清高呢，说话还拿腔作调的，一股子怪味……”
  仙度瑞拉简直都要奔溃了，她看着妇人消失在神殿门口的身影，耳边又是不断议论纷纷的吵闹声，她的眸光浮现出恨恨的神色，这个脑子被驴踢过的人类！简直该死！她怎么敢用那种语气那种话来形容她！
  仙度瑞拉快要气炸裂了，适时的，系统传来一声：“主人，注意注意！您的目标人物正在附近五十米处。”
  这声警报惊得仙度瑞拉心下就是一惊，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直到系统在她脑海里提醒着，和身边那侍卫狐疑的目光投过来，她这才僵硬着步子往里面慢慢走去。
  “艾瑞斯有看到刚才我和那个妇人争吵的那一幕吗？”
  迈着步子往神殿里踱步而去，仙度瑞拉整颗心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安了起来，现在艾瑞斯对她的好感度只有区区百分之三十，是最容易升起来，也最容易落下去的程度。
  如果在她都还没费心思去提高好感度，这百分之三十就落了下去，那才是得不偿失的悲。
  都怪那个愚蠢又没见识的老妇人！仙度瑞拉一边暗自恨恨地想，一边又催促着系统给她提报艾瑞斯的定位消息。
  在系统一声“距离还有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时，仙度瑞拉选择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并背过身去，等艾瑞斯靠近时，一眼就能看到她脆弱又坚强的脊背，而她的面部表情的狰狞已然收敛了起来，不过几瞬之间，她就已经眼角挤出了几滴水润的泪珠。
  如果仙度瑞拉此时揽镜自照，肯定也要被自己的这番演技所折服，偷偷躲到一边无声地哭泣，才最是能勾起男人的柔软处。
  仙度瑞拉听着耳边的脚步声，肩膀轻轻抖了两抖，做出拭泪的动作，她的唇角却是微不可查地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系统在主空间里瞧着她变脸的这一幕，顿了片刻，一行行代码似的数据流转过它类人的双眼，一声几近呢喃的话，在浩瀚无垠的空间里响起来：“贪婪、虚伪……收录完毕。” 第235章   那天塞缪尔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意思就是想要帮阿米莉亚，他既然都这样说了，阿米莉亚自然不会和他客气，她算了刚好隔了两天的时间，便准备去神殿寻人，再让塞缪尔测测母亲的位置。
  但阿米莉亚这才换好衣服，刚下楼，就撞见了一脸气冲冲的仙度瑞拉回来了。
  这气氛一度有些尴尬，阿米莉亚下意识地步子顿了顿，还没等她说两句什么缓和氛围的话，就见仙度瑞拉冷着一张脸，完全漠视了她一般，与她擦肩而过，连个眼风都没送给阿米莉亚。
  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娜塔莎是亲眼瞧着仙度瑞拉回来的，等她追上前来，就撞见了仙度瑞拉无视人的这么一幕。
  娜塔莎这暴脾气一上来，就怎么怎么也挡不住：“嘿！阿米莉亚你快瞧瞧这人，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见到你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还是我曾经见到的那个唯唯诺诺的灰姑娘吗？”
  娜塔莎故意把嗓音发挥得超常之大，正在往阁楼而去的仙度瑞拉把这几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简直快要气疯了，但却没有什么能让她痛快发泄的，只有阁楼上那扇老旧的门还能摔上一摔。
  仙度瑞拉把自己摔在硬邦邦的床上，很快脊背处便传来一阵疼痛，可这样的痛，根本比不及刚才她被艾瑞斯羞辱到的半分！
  少女那张清丽的面容扭曲而狰狞，她使劲地攥着身旁的被褥，手背上的青筋迸现。
  艾瑞斯！
  怎么可能？？她可是仙度瑞拉，虽然是这个童话世界里的灰姑娘，但却也是艾瑞斯捧在手掌心里的公主！
  他怎么可能会那样对待她？！
  只要一想起艾瑞斯那咄咄逼人的场景、周围的人纷纷投过来的视线，她就觉得自己快要被窘迫感给淹没了！
  仙度瑞拉攥着手里被子，把床边的东西全部挥到了地上，这间小阁楼的每一处，都令她觉得窒息！
  “这些都是什么垃圾！”
  仙度瑞拉尤不解气把那些摔了一地的东西踩上两脚，她骂道：“难怪亚人格这么废物，满屋子地摆这些没用的东西，而不知道去笼络住男人的心，艾瑞斯会爱上她就怪了！”
  仙度瑞拉恨声说着，这个狭小的阁楼里的东西，她要就受够了，真是不明白，“仙度瑞拉”那个蠢货，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明亮宽敞的房间不住，而是过这种身处垃圾地里的生活！
  楼下，听着仙度瑞拉那一声摔门声，娜塔莎还没说什么，只听又是一阵哐啷哐啷东西乱砸的声响，从阁楼上清晰地传进两姐妹的耳中。
  听着这动静，阿米莉亚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从前的仙度瑞拉是不会这样乱砸什么东西的，别说她性子弱懦，从不敢违抗她和母亲。
  就拿她阁楼的那些东西来说，那都是特梅因公爵留下来的遗物，是仙度瑞拉爱若珍宝的宝贝。
  “噢！上帝！”
  娜塔莎简直受不了地叫了起来：“阿米莉亚你快听听！这你能忍？刚才她忽视你就算了，仙度瑞拉居然还有胆子在这儿砸东西？她这是在给她脸色看吗？噢你可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好好上去和她说道说道！”
  “娜塔莎表姐，你别冲动——”阿米莉亚刚刚拉住她，只见楼上又传来脚步声，只见仙度瑞拉从楼上冲了下来，她高高地站在楼梯上，以阿米莉亚从未见到过的眼神睥睨着两人。
  “我凭什么有胆子在这儿砸东西？”
  仙度瑞拉冷笑一声：“这个家冠的姓是弗朗西斯，是我的父亲特梅因的房子，我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在这里，难道连发泄一点情绪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听完仙度瑞拉这番强有力辩驳的话，娜塔莎看向阿米莉亚的眼神却是变了变，那不仅是在疑惑仙度瑞拉为什么性情突然大变，更是在向阿米莉亚询问——难道，仙度瑞拉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阿米莉亚轻拍了拍娜塔莎的手背，让她别担心，并表示自己会解释清楚的。
  有些事，也是时候让仙度瑞拉知道了。
  高高在上的仙度瑞拉，将她们脸上细枝末节的神情都尽收眼底，看着两姐妹对视的模样，她心里不由地得意起来，瞧吧，之前的亚人格就是太蠢太没用了，不断的退让，只会让这位恶毒的继姐得寸进尺。
  只有变得态度强硬，才会让这些可恶的女配示弱几分，瞧，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仙度瑞拉还没得意多久，阿米莉亚就直直地望向她，话语剖白犀利：“仙度瑞拉，你应该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了吧。”
  “算算，特梅因公爵死了有多少年了，六年？还是七年？他死去后你就跟个没有心的人一样，这么多年了，你摸摸你的良心，有关心过这个名为弗朗西斯的家吗？”
  阿米莉亚看不到仙度瑞拉眼里该有的神色，她心里的那股纳闷劲更明显了些。
  “阿米莉亚，你又想说些什么，不会是还在为你、和你母亲洗白吧？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你和特曼妮是怎么用最难听的言辞欺辱我的！”
  仙度瑞拉只觉得阿米莉亚这个女配是疯了，原本她还以为这个世界有异样的人是她，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唔……估计是那位那天晚上和艾瑞斯一起跳舞的少女。
