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
第一章
深深的吸气。
吐气。
吸气。
吐气。
不行,再来一次。
吸气。
吐气。
嗯,好多了。再来一次。
吸气。吐--
“咳咳咳咳咳咳--”气哽住了。
坐在走道间的女孩用力咳了起来,月白色的耳壳涨成了粉红色。但是只要瞄一眼她眸中极力压抑的怒火啊,或许她涨红的俏脸,不全然是因为咳嗽的关系。
锐恩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变态,而且是最下流的、下课时间偷躲在墙角窥伺和埋伏年轻少女的那种变态。
然而,他阻止不了自己,烟灰色的眸子近乎着迷地胶着在窥伺孔前。
他趴在门后面,观察走廊上的东方少女,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他知道这个少女在等谁,应该是等他对门那个东方男人,安可仰。
安可仰是个来自台湾的研究生,即使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都是个极具吸引力的年轻男子。
他俊帅潇洒,热情大方,完全没有东方留学生常见的那种闭塞。他也不像其他国际学生,只喜欢和自己同国家的人混在一起。
安可仰是个天生的发光体,到哪里都吃得开,前阵子甚至在城里极有名的一个极限运动场上,以几个滑板特技大大露了脸。
锐恩与他差不多时间搬进这栋研究生宿舍,目前看过上门来找安可仰的女孩,不仅为数众多,还没有几个是重复的。
当然,这不表示锐恩有监视邻居的习惯。他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哪裹还管得到那些以留学做为玩乐借口的富家公子哥儿呢?
他跟安可仰也没有多大交情,只是他们两人偶尔外出之前,会互相留钥匙在彼此手中,麻烦对方帮忙收一下包裹或快递之类的,久而久之也培养出一种“很陌生”的熟悉感。
窥伺孔外,那个东方少女来来回回地踱步起来。
“还不回来?”她恼怒地咕哝着。
锐恩听不懂她的语言,但是从她越来越焦躁的姿态,他可以想见,安可仰回来之后,走廊上必定会有一场战争。
现在只希望安回来时是独自一人,旁边没牵着西塔姊妹会那个丰满性感的褐发会长。
啊,不,锐恩猛然想起,安绝对不可能是“独自”回来的。
他已经结婚有小孩了,放弃吧!女孩!放弃吧!心里有一道声音默默向走廊上的女孩呼唤。
回头看看我吧!
但是,即使女孩回头,也只会看到另一扇紧闭的门而已。锐恩沮丧地黏在门板
从来不知道“一见钟情”这种蠢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它就是出现了。更愚蠢的是,这个所谓的“一见”还只是他单方面看见人家而已,对方甚至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噢!可恶!”女孩恨恨地盘腿坐在安可仰门口。即使是稍嫌粗鲁的举动,由她做起来都充满可爱的感觉。
啊,她一坐下去,就脱离窥伺孔的可见范围了。
锐恩呆在门后,一时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即使只看了她半小时,他的大脑已经自动将她的一切铭印下来。
他猜她极年轻,大概十八、九岁,但也有可能二十一、二岁,东方女性本来就不显老,确切年龄很难说。
她身材很高,起码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比自己还矮个二十公分左右。她的脸庞极端细致姣好,让他联想到年轻时的奥黛莉赫本。她的眉毛如柳叶般轻巧地画在容颜上,两只杏仁形的猫眼晶亮深邃。挺直修长的鼻梁,更衬出樱唇优美的形状。
她的皮肤是一种奶油般的乳白,从下颚、颈项滑到香肩的那道弧度,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一道线条。
她的黑发打了一点层次,俏丽地铺散在形状完美的头颅上,微带一点自然卷。
身材非常纤瘦,却瘦不露骨,敏捷的动作也表示她不是那种为了维持身材而把自己饿得奄奄一息的女孩。
噢,不,绝对不是!她脸颊的红润光泽,与眸中充满生机的莹亮光芒,在在指出她是一名健康的大女孩。
锐恩纺,她是他到目前为止见过最美丽、最细致、最优雅的女性生物。
来美国念书的这几年,他不是没看过美女,然而这东方女孩就是和那些金发大胸脯的美国女大学生不一样。
她有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纤弱特质,即使是在虱中,都让她看起来可人无比。
锐恩想认识她!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主动想认识一个女孩。
可是以她目前的心情,他相信自己贸然闯出去只会被一道闭门羹弹回来。
安快回来了。他必须抢在安回来之前,让自己起码有一个认识她的机会,否则他会后悔终生的。
他知道自己会。
门外,愤怒的火在高张。
门内,热情的火在酝酿。
她要把安可仰活活掐死!凌曼宇阴郁地想。
坐在走廊上苦等的三个小时非但没有让她的怒火降低,反而像锅子里闷炖的土鸡,越熬热度越高。
那个家伙竟然敢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小铃当绑架来美国!
害她花了十八个小时从台湾转机到芝加哥,在芝加哥流浪了几天才发现自己找错了城市,那家伙就读的“哥大”其实是纽约那所“哥伦比亚大学”;结果她又在机场窝了一个晚上等候补机位,隔天一大早再辛辛苦苦飞到东岸来。
超过好几天没有好好的吃喝睡觉,她又昏又累,更别提动身来美国之前她刚结束欧洲之旅,时差就没调整过来了,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过哪一国时间。
“竟然给我跑出去逍遥这么久!”她坐在紧闭的房间门前,抱住两腿膝盖。
小铃当不知道好不好,突然被带离台湾会不会很害怕,想不想妈咪
呜!她就知道,她不应该为了自己玩乐,把女儿丢给爸妈照顾,才会让小铃当莫名其妙被她的不良老爸带走。
安可仰哪里知道如何当个父亲呢?连换尿布都是等铃当已经大到不需要了他才学会,简直是低能到极点!
这家伙最拿手的事只有一样--泡妞!
如今女儿流浪异乡,跟着她老爸那种虚荣糜烂缺乏灵性毫无人生目标的可悲男人过着空虚冰冷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我真是一个坏妈妈”凌曼宇把脸埋进手里,沮丧得想掐死自己,或,更好一点的选择,掐死某个姓安的男人。
走廊底端响起脚步声。凌曼宇精神一振,眼下的黑圈圈彷佛在一瞬间淡掉。
但是上楼的只是两个谈谈笑笑的外国学生而已,他们发现坐在地板上的女孩,很好奇地多瞄一眼。
她有些尴尬地拍拍牛仔裤站起来。
一直坐在地上确实不太雅观,不远处有两张单人椅靠着墙摆放,于是她把其中一张搬回安可仰门口坐下去。
“哇--”
哗啦!整把椅子碎开,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老天!飞机木?”
太夸张了!这是哪门子的恶作剧?难怪刚才她搬的时候,觉得这把椅子特别轻!
“好吧!还有多少考验,你老人家一次给我好了。”她仰头对叫做“上帝”的那位大哥大挑衅。
轻呀一声,走廊对门的公寓打开了。
凌曼宇不禁回眸。
好、好高的人
她家和安家都算高个儿一族了,这个男人的高度更可观!
幸好除了高之外,这男人的长相还算斯文,黑发长的脸形与偏白的皮肤,一双飘着雾气似的烟灰色眸子正看着她,眼底盈着淡淡笑意;他的穿著也很普通,一件白衬衫外罩着深咖啡色背心,整个人看起来彷佛像来自中世纪的儒雅学者,充满了尔雅的书卷气。
他的五官极为深邃,看起来并不像一般的美国白人,比较接近拉丁美洲人的立体感。
“hi。”对方对她轻声打招呼,声音是温和徐缓的男中音,与他的气质极为相衬。
这么“书生”的人应该不会是来验收恶作剧的家伙。
“椅子自己垮掉不是我”凌曼宇娇颜一红,尴尬的解释。
“我知道,这把椅子是701室那位戏剧系学生搬回来的舞台道具,坐不得的。”外国人温和地解释着。
凌曼宇的英文程度以一般台湾大学生来说,勉强算中等--也就是换算成直接跟外国人对谈的话,差强人意。
这是另一个催化她怒火的因素。一路从台湾问路到纽约来的过程里,语言的隔阂让她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路。
一想,火又上来了!既然看这个外国佬也不像声讨她破坏公物的样子,她闷闷地点了下头,走到旁边靠着墙站立,继续等自己的。
锐恩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看来这女孩对他完全不感兴趣。和美眉搭讪这种事他从来没有做过,接下来他应该自我介绍吗?
“我叫锐恩,住在安的对面。”这好像是废话
“我知道。”女孩还是闷闷靠着墙,没有特别想理他的样子。
又找不到话题了。
他再吃一次。
“安可能一时三刻之间不会回来,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坐?不然你也可以来我的公寓里等,我泡杯咖啡给你喝。”漂亮,这个邀请就很切题。
凌曼宇在心里皱眉。
他是在暗示访客不能待在走廊等人吗?好吧,那她去楼下大门口等好了。她挺起身,背包甩到身后。
锐恩脸色一喜,以为她接受了他的提议--结果人家姑娘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且慢!”他连忙拉住她的手肘。
凌曼宇吓一大跳,飞快甩开他,水眸霎时涌上满满的警戒。
“你想干嘛?”中文脱口而出。
纽约是高犯罪率出名的城市,她可没那么天真,以为研究生聚居的公寓里就不会出现坏人,连续杀人狂泰德邦迪可也是哈佛法学院的高材生。
她小动物般的警觉让锐恩不禁露出笑意。她让他联想到貂,一身柔亮的长毛,个性却调皮得很,接近的人若以为它如外表那样乖巧温驯的话,一不小心就会给咬一口。
他放慢了说话速度,连说带比地讲给她听:“你要不要,到我宿舍里,坐着,等人?”
也许是他眼里的友善让她戒慎的程度稍微降低,黑眸瞧瞧他,再瞧瞧他宿舍,最后瞧瞧安可仰的房门。
“我不是坏人,我是安的朋友。”锐恩昧着良心说。
不能跟她讲自己有安的房间钥匙,不然她就会要求进去等了。他想让她进到自己的空间来,这是一种雄性动物向中意的雌性动物展示领土的本能。
看她仍然不放心的样子,锐恩干脆站开一步,让她一眼看尽自己的房间。
触目所及是摆满书柜的小客厅,另外有两个小门是房间和浴室,小厨房则在大门旁边,采开放式,看起来确实是像人畜无害的学生公寓。
这时又有其他学生在走廊间走动,每个人都好奇地打量他们。
凌曼宇踌躇片刻,终于拿着包包慢慢走进他房子里。
“那就打搅了。”
除了靠窗摆放的书桌书柜之外,他的小客厅里没有太多家具,而是采取很东方人的习惯,一张摆在木质地板上的矮桌,几块坐垫,直接席地而坐。
锐恩觉得她真有趣,就像一只猫咪,每一步都踩得慢慢的,脑袋先探进去瞧一阵,再把身体拖进去,颈毛竖得高高的,大眼盈满谨慎。
“你叫什么名字?”他招呼女孩坐下来。
“我姓凌。”她没有英文名字。
“凌小姐,想喝点咖啡吗?”他的眼神温柔明亮。
“不用了,谢谢。”她把背包放在地板上,选一个正对着门的角度坐下来。
“那喝点茶吧!茶叶是上个星期刚寄过来的,我家牧场自己种的茶叶。”
“那就麻烦你了。”这男人好奇怪,看她的样子好像在看什么希奇古怪的宝贝,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茶一泡,她才喝了第一口--
“好喝吗?”他马上殷勤地问。
“好喝,谢谢。”
“来,这是城里最有名的义大利餐厅卖的起士蛋糕,你吃吃看。”他灿烂的眼神让人不知如何拒绝。
“你不用特别招呼我。”其实她不太爱吃甜食的。
“没关系。好吃吗?”她才吃完一口,他马上又问。
“好吃,谢谢。”
“好吃就好。”锐恩听见她的答案似乎很满足,高高的笑容挂上嘴角。
见鬼!安可仰,你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诡异的邻居,好客到让人全身起鸡毛疙瘩?你最好给我快点回来!凌曼宇心头暗暗叫苦。
“对了,你喜欢听什么音乐,我放给你听。”
“呃,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这位仁兄彷佛想把他的十八般武艺全堆到她眼前献宝,他是天生就热于助人或怎样?
“没关系,你不要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他轻柔地说。
“”她怎么可能把一个陌生男子的宿舍当成她的家呢?
“还是你想看书?你喜欢看什么书,我拿给你!不过,我除了专业书籍以外,好像没有太多休闲读物。”他歉然地说。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只是借等一下人而已!”
她连续的拒绝似乎伤到他的心,他眼神一黯,郁郁地盯着马克杯。
凌曼宇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来这个地方了。这男人真是古怪到极点。
“你和安是很亲密的朋友吗?”锐恩清了清喉咙,问。
“还好,马马虎虎。”她含糊道。我们两人合生了一个女儿,这样算不算亲密?
锐恩的心一沉。
她真的是安的女朋友!但是,安在美国从来不寂寞,身边随时都有各式各样的新女友啊!而且,而且他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凌小姐知道吗?
上个星期安从台湾带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还吃了一惊。后来是安主动向他介绍,那个小女娃是安的女儿。
上帝,安可仰自己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那女娃儿看起来绝对不是刚出生的襁褓。他究竟是几岁把人家蠢女孩的肚皮弄大?
这种事原本不应该由外人置喙,但是长角的恶魔不断在锐恩耳边拍动羽翼:揭穿吧,说出实情吧!让她明白安的真面目,然后彻底的死心。
白羽毛的天使飞到另一只耳朵旁警告:但是,她也会心碎哦!你忍心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布满泪水吗?
“安可仰他最近很忙。”锐恩的心中天人交战。
“忙什么?”反正不会是正课。
“他,呃,有很多活动,生活挺充实的。”
“想也知道!”凌曼宇心头忍不住怨怼。这种花蝴蝶,四处交女朋友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好好照顾铃当?
“你不要难过,安,他,其实”
“我就是难过!”平息的怒气再度翻腾起来。“我早就知道了,他这个人是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三餐不定时,日夜颠倒,花天酒地,无所不为,他根本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生命,我真不懂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机会?”
当初小铃当一生下来,她就应该跟安可仰谈清楚,叫他乖乖放弃监护权,快乐地去过他的花花人生,小铃当由她家来照顾就可以了。
好歹她家也是书香传家,铃当如果由他们来教育,一定会教得既有教养,又可爱大方。
锐恩望着她郁愤的神情,心头一阵拧痛。原来,她也知道安的女朋友没停过,却一再地原谅他她真的很爱安吗?
“你们两个认识多久了?”他不禁问。
“一辈子了。”
啊,青梅竹马,难怪感情如此之深。锐恩突然觉得自己又更没希望一点。
“如果将来有机会,你愿意你愿意考虑一下,其他的选择吗?”
“什么意思?”
“我是指,如果有一天,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比安更适合你的话,你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吗?”他的灰眸中闪着熊熊爱火。
“大、大概吧。”话题怎么会转到这个方向来?凌曼宇谨慎回答。
“太好了!”他心头一松,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
“喝!”她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来。
“不!不!你别怕我,听我说!”锐恩忍不住移坐到她身边。“我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你短时间内一定无法接受,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怕我再不开口,等安回来,你就心软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表达我的一番诚心!”
“你你你想干嘛?”被他吓个半死的凌曼宇拚命往后缩。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擅长男女游戏的男人,这辈子还没有真正追求过一个女孩,所以我的手法或许太粗糙了,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深深的爱上你,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产生过这样的感情,你是第一个!”他情烈如火地偎贴过去。
“老天!”凌曼宇抓起背包随时打算拔腿狂奔。
锐恩紧紧扣住她的双肩,用自己认为充满爱意、看在凌曼宇眼中却觉得他疯了的眼神盯住她。
“你先听我说,我不是开玩笑的,这是我们家的传统,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我们#家族”他讲了一个长音节的单字,她连听都听不清楚。“的男人生命中都有一次遇到真爱的机会,当她出现时,我们一眼就看得出来;我的父亲如此,我的祖父如此,我的曾祖父如此,我的所有祖先都是如此!我们具有一眼认出真爱的天赋,而我的祖先也大都拥有幸福到让人无法相信的婚姻。而今,这样的奇迹发生在我身上了,就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放开我!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她用力挥开他,连跑带爬的冲向门口。
“不,你别走!请你先听我说完。”锐恩情急地扣住她脚踝。“如果你走了,这一切奇迹就将消逝了,我只有现在这个机会可以说服你”“放开我!”她遇到神经病了!她真的遇到神经病了!她使出蛮力来,一脚踹开他的钳握。
“啊!”他被蹬中右半边肩膀,整个人痛得缩起来。
成功了!
凌曼宇如同溺水的人抓到救生艇,连忙翻身跳起,揪住包包往门外奔去!
门打到走廊墙上,再弹回来。
她没命地冲向楼梯!
“凌小姐、凌小姐。”怪胎不死心的呼喊响彻整条走廊。
背包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她连回头都不敢,回手用力一扯,哧地一声,背带断裂!
“你不要害怕,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懂,我们家族里真有这样的传说”
谁管他什么传说!天下哪个神智正常的男人会拉着一个话都讲不到两句的女人,就要人家承认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一口气冲下好几层楼梯,飞奔到大门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有飞毛腿的天赋。
“妈咪?”
虽然是极为细小的呼唤,母性的本能却清清楚楚地抓住这道微音。
“铃当?”她一冲出大门,赫然回头。
心爱的女儿坐在门口台阶上,靠着一把长得跟刚才道具椅子一模一样的木椅,安可仰却不知去向。
他!他竟然把宝贝女儿一个人丢在异国的街道旁。凌曼宇眼睛都红了。
“妈咪!”小女娃欢呼一声冲进她怀里。
凌曼宇凌空抱住女儿,激动地亲了又亲。
“铃当!我的宝贝蛋,妈咪想死你了!妈咪再也不会丢下你自己去旅行了,呜你爸爸呢?”
“爸爸去”
话还没说完,一道飞扬的口哨声悠哉悠哉地飘过来。
安可仰到宿舍后面的停车场停好了车,抱着一只装满的购物袋,潇洒地翻过一道矮栏杆,出现在母女俩的视线里。
“安、可、仰!”
“曼曼?”他的下巴掉下来。“你、你怎么会一声不响地跑到美国来?”
新仇旧恨同时涌上。
女儿被无声无息的带走、连日来的奔波劳顿、走错路的茫然、等不到人的怨怼、被一个神经病性騒扰的慌乱、看见女儿孤苦无依的心酸
她四下环顾,想找个方法充分表达自己的怒火。
那把道具椅子!
种种折磨彻底瓦解了她最后一丝自制力!飞机木打不死人,但是绝对够戏剧性到让姓安的明白她此刻心情如何!
“你这个坏蛋,你竟然还敢问我为什么来美国!”凌曼宇操起椅子朝他飞过去。
当她发现椅子的手感不太一样时,已经太迟了。
“啊--”那又重又响的“叩”一声绝对不是盖的,安可仰抱着被木椅砸破的脑袋蹲下来。“凌曼宇你这个疯女人”
血迅速从他的指缝渗出来。
凌曼宇呆在原地。
原来,原来门口的这一把不是道具
第二章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
人间仙境约莫就是如此了。
碧海绿波,黄金沙滩,旅馆草坪上甚至有一群白白软软像棉花糖的羊群。从巨幅落地窗望出去,全世界只是一幅又一幅鲜艳的风景画。
这里是“塞里亚那共和国”位于台湾东南方海域处,四个半小时机程可以抵达。邻近较有名的度假胜地是关岛,船程约一个小时。
苞关岛一样,塞里亚那的官方语言为英文,整个国家由一百二十七座岛屿构成,但是一半以上是无人岛,国民主要聚居在其中的十七座岛屿上,政府所在的主岛虽然号称是国内的政经重心,可是真正繁荣的地区,实则是由西南方四座岛屿构筑成的行政区。所有观光资源、民宿和旅馆等几乎都集中在此区。
而凌曼宇一行人会来到此处,当然是为了出外景。
她旗下的六位名模获选为运动画刊夏季特辑的亚洲版主角,为了因应这个巨型企画案以及寻找拍摄地点,经纪公司与摄影小组行前着实伤透了脑筋。
虽然只要有阳光、海水、美女和比基尼,到哪里拍出来的效果都大同小异,大家还是希望能变点新把戏出来。马尔地夫,关岛、琉球这些地方都拍遍了,还有哪里能去呢?
“可以去塞里亚那呀!”名模米亚开口说话了。
塞里亚那?
“这是一个位于太平洋里的海岛小柄,台湾人还不太熟,我也是去年去关岛旅行的时候,跟当地导游聊起来,才知道附近有个国家叫塞里亚那。”
还真没听过!不会是什么连自来水系统都缺乏的原始国家吧?
“别闹了,塞国虽然在亚洲的知名度不高,在欧美国家可是个出名的度假胜地。他们的国民所得已经达到已开发国家之林,比台湾还有钱呢!”
为什么美美的名模会去注意一个海岛国家的国民所得?
答案出来了,原来美美的名模去度假时,被当地帅帅又热情的渔夫求爱过,难免对当地人的状况比较关心一点。
“总之,如果你们真的想拍一些热带岛屿风情啦、或具有文化特色的作品,我强烈建议一定要去塞里亚那,保证绝对不会后悔的!”
后来摄影小组的负责人强哥还真的好生研究了一下。
塞里亚那的主要岛屿都具有相当程度的文明开发,却不像其他观光岛国,随处可见几十层楼高的国际饭店,大部分旅馆都保持了民宿风情,许多无人岛也仍然保留原始风貌。据说这是因为塞国的政府跟望族们都很致力于维护传统文化,所以对于外来投资的审核非常严格。
当然,一个太平洋小柄敢把财团的投资往外推、在经济上必然有它的过人之处。
塞里亚那的主要财源,并不是靠它得天独厚的美景而引来的观光收入,相反的,是靠几种完全不相干的资源。
十八世纪初,塞国原本也是个贫瘠的不毛之地,首要改善国内经济状况的宝物在十九世纪被发掘了,这是一种罕见的原生植物,叫“香鼬草。”香鼬草唯有在塞国少数岛屿的含盐土壤中才能生存,它的外型与含羞草极为相似,并且会散发独特的香味。时至今日,各大香水名厂仍对它趋之若骛,每年花大笔的金额“进贡”只为了从香鼬草里提炼出名贵的香水原料。
每一年光靠香鼬草就替塞里亚那赚进二分之一的国家外汇,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塞国政府为了保障资源不外流,已经定下严格的控管措施。任何人试图从塞国走私香鼬草的植株或种子离开国门的话,最重可是会处以终生监禁的。
第二项宝物也是一种原生动物:绵羊。
绵羊各国都有,何以塞里亚那的绵羊特别出众?据说是因为它们毛质特殊,可以制成品质极佳的毛料以及绵羊油,于是成为塞国第二项经济之宝。
而拥有这些羊群和农场的塞国望族,自然是大发特发,几乎是一代之内成为巨富。他们除了自己发之外,也不忘捐赠大笔金钱改善地方环境,所以塞里亚那举国上下鸡犬升天。观光业?那只是赚零用钱而已。
强哥嘀嘀咕咕地背了一堆书之后,大家伙拍板定案。
得!那就到塞里亚那去拍夏季特辑吧!