  高高立在阶梯上的少女的眼里有激动，但那种激动的神色……在阿米莉亚看来，却是莫名的空洞和冷漠，反正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听见她这样诋毁她的父亲的仙度瑞拉，反正不该是这样的神情。
  “特梅因公爵的那次远航，不仅压上了他所有的身家，更是向四处融资借了钱，特梅因公爵死后，弗朗西斯家就欠下了十几万枚金币，你住的阁楼哦不，这整个房子，本该抵押出去还债的。”
  阿米莉亚神色越发冰凉，她每说一个字，就要想起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是怎么抗过来的。
  “就连绸缎商会，也是我的母亲一手支撑重振起来的，而反观你呢，你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特梅因公爵独女的人，又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吃她母亲的用她母亲的，早在不知多久前，就已经还完了特梅因公爵娶母亲的恩情了。 第236章   仙度瑞拉自然不会觉得阿米莉亚这番话有多伤害到她，在她看来，那只是亚人格干的好事，蠢到没边儿了，才能把这个阿米莉亚纵容得这么嚣张和耀武扬威。
  阿米莉亚将她眼底毫无波澜的情绪看在眼里，她也不多说，直对仙度瑞拉下了最后的通牒：“你要是觉得这个家你过不下去，你大可以走，没必要在这儿让大家都瞧着心烦。”
  听了她这番话的仙度瑞拉，简直要气炸了，这个该死的女配角，怎么能这样说她？她可是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女！独一无二的女主角！
  想要赶她走？让她流落街头被人耻笑？门都没有！
  仙度瑞拉轻蔑地冷嗤一声：“阿米莉亚，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会信？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卷铺盖走人，好让你和特曼妮独占我父亲遗留下来的房子！你这样卑劣的心思，迟早会遭报应的！”
  阿米莉亚简直无语了，她再没给这个脑子被驴踢了的人一抹眼风，径直冲在一旁傻站了许久的阿姆兰吩咐道：“阿姆兰，我和娜塔莎表姐要出去一趟，噢，可能赶不上晚饭了，你留一点食物在锅炉里就好。但你走之前可千万记得，得把大门关好，别让什么猫猫狗狗都能随意进出。”
  瞧着她们吵架，实际上也慌得不行的阿姆兰听了阿米莉亚这话，连连道好。
  娜塔莎被阿米莉亚拉着走了，临了了，她还不忘轻视一般地瞥一眼在楼梯上站了许久的仙度瑞拉，大声道：“就是！什么野猫野狗都想霸占姑母的房子，那简直该说是痴心妄想了吧！”
  看着两人的身影远去，仙度瑞拉气得身子止不住地发抖，阿姆兰小心翼翼地看了少女一眼，犹豫了半晌还是道：“仙度瑞拉小姐，你刚才也听见了阿米莉亚小姐说的话……我实在是为难得很，您就配合配合吧，反正……您不是早就不想在这个房子待了吗？”
  阿姆兰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这是在按照那个该死的阿米莉亚说的，要赶她走的意思，听罢后的仙度瑞拉眼里有着不可置信，她心里的恐慌感，也在逐渐莫名地放大、再放大。
  这些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她明明是被世界眷顾的女主角，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要无家可归的地步？身为特梅因公爵遗留的血脉，她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小姐，怎么能被这样一介女佣指着鼻子赶出家门？
  仙度瑞拉受不了，她捏着拳头，冲阿姆兰大喊道：“该死的！你在说什么蠢话！这里是我的家，我父亲留给我的房子，我凭什么要走？！要走的人也该是阿米莉亚那个不知廉耻的贱东西！”
  她这话一出，阿姆兰的眼神就立马变了变，她本来还小心翼翼的神色褪去，变得不苟言笑起来——噢，任谁被这么骂，也不会有高兴的神情。
  她原还可怜着仙度瑞拉，觉得她早早就没了父母，继母特曼妮夫人和继姐阿米莉亚又待她不好，可现在听了阿米莉亚小姐的那番话，和对比此时此刻仙度瑞拉的姿态，她这哪还有曾经的善良天真？
  从前的那些可怜兮兮地掉眼泪、在她面前示弱诉苦……一想到仙度瑞拉一直是在用那种柔弱的姿态骗人，阿姆兰的脸色因为被欺骗而变得不大好看。
  她板着一张脸道：“随便你。但是仙度瑞拉小姐你要想清楚，这个房子早就已经不是属于特梅因公爵和你的了，如果特曼妮夫人和阿米莉亚小姐愿意，她们完全可以起诉你擅闯民宅，到时候，可不就只是你耍耍嘴皮子就能混过去的，等待你的会是冰冷的监狱。”
  冷冷地说完这些话，阿姆兰就转身去了院子里，她要去找水桶和抹布来擦地，可没有太多的工夫来陪仙度瑞拉这个闲人空耗。
  瞪着阿姆兰走掉的身影，仙度瑞拉的眼睛都要瞪得通红了，她不甘心地攥着衣摆，手背上因用力而绷显的青筋，代表着她的怒火。
  ……
  坐在马车里，娜塔莎还在安抚着阿米莉亚，虽然今天仙度瑞拉的表现也足够令她生气，但娜塔莎还是更怕阿米莉亚会冲动之下，做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阿米莉亚面对她的安慰，却是摇摇头：“我才不会在乎什么仙度瑞拉，我只是在想母亲的事，绸缎商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母亲不惜重蹈特梅因公爵的覆辙，也要登上船舶到彼岸去销售货物。”
  突然的，阿米莉亚想起了自己刚穿回这个世界不久后，和母亲一起同睡一张床的那天晚上，母亲看的书，就是关于海上航行的。
  难道，早在那个时候，商会就已经出了问题了？出现了必须要母亲这样犯险的问题？
  这些有迹可循的线索，无一不在向她表示着，母亲决定踏上远航之路，绝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阿米莉亚都不敢再细想下去，她真的太怕了。
  她从前明明就对母亲说过的，她不希望母亲会像特梅因公爵丢下自己的女儿，那时候的她也相信着母亲不会真的抛下自己不管，阿米莉亚能感受到她有多爱自己，可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呢？
  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为什么又只言片语都不和她说？
  “没事的。”
  娜塔莎友善地拍拍阿米莉亚的肩膀，说道：“你不是让毕诺大人替你占卜了吗，他可是光明神殿的大神官，肯定是有非凡的本事，他说姑母没事那肯定就没问题的。”
  阿米莉亚被她这番话说动，娜塔莎说得也是，她还有塞缪尔呢，他那么厉害，生来就是为了保护罗斯特斯城内的百姓而活的一个人，肯定也能尽全力地替她护住母亲吧？
  “就是……姑母好似不太信光明神教，噢，这可不太行。”娜塔莎突然想起来，对阿米莉亚道：“噢阿米莉亚，你知道的，我们包括我的父母都深受祖父他们的影响，只肯供奉上帝教，但现在形势不同了啊……你想想，毕诺大人是光明神的化身他凭什么帮一个异教人呢？”
  阿米莉亚思索了下，点点头道：“在母亲平安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在神殿做祷告的，如果母亲真的安然无恙，我也会劝说母亲不那么排斥光明神教。” 第237章   阿米莉亚说到做到，在塞缪尔用圆盘再测算了一次大海内的动向后，她便在神殿里住了下来。
  娜塔莎本还要劝她：“要是姑母看见你这样，她肯定要心疼的。”
  虽说住在神殿里为神明祷告的百姓也有，但那些都是没有权力也没有金钱的平民，他们希望用这种办法解决自己或者家庭中的苦难，而阿米莉亚根本没有必要学他们一样。
  再者说，光明神殿内常年冷冰冰的，就算是酷暑时节待在这儿太久了，也会叫人浑身不太舒畅，阿米莉亚从小就没受什么苦，她这样做，姑母回来看见了只会心疼不已。
  阿米莉亚闻言没有吭声，她盘坐在桌前，手握着笔杆在一字不落地写着金经，抄上六百六十六遍，这是前来寻求庇佑的人必做的功课。
  阿米莉亚沉浸其中，写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却发现娜塔莎居然还没有离开，她只得无奈地道：“娜塔莎表姐，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不是有句话说，心诚则灵吗，我如果不做出些实际行动来，怎么能说是心诚呢？”
  娜塔莎觉得自己说不过她，只得由着她去了，临走前她叮嘱阿米莉亚：“要是累了就歇歇，别把自己的身子给弄垮了，要知道，仙度瑞拉还等着你去压压她的风头呢，换了我肯定压制不住她的。”
  阿米莉亚点点头，应下来。
  娜塔莎和哈达从神殿内离去，大殿的偏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近乎听不到的呢喃细语声，这里是光明神教的信徒们，来这儿祷告的地方。
  阿米莉亚偏眸扫了眼，他们亦或跪在蒲团上念念叨叨，亦或和她一样，跪坐在小桌前抄写经书，以求神明降下神迹和恩赐。
  或许是这小室内的气息所染，阿米莉亚那颗浮躁的心都沉淀了下来，但她再执笔要写时，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才在家里的情景。
  仙度瑞拉……太不对劲了。
  从前的仙度瑞拉，要是听她这么诋毁特梅因公爵，虽说不至于对她呼喝大发雷霆，但也会反抗两声，而绝不是现在阿米莉亚所看到的那样，眼底那样的平静。
  想到这里，阿米莉亚的眸色不觉深沉了些，既然她都能窥探到这个世界的秘密这么神奇，那……仙度瑞拉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这才性情转变得这么快这么大。
  但是……阿米莉亚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猜测到点子上，因为即便仙度瑞拉是同她一样，窥探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她也应该是高兴才对啊。
  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上天的宠儿，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甚至不满意到厌恶阿米莉亚？这太荒谬了。
  而且，就算再怎么样，特梅因公爵对于仙度瑞拉来说，都是极其不一般重要的存在，怎么可能就这样任人说特梅因公爵的坏话，她也不制止一下。
  算了，不想了。
  阿米莉亚对着手边的经书，重新整理了下思绪，抛却了关于对仙度瑞拉的那些想法，再落笔，便很顺利了。
  ……
  “你居然动用了星盘——”
  房间外，帕耶听见里面透着不可思议的声音传出来时，立即停下了脚步，原路返回。
  脚步不停地走着，帕耶心里也在尤自纳罕：艾瑞斯王子向来是个被所有人称颂的绅士，除了在毕诺大人这儿，还真是难得能见到他这样抑制不住焦躁的语气了。
  简洁的房间里摆置的家具稀疏零落，恨不得从天花板到地上都是如雪的白色，褪去了平日里一身神服的塞缪尔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黑金色的袖口被摘去了袖扣，挽起了一截，露出手腕上削白的皮肤。
  看着塞缪尔这番没个正形的模样，艾瑞斯更是觉得头疼不已，他走过去在塞缪尔身旁坐下，手摊开递到对方面前。
  “什么？”
  塞缪尔皱了下眉，状似不解地看着他伸手过来的样子，艾瑞斯却是轻“呵”一声，他肃声道：“塞缪尔，别装聋作哑，把你的星盘给我，未来的一个月……哦不，是一年的时间里你都不能再动用它了。”
  听罢了他这话，塞缪尔的长眸又掀高了些，他薄淡的目光定格在艾瑞斯身上，吐字锐利：“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他说话从来没有什么反问的语气，带着肯定的语调的话一出，就能让艾瑞斯恨得牙痒痒，并且还被怼得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从小到大，塞缪尔都是这样，一句话就能把人给赌死。
  艾瑞斯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处，噎了一会儿，他忽而又想起了今天塞缪尔瞧着那位阿米莉亚小姐的神情，他便哼笑了下：“你可别总是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的心思既不告诉旁人给你支支招，也不说给该知道的听，你这是想憋死自己不成？”
  这话一出，就像是打蛇打七寸一般恰到好处地捏住了塞缪尔软肋，向来面上不多有其他神情的大神官，头一回露了些许的茫然神色：“这种事，也需得让她知晓？”
  这话说的，差点把艾瑞斯给逗笑了，塞缪尔这不开口还好，这一说话，直接就让他回想了起来，塞缪尔可是情感史少得可怜的人啊。
  “当然了。”
  艾瑞斯给他支招：“你既然喜欢她，不仅可以向她表明心意，只要她愿意，你还能把她娶回来，天天见着她日日在一起。”
  “可你也要知道……”艾瑞斯和他一起长大，如同亲兄弟般相处了十几年，哪里看不出他眼底神色的松动变化，他不由又把话题拐了拐，明里暗里地指示：“如果在你们白头到老之前，你的身体垮了，又或者是罗斯特斯城里降临了无法阻止的灾难，那才是最难办的事吧。”
  塞缪尔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音，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道：“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行。”
  艾瑞斯站起身来，他准备要走：“我待会还得回宫里一趟，就不多留了。”
  临出门前，他的步子又顿了顿，仍旧不放心地回身看过去道：“塞缪尔，我知道你是个凡事喜欢自己拿主意的人，但你要明白，星盘和你，对于整个罗斯特斯城乃至王国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你们都不该是被用来随便取悦人的砝码。”
  艾瑞斯话罢了看过去时，沙发上落座的青年早已淡淡地阖上了眼眸，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第238章   这边，艾瑞斯堵了一口气在心头离开了神殿，而另一边，在家里的娜塔莎也是感到极其不好过。
  先不说仙度瑞拉为什么要搬到二楼来住，就说说她整日这样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有她那不复从前变得格外挑剔的模样，甚至还会像姑母在时的那样高高在上地指使着娜塔莎和阿姆兰。
  娜塔莎简直都要气坏了，和她争吵的数量不止一两次，可每次仙度瑞拉瞧着她就一副不屑的姿态，丢下一句：“到底谁才是在这个家借住的，主人家的事轮得到你置喙吗？”
  “阿米莉亚，你听听，这种话她以前敢这样和我说吗？”
  把仙度瑞拉的原话学给阿米莉亚听完后，娜塔莎登时抽抽搭搭地哭丧了起来：“我现在真的太烦太怕她了，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说的话不仅难听还怼人扎心，你都不知道，现在家里面都该听她的话，可不就是瞧见你不在家，要耍耍主人的威风么。”