两天之内,大批工作人员和模特儿推进到这个人间仙境。
而塞里亚那也当真不负盛名,牧场有牧场的旷野豪迈,沙滩有沙滩的热带风情,山林有山林的森幽蓊郁,来这里一趟可以拍到的照片胜过去三个国家拍。
既然如此,为什么凌曼宇还觉得自己如此悲惨?
“还没到?”她吹开汗湿的刘海,拿着草帽拚命搧。
前方的柏油路漫长无尽,后面的旅馆又已经不见踪影,那个该死的“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到”的市政府究竟在哪里?
半个钟头前出门,她还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高雅的淡妆,名牌丝衬衫与长裤,满脸优雅自信,完全像个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名媛。
半个钟头后,一切毁了。
“为什么我必须做这些事?为什么每个人在旅馆吹冷气时,我却顶着大太阳跑杂务?”
因为她是随行的经纪人。
因为所有模特儿都躲在房里保养兼休息,在镜头前看起来才会美美的。
因为所有工作人员都在整理装备,准备把保养得美美的模特儿拍到更美美。
所以她是目前唯一的“闲杂人等。”
“很好!”凌曼宇停在路旁喘口气。
再晒下去她就要融化了!柏油路旁边是整排的树林,或许走在树林里会比较凉快一点。她决定改变行进路线。
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和朋友合开经纪公司?就是为了不想处理太多不必要的杂务。
凌曼宇越想越心酸。
说来好笑,在许多女人心中“美丽”是一份求之不得的礼物,对她而言却像魔咒一样。
她并不是多么美如天仙的人种,只是承袭自书法家父亲的清瞿骨架,以及母亲的细致五官,让她从小便有着清丽高挑的外型,再加上天生的艺术感让她懂得如何搭配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所以即使她不是一个特别追求流行感的女人,依然能在同侪之中成为一个亮丽的焦点。
不可否认,学生时代她也为自己的外貌沾沾自喜过,但是当大家都毕了业,投入职场,许多刻板印象便成为她如影随形的负担。
如果你处在一个摄影棚里,你身高一七五,高挑优雅,皮肤犹似上等白瓷,五官精致如艺术品一般,四周有一堆工作人员围着你,所有走进这个房间的人都会假定你是什么人?
你一定是模特儿!
所以当每个人赫然发现,你不但不是模特儿,还是那个帮模特儿拍照的摄影师,而那些被你拍的女人都还长得不如你美时,你就会开始收到许许多多的疲劳轰炸!
“曼曼,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不自己下来做?模特儿比摄影师好赚啦!”--这些属于无聊闲建议的等级。
“如果让我当你的经纪人,我保证你能在两年内赚到生命中的第一个一千万。”--这个是主动出击的。
“曼曼,我介绍个 case 给你,有一个工作现场很需要人,那个导演正在等你,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你赶紧过去。”然后等她到了现场,才发现人家不是要找她拍照,而是等着拍她--这是自以为好心的却让最她厌恶的。
听多了她的抱怨,那个号称青梅竹马、兼女儿的爹、兼死对头、兼老朋友的安可仰,笑道:“谁教你每次都要打扮得比主角美,你扮丑一点不就好了?”
“拜托!我是个摄影师,我是靠眼光和美感吃饭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像其他职业妇女一样,拥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权利?”她抗议。
就是在这时候,一位资深的模特儿好友约她一起创业。
于是她想:有自己公司的好处似乎不少。一来不会再有人来挖角,二来她仍然留在娱乐圈这行,随时开放在更多摄影的工作机会之下。
想一想一举数得,于是她同意了。
结果呢?
别说接什么摄影 case 了,过去三年来她连自己公司的 dm 都没空拍,所有醒着的时间全在处理经纪杂务了。
“我是个摄影师,我是个专业的摄影师、我是个摄影师、我是个专业的摄影师”凌曼宇边在树林里前进,边念经。
她的求职之路为何如此艰难?她只想当一个单纯的摄影师而已。
“我只要求一次就好。”她停下脚步,仰头跟老天爷打商量。“就此一次,让我做一些我真正想做的事。”
轰!刷--刷--刷--一阵热带暴雨毫无预警地当头淋下。
凌曼宇低下头,吐掉口中的雨水。
“谢谢,我接收到你的旨意了。”这样的拒绝起码清楚明白。
“那个见鬼的市政府究竟在哪里?”她想尖叫了。
他们的外景许可证三个星期前申请完毕,照理说今天一到塞国就可以直接动工,可是刚才请导游到旅馆柜台一问,没有任何文件等着他们,还得他们派人走一趟市政府去拿。
雨越下越大了。
草帽毫无挡雨能力,她的dkny衬衫黏在皮肤上,prada的凉鞋跟陷进泥土里,如果刚才的她只是被烈日晒融,现在就是把这团烂泥再和水捏成落汤鸡!
“先找个地方避雨再说。”
四面八方全是树,水气茫茫地漫成一片,天!她才走离正路十分钟而已,为什么彷如置身在蛮荒森林里?
一阵风雨突然吹掉她的草帽,雨水打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凌曼宇惊叫一声,缩着颈子往树影间钻去。
砰!她一头撞在某个极为坚实的物体上。
“啊”她捂着额头,头昏眼花地坐倒在地上。
天!这这、这是什么?
“:”她一张脸又青又白,呆呆望着眼前的巨大物体。
这是熊、熊吗?
它乍看之下没有五官,只有一头又浓又密的棕色杂毛,遍布在头顶与下巴上。丛丛浓毛中,一双泛着野兽光芒的锐眼停在她身上。
它的体格起码是凌曼宇的两倍大,天知道一米七五的她已经不算矮了,而那身破布根本不能称之为“衣服”比较像一堆破了又补、补了再破的拼布。
最令人震撼的,是它手上提着一只--断了颈子的死羊!
凌曼宇的手紧紧按着喉咙,彷佛下一秒钟,揪在它巨掌中的断脖子会变成她的。
她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喘,猛然往后爬去。
“站住!”平地里一声大喝,比天上的雷更响。
她陡然发现自己双脚腾空了!
这个原始人竟然只凭一只手,便将她从衣领的地方提起来。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她尖喊一声。
嘶的一声,名牌衬衫从他拎起她的地方裂开来。
“啊--”她狼狈不堪地跌回地上,紧紧抱着被撕裂的衣襟,大喝:“你想做什么?”
原始生物看看手中的破衣领,再瞧瞧跌落在脚边的女人,眸中闪过一丝类似歉意的眼光,但是消失得太快,凌曼宇决定说服自己是她看错了。
又是两三声像雷鸣似的咕哝,原始生物闷哼一声,竟然用脚尖把她勾起来。“走!”
凌曼宇连忙跳起身,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还不走?”原始生物不耐地摆摆大手。
情势比人强,她只好慢慢地往前走,颈后每根寒毛都感受到他骇人的存在感。
他想把她赶到哪里去?
默默走了十几分钟,身后间歇性的出现嘀咕声,凌曼宇忍着不敢回头。只要她没看见他的五官,或许他不会想要杀她灭口
“喂。”一记大脚丫从后面踢她屁股一下。
“哎呀!”她火速回过身。
浓毛底下的眸子又闪了一闪--这次她非常肯定,这只大熊正在强忍着不笑出来。
“你究竟想带我到哪里去?”她咬牙切齿地以眼神凌迟他。
原始人不睬她,朝右边两棵树的中间点了下下巴。
她的眼神不太肯定自己想走到那个方向去,冷不防眼角余光瞄到,大熊又缓缓抬起熊腿--
“走就走,不准再乱踢!”她惊喝一声,连忙闪往他指定的方向。
身后传来一阵满意的咕哝。
可能是气过了头,也怕过了头,脑袋反而陷入真空状态。凌曼宇机械性地往前移动,低身弯过两根突出的枝哑--
眼前豁然开朗。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离开树林了”一条柏油路横贯于眼前。
接着发现,雨也停了。
她仰起头,灿烂的烈阳从云层里跑出来。刚才的暴雨和狂风,彷佛像梦中发生的一般。
回身望去,林荫寂寂。身后哪有什么大熊,哪有什么骇人的折颈绵羊呢?
“这是真实的吧?”她喃喃道。
突然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会不会她现在走回旅馆,突然发现人间已经过了千年?
算了,已经吓得没有力气再找那劳什子的市政府大厅了。
顺着来时路,她幽魂似的飘回旅馆里。
“啊,凌姊,你回来了?外景证有没有凌姊,你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状况?看你衣服都破了。”
“我们等了好久,你刚才迷路了吗?”
旗下的年轻美眉们围过来叽叽喳喳。
她面无表情地把烂草帽塞进米亚手上,慢慢走回二楼的套房,瘫平在床上。
饼去七个月以来,她飞遍泰国、日本、韩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而且每个国家去不只两次,停留最短的地方反而是台湾。
她已经超过两个月没能好好跟女儿说几句话,快认不出来自己的门牌号码,也烦透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想着如何让厂商开心,让模特儿们快乐,让全世界觉得天下太平,然后把自己累得跟狗一样。
她受够了每天临睡前只能瞪着自己的相机装备发呆,然后允诺明天一定要找个时间把它拿出来,结果一再的食言。
这是她的极限!她不干了!
等她一觉睡起来,她会打电话回台湾叫另一个负责人过来接手,然后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股份全部卖掉。
她,不干了!
“真是太过分了,现在才说不行!”
“还有那个导游也真是的!”
“偏偏他们态度又很好。”
“对对对,他们一脸抱歉的样子,害我们有气都不好意思发。”
“可是抱歉又不能解决问题。”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声把凌曼宇从小憩中吵醒。
看一眼床边的闹钟,下午四点半,她才躺下来睡了一个多小时。
“凌姊,你醒了?”好几张亮丽的面孔围在她床边,眼巴巴地抢着说话。
“好了,一个一个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头痛欲裂地从床上坐起来。“你们全挤在同一时间说话,我怎么听得懂?”
“我来我来”
“就是那个”
“我来说啦!”
一群女生的叽叽呱呱让她大概明白了问题所在。简而言之,就是他们以为申请通过的外景许可证出现变卦!
凌曼宇叹了口气,先清场。
“统统出去,十五分钟之后在一楼大厅集合,有什么问题等我下去之后再说。”
美人儿叽哩呱哩地离开。
盥洗过后,她感觉自己比较像个人了。
疲累感一旦褪去,解决问题的精神再度回到水眸中。
“干完这一单就走人!”她对着镜中的娇颜允诺。
镜中人回她一个笃定的眼神。
下得楼来,一堆人已经在旅馆中央乱成一团。
“到底是怎么回事?”
强哥马上挤过来说话:“明明在成行之前就告诉我们,外景许可证已经申请到了,结果今天才改口说是有条件的出外景。”
“因为有些地方市政府也管不到呀。”本地导游看起来也一脸为难。
两人缠夹不清了半天,原来官方的外景许可证只能在市中心的街道拍摄。
“开玩笑!泳装美女站在大马路边拍写真集,你见过这种泳装特辑吗?还跟我们说,模特儿衣着不能太暴露,因为市中心有很多观光客和小孩,这是运动画刊的亚洲特辑耶!你知道我们当初是打败多少竞争对手才抢到这个案子吗?”
“为什么我们不能到离岛或是海滩去拍?”凌曼宇问导游。“旅馆侧面就是海滩,我们也不需要走太远,只要借那个地方出两天机就可以了。”
导游搔搔脑袋。“除了市中心以外,西南岛区大部分都是私人土地,市政府也不能替业主同意借地方给你们啊。”
“那我们去你昨天提到的那座离岛好了,叫奇异岛是吧?就是专门养羊的那座岛。我们去借几只羊来,拍一些有塞国地方风味的照片也行。”她提议道。
“那里也是私人产业。”导游咧着憨憨的笑。
“不然你自己说还有哪些海滩是属于公家土地好了,我们就去找那些地方拍!”强哥恼火道。
“真不巧,官方土地只限于各岛的市中心,至于风景区和离岛都是私人土地。”导游莫名其妙笑得很快乐。“我国的有钱人比政府富有好几倍说!不过他们大部分都很守法,才不像美国欧洲那些富豪,成天尽想着要避税,像西南岛区的这位”
“停!”凌曼宇抬起一只食指,她对于塞里亚那的缴税措施完全不感兴趣。“不如我们自己私下去找这位地主斡旋,这样总可以吧?外面那块海滩是属于哪一家公司的?”
“这个可能有点困难。”
“为什么?”凌曼宇紧盯着他。
“现在是三月。”他彷佛期待说完这一句话,他们就会懂似的。
“所以呢?”凌曼宇当然知道现在是三月,所以他们才跑来常年如夏的热带岛国拍七月要发行的夏季特刊!
“你们想拍的这些产业统统属于夏克劳德家族所有。”导游耐心地再加一句。
“那就带我们去找这位夏克劳德先生。”
“每年一到三月是绵羊换毛和迁移的重大时刻,所有人手都去牧场上忙了,夏克劳德先生也没空理你们。”
“连见一面都不行吗?”她不可思议道。
“唔或许可以”导游沉思了一下。“毕竟那个传说”
“我们要拍外景跟贵国传说有什么关系?”她一愕。
“算了,反正跟你说也没用,很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导游摇摇头。
看他翻来覆去的,没人弄得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膏葯。
“导游先生,我坚持要找这位夏克劳德先生谈一谈,你能不能替我安排?”凌曼宇坚定地提出要求。
导游瞄她一眼。“好吧,要我代你们联络夏先生是没问题,可是话说在前头,如果他不同意把海滩借给你们,我也无能为力。”
“同不同意的问题交给我来担心,你只要负责安排我们会面就好。”凌曼宇耐心地道。
“好吧,那明天一大早想去见夏先生的人就在原地集合。”
“等一下,你不必先打电话问过他吗?”她有些傻眼。
“夏氏大宅在那里几百年了,我知道路啊!”导游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话不是这样说吧
“算了,一切就麻烦你了。”或许太阳太大了,晒久了之后,塞里亚那人的社交神经比其他地方的人粗。
“好,五点了,下班时间到,大家明天见。”导游瞄了下腕表,快乐地摆摆手,踱出旅馆大厅。
导游也有五点的下班时间?
众人目瞪口呆,顿时有些无力。
由此可见,塞里亚那绝对是个毫无工作压力,适合退休养老的好地方。
第三章
清晨七点半,夏氏大宅彷佛还未清醒。
宅邸虽然占地极广,却不似凌曼宇想象中的豪门巨院。
两层楼的建筑物由红砖砌盖,中间填缝的部分使用当地产的一种米白色澡上,顶上的屋瓦与半片阁楼镶着黑色的琉璃石。红砖白泥黑瓦,充满了沉着无华的韵味,一如岛国人的朴拙性情。
砖造大宅后方有一整片树林,树林再过去就是缤纷亮丽的海滩。清晨的浓雾缠绵在树影之间,海潮声荡漾在空气里,偶或几只白鸟从林间振翅而飞,清啼留声。
夏氏庄园如一名神秘多变的女子,转个角度看便有不同的风情。
凌曼宇感觉自己的食指渴望地抽动。她想拍这个地方!
导游三两步眺上前廊,砰砰砰的擂了几下门,敲击声形成回音,门内却安静无声。
“会不会是我们来得太早了?”她轻声询问。
“昨天说了是早上七点啊。”导游搔搔头。
七点是你自己说的,不是跟主人约的吧。她和强哥互视一眼,两个人都哭笑不得。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后院看看,夏宅管家说不定在那里。”快手快脚的导游往屋子后方跑过去。
两人等了五、六分钟,隐隐听见导游不知在跟谁说话。
“你在这里等着,我跟过去看看。”强哥也尾随而去。
偌大的前廊,突然剩下凌曼宇一个人。
她低头检视一下自己的衣着。浅米色套装,平跟鞋,同色系珊瑚耳环,看起来专业中不失生硬,应该可以留下不错的印象。
如果顺利取得地主的许可,稍后他们就可以直接出机了,最晚这个周末以前可以完工
奥--
沉重的大门突然往内滑开。
凌曼宇火速回身。
四周仍然静悄悄。
“哈啰?”她试探性地朝门里唤。
没有人应门。
门把上没有任何电动装置,门里头又无人,那刚才它是怎么打开的?
“哈啰,有人在吗?”凌曼宇谨慎地推门而入。
挑高四公尺的大厅,浅浅荡着她的回音。每扇长窗的帘幕都已经拉开,只是厅内的面积实在太广阔了,阳光只扩及墙壁四周,厅堂中央一时显得有些阴暗。
左右各一道圆弧形的长梯沿着墙而建,通往二楼,她的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空音寂寂。
在左手边的墙旁有一张边桌,桌面摆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边桌旁的墙面挂着一张两公尺高的巨大油画。画中男子穿着传统的塞国服饰,神情英挺威武,黑发与衣裾在风中飘扬--她无意对夏氏一族的祖先不敬,不过老实说,这位仁兄还真像中古罗曼史的封面男模。
边桌上的一张生活照引起她的兴趣,凌曼宇走过去,不禁伸出手想拿起--
咱!一只巨灵掌把相框拍回桌面。
“喝!”凌曼宇差点被吓掉半条命。
她飞快回身,发现自己看进一双极度眼熟的眼睛里。
“大毛熊!”她脱口而出。
“嗯?”对方挑了下浓眉。
她连忙掩住唇。
思路在电光石火间开始运转,大毛熊看起来依然像只庞然巨熊,但是衣着已经大大改观。他那身破布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牛仔裤、长靴与一件浅蓝方格的棉布衬衫,深棕色的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脏乱的大胡子也梳理过了。
她看着他轻松自在的打扮,一个顿悟突地闪进脑海。
“夏克劳德先生?”她轻声叫道。
“嗯。”大熊勾起嘴角。
啊!这是什么鬼运气?这只大毛熊竟然就是夏克劳德家的男主人!
她开始想着,该如何改善两个人之间的“恶劣关系。”
“咳,您好,我姓凌。”她主动伸出手。
严格说来,他们并没有发生直接的冲突,他甚至救过迷路的她,但是昨天的初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良好的互动关系就是了。
她绝对不会忘记这男人有多恶劣,竟然踢她后面的“重要部分。”
不过形势比人强,干经纪人有时候就跟卖笑的差不多!如果他就是她今天有事相求的老板,那就算昨天他在她脸上吐口水,她都一样要挤出笑陪小心。
所以她痛恨这个工作。
“您好,我来自台湾,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我们今天的来意?”凌曼宇马上恢复专业表情,漾起著名的招牌微笑。
这个笑容经过多次练习,角度和热诚度都恰到好处,不会令人觉得过度招摇,又足以让人如沐春风,再搭配上她清新亮丽的外型,据说很有破冰的效果。
“哼。”大熊完全不领情!
“是这样的,今天到府上拜访是因为”她开始感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打算很自然地从他身旁滑向后方的空地。
一只铁臂猛然探过来揪住她!
“喝”她浑身一僵。
“你很习惯一见到我就转身逃跑。”
这是凌曼宇第一次听见他吐出完整的句子。
奇异地,他的声音并不难听,起码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破锣嗓。他的声线极为低沉,有一种从胸口隆隆震出来的异样感受。
即使只是站在原地,他都充满了存在感,每一丝肌肉线条皆蕴着勇健雄浑的魄力。这种纯阳刚的气息,看在许多女人眼中,或许充满了吸引力,但是她已经习惯了模特儿那种带点脂粉气的俊美,太 man 的男人只会让她水土不服。
凌曼宇抽回自己的手臂,退到自己觉得安全的距离之外。
重来一次。
“您好,我叫凌曼宇,我们是一群来自台湾的摄影小组,今天来访,主要是有些事需要取得您的同意。”
“哦?”“不过在正式提出请求之前,我希望您明白,如果我昨天的反应冒犯了您,我个人非常乐意道歉。”漂亮!她为自己优雅的风范喝彩。
“我比较习惯看见你火爆的样子。”他的嘴角又勾了一下。
他看她的眼神有着些许逗弄的意味,她甚至感觉,他是故意做一些剧烈的动作想吓她,看她的反应。
虽然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有欺负陌生女子的劣根性,然而原始人的世界是无法以正常人的逻辑来推论的。
“其实我昨天的反应比较接近慌乱。”而且还是拜君所赐,她假假地一笑。
“曼曼,原来你先进来了!”强哥一行人及时出现。
她不禁松了口气,转向大门。
强哥和导游身后跟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就像典型的外国管家,背心挺得直直的,一身的僵硬拘谨。
“强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接着她想起来,夏克劳德先生并没有报上他自己的大名。
“佐罗。”男主人终于开了尊口。
避家一听他报上的名字,向主子挑了下眉,主子只是给他一个莫测高深的眼神。
“太好了,太好了,佐罗先生,您终于出现了,您好、您好。”强哥热诚地迎上去。“我们是从台湾来的摄影队,到贵国来出外景,目前非常需要您的帮忙。”
“外景?出什么外景?”佐罗把被抓过去猛摇的巨掌抽回来。
“我们是运动画刊亚洲版的拍摄小组。您知道运动画刊吧?它是一份全球知名的运动杂志,总公司设在美国,目前已经翻译成”
“我知道什么是运动画刊。”佐罗打断他。
强哥哽了一下,大熊不悦的表情实在很像随时会扑过来扁人。
“我们就是来拍今年七月要发行的亚洲泳装特辑。”凌曼宇接口。
佐罗原本八风吹不动的表情突然有了剧烈的变化。只见他浓眉倒竖,尖锐的眼神如箭矢般射向她。
“什么特辑?”
“泳装特辑。”有什么不对吗?
“泳装?”他的浓眉越竖越高!“你?要拍泳装?”
“呃,对,我们要拍泳装。”强哥小心翼翼地接腔,
“什么样的泳装?”他的锐眼仍然盯在凌曼宇身上,口气近乎咆哮了。
“当然是性感的泳装”强哥的声音越来越小。
“性感的泳装?”他剧吼:“不行!”
“为什么?”凌曼宇不解问。
“青天白日之下,一个女人家穿着性感泳装在镜头前搔首弄姿,还拍成照片给男人意婬,这成何体统?”
老天!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女人很早就开始穿泳装了。”凌曼宇“和善”地指出。
“没得商量!”震怒的男主人断然回绝。除非他死!“总之你休想在我的土地上干这种事,不送了,再见!”
他大踏步走开。
强哥陡然大喊:“要拍泳装照的女呵跟我们一起来的那群模特儿,只有她们而已。”
大熊的脚步陡地停住。
凌曼宇莫名其妙地看强哥一眼。他强调这句话做什么?
“我和凌小姐只是工作人员的代表。我是外景小组的负责人,而凌小姐是模特儿公司的经纪人,我们两个人当然是不入镜的。”强哥连连陪笑。
男主人缓缓回过身,紧瞇的眼神依然莫测高深。
“所以,如果方便的话,夏先生是否可以同意我们借用一下旅馆旁边那片贝壳沙滩?”
轮到凌曼宇很不爽地瞪他。
对,她是很不喜欢被误认为模特儿没错,不过强哥干嘛那么用力地强调她不会入镜?好像她若上了照片是什么天大罪过。
虽然她已经三十好几,不过自认为保养得还不差,皮相也称得上美丽,没上妆走在路上还曾经被人家误以为没投票权呢!