  阿米莉亚面上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她一早就料到了，仙度瑞拉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特梅因公爵留下的那栋小洋房的，之前她让阿姆兰赶仙度瑞拉出去的话，不过也只是灭灭她的气焰，不让她这样嚣张。
  可能就如娜塔莎刚才说的那样吧，仙度瑞拉见她不在家，便觉得更肆无忌惮了。
  但想了想仙度瑞拉身上处处可疑的点，阿米莉亚停下了手中的笔，郑重其事地对娜塔莎道：“娜塔莎表姐，你别再和她犟上了，最近的仙度瑞拉真的很不对劲，要不……你去萝什小姐住几天吧，等母亲回来了，我就有精力去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如果仙度瑞拉真的和她一样，对这个世界的一些东西有着深不可测的认知，那娜塔莎就真的不宜和她杠上，不然的话，谁知道这个仙度瑞拉会用什么办法为难娜塔莎表姐。
  听了阿米莉亚的这番建议，娜塔莎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那我待会先回家一趟，然后再去萝什那儿问一下。”
  “不，直接让哈达驾车去萝什小姐家里，她肯定会答应的，记住了，这几天姑母没回来，你也就别回家。”
  阿米莉亚凝肃着神情摇摇头，瞅见她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娜塔莎却是心里没来由地一松，少女笑道：“阿米莉亚，你是不是太把仙度瑞拉当回事了，这么多年过来，也没见你这样的警惕她。”
  阿米莉亚没说话，拾了桌上的笔，重新写起来，真的不怪她这么敏感，从前的那些经历实在对她太不友好了，她一直都觉得那个写下这个世界的笔者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仙度瑞拉真的知晓什么，而且现在又是一副这样敌对她们的姿态，很难保证仙度瑞拉不会对她们做出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
  反正，在阿米莉亚心里，她一直都是这样觉得，警惕点总是没错的。
  ……
  “萝什·伦斯……”
  把亚人格曾经住过的这间房间重新占据回来后，仙度瑞拉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只觉得这儿简直比那狭小黑暗的阁楼要好上数十倍不止，她惬意地敷着从阿米莉亚房间里搜刮来的面霜，心情登时都舒畅了不止好几个度。
  就连脑海里的系统，断断续续地用机械音汇报着关于萝什的一切，她都能心平气和地听着了。
  佣人阿姆兰正端上洗脚的热水进来，她看着仙度瑞拉这般姿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水来了。”
  仙度瑞拉瞥了阿姆兰一眼，这位中年女佣心里在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不就是疑惑她为什么性情转变得那样大吗？
  呵，亚人格那个没用的蠢家伙，只会用柔弱的姿态和无用的眼泪，博得别人的怜惜，但如果自己不强势起来，就会像这个低卑的女仆一样，一辈子只能在讨好别人中过活。
  “站住。”
  阿姆兰此时此刻可是一丁点都不愿意见到这个仙度瑞拉，她当然是不明白从前娇娇弱弱的瑞拉小姐，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比特曼妮夫人还要尖酸刻薄的模样，她放下水盆，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仙度瑞拉毫不留情地喝住。
  “噢，真应该让上帝来瞧瞧你这种女佣的嘴脸，怎么？主人还没发话，你就敢随意离开？要是阿米莉亚在这儿，你还敢这么敷衍吗？”
  仙度瑞拉冷冷地嗤了一声，语调里尽显不满，阿姆兰难堪地低下头去，既是觉得愤懑又是觉得委屈，即便是特曼妮夫人，也没有说过这样明里暗里地讽刺过她的话。
  “来吧，阿姆兰，给我洗洗脚。”
  仙度瑞拉半坐起身来，把自己的双足放在水盆里，用眼神示意这位中年女佣蹲下身来，为自己服务。
  “仙度瑞拉小姐，请您不要太过分了。”阿姆兰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从前，阿米莉亚小姐和特曼妮夫人就算再恶劣，也不会给她一个下人这样的难堪。
  面对此时此刻哪里找得到从前半分影子的仙度瑞拉，阿姆兰简直失望透顶：“我虽然是特曼妮夫人聘请的仆人，但也仅限于给主人们打扫房子里的卫生，和做些家务活儿，没有这种要给你洗脚的说法。”
  仙度瑞拉原本带着嗤笑的眸子一下子褪去了笑意，变得凉薄而狠厉：“特曼妮夫人？阿姆兰，你该还不会以为，你的这位雇主能从海上平安回来吧？可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在这个世界上，谁人不知，这片海域的凶险，亚人格的这位愚蠢又贪婪的继母，为了钱居然还敢步特梅因公爵的后尘，这么多天都不见她回来的身影，只怕特曼妮早就葬身在鱼肚子里面了。
  就凭阿米莉亚那个自大的废物，怎么可能守得住特梅因公爵留下来的这栋房子？不论这房子曾经有没有成为抵押品，她迟早，会真正地成为这儿的主人。
  噢，这儿的人不是很热衷八卦于一些流言蜚语吗？更何况，特曼妮还没回来呢，夺回这处房产，她的胜算就更大了。
  仙度瑞拉看了眼一旁气愤不已的女佣，她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
  艾瑞斯已经不倾心她了又怎样？既然迟早都拿不到她应有的气运，看到一些人在她手下艰难地讨生活，甚至还会到她跟前来求她高抬贵手，她就觉得痛快。
  那样，倒也不算是件坏事。 第239章   娜塔莎搬到萝什家里暂住的第二日，来给阿米莉亚送饭时，娜塔莎走得急匆匆的，还没放下食盒，她就拉着阿米莉亚道：“噢，阿米莉亚快放下你的笔，听我说，外面都传开了，他们都在说特曼妮姑母拿走了特梅因公爵留下来的所有财产，不仅占据了公爵留给仙度瑞拉的房子，还要把那可怜的灰姑娘赶出去！”
  阿米莉亚搁下了手里的笔，她站起身来，眼尾瞥了眼周边祷告的人，阿米莉亚拉着娜塔莎往外走去：“娜塔莎表姐，去外面说。”
  离开了神殿，娜塔莎的语气快速又焦虑极了：“阿米莉亚，你快想想办法吧，他们还在传，说是仙度瑞拉要把这事儿捅到国王面前去，你说……她这样的话，会不会对你们很不利？”
  阿米莉亚凝着眉梢点点头，的确，仙度瑞拉这一招用的可谓是于她自己好极了，借助百姓舆论的力量，替自己得到想要的东西。
  她只能说，仙度瑞拉这样一番的煽风点火确实对她、对母亲这边来说是处于下风的。
  阿米莉亚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关节，除了担心这舆论变故的不利之外，她还想到的是仙度瑞拉身上处处不对劲的地方——要知道，从前的仙度瑞拉即便再具有很多美好的品质，也没有这样的聪慧的脑子和心狠的性子。
  “娜塔莎表姐。”
  阿米莉亚沉吟了一会儿，她轻声对娜塔莎道：“其实外面的人说什么倒也不是很重要，仙度瑞拉散播出去的这些谣言，就只能是谣言，即便她真的告到了国王陛下那儿去，我相信她也不可能把假的说成真的。”
  “所以，不必忧心。这段时间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萝什小姐那儿……”
  阿米莉亚叮嘱娜塔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不远处的议论声给打了岔：“听说了吗？弗朗西斯家的那些事儿，都被仙度瑞拉·弗朗西斯给抖露出来啦！”
  “弗朗西斯？是哪个弗朗西斯？”
  “噢，还能有谁？就是好些年前在海上翻了船，留下一家子的妻女的那个，好像是叫特、特梅因公爵吧。”
  “瞧，先前特曼妮夫人还死不承认呢，好几个月前，在这光明神殿附近时，仙度瑞拉也和特曼妮母女吵起来了，就是因为特梅因公爵的死得蹊跷的原因。”