“不准有太妨碍风化的姿势出现。”佐罗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的主题绝对是走健康自然路线,一点都不低俗或卖弄性感。”强哥保证。
“不准在公共场合做不必要的暴露。”
“绝对不暴露。”强哥圆滑地点头。“不该露的人也绝对统统不会露。”
佐罗轻哼一声。
“不许到其他地方妨碍观光客,要拍就到后面那块沙滩上拍。”
“啊?”强哥愣一下。夏家自己的沙滩愿意借拍当然更完美不过了,不但没有闲杂人干扰,景致又比旅馆的海滩美,车程距下榻处也只有十分钟而已,他们刚刚还不好意思提呢!
“连这栋房子也能一起入镜吗?”凌曼宇乘机开口。
“不要太得寸进尺。”
喔,讨厌!她本来想公器私用一番的。
“好吧,那就屋后的沙滩,谢谢您的大力赞助。”
浪费了第一天的行程,总算打通关节,可以顺利开工了。
起码,这是好的开始。
好的开始?
如果让凌曼宇选出她生命中状况最多的三次公差,这趟塞里亚那之行绝对有资格抢冠军宝座。
饼去七天以来,所有能出问题的事全出了问题。
他们的外景化妆车故障,底片不翼而飞,化妆师吃坏肚子住院打点滴,一位名模被不明蚊虫叮咬,脸肿了两天才消。灯光故障,机器失灵,服装道具被好奇的小孩偷去玩坏了。
和这些精采事迹相比,一开始的拿不到外景许可证反而是小事了。
凌曼宇几乎认为,是不是她之前聊“干完这一单就走人”于是老天爷卯足了劲让她这一单无论如何干不完?
“凌姊!”
“哇!”她吓得从躺椅上弹起来。
“凌姊,你干嘛吓成这样?我只是拍了你一下而已。”米亚无辜地挨着她坐下来。
“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另外就是这件事--她老是觉得有人在暗中队她。
可是每次一回头,若非只看到树叶飘动,就是听到风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害她这一个星期下来,整个人都快精神耗弱了。
“凌姊,吃冰。”米亚凑上一支甜筒讨好。
前方的拍摄工作暂时停止,休袭分钟,难怪这妮子有时间找她磕牙。
她捡起方才吓掉的草帽,抬头看看阳伞外的天空“有些云飘过来了,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又下热带阵雨。”
沙--
她猛然回头!
沙--沙--
除了风声叶摇以外,身后的安谧无人,反倒是前方挤了一堆下工的年轻美眉和工作人员,嘻嘻哈哈地比较吵。
那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躲在树林里偷看她?
“凌姊,你在看什么?”米亚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没有。”她摇摇头,拿起手机检查一下有没有未接简讯。
“凌姊,你有没有听过那个跟夏家有关的传说?”米亚舔一口冰淇淋。
“什么传说?”她心不在焉道。
罢才铃当传了封简讯过来,她没接到,可能是正好在忙,凌曼宇切进讯息栏,看宝贝女儿有什么事找她。
“不晓得,这就是最神秘的地方。”米亚压低了声音。“有好几次我们去逛街的时候,都听到当地的人窃窃说起传说两个字,还说什么已经发生了,可是等我们一凑过去听,他们马上住口不谈,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人家有自己的风俗,或许不爱让外地人打听,有什么好奇怪的?”
哎呀,手机快没电了。她昨天也忘了充饱另一颗电池。
“可是我总觉好像跟我们有关系,不然他们不会一看到我们靠近,声音就不见了--真可惜,如果他们肯多说一点佐罗的事就好了。”米亚不胜惋惜地道。
凌曼宇瞄她一眼。
“你怎么会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
“他很帅啊,既粗犷又有男人味,性子又很温柔,被这样的男人看上可以少奋斗三十年耶。”
“温柔?”凌曼宇呛到。“我们在讲同一个人吗?”
“就是夏克劳德家那个男主人佐罗啊。米亚娇声微笑。“他人真的好好,昨天我和小雁她们在城里血拚,一下子买了太多东西,结果他半路过到我们,就很热心地自愿开车载我们回来耶!”
“热心?”这只冷酷大熊也会有热心的一面?
“而且他回程还一直跟我们聊天。”
“聊天?”在她的印象里,他只会嗯啊哼哈的发一些虚词!
“他讲话的声音好好听,感觉就像书上写的那种gentleman,我们几个超迷他的!”米亚露出一副心向往之的表情。“可惜我们的外景快拍完了,来不及跟他深交。”
“你不觉得他配你们太老了吗?”
“怎么会?他看起来不老啊,只是胡子遮住而已,皮肤没有多少皱纹,我猜他大概跟凌姊差不多年纪吧。”
“拜托!他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你少侮辱我!”凌曼宇拿手机敲她的脑袋一下。“我去夏家大宅借个电话,马上回来,你们别跑远了--甜筒少吃一点,当心肥死你。”
“凌姊,你好残忍,竟然说我肥!”
她捏了下米亚的鼻子,拍拍海滩裙上的沙粒,站起来往通往夏氏宅邸的小径而去。
一踏进浓荫里,温度骤然降了下来,沙滩上的酷热转变成一种沁着青草香气的爽凉。
她把宽边草帽取下来,手机和旅充丢进帽子里,对折了拿在手上。如果幸运的话,再两个工作天应该可以回台湾了。
沙--
又来了!凌曼宇站住。
沙--沙--
她往各个方向绕了一圈。
那道影子是什么?她的心提到喉咙间。那是人影闪过去吗?或者只是树的影子?
记得几年前,安的现任妻子梁千絮在树林里夜行时,也是遇到盗猎者的跟踪,当时是因为安可仰正好在树林里搭营,才没有出事,现在的自己可没有这种被人家英雄救美的好运。
凌曼宇加快步伐闪人。
冷不防一个巨大的影子闪到她正前方。
“哇!”她尖叫一声。
来人及时扶住她,免得她又一鼻子撞上去。
“喔,老天”她几乎软倒在他脚边。“又是你!你为什么老是躲在树林里吓人?”
佐罗依然穿着牛仔裤、长靴与格子呢衬衫,身材也依然魁梧健硕,不过比起上回一手死羊的造型是好多了。
“你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吓到?”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人在林子里跑来跑去?”她惴惴地看了眼肩膀后方。
“有,你。”
“除了我以外!”跟这男人交谈真会让人气死!
“没有。”
“我一直觉得有人跟在我后面。”
“你想太多了。”他转身往树林出口走去。
“等一下!”她连忙抓住他的手臂。“你看那边,那个影子又出现了。我没乱说,真的有人跟着我!”
佐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端详半晌,他从地上捡起一截成人手臂粗的木棍,震臂掷过去。
木棍飞过一段惊人的距离,砰地砸向她指的那棵树干。
啪喇一响,一只林鸟哨叫一声,震翅破空而去。
“那是鸟。”他多此一举地说。
“好吧!可是刚才跟在我后面的绝对不是一只鸟。”
“岛上也养火鸡。”
“你的世界除了鸟之外,就只有火鸡吗?”
“还有羊。”
“”凌曼宇纺,她迟早会被他气到虚脱。
恨恨瞪他一眼,她甩开手继续往前走。
米亚竟然认为他很帅,很有男人味?
嗯,外型强壮这点她能理解,这是说如果长得像熊也代表男人味的话;至于帅,只能讲美丽的标准全在于观者之眼了。
要说这种闷葫芦也会热心地送女孩们回旅馆,沿路还开心地聊天?真是只有天知道。
总之一切都是幻觉,吓不倒她的。
“你要去哪里?”
又走了五、六步远,她才确定这个问题是后面那个男人发出来的。原来他还记得自己会说话。
“我想到府上借个电话,我会付电话费的。”又有求于人了,她很现实地回过头,抛给他一个明亮的微笑。
“打回台湾?”
“对,我得和我女儿联络,她有事找我。”
叽!紧急煞车!
“你刚才说你要打给谁?”佐罗的虎目睁得圆大。
“我,女、儿。”凌曼宇发现自己越来越熟悉被人这样扯来扯去了。
他瞪着她良久,良久。
“你结婚了?”
“没有。”
“离婚了?”紧紧逼问。
“也没有。”
“那你该死的怎么会有女儿?”大熊咆哮。
凌曼宇耐心地解说:“噢,是这样的,通常一个女人每个月会排卵,如果在这个时候卵子和精子结合,形成受精卵,二百八十天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婴儿,至于小孩的性别则是由染色体”
“我知道孩子是怎么形成的,不用你教我!”怒吼声像打雷。
“真高兴你也受过性教育。”她笑得过度甜蜜。
佐罗定在原地,死死地盯了她良久。
“那个男人是谁?”
“关你什么事?”
“你还想不想借电话?”
“你很恶劣耶!我也可以回旅馆打电话。”
他盘着手杵在原地等答案,彷佛笃定了她不会浪费那十分钟的车程。
好吧,他赢了。
“他姓安,叫安可仰,是个从小苞我一起长大的无聊男子,满意了吧?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你又不认识他!”
“既然你们两个连小孩都生了,为什么不结婚?”他粗鲁地质问。
凌曼宇突然想笑了。
“因为他结了两次婚,不巧娶的都是别的女人!”
这些话听在他耳里,八成会觉得他们这群人的私生活怎么这么乱?
事实上,除了国中叛逆期发生的那次意外--并且不幸地,或说,幸运地,制造出美丽可爱的女儿凌苳--其他时候她和安可仰就像一般的死党。在她眼中安可仰是“无性别”的,在安的眼中她也一样。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她越想越好笑,摆了摆手,自在地继续往下走。
佐罗死瞪着她的背许久。
“他为什么不娶你?”
“因为他爱的不是我啊。”凌曼宇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但背心就是能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接近。那是一种热热的、带点静电的感觉。
“那你爱他吗?”
“不知道,大概爱吧!”因着凌苳的缘故,安家人之于她已经是亲人了。
她又被人粗鲁地拉住。
凌曼宇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这回又是什么了?”
一股浓烈阳刚的热气扑向她!他站得很近很近,她一回身便贴在他的胸前。
凌曼宇仰头望进他深戚的眼底。
“你很爱他吗?”浓眉下的那双眼有着无法分辨的深刻情绪。
“干嘛突然这么谨慎?”她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如果你很爱他的”他的眉心锁着,喃喃自语。“如果你很爱他的话”
她开始明白米亚为何会形容他好看。
以前老觉得他的一双眼又黑又利,近看才发现,他的眸心是一种薄烟般的灰蓝色,深邃悠远,如同每天清早弥漫在他家林前的晨雾。
他的鼻梁挺直有力,既不是酒糟鼻,也没有断过的痕迹,藏在髯下的唇宽而薄,很适合挑起来微笑。如果去掉那部大胡子,换个斯文点的打扮,他的五官其实是极俊秀优雅的,就像
像什么呢?她的记忆里有个影子一闪而逝,再抓不回来。
“我对女儿的父亲,不是那种想和他结婚,厮守一辈子的感情,但是他确实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他解释,总之双唇自动吐出了答案。
他的焦距从沉思中慢慢凝回她的容颜。
“所以,你不是像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那样的爱着他?”
紧迫的视线让人觉得呼吸困难,凌曼宇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虽然我想再次强调这不关你的事,不过,你是对的,我对安可仰的感情并非爱情。”她转身走开。
又被拉住。
“你又要干什么了?”她真是非常无奈。
“左边这条。”
这次轮到他酷酷地把她丢在身后。
“噢。”凌曼宇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去。“哈啰,有件事跟你打个商量好不好?”
“什么事?”前方的男人头也不回。
“我们的摄影工作快结束了,这两天可不可以借我拍一下夏氏大宅?”
“似乎每次你一开口就是为了向我讨东西。”
“这是我个人的兴趣,和运动画刊的公事完全无关。”
“礼尚往来,在你做了这么多要求以后,是不是也应该拿点东西出来交换?”即使讨价还价,他的口气还是那么酷。
“你想要什么?”
“你有什么?”
“付你钱?”
“我有很多钱。”
“那我以身相许--噗!我开玩笑的,这是我们圈内人无聊的笑话。”她自己挥挥手否决。
“”“我想不出有任何东西是你会感兴趣的。”她摊了摊手。
“那你就继续想,等你想出一个足以吸引我交换的条件再说。”到了林子口,他丢下她,大步走开。
“喂!”
凌曼宇顿足。真是个现实的男人!
第四章
“先生,茶。”
佐罗叹口气,放下啃了一半的块肉余生记,无奈地望着他亲爱的管家大人。
“谢谢你,管家。”
查德对着这个从小斗法到大的少爷挑起眉头。佐罗把大部头书往前一扔,脚从桌面上收回来,一如小时候每次做错事的习惯:等着听训。
“您的事理所当然地引起本地居民的关注,但是,我懂什么呢?我只是个在夏宅工作的外人而已,没有什么资格多嘴多舌。”查德端起茶壶,用非常夸张的高角度替他把茶杯斟满。
佐罗必须及时闪开才不会被热水溅到。
“查德,你在夏氏的资格比我老,即使我爹娘在场,看到你都要恭恭敬敬打声招呼,所以您就甭跟我客气了。”
他恋恋地看一眼自己最爱的小说。
周日午后向来是他最喜爱的时段,冷气清凉,屋外有虫鸣鸟叫,靛蓝的海水如柔软的长毯摇曳,阳光无限好。这个时候,拿着本书,就着长窗外的景色深读,其乐也如何。
所有人--包括夏氏产业的员工、店铺老板、旅馆人员、职员,乃至于夏氏大宅的钟点仆役等,算一算,这已经包括了整个西南岛区的居民--统统知道他的这点小嗜好,因此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打搅他。
他们不打搅他,是因为他们“宠”他。
然而,遇到一个不打算太宠他的管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猜您也不打算把您那”查德极为戏剧性地对他那部大胡子点点头。“非常性格的新造型改变一番,佐罗先生?”
“事实上,我还挺满意自己留胡子的模样,或许我会考虑多留几个月。”佐罗摸了摸毛渣渣的下巴。
查德瞇起眼的模样,让他愉快地亮一下白牙。
“那么,那群借用您每天晨泳地点出外景的台湾来客,他们会留多久?”
轮到他的笑容消失,而查德的眼神得意洋洋。
“人家拍完了自然就走,关你什么事?”
“就我所知,期限似乎就是明天了。”查德的笑亮闪闪。“不打搅您看书了,我这就出去用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跪在地上把整间大房子的地板一寸寸擦干净。”
“我们每隔三天有镇上的清洁公司过来擦地板抹窗户!”他直接戳破,回头拿起块肉余生记。
“哼。”走到门口的查德回头阴他一眼。
图书室的门只剩一小道缝就即将关上之际--
“请那群台湾人今晚过来吃饭,就说宅子里的人要为他们办一个饯行晚餐。”主子发话了。
嘿!
“是。”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藏住笑声,掩门离去。
头好痛!
不晓得是不是喝太多了。
凌曼宇按着太阳穴摸出房门来。
其实她的酒量不太好,但是很有酒胆,以前和厂商应酬时,少不得要替代言的模特儿挡酒。她通常不会醉,只是下场是一回到旅馆就要开始吞头痛葯了。
今天是拍摄工作的最后一天,明天一大早便要打道回府了;中午时分,那位老管家彬彬有礼地现身于海滩上,邀请他们晚上一同来夏氏大宅参加送别晚宴--男主人甚且邀请他们夜宿在大宅里,享受一晚本地人的热情招待。
她和强哥都是精打细算的生意人,一想到提早一晚从旅馆 check out 的话,整组人马起码可以省掉好几万的花费,当然马上点头说好,还生怕说得不够快,人家收回去呢!
凌晨一点半的夏氏大宅安静得吓人。
时间彷佛是静止的,连夜虫都睡着了,在广荡的空间里,只有她纤巧的跫音与月光为伴。
楼梯下到一半,她不禁停下来,攀着窗台看月晕的颜色--
“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哇!”凌曼宇用力拍胸口。
为什么他们姓夏的一家子,不管主人仆人都有从背后吓人的嗜好?
“抱歉,惊扰到您了。”查德微微躬身。
“没、没关系我的头有些痛,正想到厨房找点白开水服葯”她的花容惨白。被他一吓,头也忘了要痛了。
“那么请让我为您领路。”管家彬彬有礼地转身走在前方。
凌曼宇疑惑地冲着他的背猛瞧。为什么大半夜,他全身的西装还笔直烫挺,一点儿皱折都没有?他都不睡觉的吗?
到了厨房,查德为她按开电灯。凌曼宇连忙道:“您也早点就寝没关系,我喝完水吃完葯就回房去了。”
“既然如此,晚安。”管家恭谨地转身离去。
可是,老人家一离开,凌曼宇又开始觉得她的雷达在过度运作了。
“嗯?”她猛然回头!
身后无人
又来了。她摇摇头,替自己倒一杯水,再把百服宁的胶囊撕开来。
“谁?”再火速回头!
还是没人。
“天哪,我快精神耗弱了。”她抚着额头,一口水吞下葯锭,决定快点回房间躺平。
这趟塞里亚那之行处处透着诡异,现在她只想尽早离开这里。
喝完了水,再留恋的望一眼夜色。
啊,心情真矛盾,虽然直想着要回家看铃当,可是望着那繁星点点的天幕,如此干净无污染的天空,在台北是几乎看不到的。
她忍不住推开通往后院的门,深深吸一口混着草香与花香的空气。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这里美丽的风情画。
当然,也会“顺便”不忘记那只老爱冒出来把她吓个半死的大熊。
说到他,今晚的佐罗倒是非常安静。晚餐派对进行到一半,他便借口有事提早退场了。是管家极力保证派对不必因而结束,他们才放心地吃喝了一夜。
凌曼宇觉得这男人实在神秘。
她知道他经营着庞大的家族产业,应该有许多要务在身,然而她又常常在一般人的工作时间里撞上他,所以实在搞不太懂他平时究竟都在忙什么。
她在后院里绕了一圈,捡几片槭叶,打算回台湾做叶脉标本。
猛不期然,她一转身,腰撞到某个坚硬之物。
“怎么搞的,在这里老是笨手笨脚。”她蹙着眉,摸摸半人高的石块。
觉好像是个石碑之类的,而且不只一个。
就着月华一看,泥土地上横着三个隆起的物事,凌曼宇的心里打了个突。
“不会吧”
这三堆上看起来好像
她慢慢绕到石碑的正前方。
“麦德姆夏克劳德 1936-1989 尊敬的父亲”
“莫菈艾维夏克劳德 1939-1995 怀念的母亲”
“萝莎莉亚卡隆 1976--2002 挚爱的未婚妻”
“喝!”她倒抽一口气,紧紧捂住双唇。
不是错觉,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是三座坟墓!
“凌姊,快点哦!只等你一个人了。”
捧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凌曼宇烦躁地再翻一遍行李箱。
她记得非常清楚,护照从旅馆保险箱拿出来之后,就一直放在行李箱的暗袋里,昨天一整天她再也没有动过它。
罢才她还特地打电话回旅馆询问,那里也没有任何人捡到遗失的护照。
“凌姊,好了吗?”米亚探头进来问。
“你们再等我一下。”她拿出每一件有口袋的外衣,从头再搜寻一遍。
把化妆包、随身提包全搜过一遍,还是没有。
从旅馆到夏氏大宅的路上,护照绝对不可能从上锁的行李箱里掉出来;而如果说是掉在夏宅,她一进房间就没再搬动过行李,这间房间也不过十来坪大,全给她翻遍了,护照会掉到哪里去了?
叩叩--
她吐了口气回过身。
佐罗双手盘在胸前,一侧的肩膀倚着门框,对她挑一下眉。
“我的护照不见了。”她开始觉得自己和塞里亚那八字相克。
佐罗点了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真是不幸的意外。”
“意外?我一直告诉你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你老是不信,现在我的护照被偷了,而你唯一的说法就是这是个意外?”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不顺利,她已经受够了!
“需要我问一问查德,最近家里有没有被闯入的迹象吗?”佐罗撑直了长躯,缓缓走到床前拨一下打开的行李箱。
“如果你能表示一点关心,我会非常感激。”
“查德!”做主子的扬声唤。
“是。”老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门口。
“最近家里有没有外人进进出出的?”
“并没有。”老管家恭敬地回答。
“并没有。”佐罗转头告诉她。
“你这样就算问完了?”
“或者你希望向警局报案?”
“我当然希望!”她吼道。对!这是迁怒。
他对查德点个头,老管家优雅地转身离开。
“听说有人要报案?”五分钟后,一个圆胖胖、肤色黝黑、五十多岁的老好人,笑呵呵走进房间,胸口别着警长的专用徽章,嘴角还黏着甜甜圈的饼屑。
“连警察都是你家养的?”
“罗警长是查德的好朋友,每周二固定来我家喝早茶。”佐罗优雅介绍。
凌曼宇哑口无言。
“啊?现在是有什么问题?”罗警长试着摆出专业威武的形像,不过他的胖肚皮彻底摧毁了这个吃。
“我的护照不见了!”她觉得自己像只鹦鹉,整个早上不断重复这七个字。
“护照不见了?”警长搔搔脸颊,不慎把黏在指尖的糖霜也涂到脸上去。“我想想看,这个好像要先回局里去拿报案单据来填写,这个我打个电话回去研究一下!”
“算了!”凌曼宇被打败了。
佐罗对警长大人点了个头,他又笑呵呵地下楼去。啊啊啊,查德亲手烤的甜甜圈越来越好吃了!
“或者我可以载你去警察局,亲自领取报案证明。”佐罗展现出称职的男主人风范。
“这简直是恶梦!我只想要离开这里,早一点回家!”凌曼宇像颗消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床沿。
她挫败的样子真的好可怜虬髯下的嘴角勾起。佐罗忍不住伸手轻梳她的短发。
“你可以在这里待下来,等到新护照办好为止。”
她把脸埋进手里,深呼吸两下。奇异地,他的抚慰发生了效果,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曼曼,是不是有状况?我们快赶不上飞机了。”强哥的脑袋从门外探进来。
“凌小姐的护照不见了。”佐罗替她回答,灰眸仍然定在她身上。
“啊?”强哥露出难色。“曼曼,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很多,真的不能拖了”
佐罗只是紧紧盯着她。
“你们先去机场好了,我留下来想办法,最多就是到驻外单位去申请护照补发。”实际的那一面开始运作,凌曼宇不得不考虑到现实问题。
“可是,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强哥有些过意下去。
“我留下来陪凌姊好了。”米亚自告奋勇。
“你明天在台北还有一场洗发精的代言会,就算我想留你都不敢。”凌曼宇提醒她。
“噢。”讨厌,本来还想说可以跟大帅哥多相处几天,培养一点感情的。
“我顶多晚你们几天而已,详细的情况我会到台湾办事处询问,你们先回去吧。”凌曼宇没有在国外遗失过护照,也不太确定需要准备哪些文件,但想驻外机关应该有权变措施,不至于要耗时太久才对。
至于其他人,没有必要陪她耗在这里浪费时间,公事公办,这就是人生。
“若你需要我载你到任何地方,只要说一声,随时听候差遣!”
佐罗离开客房,主仆俩在走廊上交会,做主子的冷着脸,对老管家皱了皱眉头。
老管家只作不见,抬超下颚,悠哉游哉地走下楼梯。
他的心情很好。
虽然他并未如米亚形容的“一路上有说有笑”但她就是可以感觉到从驾驶座那方幅射而来的轻快波长,她甚至怀疑他可能正在脑子里哼着歌。
好像她越悲惨的时候,他的心情就越好。凌曼宇开始觉得,自己不只跟塞国八字犯冲,连跟佐罗夏克劳德也不对盘。
“往好的方面想,起码在你停留的期间,我不会向你收取房租。”他一手搭在窗框上,轻松地掌握方向盘。
“这算是在开玩笑吗?”她毫无笑意。
“不,我没有幽默感。”
“”“你出国的期间,女儿都由谁照顾?”他闲谈似地提起。
“我弟弟。”现在包准跟郎霈黏在一起。
“令弟?”佐罗挑起一边的眉毛。“她跟她舅舅的感情很好?”
凌曼宇突然产生滑稽的笑意。
如果她告诉佐罗“他们两个现在是男女朋友”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小心去撞到墙?
她神经质地轻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憋住,点点头道:“对,他们两个感情很好。”
佐罗莫名其妙地瞄她一眼。
到了警察局,她先拿到护照遗失证明,下一步准备往台湾驻塞国的办事处而丢。
“你说什么?”来到市中心的询问处,凌曼宇对在柜台后的女士低喊:“台湾在塞里亚那没有办事处?”
“最近的办事处在关岛。”五十来岁的中年女士友善回答。
“但是关岛是美国领土,我没有护照,一样不能入境去办手续。”
“噢,或许你可以用通讯方式办理。”
“通讯方式?”她呆呆重复。
“让我看看。”办事员低下头帮她翻查资料。“你可以先联络关岛的驻外办事处把相关申请表格寄给你,再检附两吋半的近照两张,以及本地警察局出具的遗失证明,连同申请表格一起寄回关岛,他们就可以开立临时的入境证明给你,你可以回台湾之后再补办护照--嗨,r佐罗,好久不见。”
“桃莎太太,你的背痛好些了吗?”佐罗绅士地点点头。
“好多了,你就是这么贴心。”桃莎女士笑得真开心。
贴心?凌曼宇瞄一眼在背后乖得像只猫的大熊那到底算是猫还是熊?
算了,她快错乱了。就算他是猫熊也不关她的事。
“请问一下,这一来一往的通讯办理需要多久?”
“我算算看。”桃莎女士又低下头。“他们寄来,你再寄去,他们又寄来,临时入境证约需要一个工作天,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大概五个工作天就行了。”
“五天?”她喊出来。
“工作天!”桃莎女士更正。“中间会遇到周末,所以加一加大概是七天。”
“七天!”她快昏倒了。“七天我都可以拿到正式护照了!”
“如果你想申请正式的护照补发,那需要八个工作天,通讯时间加一加大约十天,甜心。”桃莎女士笑得更和善了。
“十天”她闭着眼深呼吸一下。“我看我自己和关岛的驻外办事处联络一下好了,谢谢你。”
“不客气,亲爱的。”
凌曼宇背起包包,把墨镜戴上,走入白灿灿的阳光里。
佐罗尾随上去之前,对这个当过他幼稚园老师的女士挑了挑眉,给她一个谴责的眼神。
桃莎把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的手势;确定外头的东方佳人不会再转进来之后,她悄悄把市中心的“重要机关位置图”重新摆到柜台上。
台湾驻塞里亚那办事处的标志就在下条街角。
站在热闹的街头,望着来来往往的观光客,凌曼宇突然觉得茫然无依。
她的行程向来排得满满的,即使有空档,她也很确切地知道接下来在何时需要做何事,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楚明白,任何突发状况都能干练地加以解决:可是,突然间,她一个人落单在异国,面对眼前长达七天的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空等待。
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这样茫然地伫立在异国街头
对了,那个时候好像是为找了铃当,后来呢?后来她好像重新振作起来,找对了路,到安可仰的宿舍去把铃当接回来了。
可是中间还发生过一些什么事
是什么呢?
时间过去太久,她想不起来了。
一只温暖的大掌搭在她肩上,凌曼宇回头。
一双灰眸对上她的怔忡。
某样东西在脑子里呼之欲出,可是它就是不肯跳出来。
“看你像只落水的小老鼠似的,真让人不习惯。”笑谑的口气和眼底的温柔完全不相称。
她马上回过神来,白他一眼。“什么落水老鼠?我是在想接下来要联络谁!我在台北还有堆得跟艾佛勒斯峰一样高的工作。”
很好,果然又恢复精俐的神气。佐罗轻笑。
“走吧!反正你是在这里困定了,我带你四处晃晃。”
“我哪还有心情晃,我得先联络关岛的办事处。”车钥匙在他身上,她不得不迈着腿追在他身后。
“你现在打电话也没用。”大熊背影停也不停。
“为什么?”
“今天关岛的机关行号放假。”
“什么?”她大惊。
“关岛发现日。”他迈开大步继续往街尾走。
“什么是关岛发现日?”她连忙再追上去。
“国定假日,在每年三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放假。”事实上,是第一个星期一,上帝饶恕。
“不可能”她呻吟一声。“噢!老天,我真不敢相信!我开始怀疑有个巨大的阴谋正在运转,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回不了家。”
“你想太多了。”身前那副宽背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我敢纺,我和贵国绝对犯冲!这趟塞里亚那之旅是我这辈子最不顺利的时候。”她咬牙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他停在一个冰品小贩前面,笑着向对方打个招呼:“嗨,布鲁先生。”然后掏出一张纸钞,换回两个五十公分高的超级巨无霸冰淇淋,其中一支塞进她手中。
“这不是你一直在期待的事吗?”他一口就咬掉一大半。
“什么意思?”凌曼宇跟他一起停在路边等红绿灯,开始研究哪个角度方便下口,同时让自己吃得很优雅。
如果横着吃会断掉,如果拿低低的从尖端开始吃又很丑--下一秒钟,她的冰淇淋被抢走,另一个被两大口咬剩半截的适中 size 塞进她手中。
“走吧。”绿灯了。他照样咬着冰淇淋,怡然自得地往下走。
凌曼宇足足瞪着手中的冰淇淋五秒钟。
好歹她的那支她也稍微舔了一口,他们并没有熟到可以互换冰淇淋吃的程度
佐罗见她没跟上来,不耐烦地回头对她勾勾手。
或许塞国的风俗民情习惯如此,也罢。她一咬牙,如果他能够非常自然的吃掉陌生人手上的冰淇淋,她也可以假装没事人的享用他请的冰淇淋。
而且,这个高度的冰淇淋真的比较容易吃。
而且,还真的满好吃的。
她尽量不去想这上面沾了他 dna 的事实。
“为何你刚才说,现在的情况是我自己期望的事?”凌曼宇三两步跟上去。
“你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来到吉普车旁,他绕到右侧替她打开车门。“就此一次,让我做一些我真正想做的事,现在你有时间做一点你自己想做的事了。”
凌曼宇愣住了。
他听到了她在树林里说的话?从她说完这段话,到他们两个人相遇,中间隔了一段时间,表示他跟在她后面一阵子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车。”他向车子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晓得我可以做什么事这段空余的时间并不在我预期的范围内。”凌曼宇缓缓走到车门旁,眼底略过别扭和茫然。
“你习惯把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安排得好好的?”他把吃剩的冰淇淋筒往路旁的垃圾篓一丢。
“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凌曼宇对他批判的口气皱眉头。
“那恭喜你,你现在有七天的时间可以浪费。”佐罗把她手中的冰淇淋拿过来,咬了两口后,没吃完的部分一起丢掉。
“嘿!我还要吃。”她抗议。
佐罗灰眸里的恶作剧光彩大盛。
脑中的警铃乍响,还来不及把警铃响的原因实质化,他轻笑一声,她的唇随即被封住。
“啊”她下意识想退,等在脑后的大掌霎时承住,往前施压。
他的舌趁着这声轻呼窜入。
一种甜甜的香草味侵入她齿间,甜味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男性气息,湿润灼热。他的胡子比想象中细致,拂在她的人中及唇上,有些痒痒的。他的唇也很柔软,带点海风的咸味
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路过的观光客们拍手喝彩,对他竖起大拇指表示鼓励。
佐罗咧唇一笑,挥手致意。
“噢!”唐突的男主角马上被踹了。
旁边的喝彩变成大笑。
“野蛮人!”又羞又窘的凌曼宇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是你自己说要吃冰淇淋的。”他无辜地耸个肩,绕过自己那一侧滑入驾驶座。
吉普车驶过一排小贩前方时,好些个叔叔伯伯笑得跟自己亲到美人儿一样。
“好小子,收获不错哪!”
老天,难道全世界刚才都在盯着他们?她忍不住朝那些同党同派的臭男人怒视。
“幼稚!”
“不过就是个吻,你的反应会不会太激烈了?”他竟然还激她。
“人家又没有说要让你吻,真是失礼。”秀容仍然热辣辣的,凌曼宇强迫自己忽略。她是个成熟的三字头都会女性,一个无聊的小吻不会让她失去镇静!
“就是偷来的才有成就感。”
“哪个正常男人会在一个热死人的下午,跟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大半路,还偷听她说话?没事还在大街上抓住了人家乱亲?”她越想越可疑。“之前我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不会就是你吧?”
“像你这种瘦巴巴的女人,没腰没屁股,掳回来煮还嫌熬不出油水,我盯着你做什么?”他的口齿突然灵便得不得了。
凌曼宇倒抽一口冷气。
“你竟然敢批评我的身材?我可是最标准的九头身,秾纤合度,比 摸del 包 摸del 的魔鬼身段,去年还有一家国际化妆品公司--”慢着,她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她才不需要他对她印象深刻,才不需要他对她感兴趣。
她沮丧地把脸埋进手里呻吟。“噢恶梦!这个星期绝对是我生命中最倒楣的时候。”
“可怜的女孩。”佐罗来程的好心情显然在回程时继续延续。“让我想想看我的情况。我的牧场今年盛产,羊儿们都很健康;农场持续丰收,香鼬草的采收量应该可以创新高;我的旅馆营运正常,租出去的店面准时收租,产业里也没有天灾人祸,天下一片太平。”
大胡子底下的白牙亮了一亮--
“我认为这个星期真是我生命中最愉快的一段时间。”
第五章
突然间,多出了一段假期。
昨天她先用手机与公司的另一位负责人联络过。好友调侃完她的境况,答应会帮她询问一下有关单位,在没有驻外办事处的国家遗失了护照该怎么做,然后要她休假。
“再不让你休假,你大概要抓狂了。看你要休多久就休多久吧,回来之后让你报公帐!”
她近日来的烦躁已经如此明显了吗?
无论如何,让自己沉潜一下,总是好事。于是她也不急着四处求问了,等台湾那边有消息之后再说。
倒是一直耗在夏氏大宅里也不是办法,佐罗并没有收容她的义务。一大早起床,她处理完种种杂务,出房门准备告诉查德自己想搬回旅馆。
“哈啰?”
客厅,静--
餐厅,静--
厨房,静--
前廊,静--
平时不是鬼影幢幢的吗?真要找人时,却一个人影都不见。
“哈啰?”
她一路找着找着,慢慢踩入后院里。
塞里亚那虽然四季如夏,细微的变化仍是有的。春天的塞国早晨柔和许多,啼莺舞燕,晴丝摇漾,后院的庭草多为观叶植物,不若前庭的花海奔放。
在层层青影中,三座突出的石碑依然静立着,任时光流逝,任落叶迤洒--
克服了东方人对于死亡的忌讳,她不禁慢慢靠进,蹲在“萝莎莉亚卡隆”的墓碑前。
挚爱的未婚妻。这是佐罗为墓中人所立的吗?
他们两人还未成婚,可是他依然将未婚妻葬在自家的后院,而不是墓园裹,想必对她用情至深吧?
二十六岁,多么年轻的生命,竞如此香消玉殒了。佐罗为她的死亡伤心了多久?是否到了如今依然在悼念?这其中有多少故事,又有多少悲伤呢?
凌曼宇跑回房间里,翻出相机,再回到后院,朝着墓碑啪擦按下快门。
椿树的阴影投照在姓名与墓志铭上,唯有中间生年那一段有阳光筛落。淡黄的光彩,彷佛象征着这段曾经明媚的短暂人生。
“凌小姐,您刚才在呼唤我吗?”
“喝!”她剧震一下,跌坐在草地上。老天!这家子人到底何时才会改掉吓人的毛病?
“抱歉,又骇着您了,老人家走路步伐比较轻些。”查德温和有礼地致意。
“我、我已经吓得忘了要找你说什么了”她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
“不妨事,您慢慢想,想起来再说也是一样的。”查德微躬身道。
“萝莎莉亚是你家主人的未婚妻?”
“是的。”查德的眸闪了一闪。
#x679c;#x7136;没错。
“她是怎么过世的?”她拍拍膝盖上的落叶站起来。
“她和小学同学乘游艇出海兜风,两个人对游艇的操作不太热,意外翻覆,溺水而死。”查德的眼中露出哀伤。
“佐罗当时不在船上吗?”她轻声问。
“当时他人在英国签订香水原料的新合约。”查德的眼光移回墓碑上。
“嗯。”她点了点头,半晌,轻道:“他回国之后,知道这件事,一定非常伤心吧?”
查德缓缓道:“先生并不太谈这方面的事,但我知道,他一直非常自责当时未能在现场救她。”
“我想他一定很爱她,才会将她葬在夏氏宅邸的后院。但是他不担心日后再结婚的话,妻子会吃醋吗?”
“虽然做下人的不该议论主人的是非,但,凌小姐,坦白说,我以前一直不敢期望先生有朝一日会结婚。”
“为什么?”她一怔。
“因为传说总是不应验。”查德沉沉地叹了口气。
“传说?”她想起米亚之前也提过这件事。“我可以知道这个传说的内容吗?”
“这个传说听在外地人耳中,或许会觉得只是一群乡巴佬的迷信,但是所有夏克劳德家的属民可是深信不疑呢!”查德找了个石块坐下来,开始讲故事--
“远在十八世纪中叶,塞里亚那实行封建制度,当时的塞国是一个非常贫困的国家,国内大部分都是不毛之地,而夏克劳德家族是其中的一位领主。第一任领主名字叫左尔曼夏克劳德一世,他战功彪炳,智勇双全,深得属民的爱戴,偏偏婚姻生活极度不幸福。
“这是因为他的新娘子是父母替他选择的,他对她毫无感情。于是儿子长大之后,左尔曼告诉他儿子:孩子啊,将来为父的宁可你一辈子不娶,也不愿见你像我一样,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痛苦一生。
“他的儿子亲眼看见父母冰冷的婚姻关系,也非常明白父亲的话中之意。就在儿子满二十岁的那一年,有一天他带着随从出猎,不慎撞倒了一位佃农的女儿。这个女儿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可是二世却在这一眼的接触中,发现自己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只看了一眼就能确定自己爱上一个女人?”身为一个实际的现代女子,凌曼宇很难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
“就是一见钟情。”挑眉的查德对她点点头。“二世一开始不敢告诉父母自己爱上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佃农之女,只敢每天偷偷出门与她谈情说爱。小两口的感情与日俱增,终于,这件事仍然被左尔曼夫妇发现了。
“左尔曼非但没有责怪儿子,反而因为自己不愉快的婚姻,非常赞同儿子的选择。而他的妻子却是极端反对,只是因为儿子有丈夫的撑腰,她也就无法反对到底。
“二世本来以为这桩感情已经十之八九,谁知,就在一年后,家族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左尔曼患心疾而去世了。”
“啊。”她轻呼。查德叹了口气。“没错,这下子换成左尔曼的妻子当权了。于是,就在她的大力阻挠之下,小两口被硬生生的拆散!这家佃农被外放到其他岛屿的夏氏领地去,再也不能回来,而二世也被迫娶了另一位领主之女。
“可想而知,他的婚姻也极度不幸福,妻子在婚后第五年就发疯了,他本人也在壮年时期患了传染病死亡,接着就来到了第三代,”
“这个传说还真长。”她不禁笑道。
难怪查德要先找个位子坐下。凌曼宇也效法他,拨开一些落叶,席地而坐,以树为靠,以地为椅,舒舒服服地听着故事。
“他的儿子三世由一群忠诚的部属扶养长大。说来奇怪,在三世二十出头的时候,也在无意间认识了一名美女。和他的父亲一样,他第一眼见到这位美女,就深深地爱上她。”
“又是一见钟情?”
“答对了,而且幸运的是,三世上头已经没有碍事的父母阻挠,”查德对她眨眨眼。“所以他们两人顺利地结婚了,夫妻俩终其一生都极为恩爱,美满幸福,接着来到第四代。”
“当然了。”她笑道。
“第四代长到二十来岁的时候”
“让我猜猜看--他也在无意间认识了一名美女,并且对她一见钟情,从此深深地爱上她?”
“答对了,瞧,女孩,你已经看出了夏克劳德家的模式。”查德举起一只食指轻晃。“也不知命运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安排,每一位夏克劳德家的男人都会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便遇到生命中的灵魂伴侣。只要他们娶的是这名女子,他们就会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反之,若是他们抗拒命运的安排,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些婚姻往往以悲剧收场。”
“这不是有些迷信吗?”不是她不够罗曼蒂克,而是她真的很难接受有人可以只凭一眼,就认出对方为他的终生伴侣。
“传说就是这样流传的呀,而且它屡试不爽。”
她皱了皱鼻子道:“我相信必定有某个祖先从未对任何女人一见钟情过;又或者有人及时清醒过来,发觉这只是一时迷恋,于是娶了另一个女人,并且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只是家族史记里不偏爱这些不够戏剧化的情节而已。”
“女孩,你不该太质疑命运的神奇魔力。”查德对她微笑。“另一项神奇的地方是,有几代的祖先遇到了天命真女之后,却因为战乱等等的原因失散了;可是只要坚持到底的夏氏男子,最后一定会再和他们命定的新娘重逢,并且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当然,不能坚持下去的男人,最后也往往和自己的怨侣走完悲惨的一生。”
凌曼宇觉得这个传说真是一桩不可思议的迷信,但是夏氏的“子民们”显然对它深信不疑。既然如此,身为外人的她也没有批评的权利。
“那么夏克劳德家族的男人是非常幸运的一群,他们只需凭一眼便能分辨出自己心爱的人,许多人结了三十年的婚都还无法确定呢!”她只是笑了一笑,对查德道。
“可不是吗?”查德感叹地点点头。
凌曼宇回头望着墓碑上的花体字。
“那么,佐罗的灵魂伴侣”她轻轻停住。
“如我所说的,传说没有应验。”查德深深太息。
是啊,传说没有应验--它再也不会应验了,因为传说中的灵魂伴侣,早已香消玉殒。
这就是佐罗的灰眸看起来,总是如此深切难解的原因吗?
“啊,这一聊又耗去许多时间。”查德欠身而起。“我得去忙我的事了,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会在宅子里。”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故事。”她点点头。
再回首望着萝莎莉亚的碑文,那年轻早丧的卒年,一时想得有些痴。
半晌,轻叹一声,收拾了相机,慢慢走回大宅里。
在前廊取了几个景之后,她进入客厅,想拍几个在时光洪流中静静躺卧的角落。
墙上那张威武的海盗画像,想必就是某代祖先之一。如今知道了夏家流传已久的传说,再看着画中人,心情便与当时不同了。
他是否便是当年那位郁郁寡欢的左尔曼一世?
凌曼宇来到画像前,轻触边桌上的家族生活照。
其中一张,一对中年男女并肩而坐,对着镜头微笑,想必是佐罗的父母,后院三座坟中的两位主角。
不知萝莎莉亚拥有怎生的相貌?
她找了一下,却未发现这名年轻未婚妻的肖像,反倒是一张男子的独照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见边桌上的生活照时,也是这一张照片引起她的注意。
她取过来细细地看--
照片看起来有一小段时间了,片中的男子极为年轻,约莫二十来许,五官清俊温雅,一双柔和的灰眸显然是夏克劳德家的注册商标,他的棕发服帖着头型,白衬衫、西装长裤外面套上驼色毛背心,看起来充满儒雅学者的风范。
强烈的熟悉感在凌曼宇脑海激荡。这位男子她见过!她支着额头,努力想翻出隐埋在记忆里的片段。
一股存在感贴近她的背后,这次她抢先回头。
“嘿,我被你们主仆俩教得很乖了。”想再吓住她,没那么容易。
佐罗面无表情地瞄她一眼,把照片取走,面朝下按回边桌上。
“这个男人是谁?”
“堂弟。”
“我纺我真的见过他,但我想不出来在何处见过。他是个名人吗?”
“他移居到美国十几年了,只是一介平凡教书匠。”佐罗明显不欲多谈。
“所以,夏氏大宅目前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她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在这附近出出入入了一个星期,除了他和查德之外,大宅只有钟点人员会定时出现,再没有其他家人现身。
倘若他们现在不说话,整间房子便毫无人声了。
细尘在空气中翻涌,似乎是整个空间里唯一会动的东西。
“你一定非常寂寞”她轻声说。
“嗯。”佐罗寂寥地垂下睫毛。
他巨大的身影立在这寂寂广漠中,彷佛一尊孤独的门神,静静守候着日出月落,春夏秋冬,任时光之轮滚滚而来,再悄悄流走。
“对不起,我太交浅言深了,这本不关我的事的。”她轻柔道。“只是,我刚才在后院,查德告诉了我关于夏氏一族的传说”
佐罗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一个脚步移换,已近在她咫尺。
男性气息扑天盖地而来。
“你知道传说的事?”
这回她没有被他庞大的存在感压迫退后。她仰头,温柔地看着他。
“是的。”
他的眸心闪动,紧密的视线彷佛有温度一般:被他扫过的肌肤,都留下灼热的感受。
“查德是如何跟你说的?”沉荡的频率在他胸腔内共鸣。
“他告诉我关于夏家男人的终生伴侣,命定的一见钟情,以及萝莎莉亚。”她轻触他的手臂。“我很遗憾,你一定非常爱她。”
佐罗眸中的情绪深刻难懂。
“是我害了她。”他静静地说。
“十万别这么说!”凌曼宇急急按着他的胸口。“我们东方人认为生死有命,命运的安排不会有多少人能理解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他低下头,鼻息扑在她的容颜上。“你真的认为不是我的错?”
她一仰首就碰到他的鼻尖,如此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无法避免地交织成一气。
呼吸有些困难,想退后腾出些空间,身后就是墙壁了
“我不知道当年的情况,也不知道意外是如何发生的,但是我相信萝莎莉亚的死绝对不是你的想望,你不必一个人扛下所有愧疚感的。”她诚心诚意地说。
佐罗双眸炯炯射出清芒,她看着他眼角的纹路,忍不住抬手轻触。
这个碰触如柴火一般,点燃了一连串效应。
他低首吻住她!