  “现在好了，全被仙度瑞拉抖出来了，听说她手头上还有实据呢，反正我觉得她说的应该是真的了。哎哟真是想象不出来，这些年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在特曼妮手下讨生活的。”
  “本来就是，瞧瞧特曼妮自己的亲女儿穿着打扮是怎样的，仙度瑞拉又是怎样的，明眼人都该早看明白了才是……”
  ……
  “他们……”
  娜塔莎忿忿地就要冲上去和那些远去的人理论，幸好阿米莉亚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别冲动，这时候我们越说多反而还是错的。”
  听到那些人对母亲评头论足的模样，阿米莉亚自然不可能不会生气，只是越到仙度瑞拉有动作的时候，她就越要镇静才是，慌了阵脚做出来的事，只会让仙度瑞拉躲在背后偷着笑。
  “也是……”
  娜塔莎咬着牙忍了下来，她以前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会觉得仙度瑞拉是个胆小弱懦的，到现在她才明白，这敢情还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啊。
  阿米莉亚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你先回萝什小姐那儿去，在她那儿总是安生许多的。”
  “好。”娜塔莎点点头：“事情再有什么变化我再来通知你。就是可惜了仙度瑞拉，不让她去演戏剧真是可惜了，居然能这么装。”
  娜塔莎忿忿地咬牙切齿，以前她真的都是小瞧仙度瑞拉了，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就是不知道好吃好喝养着长大的，反咬起主人来也会这么疼。
  目送着娜塔莎离去，阿米莉亚重新回到了偏室里抄写经书，这已经是第一百多遍了，她的手腕因为这两天一直不间断地提笔写字，而变得格外地酸痛难忍。
  刚落坐下来，阿米莉亚正活动着还很是感觉不适的手腕，忽然地，身前投下了一抹黑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阿米莉亚警惕地抬头望去，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仙度瑞拉这番谣言一散播出去，指不定她这些天会受到一些人的骚扰。
  但一抬头，看清楚面前站的是谁后，阿米莉亚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她连忙站起了身来：“王……”
  艾瑞斯眼眸含笑地看着她，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可以聊聊吗？”
  “当然，荣幸之至。”
  阿米莉亚微微一笑，虽然不太明白艾瑞斯王子为什么会突然来找她，但……从她这么久的观察来看，艾瑞斯并不像仙度瑞拉一样变了个人似的，他似乎还在走着和以往一般的人设，温润、谦谦君子。
  因为有艾瑞斯王子的存在，两人私下的谈话，得到了神殿神侍特意空出来的一间偏室。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阿米莉亚看了眼摆在她手边的一杯果汁，望向艾瑞斯：“王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倒也不必这么太过客气，即使现在的艾瑞斯没有毁掉母亲的毕生心血，更没有让弗朗西斯家落魄，阿米莉亚也还是不太能够忘掉，曾经的艾瑞斯为替仙度瑞拉抱不平而干出来的那些事情。
  “阿米莉亚小姐似乎不太喜欢我。”
  面对阿米莉亚毫不犹豫的直言剖白，艾瑞斯并没有显露不高兴，而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对阿米莉亚小姐并没有敌意，只是想来同你说一些关于塞缪尔的事。”
  “塞缪尔？毕诺大人……”
  阿米莉亚有些错愕，这关塞缪尔什么事？要说关于这个世界的人物，不过就是艾瑞斯和仙度瑞拉之间，再配合上她们这些俗称炮灰的女配角们，至于塞缪尔……以前她倒是从没见过他本人，除了他的名声在外，就是他死的那一日最轰动了。
  但……
  阿米莉亚不解地蹙蹙眉心，艾瑞斯和她说塞缪尔的事做什么？
  或许是她能掌控身体的主动权后，这一世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包括她以前从未见过所谓的神官大人这件事。
  而这一世，她和塞缪尔有的牵扯，不过也就是她拜托他定位母亲的位置，这一件事而已。 第240章   和艾瑞斯的一番谈话结束后，阿米莉亚脑子都还有些懵懵的，看着人消失在路的尽头，她也站起了身来，重新回到抄写经书的偏室内。
  只是她甫一进去，里面的众人就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阿米莉亚不觉警惕起来，怎么回事？这些人才知道仙度瑞拉散播的那些事吗？这是要围堵着她盘问亦或者是指责她？
  “阿米莉亚小姐。”
  就在气氛一度有些僵持时，有人出声打破了这样的死寂，那是一个小女孩，看向她时语气还怯生生的：“您快回去瞧瞧吧，听外面的人说，您的母亲特曼妮夫人回来了……”
  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细胳膊就被身旁的妇人给重重地扭了下：“胡说说什么呢！还不快回去，噢！真是个爱多嘴的小家伙……”
  妇人拎着女孩儿走远了去，再没看阿米莉亚一眼，那女孩的话仍旧在阿米莉亚脑海中回荡，她回神过来后，如梦初醒般地立即拎着裙摆往神殿外面跑去。
  母亲……她真的回来了！
  阿米莉亚随手招了辆马车，急切切地道：“你好，去弗朗西斯家。”
  车夫让她上了马车，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这位面熟的小姐，可不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弗朗西斯家里的那位阿米莉亚小姐吗？
  “嘿，小姐，你和特曼妮夫人真的经常打骂仙度瑞拉小姐吗？还不给她饭吃，让她呆在壁炉边上干活弄得一身脏兮兮的？”
  面对车夫的八卦，阿米莉亚是真的不愿意多理会他，现在的她的心情自然是复杂不已的，既有为母亲平安回来感到的高兴，也有对仙度瑞拉好谋算的折服感叹。
  像现在这种煽动群众的时候，凡事真真假假反倒才更能让人信服，而且，在从前她和母亲确实对待仙度瑞拉不太和善，仙度瑞拉便更有理由来说道了。
  只是，现在的阿米莉亚根本顾不上这些，如果母亲已经回了弗朗西斯家里，她怕的是母亲面对仙度瑞拉不设防，会让仙度瑞拉算计到。
  “请你快一些可以吗？”
  阿米莉亚掀开车帘子，冲外面驾车的车夫温声催促道，听着她的语气的车夫应了一声，他心里还在暗暗地想：嘿，这位阿米莉亚小姐也不只是他们说得那么跋扈嘛，瞧瞧，现在不就是很和善的一个人吗？
  马车抵达家门口停下的那一刻，阿米莉亚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她把手里一早准备好的车费塞到车夫手里：“太感谢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可没走几步远她忽然又顿住了步子，阿米莉亚回头，快步走回到正要离开的车夫身边。
  阿米莉亚一边翻出钱袋里的几枚铜币，一边道：“还要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请你到伦斯小姐的家中通知我表姐娜塔莎一声，告诉她快回家里来。”
  “噢，好的。是那位萝什·伦斯小姐吗？”车夫高兴地接过阿米莉亚递过来的小费，临走前他又问了一句。
  阿米莉亚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了。”
  车夫扬着马鞭子离开，心里尤自欢喜着多挣的一笔钱，同时他也暗下了决心，要把阿米莉亚小姐一点都不如传说中的可怕的消息宣扬出去。
  阿米莉亚敲开了紧闭的大门，令她意外的是，开门的居然是穿着一身亚麻天蓝色裙子的仙度瑞拉，见到门外的阿米莉亚，少女的眉眼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唇角嗫嚅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见到这样的仙度瑞拉，之前萦绕阿米莉亚心间的那股子异样，终于消散掉了，她居然有种感觉，和她相处了七八年的少女回来了，而不再是她走之前那个浑身怪异的仙度瑞拉。
  “仙度瑞拉？”
  阿米莉亚试探着唤了她一声，听到她这句叫声的仙度瑞拉身子摆了摆，还不等阿米莉亚再说些什么，她就眼睁睁地瞧见对方的眼泪掉了下来，划过少女清秀的面颊，滴落在脚下松软的泥土上。
  “噢，你怎么了？”
  阿米莉亚眉头轻蹙了下，这话刚落下，仙度瑞拉就忙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痕，手足无措：“阿、阿米莉亚小姐，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这几天……”
  仙度瑞拉一边擦着自己控制不住滚落下来的眼泪，一边抽噎着想要解释。
  看到她这个样子，阿米莉亚可算是松下了一口气，这几天不正常的仙度瑞拉终于消失了，阿米莉亚拂拂耳边的发丝，一边往里走：“噢，仙度瑞拉你还说这些做什么，母亲是回来了吧？你快带我去看看她。”
  仙度瑞拉这才赶忙追上阿米莉亚的步子，说道：“噢……特曼妮夫人是回来了，但她似乎实在是太累了，阿姆兰现在在楼上照顾她。”
  一说到母亲，阿米莉亚的脚步就变得轻快起来，但开门时她又下意识地放轻了步子，房间里，阿姆兰正在拧干帕子给床上躺着的特曼妮夫人擦着脸。
  见了阿米莉亚进来，阿姆兰用指头抵在唇边，示意她小声一些：“夫人刚刚睡着……”
  但阿姆兰看到阿米莉亚身后的仙度瑞拉，脸色便不大好看起来，阿米莉亚还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只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小声道：“阿姆兰你先出去吧，这里我来。”
  阿姆兰自然是点点头。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阿米莉亚坐在床边，看着不过几天就瘦削了许多的特曼妮夫人，她的眼眶就禁不住地有点儿湿润了。
  她用温热的帕子擦掉妇人眉眼间的脏污，或许是这么些天她真的辛苦极了，就连睡着了，面上都有抹不掉的疲态。
  收拾干净了后，阿米莉亚把水盆挪远了一些，自己也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里，感受到母亲那一如从前的气息和温度，阿米莉亚那根紧绷了许多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她不知道变化无常的仙度瑞拉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愿去多管闲事，她的心愿，一直就只有那唯一的一个——和母亲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沉进梦中时，阿米莉亚突然想起了艾瑞斯王子成年舞会的那个夜晚，神降、光明神允诺……
  先前的一切，仿佛在母亲去海上、再回来后都有了答案，那时，那位神明说，如她所愿。
  现在，好像愿望真的成了真。 第241章   几个小时前。
  舒适柔软的大床上，仙度瑞拉听着系统汇报着外面的流言的影响力度，心情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还能有什么，比掌握这世界的人心还痛快的东西？
  既然她得不到艾瑞斯的欢欣，做不成这个世界的主角，那她干脆就在这最后的休憩时间里，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吧。
  随着仙度瑞拉摇着手里的酒杯的动作，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流动，空气中散发着的是醇厚的红酒香味。
  仙度瑞拉忍不住眯着眼，往床头靠去，她轻声呢喃：“这个世界的红酒，才是真的醇香动人……”
  “系统。”
  仙度瑞拉抿了一口酒杯边沿，她问道：“我们在这个世界还有多长时间了？记住了，给我计算好抵达下个世界的时间，我绝不允许，再出现降落这个世界前有的时间误差。”
  她散播出去的那些谣言毫不掩饰地要毁掉特曼妮夫人和阿米莉亚，这样强烈的杀意，即便她顶着“女主角”的躯体，这个世界的意识也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把她这个不合宜的因素给抹杀掉。
  到时候，只要顺着世界意识的抹杀方向，让系统动用能量，让她返回主空间就好了，既然这个世界的气运夺取注定无望，她也好快速放弃掉，继续攻略下一个世界。
  仙度瑞拉慢悠悠地用帕子抿了抿唇边的酒渍，只是，她还没等来系统那熟悉的电子音，她的脑海就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给震得一片空白：“滴！滴！能量不足……无法启动遣返装置……”
  “不——”
  阿米莉亚脸上原本得意的笑还没有完全褪去，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字音，唇边尤存的那抹笑便已定格，整个人软塌塌地倒在床边。
  少女无力垂下的手上捏着的那只高脚杯，随着她垂下的动作，重重地跌落在厚重的毛绒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晕开一片血色般的酒液。
  寂静的房间里，良久，才响起一道慢吞吞的电子音：“人性本恶收录成功，即将脱离世界意识，即将脱离……”
  没有情绪起伏的电子音消散在死寂般的空间内，安静，是这间房间里该有的颜色。
  电子音消失的那刹那间，房间里那雪白的墙面上乍现了一方闪烁着荧光的光屏，它闪动着的光芒渐渐弱了下去，连同上面浮现出来的字也慢慢地褪了色，直至它整面光屏消失不见。
  如果，此时此刻昏迷过去的仙度瑞拉能清醒过来，一定能看到那光屏上浮现着的那行小字——“病毒已成功驱除，0835号成功完成指定任务……”
  只可惜，等晕倒在床上的少女恢复知觉时，她早已不记得“自己”，噢不，是那个所谓的“主人格”顶着她的躯壳做了些什么。
  外面人人传的那些事迹，还有空荡荡的家里不见人影的缘由，都是靠着骤然间对她转变了态度的阿姆兰口中，仙度瑞拉这才知晓的。
  说实话，阿姆兰指责她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时，她甚至都是比谁都要懵圈的，仙度瑞拉不明白，自己怎么好端端地失去了那么多天的记忆。
  这才几天啊，不仅让阿姆兰这样厌恶自己，居然还做出了令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
  第二天，天才刚亮，阿米莉亚就睁开了眼眸醒了过来，只是她下意识地要去看身边的人，却发现床铺空荡荡的，睡之前搂着母亲手臂才安眠的场景像是一场梦一般。
  阿米莉亚几乎是慌乱不已地爬起床来，穿着鞋就往楼下走去，她喊起来，声音透着浓浓的无措又不安：“阿姆兰！阿米莉亚！我母亲……”
  阿米莉亚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整个人就顿住了，楼梯下，餐桌旁，是举止优雅的妇人正冲她浅浅而笑。
  瞧着女儿呆呆愣住的模样，特曼妮夫人不由掩唇而笑：“噢，莉亚，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到这边来。”