这个吻,不再像昨天那个路旁之吻,戏谑大于一切。
这个吻,是个饱饱实实、充满激情的吻。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强硬地要求她分开。她轻嘤一声,他的舌便流窜而入。
交融的呼息增添了一倍热度,他的胸膛彷佛炭火一般,每一处与他熨贴的部分都产生如熔岩流过的触感。强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轻轻一举便让她的唇与他等高。
她已许久不曾有过不,是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纯粹激情的、纯粹阳刚的、纯粹亢奋的吻。
体内属于女性的那个部分马上苏醒。
多久以来,她只是个经纪人,某某人的好朋友,父母的女儿,铃当的妈咪,模特儿的保母--
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当一个单纯的女人。
她都快要忘记,属于女人的那悸动、性感,被异性追求的美妙情挑。
他唇下的吻开始有了回应,滑润的舌尖主动卷住他入侵的舌。柔荑下的胸膛一震,随即更密切地压迫而来,纤腰上的钳握收得更紧。
她紧环着他的颈项,手埋进浓密的棕发里。他的发质好细,跟又臭又硬的脾气半点儿都不搭轧。
他辗转黏蜜地吮吻一阵,突然移到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
凌曼宇的双颊飞红。
这是一句极为婬猥的话!
从一个动情的男人口中吐出。他发亮的眼,深赭的脸庞,粗重的呼息,湿润的嘴唇,在在传达最原始的欲望。这是一名雄性人类对一名雌性最直接不讳的性感渴望。
而她是个女人。
她是个身心理成熟、健康正常,拥有一副美丽躯体的性感女人。
她想要脸红心跳。想要在夏日午后卷在床单里,身旁有个汗湿的男人。
她已经许久不曾尝过心动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她正在度假。
而此刻拥着她缠绵密吻的,是一个勇悍强壮的男人。
“ok。”她悄声道。
他的唇再度攫住她,下一秒钟便是天旋地转。
等天地再度回归原位,他们两人已经在他的房间里。
门砰地一声弹开。
她的纤足缠住他的腰,两个人激烈地吮吻,近乎战斗般的纠缠。他跌跌撞撞地闪进门内,脚尖勾回门,任凭它再度砰地弹回。
她被用力顶在门后的墙上,心脏在胸腔内激烈跳动,血管里的生命液体狂窜奔流。
她的长裙被撩高,底裤被扯下,被急切大掌碰触到的每个部分都像要融化。
牛仔裤拉炼拉下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一股粗猛强大的力量,正面逼迫而来。
“啊”她嘤吟一声,秀眉有些承受不住地蹙起。
樱唇上的吻转为绵密,温柔地啄点着:压力略微退去,他用实际的温柔给她时间,让她慢慢习惯自己。
直到她的娇躯不再那样紧绷,蹙起的眉心也平坦后,退去的压力再渐渐涌回,一点一滴地进占她的身体。
他再将她倾在自己怀里,改变方向,往中央那张大得惊人的软床走去。
她枕在软垫上,望着高大的男体向自己压来。
彼此的衣物被两双急切的手抓坏,凌乱地扔在地上,但是两人都不在意。
在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是。
不是老板、不是主人,不是财阀、不是夏克劳德。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男人,专注地用自己的身体去膜拜另一具女神般优雅无瑕的女体。
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是。
不是女儿、不是母亲、不是女强人、不是凌曼宇。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那些道德操守,礼教矜持只存在于这间房间外。
现在的两个人只是单纯的男与女,一如天地初成之时,世间仅有的那双人儿。
他们只想专心享受一场,甜美激切的情欲盛筵。
第六章
“为什么塞里亚那的绵羊特别有名?”
凌曼宇挥挥手,示意他站到右边去。羊群后的大个子依言移动,她取了个角度,拍下一帧母羊咬青草喂给小羊的温馨画面。
佐罗取下挂在腰带上的羊毛剪,随手抓来一只羊剪下一小撮毛,送到她鼻端前让她闻。
“嗯,香香的耶。”她惊喜道:“我还以为它们闻起来会有羊臊味。”
“皮脂腺的关系。”胡子下的嘴角微微一挑。“原本我国的羊只是很普通的绵羊种,十九世纪初突然基因突变,分泌出来的皮脂出现香气,而且质地极为细致。我的祖先以这批羊做为种羊,加以量产,渐渐培育出具有特殊香味的塞里亚那绵羊。”
她接过羊毛再嗅闻一次。
“味道真的很好闻,比麝香的味道清淡持久。”她笑道。“府上出产的绵羊油只怕比石油更有价值吧?”
佐罗微微一笑,翻出栅栏外,陪她一起观赏整片草原的风景。
天空蓝得彷佛要滴出水来,棉花糖似的白云时而交会,时而分散,印出一幅幅对比鲜明的图画。她干脆往后一倒,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吸进满胸满臆的绿草清芳。
饼去这个星期美妙得不像真的。每天他固定出去视察产业几个小时,接着便回来陪她四处逛。目前为止,他们已经逛过每一处隶属于他名下的产业,也去过珍贵的香鼬草农场,今天则是陪他视察绵羊牧场。
有许多机要重地,甚至连签约的国外协力公司都不给进入参观的,她挟着“天子神威”一口气全看完了。
佐罗拍拍她的肩膀,凌曼宇询问地挑了下眉毛。
他示意她上半身稍微抬起来,她照做之后,他将带来的薄外套铺在她身下,以免坚硬的草梗扎疼她的背。
他是个温存的男人。凌曼宇柔柔看着他。
饼去七天,他一直就是如此--在她没注意的小地方表现出贴心的举止。不多话,但有问必答。
如果在上个星期,有人告诉她,再隔不久她会觉得这只粗鲁的大熊既温柔又感性,而且帅得不得了,她一定会大笑,然后建议那个人赶紧去看医生。
“你这样真是不好。”她突然说。
佐罗扬一下眉尾。
她坐起来,鼻尖触着鼻尖看他。
“你对每个到你家饭店投宿的女客都如此体贴吗?”
佐罗啼笑皆非,白了她一眼。
“说嘛!”她闹他。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他只好回答。
“谁知道,说不定你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她又笑了。
这个大不敬的怀疑,结果是被他一把抓过去,着着实实地吻了个彻底。
凌曼宇咬他的下唇一口,不让他再深入下去。她退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眸心闪闪发亮。
如果此刻他们不是位于离岛草原的中心点,距离牧场的停车场还要定十分钟路程的话,她已经被他抓上车,五分钟之内飙回夏氏大宅,两人重复一遍今早起床的激情桥段。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大胆,某一天早上便突然在旅游途中遇见的男伴床上醒来,而在此之前她几乎都在讨厌他。
她太清楚放纵的后果。她生命中唯一放纵的那一次,下场就是变成一个十四岁的未婚妈妈,这个教训惨痛到极点。然而,跟他在一起做一堆疯狂的事,似乎是如此的天经地义。
在她能明白过来以前,他已经在她的体内体外烙下痕迹,再也挥之不去。
“怎么办?我已经不想回台湾了。”凌曼宇仰头望着无际苍天,感觉身后彷佛也长出翅膀,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快开朗。
“那就不要回去。”他理所当然地道。
凌曼宇失笑。“哪有那么简单?我有太多的责任在身上,离开了这个天堂,外头就是杀伐震天的现实。”
“只要你能说服自己放下,生命本来就没有那么困难。”
她看着他半晌,倾身向前,柔柔给他一个吻。
“你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男人,佐罗夏克劳德先生。”
佐罗收拢了铁臂,给她一个缠绵至极、也色情至极的吻。
“而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展现这些不可思议之处的女人,凌曼宇小姐。”
小卡车驶在未铺柏油的产业道路上,收音机唱着软调摇宾,驾驶人一手横架在车窗,一手稳稳操纵着方向盘。
佐罗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看报表的牧场老板,毕竟夏氏产业上,有许多工人是从小追在他屁股后头跑的叔伯们,所以大小杂务他尽量亲自参与,保持与每个人的互动。
卡车转上公路,在路旁修筑的工人纷纷抬手打招呼。“佐罗,又要往城里载货?”
“是的,德森先生。”他放缓车速,礼貌地回应。
“新造型很适合你。”另一名中年劳工笑呵呵地道。
“谢谢。”
“看你心情不错,最近很有斩获啊?”一位年轻同辈向他挤眉弄眼。
他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不予置评。”
和这群老居民一一打过招呼,小卡车略微加速,往城内奔驰而去。
西南岛区居民的特色,就是他们会接受他是夏氏新一代的当家主子,但仅此而已。
由于历史上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举国贫瘠,所以社经地位所造成的阶级之别在塞里亚那向来不明显,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依然如此。
以夏克劳德为首的西南岛区为例,每位有点年纪的居民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夏家的小孩就是大家的小孩。任何事一旦牵涉到他的福祉,自然而然会有一堆人跳出来关爱,并且不断的唠叨唠叨唠叨,直到他们认为他听进去为止--这是大家的“权利。”
“我不想闭上眼睛,我不想睡着,因为宝贝,我会想念你,而我不想错过你的一点一滴”他随着旋律哼歌,在脑子里列出进城该做的事。
先去饲料场载羊饲料,再帮曼曼拿回送洗的照片和买底片。
记得当时他看了一些她的摄影作品,心头着实惊讶了一下。
她真的有摄影天分,而不是只是花拳绣腿的虚晃两招而已。
当然这种惊讶他只敢放在心里,若让他美丽的情人知道他的大不敬,那些美妙的夜晚担保在今天马上画下休止符。
“我不想睡去”他哼着歌,不经心地瞄后照镜一眼。
嗯?
车子靠边停下来,佐罗望着对面的路肩。
一道玲珑清俏的人影正往反方向走去,素手按住头顶的草帽,运动短裙与色彩鲜艳的布鞋,和四周的树林呼应成风景。
好像在不久前也见过类似的情景
斑挑女孩走离路肩,避进树林的浓荫里。
场景更相似了!
佐罗跳下车,过了马路,抄捷径走在女孩前面,沉默不语地挡在小径前方。
女孩走进之后,停了下来,亮晶晶的水眸直冲他瞧。
“嗨。”她非但不像凌曼宇那样吃了一惊,还主动跟他打招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到极点!青春貌美的女孩独自旅行已经很危险了,还缺乏危机意识?
“哼。”佐罗盘起双臂,瞇起双眼,故意吓吓她。
“哼哼哼!”女孩见状,也学他盘起手臂,大眼瞪小眼。
装了半天,她自己先装不下去,咭咭咯咯地笑了起来。
然后佐罗发现,自己不禁也笑了。真是刁钻的姑娘。
“嗨,请问你知道海格饭店要怎么走吗?”女孩笑吟吟地问。
她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眉目精致得像个搪瓷娃娃,让人很难对她板起脸太久。她的眸心漾着灵动的笑意,彷佛每一个细胞、每一丝发梢都在笑,令人不由自主便想回她一个笑容。
“你去海格饭店做什么?”佐罗振作起凶恶的大熊脸。
“我有一个亲人住在那里,我是特地来找她的。”女孩绕过他,哼着歌儿径自往前走。
看她模样是东方人,凌曼宇一行是最近少数住饼海格饭店的东方人,难道两边人马有关联?
海格饭店的大老板忍不住问:“你要找的人,是凌曼宇小姐吗?”
“咦?”女孩旋过身“是啊,你也认识她?”
“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皱了下鼻子。
连这个皱鼻子的习惯动作都和凌曼宇一样。佐罗恐吓她“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带你去找她,任你在树林里迷路。”
“那算了,你放我一个人迷路好了,反正到时候自然有人会为我担心。”她开开心心又要跳走。
佐罗连忙将她拦住。“凌小姐目前不住海格旅馆,你就算找到旅馆也见不到她,还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比较好。”
“哼,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坏人,先绑架了我妈曼姊,现在又想绑架我?”嘴里虽然反驳,她的甜笑却是如此明亮灿烂,实在让人很难对她板起脸。
反正也吓不倒她,佐罗放弃再装熊了。
“她现在住在我家,我载你去找她吧。”
巨掌抓抓她的头顶心,领她走出树林,来到小卡车旁边。
“曼姊怎么会住在你家?”女孩好奇地问。
“她的护照遗失了。”他给了个答非所问的回答。“曼曼是你的什么人?”
女孩的晶眸闪了一闪。
“她是我很亲很亲的的亲戚,我也是听说她的护照弄丢了,又在塞里亚那一拖再拖,拖了一个多星期还不回家,看起来乐不思蜀的样子,所以干脆来找她一起度假啰。”女孩大方地向他伸出手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铃当,你好。”
“很亲的亲戚?你是她妹妹?”
女孩用力摇了摇头。“曼姊没有妹妹。”
“堂妹或表妹?”看她的年纪,八成是凌曼宇的堂表一辈。
“差不多。”她耸耸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佐罗。”
太年轻的女孩之于他如同外星人,他不太确定该如何和这种新新人类打交道。还是载回去交给曼曼,让她去烦恼好了。
佐罗协助铃当坐进卡车里,再绕过车头,跳进驾驶座,掉头往大宅的方向驶去。
“佐罗,你该不会是曼姊的艳遇吧?”铃当好奇地直冲着他瞧。
一层可疑的深色掠过他黝黑的脸庞。
“咳,我们是新认识的朋友。”
“那就是了。”年轻人有自己的解读方式。“你放心,我对这种事很开放的,艳遇就艳遇嘛!在这么美的地方度假,到处都是蓝天白云比基尼,如果不来一段艳遇多可惜呀。”
“她常常有艳遇吗?”他不禁蹙眉问。
“这还用问吗?我家曼姊又能干又漂亮,当然到哪里都有人追啊。”铃当反扣着手指往前伸展,轻快唱着小曲儿。
“哼。”“不过她很眼光很挑,并非每个追她的男人都来者不拒的。”她自顾自地道。
“嗯。”眉心马上舒展。
“当然最近几年追她的男人条件越来越好”话锋一转。
“哼。”“可惜她都说对那些男人没感觉。”又转回来。
“嗯。”“今年是听她说想认真交个男朋友了,也开始跟一些志同道合的追求者出去。”再一转。
“哼。”“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听说哪位幸运男士获得芳心就是。”又转回来。
“嗯。”“当然如果你”“够了!”
听她讲话简直像在洗三温暖一样,忽冷忽热,七上八下,抵抗力差一点的人都要伤风了!
铃当当场笑得前俯后仰。
怎么有一种被整到的感觉?佐罗啼笑皆非。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不知曼曼平时是否也对这调皮的小妹妹无可奈何?
她的眉目和凌曼宇有几分相像,他的心不由得柔了。“爱屋及乌”的成语完全就是用在这种地方。
“你认识曼曼的女儿吗?”佐罗忽然问。
“很熟啊,我也算看着她长大的。”铃当愉悦地点点头。
“她乖吗?”
“那个小表可讨人厌了,从小娇生惯养,性子蛮横得不得了,偏偏曼姊爱她如命。”
“如果哪天曼曼交了新男友,她会怎么办?”浓眉耸得老高。
“不知道耶,我想她的反应应该会很激烈吧!说不定会躺在地上大哭大闹,离家出走或搞自杀什么的,再不然就是逼她妈咪立毒誓,永远不可以交男朋友,以免被别的男人抢走。”铃当用力点头。“嗯,没错,我想那个被宠坏的小表一定会这么做。”
“曼曼的女儿会如此娇惯吗?”佐罗的眉心都蹙成死结了。
“当然啊,成功的职业妇女,可不一定是个成功的母亲哦!”“我不信!”
“耶?她是我亲人还是你亲人?她家的情况我还会不了解吗?”
“她女儿多大了?”
“就一般半大不小的年纪啊!正好是占有欲最强、最叛逆也最难管的时候。”
八成是十二、三岁,刚进入青春期的小表,这个年纪的小孩确实是最难管教的。佐罗思忖着。
“干嘛?你现在就在盘算将来当她女儿后爹的事?你们不是认识才两个多星期吗?”铃当调侃他。
驾驶座上的男人只瞪她一眼,不回答她的问题。
嗯目前为止感觉还不错啦!铃当在心里点点头。虽然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表情也凶巴巴的,骨子里倒是个老实家伙,欺负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呃啊,老爸,看样子你快解脱了,不用多久,要让你担心的女性名单又少了一个啰。
不过塞里亚那好像有点远,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会舍不得说有机会还是多观望好了,毕竟她爹抗议过她都不公平,当年他陷入爱河,她就跑到梁千絮的面前乱嚼舌根,可是对亲娘这边却好得不得了。
其实老爸也不想想,她的漂亮妈咪可是比他洁身自爱几百万倍!他以为妈咪也像他一样,从年头到年尾换二十八个情人吗?
现在倒是机会来了,呵呵,破坏父母的恋情是做女儿应尽的义务,连续剧所赐予的天赋人权,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铃当迎上熊叔叔从后照镜里偷打量的视线,马上回他一个甜到不行的笑。
佐罗打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笑得毛毛的--
凌曼宇在玄关的穿衣镜前略略整理了一下短发,刘海已经长长了,回台湾得找家美容院修一下。
回身一拉开大门。
“曼曼!”一道柔软馨香的娇躯扑进她怀里。
“铃当?”她大吃一惊。“天哪,宝贝蛋,真的是你!”
噢!凌曼宇感动得紧紧搂住女儿。
“呜呜,曼曼好久没看到你了人家好想念你。”铃当脸埋在她怀里低呜。
虽然觉得她叫“妈妈”的发音有点奇怪,但凌曼宇激动得未暇细想,不住亲亲她额头,亲亲她脸颊,紧抱着宝贝女儿说不出话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谁跟你一起来的?”大门外,除了守在前廊的佐罗,并未见到任何人。
“拜托,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出国旅游还要人陪吗?好歹我自己也在日本游学了八个月好不好?”
“那怎么一样呢?你去日本的时候有亲戚在那里照顾!”
“哎哟,你不要一见面就唠叨啦。”铃当撒娇道,离开她的怀抱,好奇地走进夏氏大宅里。“这间房子好有味道,好像随时都会有中古世纪的人物从角落里跑出来一样。”
“你们两个人是怎么碰上的?”凌曼宇先放她一个人探险,到前廊询问佐罗。
“我及时在她闯进树林深处之前捡到她,她一开口就说要找一个住在海格饭店的亲人,我们攀谈几句,我就确定她要来找的亲人应该是你。”他已经越来越习惯在自己土地上捡到漂亮的东方精灵了。这种鼓起劲来四处乱闯的勇气似乎是家庭特征。
“谢谢你!我真不敢相信铃当若没有遇到你,会迷路到哪个地方去。”凌曼宇感激地投入他怀中。
聪明的男人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温柔,佐罗脑海里浮现早上起床时,她完美无瑕的玉躯卷着床单,沉沉在大床上眠梦的模样,马上低头含住她的唇。
凌曼宇咯咯笑地推开他“不是有意抱怨,不过你的味道实在,咳,不太好闻。”
佐罗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刚离开牧场的兽栏里不久,就在树林捡到你的宝贝铃当了,你期待我边工作边喷亚曼尼吗?”他故意贴过去,把太阳穴的汗水抹在她香喷喷的颈项。
“噢!讨厌,不要闹”她一想到女儿就在几公尺远的地方,红着芳颜给他警告性的一眼。
“被她看到又如何?”
“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我们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他当然知道铃当是她的堂妹之类的,被妹子看到堂姊和男人交往又不是太奇怪的事!
“那你在她面前最好规矩一点。”凌曼红着脸道。
有一个那么刁钻的小妹,一调侃人起来确实满伤脑筋的,曼曼的脸皮又特别嫩。
“好吧,我尽量。”佐罗微笑道。
“哈啰,你们在忙吗?”铃当探颗脑袋出来。
“铃当!”凌曼宇连忙退出他的怀抱。“你需不需人帮你去机场载行李?”
“我没有带多少行李,就这一个随身包包!反正我们两个体型差不多,我穿你衣服就行了。”铃当开心地对佐罗挥挥手。“谢谢你载我过来,你不是正要进城里忙吗?我让她招呼就行了,不多占用你的时间,掰掰。”
她把漂亮妈咪拉进玄关里,门关上,over。
可怜的男主人被利用完毕之后,晾在外面。
“你竟然就拿着一个只装得下证件和手机的水饺包出国?”凌曼宇吃了一惊,只记得关注这件事。“如果你中间搭错机怎么办?迷路了怎么办?要夜宿街头怎么办?”
“妈咪,你怎么这么悲观,老是去想一些负面的事!”铃当抱着她的手臂往客厅里走。“喏,如果我搭错机,皮夹里有信用卡可以重订一张机票;如果迷路了,包包里有手机,我会打电话到警察局问路;至于夜宿街头,拜托!我哪会混这么回去?再怎样都找得到地方睡觉啦!倒是你,赶紧跟人家说你的艳遇!”
她啼笑皆非。不过铃当真是从小到大都有贵人运,连当年去泰国自助旅行,都能遇到她的“舅舅”郎霈罩她。
“艳个头,我的感情生活我自己会关切,不劳你多问。”脸颊有些热热的。
“那怎么行?毕竟老爸那头花驴都已经名兽有主了,只有你还孤--哗!”铃当突然回身娇喊一声。
“啊!”查德惊跳起来。
“铃当!”强烈的笑气卷过凌曼宇的四肢百骸,她连忙拍女儿一下,卯足了劲压下去。
噢,老天
“我我”查德一时还讲不出话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感觉到后面有人在偷偷接近,所以想说先下手为强。”铃当含着歉意,甜甜地鞠躬道。
“是是,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查德用力拭掉额角沁出的汗水。
“哈哈哈哈--”凌曼宇终于爆笑出来,笑到要扶着沙发扶手才不会蹲下去。
他们主仆俩一天到晚吓得她四处跳,现在遇到刁钻鬼凌苳姑娘,终于一物克一物了。真是报应不爽啊!
铃当,干得好!
呜,竟然吓人吓输了老查德深深觉得自己的尊严扫地。
“咳,这位小姐您好,我是夏氏的管家查德。”他重振旗鼓,优雅地行礼。
“查德您好,我是凌家来的客人凌苳。”铃当学他必恭必敬地弯腰。
两人随即伸手交握,雷电劈啪闪过。
嗯,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我一定要吓到她一次!
--我可不像我娘那么胆小!
一老一少眼中同时掠过战斗意识。
凌曼宇努力稳住呼吸“查德,谢谢你,凌苳今晚睡我的房间就成了。”
“也是,您的房最近都没人睡。”查德躬身道。
凌曼宇倏地娇颜一红。
“我今儿就把她抓回房,免得打搅府上的人。”铃当马上接口。
“稍晚铺床时,您喜欢稻草或是竹枝?”
“不必太麻烦,普通床单就行了。如果您真的有多余的时间,我很乐意来一场五呎深的羊奶浴。”
“地窖里正好有一大桶,放了十多年没人用。”老管家棋逢敌手,眼神飞扬了十倍不止。
“那拿来泡葯酒,按摩老年人的硬筋硬骨刚刚好。”
“羊奶酒其实主医口舌麻利症呢!”