  阿米莉亚一下子几步冲下楼梯，如愿扑进了特曼妮夫人那温暖的怀抱里，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幸好，昨天的一切不是梦，母亲真的还在。
  “您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吗？永远都不会去海边的，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阿米莉亚擦掉眼泪，神情已然变得凝肃起来，她实在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非要带着商队去海边。
  难道，特梅因公爵的身死、近些年来这么多人因为大海而罹难，这样的死亡还不够深刻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母亲还有她啊，她就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和特梅因公爵一样葬身在了海边，她的女儿又该怎么办？
  阿米莉亚真的不能够理解，瞧着她失望的眼神，特曼妮夫人心里简直犹如刀绞，她搂住阿米莉亚，语气哽咽：“我亲爱的莉亚，你要知道，母亲不是故意那样做的。”
  “绸缎商会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必须得找到新的商机才能重振，即便母亲有再多头脑，也没有外面的人看得广、看得远，走这步路真的是母亲的下下之策。”
  特曼妮夫人温柔地贴了贴小女儿的面，轻声再道：“母亲爱你，阿米莉亚，你要知道，即便我死在了航行的路上，留下的钱也能足够你过活后半生，不必像母亲一样操劳大半辈子，完全可以无忧无虑地像个小公主。”
  阿米莉亚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她几乎泣不成声：“不不不……我只想要您，绸缎商会如果撑不下去，那闭店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让它赔上您的性命？”
  虽然阿米莉亚是这么说与特曼妮夫人听的，但她心里却也很清楚地知道，绸缎商会对于母亲而言，不是一般重要的存在。
  从前，艾瑞斯王子帮助仙度瑞拉弄垮了商会，母亲就犹如天塌，如果不是她还在，母亲她肯定活不下去的，从那时候起，阿米莉亚就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么多年了，母亲始终没有再寻一个能倚靠的人，她应该是还在惦念着死去的特梅因公爵，之所以拼命撑起这家他一手创办的商会，也是因为他。
  特梅因公爵在母亲心中的分量，一直都不像她和仙度瑞拉想的那样，他们是有感情的。
  阿米莉亚擦掉了眼泪，用力地抱了抱特曼妮夫人，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坚定：“您放心吧，以后的绸缎商会，将不止是您一个人在撑着了。”
  既然母亲想要延续着特梅因公爵的商会，那她也想竭尽自己所能地帮扶一把，好让母亲不那么地累。 第242章   两年后。
  天边的日光正好，不大的院子里洋溢着属于阳光的味道，培土栽种的黄玫瑰花都开了，现在廊下一眼望去，面前就是一片花的海洋。
  少女立在门前抱着手里的花茶，眯着慵懒的眸子，惬意地看着这大片的花海，因为闲在家里，她只着了一身鹅绒黄色的棉布长裙，刚及小腿肚的长度，露出她一截皓月白的脚腕。
  阿米莉亚抿了一口茶，感受到绽放在唇齿间的花香，她慵懒的长眸便不由自主地更眯阖了起来。
  这几天，她一直在整理商会的入账问题，要想帮扶着母亲管理好那么大的商会，她又不像母亲会那么多，总得从一些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入手。
  这两年来，因为阿米莉亚的细心，早已理顺了不少特曼妮夫人顾虑不到的地方。
  只是，这难得的安静气氛，不消片刻，就被大门外的一道声音给打断了去：“阿米莉亚！阿米莉亚！”
  来人的声音急促，阿米莉亚只好微微俯首，先将手里的茶杯放在门口的小桌上，过去开了大门。
  门外，是一身打扮隆重的娜塔莎，她手里还拎着和裙子同配色的小提包，头上带着深蓝色的边纱宽帽，更显得她少女感褪去，属于已婚妇人的丰腴感显现。
  见了阿米莉亚这身闲适的衣裙，她捂着嘴惊叫了起来：“噢！阿米莉亚，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换衣服，噢连你的这头好看的卷发，居然都没有好好捯饬捯饬，瞧瞧，要是毕……”
  阿米莉亚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疑惑。
  “毕？塞缪尔同你说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的意思是闭市之前你还没收掇整齐，还怎么和我们一起去萝什家里了？”娜塔莎连忙把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她怕阿米莉亚乱拐话题，又道：“难道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阿米莉亚想起来了：“是萝什小姐举办的宴会。”说到萝什家，她往娜塔莎的身后瞥了一眼，对着娜塔莎，她的眼眸里尽是揶揄的笑意。
  早在两年前，娜塔莎表姐和萝什小姐的弟弟弗瑞谈起了恋爱，一年前，两人举办了婚礼，并且出城去外面玩了好几个月，直到前不久才回的罗斯特斯城。
  其实这么算起来，萝什对于娜塔莎来说，已经从无话不说的闺友变成了更亲密的弟妹。
  迎上阿米莉亚的目光，从马车里下来的弗瑞冲她笑着点点头，阿米莉亚收回目光，对娜塔莎道：“娜塔莎表姐，请弗瑞也进来坐坐吧，萝什小姐的宴会还早呢。”
  娜塔莎一边拉着她往里走，听她说起弗瑞，娜塔莎这才想起来，她回头看过去笑着冲弗瑞招招手。
  阿米莉亚被娜塔莎拉着上了楼，她只来得及瞥见弗瑞递给了娜塔莎什么物件，便又被娜塔莎又恢复了从前絮絮叨叨的模样给吸引了目光。
  “噢，萝什的宴会是还早，但是阿米莉亚，你瞧瞧你现在这个颓废的模样，要捯饬起来还得废好大一番功夫，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弄得好……”
  被娜塔莎拉着上了楼，听了她这语气略带嫌弃的话，阿米莉亚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她这……还好吧，不是还挺整洁干净的吗，不就是穿得闲适了点吗。
  而且，她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出外面去，如果是到萝什小姐家里去赴宴，她当然不会是这么随便。
  阿米莉亚想反驳，但她很快就被娜塔莎按住坐在了镜前，并且熟练无比地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了抹脸的粉霜，给阿米莉亚仔细均匀地涂抹上。
  透过镜子，看着娜塔莎的动作，阿米莉亚微微弯起了唇角，从前对这些打扮一窍不通的娜塔莎表姐，这么久不见居然已经能把这些东西摸得这么熟了。
  “娜塔莎表姐，这是什么？”
  阿米莉亚微微仰着脸，好让娜塔莎方便她在自己的脸上上妆，她看着娜塔莎手里捏着的精致小罐子，不由好奇地多嘴问了一句。
  “啊。”
  娜塔莎抽空看了一眼，回道：“这是在外面玩的时候，弗瑞给我买的，现在外面可盛行用这样亮晶晶的细粉抹在眼尾了，尤其是适合舞会上，涂了你就是最靓的少女。”
  感觉自己无意间喂了一嘴狗粮的阿米莉亚有点儿自闭，她“哦”了一声，感叹道：“真是羡慕娜塔莎表姐你，能遇到一位互相真心喜欢的男士。”
  娜塔莎表姐和弗瑞，其实他们当年在一起时，许多人便不太看好两人，倒不是说伦斯家和娜塔莎家里差异悬殊，而是两人的年龄问题。
  弗瑞要比娜塔莎表姐小上两岁，在罗斯特斯城里，男子一般不会爱慕比自己年纪大的女士，两人若要长久地在一起，那么必然是男士的年龄大。
  所以说，娜塔莎表姐和弗瑞的恋情甫一公开时，便让两家周围的亲友很是不看好，就连是阿米莉亚自己都有点儿为娜塔莎捏一把汗，她害怕这位比娜塔莎表姐年纪小的少年，只是对表姐玩玩而已。
  但现在来看，从前他们所有人的不看好和担忧，倒都成了轻飘飘的笑话一般，因为两人在一起了一段时间后，便迅速地成婚了，就连到现在，两人都还是如胶似漆的模样。
  “倒说起我来了，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有这么个……咳咳，居然还说羡慕我和弗瑞呢。”
  娜塔莎话到某处，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立马隐晦般地咳了两声。
  她今天这样怪异的举动，已经让阿米莉亚察觉出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茫然道：“……什么？娜塔莎表姐，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总让我觉得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闻言的娜塔莎，在心里不自觉地心惊般地抖了两抖，她连忙岔开话题：“阿米莉亚，快来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服。”
  她拿出悄悄放在脚边的纸袋，阿米莉亚抬着好奇的眸子看过去，等娜塔莎打开那个装着礼服的盒子，她瞥了一眼那件被娜塔莎展开的礼服，整个人不由愣了愣。
  “娜塔莎表姐，这不是……你之前说萝什小姐要送给我的那件吗？”
  用特制的金线绣制而成的大片玫瑰花纹，曾经让阿米莉亚好生惊艳了一把、但那时被她婉拒的那条裙子，此时此刻，又被娜塔莎带了回来。 第243章   娜塔莎更加闭嘴不肯吱声了，她不分由说地把阿米莉亚拉起来，要给她换上。
  “别别别，娜塔莎表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阿米莉亚把娜塔莎推出门外去，她的妆面和头发已经被娜塔莎打理妥当了，现在就差一身好看的衣服了，娜塔莎瞧着她这模样，不由有点儿忧心地道：“噢，阿米莉亚，你可别再拒绝这件礼服了，相信我吧，它是今晚最适合你的了。”
  阿米莉亚点点头，关上了门。
  对着房间里的穿衣镜，阿米莉亚拿起展开在床上的那件华美的礼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镜子里的少女微歪了下头，眼里带着丝诧异。
  等阿米莉亚穿上了这件美丽的裙子，她心里的那股子的讶异，便变得越发地明显了——这衣服怎么能这样地合身？
  无论是小到每一粒纽扣的紧合程度，还是裙撑扬起的弧度、袖口贴臂的大小，都不仅令她身体上感觉到舒适，还符合极了她的喜好，用那句话来说。
  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但想了想萝什小姐和自己关系熟络程度，阿米莉亚又不大觉得可能这是让萝什耗费了心思的礼物，这些年来，弗朗西斯家也就娜塔莎表姐和这位贵族小姐玩得要好，她只算是那个被娜塔莎顺带着的存在。
  虽说平时，娜塔莎表姐有什么礼物，她也定然也会拥有同样的一份，但……这件造价昂贵的礼服却是不同。
  不仅是它贵重，更是因为两年前的阿米莉亚，噢不，包括娜塔莎都还没同萝什小姐那么熟络，可那时她却已经想要把这裙子赠送给自己了。
  真是不可思议。
  阿米莉亚拎着裙侧，对着镜子微转了个身，裙摆层层叠叠的轻纱晃动起来，连带着上面的那些刺绣出来的玫瑰都仿佛活了一般。
  阿米莉亚确实很喜欢这条裙子，只能说，没有女性能拒绝得了这样时隔这么久，却依旧时尚华贵、丝毫没因为时间而折损自身价值的礼服。
  确然如娜塔莎说的那样，她如果穿这一身出席，是能惊艳到许多人的。
  打开了房门，如愿看到阿米莉亚穿好了这么一身的娜塔莎，果然是阿米莉亚想象中的激动，她拉着阿米莉亚，开始絮叨起来，说到形容阿米莉亚好看的激动处时，甚至还手舞足蹈的。
  下了楼，便有弗瑞在看着，娜塔莎这样夸她，阿米莉亚便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可不等她羞涩地要打断娜塔莎的话，就见见了她们下来，坐在沙发上的弗瑞就立即站起了身来。
  未言便笑地揽上娜塔莎的肩膀，弗瑞笑道：“阿米莉亚是好看的，但在我心里，还是你最美。”
  面对弗瑞好听的话，娜塔莎却一点儿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给了弗瑞一个吻，表示刚才对他忽略的安抚。
  瞧着两人亲昵不已的举动，宛如还是一对儿处于热恋的恋人，阿米莉亚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咽下了到嘴边还没说出来的话，默默地先上了娜塔莎家的马车。
  自打弗瑞和娜塔莎结婚后，两人就搬出了伦斯家，在罗斯特斯城内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前两日，他们刚从乡下去见了娜塔莎的父母回来，不过话说回来，娜塔莎表姐和弗瑞谈恋爱迅速，结婚更是迅速。
  而婚后，两人就早早地抛下所有的繁杂琐事，去了外面游玩，阿米莉亚也是最近才见得娜塔莎频繁一些。
  等两人上了马车后，车夫赶着车往伦斯家去，抵达那座媲美王宫的洋房时，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
  尽管阿米莉亚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儿，还是要被伦斯家的这栋房子给惊到，到底是和王室有密切关系的贵族，那样的地位和排场，是弗朗西斯家远远不及的。
  娜塔莎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弗瑞跟在她的身后担忧到不行地喊着“慢些慢些”，最后面下来阿米莉亚拎着裙子，小心地踩着梯子下来，裙摆有点儿拖地，下车时便要格外地注意和小心。
  忽然地，眼尾一晃，有人递了只手过来，阿米莉亚一手提着裙子倒是没想太多，被人稳稳地扶了下来，少女心里还在暗想着，娜塔莎家的这位车夫倒是比哈达有眼力见的。
  “多谢……”
  阿米莉亚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一抬头，就清清楚楚地将眼前人的面容印在了眼眸中。
  阿米莉亚微笑间的客气褪去，唇边的弧度不由扬得大了些，她有点儿高兴：“塞缪尔，是你啊。”
  说着，她歪歪头看了看塞缪尔的身后，不见那个一直跟着塞缪尔的小侍者，阿米莉亚便有些疑惑了：“你也来参加萝什小姐的晚宴？但是……帕耶怎么没有跟着你？”
  立在她对面的男人眼眸深邃，或许连阿米莉亚都没有发觉，他那对碧蓝色的眸子里，因为倒映着她的身影面容，而变得目光柔和极了。
  “他……不舒服吧。”
  迎上少女好奇的打量，塞缪尔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微微别过了头去，用着不太自然的语气冲阿米莉亚解释道。
  “噢……”
  阿米莉亚没发觉他语气的异样，自顾自地拉着塞缪尔往前走去，她语气带着些向往：“刚才在马车上听娜塔莎表姐说了，说萝什小姐家的这次晚宴可盛大了，我们快进去吧。”
  可不等她拉着塞缪尔往待客的正厅走去，就见塞缪尔已经顺势反手，拽着自己往一边的后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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