“好了好了,我自己带她上楼吧,不耽误你的工作了。”凌曼宇闪身到两名荒野大镖客中间,以免他们再杠下去。
噢,真不好玩。查德眼神一黯,恭恭敬敬鞠躬,缓缓退场。
“他自己也想杠的嘛!”铃当抢在她叨念之前说。
“你啊,不要一出现就欺负人。”凌曼宇用食指推她脑袋一下,带她上楼。
走到楼梯一半,母女俩齐齐回身。
“嘿!”
“”查德蹑手蹑脚的身形再度僵住。“我只是回头确定两位需不需要一点热茶?”
完了,不只小#x59d1;#x5a18;吓不到,现在连曼曼小姐都学乖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呜!
“不用了,谢谢。”凌曼宇忍笑道。
老管家泪光盈然地退场。
铃当对她扮个鬼脸。“妈咪,你什么时候要回台湾?”
“啊!我一直忘了去问护照的事。”公司的人八成也忙忘了,她才会没收到回电。
“护照丢了,到驻外办事处去拿一些表格签一签,领一张入国许可的临时证就好啦。”
“这里没有台湾的办事处。”
“怎么没有?我刚刚才从那里问路过来的。”铃当轻快地道。
“这里有台湾的办事处?”凌曼宇大愕。
“嗯。”铃当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我还亲自去问过的!”她喃喃道。
虽然铃当不晓得怎么回事,不过猜也知道,八成被那只大熊和其他人给联手诓了。真是用心良苦呀,熊先生。
“算了,等晚一点佐罗回来,我再和他确定一次好了。”凌曼宇摇摇头“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来找我?郎霈呢?”
“噢,我跟他分开了。”
奥吱,紧急煞车!凌曼宇旋身面对女儿。
“你你说什你说?”喉咙彷佛被人掐住。
“就是分开啦。”凌苳绕过她继续踏上二楼的大理石地板。
她火速拉住女儿的手臂。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为何会分开?”当初不是闹得要死要活,就为了要跟郎霈厮守吗?
“也没为什么,就是交往了一阵子之后,觉得两个人的年纪和想法都差太多了。再这样勉强下去,他辛苦,我也辛苦,所以就先分开了。”凌苳抽回手臂,走到其中一扇门前,好奇地打开看看。
她看着女儿的背影许久,终于轻叹了一声“终究你还是太年轻了”
“妈咪,你们老说我年轻,其实我今年也二十三了耶。二十三岁可是女人一生中最--”
“慢着慢着,我今年才三十四岁而已,我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十四岁当妈的,请问姑娘你如何会今年二十三?”她走到自己的房门口。
“太扯了吧!你前年三十四,去年三十四,今年还是三十四?”凌苳受不了地摇摇头,走进房里间,倒头往软绵绵的大床一瘫。
“前年三十三,虚岁三十四;去年年底满三十四;今年过三十四未满三十五,所以还是三十四。”一谈到年龄问题,女人绝对都是精打细算。
“那我年底出生的,实岁二十一,一般的虚岁说法算二十二,台湾人的习俗是加两岁,所以是二十三哪!”
“胡说八道,你是年底生的,所以到了年底才满实足岁二十一!”凌曼宇跟进房间里。
“乱讲,如果算实足岁,我去年年底就满二十一了。”
“好吧,那到今年底满二十二之前,你都算二十一!”
结果年纪轻的拚命往上加,年纪大的拚命往下减。
“算了,我不要跟你计较了。哪有人家做妈的,为人还这么不诚恳?”凌苳拉过枕头压在脸上。
“你敢说我不诚恳?你讨皮痛!”凌苳掐她脖子,母女俩打闹成一团。
嘻嘻哈哈半晌,她坐起身来,替凌苳顺了顺乱掉的发丝,神色温存。
“宝贝蛋,郎霈的事”
“哎呀,妈咪,你别为我们担心啦,大家都是懂事的人了,各自的家人又都这么熟。我们两个已经有共识,以后见面了仍然是好朋友,不会让你们难做的。”凌苳枕在她的大腿上,脸半埋进丝被里。
“我担心的不是旁人,我担心的是你。你确定你没事吗?。”她轻梳女儿的发丝。
“我没事的,别为我担心。”凌苳亲一下母亲的脸颊。“妈咪,我爱你。”
“宝贝蛋,我也爱你。”
第七章
“郎霈,你跟铃当究竟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长长的沉默。
“曼曼?”
“对。她一个人跑来找我,劈头就说你们两个分手了。”
“你希望我怎么说呢?”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无奈。
“你们真的分手了?”话音讶异地提高。
“凌苳自己的说法是什么?”
“就说你们分啦!去年明明要死要活地闹着想在一起,我们让她去日本冷静一下,年初回来听说你们俩复合了,大伙儿也接受,怎么才没过多久又闹分手呢?”
电话那头沉默更久,最后,郎霈轻叹一声“请你帮我转告凌苳,如果这是她的说法,我尊重她的意思。”
“什么?”
“曼曼,凌苳是你的女儿,你比我更了解她。虽然她外表看起来乐天开朗,其实心思比任何人都细;一旦她下了决心的事,我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你找我谈,实在是找错人了。不多谈了,我还有几个会要开,再见。”
“郎霈--”
电话收线。
凌曼宇瞪着话筒。
所以这表示他们两个人真的分了?
“他们真的分开了。”
凌曼宇负着手,来来回回地踱步。
“我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分开了!”
她黛眉紧蹙,第十次从床边踱向窗前,再从窗前走回床边。
床上的男人将小说往平坦的小肮一放,神线跟着她绕。
“铃当顶多就是和男友分手而已,这有什么好烦躁的呢?”佐罗反倒认为,像她这样伶俐娇美的女孩不多谈几段感情,才叫枉度青春。
“因为”凌曼宇顿了一顿,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这其中的许多过往。
此时若有人把她、郎霈、铃当、安可仰诸般过往写成小说就好了,她就可以随手抽两本丢给他,配上一句:“读吧,读完你就了解了。”那该有多简单明了。
末了,她只是叹口气“算了,你不会了解的。”
“你何不试着让我了解?”小说直接丢向床头桌,佐罗调整一下腰后的枕头坐起来。
凌曼宇踱步的回程中瞄他一眼。
“这只是我家族中的一点私事,你不会感兴趣的,而且故事太长了,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佐罗正正望着她。
“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嗯?”凌曼宇停顿片刻。
“任何话题只要稍微触及与你切身相关的部分,你就以一句你不会懂的把我挡在心门外?”
“因为一切都太复杂了,我已经累到不想再从头说起。”
“你会累,是因为你永远在烦恼别人的事!”
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把身外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一碰到跟她自己有关的事就全乱了?
而所谓跟她有关的事,还包括他!所以她可以关心女儿,关心工作伙伴,但从未认真想过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
难道他一定要变成另一个“别人”她才会认真对待他的存在,而不只是一段夏日恋曲而已?
“这怎么能叫做别人的事呢?她是我的宝贝铃当,我从小亲自带大的女孩,她的感情生活我能不关心吗?”凌曼宇停下脚步。
好,她要谈别人,佐罗就陪她谈别人。
“铃当今年几岁了?”
“二十一。”她不太情愿地加上最后一个数字。
“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不,应该叫女人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人已经有足够的自主性去决定自己的人生,你能帮她担心多久?”
“你当然可以说得如此轻松,她又不是你的家人!”
“我并不是不关心你的家人,不过关心是有限度的。”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这是旁观者的风凉!”凌曼宇直率地指出“你没有兄弟姊妹,没有儿子女儿,没有亲情家人的牵绊,但是我有!你可以用一个局外人的眼光,轻松写意地说我过度关心了,因为你不必去体会我必须体会的忧虑。”
“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让自己解脱。”佐罗把被子翻开坐起来,决定自己受够了她的盲点。“你根本很享受把自己逼到角落,当一个悲壮的烈士。”
“你、说〔、么?”凌曼宇瞇起凤眸。
“出外景的事不顺利怎么办?要靠你。底片不见了怎么办?你去张罗。灯光坏了该谁负责?凌曼宇会去找人来修。你似乎忘记了你所需要负责的只是那群小女生而已,但--不,伟大的凌小姐就是要亲自处理所有问题,所以别人也乐得把责任全部推给你,把你当奴隶使唤!”
“你是在批评我的责任感太重?”她倒抽一口气。
“接着你漂亮的堂妹表妹或不知什么妹的女孩出现了。她跟男朋友分手怎么办?噢,当然伟大的曼曼小姐要出来伤脑筋了。”
“慢着”什么堂妹表妹的?
“你身边所有人的事,都是你的事,反观你自己遇到问题该怎么办?你的护照不见了,所有同伴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回家去,你非常的酷,你也就让他们走!”
“因为工作进度已经延迟”
“护照不见了?没问题,你亲自进城里处理。找不到驻外办事处?没问题,打电话回台湾问。朋友没有回电?无所谓,你放心干脆地留下来度假和休息。”
“对了,我正要问你护照和驻外办事处的事”
“天下有哪个人出门在外遇到这种状况不感到害怕?但是你不会。你可以对自己切身问题毫不在意、毫不烦恼,却偏偏要把身旁每个人的烦恼揽过来当成自己的烦恼,然后口口声声说你很痛苦、你很忙乱,你身不由己。”长篇大论终于停下来,佐罗直截了当、干脆清晰地丢下一句结论:“我认为你根本就在享受这种自我折磨的过程。”
凌曼宇只觉得自己眼中看出去是一片红雾。
他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敢强大的愤怒在她体内爆发。
“你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才认识我半个月多而已,你根本不了解我!”
“哦?那你何不让我了解?”他好整以暇地盘起双臂,靠回枕头上。
凌曼宇用力挥手,但是她却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我努力工作是因为我有责任感”
“整个工作小组里只有你一个人有责任感?”他插口。
“不,当然别人也有,只是我更关心一点!奇怪,我为什么要为自己很有责任感道歉?”
“设备坏掉、道具遗失也是你的责任?这似乎是那个工作小组的问题,据我所知,你的身分叫经纪人--你主管那群模特儿的事。”
“铃当那里是因为我关心她,她是我的”
“她是一个成年人。”他冷静指出。
“对,但是”
“但是你就是觉得你对每个人都有义务?”
“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她爆发出来。
佐罗颔了颔首,礼貌地做一个“请”的手势。
凌曼宇的手继续挥了一阵,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她只知道他说的是不对的!她才不享受呢!她真的很辛苦!她只是希望每件事都很顺利,每个人都幸福快乐
“我不想跟你说了。总之,你不会懂的。”她放弃地垂下手,继续回去踱步。
“对,然后你就可以很放心地告诉自己,我只是一段临时发生的露水姻缘,你随时转身而去就能把我丢在身后。”佐罗冷笑一声,跳下床,拿起一颗枕头。
“容我提醒你,我们两个人认识只有半个月而已,我们确实是一段露水姻缘。”凌曼宇瞪着他。
“我对你的认识够多了。”
“好,你说说看你了解了些什么?”她不服地扠着腰。
“我知道你其实很懒,根本不想学那些时髦女士涂涂抹抹保养品,但是为了工作门面,所以勉强自己爱漂亮;我知道你喜欢绿草胜过鲜花,喜欢树林而不是海洋;你有挑食的毛病,不过为了以身作则,会强迫自己吃红萝卜;你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高兴的时候笑,生气的时候凶人,但是伤心的时候反而会躲起来一个人舔伤;你对自己其实很没有自信,但是你懂得用坚强的面具武装起来;你天生不喜欢将就环境,却又不喜欢战斗,所以若有任何东西让你不意,你通常选择转身就走;最最最重要的是,你永远只让你关心的人看见你最好的一面,却没有想到其他人或许也想分担你的寂寞--你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我当然不”
“倒是你,你对我又记住了什么?”他反问。
“你我就是”她挤尽了脑汁想,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来,罪恶感让她恼羞成怒“好吧,我了解的确实不多!不过这就是我的重点,我们根本不了解彼此,你究竟期待我做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希望的不只是一段短暂的关系呢?如果我告诉你,我希望你留下来,给我们两人一个机会,你会怎么做?”他拎着枕头,大踏步逼到她身前。
凌曼宇气息一窒“你在开玩笑吧?我们认识的前半段时间我都在忙工作,后半段时间我们都耗在床上,我们甚至没有机会谈到除了羊和风景以外的话题,你怎能期待我放下一切,跟着你留在塞里亚那?”
佐罗将她逼到角落,压下头,鼻乡在她的脸上,一字一字的说:“所以你也只是玩玩而已?”
“你干嘛说得那么难听”
他今天是吃错葯了,突然发作起来?
“我不是一个对性没有经验的男人,凭我们两个人睡了一个多星期,我甚至敢说,我的经验还比你多,你生涩得跟个处女没两样。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什么?”她倔强问道。
“这代表你起码两百年没有跟男人做ài过!见鬼!或许从你女儿出生你就没跟男人做ài过了!这代表你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代表你跟我在一起很快乐,代表你心里--”他戳戳她的心口“对我确实有特殊的感觉,所以你才会跟我上床;但是一如你处理所有跟自己切身相关的问题一样,你选择用马虎随便的态度来面对它,以为替它挂上一个露水姻缘的名牌,自己就很安全了,再抓个别人的问题来搪塞这个心灵空档。”
凌曼宇忽地觉得一阵委屈。
“你今晚到底有什么问题?干嘛突然这么凶我连为凌苳担心都要被你骂”
“当你有一天省悟,发现自己从来都在帮别人过他们的人生,而自己却一无所有时,你知道你会看见什么吗?”
“伟大的佐罗夏克劳德先生当然有答案了。”她讽刺道。
“不!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你会看见什么,因为--”他绽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走到房门口。“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会依然守在这里等着你。”
“哈啰,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佐罗奋力扛起一捆干草转身,一双亮晶晶的汪眸就等在身后。
他走进谷仓里,将干草甩进角落的干草堆,整理一下四周散落的草屑。
“你是怎么来的?”
“查德把车钥匙给我,让我开车来的。”铃当背着双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本来以为牧场就在夏氏大宅附近,没想到竟然在另一个不同的岛上,幸好两个岛之间筑了桥,否则我真不会开船呢!”
“查德让你过来做什么?”他走到对面角落的工具棚,取出一柄铲子。
“送午饭。”
他一转身,一只香喷喷的餐盒递到他鼻端前。
“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忘了。”铃当狡猾地笑“查德说你长到这么大,只忘过一次便当,那次是因为你和同班的小学女生吵架,心情很差。”
“查德从来不假旁人的手送便当过来。”他面无表情地接过餐盒往旁边一摆。
“他自己要找我开杠,杠输了只好让我送啰。”她说得轻松写意,佐罗却想象得出过程的精采。
思及老管家一而再、再而三输给这丫头,其脸色之惨痛,神情之懊恼,即使现在是心情最恶劣的时候,佐罗仍然心不甘情不愿地笑出来。
“还会笑?那表示心情不太差啰!”看他铲起一叉还未整理的草料,铃当迎上前去,自告奋勇要帮忙。
佐罗连铲带草往她手上一推,她一接过来,摇摇晃晃地往地上贴倒,
“给我乖乖的到旁边去,碍手碍脚的!”他又好气又好笑。
“快点跟我说嘛,你们两个为什么吵架?”铃当干脆坐在旁边的干草堆上,手肘顶着膝盖,两手撑住下巴,一副温顺听话的模样。
“你怎么不去问她呢?”他再铲起一叉干草往草料槽里一甩,力气大到有些不必要。
“我问了,她叫我不要管闲事。”铃当郁闷地捡起一根干草玩。“你告诉我嘛,我保证不会再告诉别人了。”
“简而言之,就是她想对我始乱终弃。”他冷哼一声。
片刻的沉默,毫不容情的娇笑声果然爆出来。
“什么?”
“你们女人老是埋怨男人不肯给承诺、不想为未来负责、没有责任感、只想游戏人间。告诉你,今儿我总算遇到这种人了,她就是你亲爱的曼姊。”他没好气地瞥她一眼。
“我的妈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铃当笑得前俯后仰,拚命擦眼泪。“谢谢谢你告诉我,我还不晓得她的本性原来是这样哈哈哈--”
佐罗恼怒地回头继续铲干草。
“你、你听我说”她努力想收住笑。“咱们曼姊吃软不吃硬,你和她硬碰硬是没用的,而且你认识她才多久?哪个脑筋正常的女人会抛下一切,跟一个在旅行途中认识的男人双宿双飞?”
佐罗停下手中的动作,唇动了一下。半晌,终究没说出口,闷葫芦似的回头继续工作。
“哎呀,你想说什么就说,大男人还婆婆妈妈的。”铃当嗔道。
“我知道她。”
“知道她什么?”她好奇道。
“知道她是属于我的。”
“为什么?”
他回头给她深奥难测的一眼。
“就是知道。”
“你觉得你的一句就是知道说服得了她吗?”铃当好笑道。“如果遇到天性浪漫一点的女人,说不定真的会抛开一切,飞进你这个有钱猛男的怀抱,然而换成我那谨慎成性的曼姊,唉唉唉,情况不妙。”
“总之她再抗拒也是没有用的,一切就是会照我预期的那样走。”他把草料槽装满,扬手招呼一名牧场堡人过来,推到旷野上曝晒。
“为什么你会这么笃定?”铃当纳闷了。
“她不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这叫做巧合吧?她当初也有可能选帛琉、塞班或关岛啊!”“这些事只有夏家的男人才懂,你不会明白的。”他随手把工具收一收准备离开。
“慢着慢着,你的便当还没吃呢!”铃当连忙跳下地,追在他身后。
佐罗回头看她一眼。“我向来回家吃午饭。”
“耶?那查德干嘛一副很惨痛地把送便当的重责大任输给我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你们俩在搞什么鬼?”
凌曼宇背起包包,手中拿着几张文件,从计程车里跨出来,戴着墨镜的娟丽脸蛋木无表情。
“凌小姐,您要进城,怎么不让我派司机送您?”正在扫庭院的查德转过身来。
“不用了,我已经处理完毕,谢谢。”她两三步踏上前廊,去推大门。
推不动?她用力摇撼几下!
夏氏大宅的门不动如山。
噢,老天!现在连一扇门都要跟她作对了吗?凌曼宇使劲地扳门把!
“该死!”
“如果您能容我为您服务”查德从身后按住门把和她的手。
凌曼宇瞥他一眼,退开来。
老管家低腰将下方的地虎拉起,再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启。
她瞪着敞开的大门片刻,终于抹抹脸。
“对不起。”声音有点倦累。
“您进城里办事?”查德瞄了眼她手中的白纸。
“是的,原来塞里亚那境内有台湾办事处,真神奇。”她扬了扬手中的临时证明,绽了一个太甜蜜的笑。
“那真是恭喜了,我得去后院扫落叶,不陪了。”老管家消失得不见人影。
真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个六、七十岁老男人的脚程。凌曼宇瞪着他的背影。
“铃当!”她一进大宅便扬声唤“收拾一下行李,我们该回台湾了。”
四处静悄悄。
“铃当?”
找遍了客房房、厨房和客用浴室,没人就是没人。
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她蹙着娥眉下楼来,在屋子四周绕了一圈。
还是没人!
“真是诡异”难道她又回到当初来夏氏大宅的时期,突然之间每个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再走回前廊,朝着门里头唤。
“铃当!”
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全世界突然选在同一段时间找她麻烦吗?
“或许她交新男朋友去了。”一道温和宽厚的男中音从她身后响起。
凌曼宇倏然回身。
郎霈。
那月亮般温柔的黑眸,颀长俊朗的身材,嘴角清淡的笑意,一袭简单的长裤与休闲衬衫,噢,天哪,真的是他!
“郎霈!”凌曼宇紧紧投入他怀里。
“嗯,气色不错,看来度这趟假对你很有好处。”郎霈轻笑着,略推开一点距离查看她。
“哪有什么好错不错的。”凌曼宇回首最近发生的一堆莫名其妙的事,甚至是和佐罗吵那种莫名其妙的架。她最近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吸了吸鼻子,越想越心酸。
幸好郎霈来了,以前每当有不顺心的事,只要有郎霈在,她的心情就会好一点。因为只有郎霈会无条件的支持她
“郎霈,我真的好高兴看到你。”她扑进弟弟的怀里,嘤嘤哭泣。
第八章
“曼曼,怎么每次看到你都是想哭的模样呢?”郎霈轻拍她的头顶心。
她紧紧环住郎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近真是莫名其妙。”她退开来胡乱地擦着珠泪。“一切都不顺利好不容易稍微开心一点,又莫名其妙吵架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了”
“跟谁吵架?铃当吗?”郎霈拉开她的手,掏出手帕细细替她擦拭脸颊。
“铃当才不会和我吵架。”她吸吸鼻子,接过手帕点了点眼角,水眸瞄到挂在门柱上的镜面风铃“哇!”惨叫一声,马上把花掉的眼妆擦干净。
“那你和谁吵架了?”
“当然是那只可恶的熊!竟敢暗示我炒饭的功力差!”
“炒饭?你住在这里的期间都亲自下厨?”郎霈微感茫然。
“算了。”怎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真糗!幸好郎霈不是电视儿童,这种流行语听不懂。“竟然还说什么我喜欢当烈士,享受自我折磨的过程,讲得活像我有自虐倾向似的!他凭什么这样说我?气死我了!”
其实,她主要是觉得最近真的太倒楣,为什么变成全是在抱怨佐罗呢?彷佛和他的那场冲突有多重要,让她多伤心似的
郎霈饶有兴味的眸光闪了闪,轻拍她的背心微笑。
“好了,别再哭了,气过就算了。”
凌曼宇投回他怀里,停不住地抽抽噎噎。
“还是你最好,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从来不舍得让我受委屈,我干脆把你从铃当那里抢过来好了。”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反正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我连抢都不用抢,嗯,就这么决定。郎霈,我们现在马上回台湾,明天你马上娶我!”
郎霈啼笑皆非。“就算公证结婚速度也没有那么”
一阵狂风台上前廊。
郎霈心头一凛,头直觉往左一偏,恰恰闪过一记硬拳。下一秒钟,怀中的佳人已经被抢走。
他退开一步,回头查看来者何人。
一部大胡子之上是一双射出怒芒的灰眸,凌曼宇不算太娇小的身段,被这名大汉搂进怀里,都显得小鸟依人了。
“你要跟他结婚?”佐罗不敢置信地问。
“不”中间硬生生转了个弯。“不关你的事。”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鬼东西?”他转头怒视不速之客。
郎霈看他两只眼活像要射出血滴子,苦笑起来。真是非战之罪。
“我叫郎霈,我是曼曼的弟弟。”
那个正在照顾曼曼女儿的弟弟?佐罗疑惑地想。
本咚!铃当呆呆站在楼梯前,手中的午餐盒滑落在地上。
凌曼宇心中一凛。他们两个才刚分手不久,铃当心头的伤痕仍新,而郎霈却出现在这里。
她赶忙离开佐罗怀里,跑下前廊。“铃当,郎霈他是--”
“郎霈!”铃当娇喊一声,三步并做两步冲进情人怀里!
耶?
“小心一点!”郎霈大笑,凌空抱住她,及时撑住被撞退的身体,以免顿坐在地上。
“郎霈、郎霈、郎霈!”铃当紧搂着他的颈项,缠绵低唤。“你也来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以“分手”的情况来说,他们之间还真不是普通和谐啊!凌曼宇纤臂往胸前一盘,挑起眉头来。
郎霈揉揉她的发心,黑眸中都是宠爱,铃当踮起脚尖送上樱红的唇。
“慢着!”佐罗看着这对爱情鸟,脑筋开始严重秀逗。
如果他是曼曼的弟弟,那不就算铃当的堂哥了吗?他们两个现在抱在一起,吻得难分难舍是怎么回事?
“佐罗,你太不够意思了。”铃当和心上人亲热完毕,回头娇嗔“你刚才干嘛不分青红皂白打我们家郎霈?”
凌曼宇中途介入,慢慢地走回前廊。
“据我所知,郎霈似乎已经不是你们家的郎霈了?”
铃当对情人吐了吐粉舌“还说呢!你不要以为我没听见。刚才竟然说想抢我们家郎霈,天下有做妈咪的人去抢女儿男朋友这种事吗?”
妈咪?佐罗的浓眉越耸越高。
“停住!”一声大喝!“这位郎先生方才说他是你的?”
三个人终于注意到男主人的存在。
凌曼宇回头看看女儿和郎霈,再看看自己的情人,一种打结的笑意又蹦了出来。
她清清喉龙,指了指郎霈。
“他是我弟弟,叫郎霈。”
“而你刚才说你想嫁给--你弟弟?”佐罗瞇起虎目。
凌曼宇故作未见,指了指铃当。
“她是我女儿,叫凌苳。”
“你是铃当的母亲?”这一声惊吼有点响。
“而他们两个人,”她再清了一下喉咙。“事实上,咳,他们是一对正在交往的情侣!”
佐罗震惊地望着他们三个。“你的弟弟和,你的女儿,是情侣?”
“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凌苳抗议。
“是未婚夫妻?”他熊吼。“这是指,如果郎霈没有真的娶我的话。”凌曼宇不稳地补充一句。
“”佐罗目瞪呆呆地望着他们。
铮,最后一根神经绷断!
凌曼宇靠着前廊的门柱,放声大笑。
二楼的阅读室。
凌曼宇凌厉地盯住女儿,郎霈陪坐女友身旁无奈地微笑,凌苳也罕见的凝肃起娇颜,直勾勾看着坐在对面的母亲。
男主人选择坐在最远一端的书桌后,暂时离这奇怪的家庭远一点,直到他弄懂了整个情况再说。
凌曼宇猜想,此刻他应该是用一种走进动物园的心情坐在这个房间里,
“你为什么骗我,你和郎霈分手了?”害她和佐罗为了这件事莫名其妙地吵架!
慢着,现在不是去想她和佐罗之争的时机!那顿架也不应该重要到让她切切记挂在心上!
“我说我们分开了,又没有说分手。”凌苳挑了下眉指出。“郎霈人在台湾,我在塞里亚那,我们当然是分开呀!”
“你在强辩!你故意误导我!”
“铃当没有恶意”郎霈切入。
“你别插口!”凌曼宇对他皱眉头。“你不要老是纵容她,她做错了事你就应该教她,不然她永远不会长大。”
“我们又要从头开始了吗?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郎霈永远像个保母,我和他之间,在你们的心目中永远不是对等的关系。”铃当反驳。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母女俩挑眉互瞪的神情厮像!
“其实你们两个人都不认为我和郎霈真的会有结果,不是吗?你们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接受而已。”凌苳冷着脸说。
“你竟敢这么说!我说我祝福你们,而且乐观其成,完全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凌曼宇翻了。
“那为何我一说我和郎霈分手,你只震惊个十分钟就接受了?如果今天换成老爸跟你说,他和梁千絮分手了,你也会这么理所当然的接受吗?”凌苳反问。
“你跟安不一样。你是我的女儿,我更关心你的事。”
郎霈再度决定插口“凌苳来塞里亚那之前,和安发生过类似的对话。一开始她只是说我离开台湾,去泰国出差,安马上就以为我离开了是指我们分手了。”
凌曼宇一愣。
“你们都觉得郎霈和我分手只是迟早的事,而原因就是你昨天脱口而出的;我太年轻了。从何时开始年轻也是一种错?为什么就没有人相信我对郎霈是认真的,我们会努力携手走完这辈子?”凌苳的眼眶红了起来。“你们都说我长不大,好,那我就长不大,天天嘻嘻哈哈开一些无聊的玩笑,做一些无脑的恶作剧,这就是你们要的不是吗?现在我已经照你们的期望走了,你满意吗?”
凌苳回头朝男主人喊:“佐罗,你满意吗?”
“唔。”佐罗的大掌握住下巴,不太确定应该介入这种家庭革命。
两个男人视线相接,心有戚戚焉地苦笑。
“凌苳”凌曼宇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所以她才会跑来塞里亚那找自己,因为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安可仰同样的心态?
“你们两个人好好谈谈吧。”佐罗决定先退出战场。
来到二楼阳台前,夏天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明显。
身后有人缓步接近,他没有回头,大概知道是什么人。
“曼曼的个性比较复杂一些。”郎霈学他,两只手撑在石栏上,低望脚下的一片苍绿。
“相信我,我已经够了解她了。她的问题在于她不了解自己。”他扯了下嘴角。
郎霈想了想,点头微笑。“我相信你。”
“现在我能知道为何你既是曼曼的弟弟又是她女儿的情人吗?”他突然想抽根戒了四年的烟。
“我的母亲是曼曼的继母,我和曼曼并没有血缘关系,而凌苳是她十四岁那年不慎制造出来的意外产品,所以严格说来,我和凌苳不算甥舅。”郎霈不疾不徐地道。
“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她们两个人都喜欢你?”佐罗斜睨他一眼。
“凌苳喜欢我是因为她爱我,而曼曼喜欢我,”郎霈耸了下肩,望着随风而落的青叶“大概是因为我让她觉得没有负担吧!”
“没有负担?”
“我是唯一一个对她别无所求,单纯因为她是凌曼宇而爱她的人。”郎霈转头对他笑。
“爱她”这两个字听起来很刺耳!
“我对她也别无所求。”佐罗咕哝道。
“你对她当然有所求。”郎霈挑起一边眉毛。“你想索求她的爱,她的信赖,她的感情付出,一切的一切。”
“这是任何认真地看待一段感情关系的男女都会要求对方付出的事。”
“那么,或许曼曼还未准备好认真看待这段感情。”
所以归根究柢仍然来到相同的结论--他被人始乱终弃了,
“我已经用尽了所有法门。对她关心,对她温柔,激她生气,逼她看清自己,但她心里永远有一个角落套上一层坚硬的壳,不让我接近。”佐罗越想越不服气。“我不相信我真的不如你!”
“你的对手从来不是我,而是凌曼宇。她脑子里有千奇百怪的思想,在在阻挡着你得到她。”郎霈拍拍他肩膀,悠然走回屋里。“若你希望她对你敞开心房,就得想办法说服她,你确实是她的真命天子。”
而凌家的女人,一旦她们开始相信之后,那从心底萌芽出来的信赖感,灿烂如花。
晚饭时间,凌曼宇并未出现。
佐罗敲了敲客房的门,开始找人。
“她没有跟我在一起。”凌苳来应门时,脸颊过度红艳,但衣着还算整齐。
佐罗问:“你们中午的谈话进行得如何?”
“很顺利啊!我们把许多事情谈开来,彼此亲了好几下,也抱了好几下。后来她说不打搅我和郎霈相聚,就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她的人。”凌苳见他谨慎的神情,登时担心起来。“我妈咪不会有事吧?”
佐罗不想让她多操心,微微一笑“那她应该进林子里拍照了,我大概知道她会在哪一区。”
“我们跟你一起去。”郎霈的俊脸从凌苳上方探出来。
“不用了,我马上回来。”
佐罗径自转身下楼。
来到树林小径的入口处,他扬眸一看,果然在一段横出半人高的松树干上,找到一抹窕窈的身影。
他无声接近,走到她面前,默默伸出手。
凌曼宇娟丽高雅的脸庞隐在昏黄暮色里,看起来有些朦胧。
“该吃饭了。”他轻声道。
凌曼宇深吸一口气,搭着他的臂膀跳下地。
太阳已经落下,独留天际最后的一抹余晖。她静静望着那七彩的霞光,直到它完全淡去,变成一片深青的天鹅绒。
“无论我怎么做,永远不够好。”她慢慢开口。
佐罗只是扬了下眉,并不急于插口。
“我的父亲是台湾极有名的书法家,在艺文界的地位很崇高,他最注重的事情就是所谓的门风二字。”她转身,缓缓走向夏宅的方向。
佐罗跟在她身旁,提供源源不绝的沉默力量。
“十四岁那年我搞叛逆,和凌苳的父亲发生关系,结果才一次的出轨就让我变成一个年纪轻轻的单亲妈咪。”她轻挑一下嘴角。“我一直记得我父亲当时的表情。他的眼中充满了失望和羞愧,彷佛这一生的成就都被我毁了,任何事都抵销不掉我这个耻辱。”
佐罗揽住她的腰,轻吻她的发心一下。
“当时他强烈要求我和凌苳的父亲结婚,可是安可仰自己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她说。“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嫁给安--直到现在我依然不后悔。安是我今生最信任的男人之一,就跟我的亲兄弟一样,我无法想象我们两个人变成夫妻的样子,那只会是另一个悲剧。
“我父亲知道我不肯结婚的时候,那个神情我永远忘不了我相信世上若有一个山洞可以把所有令父母蒙羞的小孩关进去的话,他一定第一个把我送达,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钥匙丢掉,眼不见为净。”她用力吐了口气。
佐罗已经听见她话里淡淡的颤抖。
“我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过来的。”她勉强自己保持平静。“此后,无论我做什么事情,永远都不够好。
“我没有追随他的脚步学书法,或跟我哥哥一起学油画,于是我是家里难驯的黑羊。
“我跑去搞摄影,最后开了一间不伦不类的经纪公司,他的反应简直像我经营的是一家妓院!
“无论我做任何事情,他永远不会满意!”她嘲讽地笑了一下。“即使他是个成功的爷爷,深爱着铃当,从没在她面前摆过一丝一毫脸色,但是只要他一转头面对我,眼中清清楚楚传达一个事实--我在他心里永远是不及格的。”
“你不需要为你父亲而活。”他平静说。
“没错。”凌曼宇同意道:“所以最后我放弃了,我不再试着讨好他,我决定做我自己。而且,我向自己承诺:等铃当长大之后,无论她做任何事,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她。
“我要给铃当我所不曾享受过的爱!我要让她知道,无论如何,妈咪永远站在她的身后,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她仍然有我!”
她停下来,脸埋入手掌心。
“可是我失败了。”
佐罗沉默地搂住她,将她的脸按进自己的颈窝。
“今天和铃当谈话的时候,我发现她是对的。”她语音模糊地说:“我从未看好她和郎霈的恋情。我甚至很惊骇地发现,其实在心底深处,我认为她和郎霈根本不应该在一起,郎霈其实可以找到比铃当更适合他的女人。”
“你只是关心而已。”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间震荡。
“你相信吗?在我自己被家人挑剔了一、二十年之后,身为一个母亲,我依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够好!”她抬手拭掉眼泪,新的泪珠仍不断落下来。
佐罗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背心。
“我觉得自己好失败”她埋进他胸膛啜泣。“铃当总是开开心心的,看起来一副没烦恼的样子,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敏感纤细,她早就感受到我的冷眼旁观了。我不敢想象她这一路走来,有多寂寞。”
“铃当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和她母亲一样。”他再亲亲她的发顶。
“我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妈咪!在经过我和父亲的那一段恶梦之后,我依然变成一个差劲的妈咪!”
“当父母从来不容易。”佐罗微笑道:“有一句话说:如果在生小孩之前先让人类了解当父母有多困难,人类早就在两百年前绝种了。”
“我真的觉得我这一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失败!”她颤巍巍地吐口长气,擦干眼泪,挽起他的手臂继续走。
“这不是真的。”佐罗拉住她,深深看进她眼底“若你真是个失败的女人,我我不会爱上你。”
说了!
他终于说出口了。
体内有个角落松了口气,另外一个角落却开始紧张起来。
“你前一眼才告诉我,你不会留在原地等我,下一眼又告诉我你爱我。”她挥了下手,绽出一丝寂寥的笑“你究竟爱我什么?你又知道我多少?”
你的对手是“凌曼宇。”她脑子里有千奇百怪的思想,在在阻挡着你得到她。
若你希望她对你敞开心房,就得想办法说服她,你确实是她的真命天子。
他顿了一顿,开始考虑该如何开始。
“关于夏克劳德家族的传说”
“那只是个迷信!那只是个传说!我不能把我的感情建筑在一个传说上。而且你的传说已经出现过了,她现在躺在你家的后院里。”凌曼宇松开他的手,自行往前走。“你的传说不是我!”
佐罗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可是今晚并非最好的时间。她的情绪太低落了,任何事情只怕都听不进去,他必须另外找一天才行。
他在前廊上及时拦住她。
“曼曼,答应我,不要再去想那些让你沮丧的事情。”他握住她的双臂,紧紧看着她。“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找个时间谈谈,我有许多话必须告诉你。”
凌曼宇愣愣地回望他。他很少摆出这种严肃的神情,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呢?
“儿子!”
轰地一声,夏氏大宅的门突然拉开。
凌曼宇全身一震,连忙转身。
“宝贝儿子!我们回家了!”
“看看你,还是一副头好壮壮的模样。咦?这部胡子是怎么回事?查德跟我说你留起大胡子来,我还不信呢!”
突然间,一堆人如流水般从门里涌出来,凌曼宇被挤到旁边去。
儿子?
佐罗神色一凛,看着她想说些什么。
“好了你,小瑞留不留胡子都一样好看。”一名妇人推开那个缠住佐罗的男子笑骂。
“儿子?”她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堆人--
一名娇小而活力充魄的六十来岁妇人,一位身材比佐罗矮一颗头、但是横向体型宽一倍的六十来岁男子,还有查德,郎霈,铃当,及几个四处跑来跑去的小孩。
“曼曼,你听我说”佐罗连忙插进来。
凌曼宇不理他,直勾勾地瞪着中年美妇“你们是他的--父母?”
“是啊。”妇人愉悦地点点头。“啊,你一定就是查德说的那个,把小瑞迷得七荤八素的美人儿吧?”
“小瑞?”她呆呆重复。
“曼曼”佐罗不死心。
“瑞恩啊!”他父亲冲过来,用力抱她一下。“傻女孩,你不会和我儿子谈了半天恋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凌曼宇瞪向他。
“你的名字叫瑞恩(reign)?”
“那是”佐罗开始觉得脑袋要裂开来。
“而你们还活着?”她转向形象淳朴的夏克劳德夫妇。
“呸呸呸,小#x59d1;#x5a18;,你怎么初次见面就咒我们死呢?”夏克劳德先生不满了。
“我们当然还活着,我们只是带着瑞恩的侄子侄女去美国拜访他堂弟而已。”夏克劳德太太宽容地拍拍她脸颊。
“后院那一对坟墓”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想理出头绪。
“那是我弟弟夫妇的墓,唉!”父亲大人不胜欷吁地叹了口气。“真是遗感哪!”
她还来不及想太深,又有一名年轻男子从门里走出来。
“你!你就是边桌那个相框里的年轻男人。”但不只如此。
虽然他本人老了一点,比印象中矮了一点,也发福了一点,可是她脑中铮地一响,一切如流水般回涌,压藏了十几年的记忆相簿一张一张地翻出来。
“哥大!研究生宿舍!”凌曼宇指着这个男人喊:“你叫做叫做”
叫什么名字呢?她努力要想起来。
“是你,你是当年那个来找安可仰的漂亮女孩。”那个男子朗声大笑,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我叫锐恩(rane),想起来了吗?”
“对,锐恩!”
凌曼宇轮流看着他和佐罗。
锐恩(reign)和瑞恩(rane),发音一模一样的名字,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相同的是--他们都来自夏克劳德家族。
所以佐罗根本不是无父无母,别无家人!
他的父母非但健在,他还有一堆侄子侄女,这表示在他这一辈应该有更多的兄弟姊妹或堂表之类的。
这阵子大宅子之所以如此空荡,只是因为家人们全去美国探亲了!
他甚至不叫“佐罗”他连名字都骗她!
她紧紧按着刺痛的额角,闭上眼睛。
“该死的!你们全部给我进屋子里去!”大熊翻了。
一堆人给他吓得全身僵住,连跑来跑去的小表头都像一二三木头人停住。
“呜,哇”
“呜呜呜,哇呜”
一个开始之后,其他的全部开始了。顷刻间,小孩子的哭喊响彻门廊。
“唉,有话好好说,干嘛用吼的呢?”父亲大人叹气。
佐罗闭了闭眼睛,咬紧牙根,额角青筋爆跳。
为娘的到底比较敏感,隐约知道儿子和漂亮小姐之间有问题产生了。
“好了好了,大家全进去,咱们让小瑞与台湾来的小姐好好聊聊。”
前廊顷刻间清场,只剩下郎霈小两口,与他们两人。
凌曼宇突然觉得万念俱灰。
连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希望她留下来的男人都藏了一堆秘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曼曼,你听我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之前来不及告诉你的事”
“佐罗、瑞恩或不管什么名字,”她的头痛得快裂开来。“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我竟然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或许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解释清楚。”他轻轻说道。
但是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饼去几个星期如同走马灯一般,转得她头昏眼花,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断蹦出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看往哪个方向。
现在,她只想待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让她可以理出一切头绪。
“郎霈,我好累,我想我可以躺下来,睡上一百年都不会醒”她的额头抵在郎霈胸前,闭上眼轻轻地说:“请你带我回台湾好不好?”
第九章
滴滴、滴滴--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把闹钟按掉。睁开的眼睛继续盯着天花板,而已经盯了半个多小时。已经不需要天天早起了,定闹钟只是多年的习惯难改而已。
回台湾的第二天,她便约了经纪公司的好友出来,详详细细说明自己的心愿,最后辞掉经纪人的职务,并且把一部分股份卖回给她,回复为一个单纯的小鄙东。
辟方说法,她目前失业中。凌曼宇约莫可以想象,父亲大人知道她辞掉工作之后,又会以何等批判性的眼光看她--
“公司也是你自己说要开的,我当初可不就反对过?现在公司也给你张罗好了,不过两三年,又说不干了,你这辈子做什么事都是半途而废。”
但她多年前就厌烦了为了取悦他而活,她不会再让这些话伤害她。只要他仍然是铃当心目中的慈祥爷爷,她可以在如斯的父女关系里找到平衡点。起床盥洗、更衣♂发,接着发呆的地点移到客厅沙发。本来以为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混乱的心会找到平静。可是,回到台湾已经三个多星期了,她只觉得每天的茫然感有增无减。
你对自己其实很没有自信,但是你懂得用坚强的面具武装起来。你天生不喜欢将就环境,却又不喜欢战斗,所以若有任何东西让你不意,你通常选择转身就走。原本听了觉得刺耳的话,却在冷静下来之后,一点一滴地沁进心里。她终于发现佐罗有多么了解她!
在外人眼中“凌曼宇”无疑是成功的--
“她”出身书香世家,外貌姣好美丽。“她”受过高等教育,永远衣履光鲜,周旋在一群影视名人之间,顾盼自得。“她”是个称职的经纪人,又拍得一手好照,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
只有她本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空洞,对未来有多么茫然无依。或许父亲终究说中了一件事,她这生注定一事无成。厌烦了在家对着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她抓起车钥,离家到东区去。在街上闲晃时,四周购物人潮如流水,一点都看不出是普通上班日,可是她仍然觉得孤单。
“嗨,曼曼!”突然有人拦住她。
原来是之前合作过的一位连续剧制作人。
“嗨,黄姊。”她回一声招呼。“我听说你已经辞职了?可是那间经纪公司不是你开的吗?”黄姊好奇地打量她。
“我和陈小姐一起开的,因为我还有其他计画,所以暂时退到幕后当纯股东。”她微笑解说。
“原来如此,真可惜,我觉得你干得满好的。”黄姊看一眼腕表。“我赶时间,得先走了,再联络啰。”
“bye,bye。”
其实两人都知道,倘若她不打算继续留在影视圈发展,将来联络的机会大概不高了。
行进路线转向仁爱路。
整排青伞般的行道树被风一吹,摇曳着沙沙轻语。
闭上眼,恍惚中有种回到塞里亚那,午后坐在前廊聆听树语的错觉。而且一回眼,那个男人会倚着门柱,灰色的眸心含着浅浅笑意。
凌曼宇睁开眼,不由自主地回头。
繁忙的台北车头,面无表情的行人匆匆走过。
没有艳日,没有海洋,没有沙滩,没有熟悉的大胡子。
什么都没有。
她错了。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短暂激情的艳遇,自己不会想念他。
她也以为自己对佐罗一无所知,其实,她记得他的许多事。
她记得他会固定走在她的右前方,这个角度正好让他的影子形成蔽荫遮挡她。
她记得他心情好的时候,总是胡子先笑,接着是眼睛,最后才是唇角。
她记得他最喜欢她肩膀连接颈项之处的那个小窝,每次做ài时,总是会先缠绵不舍地舔吻着那一处。
还有他喜欢边开车边哼歌,但是平常绝对拒开金嗓,拿刀子抵在他脖子都不唱;他喜欢故意装出凶巴巴的脸吓她,真的吓到她之后又会有愧疚感。
他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却是只心肠柔软的熊。
然后,凌曼宇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他所吸引。
佐罗拥有一切她所渴望的特质--坚毅勇敢,脑头清晰。他完全明白自己要什么,而且尽最大的力量争取。
他说得对,他是特殊的。
在她的心里,他是特殊的。
他是唯一一个真正让她心动的男人,但是她太习于故步自封,所以把他挡在心门外。
凌曼宇转身回家,窝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继续发呆。
可悲的是,对于迟来的觉悟,她心中充满伤悲,却挤不出眼泪。
她觉得自己彷佛从里到外彻底的干涸了,一阵风就能将她如沙尘般吹散。
叮铃铃铃铃铃铃--
门铃响了十二、三声,她才恍惚从迷茫神游中回来。
“嗨。”
门外的男人向她打招呼。凌曼宇定定望着不速之客,脑中感到无比的熟悉,又无比的陌生。
张狂的大胡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线条坚硬的下巴,薄唇少了虬髯的遮盖,形状更性感分明,勾起时带点儿玩世不恭;挺直的鼻梁长度适中,灰眸如春天的晨雾,蕴含无限深意。
之前的大胡子似乎有视觉放大的效果,所以当时只觉他体格硕大的惊人;如今块头依然魁梧,却显得比例适中,优雅修长而不让人感到压迫。
这是一张五官立体分明、酷帅到极点的脸孔,目测年龄则比留大胡子时减少十岁左右,走在路上必定勾引着每个女人回头看他。
他比锐恩本人更像当年的锐恩。若她第一时间看见的是这张原形,早已抓回记忆。
“嗨。”她木然回道,混乱的思路还未决定该如何反应。
“你有一样东西掉在我家里,我刚才不巧路过附近,就顺道送来。”他从牛仔裤后口袋抽出一本小册子,递到她眼前。
她的护照。
凌曼宇低头看了几秒钟,木木地接过来。
“谢谢。”
咚,门关上。
她坐回沙发里,继续发呆。
叮铃铃铃--
“还有一样东西你忘了拿。”
一大袋底片。
这是外景队遗失的专业用胶卷。
“谢谢。”照样接过来。
咯,门再关上。
叮铃铃铃--
“我又找到另外一样东西。”
这次是当时失踪的脚架。
然后是衣服、道具、闪光灯,甚至有一把洋伞。
凌曼宇站在客厅中央,望着堆了一地的杂物。所有当初遗失的东西,现在全部找回来了。
她也找回了体内的水分和生命力。
胸口有一股暖暖的热气,血液开始在血管内奔窜。
叮铃铃铃--
她一把拉开,劈头问:“东西都是你偷走的?”
门外的男人无辜地挑了挑眉角,现在的他做这种表情,真是该死的诱人将他扑倒!
“护照是查德偷藏起来的,底片是园丁鲍博拿的,闪光灯是麦可偷的,洋伞是金洁收去的。”他一一把每样东西的下落交代清楚。“这些人都是附近的居民,你没见过他们,他们却常常见到你,至于我,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依她来看,他做得最多!
“所以当时是真的有人偷偷跟着我,不是我神经过敏?”
“他们只是好奇兼决定助我一臂之力而已,毕竟若让你们如期完工,你随时都会离开”
他继续摆出无辜乖小孩的表情。只是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身高近两米的男人脸上,实在缺乏说服力。
全身精力跟涌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她突然觉得好疲累、好疲累,几天几夜没睡好那样的疲累。
凌曼宇倚着门。“佐罗,或瑞恩”
“你认识的我叫做佐罗那么我就是佐罗。”
她深深吸了口气。“佐罗,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但是我真的挤不出一丝丝东西给你了。”
“我不是来要的,我是来给的。”那双灰眸温柔地望着她。“让我进去好吗?”
“你不是说,如果我错过了,你不会留停下来等我吗?”她鼻头酸酸的。
“我说我不会留在原地等你--所以我亲自找上门来了。”他轻触她的脸。
凌曼宇咬了咬下唇。他的拇指滑过来,轻轻分开,不让她虐待这两片他爱到极点的红艳。
她哽咽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直到这一刻,佐罗才发现自己有多紧张。
他紧紧拥着她,用力印上那思念了许久的唇。
“我觉得很开心,却又很生气我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深埋在他胸口,吸嗅着他的气味,那有着草原与海洋的旷野气息。“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到底是谁?那个锐恩又是什么人?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抱着她走进客厅坐下来,一下下顺着她的背心。
“锐恩是我堂弟,就是当年你在哥伦比亚大学见过的那个男人。”
“那个突然之间跟我告白的怪胎?他说什么对我一见钟情慢着,难道我就是他的命定情人?”她无法接受地抬起头。
不可能吧?若真的是,她会昏倒,当然这不表示她也相信那个传说,不过若对方深信不疑,到时候又缠了过来,她就头大了。
佐罗清了下喉咙。
“不是你。”
“他口口声声告诉我,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女人产生爱慕之情,又说他第一眼见到我就爱什么叫不是我?”凌曼宇错愕地退出他的怀抱。
“他认错人了。他命定的爱人不是你。”佐罗老实说。
“认错人?这种事也能认错人?”她忍不住提高声音。“你是说你们的传说也有出错的时候?”
“不是传说出错,是锐恩认错人了。”佐罗苦笑,从另一侧的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这是萝沙莉亚。”
他死去的未婚妻?凌曼宇无法置信地接过来。
好像她!
虽然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人种,但是萝莎莉亚的脸型、发型、身材,乃至于神韵都像极了当年的她。
她呆呆看着佐罗。
“萝莎莉亚是跟在我们屁股后头长大的小女孩,她很早就开始爱慕锐恩,但是锐恩一直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兄妹之情,不久之后他就到美国去念大学及研究所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锐恩在研究生宿舍外看见你时已经出国六年了。他以为自己一眼就爱上你,热烈地向你表达爱意,可是你吓得转头就跑,他委靡不振地回到房间之后,突然领悟到一个事实--你跑走的时候,他并不是非常伤心。”
“所以?”凌曼宇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他花了几天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终于恍然大悟:他爱的不是你,而是和你如此相像的萝莎莉亚。他其实只是在你身上看见萝莎莉亚的影子而已。”
“他认错人了?他当初把我吓个半死,结果他认错人了?”凌曼宇跳起来,开始在地毯上来来回回踱步。“所以夏氏大宅后院的那三座坟墓”
“我老头突发奇想,从这代起要将家族墓园建在屋后,那三座坟属于锐恩的父母和他的未婚妻。”他苦笑。
她陡然停下来,神色不善地瞇起眼。
“那当时我们两个人谈起萝莎莉亚,你为何一副罪恶感深重的样子?”
“萝莎莉亚出意外的游艇是我同意借给她的,所以我难辞其咎。”他摊了摊手。
“你、你、你根本就是利用我的同情心,借机揩油!”她怒声指控。
思及紧接着发生的事,凌曼宇双颊艳红,自己也搞不清楚是羞红的,还是气红的!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佐罗不太有诚意地支吾两下,其实就是承认了。
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好骗,凌曼宇又嗔又恼。脚尖勾起一个掉落在地上的抱枕,往他脸上飞过去。
他凌空抓住,往椅子上一放,无辜小男孩的表情又挂回俊脸上。
“所以一切都是巧合啰?我正好在十几年前见过你堂弟,又正好在十几年后来到塞里亚那,和你相遇?”
“呃,也不尽然”再度支支吾吾了。
她抢步到他面前,神色不善地问:“何谓也不尽然?”
佐罗苦思片刻。啊,老实招了吧!
“当年你和锐恩在宿舍里谈话的片刻,其实被录了下来”
她倒抽一口寒气。他这个堂弟还真变态!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佐罗替自己的亲属澄清一下“在你出现之前,他正在跟研究所的同学傲视讯会议,所以电脑和镜头是开启的。后来你们开始攀谈起来,他一时忘了关机,于是整个段落都被录了下来。”
“那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她瞇起眼问。
“某一年他回家过节,把那台手提电脑带回家之后,忘了再带到美国,所以电脑一直摆在我那里。”他搔着鼻梁,语气越来越小心“有一次我闲着无聊,把那台旧电脑翻出来,无意间发现了这段录影档。”
第十章
凌曼宇目瞪口呆。
所以他看过她?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猛然窜进她脑海!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她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矫健地跳起来,一步一步往她身前逼去。
她退到客厅角落,发现再也没有退路。他两手一撑,将她困在墙壁与自己的胸膛之间。
深若无底的灰眸闪现热情的光彩。
“我看完影片档的那一刻,就知道夏氏的传说是真实的了!”
“噢”凌曼宇呻吟着把脸埋进手心。“不要又来了”
“你不懂!”他拉下她的手,急切地说:“曾经我也把那个愚蠢的传说视为无稽之谈。毕竟,有哪个神经正常的人类会只凭一眼情钟就认定一个素昧乎生的女人是他今生的唯一伴侣。可是在我看完那个影片档之后,我完全改观了。我发现自己深深地为你着迷,眼睛半刻也舍不得移开!”
“然后呢?几年之后你也发现你认错人了?”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不是锐恩那个笨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他用力将她搂进怀里。“这些年来我看了那段影片不下一千次,你们两个人的每一句对话我都会背了,到最后我甚至嫉妒锐恩是那个有机会对你表白的男人!”
“这跟我去塞里亚那有什么关系?”她猛地顿悟。“喂,你可别告诉我--”
“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他终于承认。
“不可能!”她尖叫一声,从他的怀抱钻出来,逃到客厅的另一端。
“我已经无法满足于只看着影片发呆了,我一定要亲自见到你才行。”他又想迎过去。
“你给我站住!”她闪到茶几后面,对他警告性地抬起一根食指。“你不可能安排这一切。我们会去塞里亚那,完全是临时决定的!”
“呃”“呃什么?”她大声逼问。
“我告诉锐恩我的感觉,他举双手鼓励我去寻找你。”他又开始搔鼻梁。凌曼宇已经发现,这是他觉得不安或罪恶感的小动作。“要找到你,当然就是从安可仰身上下手,而他并不难找。事实上,他在美国的极限运动界还满有名的,我只要找到他,自然而然就找到了你的下落。”
“然后呢?”
“然后我运用一点商场上的关系,让运动画刊选择你旗下的模特儿做为亚洲版特辑”
连整个 case 的形成都是他搞的鬼?凌曼宇觉得自己快昏倒了!这一路下来她简直跟只被蒙在布袋里的老鼠没两样。
“然后你再安排米亚提出去塞里亚那的计画”
“事实上,米亚小姐是无辜的。她会提到塞里亚那,就真是纯粹的巧合。”佐罗好心解说。
当然,如果米亚末主动提起,他安排的内间也会提议就是了。
“那你相中的细作是谁?”她手指好痒,好想抓住某样东西用力地掐。如果是他的脖子最好不过了。
“咳,外景小组的负责人。”
“强哥?你居然收买了强哥?”她一双眉耸高的程度直逼圣母峰。
他缩了一下。“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
她快疯了。
凌曼宇来来回回越走越快,全身的血液都在奔窜!
“所以我会被那一群居民暗中监视”
“查德事前就告诉整个西南岛区的人,我命定的爱侣出现了,他们只是很好奇你本人长得什么样而已。”
“所有遗失的东西”
“大家都不希望你太早离开。”
“但是查德说你的传说一直没应验”
“因为当时你还没有爱上我。”
“我现在也还没爱上你!”她火大地喊。
佐罗露出受伤的眼神。
凌曼宇太忙于整理混乱的思绪,没工夫理他。
原来从她踏上塞国的那一刻就被设计了!
不!是远在她离开台湾以前,所有的阴谋诡计就开始运转了!
难怪外景许可证会“申请不下来”难怪所有的东西都不顺利!原来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老天,老天,老天!
“你骗得我好惨!”她磨着牙,越想越恼恨。
“我没有骗你!”他重重声明。“我只是没有说出内情而已”
“这有什么不一样?”她怒声逼问。
“这就跟铃当一样,”他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为自己脱罪。“你知道的,她从来不说谎,她只是顺势而为,误导人家是某种情况。”
“你少把我女儿扯进来!”她气得跑到他目前,用力踹他膝盖一脚。
佐罗赶紧乘机抱住她。
“竟然还留一把大胡子唬弄我!还对我用假名!”她忍不住两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外一拉,让他的一张俊脸变形。
佐罗忍痛不敢抗议。
“那个是”
“别告诉我,你连留胡子都有借口!”她踮起脚,鼻尖触着鼻尖地低吼。“夏克劳德家族的男人长得都很像。”他话声闷闷的。
凌曼宇一愕。
他一开始不愿意说,英俊的脸孔浮现一层暗红色。她越看越大奇,不断逼他从实招来。
佐罗受逼不过,终于低吼:“我不希望你看见我,第一个想起来的却是那个笨锐恩!”
尤其他的名字又和锐恩同音--他就是无法接受第一个跳上她脑海的男人不是他。
凌曼宇心头咚地一跳。
所以,这是吃醋吗?
笑气的泡泡开始在她体内聚集。
“存在我脑中的记忆是他,我第一个想起来的是他也不为过呀。”她故意说。
他虎眸危险地瞇紧。“但是你当初并不喜欢他。”
“时间会让一个人的心里沉淀,后来我再想想,觉得他当年傻乎乎示爱的举动还满浪漫的。”她弹弹指甲,朝指尖吹了一卞。
他咬牙切齿。“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他了。”
“其实多少还是有印象的,不然我怎么会一再的想要去看他的照片呢?”
他低吼一声!
下一秒钟,她已经被人扔到沙发上,身上多了一个沉重的躯体。她只来得及大笑一声,就被人吻得密密实实了。
终于餍足之后,他松开她,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呼息交融在一起。
她的每一个细胞前所未有地活跃着,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他的体热,两人之间的强烈静电。
前一刻他不在,她干渴枯竭;下一刻他在了,她生意盎然。
一切的差别,只是因为他的出现。
只因为他的出现。
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事物,之于她仍然太陌生,她不曾领略这种钻进灵魂深处彼此震荡的感觉,所以不知道该称它为什么。或许它的名字是一个l开头结尾的字,也或许现在判定仍然太早,但是她深深省悟,唯一能让产生这种感觉的人,只有他而已。
她于于明白了。她早该明白的。
“你的名字到底叫做什么?”她把玩着他的棕发,低声问。
“每一代夏克劳德的嫡长子都叫左尔曼,我的全名是左尔曼·瑞恩·夏克劳德。瑞恩是中间名,也是平常使用的名字。”
她点点头。
“佐罗”自然就是左尔曼的简称。
想到之前每次和他在街上闲逛,岛区的居名每每先发个r开头的音,再急急改成“佐罗”不禁好笑。
亏得他,竟然有办法串通所有的人一起来演这出求爱剧。
“我爱你。”他捧着她的脸,郑重地表白“这不是一时冲动,不是被激情冲皆头。我已经爱了你好几年,请你相信我。”
她轻叹一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啊,好怀念他的味道
“我认识你才一个多月。”会不会太快了?
“我不急。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求一件事。”他低沉的声音在胸腔里共鸣,震得她也跟着微微晃动。
“什么事?”
“永远不可以再在我的面前投入另一个男人怀里,要他带你走。”
啊,这个大醋桶!她真想放声大笑。
“连郎霈的醋你都吃,难怪连那个弟弟锐恩--”
“哥哥。”他更正。
她忽地住口。“你说什么?”
“锐恩是我堂哥。”
她翻身坐起来瞪住他。
“你比锐恩小?”
“小三岁。”他点头。
且住!
“你今年几岁?”
“三十二。”有什么不对吗?
“你比我小?”她不敢置信地推开他跳下地。“你居然比我小?”
他比她小两岁!
这只大熊!竟然比她小两岁!
“这是很重要的事吗?”死洋鬼子完全没进入状况。
“废话,我才不要交一个年纪比我小的男朋友!”
凌曼宇跑进卧室里,捂着额头,来来回回地飙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那么背!三十四岁才遇到心动的男人已经够悲惨了,那个男人竟然还比她年轻?开什么玩笑?
佐罗傻眼。
在克服了一切之后,竟然是年龄出来碍事?
“出生日期不过就是一个数字而已,哪有什么要紧的?”他追上去敲门。
“你想得美!”坚定的拒绝从门内发出。
“男性的平均寿命此女人少三岁,我比你小,将来正好可以一起走入坟墓,谁都不会把谁丢下,不是吗?”他贴在门板上,挖空了心思说服。
“别闹了,我还期望将来继承老公的遗产,当个老富婆,一口气养十个小白脸呢!这样我嫁给你有什么搞头?”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再好好想想,此事绝对值得从长计议!
他无奈地听着房里窸窸窣窣地裙裾飘响声。
啊,不管了,总之命运已经如此安排,他们两人是彼此相属的爱侣。无论她如何抗拒,最终仍只能待在他的怀里。
对于夏克劳德家族的传说,他可是深信不疑的!
尾章老子一概不认帐
安可仰转头看看坐在身旁的同伴。凌曼宇转头回看他。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发青。
“一切又要从头来过”安可仰进出来的声音像只被人揪住脖子的鸡。
“真是恶梦”凌曼宇的表情也不遑多让。
“阴晴不定的脾气。”
“晨间孕吐。”
“爱哭。”
“频尿。”
“歇斯底理。”
“水肿。”
“不停的抱怨。”
“背痛。”
“半夜的紧张电话。”
“痛死人的生产过程。”
两个人对望一眼,脸色已经进入惨白。
“小孩生下来之后的一大堆问题。”他继续下去。
“每隔两个小时起来喂奶一次。”她陪他念经。
“不明发烧。”
“肠病毒。”
“在幼稚园跟别人吵架。”
“到学校去跟一堆老师和家长道歉。”
两个人又互视一眼。
唔“抱歉!”凌曼宇捂着唇,转过身干呕。
安可仰觉得自己也快吐了--
为什么会这么凄惨呢?
他们两个人合生了一个小孩,各自的第二个小孩预产期竟然也在同一天。这是冤孽吗?
呃啊啊啊啊啊啊--如果又生到一个跟铃当一样搞怪的女儿怎么办?
你呀你!不知节制,现在又搞出人命来了吧?早知道就把你给剁掉!他低头对着自己裤裆里的小兄弟低咒。
那头,他的老婆梁千絮神色自若地与夏克劳德夫妇谈天说地。相形之下,他这个满脸发青的老公还比较像“孕妇。”
回眸看看凌曼宇还在反胃,他叹了口气,同情地拍拍她背心。
佐罗被大汉约到清泉村后方的山谷抓虾去了,否则别的男人焉有机会碰他的心爱女人一根寒毛。
想想真不是滋味,曼曼从小到大都是他罩的,虽然中间“监守自盗”过,但是大部分时候自认是个称职的好大哥,转眼才半年而已,她就被一个外国小子给拐跑了。
呜,真有一种看着妹妹嫁出门的失落感。
讲到出嫁--
“你还是坚决不肯嫁给那小子?”他问。
清空了早餐吃的一点酱菜和稀饭后,凌曼宇花容惨澹地转过身来。
“不行坚持不嫁一个以弄大肚子这种卑劣手段逼婚的男人”
好,你有种!吐到半条命都没了还能坚持底限。安可仰深深佩服。
“不过小孩再过六个月就要生了,你们没结婚好吗?”他再试探一次。
“你担心什么?我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凌曼宇娇横他一眼。
第一任罪魁祸首被瞪得乖乖的,完全无话可说。
大汉领着一行远方来人,从树林口绕出来。郎霈一如以往,全身湿透了,仍然挂着好脾气的笑。佐罗倒是除了裤管之外,全身干顺顺,虾网里的收获甚至比土生土长的管区大人还要多。
把虾子交给夏克劳德夫人,让她拿去料理之后,佐罗神清气朗地朝她走来。
“小子,我已经尽力了,别说我没帮你。”和他交错而过时,安可仰感慨地拍拍他肩膀,回到老婆身边去。
佐罗苦笑一下,表情没刚才那么亮了。
“搞了半天原来找安当你的枪手。”凌曼宇不怀好意地道。
他搔搔鼻梁,就着刚才安可仰的位置坐下。
“今天舒服一点了吗?”
“未来的两个月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一想到又开始悲惨了。
“抱歉,宝贝。”他亲吻她的太阳穴。
“少来。明明告诉你时间不对,套子又用完了,是谁说他一定会及时出来的?”早知道不该信任他!
佐罗低笑着再吻吻她,打迷糊帐混过去。
其实曼曼已经算跟他搬到塞里亚那定居了,目前正在城里筹画一间以她的摄影作品为主的明信片专卖店。由于塞国与台湾几个小时的机程就到了,闲来无事或想念女儿时,她机票一买就飞回台湾来过周末。
他知道自己应该给她时间,可是看她成天忙来忙去,没有一点认真考虑结婚的模样,回台湾的次数又很频繁,他实在很担心她哪天一个不对,突然决定留在台湾不回来了,不得已只好只好下了点“重手。”
如此一来,即使她不肯马上嫁他,将来好歹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专心在塞国营造一个家。
凌曼宇瞥见他十拿九稳的神情,心中有气。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留在台湾生小孩。”
“不行!”他断然拒绝。“夏家的后代一定要在夏家的土地上出生。”
“我们台湾女人生完小孩很麻烦的,还要坐月子,你们那里有这些传统吗?”她反问。
“唔我可以雇一个当地的台籍看护照顾你。”
“凌苳和郎霈明年初要结婚了。她的婚礼我是一定不可能缺席的,到时候离预产期也很近了,你还要我坐着飞机飞来飞去吗?”
这下子佐罗脸色青绿的程度跟她刚才孕吐的样子有得比,凌曼宇心头稍微平衡了一点。
“他们可以在夏氏大宅举办婚礼,结完婚之后顺便留下来度蜜月,宾客来回的机票钱我帮他们出。”他犹然挣扎。
“郎霈哪在意那一点机票钱呢?只可惜他们酒店已经订好了,帖子也已经在印了,现在临时要他们移师到塞国去,只怕太迟了。”她凉凉地道。
孩子的爹青绿的脸色转为惨白。
可恶!竟然忘了曼曼还有这一招。在台湾生小孩?真有她的!
“我去找郎霈商量看看。”孩子的爹毅然起身,大踏步杀向郎家的木屋。
她轻声娇笑。
算了,过两天再告诉他,她早就跟女儿说好了在夏氏大宅办婚礼的。
想到他三个月前故意将她爱抚到激情难抑,终于忍不住让他得逞的“恶形恶状”她轻哼一声。这种用性当手段的男人,非给他一点颜色不可!
结婚啊她双手抱着膝盖,仰头深吸一口山野问的清新空气。
等他紧张够了之后,再来告诉他,孩子出生的前一天她一定会在结婚证书上签字的。
毕竟未婚妈妈这种事,一辈子当一次就够了呀。
曼曼:我是你爹。
看这满纸书法,你若还认不出字迹,老子逐你出家门。
我要说的不多,大部分都是你妈提醒了我才想起的。而且我的字很贵,为了避免你将来穷疯了,把这纸家书拿出去当,我打算再用五段话完结这封信。
第一段,你妈跟我说:我伤你很深。老子对这句话很不服气!这辈子你闯的祸不少,可每一样都是我跟在后头收的。如果这样还不叫一个好爹,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爹才是。你别以为只有铃当难带而已,她的刁钻性子可是其来有自。
第二段,你妈说:我伤你深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永远够不到我的标准。这一点倒是真的,你认命吧。这辈子能够上老子标准的,只有我一个,连你哥也一样,所以你就不必觉得孤单了。
第三段,你妈说:你觉得我永远在批判你,这个我得说你太抬爱自己了,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
第四段,你妈叫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这t段太肉麻了,我们知书达礼读书人不屑为之,但你妈说,我若不讲的话,自即日起移民客厅,好歹我也一把老骨头,客厅那张旧沙发可会折腾死人,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了--我从来不觉得你比任何人差,明白吗?死丫头。
第五段,是我自个儿要跟你说的:所有你自己砸锅的事,你也都勇于负起责任,而不像那个王老三的女儿一样,小孩拿了四个,精品店搞倒五家。算算你也不过被搞大两次肚子,辞掉一间公司而已,为父甚是欣慰。孩子你也勇敢养了,公司也好端端的还没倒,纪录比她好看多了。
经过了这么多年,咱们父女俩也该和解了。**直说了,你老子这辈子还梃以你为荣的,这样可以了吗?
还有,你将来若真穷途潦倒,拿这封信去当也没用,因为这满纸老子和**,可没人会相信是出自那仙风道骨的书法名家凌某人之笔。所以哪天如果在外头真的混不下去了--你就回家吧。
一不小心就写超出了五段,多的你就当小费看。
最后,老子脸皮嫩,你看完信就烧了配安胎葯吃,切记日后不可再于我面前提起,否则老子一概不认帐。
你爹 笔
全书完
郎云与叶以心的故事,请见珍爱拼图。
安可仰与梁千絮的故事,请见珍爱动心。
郎霈与凌苳的故事,请见珍爱胎记。